《我，学渣，乃神仙下凡》 第1章 香神下凡了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香神檀九跪在她家门口那株生了六千七百年的合欢树下，背后是忘尘海，抬头间眸子里映出头顶树上漏下的光斑。远处，聚着一些零零散散的男神仙。 听说六重天香神要入凡尘了，怎么也得说的上是仙界一景，人们围过来遥遥看着，也不见怪。 香神还是大概知道自己的美貌的。 毕竟遗传了父神烟神的血统，发丝轻柔如烟，眼神流转如烟，走路婀娜如烟。 香神没有去管那些零零散散男神仙在说什么，凝了一下神，对父神说道：“此次人界历劫，不知道何时归来。不管历了多少年，也只是仙界短短的几日。但檀九历了凡人蝼蚁一样轻微的一生之后，脾性都应该和此时有所不同了。到时，惟愿父神担待。” 烟神看着远处渺茫的浩波碧水和仿佛泫然欲泣的青云，终是有些不舍。 “待你回来，我不再逼迫你嫁人，这仙界十天，我只愿你离开三天五天。你回来后，我们钓鱼去。” 那一刻，父亲不再像一位上上神，似乎还是檀九三百多岁做小儿时的样子，还能抱着檀九笑，给檀九看自己清晨拜天帝回来的路上，悄悄摘下的一朵含笑花。 檀九此时是一名六重天的神仙。 那些男神仙们乌泱泱地赶过来，就是想看看香神入海投胎会不会……挺香艳的。 六重天男神仙千千万，每一个都梦到过檀九。可能是檀九在笑，也可能是静静走路，也可能是劈柴，有的是不可描述……但共同点是檀九无论做什么，那张无辜又干净的脸，那轻柔被风吹起犹如旗帜的黑发，那步步生香的仪态，都无可抗拒地成为六重天女神仙里最烦躁最嫉妒的所在。 但是男神仙们千万别梦见檀九说话。 因为，就生怕梦里头檀九那十句话里，大概有两句在犯蠢。 那就得可得笑醒了。 为什么？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哪位大神，升级速度慢成这样的。严格来说，檀九也算是六重天钉子户，几乎每个在此的男神仙都比她年纪小，得管她唤一声“姐”。 天界八重天。一重天到八重天，每重天自有不同历练，难度一重胜过一重，八重为难度之巅，烟神就是八重天的上上神，三界神灵中，1/9999的上上神。 从人界飞升上来的小神，因为没有仙灵户籍，没有任何基础，都从一重天开始历练，至于神仙后代，大多因为遗传些许修为，一生下来，即在三重天。 人们都笑，那个叫檀九的，好歹也是八重天上上神的女儿，大概是基因突变了吧，怎么一生下来，即便有仙灵户籍，也落在了那……一重天呢？ 当时，檀九顶着厚厚的仙灵光芒，成天与一众稚嫩的、刚刚飞升上来的小神混着，着实有些不习惯。不过，父神弃八重天的冗长事务于不顾，成天只要有空，就下到一重天里陪女儿，堪称天界独一无二的私属皇牌指导了。 有趣的是，一重天里无论是芝麻精还是蚂蚁怪，看着这对父女俩就头痛，恨不得绕开这地儿，早早被人灭了，魂飞魄散得了。 因为檀九总是眼神很尖，看到落荒而逃的小怪就蹦蹦跳跳地猛追，最常做的，便是掐个诀，把一个芝麻精埋到土里。接下来，她父神就会皱着眉头走过来：“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个不是种的，也长不出小芝麻，你得杀了它，炼香。” 随后，芝麻精就会重复前辈的遭遇，在男人的杀气和小孩的眼泪里，冰火两重天，瑟瑟发抖地断了气。 檀九知道，自己和“正常神仙”比起来，确实不太一样。 从一重天到五重天，在别人口中，是“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大概随便打打杀杀，勾勾手指也就过去了”。 就好比那些刚刚入仙界的凡人，在一重天均是自己作战，磕磕碰碰开悟、升级，平均两百多年，就能到五重天了。运气不大好的，比方说打怪过程中伤了眼睛或者耳朵的，比别人多花五十年也就得了。还有那种天分非常差的，比如说在人间就是个老实人，既没什么灵气，也有点儿倒霉，那统共花个三百年，怎么也到五重天了。 而香神檀九，在父亲的帮助下，从一重天打到五重天，也花了将近一千年。 所以，六重天里，人人都说：那位身轻如云美如烟的钉子户香神么，即便长得好看，但一张嘴，估计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听说连一只兔子精都敢虐她。 檀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神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成为八重天的上上神之一，也没有问过。她觉得在一重天灭掉一个芝麻精都特别难，那八重天得难成什么样子。 檀九想起来，自己还在做小儿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父神总不愿和别人说话呢？为什么别人总用仰慕混着怜惜的表情望着他呢？ 父神每天黎明都会离开，划道天梯走到云端之上，等到了天光大亮，就又在天边挥挥手，划下一道天梯从八重天走到一重天，走向檀九。 不是所有小神，都能随随便便见到八重天的上上神，所以只要遇到了，都会很尊敬地长跪不起。 而这位表情像是寒冰洞穴般森严的上上神，在清早见到自己最爱的女儿，那“寒冰”总在一瞬间融化，对她说：“我刚开完早会了，怎么样，你刚才打了几个怪？”又或者是，“你今日的发型甚好，等头发再长一点，我送你根儿紫檀发簪。” 就是这么漫不经心地唠家常。 烟神完全忽略周旁那些长跪不起、表情奇怪的小神，小神们嘴角抽搐，感觉自己其实无论跪，还是不跪，在这位上上神的眼中都不计数。 可以说，父神的绝代芳华，跟随着她所有的升级之路。 想到这里，檀九有些不舍，她含着泪，卷起一个小包裹，抱着投入成尘海里。 瞬时碧波涤荡全身，如同之前聆听过的空谷圣音，把身体清洗得空荡荡。 深深震颤之时，却发现那裹了三粒忘忧香的小包裹已被一股激流卷走，而紧紧盘起的发髻迅速散开，一根紫檀发簪早不知何处去。 “仙子，即去到人间，就除了这身仙家累赘打扮吧。”一个渺茫而又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香神叹了口气。 “还带着个小包裹，这脑子……”一个细细轻轻的声音，像是在和方才那个声音对话。 “噗，人家能听到……”沙哑的声音压得很低。 檀九在水中缓缓睁开眼，发现全身衣服正在一件件被水流剥去。剩下赤条条白晶晶一处身躯，却也在迅速旋转和缩小。 在成尘海里，香神举起手来，抚摸了一下正在离自己而去的长发，它们似乎正在消逝，而格外优美的手臂曲线，正在越来越暗的水深之处模糊。 檀九淡漠地想，其实吧，也许自己的容貌真的好看，但也不见得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好看到绝伦了”。 毕竟她在六重天的这将近一千年，零零散散有人来有人走，如今也不过八个女神仙，也许七重天、八重天，美到让人肝颤的女神仙数不胜数呢。 所以，即便是到了人界，换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皮囊，她也觉得没什么。 在成尘海里下坠，越到后面，她越发觉睁眼与闭眼没什么差别，都是茫茫然的黑暗一片。 她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仙家记忆似乎一点点都在磨灭。 “忘了吧，忘了吧，那些都不重要了，”渺茫的沙哑声音重复响起，与成尘海的黑暗水流混在一起，仿佛灌入到檀九的七魂六魄。 “我不。”她心里细细地想着，但也不敢想得太认真，生怕会让人听见似的。 檀九的意识险些被打垮，残存的一丝清明，让她拼了全力，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水流感觉马上要到尽头了，她听到轰鸣的瀑声。 就是在这里了。 她轻轻咬破舌尖上一颗滚圆的丹丸，又惊异地发觉自己的叫喊变成婴儿的啼哭，一声一声，索取爱怜的语气仿佛天生。 睁开眼看四周，一灯一表一护士，自己被放在一个年轻姑娘的边上。 “你好啊，张灯灯。” “我叫檀九。”只会啼哭而忘却说话功能的檀九，心里保留着一丝清明。 人人都觉得不太聪明的香神，在跃入成尘海的时候，嘴里含了一颗记丹。这颗记丹是檀九偷拿了父亲一根避云簪，又凭色相……求了炼丹小厮足足三天，才从太上老君那里偷出来的。 原本这记丹是给那些上万岁的老神仙老糊涂蛋用的，免得他们丢三落四造出事端。 然而当檀九跃入成尘海那一瞬间，她仰脸一笑，把丹迅速含入嘴中，咬破舌尖血泯灭了它的气息，才保住这一个小小的丝毫不起眼的药丸。 这个缜密的计划，她想了很久、很久，想得发际线都后移了。 记丹里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入凡尘之后，须记得自己是香神檀九。我要找的人，是杜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仙界祖奶奶你好 十七岁的张灯灯，高考完后只想天天宅家刷剧。 所以，这个炎热下午，她被闺蜜杜索年叫出来玩儿，内心是非常烦躁的。呵，同学聚会，有她仙界哪怕一个小妖宴客那么精彩么。 想当年，屁点儿大的蚂蚁精六六娶了蚂蚁精七七，宴客时喊张灯灯参加，她也好歹是观看了七十二只蚂蚁的精彩斗戏，又吃了一小坛一重天上顶顶美味的蜜酿，舒舒服服地睡了二十四天。而同学聚会么，只不过和一堆弱鸡小高中生吃吃饭、唱唱歌，如果大家有兴致，就顺便刷刷密室逃脱。 不过，张灯灯有时候也觉得，关于仙界的回忆，是不是自己得了臆想症，身体就那么横空在大脑里掘了一道沟，埋了一条神经线，友情赠送给她点儿根本用不上的回忆条。 她从一出生下来就觉得自己叫香神檀九（挺奇怪的名字），要找一个叫杜一的小神（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后面又慢慢想起来，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勇追男神谈恋爱，与他并肩作战，以此逃离父神被迫给她安排下的婚约。刚学会说话时，她就跟父母讲了这些事，吓得勤劳本分的小夫妻俩每次见她都得摔碎点儿什么。久了，张灯灯也就不再和父母或者跟幼儿园小朋友郑重其事地讲这件事了。 可是，“回忆条”并不会因为成为秘密而取消，有时生活里遇到一些场景，感觉起来特别熟悉的那种，脑海里就会“掘一道沟”，“赠送一条神经线”，让她慢慢地想起来可能是仙界发生的一些事。再后来，长大了，实在憋不住了，她又把这些当成笑话告诉自己的闺蜜杜索年，从初中开始，杜索年就像自己的树洞一样。 树洞杜索年听完蚂蚁精六六娶蚂蚁精七七的聚会细节，在微信语音那边笑得呲破音： “你这么有天分怎么不去写小说呢？嗯我的仙界祖奶奶？” 张灯灯又是一阵头疼，因为她这时想起来，以前，似乎真的写过什么小说似的，只不过，不是在人间写的。 是真的得了臆想症了吧。 张灯灯带着新加的“香九以前还会写小说”的记忆条，万分头疼地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化妆。高考结束后，她终于可以在妈妈的允许下，拿脸做画布放手一搏了，不过怎么画都感觉自己底子不行，就好比这个鼻子，很是有点儿大。曾经张灯灯突发奇想，很想去医美整整，但听杜索年说大鼻子旺夫就作罢了，毕竟，自己记起来是要和那个杜一小神的人间身份结婚的，旺夫挺好，想到这里，少女的脸上泛起红晕。 张灯灯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把口红又加重了点儿，她想着，如果五官平平，干脆就来一只MAC的RUBY WOO，红艳霸道，不容忽视。但如此这般，这张脸，也实在说不上什么好看。 有人说，客观判断自己的容貌到底如何，就去听听别人指到自己时，会怎么提。比方别人提起来杜索年，就会讲，“哦那个长腿大美女”，但提到张灯灯，就变成了“作文写得还不错的，那个戴眼镜的”。但张灯灯心里是不服气的，毕竟她脑子里有个记忆条告诉自己：老娘仙界六重天容貌第一！你们这些无知凡人！ 走出家门，坐上公交车到勒泰商场楼下，表面相貌平平但心底容貌第一的张灯灯切掉小说看微信，杜索年正给她发出语音邀请：“我到了哦，在大厅，就差你了。” 那姑娘正其他几个人站在一家摄影室的引流店里，墙壁上挂着很多古装服，还有大幅古装照片。店门口放了易拉宝：碟子古装摄影。 走到杜索年身后，看到她正拿着一本相册，跟旁边的人讨论妆容和发饰。 张灯灯拍了一下她，她回头说，“哎你来了，你看看，这身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仙儿，回头咱们拍套古装摄影吧，那什么，这打扮是不是特别像你们仙界啊我祖奶奶？” 张灯灯开始笑，给杜索年弹了个脑瓜崩。 听到这动静，杜索年旁边的同学终于把眼睛望向张灯灯，只把她看得一愣。 吕杭，他们班学霸，杜索年跟他也不是一个学校一个班儿，怎么就能把他给约出来了呢？ 他今天换了个眼镜框，黑边文艺范儿的，不知道什么牌子，感觉，挺贵。衣服看着像……阿巴尼的，几千块一件那种，之前还是杜索年给她科普的。后面背了个包，像是……我的妈啊LW，得上万了。她不怎么懂这些衣服牌子，也就是杜索年成天拿着手机划来划去发给她，弄得她耳濡目染知道了三两个。 而吕杭在张灯灯的记忆里，可从来跟“好看”两个字沾不上边。 这位学霸，穿了三年屎黄色校服，官方理由是，要做学霸么没时间打扮，而且两套校服换着洗，弄脏也不心疼，他之前的屎黄色眼镜框跟校服也很配，据说是从初一用到高三的，特别老干部风格。 吕杭对着张灯灯也笑了一下，接着就扭过去继续看古装照片。 杜索年屈腿配合了一下张灯灯身高，小声在她耳旁说：“惊喜么我把吕杭叫出来。” 张灯灯还没回她，杜索年继续咬耳朵说：“惊喜么吕杭这么帅。” 惊喜个头啊。 是惊悚啊啊啊。 张灯灯跟杜索年犯着“臆想症”的病时，讲过杜一的事儿。杜一，在他们六重天，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他比自己小上那么几百岁，来到六重天后，几乎打破了升级七重天的最快纪录。按说杜一不用历劫就可以直接飞升到七重天的，然而可能学霸脑子和别人不同，人家想去人间历劫巩固一下，“咵嚓”就跳进了成尘海。张灯灯就是暗恋学霸，投胎下凡来追随的。 她不知道学霸投胎到了哪个城市，也不知道学霸投胎后叫什么名字，只是明白自己要跟紧脚步跳下去，最好同年出生，否则，俩人投胎后岁数相差太大，不是那么好追。 是真的挺不好找的。 人间那么那么大。 还是在念初中时，有那么一天，张灯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和杜索年讲过这件事，没想到这位高颜值大长腿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长腿： “我仙界祖奶奶，如果你这个故事是真的，那其实也不是没办法了。” 当时张灯灯快给她跪下了。 杜索年是这么说的：“能做天界学霸的，势必也是人间顶尖。那么掐一下全国中考各省状元，杜一应该就在里头。张灯灯你中考给我努力，高考拼了命去给我上一中，勾搭状元！到了高考毕业，你再从高考状元里找！总有一个是你家杜一！” 有点道理，但是以张灯灯的智商实在没法凭实力上一中。幸好家里有点积蓄，安排了个学区房，等到张灯灯升了高中之后，顺利与中考状元出没在同一学校。 吕杭，在一中，排名就没从1变成过2。 他成天穿着屎黄色校服跑来跑去，而印象里杜一也是热爱屎……哦不姜黄色的衣服的。 相信自己判断的张灯灯，每节课间都等在吕杭去卫生间的路上，但凡碰见，就去问一些水了吧唧的问题，看看能不能让他回想起前尘往事来，不过他回答总是很模糊。比如这样： “你听说过一个叫成尘海的地方吗？” “噢。” “在哪？” “地球上没有。” “……”可不是没有么，在六重天呢。但学霸也会知道，地球上确实不存在成尘海。 “如果你遇到一只成精的芝麻，你会怎么做？” “成精的芝麻，自是不能吃的。”问人问神，这个结果都对。 “你知道咱俩有什么共同点么？” “成绩稳定。”没错，一个稳定在第1，一个稳定在327。 学霸性格内向，说话总是跟蚊子哼哼一样，说上两句话，脸上的红晕就会烧得和美猴王一样，再说第三句，估计会晕倒。 后来，这件事慢慢得变成了杜索年和张灯灯之间的闺蜜笑话。每次俩人凑一块儿，对话就是这样的： “我仙界祖奶奶，你和吕杭大神怎么样了？” “不咋样啊未成年人不得早恋。” “噗。” 谁会恋上你这个矮胖学渣呢。 “我要好好学习，争取读北大，在大学混上状元们的交际圈。” “噗。”什么时候大学能有学区房呢。 等到了高考发成绩，张灯灯巨高兴，给杜索年打电话。 “我给吕杭和我押的分数，是一点点也不差啊。” “怎么个不差法？” “吕杭省状元，牛逼啊，中考是状元，高考还能做状元。” “你省探花了？” “我三本压线。” “噗。” 她想，和吕杭一起去北京念大学，她得选个教育学，就可以用研究学霸的课题名义继续接触吕杭，如此而来，要多顺利有多顺利。 这事儿，也就是填了志愿后，晚上被窝里摸着自己的旺夫大鼻子，乐滋滋地想一想。 现在可不能让吕杭知道自己在下这盘棋，否则，他一定会煎熬得像炼丹炉里的美猴王。 但张灯灯从来不知道，杜索年居然有吕杭联系方式啊啊啊啊啊啊。 还能把他给约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索年到底和吕杭说过什么？ 说过仙界祖奶奶的脑海造物吗？ 说过她曾单恋他三年，以爱为名好好学习吗？ 以爱为名还神特么的三本压线。 更惊悚的，马上就发生了。 沉默的、内向的，动不动就脸红成美猴王的吕杭，跟杜索年说： “你今天口红挺好看。” “嗯第一次试试。” “我跟杜索年从小认识。” “我X。” “仙界祖奶奶你好。” 他到底知道多少？张灯灯差点跪地上给杜索年磕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你看上去有点委屈 张灯灯把杜索年拉到一边儿：“我X，你给我解释一下。” 杜索年说：“嗯，我小学同学，没事儿，我昨儿才把他约出来，也没和他说什么，就说咱俩经常闹着玩儿，你写小说挺厉害的，仙侠类尤为擅长，所以我平常管你叫仙界祖奶奶，没露馅儿。” 张灯灯的脸色依旧好看不起来。 旁边杜索年的其他朋友，也终于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和张灯灯打招呼。其中一个叫余沙的上窜下跳：“我也去北京念大学啊啊啊。也就是说，咱们一共六个人，其中一半都在北京念咯！我、你、还有状元兄。” “嗯对。” “你和状元兄同校同学，考得估计挺好吧，你俩都是清华北大随便选吧。” “嗯随便选。”张灯灯顺嘴说了下去。 …… “随便选清华附中北大附中复读，而且如果我有学区房的话。”张灯灯补充了一下。 “噗。”旁边一对小情侣笑出声，他俩一个叫程石一个叫皮果，就杜索年来说是一对恩爱鸳鸯，死亡都不能分开的那种。 吃过午饭，余沙提议去负一层那儿，玩一把密室逃脱。原本大家没那么高，但是余沙反复强调，不来后悔一辈子，余沙摆出来四个“据说”：据说，这是这所城市，最恐怖的密室逃脱；据说，老板不像个人类；据说，刷完他家密室的人，90%出门儿见鬼。据说，不同的人刷，会根据人们不同的选择，刷出不同的场景或者支线。 大家原本不怎么信，但是余沙的热情渲染太有点让人上头，于是就纷纷跟着他下负一层了。他们决定，站门口看看，如果觉得有意思，就进去刷，如果没眼缘儿，就干脆走了。 张灯灯以前玩儿过几个密室，但都觉得不怎么样——无非是声光电塑造氛围，NPC吓唬吓唬人，她本身粗线条，胆子比较大，甚至干出过拍着鬼怪NPC的肩膀背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事儿。 张灯灯往日时常暗暗发笑：鬼怪，啧啧，怎么可能长成人间密室NPC的样子。如果她打过的那些怪，看到人类会这样演绎，估计得气死。鬼不要面子的呀，凭什么鬼就不洗头，还要抹个黑眼圈，即便是女鬼也是会用上好胭脂的好吧。张灯灯还曾经暗暗想，等历劫回去了，得带上点眼影口红，人间的这些比仙界的好看。 但此时的张灯灯，因为被杜索年和吕杭的事儿刺激到了，所以和往日心情不同，比如她今天是万万不会做出嘲笑NPC这种事情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们一起抵达了地下一层，商场的空调，在这里似乎被调得格外冷。程石皮果两个小情侣紧紧手牵手。而杜索年哆哆嗦嗦走到吕杭那儿，打开他的书包，拿出一条美美的小披肩。 “你看我没骗你们吧，这个密室真的可恐怖了，整个地下一层都被带得很恐怖。”余沙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一棵盘区错节的老树，“就在那儿呢。” 张灯灯定睛一看，一棵槐树。 她喃喃一句：“槐树，可真是聚阴的呢。在地下一层弄棵槐树养着，见鬼也不稀奇了。” 说完这句话，旁边五个人同时虎躯一震。 走近看，槐树上缠着很多红布条，还挂了三两个红灯笼。其中一个红灯笼，写出来这家密室的名字，“新婚”。 走到树后面，枝叶掩映的，就是他家密室前台，前台那儿也没人，旁边黑洞洞的大概是密室走廊，阴森的寒气一股股往外冒，而前台电脑里播放着一首比较……不那么悦耳的歌。 张灯灯听到了一句：“嫁衣，是红的，毒药，是白的……” 余沙撞着胆子问：“前台，前台有吗，现在能玩儿吗？” 少倾，大家都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嗤。” 这个声音，不那么礼貌。 一个人突然从前台后面慢慢站起来了，第一眼，张灯灯看到的，是他的鼻梁，他有一个张灯灯见过的，最好看的鼻梁，这高耸的鼻梁在红灯笼的光点下，变得更加生动突出，就跟教材上的句子被划线了一样。张灯灯顿时捂住自己的大鼻子，觉得“旺夫”实在不是个拒绝医美的好借口。 接下来，是他的眼睛……呃，也差不多是张灯灯在现实生活里能见到的，最漂亮的眼睛吧，那双眼睛格外的大，按说杜索年眼睛也挺大的，可是这前台的外眼角还稍微有点下垂，显得有点无辜的样子，就比杜索年的那双，还要招人喜欢。 他的眼神在凌乱的额发下面，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能玩儿，你们玩儿吗？”他似乎还有困意，声音微微沙哑。 他看向张灯灯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垂下眼帘，胸口处微微震了一下。而张灯灯则发觉他白净的脸上，还有一道比较奇怪的，暧昧不明的红印子。 即便这样，他的相貌也显然把大家都震慑了。 皮果小声说了一句：“啊我死了。” 良久，是余沙惊恐的声音：“那个，老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从婚礼上赶来啊。”前台嘴角挂上一抹笑。 神特么的入戏，密室叫“新婚”，还真以为这里头有真正的婚礼么？ 余沙继续问：“那老板，都什么主题啊，有介绍吗？” “只有一场婚礼。”前台抬起眼帘，睫毛在幽暗的光线里落下鸦羽一样的阴影。 他慢慢地说，“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如果想参加就来，不想参加就走。6-10人组队参加，至少6人。”前台虽然漫不经心，但是这入戏的样子，让其他人都毛骨悚然。 “那个，咱别玩了吧，我有点儿怕。”皮果小声拽了拽她男朋友的胳膊。 “我也有点儿怕，算了吧。”杜索年往黑洞洞的密室门口那儿看了一下，觉得里面当真有阴魂一样。 余沙突然想起来，好久没听到吕杭说话了，巡视了一下，全场最低胆量状元吕杭，躲在杜索年后背那儿，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往瓶盖里倒水。 张灯灯忽然想疯一把。 “你们都不想玩，对吧。”张灯灯问大家。 五个人点点头。 “至少6人的话，限时么？”张灯灯问了问那个帅得有点不像话的老板。 “在婚礼举行之前，一切不会结束。”老板嘴角那一抹笑，变得更加浓郁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出来，这个就是不限时，对吧。”张灯灯讲道。 老板笑得非常灿烂，点点头，笑容里甚至露出了灿烂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索年突然觉得他俩在互撩。 张灯灯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一个人去，抵6个人，钱呢，我给你一样的，也算我不限时，成么。” “成。”老板的笑容，灿烂得化不开了。 今天杜索年可能和水犯冲。 吕杭噗出了一大口，弄了杜索年一身。 两个小情侣一起来了个大发抖，“哐当”一声，好像还把什么东西不小心摔碎了。 余沙愣住了，看看那盏红灯笼，又看看黑洞洞的密室走廊，感觉那表情是有点儿想哭。 张灯灯走过去刷钱的时候，才看到前台桌子下面，是一个钢丝床，想起来刚才他可能是在睡觉，才没能让大家发现。这样一来，他脸上的红印子也能解释了，估计是没揉平的枕巾硌的。当老板垂下头来，张灯灯看到这发丝黑得有些发青。她淡淡地想，挺有意思的，白到极点是发青，黑到极点，也是发青。此时这发丝之下的眼神，有点暧昧。 老板点开支付宝找收款码，借着扫码的缘由，勾了勾手指，让张灯灯再靠近点。 他轻轻的，把头凑到张灯灯身边。 这个动作，有点像多年交集的亲密朋友，就像张灯灯和杜索年平常那样做的一样。他用低如耳语的声音和张灯灯说话，少女瞬时闻见他身上的清檀香气。 “你看上去有点委屈。” 张灯灯一愣。 他察觉到了她的停顿，觉得自己说中了，于是显得有点高兴的样子：“你这几个朋友，就那个长得漂亮的，还行。其他的人，都不怎么样。” “诶？”张灯灯更楞了，小声发出一句惊叹。 老板把身体向前挪了挪，嘴巴更凑近了张灯灯的耳朵。 呼吸之间，热腾腾的气流，缠绕住了女生的脸庞，她感觉自己的脸，现在肯定像美猴王。 他说：“除了那个漂亮的，其他人，心里想的都是：为什么如此漂亮的女人，会找一个这么普通的女生做闺蜜。哦对，还有那个学习最好的，算了，你泡不到他的。” 张灯灯的心，往下一沉。 可能是看出女孩子的窘迫，男子把嘴巴稍微离她的耳朵，远了一点。 热腾腾的气流虽然弱了几分，然而侵略性的逼迫感，似乎从来没有减少。 他又笑了。 他看着张灯灯的眼睛笑，笑得很明朗、皎洁，像一个没有心机的大男孩。 他说，“即便这样，你还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NPC扮鬼的正确方式 曾几何时，下凡了的张灯灯也是憧憬少女般的恋爱的，因为似乎想起天上神仙们偶像包袱严重，并不能做到人间这般无拘无束的自由恋爱，所以她和杜索年开玩笑讲过：“除了吕杭，我还想和12星座的人各搞一次暧昧！看看每个星座的恋爱差异点到底在哪里，统计出学术的恋爱效益递减规律！” 但活到高考毕业，喜提人生最大遗憾之一，不仅暧昧没有，连早恋机会都错过了。 毕竟是矮胖学渣，纵使多年来情书拿到手软，可是无一例外都是要转手给杜索年的。张灯灯经常和杜索年一起对这些情书做阅读理解，里面不乏上等好词好句，有的度娘一下也会发现是抄袭的……但依然稚嫩、真诚，美好羞涩，如同五月清晨将开未开、指头初绽的蔷薇花蕾。总而言之，如果让张灯灯找什么人做告白、写情书，肯定不会用这样简单而直白的语句：“我最喜欢你了。” 你谁呀？ 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你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但是，这看似平凡的一句话，却有说不出来的效果。它摒弃了浮华与尘雾，就是大胆的、嚣张的，完全不管对方反馈的一句告白：我就是喜欢你，最喜欢你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本平凡。”张灯灯压住惊愕，还算有礼貌地告诉小哥。 “可我独爱卿。”他依旧用只有女生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着。眼神炙热，从来没有离开过张灯灯颤抖的睫毛、微蹙的双眼。 张灯灯内心翻江倒海。 即便呢，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了，调查了我很多消息—— 可我一米五六。