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过的四个男人都找上门了》 第1章 第一章 黄昏之际,天边只余一缕似血的残阳。 此处崖高万丈,高耸入云,四处峭壁陡立,崖下环绕着幽黑的弱水。 江梓念正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上,他面色惨白如纸,身上的华丽冕服都被他的鲜血染红。 穹天站在他面前,那斜阳倒映在他赤金色的眼眸中,在他双眸折射出一点凉薄的微光。 寒风将穹天的衣袂吹地飘扬起来,他手中拿着魔刀赤练。赤练刀的刀刃淌下滴滴鲜血,鲜血让赤练看上去越发莹透。 “你不是要当魔尊么怎么如今却跪在我面前”穹天微勾薄唇,面上带了几分嘲讽。 但他金眸深处却压抑着一抹悲色。 沉默良久。 穹天上前几步,一把伸手捏住了这人的下巴。 乌发凌乱中,这人原本绝美的脸上却有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疤,那伤疤从眼角一直蜿蜒至下颔。 他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华丽的冕服上满是鲜血。 穹天看着他,见他如此狼狈,金眸不由微微一顿。 东阳君一向是多么喜洁之人,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模样。 如今这人看着他,眼眸冰冷,眼中的神色尽是漠然和灰败。 穹天见他如此,眼眸中金色微沉,但那眸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江梓念看不懂的复杂之色。 “堂堂魔界东阳君,却落得如此地步。” 良久,穹天冷笑一声放开了江梓念。 “求我,我便放过你”穹天看着他,赤金色的眼眸眸微微上扬,带了些高傲,那其中满是刺骨的冰冷。 “如何” 江梓念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那眼中的漠然之色这次却深深地惹恼了穹天。 他们二人本是挚友,怎么就落得如此地步了。 高等魔族皆是性情高傲,且多疑。 但高傲多疑如穹天却说过,他此生只信两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 一个便是他。 但这他最信任的挚友,却从背后狠狠捅了他最痛的一刀。 得知他的背叛之时,穹天几乎是夜不能寐,日复一日,他想着他们二人这一路相知相伴,心底早已鲜血淋漓。 魔尊之位本该由他穹天继承,只有他死了,才能轮到旁人。 为此,这人便不惜一切要致他于死地。 他在那秘境九死一生,险些命丧黄泉,全是拜这人所赐。 他或许怎么也没想到,他穹天还能活着出来。 穹天看着江梓念,面色微沉,他握着赤练刀的手微微一紧。 紧接着,手起刀落,江梓念只觉出身上微微一痛,那痛他刚一感受到便被系统迅速屏蔽了。 江梓念是一名快穿者,他如今的任务便是扮演这个故事里的一个恶毒男配。而穹天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按剧情,他和主角本是挚友,但却在最后因为魔尊之位狠狠背叛了主角。 主角是何等高傲至极的人,怎么能容忍他的背叛,按剧情他将会在今日葬身于此。 魔骨被剔,江梓念虽然察觉不到痛,但身体却对痛有着自然的反应,他身子微微轻颤。 一块儿玉色魔骨滚落在地上,那玉骨滚落之处,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魔族共有八十一块魔骨,剔骨之刑,乃是魔界折磨人时最严酷残忍的手段。 剔骨之痛,就算是最坚忍的魔族,也难以忍受。那疼痛,会将人折磨地生不如死。 穹天的赤练刀又重新浸染了鲜血,上面渐渐流转起莹莹的光泽。 穹天没有说话,又落下了第二刀。 这第二刀落下,江梓念面色泛白,而穹天的面色却亦是白了一分。 那带血的魔骨映入穹天眼帘,他抿下唇,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复杂情绪。 他本以为这人会对他求情,却怎么也没想到,两刀下去,挑筋剔骨,这人却一声未吭。 手起刀落,又一块带血的魔骨掉落了在一旁。 江梓念不由咳出一口血。 穹天抿着唇,他死死压下喉头内翻涌上来的腥甜,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眸却渐渐浮现出一抹极深的痛意。 