我高度近视。我痘肌。我高考分数只够三本。这有什么被爱上的理由呢。 好，如果你这个好看到让人沦陷的小哥哥，出自说不准根本都不存在的那个，仙界六重天——哦那不可能呀，难道记丹被太上老君乱洒不成？ 她想，也许这位密室逃脱前台或者老板，入戏太深。 如果是往常，张灯灯可能扭头就走掉了，但是今天，不同凡响。今天居然和吕杭在一起逛商场，吕杭居然和杜索年从小认识，吕杭居然管自己叫“仙界祖奶奶”，多重刺激下，她突然想和这位不怎么能说清楚状况的男士，一起演个戏了。 那位前台或者老板，支起一只纤长的，有点苍白的手臂，让手背撑在自己瘦削的下颚上，转而微笑着看向少女的同伴。 “啊张灯灯你搞什么，一个人没办法玩多人密室逃脱啊！很多组合机关你按不了的啊！你不要因为老板帅就冲昏了头啊！” 微笑脸男士说：“我找NPC帮他按。” 杜索年的声音有点儿歇斯底里：“搞什么啊，哪有NPC跟着客人一起玩密室的啊啊啊！” 微笑脸男士挑起一只细锐的眉毛：“那我帮她改机关改剧本，让她一个人也能过。” 余沙好像记起来什么，刚准备说出口，又闭嘴了。 他想起来之前给大家提醒过这家密室背景来着：不同的人刷，可以触发不同的机关和剧情。也就是说，可能一个人刷，也确实能匹配对应的设置。 如今只有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吕杭，在大脑里的记忆宫殿里翻了翻书，学霸人设附体，鼓足勇气嗫诺地走到老板跟前儿：“内个，根据消费者权益保障法，现在我们还没开始进行消费的情况下，你可以把钱退还给我们的对吧。” 男士还没说话呢，张灯灯张嘴，一盆冷水泼给他：“为什么呀，我不退啊。” 男士的脸上有一些得意。 杜索年看着张灯灯发疯，感觉整个身体都软了，她把全身像胶皮一样挂在前台上，气若游丝地说：“算了吧，张灯灯你别自己一个人逞强了，里头多可怕啊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这样吧老板，我跟她一起进。” 但杜索年又补了一句话：“咱要是能活着出来，你一定要给我50修为啊我的仙界祖奶奶。” 张灯灯也觉得自己变成胶皮了。 最后，原本说好的一个人独闯密室，又变成了六人同行。 因为程石和皮果小情侣听见杜索年那么说之后，觉得让两个女生单独去密室，挺可怜的，程石决定为皮果展示一下“伴侣的可靠肩膀”。 吕杭即便怕得要死，但是他逻辑上线：身为状元估计有法光护体，猛鬼应该不急着入侵吧。 余沙就更简单了，本来就是他张罗着要来，如果大家都参加，那么自己没有理由不来。 老板给张灯灯绑完对讲机，就回到前台后面了，依旧听着诡异的歌，而六人行小分队胆战心惊踏入密室旅程。 在槐树掩映的后面，一扇木板门吱呀打卡，白雾烟尘散尽之后，露出淡淡黑色的走廊，似进入深夜。 原本张灯灯打算走最前面，然而传说中要给自己伴侣信念感的程石上线，表示要抗住压力一马当先。于是，他娇羞的小情侣皮果跟在后面，方便随时欣赏伴侣富有责任感的高大身躯。 金主张灯灯跟在皮果之后，手里抓着杜索年，不怎么紧张的心里又多添一丝安全感。方才，是真的比较感谢她的。 吕杭小心翼翼地跟着两个女生，才三步路就贡献了本团队的第一声尖叫。 “鬼火啊啊啊……不……磷火，这里怎么会特么有磷火？？” 其实是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光而已。 余沙走最后，余沙应该是这群人中最老练的。 “学霸，我状元学霸，就算刚才那玩意儿是磷火，但磷在化学元素周期表上就是P，一个P你有什么可怕的。” 走最前头的程石第一个反应过来：“噗”。 三秒钟后，要给伴侣展现伟岸的人设倒塌，啪啪打脸。 程石的脚步突然停住。 “那前面到底是什么？”他伸出一只手，声音有些发颤。 张灯灯绕过小情侣，走到队伍最前头，看看程石在怕什么。 黑洞洞的道路尽头，终于能看到一点儿灯光。 昏黄的灯光里，似乎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戴着一个面罩。男人周旁似笼着烟尘一样的雾气。背后，一堵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破旧的，“喜”字。 这可能是个结婚场景，但是全无喜气。 应该说，只有死气。 如果是往日的张灯灯，估计会大声说：“瞧瞧呗瞧瞧呗，这才是NPC扮鬼的正确方法！仙界的鬼我见过啊啊啊，他们不需要血刺呼啦，也不需要脏兮兮的头发，他就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啊啊啊！” 不过今天的她非常、非常calm。 她笔直走过去，对着NPC拍拍肩膀：“让开点儿大兄弟，让我看看你后头。” ……NPC无语，识趣地挪开了一点儿。 张灯灯的同伴根本不敢凑过来，就在远处对着一人一NPC大呼小叫。 “喜”字的左边，是一张破破烂烂的对联，但是左边的不见了，残存的右边对联上写着：“黎明尽头有黄昏，恶鬼来临不敲门”。 神特么的，对联还带逗号。 但下一秒，张灯灯突然觉得福至心灵，念出声地嘟哝了一句， “黄昏尽头有黎明，恶鬼离开不带人”。 念出来后也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完全不记得这奇怪的对联出自哪里，为什么自己也有印象。 ……NPC一直不说话，张灯灯看着他，有点儿尴尬。 同伴们看NPC不动弹，就纷纷过来了。 与此同时，门口那位一直盯着监控的前台或者老板，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非常兴奋的东西一样，把挂着，“新婚”的红灯笼从槐树上取下来，替换了一个白森森的纸灯笼。 “打烊”。 他推开前台后面的一扇门，良久，再也没有出来过。 然而，电脑忘了关，方才那首瘆人的歌播完了，循环着又从头播起，“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不要不要让我在黎明之前死去……” 这边，张灯灯同学都凑过来了，围着她研究道具。 “嘿哥们，你再往边上站站行不行。”余沙又拍了一下NPC的肩膀。 NPC遇到了史上最低存在感，眼睛耷拉下来，快哭了。 他们看见“喜”字下面还焚着香，小香炉，烟袅袅，异口同声地恍然大悟了一下。估计就是它，方才让NPC周围笼罩了瘆人的烟雾。 都在忙着寻找其他的机关诀窍，唯有张灯灯蹲下身来，捻了捻香灰。 她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该是犀角香，甚是好闻。 张灯灯关于各种香的记忆，都比较破碎和零散，她很明白，如果自己在天上真的是个香神，那香神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无论多努力也是个学渣，所以记忆条也加载得断断续续。 有时候，张灯灯还打着“寻找仙界记忆”的由头，找点儿人间的香类相关书籍学习一下，不过内容都太少了，完全派不上用场。 但方才，张灯灯的心神突然有一丝清明，觉得那个味道应该是犀角香的，而且这个香，可能跟自己有些渊源。 吕杭手里端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拿的小匣子，也蹲下来，他问杜索年：“想什么呢？” 张灯灯喃喃道：“学霸你知道犀角香是做什么的吗？” 吕杭不假思索：“我前两天还看了个电视剧呢，里面说得很清楚，犀角香，可以见鬼。” 学霸好像被自己说出来的话也吓到了，跳了起来，手中的小匣子摔到地上。 张灯灯此时感到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张灯灯啊啊啊啊！”背后的同学突然叫起来。 是NPC。 “帮我把缺失的对联挂上，小新娘。”带着口罩的NPC，眼神里居然有点儿狡黠。 灯光忽然大暗。 等亮起来的时候，NPC不见了。 如果这是在看剧，张灯灯会刷上它一万条弹幕出来。 其他人要刷的弹幕，估计也和她一毛一样。 我X，NPC刚才管张灯灯叫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我要BE “不是，什么情况，我的仙界祖奶奶就这么被嫁了？”杜索年想缓解一下气氛，不过根本没人理她。 半是好笑半是诡秘的气氛，结合身后那破破烂烂的“喜”字，调和起来，给众人手臂赠送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大家看向张灯灯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悲惨的新娘，马上要被鬼抓了、或者她就是个鬼、要么她要经历一场不幸的婚姻，先是人，后做鬼…… 皮果抖了一下：“咱剧情背景是什么啊嘤嘤嘤？其他人的角色分配是什么嘤嘤嘤？” 余沙说：“哦对，忘了这事儿了。” 大家这才把自己从剧情里拽了出来，反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游戏，一个小冒险，一个不必当真的小活动。 余沙说：“攻略里说，不同的人刷，会有不同的副本和剧情，所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啊。唯一确信的就是，张灯灯，开启了新娘角色，这个角色，以前没有人开过。” 他看着大家的表情，定了定：“出现在别人剧本里的新娘，都是NPC，是鬼新娘。” 气氛有点儿冷。 吕杭一只手指向地上，是他方才失手摔开的青铜盒子，盒子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发出幽幽白光上，他混乱地说出几个字，然而没有人听得清。 杜索年走过去，扬起手冲着状元学霸的后脑勺给了一下。 “我这是在给他按个复位键。” “……”你俩关系真好。 吕杭马上复位：“这光有点儿像个幻灯机发出来的啊，就咱上课用的那种便携幻灯机。”果真学霸，对和学习相关的一切都踩着敏感点。 吕杭用学习委员的认真表情把光芒调了调，打在墙上，又调节了一下焦距。 瞬间，幽幽闪烁的字，映在了那个大而破旧的“喜”上面。 “‘小新娘’语音指令收到，新娘角色剧情开启。” 文字渐渐变暗，新的一行出现。 “‘新娘’以往开启次数，为0次。” 文字又渐渐褪色了，投影化为空白，良久，大家的耳畔传来稚嫩而纤细的童音： 新娘，小新娘，到底爱着谁家儿郎。 谁家儿郎在等着你哟，我的小新娘。 如果这首歌在平时听，还挺好听的，声音像水晶杯碰在一起一样，冰冰凉凉。 但是出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很想给自己点蜡。 ……张灯灯是不是特么要挂了。 ……我特么是不是要去陪葬。 ……这个特么是不是鬼胎。 儿歌还在唱着，而投影再度出现，“喜”字的上方映出更多字来，其实是不怎么难懂的文言文，但大家此时都有点儿阅读障碍，就让吕杭给“翻译”一下。 吕杭说：“这写得还挺棒棒的，就真的和古人写得一样，你看这个通假字，都没变啊。” 这种事儿，还真的不会让大家觉得很棒棒。 在吕杭还算顺畅和通俗的解说里，大家差不多明白了接下来要刷的剧情。 新郎是个不幸的人。 他模样很好，也很温柔，附近的姑娘们都喜欢他。 他第一次结婚，新娘就在婚礼当天晚上逃跑了。 等内心的伤痛终于愈合，爱上了另一个人，结果，第二任新娘又在婚礼当天晚上逃跑了。 他用更多的忍耐和热情投入给第三个爱人，果不其然，第三任新娘又落跑。 新郎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直到他遇到第四个。 第四个新娘，可能并不那么好看，但是在新郎眼中，她是值得用生命去倾注的人，是比他自己还要美好的爱人。 新郎做好了新娘在婚礼当天逃跑的准备，他甚至想，他可以提前先下手为强，杀了新娘，等两个人都变成鬼，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结局一：如果新娘从始至终都表现出深爱新郎的样子，那么她可以不用去死，达成HE。 结局二：如果新娘哪怕让新郎产生一丝的怀疑，她都将遭遇不测，新郎新娘一同死亡，达成BE。 “内个，吕杭，你整的BE那句在哪儿，我看看？”余沙问了一句。 “就这句啊。”吕杭手指点了点。 “犀角升，皎月降。卿不恋我，与卿同死。” 张灯灯心里“哐当”一声。 如果新郎新娘一同死亡，变成鬼魂，那么烧起犀角香之后，无论人与鬼都能见证他们的幸福。天长地久、和和美美，真正的遂人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有什么将他俩分开。 杜索年说：“咱们还是努力达成HE对吧，这样皆大欢喜，祖奶奶你能努力点，待会儿看到新郎时，对人家含情脉脉一点儿么。” 皮果补充：“是啊是啊，如果NPC新郎长得挺帅的，跟门口那位大神儿一样，你就从了吧，哈哈哈不吃亏。” 张灯灯：“不，我想达成BE。” …… 五个人膝盖一软，差点齐刷刷给仙界祖奶奶跪下。 张灯灯又来了一句：“你们思考一下，为什么这么多新娘都在婚礼当天逃跑？这还是古代。” 程石说：“我还真特么不知道，绿帽精附体么。” 张灯灯说：“我觉得可能是活儿不好。” …… 刚站直的五个人差点又齐刷刷给仙界祖奶奶跪下。 “喜”字上的那些幽幽字符都消失掉了，最终出现的，是一句比较长的竖排版文字。仍旧是学霸吕杭发现了它的用处：“这好像是那对联的下半句。” 他调整了一下青铜匣子位置，让那联正好对到“喜”字旁边缺失的对联位置上，这样，上下对联才补齐。 “黎明尽头有黄昏，恶鬼来临不敲门 黄昏尽头有黎明，恶鬼离开不带人” 张灯灯问他们：“这对联很出名么？我刚才其实也记起来，感觉应该是在哪里读过。” “没有没有没有。”五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就都离张灯灯远了点儿，毕竟这位祖奶奶刚才说想达成恐怖的BE。 在字迹非常标准地对准缺失位置之后，他们听见一个大门轰然打开。 青白色光芒，柔柔倾泻在门后的世界里。 如水般清澈稚嫩的童声越来越嘹亮清晰。 新娘，小新娘，到底爱着谁家儿郎。 谁家儿郎在等着你哟，我的小新娘。 一行人小心翼翼得走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房屋正中间，一个鲜红的花轿，与之前那个破破烂烂的“喜”字不同，它崭新得发亮。 花轿背后是一扇窗，如同月色的光之纱，就是从窗户外洒进来的。 在那甜甜的童声里，这个花轿，居然有点儿诡异的喜庆了。 “张灯灯，你，新娘，这是不是你的花轿？你是不是得进去？”好死不死的，余沙提出来这个建议。 张灯灯的亲生闺蜜杜索年，恨不得掐死他，想了想，还是用大长腿给了他一脚。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一只柔软修长的手，轻轻撩开了花轿的帘子，对着张灯灯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张灯灯吸了口气，走过去，伸出手撩开帘子，踏了上去。 帘子在身后很快垂下去了。 里面非常狭小，花轿带来的红色光芒让人的瞳孔略微不适应，张灯灯眯起眼睛。 一个穿着古装红衣的男子，瘦削的身子稍微前倾，细腰弯成一个柔软的弧度，微微笑着给张灯灯一只手，帮她坐进来，清檀香气丝丝入扣般渗在少女的身旁，一瞬间竟然更让人盲了。 眼睛再度适应，发觉他好看得不像话。 应该是方才的前台男子。 只不过，他的眉毛像是又精细修过了，头发也认真打理了一下，不知道还涂抹了什么底妆，皮肤在红色的花轿里像镀上一层釉一样，是暖而光洁的白。 张灯灯坐过去。 他扑面而来的笑容，让张灯灯如沐春风，看向少女的眼神，除了灼热，还有幸福。他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亲爱的人，而且他马上要和这个最亲爱的人，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轻轻拍了拍刚才张灯灯伸来让他握的那只手，像是在安抚她一样。 少女稍微有些羞涩。 “你来啦。”他甜甜地说。 他想了想，从身旁拿起一条红色披风，左手绕过张灯灯的肩膀，右手过来，给她围上。双手动了动，给披风前打了个蝴蝶结。 他的呼吸和少女的混合在一起，又是让人颤栗的暧昧不明。 “这样，就不冷了呀。”他双手各搭在张灯灯的肩膀上，让她扭过来，好好得面向着他。 “你今天很好看，尤其是口红，非常好看，但是，再上个腮红就更美了。”他说道。 来不及拒绝，男子就伸出一只手，触碰到了张灯灯的嘴唇。 少女的嘴唇像遇上火焰，被烫到无地自容了，整个身体狠狠发了一下抖，然而，又定下来了。 他的手指离开，指肚上沾着一些红色，轻轻扫在少女左右脸颊上。 哦，张灯灯这才明白过来，是轻轻沾了一些唇膏，当做胭脂了。 他的手慢慢的、缓缓的，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嗯，这样就好看多了。”男子笑着拍了拍手。 “好啦，我的小新娘，你愿意嫁给我吗？”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坦白来讲，有那么一瞬间，张灯灯尘蒙着的心里，涌上一些错觉。 好像他们很久之前就在一起了。 好像他们很久之前就相爱了。 好像她的心里之前长满了草，从来没有谁来过，突然遇上了他，于是学会温柔。 在他发问的这一瞬间，她觉得，吕杭可能不算什么，那位几乎没有什么回忆的“杜一”也不算什么，那些都是虚幻。 唯有面前的这个求婚的人，是真实的。 他好看的模样是真实的，对她的温柔是真实的，对她的和善是真实的，最重要的是，这片刻的“怦然心动”是真实的。 她又想起他在密室外和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虽然，冒昧地评价她的朋友在想什么，非常无可理喻，但是，她却又觉得不在乎。 她真心地觉得他是为了她好。 但是张灯灯压住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 她改说：“我不愿意呀。” 他一怔，眼睛里盛满了伤心，手指瞬间屈了起来，抓得张灯灯的肩膀很疼。 她叹了口气，努力忽略这份疼痛，看着他快要哭泣的眼睛说：“我不能答应你的，因为，我喜欢别人啊，我喜欢一个霹雳大学霸，喜欢很久了。” 外面好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张灯灯好像现在就拒绝人家了，你们见过十分钟内达成BE的密室么。”听着像是余沙的声音。 然而面前的这位“新郎”全无达成BE的杀伤力。 他表现出伤心到了极点的样子，缓缓长叹，红彤彤的眼睛低垂，更加无辜了。 “没关系的，你还可以想一想，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很久很久了，不在乎更久……我也一直希望着，你的朋友们能参加婚礼，你的一切，我都愿意等待和了解。” 他示意张灯灯把手打开，然后，在她的手心处放了一只青铜钥匙。 钥匙一半凉一半热，热的，是“新郎”的体温，凉的，是特有的冷漠。 张灯灯捏紧了它，起身准备离开花轿。 “新郎”帮助张灯灯掀开帘子。 人设恐怕是捣乱到作死级别的余沙，趁这时候对里面来了一句：“我方新娘认为，你几个前妻都没出轨，是因为你活儿不好才跑的，求放过，求不达成BE。” 张灯灯一抖，特别想给他跪下。 帘子在身后垂下来之后，房间里那如同月光的照明，瞬间大暗。 几个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关键时刻的大暗。 果不其然，等恢复光芒，轿子仍在，但斯人已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触发新郎惩罚 大家觉着披着红披风的张灯灯……有点好看。 少女的双颊泛出微微红晕，而眼睛里还带着一抹说不清楚的娇羞。 “是还真把你打扮成新娘了呀嘤嘤嘤。”皮果说。 “我怎么觉得你还化了妆似的，我去你啥时候擦得腮红还挺好看。”杜索年说。 “唔……”张灯灯想起轿子里那让人心跳的一幕，有些心虚，假装牙疼一样，捂住脸颊。 接下来，是思路清晰然而胆子不清晰的吕杭发言，他把张灯灯离开那会儿的进度汇报了一下： 张灯灯一进花轿，轿子就因为承受两个成年人的重量而剧烈下沉，撬动了某个机关（“行行行我这个暑假减肥”）……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奋战，房间四个角亮起燃油灯，大家研究了一会儿，发现每个燃油灯的灯火投影都分别指向四个不同的小方块，他们分别采用了抠、挖、按等或者轻巧或者暴力的方式（“破坏道具不用赔么……”），然而方块紧紧嵌在墙上或者地上，是取不出来的。后来，他们一人研究一个方块，而余沙趴花轿边上听里头那两位在说什么。 余沙的官方理由是：关键时分，就介入，闯入花轿，避免NPC暴力拘留张灯灯，强制达成BE。 张灯灯觉得有点好笑：“达成BE就怎么了。” 余沙：“毕竟你花了这么多钱，咱们得多呆会儿啊仙界祖奶奶。二十分钟结束掉一千多块钱，金主你不心疼么？” 看了她仙界祖奶奶这个外号已经因为杜索年的反复强化而深入人心。 张灯灯也给大家看了看自己的道具，一个青铜钥匙，但是现在看来，还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思路特别清晰然而胆子不清晰的吕杭第二次发言：“请求金主祖奶奶打开对讲机，问问老板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灯灯这才想起来，手腕上还绑着一个对讲机。 一阵沙沙的连接。 “小新娘，所言何事？”方才那前台、那“新郎”的声音，随意地问着。 “内……内个……能不能先别叫我小新娘，使用对讲机的时候，我是客人。”张灯灯有点介意。 “您好这位客人，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 “哎这不就行了，四个方块，弄不出来，青铜钥匙也不知道怎么做，接下来怎么办呢？” “你问问他们，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大家有点儿懵。 萌蠢的张灯灯老老实实跟随指令，清清喉咙，“你们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道具依然没有反应。 “他们得回答啊。”对讲机那头指点着。 “成吧。”余沙第一个说。 对讲机那头笑了一下：“不是触发词。” “必须的。”程石第二个说。 对讲机那头秒回：“这个也不是。” “参加！”方块依然没动静。 “我要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思维非常缜密的吕杭说道。 四个方块分别从原来的位置弹出。 “……” 这个触发词还真是一丝不苟，要求人们必须有十足的重视和诚意…… 方块弹出，四个人发现可以顺时针拧开。 杜索年拿出一张红色的卡片，她念出声： “青山埋枯骨，我躯埋相思。对人间恋恋不舍，与我爱人赴婚。 敬请光临这不与外人说的私密婚礼。你是，新娘的挚友。” 吕杭也有一张红色请柬，只不过他那里最后一句写的是，“你是，新娘的良友。” 程石和皮果也给大家念了出来，程石是“新娘的伴娘”，另一个“婚礼的司仪。”他俩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果断交换卡片。 除了请柬之外，每人还有一段鲜红的绳子。 余沙不知道自己是新娘的什么，大家开玩笑说你是保护新娘不被NPC干掉的人，新郎有点儿气，就不给你请柬了。 在大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张灯灯的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旖旎。她淡淡地想，好像自己真的要结婚了一样，岁月静好，时间适宜，身边一群可爱的人儿，要帮助自己走向这份盛大。她淡淡地想，如果不是在密室里，如果不是和那个NPC，而是跟吕杭一起结婚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摸着自己的旺夫鼻，想，得半两场。地上一场，天上一场，地上请的都是人类朋友，而天上都是六重天七重天的神仙，份子钱就收修为好了，不用很多，一人五十，怎么也够摸鱼划水少打一年怪的了。 那头余沙马不停蹄地忙碌着，他因为没有角色分配，所以拼命给自己寻找存在感，他把大家手头的四段绳子连在一起，又从张灯灯那里拿过青铜钥匙来，拴在绳子末端，走到窗户那儿，放下绳子，一通狂扫。 这通操作在密室逃脱里是比较娴熟的手段了。 似乎是青铜钥匙恰巧吸附在某一处，无法晃动了，余沙有点儿兴奋，马上，“嘎达，”大家都听到机关开启的声音。 六个人凑在一块儿，看到原本窗户下面的寂寥花丛从中间缓缓分开，露出黑暗不见底部的洞穴。不久，一只通红的长梯从底下深处往上升起，一直抵达窗棂之下。 “估计是要我们下去。”程石说。 “嘤嘤嘤我特么有点害怕。”皮果说。 还是杜索年有魄力，还是让自己的好友，这对悲惨鸳鸯打头阵。 程石下去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紧张，加上张灯灯还来了一句：“之前我玩儿过一个密室，下了梯子就和NPC脸贴脸，”亲生闺蜜杜索年就很想给她一脚，但是看见她鲜艳的婚服有点不好惹，看了看她的脸，又忍住了。 “说实话你这个腮红真的蛮好看，和口红一个色系。” 吕杭看到了杜索年从气到怜的全部表情转变，表示女生的脑子不可思议。 程石下去之后，并没有发出声音。 皮果有点紧张了，对着下面喊了好几声，然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干脆就跟着下去。 下去以后就又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没有任何反应。 杜索年对张灯灯说：“咱俩一起下吧，我先，你后。” 张灯灯点点头。 刚才那些轻松的调侃都被忘在宇宙尽头，张灯灯看向杜索年的脸，发现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假如给一进门时，她表情展现的害怕程度打分为五分，那么现在就是十分。 杜索年给闺蜜解释：刚一进门那会儿，多多少少是不适应的，对未知的环境有所恐惧，加上吕杭吱哇乱叫，整个气氛被渲染到冰点。然而现在，黑洞洞不见底的隧道，耳畔洗脑环绕的新嫁娘童音，绝无回应的同伴，就让人心发慌。 杜索年问:“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张灯灯：“可能是因为你在我前面吧。” “……” 杜索年先下去走了几步，给上面招呼了一声，表示说没问题。 张灯灯看到闺蜜头顶，深吸一口气，翻过窗台，小心翼翼尾随在后面。 “你在往下走？”。 “嗯我往下呢，没事儿，你走吧，踩不到我头顶。” 走到三四步的时候，青白色的月光再也看不见了，周旁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杜索年突然无回应了。 无论张灯灯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此时往下看，便是令人绝望的黑暗，往上看，只有那片青白色的月芒。 返回似乎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 张灯灯把一只手从梯子上拿开，在眼前晃了晃，都发现无法于这凝滞的黑暗里分辨出属于自己温热的手掌。 无声音，无光芒，无回应，绝望如兽伸出尖刺的爪牙，隔着尚未刺透的皮肤轻挠着对它来说诱人的恐惧心跳。 她又在一时间恍惚，仿佛自己之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好像她当时也在什么洞穴深处，没有同伴的回应。 想不起任何能带来光芒的香术，由于跌伤也不能顺利掐出一个诀来。 就是那次，她的血在洞穴里弥漫出细腻而忧伤的香甜，就是那次，连一只兔子精都在嘲笑匍匐在地面上的自己。 把手指压在太阳穴上，狠狠按了按，镇静片刻。 迈开一只脚，打定心思，往下走。 再往下走。 结果，面前出现一处非常细小的，荧光写出的字，在梯子后面的洞壁上：“行至此深处，禁言禁声。不惹邪祟，不惹孽缘。” 恍然大悟。 估计，大家方才都是看到了这句话，就开始一声不吭的了。 张灯灯突然觉得很好笑，毕竟不是曾经那真正的洞穴深处了，毕竟身边都有同党。 然而，如果我就反着来，我出声了，会怎么样呢？ 会和NPC脸贴脸吗？ “吕杭，你们下来吧，没事儿，是因为机关大家不敢说话——” 少女冲上方喊到。 荧光字忽然变动，之前的那句话变弱，闪现出几个字来：“检测到声音，已抵达分贝数值，触发惩罚。” 突然间梯子周围被照亮，一个男子，看不清楚是怎么出现的，但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几乎鼻尖对鼻尖地贴上张灯灯的脸。 他的眼神里似有戾气，剑拔弩张地喷射出嚣张的火焰。 张灯灯惊呼出声。 那原本喷射嚣张火焰的眼神，蓦的隐去，迅速变成化不开的温柔。可能，对于别人来说，男子会放出惩罚，然而遇上了自己，这男子又换了一番态度。 张灯灯觉得，如果吕杭看到这表情的转变，就不会再说女生的脑子不可思议了。 男子伸出一个带着红色唇膏的手指肚，有些调皮地晃了晃。 “你惹我了哦，我是邪祟，我也是孽缘。”他按动一个机关，把挡住两人脸部的梯子横杠撤掉。 “……” “谢谢你，惹我的，是你。”他呢喃。 少女心中的鼓声如同惊雷。 他的气息越离越近…… 轰！全身血液上涌。 他探过头来，在少女的额角上印下一个轻轻浅浅的吻。 还没等张灯灯反应过来，他又按了机关，让横杠伸出来。 “小朋友要好好玩，不要捣乱哦。” 说完就走了。 看不出来“新郎”是怎么出现在那个位置的，也看不出来“新郎”是怎么消失的，总之，确认自己安全无虞的张灯灯，接下来非常快速顺利地几步路爬下梯子。 杜索年悄悄在张灯灯耳边说：“你特么真大胆，还直接就喊出声了，你是不是直接和NPC脸对脸亲上了——” “——没”张灯灯疯狂摇头。 是亲上了，但是不是脸对脸。 等吕杭和余沙也安全下来，张灯灯按亮自己的对讲机：“麻烦下次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我血薄啊真的。” 然而那一边再也没有声音出现。 对讲机失灵了，就像是一只全无用处的废柴。 皮果说：“可能因为下得太深了，没信号了？要么是没电？会不是这家密室老板故意坑我们，嘤嘤嘤我害怕。” 程石甚至再度勇闯黑暗，试了一下重新爬上梯子，想到陆地上面叫人，结果发现木板门不知被谁关上了，推也推不开。 手机也没有信号。 无丝毫退路。 六个人，似乎陷入了被人深思熟虑设计的陷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超度诀 穿着红披风的女孩第一个打破沉默，指向外面：“走，我打头，就算这里有问题，他不伤害我。”声音里有不容置喙的沉稳。 杜索年有些犹豫：“为什么不伤害你？我早就发现这个密室的人都有病，那个特别诡异的新郎NPC，还有那个前台，别以为他长得帅就不会为所欲为……” “新郎NPC和前台是同一个人。”张灯灯说。 大家都特别想给她跪下。 “你怎么不早说啊，哪有前台也做NPC的啊？我们进来后他们就不营业了吗？这特么是要灭口啊啊啊。”吕杭跳了起来。 “我一开始想，可能因为这家密室就只有一个场景，所以我们来了，别人也没法玩儿，上面就关了。”张灯灯说。 余沙在旁边点点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家老板本来就很个性，无论是团购还是小视频网站，都是话题性人物的那种，但是……” 他话头一沉，差点儿没把别人憋死。 “从来没有人玩儿过新娘线是真的，我之前不是说很多人出了密室，都会见鬼么，我不知道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补完这句，六个人12张脸变成一模一样的灰白，这灰白连张灯灯的胭脂都盖不住。 “走，我说过的，他不会伤害我。”红披风少女说完第二次，就大步向前，推开一扇活板门。 他们突然见到一处平静蜿蜒向远方的水泽。 水光潋滟出迷蒙光带，一条条波动着，打到四周围黑黢黢的洞壁上。 有一条船，就靠在水边，船尾升腾袅袅烟雾如同薄纱，张灯灯走近看，仍是犀角香。 这岸边的远处，一个小红点儿向他们靠近。 在迷蒙的潋滟水光里，他们看出是一个带面纱的红衣女郎，她婀娜的身姿像妖女一样梦幻。 她走到他们面前，一言不发，先是拍了拍张灯灯的肩膀，然后伸出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指向船附近的，险些被洞壁伸出的岩石挡住的船桨。 “嘿姐们儿，对讲机不能用，你那儿有备用的么。”杜索年说。 红衣女郎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指向船，不动摇。 “那这个对讲机，你拿着吧，让老板给我们换个电池试试？要么让老板给我们拿个新的对讲机。”杜索年不依不饶。 红衣女郎迟疑片刻，拿到对讲机，但手指仍然指向船。 “哦，你是说我们划会儿船，到了尽头那儿，就有新的对讲机了是吧。”杜索年还在纠结对讲机的问题。 红衣女郎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张灯灯的肩膀，让她快点去船上面。 目送着最后一个人上船，红衣女郎才把伸着的手指收了回去，仿佛很满意的样子，转身走了回去。 一上到船上，张灯灯就陷入了剧烈的眩晕。 “余沙，这处洞穴和地下河道，点评里有人提起过吗？” “嗯，有的。附近还有一个地下水族馆来着，据说挖地下空间的时候，老板把这半买下来做成密室的一部分。” “那杜索年，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吗？或者，我们去过那个地下水族馆吗？” “你是又有什么奇怪记忆了么我仙界祖奶奶？”杜索年开玩笑地回应着，一扭头，却真的发现了闺蜜的反常。 张灯灯紧紧用手指抵住太阳穴，把船角的犀角香挪了挪，径自倚靠在船帮上面，杜索年凑了过来，伸手抹到她额头细密的汗珠，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划船的男生们问着。 “没什么。”杜索年拿出纸巾，为张灯灯擦拭着，她显然已经习惯了闺蜜的这幅模样。 皮果的注意力放在男友的身上，也没有管这边。 张灯灯对此情此景，有莫名的熟悉。 在以往，如果一两条记忆的支线深入脑海，那么会牵扯出些微的头疼。 而如果记忆非常重要、格外深刻的话，那么会带来眩晕。 这次的回忆，对大脑造成的不适感像开疆辟土般压迫而来。 洞穴与水泽的模样借由视网膜穿透而来，携着犀角香钻入体内深处，轻轻摇晃着的船配合船桨击水的声音敲击着耳膜…… 是全身心的，剧烈的，熟悉感。 在同样幽暗深邃的洞穴里。 在经历过同样漫长的黑暗后抵达。 波光潋滟的水泽如洛神府邸一样神秘幽静，张灯灯，又或者是香神檀九，坐在船尾，探出手来点燃一只犀角香。 檀九身着白衣，衣裳在水光里荡漾成半透明，就像纯白花瓣一般，这花瓣的色泽实质由无数的细腻泡泡构成，如果深掐一下，就会变成完完全全的透明了。 她伸出一只白净如嫩藕的手在水里晃荡，甚至是不顾衣服，连着衣袖一起放进去的。如此这般，船边处水下波动着的，就像是轻柔缭绕的水藻了。 那是六重天上最美的一只手，主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神游到水深处，看向衣袖之下更遥远的地方。 而船那头撑船的人也没有在看，那位黑衣男子颀长的身姿被水光衬得分外妖娆。 “听说成尘海也是如此，看不到底部的，谁也不知道坠到底部之后，是什么。”檀九说。 “不是人间么。”男子摇着船桨，这般回答。 “是，我知道是人间，但是海水的底部，是水，人间的天上，是空气啊，这怎么连接？”白衣的仙子把水撩起来，在指尖滴落好似珠串碎玉。 “这个倒是没有人研究过，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子宫吧。”男子应道。 “诶？” “子宫里，不是也会有羊水的么，成尘海可能以某些方式和人类的子宫连接。” “你怎么如此机智？”仙子又把手伸向水中。 “是你不太聪明。”黑衣男子笑说。 檀九抬起脑袋，看向洞穴顶端，在水光照耀下，洞顶有一闪一闪的绿色萤光，居然还在飞扬着。 她招呼了一声，其中一团光芒落到手心。 是萤火虫的精怪。 这精怪比较低等，如果灭杀的话，添加的修为不足为道，就和在一重天灭杀芝麻精或者蚂蚁精一样。 但檀九不仅没有灭杀，反而掐了个超度诀。 本来就攒得非常慢的修为法力，又有一丝剥离而去。 男子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他怔住，扭头看向袖子湿淋淋的白衣少女，表情纯真如同幼儿。 “你疯了么，本来你修为攒得就慢，而且，如今我们都沦落到这等境地了，不说好好修炼，快点儿出洞，反而做这样无意义的耗费……”他沙哑地说着。 香神嘻嘻笑着，仿佛浪费掉的修为就和无用弃之的玩具一样。 “但是，这只萤火虫为自己超度的修为攒得也很慢啊……就给它好了。” 他们看着萤火虫的光芒越来越亮，它飞到船儿前方，不停划着灿烂的光之线，光线通过“视觉残留”在反馈在视网膜上。 “呵，是一个小小的爱心。”待香神说完这句话，萤火虫就消失了。 张灯灯回过神来，仰望向洞穴之上。 “是萤火虫啊。”她低语。 船上的人才纷纷抬头看，皮果的激动声儿格外大：“啊真好看，我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萤火虫，你们谁帮我拍下照片？” 只有发现萤火虫的这位女士，没有其他人这么惊讶。 她趴在船帮上，看倒映在水中自己的影子，伸出一只手，撩起如碎珠玉般的水花。 她打算做一个实验。 她想：如果我的实验结果，能应验头脑中的回忆……那么，我之前的确是香神檀九。 她想：如果能够应验，我往后，再也不会时常怀疑自己，说这样的浑话：“我是疯了，我大脑里出了臆想症的岔路分区”。 她颤抖着，趁所有人仰头看萤火虫没有留意，指尖的水花溅起三四次之后，就犀角香连着香炉打翻在水里。 一群白色游鱼，于船之下突然浮现，一茬连着一茬，摇曳旋转，像是记忆里洛神府邸之外的景象。 就在此时！ 张灯灯非常干脆地屈下身来，把双手伸进水中，飞快变动，掐了一个“超度诀”。 说起这个“超度诀”，连此时的张灯灯都觉得很可笑。 这是在她在凡间从婴儿期到今天，直到这准得一秒不差的当前，才刚好想起来的一个诀，也是她唯一能想起来的一个手诀。 做手诀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丝迷迷茫茫的震惊，仿佛这个手诀之前用得非常趁手，几乎不用回忆，刚好做到一个动作，就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 掐完手诀，右手食指随意掠过一条鱼。 那是一条有点儿小的白鱼，感受到了手诀，混身大震，甚至荡得其他鱼儿都离它一段距离。 小白鱼儿发出灿烂萤光，照耀出方才根本看不清的黑暗水底，水底处的每一块石头，都清晰可见。 再一瞬，它消失了。 看着这样的情景，张灯灯想要哭，眼眶四围热烈如同炙烤，逼着她掉泪。 她恍惚着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哭泣。 是为谅解自己过去十多年来的糊涂吗。 是为发觉自己在这人间珍贵的潜能吗。 是想和天上曾经的自己，隔空遥望，互相埋怨吗。 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让我确信你的存在。 但又压抑着这样摇摇欲坠的眼泪，少女拿起红披风的一角，按在眼睛上面，片刻，又把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压抑回去。 直到三两人重新拿起桨，看到水里的景象，又指引旁人同看，队伍里才又发出一阵新鲜的欢欣。 “这家密室投资有点儿大哎，又是萤火虫又养鱼的，咱们不像解密像度假哎！” 张灯灯把心底的想法忍住，没有说出口。 如果她告诉大家，它们都是鱼的灵魂——不远处海洋馆逝去的鱼之灵魂，被打翻的犀角香吸引而来……那么她觉得所有人都会跪下，哭爹喊娘，没人划船。 “哎你们看这几条鱼，好像在画什么图案啊。”杜索年说。 是一个爱心。 “它们在说谢谢。”张灯灯说。 “谢谢？谢谢什么？”皮果问。 谢谢，我超度了它们中的一位伙伴。 少女在心中如是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你这密室大手笔啊 船至尽头，又是一个穹顶深邃洞穴，大家纷纷踏上岸去之后，洞的四围便亮起灯火，把每个人的面孔都衬得有些失真。 大家都开始一拨新的搜索道具，杜索年一边念叨着一边翻找，没有对讲机的感觉真是不爽。 张灯灯全然不在状态。她坐在水边，看着水流没过脚踝穿过脚趾，心想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台or老板/NPC说自己是新郎，而自己是小新娘。 新娘支线是这家密室开业以来的头一回，而“新郎”对自己的态度是呵护在手心般的疼着。 密室里点燃着能照见灵魂的犀角香，那有说不清熟悉感的对联。 这里的场景设计仿佛刻意模拟着自己的记忆一般，从洞穴到河道开始如此逼真，甚至连萤火虫都做到了还原……仿佛有一只密谋已久的手设计了一切，它捣入少女的躯体，把她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揉成纸团随意放进身体角落的记忆，一点点勾引着聚在一起，上演出庞大的真相。 设计者应该是个故人吧。 未深交不知全貌，所以无法揣测他，又或者是它，究竟抱有危险还是善意。 心中原来对他的“怦然心动”在理智下被压抑地荡然无存，她想，我现在真的好乱啊，但是，我得清空自己。 心绪不平中，唯一确信的是，自己身边的这群伙伴毫不知情，只是被自己的冲动卷入了进来。她想，起码在这个没有信号的地下，我要把一切埋藏在心底。 我不能连累他们。 杜索年看了闺蜜一眼，尖叫了一声，“我的仙界祖奶奶！” 她看见张灯灯穿着凉拖任流水抚过双足，脸上的表情像着了魔一般定着，而其中一只凉拖已然离开脚尖，顺着河流的方向，向远处而去。 张灯灯被尖叫喊醒，站起身来要去追凉拖，结果一只竹竿从远处弹出来，伸到水面上，勾住了鞋子。 那人从洞穴光芒未照耀到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看到张灯灯一只光洁的脚，便向她走来。 那“新郎”看了一眼河流中浩浩荡荡的白色鱼儿，眯起眼睛，仿佛不太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身体像遭到重击一样颤抖，脸上好看的弧度被绷紧，也不着急把鞋子还给张灯灯，反而盯向她，仿佛就知道这是她做的，需要她的解释。 她意识到，他明白的，犀角香是能够见到鬼魂的。 她的胃部很不舒服，像是在寒风凛冽中收缩。 “那个，方才我们坐船的时候，不怎么小心就把那盏香打落到水中了，然后可能是香灰挺诱人吧，就游来好多条鱼，老板你布景挺大手笔哦，这么开密室你能回本么老板。” 说完就很想拍死自己，神特么的能说这么多东西，也不怕露馅儿。 “能、回、本、么？”男子重复着最后几个字，像是不敢相信她说出了什么，口气里是极端的讽刺。 张灯灯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努力装得很像的样子，睁大双眼，握紧拳头，仿佛无辜萝莉： “那个，我真的是不小心把香炉打翻到水里的，我不是竞争对手，不会做出故意毁坏你家道具这种事的，再说回头你拿网捞一下，那个香炉不就捞上来了，就捞不上来我赔你也好。” “那个香炉，有三四千年的历史了。”男子说。 “……” “而且，鉴定专家会说，制作工艺失传，就和博物院里的秘色瓷一样。” “……” “此炉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或者说，根本闻不到。” “……” 张灯灯想，人间历劫为什么要有不能回仙界的设定，不然我现在就去天上拿上它十个香炉赔给他…… “但是，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可是我，最珍重、最喜爱的新娘呀。”他又恢复了那十分入戏的模样，甚至有些俏皮地歪着脑袋，微笑着离张灯灯走得更近了一步。 他蹲下身，刚想要把凉拖帮忙穿到少女的脚上，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拿起鞋子来，撩过自己的如水长袖，细细的擦拭着那只凉拖。 “你不必这样——”张灯灯惊呼一声。 但是已经晚了，“新郎”的袖口很快泛起很大一片淹湿，片刻，鞋子又被拿出来。 “新郎”示意少女抬起脚，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上鞋子。 “没什么的，毕竟你是我的新娘呀。” 她看向他像弓箭一样弯下优美弧度的身体重新绷直，把如水长袖随意向两边一摆，深吸了一口气，又伸出手来。 这“新郎”原本想抓住张灯灯的手，但是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又转去抓她的手臂。 可能是怕自己方才因为擦拭鞋子，带来的手心冰凉，会冻到心爱的“新娘”。 他轻轻一握张灯灯的手臂，对大家说道： “新娘的挚友，你需要单独进为新娘制作手捧花的花房。新娘的良友，你需要单独进为新娘准备来宾回礼的房间。新娘的伴娘，你需要单独进为婚礼准备背景音乐的化妆间。婚礼的司仪，你需要单独进为婚礼准备讲词的书房。” 张灯灯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五扇门，估计是刚才她精神溜号，大家找到机关后开启出来的。 “那我呢？”余沙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你负责护他们安全，顺便当传话筒，对讲机都坏了。”男子的笑容有点狡黠。 不知为什么，张灯灯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为了报之前他偷听花轿的仇。 最后，他用这句话收尾：“小新娘，你跟我来，我们要去准备婚礼了。” 他抓着她的手臂，走向几扇门中间的那一扇，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啊我死了。”张灯灯听到背后皮果跟她男朋友说。 “你怎么会死啊，要BE的是张灯灯，你看她现在都一脸不想嫁的样子。”程石的声音。 “啊我死了。”皮果还是这句话。 “不过感觉确实挺要死，我们每个人都进不同的屋子，而且对讲机也没有，在这地儿被毁尸灭迹都没人发现。” “啊我死了。”皮果感觉魔怔了。 “你怎么老是这句话？”连吕杭都发现了。 “你们不觉得那个NPC长得真的帅到逆天吗，我真的很想当新娘啊啊啊。”皮果花痴喊。 一声闷响，估计是程石教训了一下他不安分的恋人。 这位NPC估计听见了门后的声音，笑容更浓，但是却又不好意思表现，他背过身躯，弯腰点亮烛火，松开张灯灯的手臂，让她坐在一把酸枝木圈椅上，自己则落座在对面，是同为酸枝木的一张美人榻。 美人榻又称贵妃椅，可做坐具也可做卧具，这位NPC，没有慵懒得侧卧在上面，而是坐着紧绷了身体，前倾着看向张灯灯，在烛火摇红下，当真像是个美人了。 美人榻背后，又是一个“喜”字，不同于之前他们进门前看到的那个，这个“喜”和花轿一样，应当都是崭新的。美人榻旁边是一个敞开的紫檀衣柜，里面放着一排及地红色长衣。 视线聚焦回来，发觉NPC的眼神如一灼热，从未离开，四目相对之后，那视线又扫过少女的发丝、眼眸、脖颈、裸露的脚踝，还有方才他亲手触碰过的那只凉拖。 张灯灯一阵脑壳疼，意识到要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人生里，爱过为数不多的人，你，是我其中爱得最深沉的一个。 “……”不是初恋其实有点忧伤。 你可能知道，我以前结过婚的。然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会在新婚之夜，离我而去。” “……”现在他开始讲密室背景了，也不知道是真人经历，还是胡编乱造，还是不回复为好。 “我曾有过怨恨，但我不是来恨你的，我是来娶你的。” 张灯灯在心底为NPC饰演的角色点蜡，不过点完之后又觉得，该给自己也加一根儿。 片刻，他似乎鼓足勇气地问到：“我也想问问你，如果有一个人喜欢很喜欢你，而你却非要在新婚之夜离去，那么，原因是什么？”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郑重，他的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当真是被深爱的那个人，而自己马上决绝地要离去。 那种语气实在太脆弱，导致她认为，她必须给他一个认真的答复，否则就太不像话了。 她匮乏的发音在词汇量不大的思维流里翻来找去。 “我真不知道……可能是会因为，活儿不好？” 说出这个句子，她紧接着就“嘶”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方才惹祸了。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她的笑容，又添上半分轻贱，半分轻慢。挑起一只细锐的眉毛，像是讽刺。 “不然你试试？” “……” “顺便告诉你，老子的活儿，天上地下，都是第一。” “……”无语了。 “你要嫁给我吗？” “我不。” 在以前，多少人玩儿密室的时候，前仆后继地瞄准HE。 在更久以前，多少人在遇见他的时候，都和皮果“啊我死了”一样的惊叹和发愿。 在遥远到连记忆都几乎褪色的时候，在更久更久的以前，他似乎从来没有习惯过拒绝，他无论说什么，别人都垂着头颅，低眉顺眼地倾听，仿佛他发出的任何指令，都是不容拒绝的存在。 他当是被众星捧月的中心，闪耀如雪山之巅莲花般的存在啊。 却偏偏只能在这个女生的手里，放低了姿态，把高调扼杀在尘埃，三番五次地低三下四请求。 然而，唯有她，又是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他叹了口气，拿下张灯灯身上的披风，在绳子触碰到少女的脖颈时，她感受到一缕寒意，身体蓦地坐直，抱紧双肩，仿佛是对外界不由分说的抗拒。 他走到衣柜那里，找到了一件，真正的，婚服。 “你，穿上它。”他的声音，像是恳求大人给糖吃的小孩。 “我不。” “现在你要穿婚服。” “那披风不也是红的么，披风不能当婚服么。” “不能，穿上真正的婚服，才能打开下一间屋子的机关。” “……” 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机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请你俩原地结婚 张灯灯以前不习惯在有人的屋子里换衣服，哪怕那人是母亲，又或者是杜索年。 连用衣柜门或者布帘挡住自己都是不行的。她必须彻底完全的，在一个没有旁人的屋子里换衣服。 以前因为这个，不知道被妈妈嘲笑过多少次，但是横也不行，竖也不行，在商场里硬被逼迫着试衣服，每次都会在试衣间里闹出天翻地覆。 “我是你亲妈，又不是街上流浪大叔！我是不是对你的性教育有点儿过头了我的孩儿！” 幸好高中有零花钱，就能依赖万能的某宝来解决问题。 杜索年喜欢这么诠释：“我仙界祖奶奶的躯体不给凡人哪怕一丝偷窥的机会。” 其实不是的，不是害怕自己的身体被任何人看到，而是不能接受那个难以启齿的“臆想症”带来的恶果：曾经习惯的六重天至美，怎么可以变得膀大腰圆小肚腩，不到一米六的身高搭配高度近视眼？ 每次自己试贴身衣服，都会闭上眼，囫囵把之前的脱下来，然后再迅速穿上新的，这之间的过程，越短越好。 然而，就在这间密室，就在这烛影摇红的旖旎房间，有一位含情脉脉的陌生男子，央求她穿上婚服。 别管多么含情脉脉，反正我死不同意！ 老娘年方二八！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别管什么鬼扯机关，我说不穿就不穿！ 万一你安了针孔照相机呢！ 张灯灯刚想说第二回NO，结果那男子从身旁走过，丢给她一把钥匙。 “我去外面等你，门交给你反锁，你自己选好衣服后，然后吹灭蜡烛换衣服。” 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妥当了。 他出去后，她立刻把钥匙插进去反锁了，走到衣柜那里，用手一件件挑选斟酌着。 材质好得不像话。 比方说之前在碟子古装摄影那边见到的华服，虽然张灯灯挑三拣四说这些不咋地，但她心里其实明白，那已经是一般商家能够做到的高级配置了，聚酯纤维染出鲜艳的花纹，垂坠感也比较OK，穿到身上假装自己是仙侠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她用手抚摸了一下，觉得料子光滑细腻，就像婴儿肌肤一样可亲，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料子比此时身上穿的真丝连衣裙都要柔软。 随手拿起一只袖子，忍不住“呼”得吹了一口气，布料被气流撑出圆润的一个半球，居然是如此轻薄。 翻来翻去，张灯灯发现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这些崭新的明显没有过水洗的衣服，不是均码，统统M号。 而自己，就是M号。 难不成是那男的单独为自己准备的不成？ 她瑟瑟发抖，立马把这个想法压制下去，因为她自己都觉得太邪恶荒诞。 可能密室准备了从XS到XXL码的衣服吧，无论任何人刷到新娘线，都能随时备上最合适的衣服。 外面敲了敲门：“好了没？” “还没有……” “哦那你继续。” 居然还特么被催了。 张灯灯心下一横，选择其中最中规中矩的一件半袖及地深红礼服，之所以选择半袖，是因为自己的胳膊实在太粗，即便是厌恶换衣服，但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是很了解的。 她吹灭蜡烛。 脱掉之前的连衣裙，换上深红礼服，衣服裁剪的曲线与弧度稍微有点不符，因为小肚腩那边有些吃紧。但是张灯灯也觉得非常OK了，说是为自己和杜一人间结婚定做的礼服，也可以了。 换上衣服后，她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事实：在黑暗中，她忘记把手机和钥匙放哪儿了。 虽然手机不会丢，但是此时找不到。却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尴尬事儿。因为没有手机就意味着无法照亮，手头也没有打火机和火柴让她在黑灯瞎火里点亮蜡烛。 “怎么了？”男子敲敲门。 “呃……” “点不了蜡烛了是吧。” “对。” “你掐个诀不就得了么张灯灯。” “……啥？” 她震惊到无语伦比，险些失控栽倒，结果因为扶到旁边的贵妃榻，才勉强站直了起来。口感舌燥伴随焦灼气馁，像是沙漠里发现一瓶水被人倾倒了的旅人。 他是知道了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都是特么的刚确认我以前是神仙的。 不对啊难道是我刚才对鱼灵超度的时候，让他在河边看见了么？ 半晌，那边开口笑道：“哈哈哈我逗你的，你同学不是都叫你‘仙界祖奶奶’么，不许我也开一个么。” “……” 我真想开了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啊。 给心脏做完假想中的人工按摩，张灯灯在贵妃榻上摸索到了钥匙，吸了口气打开房门—— 那人就在门外面靠着洞壁，一只脚抵在墙上，露出来的小腿绷出非常结实优美的弧度。他脑袋一偏，看到了从里面走出的少女。 “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适合用这样颜色的唇膏，搭配这样颜色的礼服么？” 他的笑意缓缓荡漾在脸上，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潭面。 黑暗中，少女根本没有机会在镜子中看自己第一次穿婚礼服的模样，所以，她也不太确信，这究竟是无心的恭维，还是认真地夸赞。 “你真的，真的，很美呢。”他重复道。 男子走进屋子，重新点上蜡烛，又指了指衣柜旁边。 “你还没有换鞋子。” “……我就穿这双凉拖吧。” “少一个，机关都不能打开哟。” 这特么的什么鬼扯机关！ 张灯灯走过去，随手挑了一双看似为凤凰飞天的搭配婚鞋，试在脚上—— “那个，老板，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嗯行。” “你们这儿，衣服有XXL码，鞋子有39码的么？” “没有。” “衣服有S码，鞋子有36的么？” “没有。” “那万一，有个这样尺码的人，不小心触发机关，刷到新娘线，可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张灯灯脚上穿得刚刚好的鞋子，轻咳了一下：“她们刷不到。” “……” 明知是假的，但是这场身在其中的戏剧，她莫名有点开心。 尽管自己没有爱上这个奇葩，但是被人专一宠爱的感觉，好极了。 心田里像开出一朵向阳花。 这一千多块钱花得值。 “你笑什么？” “没没没”。 穿好鞋子，他又帮张灯灯带上一个玲珑剔透、碎玉四溅的头饰，这才想到了还有自己的衣服，“既然你穿这套的话，我换一身，跟你搭一下，”把衣柜旋转了一个圈，从里面摸出一套新郎服，随手穿上、系好，而张灯灯有些害羞，连看都不敢看。 直到这时，贵妃榻的后面，那扇紧闭的门，才发出“嘎达”一响。 男子走过去把门推开，让张灯灯先行出去。 那是一个盛大美好的大厅，鲜花装点了各处角落，两人走向站定的位置，刚好是一处高台，可以看到大厅下面—— 几个变了神色的同学。 从大厅远处一扇门最后走进来的杜索年，惊叫出声，刚好诠释了大家所想： “我祖奶奶你们俩特么太好看了，我请你们立即结婚，达成HE，就酱！”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张灯灯穿成这样。 又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新娘穿成这样。 那是一件重工刺绣的凤凰华服，飞天的凤凰随着少女走动居然像是能够眼波流转，飞跃腾空，红色的华服衬得少女乌发更黑，肤色更白，甚至两处原本稍有些褪色的“腮红”居然又显现了出来。 张灯灯以前都穿运动鞋或者凉拖，而今是一双与之搭配的高跟鞋，虽然她穿得有些生疏，显得自己重心不稳的样子，然而光洁的脚面配合皎白的小腿，活生生把156身高变成160。 每只高跟鞋的鞋跟处，该是都镶着很大一颗钻，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辉。 她头上的发饰，也当是重工制作了，薄纱、水晶、钻、以及无数繁复的金丝银线，都足以闪耀整间房屋人们的眼。 这身打扮相当有钱了。 相当好看了。 相当有气质了。 此时是张灯灯此世颜值最高峰。 更不要说她旁边那位了，本身就是让皮果喊着“啊我死了”的存在，如今穿着一身重工刺绣的飞龙华服，还有让他更高上几分的新郎帽子，完全就是从古装剧带着主角光环每集能拿一个亿演出费用的男星啊啊啊。 杜索年捂住胸口，感觉到自己的“高颜值”在这两人的面前遭到了狠狠的碾压。 张灯灯看了一眼吕杭。 他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迷醉。 她从来没有在吕杭眼中看到这样的表情过，以前，他甚至很少直视自己。总是那般内向或者不在意的，一直躲闪着少女炽热的目光。 “你别老这么看我行不行。”吕杭特别喜欢说这句话。 傻瓜，现在你不就这么在看着我么。 “请你俩原地结婚！”目光迷醉的那位学霸喊道。 “哄！”张灯灯原本被捧到天上的水晶少女心，跌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番外**** “那个，檀九，当时你喜欢的人，是选中‘良友’的那个胆小鬼吧。”未婚夫端起一杯浸了蔷薇蕾的清露，对着正在翻书的香神说。 “对，他是当年状元哦，厉害吧。”香神把两只食指戳在一起，是显而易见的小羞涩。 “你以前是只喜欢学霸么？” “嗯对。” “那你高中学习也很好吗？” “没有，我是学渣。” “我比较喜欢学渣。” “……你可真有品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恭喜达成SHE！ 早在张灯灯很小很小，心智还是一枚鲜嫩的幼儿园小朋友时，她朦朦胧胧思考出了“结婚”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该就是两个小朋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再生上几个小朋友。 她跟同班小朋友说：“我要和杜一结婚！我俩之前都在仙界！” 小高老师摸摸她脑门儿，觉得不热，那就是是动画片看多了，可是最近的动画片没有结婚题材呀？ 小高老师说：“你想和杜一结婚，可是杜一不想和你结婚，那可怎么办呀？” 好像，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应该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记下来自己来人间的这个伟大使命的，可是即便我找到了他，他也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结婚，那可怎么办？ 她瘪起嘴，双手捧住脸，用手心接下啪嗒啪嗒掉的眼泪。 小高老师还没发现她哭：“好啦张灯灯，如果你不愿意和那个人结婚，就一辈子不要结婚，也是可以哒，你看咱们院长不就是没结婚嘛。” 张灯灯实在忍不住，响亮得哭出声来：“我我我我我就是要结婚的。” 后来张灯灯在幼儿园的外号，就变成了结婚狂，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知道草莓班有个娃娃想要结婚，而且非杜一不嫁……可以杜一是个谁哩？ 也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帮张灯灯操心，如果这个杜一不喜欢她，她可怎么办？ 大多数小朋友都同意小高老师的观点：就干脆一辈子别结婚了，也别生小朋友了，长大了就开个幼儿园，一样的。 小朋友回家后，还会把这事儿告诉爸爸妈妈，拉着父母一起出主意。 最终，她名扬千里。 入小学报到那天签字儿，校长看着歪歪扭扭的“张灯灯”突然咧嘴一笑：“你是那个心系教育，未来志向是开幼儿园的小朋友么？” 真不知道这流言怎么传的。 如今，一模一样的问题来了。 如果，杜一就是吕杭，还死活不开窍，就是不想娶自己，那可怎么办啊？ 大概是要沦为笑柄的吧。 她都能想到天上那些成天凑一块儿叽叽歪歪的男神仙会怎么说这件事儿了： “跟你们说个事儿，就那个香神，香神檀九啊，贼漂亮，贼漂亮那个——” “——就贼蠢的那个，听说连兔子精都欺负的绣花枕头啊，怎么啦？” “她不是暗恋男神杜一么，就六重天升级速度最快的那个大学霸，后来学霸不是去人间历劫了么？” “对，她不也跟着去历劫么，她下成尘海那天，咱哥儿几个不还是去看了么。结果丫直接捂着严严实实的衣服跳海了，咱啥也没看到。” “哈哈哈哈对对对，她怎么了？” “听说她就是奔着杜一去的，到了人间也疯狂找杜一，结果杜一还是不喜欢她！那俩人都换了人间身份，都从头开始了，杜一也喜欢不上她！” “哈哈哈哈哈哈好蠢啊，香神也不想想，学霸能喜欢弱鸡么，长得好看顶毛用啊？” 在吕杭说出那句“你俩原地结婚”之后，张灯灯身体颤栗了一下。 旁边的人，发觉了她的异样，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她的手臂。 不过下面的人好像都还没发现，他们义无反顾地跟随着笑闹着：“你俩原地结婚。” “不，我要BE。” 她斩钉截铁地说。 整个房间瞬时安静，气氛抵达冰点，不过身边的人，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于是握着张灯灯的手劲儿，并没有丝毫的差别。 她转过身来，很郑重其事的样子，对着那位淡定的“新郎”说： “你已经是结过几次婚的人了，每次新娘都会落跑，坦白说，我很心疼你。” 她顿了顿，像是打算字斟句酌的样子，一边说，一边要现想。 “每一次婚礼，都应当是你非常期待的吧，每一个新娘，都应当是你用生命热爱的吧。” “所有婚姻的开端，是冲动的爱情，但是珠联璧合日久天长之后，冲动总会不再。” “你要面对我画得并不顺手的妆容，我今天花了很长时间也描不出来眼线。” “你要面对我并不美好的身段，我本平凡，并不是日日喜爱穿这华美婚服。” “如同青山终会埋下枯骨，你心底，或许终究会葬下对我的冲动，那些日积月累的喜欢。” 她又侧过脸去，看向下面，吕杭也正看着自己，她不知道那个自己喜欢了三年的男生会怎么想。也可能他会找一个学习同样很好的人做女朋友，但是人不能学一辈子，他也可能会找一个好看的，像杜索年这样的人结婚，但红颜终会老。她淡淡地想，不知道此生此世，能不能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吕杭把真心剖给她看看呢？ “所以我要BE——” 她的声音越来越亮。 “——我要BE，我要你杀了我。” “但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 “我想让你直接面对我的灵魂，一个没有妆容与华服的，我的单薄灵魂。” “但那是我枯骨背后永远的本真。” “燃起犀角灯之后，你得爱着这样的我才行。” “我要在万鬼之前，人烟之后，和你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他侧过脸来，温柔的呼吸变得混乱，清浅深重，密密交错，像一丝雨夜深处织起来的茧，裹住郑重的少女。 这是一个借位。 在高台下面的人看来，他是直接吻上去了，那吻的模样深情而疼惜，他的脖颈因为微微用力，白得接近透明的皮肤下，骨骼微动的样子都是诱人的。 而那被挡住的女生，紧紧地蜷住手指，像是真的被人在吻着，而且是第一次的吻。 否则，为何这般紧张呢。 她的身体像羽毛在轻风中一样颤抖，就像站不住似的。 他又多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她。 实际上，两个人都知道，无论那呼吸也好，那唇也好，总是维系在一个刚刚好的尺度，既不过分也不疏离，就像隔着一层纱一样，描摹着对方面孔的形状。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说，嗓子有些沙哑。 “嗯……？”她面色红得厉害，有些恍惚。 “不是你说要在万鬼之前和我生生世世么。我要，杀了你了。” 她虽然有一丝惊惧，但马上发现，他口中的“杀”，也只是演戏而已。 他怀抱住她，右手拿出一把小小的，但是明显很钝的刀，轻轻在女生后背戳了一下。 “嘶……” “好了……” 假的血浆，从女生身后蔓延流下，染透华服，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他转向众人：“还没有结束，我们得完成这个仪式，才能最终达成结局。” 但是张灯灯已经有点恍惚了，她不太在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她明白自己不再需要思考了，方才的那些话，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接下来，“新娘的挚友”，杜索年，拿出一束手捧花来，走上前去，交给张灯灯。 “新娘的伴娘”，皮果，把手中一个道具点亮，于是礼堂放起和缓的音乐。 “婚礼的司仪”程石一直愣着神儿，别人捅他了，才拿起一张纸，清清嗓子准备念，他可能没有找对道具，念得居然是有些让人脸红的笑话，导致大家都笑起来。 不过这也许是本身就设计好的，毕竟没有触发惩罚，而且所有人都很欢乐的样子。 最后是“新娘的良友”吕杭，他拿出来几只玻璃小瓶子，里面似乎盛着彩色的沙，一一对应交给所有平台下面的人，甚至不忘给自己留一个。 可能是玻璃沙瓶与每人身上的某些道具发生反应，触碰了什么机关，“婚礼”的音乐戛然而止，一个柔和的男声说：“恭喜各位达成SHE。” 神特么的SHE，SHE！？ “新郎”清清嗓子解释了一下：“就是super happy ending，简称SHE。” “……”神特么的解释。 “新郎”和大家说：“恭喜各位，这是本密室自开业以来的第一个SHE，所以大家每人都能拥有特权……首先欢迎大家能够带朋友来本密室，如果好运，能很轻易地刷出其他故事支线，费用全免……同时，本次所有人手里的道具，都可以自行拿走，这将作为本密室送给大家的礼物。” 张灯灯有点儿想笑，听这一会儿停一会儿续上的语调，怎么跟刚才的自己有点儿像。 现编的词儿啊。 下面的气氛忽然松弛了下来，皮果和程石击掌，杜索年和吕杭比心（张灯灯想，我去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余沙自己一个人站着傻笑，心满意足的样子。 张灯灯和“新郎”打了声招呼，重新回到方才的房间，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新郎”已经不见了，大厅里只有杜索年。 杜索年把她方才里落在房间里的手捧花拿了出来，塞回到她手里，“你回家用水养起来吧，这个花真的挺好挺贵的。” “不会养花，养养啥死啥。” “鲜切花本来就是死的。” “哦……” “哎对我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呢？你会不会喜欢那NPC了吗？我和你说他看着虽然很帅——”杜索年长长喘了口气“——但是跟咱们真的不太适合，他这样的相貌和气质，真的有点像天上云端的那种，我等凡民，和他演戏可以，不要多想。” “你说的很有道理。”她似乎也并不想多解释。 “但是张灯灯你刚才表演得真的好精彩啊，我完全都沉浸进去了，好感动好感动啊……我看到皮果好像还哭来着，一个劲儿掐程石的手。” “不要当真。” “……” 走上长长的一段台阶，推开一个小门，就看到“新郎”还在前台，其他同学三两站着等着他俩。 那男人虽然已经卸去妆容，但眉宇间依旧是让人惊心动魄的俊美，此时的西装也穿出异样的好看，果真是古装现代装都非常能打的超高颜值。 他看见拿着捧花的张灯灯走了出来，把一张名片塞到花束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凉甜：“做个朋友吧，我叫安七月。” “我叫……檀九。” 杜索年心想，张灯灯的中二病又犯了，拿她脑海里的仙界名字还当笔名了不是。 中二病的张灯灯嗅了嗅手中的花束：“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杜索年：我靠张灯灯是要逼着问人家娶不娶么？ “安七月，你，是我的故人么？”她这么问。 ***小小番外** “檀九，后来，你把那束花怎么着啦？有没有养很久？是你人生第一束花吧。”那未婚夫喝着蔷薇清露，又忍不住想逗弄香神了。 “好像出门就扔到垃圾桶了。”香神故意这么说。 “什么？那可是你不仅人生中也是仙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好么？花做错了什么？” “那当然不是我的第一束花啊，你是忘了吗，以前，别人也是会送给我花的，我，六重天至美，收到花不正常吗？”香神有些气愤。 未婚夫吃醋了，但是想了想，又得出一个似乎不太伤自己的答案：“谁呀？那个杜索年么？” “自己想去吧。”这回轮到香神逗未婚夫了。 是你呀，我亲爱的夫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仙界少女逃婚记》 关于这个问题，张灯灯已经捏在手心处，揉了很久了。 在密室里，因为诡异、恐惧本身就紧紧纠缠着每一个人，而且没有对讲机也没有信号，按照朋友的话来说，就是被人埋了都不会有人发现，所以她没有在密室里就抛出问题。 而一旦出了密室，到了充满民主公正平等自由和谐氛围的室外，她就再也忍不住，把那捏在手心几乎发烫的疑问掷了出去。 他似乎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料到少女如此直白：“也说不准呢？” “那好，走。”少女看那写着“打烊”的灯笼并没有被换回去，抓起男子的胳膊，让他猝不及防得就被拎了起来。 他瞳孔缩紧，觉得很有意思，但却没有表露出来，他顺从地从前台后面绕出来，跟着少女走向就近的咖啡店。 她不忘拿上那束捧花，冲杜索年一行人摇了摇：“你们先走，我有事要谈。” 杜索年从来没有见过闺蜜这番模样。 在方才，无论是闯密室也好，还是虚拟的婚礼也好，张灯灯的表情总体上无懈可击。不过，当杜索年仔细复盘回忆里的那些沟沟壑壑，还是能想起来张灯灯时而会露出她专属的头疼伴随恍惚。 也许，闺蜜和那男人到底真有什么关系也没准呢。 于是，杜索年推着这群男男女女，“走走走我们走了，金主没要我们AA摊密室钱，赶紧跑人。” 其实她这天原本是想撮合张灯灯和吕杭的，但扛不住对手太过于强大啊。 那“新郎”面对好友的炙热，那种挡不住的雄性激素带来的缠绵，那颜值……算了不想那个颜值了，想起来就嫉妒……总之，任何女生都无法招架吧，更何况是十多年来连封情书都没有收到过的纯情小花蕾呢。 她望向进入咖啡店的闺蜜和男子，有一丝发自真心的鼓励：加油啊张灯灯！第一次单独和男人进咖啡店的张灯灯！！争取在入大学前摘掉“0早恋经历”的标签！！！ 推开咖啡厅的门，就能看见里面空气弥漫着“老子一辈子都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的堕落氛围。七八只猫要么滚着要么卧着，好几个人都一脸满足地一边喝东西一边撸猫。 张灯灯一缩，觉得自己挑错地儿了。 天可怜见，六重天至美，原本应当娇憨软萌的香神本神不该养上七八只猫么，但是她偏偏怕极了这种生物。 安七月：“不可爱么？不好玩儿么？不好吸么？要不换个地儿？” 她想速战速决。 “你知道么，在天上，有个女神仙，从来不是特擅长打精怪升级，宁愿跟精怪拜把子。” “……”他嘴角一抽。 “你知道么，在天上，有个令人闻风丧当的妖怪洞穴，里面就有猫妖，这位女神仙，和所有精怪都能拜把子，唯独不能和猫妖拜把子。” “……”他嘴角快抽成面瘫了。 她没有刹住闸，趁他脑袋里面乱七八糟，趁火打劫般进入扫荡：“所以，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安七月，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第一个：你是密室设计者，也是老板。” 不假思索的，“对。” “你在密室里点了那么多犀角香，到底想做什么？团购上很多人都说‘90%’的人出门见鬼，大概都是这犀角香残留的效果吧。你不要跟我说，这个就是单纯为了达成你想要的恐怖特效。” 他挑起一根手指，在松软的发丝里搅了搅，良久，才说：“这个……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那好，那你看看，我猜的对不对：里面的NPC，除了你之外，扮演者都是鬼吧，一个“喜”字儿那儿的，还有一个地下船边儿上那个。原本还有其他更多NPC的，但是你在监控里发现我口头对上了对联，就干脆改了剧本、缩减成员亲自上阵的。对吗？” ……谁说她是愚蠢学渣的。该死。 “怎么发现的？我是说鬼NPC什么的？” “我这辈子，被人拍过可能没几次，但是被鬼拍过的经验可不少。”她漆黑的瞳孔，直直瞪着他，仿佛能穿透到他的眼底。 她想起来的，就是以前在天界的时候。 曾经有一只很凶恶的鬼，有阵子对她阴魂不散，她使劲千方百计，无论是央求拜把子也好，还是央求做闺蜜也好，这只鬼就特别喜欢绕到她身后，然后重重地一拍，吓得她直叫唤。 那种肩膀上先凉后热，随后才感到压力的触感，实在太难以令人忘怀了。 一般人可能不会那么敏感，觉得“喜”字那个NPC也就是正常的拍一下，加上密室里太恐怖了，所以就选择性忽略了。 但张灯灯本来也想选择性忽略的，可是挨不住旁边有犀角香反复给她做提醒。 “是的，你对上对联之后，就没有其他NPC了。”他觉得不太好作假了。 “正常人不走新娘角色线，大概会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你回答我也行，不回答我也行，那么多闯过密室的人，我随便找到一个问问，也能得出答案。” 她逼问人的条理性简直了。 垂下眼帘，然后抬起，定定看着女生：“正常人的话，任务会是超度新娘。一个鬼新娘NPC，一个新郎NPC，大家需要在洞穴深处划着船找到鬼新娘，新郎NPC自杀，所有人为他们两人做超度，达成HE。” 她不忽略最后一个细微的问题：“最后一个大厅的场景，其他人看到的，应该是什么？” “良友、挚友、伴娘等人进入大厅后，原本灯光大暗，等重复亮起之后，厅里站满了熙熙攘攘的白衣鬼新娘，都是新郎之前杀掉的新娘。鬼新娘们控诉新郎，密室客人按照流程进行‘超度’。” 女生的身子往后重重一靠，表情是认真的思索，然而却险些压到一只正往上爬的软萌猫，然后尖叫着重新前倾，胳膊重回支在桌子上。 几秒的停顿之后：“所以，你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鬼NPC还真不少……然而只有新娘支线是有婚礼的，有我做主角的婚礼……是你为我举办的，婚礼。” “这么说也没错，你开启了独一无二的新娘婚礼。” 她就像被飓风吹面一样，脸颊迅速收紧，连睫毛都抗拒不住得颤抖着，搭在桌上的手臂似乎承受住自己的全部重量，肘关节微微发力的动作，任何人都不能忽略。 “那么，为什么你不用人做NPC，全部用鬼？” “这个我不回答。”问题还真是多。 她压低声调，好像在说一件非常重要且诡秘的事件：“那好，安七月，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那个洞穴，洞顶有萤火虫，拐了3倒弯，船上还要放盏犀角香，这个剧情，有样本吗？你是参照什么做的？” 仿佛是惧怕他拒绝，她往上面狠狠加筹码：“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特么的，觉得自己来过这儿啊！”她捏起拳头锤了下桌子：“再往里头种点儿往生草，就特么一毛一样了啊啊啊！！！” 如此，他应该能发现，我真的是个故人的吧。 关于那处洞穴，以她有限的脑容量，实在是猜不到，他是怎么回忆起来的。有可能也是含了一颗记丹下凡？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可能就是懒得创作设计，干脆就原模原样复刻了？又或者是，他也一直在找，属于自己的故人？ 但是她猜不到他接下来的反应如下。 安七月打开随身小包，把一本泛黄老书拍在桌子上。 《仙界少女逃婚记》。 “我是以这本书为样本做密室的。包括那个带着萤火虫的洞，包括那个凤凰于飞的婚服……讲述的也大概是差不多一个新娘逃婚的故事。你是看过这本书么？” “诶……？？”什么玩意儿。 不太对。 从张灯灯看到这本书封面起，就感觉很不太对。 那青色如浩渺海洋的封面底图，那荡漾如溢出的标题，这熟悉到扎心的感觉，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疯狂往大脑里钻孔，要给她埋上一条神经线…… “我……我能看看么？” 得到允许，翻开脆弱到易碎的封皮，作者那里赫然写着两个字：檀九。 张灯灯脑海里霹雳云炸，像是四个风神五个雷神站在神经线上作法。 老娘以前真的是小说家啊我去。 她翻到最后一页：“本人半自传体小说，如有雷同，纯属转世。” 神特么的，我有那么蠢么，不太会写小说就写自己的故事，而且还明目张胆告诉别人这就是自己的半自传！ “这本书是我家祖传的，差不多和你扔水里的香炉一样吧，都找专家鉴定过的，制作工艺非常特殊，没有记载，属于没法弄清楚来源的珍稀绝品……” 看到女生如遭雷劈的样子，男生似乎非常满足，他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垫在下巴上，随意搭着的纤细手指、指节，都像是精雕细琢一样。而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刀锋上的寒光，直透过女生的视网膜穿入大脑，和方才那条刚刚诞生的记忆线一起，扯出锐利的、嚣张的疼痛。 “说说看？檀九和你什么关系？刚才你在密室门口那儿，不是说你叫檀九么。” 她真的很想掐个耗费十万修为的时光决，回到过去掐死自己啊。 但是她又想起来，自己既没有十万修为，也不会掐时光决。 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我总不能说，你家祖先拿着的书是我写的吧。 避而不答，反而问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檀九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看向窗外，商场里走来走去的行人，挎着大包小包或夸张或性冷淡的包装袋，每一个女人都妆容精致，每一个女人都精细打扮。唯有面前的这个女孩，号称眼线不太会画，穿着普普通通的碎花连衣裙，一双不超过50块钱的凉拖，就这么随随便便跑到本市在潮流风口浪尖翩翩起舞的商场了……就这样一个人，一个劲儿发问，一个劲儿索取，却不肯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别人看看。 但他似乎不在意。他又扭过脸来，看着少女在灯光下的发丝，闪烁着一道弧形光线，连这光线都是可爱的。 “檀九是我喜爱的人。”他郑重地说。 “……” “檀九是我喜爱的人，”他加重语气，“檀九是我的理想新娘。我，可以为她交出一切。” 你中二吗大哥。 看完一本书就爱上女主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鬼总威武 如果说，张灯灯这辈子，最不缺的经验，就是被鬼拍。 那么，鬼祖冯渊这辈子，最不缺的经验，就是拍神仙。 在天界的时候，冯渊，或者说安七月，是“大凶”巅峰。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让人认出来，但如果化了本相溜达溜达，那无论走到哪里，周围的大神小神都得匍匐跪下，除了尊重，更是生怕他如果稍微生气了，勾勾手，就能掠走他们的三四千修为。 他是鬼祖，一个说不清活了多久多久，见证多少大鬼小鬼大神小神登级飞升，见证多少人间山川湖海日月变迁的鬼祖。 他是鬼祖，这万世的猛鬼厉鬼精怪小鬼，皆听他调遣，有些还寻求着他的庇护，渴望着为他献祭，把微弱的灵力融入这鬼祖的躯体，以为这就是无上的荣耀。 任何人都不能掌控得了他。 任何人都不能要求他、命令他。 据说，一个八重天的上上神，在天界桃宴上拦着鬼祖劝酒，鬼祖不想喝，上神依旧坚持，鬼祖说：“不如把你变成一条鱼吧，鱼没有那么多废话。”随后，甩手就把他抛到六重天去，准确落入忘尘海。 还有一个传说，连神祖，也就是所有神灵都要跪舔的那位老神，都是鬼祖拜把子……然而神祖是做弟弟。 但究竟真假如何，并没有人知道。 怎么打听啊？ 难道对着神祖刨根问底：“听说鬼祖是你哥？” 或者对着鬼祖问这句：“听说神祖是你弟？” 两者都会被嫌弃话多，变鱼丢进忘尘海吧。 既然住在天界，那么修为榜上也必定会有鬼祖他老人家的名字，遥遥在上，高耸入云，那是香神在六重天都没有能力也没有权限看到的名字。 那名字后面的修为，是一串长得吓人的数字，而且，每天这修为的数字，都在悄悄地变幻着。 但他很寂寞，从未有过伴侣，人们说，可能就是因为他是“大凶”，凶得无所畏惧了，怎么可能收一个小媳妇，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呢。 有位五重天的女神仙说出大家的心声：“那鬼祖，明明三界任意穿梭，但为何偏偏挑天界住呢？每次见到本相就很怕怕很不方便呀嘤嘤嘤。” 后来，有一只白毛兔子精把秘密告诉大家：“因为鬼祖，喜欢不用本相溜达。他就喜欢变成随便一个什么精怪或者鬼怪，在天界逗神仙玩儿。” 据说女神仙和白毛兔子精都死得很惨。 总之鬼祖应当是有怪癖的。 他喜欢化成精怪或者鬼怪，在神仙肩膀上重重拍一下。当神仙看到这只精怪或者鬼怪后，就会条件反射地去打，方便自己涨个修为。 然而，鬼祖化得这只精怪怎么打，也打不死，有时候还越打越厉害，打得神仙都要崩溃了。 鬼祖就看着别人灭不掉自己的模样，高兴地全身笑得发颤，获得莫大的满足。 香神也是知道这些事的。香神问父神：“是不是因为我老是遇上鬼祖，打也打不掉，才让修为涨得这么慢的？”那会儿她还在四重天。 父神说：“你是仙界知名萌蠢，鬼祖都不屑于找你……我活了上万岁，就没见过打芝麻怪比你还费劲儿的神。” 香神不知道，其实自己真的遇上过一次想被她打的鬼祖，只不过，没打起来。 她站在成尘海边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发呆。突然，有人在她身后，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哦吓死我了……一只影子鬼。”她说完以后就没动静了。 鬼祖想：大妹子你有点儿淡定，你不和我打一架么？ 影子精是精怪里的香饽饽，一来特别好打，二来极易涨修为。影子精在打斗的时候，是几乎无还手之力的，只要神仙掐个明亮诀，200修为到手了。所以，别说六重天的影子精灭绝了，基本上无论几重天都难以寻觅到几只。 “你长得有点儿好看，身材不错。”她说。 鬼祖想：大妹子你真的不考虑涨修为么，我看上去很好打啊你为什么不打？ 这位大妹子见影子精愣在那儿不动弹，就这么，转身走了。 走了！ 扭头抛下一句：“你去六重天琼林东南角那个无经洞吧，那里精怪鬼怪很多，你就躲洞里最最最最角那儿，一般人就算是修炼也打不到那儿，没人能伤到你。” 鬼祖崩溃的同时，大妹子还不忘补充：“祝你早日找到一只雌影子精，祝你俩白头偕老生生世世！以一己之力挽救影子精濒临灭绝的现状！” 安七月从记忆深处溜达回来，觉得特别好笑，转而继续问张灯灯：“檀九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张灯灯说不出话来，她咬住下唇，狠狠地，让血色渐渐变白；双手也紧紧交叉在一起，但是和安七月的随意交叉不同，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泛出了病态的红色。 她还在震惊中：有一个“凡人”，因为阅读了自己的半自传，疯狂地迷恋上了自己。 想了想，她用尽量真实的语气说：“刚才听你说，檀九是你最喜爱的人，所以我估计你要失望了。因为檀九呢，是我祖上朋友。但是檀九，喜欢一个叫做杜一的神仙。” 檀九，喜欢一个叫做杜一的神仙。 这几个字说出来之后，仿佛做出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张灯灯后背泌出细密的汗珠，额角也有一丝晶莹。 逼问别人倒是快捷简单，可是轮到自己回答，却是逻辑支离破碎。张灯灯想起自己的高考数学就败在逻辑上，神特么的祖上朋友，神特么的祖上还能知道天上的事儿。 一个搞不清楚红球白球取出顺序的女人，怎么能搞清让自己的前世和今生撇开关系呢。 所以安七月笑了。他笑的样子就像是说：你萌蠢啊，你露馅都露成无底洞了。 安七月说：“哦，那敢问杜一是谁呢？” 杜一是谁，张灯灯陷入一瞬的恍惚。 其实关于杜一在天上的印象，已经并不是很明晰了，记丹的延展功效当然有限，除非遇到了能和自己记忆稍微相符的时刻，才能开启那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记得是六重天的学霸，修为的飙升速度奇快，比自己小那么几百岁，穿着褐黄色的衣服走路带风，给身后的影子镀上一片温柔余韵。 但是心头已经模糊了长相，模糊了那眉眼间的弧线，也模糊了自己和他之间那些不明白到底有多少的交集。 告白过吗？拥抱过吗？两个人是惊天动地的生死之交吗？还是说仅仅含着一颗记丹就追随了？——倒是真的符合自己萌蠢人设。 但似乎是为他流过泪的吧，当是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想起来这段记忆的。 她想起来，香神檀九，有一次坐在树上，把自己掩住，就不在乎是否有别人能看见了。她心伤如魂断，似乎是哭得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就从树上栽下来了。 对，特么的给栽下来了。 小时候那会儿想到这里，一惊，脚没踩稳，也给从树上栽下来了。 在脑子里找了答法，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哦不对，你不是看过檀九的半自传么，里面应该写过杜一吧。” “嘻嘻，终于反应过来了哟，不错不错。” “……” “那你呢，张灯灯你现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无敌霹雳大学霸么？叫吕杭那个？胆小鬼？”他搅了搅咖啡里的小勺子。 少女点点头。 他把咖啡举到唇边，抿了一口，放下来，眯着眼睛问她：“那我想请问，吕杭长得像杜一么？” 少女的咳嗽剧烈呛出，胸口因为呛咳而发出剧烈的震感。 瞧对面那人样子，显然像是在说：你萌蠢啊，我都套了你这么久了，你没发现你露馅露成宇宙黑洞么。 “你没发现你手都快破皮了么？心虚掐的么？嗯？”张灯灯咳嗽的时候，他居然还不忘逼问。 脑中轰然作响。 这样不对。 非常不对。 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不是檀九，我叫张灯灯。我同学叫吕杭，不是杜一，”张灯灯有些急促地说，“今天的话题，到此为止吧。” “好。”似乎真的是把她逼急了。 两个人站起身来离开咖啡厅。 张灯灯还不忘拿走那束手捧花。 落荒而逃一般，走到日光明媚的商场外，张灯灯伸手举了个懒腰，让日光均匀照射自己每一寸皮肤上，好像如此这般，就能忘掉刚才在地下一层的诡异和在咖啡厅的谈话一样。 然而并忘不掉。脑子里还在噼里啪啦弹弹幕： 有个凡人，居然看过自己写的书！！！！！ 他娘的怎么就传阅下来的！！！！ 而且该凡人还特么的爱上我！！！！ 我靠我是不能和凡人谈恋爱的啊！！！！ 还是个养鬼凡人！！！！！ 我只爱吕杭！！！我的杜一！！！ 摸摸自己的旺夫鼻，张灯灯坐上58路公交。 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商场一楼ZARB里面的玻璃后面，一个身材极好的男人撑出整间商店最令人瞩目的风景，而那男人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男人看到张灯灯的车远去，走进商场，回到地下，“打烊”的灯笼依旧没有被摘下。 他打开一扇门，向下而去，面对着微光的萤火洞穴和流淌河水，默默看着那几条白色的，游来游去的鱼儿。 很久，很久，他才打开手机，打开微信，找出一个人的头像，对着她发出消息。 他想，那只“打烊”的灯笼，可能最近都不需要换下来了。 张灯灯回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萌蠢，光顾着落荒而逃了，却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件：借那本书看看。 不是为了调研为啥那奇葩为啥会爱上自己，而是想把记忆补好空缺：读一本自己写的半自传，应该是恢复记忆的最快捷方式吧。 她躲在小屋里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后悔地无以复加：“我应该好好求他的啊……哪怕我说‘我帮你追香神’也行啊，我死咬自己不是香神不就行了么……我还可以帮他做密室人类NPC，用鬼多不方便呀……我当一万次鬼新娘都行啊……我只是想看看那本书啊啊啊啊……” 然而事后诸葛亮都是没用的，就像高三毕业后，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向吕杭请教学习问题，是没用的： 高二也想过拿着红球白球的问题去问下吕杭，但是记起来这位学霸上厕所的路上都不忘背单词，食堂排队的路上也不忘看公式，如此争分夺秒，张灯灯舍不得过去浪费他的时间。 结果高三毕业了，张灯灯才事后诸葛亮地后悔：我拿着红球白球问问他，也是帮他巩固知识么不是，如果他嫌我烦，我再去问老师……我怎么能连试试都不试试呢？ 叮咚，微信传来提示音。 “檀九你到家了没？”安七月。 “我靠我说过了我姓张”张灯灯。 “张檀九你到家了没？”安七月。 “张灯灯已到家啊啊啊啊！！！”张灯灯。 红着脸噼里啪啦按完字，又是翻天覆地的纠结：啊啊啊啊我还是没说出来借书的事儿，我态度这么不好，更没办法把那本书骗过来看看了！还特么是祖传珍品人间独一份啊！ 张灯灯补充微信：“不然折中一下，你管我叫张九吧。” “张九龄吧，听着还像是个正常人名。” 张灯灯对自己屈服的态度有些难以置信，但却对安七月的硬撩有些莫名开心。 感觉自己的借书计划似乎能提上日程了，她翻看起他的朋友圈来。 猛一看，他朋友圈里几乎没什么内容，大都是一些简单的自拍，又或者是密室的宣传。 但是读了读文案……神特么的……幸好读了。 “今天《时尚巴沙》的封面摄影，感谢小兰。” “旧浪红人榜的入选拍摄，下周三有约北京的吗？” “抖央的达人摄影，选在我的密室拍摄了。” “加我这个微信号的都是亲生朋友，给我点个赞好吗？” 张灯灯右眼神经疯狂乱跳，难道安七月还是个红人么。 翻着翻着，张灯灯微信又传来提示音。 “该睡觉了吧……今天，你超度了一条鱼？” 怎么发现的……但是张灯灯没有打出这几个字，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掉马甲了。 “我数了，数量不对。”他自己就回答出女生的疑问。 连鱼都被迫给你打工么…… “这两天，估计有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小心点。”微信那边过来几个字。 能有什么事情……张灯灯已经困到无以复加，迷迷糊糊坠入深沉的睡眠。 夜晚，毫不知情自己被鬼祖撩了的张灯灯，做了一个梦。 旖旎的红烛摇曳，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靠近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你愿意做我的小新娘么？” “我不愿意，我有节操，但你能不能带我去旧浪红人榜见达人啊啊啊啊……约个会还是可以的。” 在梦里笑出了声。 而后，她突然觉得胸口一紧，是裂骨般的疼痛。 再睁开眼睛： 不对啊，怎么天亮了。 不对啊，自己怎么穿着一身白色古装，临睡前不是碎花睡衣么？ 不对啊，这波光粼粼的，是忘尘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重归天界 在剧痛中睁开眼的张灯灯，差点怀疑自己是掉入了梦中梦。 一瞬间头脑大幅度的空白，像是之前电影里看到的，宇宙坍塌带来的空间碎块。 她垂下头，发现自己的胸腔附近的衣服被一柄寒光长刀挑起，刀间微微戳入肌肤，让皮肤周围洇出了细碎的血珠，渗透到身前的白衣上。 这触觉实在是逼真至极，完全无法用单纯的“梦境”来做解释。 抬头见到的，是三位表情极其严肃的神官，其中，中间那位身着铁锈色长袍，就是他用刀尖挑着刺入自己的，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手里捏着一张青色的纸。 一缕记忆悠悠挤入，不像之前十七年那般令人头痛欲裂，此次是非常自然随意的：这位神官，当是从小到大最惧怕的天宁司神官，主惩罚，立威严。 那么，自己现在的身份，当是香神檀九了。 张灯灯默默在心里念了句“我了个大艹”。 我特么这是怎么了？ 头脑中的清明恢复越来越多，上下眼皮之间的力气才终于完完全全灌入进来，让她大睁双眼。 张灯灯，不，檀九看到天宁司神官左边的，站着一个垂手弯腰的长须老人，眉眼里虽然极为恭顺，但仙阶仙品仍在，所以仪态里自有几分端庄和神威。 想了想，哦，太上老君啊…… 啊不对，太上老君在这里做什么？ 天宁司神官右边的，是烟灰色长衫，相貌非常秀丽俊朗的男神仙，他的表情里充满遗憾，紧紧咬着下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张灯灯恍惚中觉得咬嘴唇的这个动作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接着，整个人都剧烈的发颤起来，震得原本就刺入身体的那柄长刀，又把血口划大了几分。 那是父神烟神。 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心里弥漫上一丝不可言说的悲伤，如烟一样袅袅灌满沉痛的身躯：我应该是离开六重天17日左右吧，才17日，我不知不觉居然闯下一桩大祸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父神这样难过，我宁愿万劫不复，也不想让父神对我有哪怕一丝现在这样的表情。 太上老君仿佛看清张灯灯已经恢复神智，清了清嗓子，低声对天宁司神官说：“我之前就发现记丹不对数，就是香神盗去了吧。听我那炼丹的小厮尤亮说，不久前香神每天都去找他讨丹，结果尤亮并不听允，于是香神又转而去求我另一个小厮韩赞，应该还给了韩赞一根避云簪。” 太上老君拿出一根簪子来，交到烟神手里。 “这避云簪虽是香神所赠，但我认得出是原是烟神所属，太过于贵重。避云簪，拿出即可剖开青云，停雨止风，水汽化烟。还是还给上神收好吧，切不可当做小儿之间互相赠予的玩物。” 烟神收下避云簪，定定看着女儿，眼睛里弥漫起越来越浓的大雾。 香神已然不能举头。 天宁司神官这时方说：“香神，你可认罪？你伙同韩赞盗出记丹，又含了记丹跳入成尘海。原本人间历劫不可带有一丝记忆的，你何以有这样大的一番胆子？” 太上老君有点想打圆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香神这姑娘原本忠厚老实，含了记丹也不见得要去做什么坏事。况且以记丹经过成尘海洗涤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她回忆起全部，只不过能断断续续想起来某些事情而已，甚至该是不太相信这些记忆为真。” 天宁司神官举起那只拿着青色纸张的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修为榜塔晃了晃：“不太以这些记忆为真？老君，你是小看她了。看到了吗，她的修为比昨天少了5个点，这个你认为忠厚老实的姑娘，特么的在人间就消费起修为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会找到你。” 一直沉默的烟神终于发出微颤声音：“檀九，你在人间□□凡胎，都记起天上的事了？” 檀九小声说：“是，能够想起来一些。” 烟神：“那你今天在人间可是做了什么消耗修为的事情了？” 檀九点了点头。 烟神：“是什么？” 檀九：“我超度了一条鱼灵，废了5个点。” 天宁司神官和太上老君的表情都变得异样：“这女神仙想起来自己拥有法力，不说去杀怪增修为，反而去做超度这种毫无意义的浪费修为之事……” 烟神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该罚。”语毕，便看向天宁司神官。 仿佛觉得这案卷没有那么严重，也碍着烟神八重天上上神的面子，天宁司神官轻轻抽回了那刺入檀九胸前的长刀。然而在刀间离开胸膛的那一瞬间，檀九的伤口涌出更多纤细的血珠，让身前的白衣更加狼狈不堪。 “香神，含记丹下凡17天，胆大妄为，当属天界先例，你当受惩戒，可知罪？” “我知罪。”香神垂着头说。 “罚，囚禁琼林无经洞，两日之后，再坠成尘海。” 烟神问道：“敢为神官，这次坠成尘海，是投胎做新的人呢，还是……” 天宁司神官道：“还是回归到之前的凡胎躯体内。香神这离开的两天，只是我将魂魄拘了来，但躯体在人间应该是无意识的植物人状态。待香神回去以后，魂魄归位，身体醒来，继续生活，等待劫数。这也是对她的惩罚之一。” 烟神又道：“那如果在这魂留仙界的两天期间，人间凡胎躯体遭遇到什么不测……” 太上老君突然轻轻咳嗽了一下。 “香神的凡胎躯体估计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哈？檀九的脑袋里打出一个问号。老君是能算命么。 “17天前，当香神下凡没多久，我便发现少一颗记丹，且是韩赞辅助香神所为。为惩戒韩赞，我勒令其下凡投胎追随香神，万不可让香神做出任何一点泄露自己是天神身份的举动，同时，尽量护她一世周全。” 每个人反应都很精彩，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说出的话不太一样。 天宁司神官：“不是，你发现记丹少了怎么不找我？” 烟神：“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是香神她爹？” 檀九问题最多：“啥？韩赞也下凡了？不含记丹还能记住你命令了？”……我特么，还帮我不泄露自己身份呢，马甲都快掉一地了。 太上老君脸一阵白一阵绿，抚着白须悠悠说道：“莫急莫急，我一个个回复你们。首先记丹少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一颗丹而已，平常就是给那些糊涂老神吃吃补脑的。况且我也不确信香神就真的成功含了记丹下成尘海了，毕竟那成尘海的威力，你我都懂。而且香神呢……大家都觉得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不太能想出来成功避过成尘海的奇异法术。” 大家点了点头，香神的萌蠢人设还是深入人间天上的。 “我是想着，香神十有八九在坠入成尘海的时候，那颗记丹能被涤荡得毫无用处。如果真是如此，我再去麻烦天宁司，该是小题大做了。” 天宁司神官：“确实如此。” 太少老君：“之所以不告诉烟神，除了我判断这颗记丹可能不会起什么作用之外，同时也是因为，众所周知，烟神宠女是出名了的。倘若烟神知道了这件事……我怕烟神会怪罪我底下小厮做事不周，护丹无力。故而，便一直隐而不谈。烟神，得罪了啊。”他拱了个手。 烟神：“那倒是可以理解。可我即便是知道，也不会怪你的，是我这女儿不争气。” 太上老君：“香神，韩赞的确是下凡了。我动用了3000修为，确保你们投胎在同一座城市，同时，我又耗了4000修为，给他植入了一条任务口令，如果有人对他说出‘我乃香神’四个字，他立马会想起自己的使命。不过你们能否遇见，茫茫人海，全凭造化，即便是遇不到，那本次入人间历劫，这也是作为他的惩戒了……不过，看你的模样，大概是没有遇到吧。” 檀九摇摇头。 太上老君：“不过，我也料想你的躯体不会在人间有大碍，毕竟你性格纯良、讨人喜欢，那人间的父母，应当会好好照料你才是。” 檀九半是犹豫地点点头。 人已散，香神需要在一个小时内自行前往琼林无经洞服罪。 她走向父神，父神站在合欢树下，望着忘尘海，不愿看她一眼。 “你……到底是为什么……冒这么大险，你从小，从小都不曾……” “为了逃婚啊。”檀九说。 “我不是曾经答允你，待你历劫归来，我不逼你嫁人。” “所以，我含了记丹，先去追随那个我爱的人呀。等我们回来，他与你，一起护我周全。”檀九喃喃道。 “顺利吗？” “不顺利。” “哎……” “父神，我从无经洞出来之后，魂魄再从忘尘海到人间，这么一遭，如果不走投胎的话，应该在人间会记起全部的事情了吧。” “好像是的，只是，千万不可再动用修为。”烟神似也觉得天宁司冒着这样的风险，就把人拘上来，有点好笑，摇摇头，摸了摸女儿的柔发。 看到父神的笑容，檀九心上一直绷着的弦，才一根根松开，仿佛都能听见“嗤”的一声又一声。 “你在人间的十七年，可否曾记起父神，想念父神？”烟神问。 香神紧紧抱住烟神：“爸爸，我虽然爱着我下凡去寻找的那个人，但是我更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万劫不复……” 他低头吻了吻女儿的眉心。 合欢树枝丫漏下的细碎光线温柔倾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十里琼林鸟不还 遵照天宁司神官的要求，烟神把檀九送到琼林口就转身离开，檀九听着风吹过琼林发出的沙沙响声，读起来界石上刻着的一首广为流传的小诗： “六重天里六重关，十里琼林鸟不还。 仙人也惧无经洞，坠入不可度天年。” 这首诗的四句话就涵盖了六重天的两个关口。另外的四个关口分别是忘尘海、美人崖、绝壁峰和公主坟，不过另外四处远远没有琼林和无经洞凶险。 早在檀九还做小儿时，父神就唬她：“再不听话就把你塞六重天的琼林，让你自己去无经洞那儿呆着。” 檀九仰起天真的小脸：“好啊，琼林听上去很好听，无经洞也很好玩儿啊。” 烟神说：“琼林深处鬼哭狼嚎，是六重天非常厉害的神仙才会去打怪修炼的地方，如果有一只飞鸟坠入琼林，那么三秒之后就会化为白骨。” 檀九：“那鸟肉好吃么……” 烟神忽略她的无厘头疑问：“琼林东南角的无经洞更可怖了。东南处本身就是琼林凶气的风向之口，导致所有邪祟顺着洞穴下灌，仙人避之不及。故而，这座洞里几乎与世外隔绝，如此这般，又繁衍进化出更多根本未被人探究过的精怪体系，比如什么五角犀牛精啦、镜眼霹雳怪啦、黑毛兔子精啦，非常可怕，所以，没有任何经文写过这个洞。” 小檀九吐吐舌头：“我有点想去写耶。” “……” 后来，等檀九大一点儿，升级来到六重天后，失踪三十天，其实就是不小心坠到琼林东南无经洞了。 刚才说能力一般的仙人不去琼林，更精确地说，檀九的父神根本就不让闺女往那鬼地方挨。 因为他懂他闺女实力，打个芝麻精都稀里糊涂，混到六重天已是了不得，指望着她靠着琼林打怪还是算了，就随便在大马路上草丛里打点儿别人捡剩下的，也能足够她耗费一天功夫。 但是有天檀九受到了很大刺激，刺激得她独身闯琼林去了。 那次是这样的，她本来在公主坟草丛里眯着眼摸鱼小憩，就听见几个男神仙走过来聊天的声音，其中还有她喜欢的，“本届修为实力派小神”杜一那小细嗓。 “你们说烟神那女儿，咱哥几个好几天没见了吧。” “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吗。”杜一的声音。 “对啊，就是号称六重天至美的那个，怎么，你喜欢她？” “呃，不行，等我飞升到七重天，她估计还在六重天，有代沟。”杜一。 “万一人家很快就飞升到七重天呢？” “嗨我说，这不太可能，香神么胸大无脑。咱们都去琼林待过了，她呢，连边儿都不敢挨。”另一个声音说。 “没准这几天没见着檀九，其实人家就是在琼林打怪呢。”杜一嘟哝。 “我跟你打个赌，咱们这几天就在琼林口那儿等着，如果檀九没有从里面出来……你就……”同伴笑嘻嘻地思考着。 “这样，如果过几天，檀九能从琼林口那儿出来，我就去追她。如果檀九没有从琼林口那儿出来，你们就阻止我追她！”杜一慢条斯理地说。 “哈哈哈哈杜一，我觉得你是根本没法抱得美人归呀……”男神仙们笑着走远。 檀九根本没去想他们那些话里，对自己有多少讽刺，有多少真假。只是满脑子都反复回荡着一个巨大的念头： 只要我马上去琼林，挨上那么几天，再从琼林口出来，就不负杜一对我的期待了，他就可以追我了！ 这便是檀九入琼林的第一次。 檀九那次从琼林口出来之后，琼林口就被神祖打上了封印，除非修为过十万，否则根本没有能力进入琼林。 因为，檀九在琼林里整整失踪三十天，闹得天上一至八重天人尽皆知，烟神为了寻女头发白了一圈，几乎每个大神小鬼都听见到烟神凄惶绝望的声音：“女儿啊，女儿你去哪儿了……” 当时神祖几乎被烟神弄疯了。 烟神在檀九失踪的第二十天时长跪八重天大殿，请求神祖帮忙使用 “寻迹诀”找一下她的女儿，神祖掐来算去，就给他四个字“无处可循”。 魂灵躯体俱灭，得到的结果就是“无迹可循”。 烟神听到这四个字，磕头伴随泣血，他求神祖再算一遍“寻迹诀”，结果神祖拗不过他，算来算去还是这四个字。 他们偏偏就都忽略了，人入琼林深处无经洞，仙体气息会被大凶之气所掩盖，也是这“无迹可循”四个字。 烟神就是死活想不到，他闺女居然敢去他反复教导不要涉足无经洞。 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时，香神迷迷瞪瞪进了琼林，也不想和精怪硬碰硬。她想着，遇到大怪就逃走，遇到小怪就再说，遇到脾气和善的，干脆聊聊天，拜个把子。过几天出了琼林，就一切好说了。 她就这么一路跑一路走，摘点儿碧琼果填填肚，甚至给自己一个错觉：“琼林难度也不怎么地呀。” 谁知道遇上了个黑毛兔子精。 她觉得以前见到的兔子都是白毛，来一只黑毛的，怪惹人爱的，于是屁颠颠跟着兔子跑，结果，脚下一软，“呼”一声，一人一精都掉进一个大洞深处。 香神不幸脸着地，从鼻子处磕出很多血来，在这个黑暗洞穴里，立刻弥漫起甜腻的血气。匍匐着的身体剧痛，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 那只红眼睛黑毛兔子精，可能因为身轻，一点伤也没受得，就开始跟扑地的香神唠嗑了： “哟呵，六重天的香神啊，我听说过你，了不得。” “怎么个了不得法呢？”香神流着血的脸红发热，当真以为人家要夸自己。 “千年之前，在一重天，你是纯净的仙灵之神，不是肉身凡胎升上来的，那悟性加持应该不一般的高，对吧。” “……” “这户籍，相当于去人间和芸芸众生一起参加高考，就直接拥有帝都户口，对吧。” 香神还是能听明白的，人间的书和剧也在天上流通，有时候，她还会悄悄写两本人间小说，写完了也不敢给别人看，就自己想起来了嘎嘎乐。 “然后呢，你那会儿，拥有八重天的父神做私教，那获得的小道资源也应该浩如烟海了吧。” 香神感觉接下来它放的嘲讽会有点大。 “这又相当于去人间和芸芸众生一起参加高考，就直接拥有教育局领导的指点，对吧。” 香神脸绿了。 “就这样，你居然还能比普通凡人出身的小神，多花费三倍功夫，你特么打一重天就花了一百多年哈哈哈！！！！就那种程度的小妖，你疯了吗哈哈哈哈哈！！”兔子的三瓣嘴快笑成五瓣了。 在兔子的笑声里，香神伸出双手，发现完全看不见。 这里是凝滞的、沉重的黑暗。 她掐了个诀，点了个火，却又被兔子精疯狂吹灭了：“你傻啊，你点了亮，所有的精怪都会被吸引来了……” …… 真是，香神从小到大都不会有当时那么悲哀，活成一个六重天的女神仙，还能被兔子嘲讽。 后来，九死一生般的几天熬过去了，檀九终于被人救了出去。 等檀九彻底恢复好了，烟神气得给她掐了个三天的秃头诀。 香神成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的头跟大鼻涕泡一样，看到一切能反光照出自己模样的东西，都会尖叫着跑开…… 至此，琼林也就被封印了，压上界石，只有修为足够的神仙才能打开，进去历练。 至于杜一那边，因为檀九并不是凭一己之力出的琼林，所以少年们之间的赌约也便不了了之了。 当檀九人生第二次迈进琼林，发现封印对她真的失去了作用。按说她那修为根本没有过10万的，所以，可能是因为天宁司神官单独为她匹配了一个解印诀。 走进琼林，沙沙之响越来越大，接下来就跑来三四只大小精怪。 檀九对着他们大喊一声：“离我远点！我是要去无经洞的，求保存体力！” 那些大小精怪仿佛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自动避开了。 檀九觉得很好笑，无经洞当真这么恐怖么，连精怪都可怜自己么，突然想起一个摸鱼的办法：如果一直不去无经洞，就在琼林这儿呆着，不知道天宁司神官会不会发现。 就这么想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声熟悉话语：“檀九，严格执行惩戒，请立即前往无经洞。” 我去，是我肚子里安了定位了么。 檀九迈开步子，直奔东南角，路上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多，张望一下，都是些大小精怪，躲在琼树后面，只要檀九跟它们的视线遇上，这些大小精怪就会赶紧缩身子跑远。 她终于泛起疑惑，什么时候琼林精怪都这么胆小了？这么会疼人了？ 一颗琼树下有颗碧琼果。香神走过去，捡起碧琼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啃了下去。这果子冰凉酸甜，吃的时候齿间生香，心定安神，只是因为这琼林实在凶险，所以碧琼果很难出现在林外罢了。碧琼果也难以在外培育，因为这琼树，靠的就是精怪植培。 突然不知从哪儿跳来一只独角怪。 独角怪长相丑陋、性格粗暴，战力五颗星，打斗起来的时候，独角是能够在六重天神仙身上捅个血窟窿的。 香神吓了一跳，失手把啃了没几口的碧琼果丢到了地上。 谁知道这独角怪毫无攻击的意味。 他屈膝跪下，双手伸到瑟瑟发抖的檀九面前，手上放着六七个干干净净、blingbling泛着光芒、削了皮的碧琼果。每个果子还露出一个个小洞，居然核也被剔去了。 我去？？？ 啥时候凶气满天飞不要钱的琼林，变得这么客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天界ins餐厅 檀九从独角怪手上接过碧琼果，那精怪皱起丑脸笑了一下，两步并三步蹦着走了。居然，还有点萌…… 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檀九从没听说过独角怪与神仙友好相处的传说。 仔细回想了一下重启完毕的记忆，杜一大概也是打过三两只独角怪的，手心被戳出来一个血窟窿，那伤口极难愈合，偏偏还疼得非常剧烈。杜一卧在床上呆了整整十六天。当时檀九炼了几枚安神香，红着脸前去探望，正听见杜一和旁人嘟哝： “独角怪的战力，琼林得排前三吧。” “有了有了。” “这么难打，我一口气干了这么多，还是比较了不起是吧。” “那是那是。” 檀九笑着想：如果杜一知道琼林战力前三还能给自己奉上剥了皮去了核的碧琼果，那表情该是如何呢？估计妙不可言啊哈哈哈。 不对……上次来琼林的时候，那些大小精怪也没这么变态啊！？如果上次也能这样，估计就可以老老实实挨过两三天，从琼林出来被男神追了啊！ 转眼间抵达了琼林尽头东南角。 一股萧杀之气源源不断地涌来，里面似乎夹杂着精怪猛鬼的呜咽和哭泣。 来源是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处幽深洞穴，便是无经洞了。 檀九不禁吐槽天宁司神官有些狠，自己不过是给一条鱼掐了个超度诀，就要下这万神不愿挨的无经洞。 檀九按了按太阳穴，本来想跳进去，但是突然回忆起当年那不小心脸朝地面……还是绕着离开几米。 进了无经洞就会被凶气侵得灵力大伤，以檀九的修为和能力，并不能做到轻易飞进和飞离洞口，所以她需要做的步骤和人类洞穴冒险方式一样： 她拔下一些琼树的枝条茎蔓，编成又粗又长的一根绳子，栓在一棵琼树上试了试力度，又继续编了起来…… 编着编着，她突然觉得腿边上有点儿痒。 抓了抓继续编，痒意又起来了。 伸手下去一拍，结果抓到一只冰凉的小软手。 香神一看，居然是只软萌萌的小狐狸精。小狐狸精水汪汪的大眼睛冲香神眨了眨，萌化了她老人家，立马松开手去。但小狐狸精没有离开，它往前快活地蹦了蹦，走到洞边，冲着里面一处拍了拍，示意香神跟过去。 檀九满腹疑虑地跟过去，蹲下来，在方才小狐狸精拍到的地方摸了摸，从洞壁上摸到一粒石子，往外那么一撬，是个严丝合缝嵌进去的木梯子！ 我去，无经洞啥时候还有梯子了！ 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为啥日常最容易被挨神仙揍的狐狸精也亲近我了？ 檀九给小狐狸精一颗去核剥皮的碧琼果表示感谢，但是那小家伙坚决不要，摆着手就跳到洞里去了。 檀九只好把剩下两个碧琼果丢嘴里，心想到了下面就没得吃了，干脆补补身子也好。 吃完又是把黏黏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如此这般，衣服可真是花花绿绿，本身胸前就是一个刀口，旁边带着凝固的黑色血迹，衣襟上都是脏兮兮的土，再加上点儿黏了吧唧的碧琼果汁。 女生叨叨一句：“下面，有请六界至美，颜值最高的女神仙檀九下洞历练，尽管她今天的服装非常后现代，但依然掩盖不了强大的亲和力，连琼林最深处的精怪都想要做她的好朋友……” 洞底传来小狐狸精嗤嗤的发笑声。 “接下来，檀九踩在了由精怪为其贡献的木梯上，非常优雅地向下走去，如此成为史上最有风度进入无经洞的女神仙，哦不，有足够灵力飞落进去的除外。 嗤嗤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顺着梯子往下爬时，檀九突然想起了那间密室。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安七月也给洞穴的入口装上了梯子……不知道安七月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还在前台，播着那首怪吓人的《嫁衣》，躺在钢丝床上睡觉，让脸上蹭出发红的印子。 想着这些事情，爬这漫长的梯子，似乎也并不害怕了。 触到地面之后，檀九掐了个明亮决。 柔和的光线笼罩周身，似乎源源无绝的凶气也变得弱了几分。 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之后，檀九立刻被周围景象吓了一跳： 在身下、还有前后左右，都铺满了松软的、干燥的蔷薇花蕾，微微透明的干燥花瓣，在柔和的光线里显现出清晰的脉络。清香的气味钻入鼻孔，竟有一丝酒一般的醇香。 小狐狸精蹲在身边的蔷薇花蕾上，鼻子嗅了嗅檀九抹了碧琼果汁的衣襟，像是感到愉悦一样，眯眼轻轻笑。 它拱了拱檀九的手，让她往一个地方摸摸看。 檀九探过身去，把蔷薇花蕾往外推了推，挖出来圆咕隆咚的一个个东西。 她惊了： 我去，刚才还想着下来后就没碧琼果了。 其实我在洞里呆一辈子都不用费劲找碧琼果了。 一个个碧琼果干，浸满蔷薇香气，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如果说方才独角怪递碧根果、狐狸精帮忙找梯子，对檀九的心灵震撼是10，那么现在就是为1000。 料想那天宁司神官也不曾知道无经洞的变化了吧。这万鬼同哭的无经洞，什么时候变得跟个网红打卡ins餐厅似的了？若不是那强烈袭来的精怪凶煞之气，檀九几乎怀疑自己下错了洞。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长发及腰的红衣面纱女鬼轻轻走来，屈了一下腰，极为恭顺卑微：“大人来了，这便是极好的，请大人跟随我走吧……” 香神：“这是惩罚的一部分么？我是今天前来受惩罚的。” 女鬼摇了摇头：“这里等待大人很久了，并不是今天才准备好的。” 料想也不是惩罚，惩罚哪有这么礼貌的。 不对，用脚指头想想这里怪事已经够多了，所有的精怪都够礼貌友善的，简直像都培训过思想品德，于是心里有些发毛。 “我说，你们这些精怪啊，离我这么近，还对我这么好……不怕我灭了你们涨修为么？”檀九食指一动，像是要恐吓一下，要说灭掉红衣面纱女鬼这样的角色，其实也是不难的。 “大人自是不会轻易伤害精怪的，我们都明白。”红衣面纱女鬼看着檀九的虚张声势，虽然狠狠发了个抖，却又很快安定下来。 “那倒也是。”好像暴露出自己的某些弱点了。 香神继续问道：“那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走？又是果子又是蔷薇的，我是……你到底认错了没？” “大人且放心吧。既来之，则安之。跟我走吧……”红衣面纱女鬼说出这句不明不白的回答，笑了笑，冲檀九伸出一只手。 神不知鬼不觉的，香神迈起步子，踏着蔷薇花蕾，握住那只手走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有一种引路鬼，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但只要它动了法术，你也不巧中了招，就不得不跟着走了。那天在密室，爬过梯子，于洞底遇到的红衣面纱人，也该是引路鬼吧。女鬼怕客人到了洞底就不愿前行，返回梯子或者原地等待，所以干脆使了点法力，就让人不得不向前了。 但，相同的是，这两只引路鬼，应该完全没有要害人的心思。 红衣面纱女鬼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前方就是那弯檀九非常熟悉的地下河水，还有一艘小船停在岸边。女鬼示意檀九等等，就从附近一个凸出来的洞壁岩石后面拿出一对船桨来——几乎和昨天的剧情一模一样。 女鬼让檀九坐在船尾，而她在前方撑起了桨。 檀九手边便是一盏犀角香。她把香炉拿远点，歪了下身子，靠在船帮上，又举头望向头顶闪烁着的萤火虫精怪，明灭的光线像晴朗寒夜明媚的星子，心里一动，记起来玩密室时同伴的那句话：“这家密室投资有点儿大哎，又是萤火虫又养鱼的，咱们不像解密像度假哎！” 檀九想着，不管琼林和无经洞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这些精怪的举动如何反常，但起码自己的人身安全不会受到任何损害，等两天受罚结束了，原模原样原装地回去便是。 她猜错了，原装不了。 得换衣服。 等船停了，下岸，女鬼为檀九推开一扇门，便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候了。 檀九走进去以后，惊叫出声！ 烛影摇红。 酸枝木圈椅。 酸枝木美人榻。 美人榻的背后，是一个“喜”字。 若不是确定自己醒着，檀九真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重回密室了，这些摆设分明一丝不差。 女鬼在门口对里面说道：“大人，您把胸部的伤口清一下，圈椅下面有医疗箱。大人也再换身干净衣服吧，衣柜里面，您可以随意挑选。我给大人守住门口，万万不会有人偷窥大人的身体的。” 檀九从圈椅底下拖出医疗箱来，打开，又借着烛火，把衣服剥掉，给自己清创和上药。其实这伤口也没什么的，天宁司神官在没有最终确认罪责的情况下，捅的这浅浅一刀，多半是在虚张声势。只不过给伤口擦一点酒精的时候，檀九感到微微的痛，咬牙轻轻叫出声。 “大人需要帮忙吗？”门外女鬼说道。 “没事。” 走到衣柜那里翻看，倒不是那些凤凰于飞的婚袍了，多是一些白色或者烟青色长衫，属于日常也能穿的神仙便服，捏着看了看，料子极好……居然是上神才会选择去穿的天蚕丝，指尖流淌着如水的爽滑，看了下码子，近似人间M码，也都是自己能穿得下的。 檀九把带血的旧衣叠起来，放在酸枝美人榻上，又松松地重新挽了一遍发髻。 借着烛火对着衣柜镜子比了比，得了，时隔十七年之久，六重天至美又回来了。 走出门去，那女鬼还在外等候，它看到檀九，两眼激动地放光芒：“大人真是美艳绝伦，天界无人能比。” 而檀九没有理这彩虹屁：“这房间，到底是谁的？” 女鬼掩嘴笑：“大人这两天，就歇息在这里吧。” 檀九发觉，女鬼仿佛是有意在躲闪着自己，越是关键性的问题，越是答不清楚。 只是，她自己确定，无论当前的这间婚房也好，还是凡间密室里的婚房也好，都与自己、与下面那安七月，撇不清干系。 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你们这里，有没有一本叫做《仙界少女逃婚记》的书？有些内容我忘了，我想细看看，再回忆回忆。” 女鬼：“大人，我没有读过这本书呢。很出名么？” “不敢说出名……倒是与本人有着比较深的渊源。” 女鬼：“哦，那我愿意帮大人找找看。”顿了顿，它继续说，“大人，如果您累了，可以在那美人榻上多歇息一会儿。” 檀九这才觉得自己仿佛耗干了所有力气，几乎连指尖都浸透了酥油一般的无力。她关上门，吹灭蜡烛，陷入沉沉的睡眠。 此时梦里，无风无雨，只浸着碧琼果和干蔷薇花凉甜的味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黑毛红眼兔子精 香神自诩小说家，写过不少乱七八糟的段子或者长文，但是绝大部分，都是自己写完了就藏起来，偶尔拿出来看嘎嘎乐的。 如果写下自认为还不错的，就会试着往仙界一重天出版司那里投个稿，因为唯有一重天的看闲书摸鱼废柴居多，而到了三重天往上，绝大部分是专心打怪的精英，争分夺秒攒修为，有时间也会凑在杜一这样的学霸周围聊聊天取取经。像香神这样胡乱写的书就不再会有销路。 香神没那么多层出不穷的脑洞，写东西大多干脆就照着自己的经历和经验来，比如什么《精怪拜把子指南》、《如何惹恼芝麻精总裁》、《炼毁香了怎么办》……最后这一本就是纯理论学术派，打算写完拿点儿稿费就下凡投胎去的，结果刚一投过去就收到一重天出版司的退稿： “从一重天到八重天，就你一个香神主攻炼香吧，还炼毁香了怎么办，你是想让这本书印数为1么？” “可是这本书我写得挺用心的，我认为不仅具备我浓重的文学素养，更有实事求是的理论经验。你看这段多妙：‘当如月露之白的纯净烟雾笼罩你我之脸颊，氤氲的草木香气如同一处隐喻，滴上三滴清水，便可观之萦绕纹理——” “——去去去，没用，你知道吗，没用！你之前写的书也没啥大用！谁会跟精怪拜把子？谁会惹恼芝麻精？你也就《仙界少女逃婚记》这本前两天写的还行。好歹卖掉一本了。” 香神悠悠叹气：“你怎么能那么伤人呢总编大人，《仙界少女逃婚记》是我写的最没意思的书了，对了，我还准备根据我掉落无经洞的经验，写一本《无经洞里的有经书》呢。” “什么是《无经洞里的有经书》？” “我那会儿不是掉无经洞了吗，与万鬼共度日月，就趁机研究了一下那里的精怪体系。在那与世隔绝的洞穴里，精怪自成繁衍发育系统，史上从无人研究，我这本书就是一本寓教于乐的有趣学术调研，我就是那无经洞研究精怪的第一人。” “我说香神，您就别给我这儿添乱了，您别写理论书籍了，谁闲的没事儿干去无经洞啊，就算是高阶小神历练，去个琼林也就够了啊。” 香神扁着嘴退出来，拿着《仙界少女逃婚记》可怜巴巴60修为稿费，心想这本书写的真的不怎么样啊，很多地方都是瞎写的，甚至许多细节，一边写一边忘。 那本书是她的半自传。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够一半，差不多只有1/3经历是真的。 书里面香神的经历是： 从前有个萌蠢女神仙，异想天开打算去无经洞历练，以此证明自己生而不凡。 这无经洞泯灭了神仙的仙气，外界寻找起来几乎是无迹可循，香神独自一人在洞里经历了惨绝人寰的历练，被兔子精嘲讽、被五头犀纠缠，渡过一条鱼怪飞奔的河流之后，抵达了洞穴的最深最深处，精疲力竭昏死过去。 按说这个女神仙要被精怪吞得皮毛都不留的……谁知却被洞穴里一只猛鬼爱上了，护了她周全。猛鬼想要霸占女神仙，每日渡她一口气，期待着等她醒来。 他在洞穴最深处贴了“喜”字，放了一把酸枝圈椅，又放了一张美人榻，衣柜里弄上整整齐齐的衣服，就是等着新娘醒来，随时与他成亲。 然而，一直暗恋女神仙的学霸男神仙翻遍整整八重天，在此时终于找到了无经洞来，他英雄救美，把女神仙救脱出了无经洞。 这，就是仙界少女的逃婚经历。 其实，什么贴着“喜”字的房间啦、猛鬼每日渡她一口气啦，都是檀九乱编的。严格来说，她就是胡乱想写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玛丽苏故事，用以掩盖自己悲催的、并无任何靠谱仙人告白过的人生。谁知道写完刚这本书后，连《炼毁香了怎么办》都没来得及推销得出去，就真的有一个不明身份的黑衣怪男人找父神，向檀九提亲了。那怪男人似乎身份极其高贵，居然让一向宠爱檀九的父神说不出拒绝的话。檀九从外面打怪回来才得知这个莫名其妙的消息，想到不能和杜一在一起，当场气愤得伤心欲绝。 再后来，就是檀九追随杜一坠入忘尘海，父神许诺，待檀九回来，不再逼她成亲，而后，她于人间密室里遇上了那和自己乱写的小说里一模一样的婚房，又紧接着在这无经洞里，再度重复一遍。 第二次来到无经洞的香神，在浸着碧琼果和蔷薇花的睡梦里，都不忘想着：是我的小说写得太精彩了么，随便那么一个垃圾剧情，都要被原模原样的复刻，我应该给我的脑残粉们办个俱乐部啊…… 此时，有人披霜戴月赶来天界。他带一顶压低帽檐的黑帽遮住五官，从成尘海畔一跃而上，在空中即换了仙家长袍衣衫，匆匆飞去。有三两路过的修炼小仙，见了那身影，俱是没有反应过来，便看他一闪而过了。 “这大晚上的，要夜闯琼林吗？” “像是。” “看这飞行速度，不太像六重天的神仙。” “嗯，怎么也得八重天往上……” 这人听见小仙的议论，并不当回事。他不仅要夜闯琼林，还要夜探那万鬼同哭、无人敢进的无经洞呢。 男人站在无经洞口，冲里面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就轻轻飞跳下去，干燥的蔷薇花瓣溅起令人愉悦的香气。 “大人……”有一只小妖匆忙赶到，还未曾走近，就迫不及待地匍匐下跪。 “那女人，睡下了吗？”男人问道。 小妖像是激动到极限的样子，拱起的后背瑟瑟发抖，轻轻说出：“是。” 男子走到地下河流边上，背起手来，直接用脚尖点水前行，翩若惊鸿，轻若游龙，在水面留下点点痕迹。水里一只洁白的鱼灵见了他，似乎非常欢欣，轻轻跳起，溅起细小的浪花。 他定在水中央，对着那鱼灵，伸出一只食指比在唇边：“嘘，小声点。” 鱼灵摆摆尾巴，跟在男人的后面，静静游到岸边，凝视着他跃入岸上。 这让无经洞精怪尊敬且惧怕的男子，这浑身散发出大凶之气，却相貌风华绝代的男子，蹑手蹑脚，走到一个木门边上，伸出一只耳朵来贴在木板边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息。 是少女沉静的、起伏的，浸入沉沉梦想的甜美呼吸。 他在那里，保持这个状态，很久、很久。 他很想推开那扇门。 想推开那扇门，叫醒那个痴痴的女生，按住她的肩膀，扳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嘴唇。想听听她的心跳快不快，想看她眼角涌起的潮湿，想看她瞳孔里映出自己的模样。 但是他却不，他就这么一直维持这个姿势，让薄薄的木板隔开两人，仿若这样就已然能够感到足够的温暖。 突然感到身后被谁猛得一推——门猝不及防打开，男子跌了进去！ 是谁好大的胆子？ 扭头，看到三只狐狸精怪、五只三角犀怪，一只蛇妖笑嘻嘻地往远处跑去。真好大的胆子，如此而言，并不能辨别是谁方才下得手。 美人榻上的少女似感受到了什么动静，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他伸出一只手，隔着女孩的肌肤，轻轻描摹了那五官的形状，微微笑了一下，居然又径自离开，关上房门。 他在河流边坐下，拖着腮想：人间几十年，天上弹指一挥间，无论人间还是天上的婚假，檀九，我能否娶到你？ 那日她跌入无经洞，满脸是血的时候，他并未爱上她。 他当时觉得，居然有如此蠢的神灵，身无长技，也未备了干粮武器，居然就只身一人，跌跌撞撞因为一只他扮的黑毛兔子精闯进无经洞。 这么蠢的神灵，以他鬼祖冯渊的实力，原本也可以轻易出手相救的，又或者掐一个诀，找人过来搭救便是，可他又觉得，这么做实在是无趣。 他就想这么看着她死掉：物降天择，适者生存，老天本应该就淘汰这样掂不起自己几斤几两的蠢货，长得好看也不是理由。 谁知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蠢。 原本她的血腥气就已经在无经洞弥漫开来，嗜血的精怪已经在轻嗅来源，而她居然好死不死地掐了一个明亮决，更容易成为精怪的目标。 他条件反射般地帮她吹灭火焰，没责怪几句—— 她居然掐了第二个。 满脸血的少女，在火焰里露出虚弱的笑容：“没有关系的。如果我在这里，它们迟早都会发现我。不如，跟它们先道个好，毕竟，我估计得在这里和它们先做上几天邻居了。” 然而没有精怪会想和她道个好，甚至是有礼貌、做邻居。 无经洞怪物缺乏教化，生性粗鄙，你当是一重天的芝麻精呢？ 黑毛兔子精走到明亮决照耀不到的地方，化了本体——身材修长，眼神锐利的黑衣男子，跳到洞穴高处，找块凸出的岩石掩住了自己，看戏一样瞧着下方的动静。 一般他化了本体，就意味着不在乎被谁看到。 所以，他确信，下面那少女，快是要死了。 一个五指纤细如长钉、面容枯槁的怪物走了过来，手指紧紧掐住了少女的胳膊。 她居然没有使出法力，去和它拼一拼。 “不要怕，”她说，“我不会杀了你的，我不会在这里涨修为的。” 它根本就不明白涨修为是什么意思，手指一用力，“咔”得一声，女生的胳膊发出脱臼的声音。 檀九神色剧变，但是却压抑着那疼痛：“不要怕，”她说，“我是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怪物的手指，又碰了碰那颗丑陋的头颅，似在安抚一只小小的宠物。 然而这个动作，却像是对怪物的屈辱。那怪物裂起乌黑的一张大嘴，狠狠向少女手臂上咬去！ 香神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又笑了起来。 “如果你饿了，就吃了我吧。但如果你只是害怕我会伤你，我，不会伤你。” 那怪物终于走开了。 香神坐在明亮决的光芒里，咬着后槽牙，用一只手，给脱臼的那只胳膊进行正骨，而后，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洞穴深处走去。 “喂，你就在这里等救援，不就挺好的么？再往里走，真的就没有刚才那么好运了？”黑毛红眼兔子精的声线懒懒散散。 “你知道吗，无经洞之所以没有经，就是缺我这样的人。” “诶？” “我，将是《无经洞的有经书》，研究无经洞妖怪体系的第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炼毁香了怎么办 那男人听香神这么说，在幽暗处微微一怔，皱起利刃一般斜飞入鬓角的眉毛，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轻轻在脸上抚了一圈，换了一张胆小懦弱的面孔，然后跳在香神面前。 香神看着这个男人，眉毛向下耷拉着，似哭非哭红彤彤，嘴角也向下扯着。 “我也饿了，我能吃你吗？”说完，还舔了舔嘴角。 “兔子精不是爱吃胡萝卜吗，等咱俩上去了，我给你找胡萝卜。” “诶？” “你不就是刚才那只黑毛红眼兔子精么。” “嘻嘻……被你认出来了，黑毛红眼兔子精确实是我的本体。但我们兔子精饿极了，也会吃神仙的哟。”男人拉着香神的衣角，说出这么恐怖的话来，居然是娇憨的语气。 “那你现在也没有饿极么不是，”香神非常讲道理的样子，像是劝说三岁吵着要吃糖的小孩似的，“你们精怪，要学会延迟满足，这样才是惜福长寿之道。” 这是鬼王第一次听见一个神灵，教育一个精怪要“惜福长寿”。 精怪为天地戾气化生，无穷无绝，从来都是在神灵眼中如草芥一般的存在。如果你打死了它，就能涨修为，如果不打死，那迟早也会被别的什么神灵打死。从一重天到八重天，各有不同级别的精怪栖息，最弱势的芝麻精蚂蚁精都在一重天，越往上精怪的本领越大，人们都想着如何增加修为、如何修炼本体法力，去打更多、更厉害的怪……而精怪也想要吞噬更多的仙人或者凡人之气，让自己往高级别飞升，越往上，也越难被人打死，而且人也越少。 而鬼王呢，在这里起到一个微妙平衡的作用。 它是精怪与鬼怪的始祖，故而，所有精怪鬼怪的生死存亡都与他息息相关。如果哪些精怪被人灭掉了，他的修为会往下掉，如果哪些精怪繁衍滋生，他的修为又会往上增。但他从来不会管他的修为每天增了多少、减了多少，因为，那是最远古最悠久法力无边的寂寞老神啊，活成了这样子，修为真的没有意义了。 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精怪鬼怪皆听他调遣，但是他不去调遣。 他是一个悠然自在的人，精怪鬼怪寻求他的庇护，但是他不去庇护。 他说：“我只想惜福长寿，别的去他娘！” 如今，有个眼睛亮晶晶、脸颊带着刚刚干涸的血痂的女子，居然也和他讲到要“惜福长寿。” 他的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温柔，但是却又把这温柔狠狠地压制下去：想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愚蠢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神灵。 “胆小懦弱”的男子弯着腰、弓着背，仿佛连他也怕被精怪欺负似的，紧紧跟在檀九后面。 檀九说：“莫怕，精怪也好，鬼怪也好，总不至于自相残杀，你们好歹是同类，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以前，我还告诉过一只影子精，让它来这里躲着，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轰隆隆隆！ 洞前方传来塌方一样的声音。 但是檀九知道，这洞是不可能塌方的。 一只长了五只角的庞然大物，比象还高，迈着步子走入明亮决所能抵达的最远处光线里，张大口，发出让人五脏六腑俱碎般的吼声： 嗷！ 一股混着腐烂味道的腥臭气铺面而来，连鬼王本王都捂住了鼻子。 “五角犀怪”，檀九的脸上居然绽放一丝笑意，“你知道犀角能做什么吗？我们能出去了！” “能……做什么？”男子掩着鼻子诧异地问。 “我是香神哟，八重天里唯一的香神！犀角能做香，燃起犀角香，你会聚修为，长法力，说不定我们多做上几只吸一吸，就学会能够飞起来的法术了。” “……”犀角香是这个用途么。 “不知道你法力当前多少，咱俩看看到底谁先会飞，到时千万不要抛弃对方哟。” “……”你这是指望着一只兔子精比你的修为还高么。 还来不及对她说什么。 轰隆隆隆！五角犀怪迈着步子走过来，张大口，又是冲着他们发出第二声吼叫。 男子发挥了扮兔子精的高超演技，一个弹跳跃到洞壁那块凸出的岩石上，隔岸观火似的望着下面。 香神的胳膊估计格外美味吧，方才被别的精怪扭了个脱臼，现在又被一头五角犀怪咬入嘴中。 “慢着！”那少女突然喊了一声。 五角犀怪那刚要上下咬合的牙齿，猛得停顿。 它生来就从基因里带着要和仙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本能，认定仙人都是些想要灭掉自己的恶意弱鸡，但为什么是“慢着”而不是“我打死你”？ 少女伸进去的手臂在里面划了一个圈，用力一拔似的，向后那么一拽—— “可怜的孩子，是不是一直没法刷牙呀，你看这团草，塞在牙缝里多久了？” 一团散发着腐臭气味灰白草绳，缠得乱糟糟，绕在檀九的手上，又被用力抛在地上。 五角犀怪用脚踢了踢，高兴得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转瞬，跳起愉悦的踏步舞。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洞壁上方的那“愁眉苦脸”男人，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因为，这简直太有趣了。 少女拍拍五角犀怪的头：“好孩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不疼，我只是想用用你的角。” 那怪物仿佛听懂她说什么一样，分外温顺地弯下脖子来，把粗糙的五个犀牛角亮在少女前方。 檀九从旁边洞壁上拿出一个小石头片儿，在犀角上轻轻的刮起来。 “疼不疼？疼了吭一声儿。” 五角犀怪并没有吭声，反而很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女孩的衣服，在她那原本已不干净的衣衫上留下一片肮脏痕迹。 但女孩儿仿佛没看见一样。 犀角处脱落了一些碎屑，檀九把它们接在手上，紧紧地抓着：“好了，你走吧，下次塞牙了，可以找个木棒，让别的精怪帮你哟……” 轰隆隆隆隆。五角犀怪的脚步声又走远了。 男人从洞壁上方跳下来，蹦到少女边上。 “我才想起来，你这么能蹦，怎么不蹦到洞外帮我叫人呢。”檀九说。 “蹦不了那么高么。”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装得非常逼真。 “好吧，下面，我们来试试这犀角香了。” 做香的工艺似乎并不复杂。 檀九在那边鼓捣，鬼祖冯渊就在边上叼着根儿草棍看着。 她那手法似乎挺笨拙的，一边做还得一边想，停停顿顿的，反正不是成天炼香的娴熟手法。真不知道为啥烟神的女儿如此奇葩。想起老烟神那张仿佛人神不可侵犯的臭脸，鬼祖冯渊有点同情他。 “做好了！”檀九愉快地呼了一声。 她拉着“愁眉苦脸”的男人衣角过来，“来来来，我们好好吸吸、好好闻闻，看谁的法力长得最大了喂——” “你确定犀角香是——”男人还来不及把质疑发完，就看见檀九捏了个诀，打出一只小火花，把犀角香点燃了。 “……” “怎么回事，我觉得我法力没变动，你变了吗？”少女皱着眉头挥衣袖，费力地找感觉。 “愁眉苦脸”的男人摇摇头，他的嘴扁得更难看了。他拍拍少女的肩膀，让她往前看看，哦不，往前看看、往后看看、往左看看、往右看看。 原本五角犀怪走后，这边还算稍微空旷的。 但随着犀角香萦绕升起—— 这边出现越来越多的鬼，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都快特么的把这地儿撑爆了！ 咧着豁开的大嘴笑的、揪着自己脑袋当球的、嘎吱嘎吱啃着一小段小骨头的、披头散发往发梢处拴蝴蝶结的，密密茬茬……他们似乎也发觉了异样，一个个的，都把视线投到，最中间那个瑟瑟发抖托着犀角香的少女身上！ 犀角香特么的是见鬼的啊啊啊啊！！！ 她这才想起来。 “你有何感想？”男人耳语一样问着她，里面又来了一丝看好戏的讥笑。 “我回头得写本书，《炼毁香了怎么办》。” “怎么办？” “跑！” 女生把犀角香呼的吹灭，拉着男人衣角就往前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香味已经萦绕在洞穴的角角落落，还深深印记在两个人的身上，鬼怪们窸窸窣窣跟着两个人，而且前方涌来越来越多……还混着各种各样的精怪。 刚才檀九释放母性激素，哄得精怪退去，这招现在已经用不了了。 因为这技能适用于1V1。 现在，是99999V1啊怎么释放！要站在众鬼中央唱《烛光里的妈妈》么？ 檀九心下一横：“影子精！！！影子精！！！你在这里么，帮一下我！！！！你跟他们说我是好的！！！” 眼前恍惚一闪，一只柔弱的、身形纤薄的影子精冲进明亮诀的光亮里，挡在少女身前。 “是你，果真你在这里，是听了我的话躲这里来了吧，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呀哈哈哈！有没有找到一只雌影子精呀哈哈哈哈哈！” “影子精”心想：都这时候了，还哈哈哈哈呢。 少女心想：现在是99999V2啦！！ 那些鬼怪精怪看到这只影子精的样子，原本不甘心地往上凑，但有谁碰了一下，又或者不小心闻了一鼻子，皆是显出如临大敌的模样，纷纷躲闪开。 但少女也能察觉出一丝异样，她的笑容如花一样绽放：“看样子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地位很高呢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就吐出一口血丝来，少女缓缓晕倒了。 她一晕倒，“影子精”就懒得变换假模样了，直接露了本相。 瞬间，凛冽的王者鬼气极具侵略性地弥漫整个洞穴！ 这是无经洞，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万鬼同跪。 至于精怪，方才那些有意的、无意的想过来侵犯檀九的一切精怪们……更是匍匐在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无经洞的有经书 鬼祖想，檀九当时应该是因为精疲力竭，且失血过多而晕倒的。 别看她方才一直强做淡定，实际上过度的紧张、担心、害怕都严格透支着这具躯体。 是这么不堪一击么。 他摸着黑，从自己衣角扯下一块布条，紧紧绑在出血处的近心端，抱着香神的身体往前走，而尚未淡去的犀角香仍然有效，映在一些白茫茫的鬼魂身上，居然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他摇着头，把香神放在一条地下河流的边上，捧起一把水来，冲洗她手臂上、鼻尖上、脸颊上的伤口。 鬼祖冯渊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居然会帮一个，平日里最看不上的神灵。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尤其是刚才，当他听到她脱口而出“影子精”那几个字的时候，原本觉得有丝好笑来着，但身体完全不受使唤似的，就直接变成一只影子精，去完成她的心愿。 他记得那日忘尘海畔碎玉一样的浪花和少女的笑容。 “你去六重天琼林东南角那个无经洞吧，那里精怪鬼怪很多，你就躲洞里最最最最角那儿，一般人就算是修炼也打不到那儿，没人能伤到你。” “祝你早日找到一只雌影子精，祝你俩白头偕老生生世世！以一己之力挽救影子精濒临灭绝的现状！” 如果自己不出场，这具柔弱的躯体，恐怕三分钟内就要被精怪和鬼怪啃咬干净。搞笑么，活这么大了，还相信善有善报么？还相信一只影子精能念着她的好么？ 但是我得出场。 我明明是大凶之神，我明明不信因果只信我命由我，我明明认为什么神仙什么精怪都是草芥—— 但是我得出场。 冯渊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香神，心里五味杂陈：你这美丽、脆弱的、陷在泥土里的，愚蠢女人。 半晌，扭头看见旁边的大小精怪鬼怪俱是跪着，就挥了挥衣袖：“退了吧。” 于是那些形象各异的奇葩怪物，才瑟瑟发抖着走掉。 他克服着自己内心的打斗，蹲下身来，俯下脸去，用嘴唇，试了一下少女额头的温度，然后又迅速的离开。 是发烧了。 那女的仿佛感受到了刚才的触碰，使劲儿抖了一下，猝然睁开眼！ 还好，冯渊已经在之前又化为方才那“愁眉苦脸”的黑衣男子了。 檀九看了看边上这熟悉的伙伴，念叨了一句：“影子精呢？” “帮你驱散了这洞底邪物，就走掉了，”补充一句，“这里暂时不会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你了。” “99999V1了又。” “什么？” “又变成只有我一个弱鸡了。” “那我是什么？” “你连弱鸡都不如呀！根本不帮我，有坏人来欺负我就只顾跑！”少女的声音有点娇嗔，但丝毫没有埋怨。 “走。”男子道，也根本没有理会她说的完全不符事实。 “上哪儿？” “你发烧了，得赶紧出去。这儿有一条地下河，还有一艘船，我们试着上船走走，看河流尽头是什么，也许就能出去了。” “你得把我背上船了。” “……好。” 鬼王冯渊屈下身来，感到少女使尽了全身力气，才抱住他的后背。 “嘶……”女生突然□□出声。 “怎么了？” “你太瘦了，骨头也很硬朗，硌得我好痛。” “还挑上了……” “等你以后娶了个雌的黑毛红眼兔子精，记得多吃点胡萝卜，多长点肉，免得和媳妇亲亲抱抱硌得疼。” 怎么这么爱操心别的种族的物种繁衍？ “我不。”他说。 “为啥？”她问。 “如果我多吃了肉，就不帅了，媳妇也不愿和我亲亲抱抱了。” “倒也是……哎不对，你长得这么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本身也没有很帅啊好么。” 冯渊不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把她背到了船尾，就径自去船头拿起桨儿划起来。 划着划着，男子的鼻子里，进入一丝异样的味道。 扭头看去，是那发烧的檀九探出手来，又点燃了一只犀角香。 “疯了么？嗯？刚才那支不够你闹的？”男子厉喝。 “没事，你不是都看见，影子精都帮我们打点好了么？没人能够伤害到我们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点香——” “——你是忘了么，我原本就想见到所有鬼怪的样子的，我原本就想写，那本《无经洞的有经书》的，我想做这无经洞，研究所有邪物的第一人。” 男子默不作声。看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叹气，只是恢复了安静撑船的模样。他颀长纤细的黑影在水面上投下光泽，恰巧淹没少女伸向水中，缓缓波动着的手指。 少女手指间飞过小巧的、洁白的鱼灵。 空气里缓缓飞掠过七彩斑斓、大小不一的精怪或者鬼怪，它们的表情或虔诚、或温柔地凝视着船上这两人。 少女想起以前看过的人间电视剧里，那叫做“海洋馆”的玩意儿，几乎就是现在周旁的模样了吧…… 一路上男子专心撑船，少女漫不经心玩水观怪，他们偶尔搭上两句话，也都是寻常聊天。 直到，檀九仰着脸招呼了一团萤火，然后使了个超度诀。 在之前，如果说她的行为是无知者无罪，是引火焚身，那么现在，她的行为就是：无可理喻，莫名其妙！ “你疯了么，本来你修为攒得就慢，而且，如今我们都沦落到这等境地了，不说好好修炼，快点儿出洞，反而做这样无意义的耗费……”他提醒她。 他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香神嘻嘻笑着，仿佛浪费掉的修为就和无用弃之的玩具一样。 “但是，这只萤火虫为自己超度的修为攒得也很慢啊……就给它好了。” 看着那团萤火用视觉残留给两人比出一个爱心来，男子发出在心底藏了很久的疑问： “香神，你之所以升级这样慢、修为这样浅薄，是因为，总做这样的耗费么？总试图和精怪做朋友，不打它们，有时还会超度它们么？” “嘻……被你发现了，原本，只有我自己知道，连父神都还被我蒙在鼓里呢。” “为什么？” “打败那么多精怪，踩着那么多的尸骨，走向八重天，不是我愿意做的事。你说我平庸也罢，说我法力不精也好，我香神，就是不愿做这样的事。” “如果万鬼不灭，精怪永存，这世间永远不平，你还能抱着这样的想法，独自坚守抵抗么？” “鬼也好，精怪也好，被称作‘邪物’，不过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作出的判断。就像人间有‘害虫’也有‘益虫’，实际都是虫子，只不过影响到人类的利益，才被划分为‘害虫’。可笑么……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是，只要有我在，只要有精怪或鬼怪存在，我就要尽我力量，给它们最大的公平。” “你这么倔强，以后怎么能有老公敢娶呢？” “呵呵，敢娶我的人，就一定要面对我的灵魂，面对我枯骨后的本真，要和我在万鬼之前，与我生生世世。” 那男人身体一动，像是被女生说出的话震慑到了。 与此同时，他发觉身体一丝微微的异样：是涨了修为，然而非常微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时不时超度精怪的？” “大概从一重天算起吧，不多不少，怎么也有两千年了……怎么？” 怪不得。 “超度”是一个很少被人使用的技能，一个是因为几乎对掐诀者产生耗费修为的不良影响，一个是因为只有非常弱小的精怪才甘愿被超度：因为太弱小了，几乎不具备升级到上重天的实力，所以超度才会是一个美满的结局。 毕竟是个大冷门，很多神仙活到七八千岁也根本没用过一两次，所以也不知道这“超度诀”使用完之后，还会产生一个无伤大雅，但也比较正常的结局—— 这世间完事皆有个平衡的“理儿”，只要有人超度花费了修为，那精怪消失掉后，诞生的福报也会相应产生对应奖励的修为，达到得与失的平衡，只是，这些修为并不会反馈到掐诀人的身上，而是会抵达另一个人身上： 鬼祖他老人家的身上。 因为他是老祖，是源，所以，那“超度诀”产生的奖励修为，既由精怪或者鬼怪所生，自然又依附到精怪或者鬼怪的源头上。 两千年前，鬼祖身上的修为总是随意地增增减减，如果哪些精怪被人灭掉了，他的修为会往下掉，如果哪些精怪繁衍滋生，他的修为又会往上增。他已经习惯了日常数值大量变幻的样子，但也能大抵分得清，哪几个数据，分别是由哪些事情导致的。 直到两千前的某一天，他身体上突然淅淅沥沥如小雨一样落起来由于“超度诀”而产生的修为。 这种诀，至真、至纯、至善，是一个神仙最美好最神圣的愿望，是水晶一样透明的心。 所以每天、每次遇到这个诀，他都会觉得非常愉悦和舒服，觉得自己心底时常被扼制着的一口凶气，都被压抑住了一些。 常人总说：“鬼祖凶神恶煞，碰上他不开心，没准夺了你三四千修为！” 实际上，这种缺德的事情，在两千年前，就再也不做了。 他是寂寞的鬼祖，日日淋着这“超度诀”清露柔风一样的修为，突然不再想要寂寞了。 他到处寻找这“超度诀”的源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他想过，这或许就是一个从人间飞升上来的老太太，圣母心格外浓烈，就是随手那么天天一度。他也想过，或许是一个与他一样有着清秀样貌的男子，双目低垂，悲悯众生。 虽然与这人未曾谋面，但凶悍的鬼祖，已经不知觉的，爱上了掐“超度诀”的这个人。谁让这个人，每日每日都在掐诀，都在提醒着他，那处温柔美好的存在。 但是他找不到。他找了两千年，也找不到。 结果居然是她。 这个从一重天起修了两千年修为，到现在才升级到六重天的女人，天界笑柄，烟神老大的女儿。 但她如此美丽。如此的，让人，着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你到底是谁？ 鬼祖冯渊载着檀九泛舟，表面上看去，优哉游哉，如果不是发生在无经洞，那还真是和度假一样了。 实际上，檀九也一直在想着出去的方式。 比方说她指挥冯渊往这儿靠靠往那儿靠靠，薅下来洞壁上四处生长的往生草，很快就在船里扑了浅浅一层。 冯渊也问过她，这看似平凡的黄了吧唧的草是干嘛的，但是檀九死活不说，说先去炼香试试看，先不能告诉他结果，免得弄错了又遭嘲笑。 此时冯渊对她的态度已和刚才大为不同，从认出檀九是自己想了盼了的小媳妇后，就格外温柔可亲，大有“你说什么都好”的意思。 不过香神的神经条很粗，完全没有发现这腻腻歪歪的“黑毛红眼兔子精”态度奇怪的转变。 差不多到了洞壁尽头，河流就从地下流淌成涓涓细流，流向不知名的也看不见的地方了，可见这是一条死路。 冯渊和檀九上了岸，檀九拿着往生草开始炼香。 “你不饿么……”鬼祖问。 “倒是真想吃点什么，我后悔刚才在琼林那儿没摘点儿碧琼果随身带着，那果子，真的很好吃。”檀九说。 “你平常不怎么吃么？” “琼林这么恐怖，谁成天没事儿来摘土特产啊……怎么你也饿了么？” “有点。”他扁了扁嘴，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更难看了。 “那个……如果你真的饿的不行了……吃了我，也可以。方才你不是说，黑毛兔子精饿极了也能吃神仙么？” “你真的肯让我吃一口？” “就一小口。”她伸出胳膊，闭上眼睛。 “啵。”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檀九的胳膊上突然感受到花瓣般的柔软和火焰般的温暖，睁眼一开，胳膊上亮晶晶。那愁眉苦脸的男人居然笑了。 居然是给了她一个吻。 他心道：我不会吃你的，香神，我也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和疼痛。 香神拿往生草炼香的时候，鬼祖离开，在附近搜罗魇魔的痕迹，良久，找到了一只。他驱动魇魔，轻轻步行到香神的背后，再让魇魔那么用力一推——檀九身子一软，刚刚点燃那用途不明的往生香，就睡着了。 冯渊赶紧把香吹灭，生怕她弄错了，又要出什么奇葩乱子。 香神睡着之后，冯渊就抱着她，脚点水面渡河，又一个猛跃飞跳，离开了无经洞。 本来想着一直送她出琼林的，忽然在远处听到了几个男神仙的声音。冯渊心道不妙，如果遇上了，真不知怎么和人解释： 我鬼祖冯渊，恶趣味比较多。平常就喜欢扮成精怪，瞎乱拍神仙后背找打，这次还诱拐一个女神仙进了无经洞…… 无经洞的凶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且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洞，如果这么解释，估计无论自己的、还有香□□声，都要一跌千里。 所以冯渊灵机一动，又化成一只小巧玲珑的黑毛红眼兔子精，伏在香神旁边的不远处。 只见一个穿着屎黄……哦不褐黄色长袍的英俊男神仙走来，似是认出了檀九的模样，屈腿蹲下，慌里慌张地叫到：“檀九、檀九、你醒醒……” 檀九睁开眯蒙的睡眼：“咦……我怎么在这里……杜一？？” “你是被哪个精怪弄晕了丢在这里么？你知不知道你整整失踪了三十三天？？” “啥？我明明记得我就进去了一天……”香神使劲儿拍着脑袋，“哦对往生香，我点了往生香！让洞里的时间加速流转，这样，在我饿死之前，给你们足够的时间，你们才总算能够找到我了。” 黑毛红眼兔子精在旁边惊得一蹦：原来是这个用法，幸好方才那支香点着之后，他一口气给吹灭了，不然时间流速这么快，烧完一支估计百年过去了…… 那女人眼睛放光芒：“杜一！杜一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吧，谢谢你。” 杜一点了点头。 黑毛红眼兔子精感觉崩溃了：这剧情，怎么特么的和人间的小美人鱼一毛一样？ 我的媳妇就这么被拐跑了？？？ …… 很久之后，当冯渊看着他那落跑媳妇第二次进了无经洞，自己坐在河边，复盘如果时光重演该怎么做，真是悔得肠子青。 他想：我当时就应该一巴掌拍死杜一，告诉檀九，我特么才该做她的心上人！ 但是，现在似乎也挺怂的。 明明最心爱的人就在那婚房里。 明明方才精怪们“神助攻”，还推了自己一把。 偏偏就这么懦弱的，完全不敢叫醒，不敢表达，不敢被她发现。 因为……是怕被她第二次拒绝。 冯渊歪歪头，突然计上心来，走到檀九睡觉的房间，趁着她熟睡，抄起一块黑布迅速把她的眼睛蒙住。 “啊！”感觉到动静的香神，小小挣扎了片刻。 “猜猜我是谁？”鬼祖冯渊低声说。 “影子精！”她有点高兴地说。 “为什么会是影子精？”他问。 “因为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就告诉过你的呀，一定要住在洞里的最深深深处，那里不会有人看到，现在不就是洞里的最深处么？” “但是影子精不会说话呀？为什么不是兔子精？”冯渊有点吃醋，因为明明他用兔子精的身份跟她相处的时间最长。 马上又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瞬间又笑了。 “兔子精……谁是兔子精？”蒙着眼的香神说。 冯渊有些气。 他紧紧扣住香神的手，让她不得挣扎，然后低下头去，轻轻地，给了女孩一个温柔的吻。 女孩在羽毛般温柔的吻下颤抖，双颊发烫，因为，这是她被夺走的初吻。 “你记住，这个吻，就是兔子精的。” “……” “这个婚房，也是兔子精给你准备的。” “……” “我走了。”冯渊准备离开房间。 “慢着，”香神还没来得及解开黑布的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喜欢我，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 “人间呢，有个人，跟你气息很像哦！” 冯渊没来得及多想，已经趁在香神解开黑布扣之前，风一样地逃离出无经洞了。 檀九手里拿着方才解开的黑布，回忆着那独一无二的清檀香气。 应该是他吧。 她想起那张好看到不像话的脸，细锐的眉毛，清晰的脖颈曲线，还有袖长的手指。想起皮果那句着了魔似的“啊我死了”，想起杜索年说他的相貌和气质“是天上云端的那种”，弯下腰来抱住膝盖。 他到底是谁呢？ 兔子精？ 找自己父神莫名其妙求婚的那个人？ 安七月？ 你真实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一天后。 檀九坐船到了无经洞入口底部，踩着干蔷薇花，找到梯子爬了上去。 旁边的小狐狸精和红衣面纱女鬼在下面冲她摇手说再见，其中红衣面纱女鬼非常抱歉地跟她说：“《仙界少女逃婚记》第一版已经卖光了，我去一重天出版司问了问，央求他们出二版呢，可能大人回来，才能看到。”檀九表示没有关系。 依旧风平浪静出了琼林，烟神正在入口处等待着她，眼神里有浓烈的不可置信。 天宁司神官在旁边说出了烟神的疑惑：“香神大人果真好本事，无经洞呆了两天，居然皮肤更润泽了，更胖乎了，据我观察还换了身衣服不是……” 香神低低笑出声：“在水深火热的人间修炼17年，总也要长点儿本事的，就算不长本事，也长点心才是。” 天宁司神官：“……还请香神自行前去成尘海历劫吧，切记，此次下凡之后不要再暴露你的身份，不要再使用各种诀，否则，惩罚恐怕在你上天界之前，就会降临。” 香神点点头，和烟神一起看着天宁司神官离开。 “怎么回事？”烟神问道。 “父神，那个之前找到你，向我求婚的人，到底是谁？” “你不是说不会嫁他的么，怎么……” “我这次在无经洞遇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这次无论是琼林，还是无经洞，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精怪伤害我，而且对我极其尊敬。洞最深处，这人甚至给我准备了一个婚房……我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就之前求婚的那人，只是隐约觉得，可能有些关系。” “如果说琼林和无经洞都听命于他的话，那我想，是的。” “诶？” 那天烟神正在修《烟经》一书，如我们所想，香神的写小说天赋，果真是遗传的，她父神，也是个喜欢写东西的人。 写着写着，门外传来“叩叩叩”的几声响动。 烟神打开门，看门外站着一名黑衣蒙脸男子，身材颀长，虽然不明身份，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是浓烈的……王者之气。 “烟神老儿，你这住的地方，不错哟。” 烟神的眼皮猛跳，能用“烟神老儿”这四个字称呼他这个八重天上上神的，那身份也好、资历也好，断断不在他之下的。 “所来何事？” “我想请求你，把女儿香神嫁给我。”他的语气又变得凝重了一些。 “你是？”不管身份多么高贵，但是蒙着脸来谈婚论嫁，似乎对自己太不尊重了吧。 “如果你答应我，我才能让你知道我是谁。”他似乎很害怕——如果被拒绝了，将会非常丢面子。 “开玩笑，你都不让我知道你是谁，我如何能将女儿嫁给你？” 他突然快步疾驰过来，抓住烟神的手，踩着空气飞天……忽的一瞬，向上、向上、再向上……一起飞离了六重天、七重天、八重天…… 没有停下。 他们飞到了八重天的更往上之处，那是一片缭绕着仙乐的悠然云间，静静飘落着晶莹的雪花。 烟神从来没有见过八重天之上的风景。 因为那属于，几乎与天地岁月一样悠久的老神。 蒙脸的男子松开烟神的手，满意地看着他的面孔写满震惊、敬畏与不解。 “香神何德何能，能得到您的宠爱……” “烟神，首先，我定会护女儿平安喜乐生生世世，和你一样，不会让她受了丁点委屈。” 烟神点了点头。 “其次，我会给你女儿，我全部的修为。” 烟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良久，反应过来，心底已被巨大的轰鸣击穿，似乎连耳膜都被震得发疼。但是那蒙脸男人仿佛挺满意的样子，抓着烟神的手，又从这八重天更往上之处，回落到他六重天的家。 “考虑考虑吧，考虑完了给我答案。”他说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当晚，烟神跟摸了一天鱼才回家的女儿讲了这件事，先是讲了有个蒙面人要娶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肯说，香神反应跟她父神起初的反应一模一样：这人有毛病啊！ 烟神决定避而不谈那人之后做了什么、承诺了什么，只是问她，最近有没有招惹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香神抠着手指仔细思索：并没有招惹谁啊，如果最近有什么大人物跟她关系不错，那么她一定得拽着他去无经洞，怎么可能自己在那儿呆三十天。 后来烟神叹了个气：不行啊，没辙儿，这人太厉害了，为父打不过，估计你得成亲了。 于是就引发了逃婚剧情。 香神觉得自己深受侮辱，莫名其妙就得和人结婚，于是带着满腔怨恨写下了《仙界少女逃婚记》，又闻说男神仙杜一要下凡历劫了，就打算去追随。她想，等我和杜一好上了，我们就一起抵抗那个要娶我的莫名其妙神经病！ 但烟神仍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如今，面对着要第二次下凡历劫的女儿，他说：“我不能猜到是谁，但是这人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檀九，此次第二回去人间，你也许会遇上他，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不管你最后选他还是选杜一，你须记得，修为也好、好看的皮囊也好、能力也好，都是一个人的附属品。你得想着，白骨之后，沉默无言，你能否也愿意把一颗真心剖给这个人。” 香神眼角湿润，跃入成尘海。 …… 等再度睁开眼时，是一个温馨的卧室，窗帘在风里飘动，阳光倾泻在刚刚能跃动的手指上面。 女孩子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的妈耶张灯灯，你知道不知道你睡了两年！” ****小剧场***** “你们女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哄。”未婚夫拿着《仙界少女逃婚记》的第三版，苦恼地翻着书。 檀九抢过书来，看他到底在看哪一章。 “不管怎么哄，我得告诉你个真理：装X遭雷劈。” ？ “你看啊，这蒙脸男，心里肯定这么想的：我若是直接找女主提亲，被拒绝了多没面子，干脆就去找她爹施压装X。” “……是这么着没错。” “但是这样子，他就输了。女主会觉得：你这么有本事，也得不到我！这样才显得我更有本事！于是，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屑于留，直接就跟着别的男人跑掉了！” 未婚夫拿起书来使劲儿一拍脑袋，然后，迅速把檀九双手扣住，拿了根布条栓起！ “我看看到底谁更有本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张灯灯之醒 知道自己睡了整整两年，张灯灯第一个反应是：“我X我是不是错过了大学入学，老娘是不是还得复读！” “祖奶奶果真一颗红心向学霸！”看上去面容跟打扮都比之前成熟多了的杜索年，很干脆地评价。 张灯灯的父母都高兴坏了，张罗着带张灯灯去医院做个大体检。路上，张灯灯知道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从密室回来之后，张灯灯回到家就看手机，睡着以后居然就醒不来了，父母急得火烧火燎，带着闺女上各大知名医院一日游，结果无论哪家医院都说身体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就是简简单单的“睡去了“、“醒不来”。后来张灯灯他爸更是请了郊区一等一灵光的莲若寺找大师作法、求问，结果大师就吐出四个字： “两年会醒。” 没辙了，“活死人”张灯灯就那么一直在床上躺着，期间用鼻饲管维持着养分摄入，就那么硬撑着等两年。 “爸妈你们俩没想着放弃我，再要一个吗……”张灯灯问。 她妈揉着稍微隆起来的肚子，脸有点发红。 “我靠。” 到了医院，做检查，医生表示这姑娘没什么毛病，就是四肢很久不运动了，关节之间的润滑液有点不够，骨头嘎巴作响。 而杜索年嬉皮笑脸，说带着她多逛逛街就好了。 “哦对了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在我身边，你念大学了吗？翘课了？今天几号？这是暑假呢？” 杜索年点点头，“放假呢现在。我知道仙界祖奶奶这两天有可能会醒，就跑到你家呆着，我就想等你醒来了，赶紧问问你发生了什么，我祖奶奶遇到什么奇缘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睡了那么久，不知道是不是那间密室鬼气有点严重，你们呢，你们后来都怎么样？” “哦你是说那个鬼魂密室啊，我们出来后都没发生什么，但是这个密室从此就打烊了，老板再也没出现过，白瞎了我们那些‘可以随意带人进去玩’的特权什么的。哦对，说也好笑，后来皮果，你脑子还行吗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跟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女生，后来人肉过安七月，发现他居然还是个小网红呢，叫啥我忘了……” 一起坐上出租车，张灯灯她妈一个劲儿往闺女嘴里塞钙片、维C还有DHA，而杜索年一直跟她讲着两年中发生的事。 虽然，对于人间的记忆，在自己的身上，还是三天之前的样子，可是如今的感受，却真的恍若隔世。 比如省二院门口冒出来了个立交桥，比如家附近开了个大型超市，比如人民商场没落了，建了个万象城，还比如她认识的所有朋友都四散到天涯。 杜索年跟张灯灯讲，吕杭和余沙已经去北京了，暑假都在学校研究课业，这两年，有时吕杭也会找杜索年问问张灯灯的情况。吕杭说，如果张灯灯醒来了，发现智商记忆身体都没什么问题，他帮她想想重新入学的事儿。 “状元真是牛X！”杜索年评价着，眼睛里带着坏笑，还一下一下地推着张灯灯。 张灯灯嘻嘻笑：“我要继续追学霸啦！” 但是，心里面仍有一丝淡淡的不安。 那安七月，到底去哪里了，那吻了自己的“兔子精”，会不会从中插手呢？ 最重要的是，学霸也好，吕杭也好，杜一也好，真的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么？ 借着所有记忆都脑海复位，张灯灯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杜一之间的事儿。 在六重天之上，杜一，怎么也算偶像级男神仙了。无论男神仙还是女神仙，都喜欢凑过去，学学他那轻而易举打怪攒出修为的本事。 原本，看见杜一，檀九也是不怎么自卑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修为攒的那么慢，并不是因为蠢笨，而是因为她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 不过讲礼貌还是要的，每次见到，都会对男神杜一点点头。 若是旁人点头可能没什么的，可是作为六重天至美，一举一动都容易引人遐想。 所以……总有一些小神嘟哝他们两个并不存在的“绯闻”：听说檀九喜欢杜一啦，才子配佳人，檀九那么没脑，配杜一刚刚好！” 又或者是：“听说檀九给杜一送香啦！安神香！这是要迷倒大神的节奏吗哈哈哈！蠢死了，光靠脸就想上位么！” 檀九压根没想着喜欢杜一或者说迷倒男神什么的，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的脸就真的那么好。 她认为身正自洁，传言总有不攻而破的一天。 结果，有天，有人给杜一传纸条去公主坟，香神约他；又有人给香神递话，说去公主坟，杜一约她。 两人心里都觉得是像是恶搞，但也怕万一是真的，于是收拾点儿打怪的工具就去了。 公主坟里，弥漫着大量怨气，那是曾经一位不知名的仙界老公主遭天谴变成亡灵之后幽怨滋生的。神仙们有时候会去那里打怨气结成的精怪，用到的技巧都会比较简单，只不过有点不爽，精怪们打来打去没完没了，所以这里可以看成是六重天的新手村。 香神先去的，她到了那儿，也懒得动弹，就坐在地上掐诀。 杜一也到了，走过去非常友好地说：“你找我？” 香神说：“不是你找我么？” 意识到被人恶搞了，俩人倒也没什么，就笑笑。 不过杜一觉得香神很奇怪：“你来都来了，不打怪攒修为，这掐的什么诀，干什么呢？” “我想把公主给超度了。” 杜一：“噗，这公主坟存在都上千年了，怨气结成的精怪也无边无际，可见公主亡灵怨气之深，你想把她给超度了？？把六重天最大的新手村给超度了？” “嗯。”她就那么点点头。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么……”估计他也和别人一样，觉得香神脑子有问题了，但还是礼貌了一下。 “在我超度成功之前，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 超度比较废修为、费时间，而且超度这位公主，就像是蚂蚁啃大象，啃是能一定啃得动的，然而不知道要啃到猴年马月。总之，吃力不讨好。 不过，杜一从此看香神的眼神，和之前就不一样了。好像就是，因为帮对方保住了一个秘密，从此看那人的眼神就会不一样。 而香神，每次遇上杜一，都会多给他多几秒钟的微笑。 绯闻传言越传越烈，传到烟神耳朵里去，而烟神对这件事的态度居然是：女儿和那个叫做杜一的小神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香神听父亲这么一说，有了一丝心动。 好像杜一也没什么不好，是个万人迷大学霸，而且他马上就要上七重天了，天界有个规定，如果哪位神仙快飞升了，是可以提点一个人与他一起的——摸鱼摸惯了的香神，觉得这个规定设得非常好，可以颁奖。 香神决定追杜一。 但是好像不太顺。 她走的是之前人们流言里的路子，往杜一府邸送香去：今天忘忧香、明天忘恼香的。每次送的时候，挺不巧，周围还总有人能看见。 “啧啧，香神，你真喜欢杜一啊。” “嘻嘻，杜一是谁？”她装傻充楞。 但是杜一似乎对她完全没感觉。 他周围永远不缺男男女女的大小神仙和礼物，见到香神的三两支香，也并不能开启他的心扉。哪怕后来在无经洞口把香神“救起”，他也并不能有任何的保护欲和心动。 总之，在天界，俩人进展几乎为零。 有那么一天，就是杜一宣布要准备飞升七重天的那一天，香神终于忍不住，厚着脸皮跑过去了。 “杜一，听说你明天飞七重天。” “是，怎么？” “飞升七重天，你可以随便带个神一起上去的，你有没有想好要选谁？”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可以有这个特权。” “你觉得，我长得像不像你带上去的那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杜一干笑了几声，然后又停了下来，“也行”。 香神当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屁颠颠地就去收拾包裹了，一晚上都在心里放烟花。结果第二天，人们和她说：杜一下凡历劫去了，临时决定，下凡涨涨本事！ 檀九失魂落魄，爬到一棵树上，点燃一支忘忧香，她想，等我烧完这支香，就再也不会难过，就从头再来好了…… 那夜，很静很静…… 香，很浓很浓。 她没发现自己烧错了香。 她烧的是一支怀忧香，点此香，你能感受到天下的忧愁、悲伤和落寞，而自己的难过，也会飙升到顶级。 香神在树上一边燃香，一边落泪，哭得全身力气都没有了。 后来，哭晕哭得直接跌下树去。 第二天，她就去了忘尘海。 张灯灯和杜索年第二天就抵达了北京。 她们找到吕杭的学校，杜索年拨了个电话，就把学霸从北大给约了出来。 “哟，你醒啦，我之前还看望过你呢，你就那么一直睡，怎么着也不醒。” 张灯灯心想，估计是为了想见杜索年，吕杭才去看自己的。 吕杭说：“我之前联系过你们学校招生办，昨天也和他们讲了你的情况，他们表示挺遗憾的，你现在虽然手头有入学通知书，等于说错过了入学，度过了两年，也并不能直接从大三念起……” 张灯灯心里一沉。 吕杭说：“你关于高中的那些知识还记得没？” 张灯灯：“嗯，其实都差不多还记得，其实关于高考那些事情，几乎都没忘。” 吕杭松口气：“那还行，之前你们学校领导和我说，如果你能够当着他们的面，比较快速地把当年的全国高考卷都做一遍，分数也和你考试分数差不多的话，就能入学。哎对话说你们学校在郊区大学城啊，地儿还真是远！以后请客啊你俩！” 杜索年直接忽略他最后两句话：“牛X啊学霸，果真北大骄子说话好使！” 他们一起在后海边上吃晚饭。 酒吧的歌声里，张灯灯看向外面河流里七彩绚烂的灯光倒影。 她突然觉得有丝不真实。 杜索年也好，吕杭也好，似乎已经都被大学熔炉提高了N个颜值，只有自己，穿得还是两年前的旧衣，稚嫩得可怕的学生服装，土里土气的齐刘海，蹩脚可笑的高度数眼镜。 她仿佛真的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在吕杭离开透气吸烟的时候，张灯灯凑得离杜索年近了一些：“你喜欢吕杭不？” 杜索年低着头，慢慢地说：“不是你喜欢么，怎么了，睡了两年觉移情别恋了？” 张灯灯：“那你介意，我继续追他不？” 杜索年没有说话。 张灯灯心里一沉，突然的，她福至心灵，想起什么，迅速说出了四个字来：“我乃香神。” 那时候……酒吧的歌女还在唱着慵懒的小情歌，窗外的河流洒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碎屑……吕杭笑容满面地走到杜索年背后准备给他出其不意地吓一跳…… 而杜索年手里的玻璃杯“哐当”碎到地上，让半个酒吧的人都扭头看向这里。 杜索年的表情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少许，瞪大双眼：“哎哟我靠，我乃韩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杜索年，你很汉子啊！ 短短几秒，杜索年仿佛经历了人生最严重的三观崩塌。 她不顾跟她有一丝丝互相喜欢的吕杭楞在原处，抓着张灯灯的手就冲出小酒吧。 “张灯灯，你以前都没带开玩笑的？是真的仙界祖奶奶？！”此时表情啼笑皆非。 张灯灯点点头。 “我帮你偷了记丹下凡了，然后太上老君那老头儿也把我踹下来了？我没有跟你一样得了‘臆想症’？”此时表情难以置信。 张灯灯摇摇头：“嗯，回答正确加十分。” “那，为啥我现在才想起来啊啊啊啊！！”此时表情懊悔万分。 张灯灯看着闺蜜飞速变换表情，有点爽：“还不是因为太上老君把你的回忆触发词定得有点儿奇葩，‘我乃香神’，这四个字无论说错哪个字，都触发无效……他就想不到人间早不用‘乃’这个字了。” “那你咋就知道这个触发词了……” “因为前天他告诉我的呀。”张灯灯乐出了声。 “我X，你这两年是在天上呆了两天啊……不对，这事儿，你千万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我的任务就是‘护你周全，掩你身份’对吧。” “对，这是你的任务，不过你直到今天早晨还特别嚣张地公开叫我‘仙界祖奶奶’。” 杜索年特别想掐死自己。 其实摸她身份的时候，张灯灯也是有点犹豫的。按照太上老君的说法，他是花了几千修为确保韩赞与她投胎到同一座城市的，然而人海茫茫，遇上实在太难。 可张灯灯自从得知这件事，就觉得这人有可能是杜索年，因为天上神仙很多，可是与张灯灯投缘的很少，韩赞是其中一个；人间人海茫茫，能和张灯灯投缘的又是很少，杜索年是其中一个，她无论心理上还是理智上，都希望杜索年是韩赞。 两个人回到小酒吧，吕杭看出来，方才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用吸管戳着上岛冰茶问道：“怎么了？” “内个，学霸我问你个事儿……如果有个人，其实是个女的，但是她发现自己本来是个直男，这种情况的性取向怎么抉择？” 张灯灯噗出声来。 “什么情况？那这个女的，到底喜欢女的，还是喜欢男的？”吕杭问。 “以前喜欢男的。但是你不明白，她是女人的身体，男人的心啊。”杜索年还在崩溃中。 张灯灯笑得拍桌子。 “那就，搞基呀。”吕杭回。 “可是不行，我觉得这个人，也挺直女的，搞不起来啊啊啊啊！”杜索年快跪了。 张灯灯轻咳几声，决定把情况总结一下：“钢铁直男混合钢铁直女。” 吕杭：“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种情况，注孤生。” 张灯灯点点头：“注孤生。” 杜索年捶桌子：“注孤生。” 出了小酒吧，张灯灯和杜索年去宾馆，吕杭回学校。 两个女生像多年前的条件反射那样手牵着手，但是当两只手碰到一起，又迅速甩开了，杜索年：“香神你原谅我，我真的没法像以前那么碰你。” 张灯灯笑：“来啊还有更刺激的呢，咱俩今天开房睡一张床，还有咱俩初中时候还洗过澡呢，我还见过你每一寸皮肤呢哈哈哈。” 杜索年：“香神你真的不把韩赞当男的么。” 张灯灯：“行了别废话了，你微信响了，不知道是不是吕杭，快点回他。” 杜索年打开灯，翻开LW小包包，拿出手机，翻开微信果真是吕杭。 吕杭问她：“怎么样，到了吗，旅馆怎么样？你俩习惯吗？” 杜索年挂了手机，不想理他。 俩人黑了灯，躺在床上，中间用一床被子隔成“楚河汉界”的样子谈心——虽然张灯灯说不用，但是杜索年依然觉得适应不来钢铁直男混合钢铁直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奇葩举动，还是得隔离一下。 杜索年在黑暗里跟旁边的闺蜜说：“你知道吗，虽然你喜欢吕杭，但是我之前，也挺喜欢吕杭的。” 张灯灯：“我知道，我以前还觉得，其实你俩……也挺配的。男才女貌，一个那么好看，一个那么有才华。” 杜索年：“不就像你和杜一在天上的样子么。” 张灯灯：“对不起啊，如果我今晚不告诉你的话，也许你们俩……还有可能继续的。” 杜索年：“别，幸好你告诉我，否则我到时候重新回到天上，想起来自己在人间做出的事儿，我会想要掐死自己的。” 张灯灯：“不开玩笑，杜索年，如果有一天，你想和吕杭在一起，我不拦着，好吗？” 杜索年把手搭在张灯灯的手上：“我不会，香神。” 后来，这段对话，张灯灯在心里回味过很多次。 每次，她都想，杜索年从始至终都很在乎张灯灯，就如韩赞从始至终都很在乎檀九，只不过，因为太在乎，所以太压抑，所以一直没有对吕杭告白。 这个颜值如此高的姑娘，这个心地如此善良的姑娘，压抑到尘埃中去，忍耐到最深最潮湿的地方，心上爬起苔藓，又一把火忍着疼烧掉。 是温柔的韩赞。 是温柔的杜索年。 是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杜索年和吕杭就陪张灯灯去她大学那里做入学测试了，果真地方比较远，坐完地铁还得坐车，统共三四个大学建成了所谓的“大学城”，周围荒无人烟，。 招生办的人听吕杭解释以后，立刻就划拉出抽屉里存着的前几年高考试卷，给张灯灯留了点儿时间让她做一下，但是为了节约效率，说部分题目就行，可以专门捡大题做。 吕杭和杜索年在门外，透过小方玻璃，看着里面的好朋友做题。 吕杭：“昨天怎么没回我微信？你们是不是很早就睡了。” 杜索年翘了一下涂着死亡芭比色口红的嘴角——这个口红按说涂在别人的嘴上就是灾难，但是涂杜索年嘴上，却意外好看——淡淡地说：“哥们儿，昨晚上有点儿腰疼，身份转换有点儿累。” 吕杭一脸懵，但是回想了一下，这姑娘今天连走路姿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充满了汉子气概，心想可能又是姑娘们之间的玩笑吧。 但是下一秒他崩溃了。 吕杭看见杜索年蹑手蹑脚往卫生间那儿走，在男卫生间和女生间门口徘徊了很久，仿佛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似的，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迈进了女卫生间。 张灯灯出来后，把卷子交给招生办老师，已经十一点半，三个人去附近找饭吃。 因为还在大部分学生放暑假的时间段，食堂就留了一个打饭口，本来杜索年应该排第一个的，结果她把张灯灯往前一拽：“您老人家先请。” 张灯灯飞了她一个大白眼：“早知道我能有这待遇，就早特么的犯个规什么的被逮上去……”杜索年飞快捂住她嘴巴：“凡人在此，请勿多言……” 吕杭：“……” 张灯灯打完饭就在旁边等两位，看见杜索年打了虎皮青椒、辣子鸡、油焖大虾，心里头都替她爆痘：“你以前不是最爱打小黄瓜、西红柿鸡蛋、水果沙拉的么……” 杜索年：“那娘们儿唧唧的东西谁吃……” 吕杭：“……” 吃饭的时候，吕杭想到了什么，跟张灯灯讲：“医生到底查出来你睡了两年的原因了么？” 张灯灯道：“没有。” 吕杭说：“那有没有可能，这种病再犯？” 杜索年抢答：“有我在，就不会。” 吕杭：“……”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趁着吕杭又出去吸烟放风，张灯灯踹了杜索年一脚：“我说你别太放飞自我了，你现在有点儿，有点儿……” 杜索年：“有点儿什么？有我在，罩着你隐藏身份，你可不就不会被天界那帮人逮上去么？” 张灯灯看着杜索年把右脚脖子跟汉子一样搁到左脚大腿上乱晃，嘴里啃着一只虾，突然觉 得她这样放飞自我有点儿爽，就又闭嘴了。 她摸摸兜。 张灯灯：“你找啥？” 杜索年：“我也挺想来支饭后烟。” 张灯灯：“我觉得我适应能力还行，但我真怕吕杭被你给吓死……” 三天后，已经回家的张灯灯收到了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喜气洋洋地跟父母说又能做大学生了。二老一直觉得自己这女儿天赋异禀，口吐狂言，虽然倒了两年霉，但也真像是否极泰来的样子，忙不迭给闺女装了一箱的钙片、维C和DHA。 妈妈在临行前把张灯灯叫到一旁：“闺女，如果军训累，咱就别去了，医院证明我给你塞箱子夹层里了。” 张灯灯：“哎好，真是亲妈，你也注意身体，多休息，尽量顺产。”伸出手来摸摸她妈肚子。 妈妈：“大学就能搞对象了，我也一直没问过你，你高中有没有什么暗恋的暧昧的？” 张灯灯吓得把手往回一抽：“没没没我可不敢早恋。” 妈妈：“行，你到了北京，要么找个咱家这边本地的，要么找个北京的，不要再找外地的，否则以后生活啊房子啊会是个问题……” 张灯灯：“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妈妈：“这么敷衍，你该不会是个les吧……你和杜索年会不会？” 张灯灯：“妈妈你走开啦啊啊啊啊啊！” 这时杜索年敲了她家门，来给张灯灯送行。方才被张母怀疑les的闺蜜此时这样出现在她家客厅：之前的齐腰长发变成了大背头，黑色耳钉，黑色T恤配短热裤，本来就模样非常好看，现在更是攻到让人崩溃。 杜索年抄起张灯灯的行李箱就往楼下抗：“祖奶奶你别动了就……” 张灯灯他妈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张灯灯：“妈！我真的是直女！我只喜欢男的啊妈！！！” ****小剧场**** 未婚夫：“如果我告诉你，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女的怎么办？” 檀九：“那我跟你搞les！” 杜索年：“为什么这么歧视我嘤嘤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安辅导员 张灯灯入学第一天就广被人所知，不是因为颜值也不是因为独特的入学方式，而是因为—不管有谁对她说一句：“学妹你好，我是大二的志愿者，可以帮你找宿舍/填手续/办电话卡……”她都会答：“你也好，但我不是你妹，你得喊我姐。” 虽然只是粗线条，但真好像她以大别人两岁为荣似的。 转瞬间军训也开始了。身为矜贵的、热爱摸鱼的、本性学渣的、完全没有吃苦精神的香神，直接把母上帮她开好的医院证明报告交给了校医，堂而皇之获得了为期一个月的假日，然而，不得出校。 于是，别人汗流浃背踢正步，她在宿舍吹电扇磕瓜子；别人火热骄阳下站军姿，她在图书馆喝可乐刷小说；别人被教官逼迫跑N圈八百米，她在床上翻来滚去睡眼惺忪。 宿舍同学把她的丰功伟绩扩张十倍放大出去，也不忘提醒她：“张灯灯，你要不要偶尔来训练一天，不然你根本没法和咱班同学建立友谊搞好关系，军训结束正式选班干部，你没有人气什么也评不上啊。” 该女回答：“我为什么要当班干部……” “大学是个小社会，只有大学当了班干部才能更好锻炼，未来也有更好人脉，走上工作岗位也会更吃香……咱班余鲸放话说不仅想当班长，大二还想竞聘学生会主席呢。” “可是我不想锻炼啊……”张灯灯在同学不解的眼神里，裹着毛巾被又在床上翻了个身。 说是这么说，但是想到“根本没法和咱班同学建立友谊”这一出，张灯灯还是决定去军训那么一天：穿上统一小军装，穿上小板鞋，就跟宿舍同学手牵手一大早出发了，混在队伍里排好。 这天的培训内容是军体拳，张灯灯又是一震，这套拳她分别在初一和高一都学过，没想到来到大学又要学一遍，不过似乎其他同学都不太会的样子，打来打去特别手生。 教官在旁边喊了句：“军体拳第一套——” 张灯灯顺口就接：“准！备！格！斗！” 教官：“谁在那儿接话的，接的什么，让你接了么？” 张灯灯小声嘟哝：“我初中和高中都是这么接的，谁知道在这儿就不让接了。” 教官：“哪个同学，自动出列！” ……这么快我就红了么。 教官：“军体拳打一遍，第一式到第三式！” 望了一下宿舍其他三位女生，都是非常担忧的眼神，张灯灯心里对她们比了个OK，就开始自顾自地打起来。 打着打着，下面同学目瞪狗呆。 坏事儿了，张灯灯这才想起来，由于这套拳已经在脑海里一气呵成了，根本记不清从第一式到第三式是什么，已经慢慢吞吞地顺着一招一招打下去了。 最后一个收势，张灯灯立定站好。 教官：“你叫什么，昨天军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张灯灯：“有病假，之前一直没来。” 教官转向方队：“人家没来军训的都能打一遍就这么好，你看看你们！” 然后转向张灯灯：“动作倒是一个都不错，就是打得忒难看！不像打拳，像妖精伸懒腰 。” 下面吃吃笑起来。 张灯灯：妖精伸懒腰也不长得这样啊……我是真的红了么，第一天就红了。 如果说这是小红，马上她就迎来了大红。 在大家都训练的时候，张灯灯出列上了趟卫生间，回来后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找不到自己所在的方阵了。 全校大一新生，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绿军装小板鞋，面对着长得一模一样凶巴巴的教官。 在方才离去的位置附近绕了两圈，张灯灯绝望了，她随便抓一个队伍里的同学就问“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但你认识我么？” 同学：“……” 就这么排查，问了大概二十多个，终于远处过来个同学，吃吃笑着把她给捡回来了，路上还叨叨：“教官拉了个群，把你照片发进去了，然后咱们教官喊我把你给失物招领了……” 张灯灯晚上在宿舍床上滚来滚去：“我再也不想军训了，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宿舍张小戈：“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废柴……” 军训就这么在同学的哀怨声和张灯灯的放肆假期里度过了，果不其然，结束军训迎来的第一次正式班会，就是辅导员的首次亮相和班委竞选。 当时张灯灯低着头，坐在最后一排和杜索年聊微信，只听见周围人都在嘟哝：“咱班辅导员颜值不错哎”，又或者是“长得很像个明星哎”，但抬起头也看不清他的脸，就干脆低着头继续聊微信了。 马上就迎来了班委竞选环节，张灯灯宿舍的妹子拿了个文艺委员，传说中的余鲸也拿到了班长。抬头看了一眼，张灯灯觉得余鲸有点眼熟，但是没在意。 最后，辅导员在讲台上说：“我们还需要评选一个团支书，团支书不仅需要做班里的思想文化建设，入党入团准备，日常还有一些经常要辅佐我的工作，也就是说比较繁忙。” 张灯灯手机里的宿舍微信群炸了。 许小戈：“早知道我不做文艺委员了！！！” 刘念：“我我我，我要辅佐辅导员做羞羞的工作。” 张灯灯：“神特么的有这么帅么你们这么激动。” 刘念：“我靠张灯灯你是眼瞎么，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张灯灯：“我最后一排……” 张灯灯猫着腰，出了凳子，准备往前面的空位处坐一坐，还没走过去，辅导员柔和的声音响彻在大教室。 “之前的班委都是大家评选的，这个团委呢，我想自己选一个，听说有个同学大别人两岁，做起事情来应该会更稳妥——” 张灯灯一震。 “张灯灯，在吗？” 猫着腰的张灯灯站了起来。 和他视线相对。 自己记忆里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和宿舍同学口中“最好看的男人”，模样重叠在了一起。斜飞入鬓的眉毛，剔透晶莹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微微笑意的嘴。然而，他现在的模样比两年前的样子斯文多了：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手里还转着一支钢笔。 张灯灯也微笑起来。 “最好看的男人”说：“可以吗，这位同学？” 张灯灯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我不愿意。” 台下的同学窃窃私语聊起来，这个女的是疯了么，军训都没参加就捞了个班委，而且还是给这么帅的辅导员打小工，居然不愿意！ 但是安辅导员也不能强迫别人，接下来仍然用竞选方式来挑团支书。 打开手机，发现群里又炸了：“刚才隔壁班的同学帮我们人肉到了安七月，以前是个网红啊！！！但是两年前就几乎没有什么作品了。” 许小戈：“我靠网红，张灯灯你居然不踩刚才的狗屎运。” 张灯灯：“……嗯，其实，我认识他的。” 许小戈：“？？？？” 刘念：“？？？？” 刚才一直不说话的高丹丹：“？？？？” 后面突然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头像和讨论。 张灯灯这才发现，自己发错群了。 她就这么不经意间往班级大群投了个炸弹，46人挨了一个大炸弹。 张灯灯抓紧危机公关，避免自己成为万人公敌：“其实也没什么，以前他开密室的，我有他微信，要不要拉进来？” 女生集体刷着“要要要”，男生集体刷着“别别别”，然而女生多男生少，少数服从多数，张灯灯就直接去微信通讯录里找安七月了。 安，就在通讯录的第一位。 打开对话框，历史消息，还保留在两年前的话语： “该睡觉了吧……今天，你超度了一条鱼？” “我数了，数量不对。” “这两天，估计有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小心点。” 她翘起唇角。 她想起那个男人把《仙界少女逃婚记》往面前桌子上一放的样子。 她想起那个男人说：“檀九，是我喜爱的人。” 记忆被莫名的时间滤镜模糊了最初的样子，但她仍能想起他微信里叫她“张檀九”时，自己内心里的轻轻一动。 更想起那场缱绻暧昧的婚礼。 她把“安七月”拉进班级群，系统显示“对方通过后即可加入群聊”。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安辅导员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学校里需要注意的琐碎事项，但是几乎一句没有听进去。方才她说“我不愿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保护行为，在彻底弄明白自己在天界被谁求婚、原因为何之前，她真的不想再和除杜一之外的任何人，有任何一丁点感情上的瓜葛了。 她不想做被人千夫所指的绿茶婊。 手指在微信通讯录上划来划去，翻到了很久前才聊过最后一次天的吕杭，敲出去一条消息：“学霸我开学了，有空请你吃饭啊。” 接着是杜索年的新消息：“仙界祖奶奶我做好准备了，护你周全，达成你下凡人间最大愿望，做你和杜一的神助攻！当前就是你和吕杭的神助攻！” 张灯灯心想：你看，所有人都明白我该怎么做。 只不过，班会散后，张灯灯垂着头一边走路一边翻手机，才发现班级群还在爆炸，因为安七月没有加入群聊。 安七月私聊发给她一条消息：“这个号只会加跟我比较亲近的人，你换这个公开号把我拉入群吧。” 跟你比较亲近的人么。 张灯灯有些脸红，点开下面的好友推荐，把新号加了进去，又拉进班级群。 安七月继续私聊：“不仗义么张檀九，刚才我诚心诚意想要请求你帮忙开展班级工作，你却拿我当做和同学搞好关系的道具。” 张灯灯：“……” 安七月：“不过，我怎么能不帮你呢？” 抬起眼，站在浅浅夜色里面的，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微微笑着的辅导员，安七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