为何不肯对他服软 穹天看着他低垂的模样,他这副漠然而倔强的模样,却深深刺痛了穹天。 这人是他此生唯一信任之人 穹天曾经有多信任这人,他如今心底便有多痛,他便有多恨他。 穹天站在那里,宽大衣袖下他拿着赤练刀的手却在轻轻颤抖。身上的痛和心底的疼痛几乎让他感到一阵晕厥。 三刀剔骨之痛,直叫他背后一阵冷汗。 穹天看着那人低垂的头,如今两人这等反目成仇的景象,只让他觉得身上再痛,却也不及心底的分毫 为何不肯服软 他只要听这人一句道歉 只要他肯说他便原谅他 穹天恨他这般轻易便背叛了他们二人的金石之交,却也恨自己到了这个时候竟还对这人这般心软 他攥着赤练的手微微泛白,提起赤练,又是一刀。 那刀寒光湛湛,挑刺入江梓念的皮肉下,挑断了他的经脉。 这一次,魔骨掉落之时,有温热的血溅到了他面上。 那温热濡湿的血让穹天微微一愣。 他忽而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二人曾在战场之上并肩作战,那时,他们曾把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那时这赤练上淌着的是敌人的血。 穹天又想起了,这把赤练原是他送给他的。 他将此刀赠与他的时候,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这刀一刀刀剔他的骨。 穹天站在那里,继而,他蜷缩了下手指,半晌后,他伸出了手,将面上那人的血抹去。 穹天看着他,那人蜷缩着身子痛得微微颤抖。 穹天背后的伤口渗出鲜血,将他背后的黑衣染成深色,他面色亦渐渐变得惨白。 他又想起,这人和他一起相知相伴了数百年,这人曾在危难之际为他挡过雷霆天劫 挡下那道雷霆天劫后,江梓念足足修养了三年才痊愈,穹天那时只恨自己不能与他分担,于是他瞒着他,给他下了生死契。 生死契者,一方若重伤,另一方亦将承担一半。 穹天压下喉头再次涌气的血腥气,鲜血在他背后晕染出一片深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他每伤他一分,他身上便会与他一样痛上一分。 穹天将他一路紧逼至此,江梓念受了重伤,穹天表面看似平静,其实他亦是重伤。 穹天亲手剔了他的骨,那剔骨之痛却一分不少得同样传到了穹天身上。 但从始至终,他却从未想过要解开那生死契。 只是近乎偏执一般,他不愿解开,他折磨着江梓念,却也在虐待着他自己。 而他的高傲自持只会让他将此事一辈子封死在他心底。 那人怎么就不明白 穹天面上露出几分自嘲。 只要他肯求他 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会放过他,他都会原谅他 他从始至终,不过是想听他服个软罢了。 穹天握着赤练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提起刀,看着那人凄惨狼狈的模样,他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他双手轻颤,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就在这时,江梓念却忽而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穹天的刀当即顿在了他面前。 斜阳昏黄,在这黄昏暮色之下,江梓念微微抬眸对上了他的双眼。 穹天见他看向自己,眼眸竟微微泛起一点微亮。 江梓念看了他一会儿,他本以为他会在这双眼中看到深深的恨,但他却一眼便看到了那被他压抑在眼底的深切的痛色。 江梓念不由心中微怔愣了一下。 江梓念对上他有些泛着微亮的眼眸,他和他相识数年,见他如此,江梓念忽而便好似明白了什么。 忆起往事,他漠然的心中不由微微泛起一丝涩意。 是他设计引穹天去了那魔界最为险要的秘境,那地方一旦去了,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穹天在里面煎熬了数月,其中艰险无需多言。 这是穹天必须经历的劫难,他的背叛会让穹天飞速成长脱变,而在那秘境之内,穹天也会得到他毕生最为重要的一个机遇。 虽然他做这些并非他本意,他只是在完成他的任务,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恶毒的男配。 但到底还是他背叛了他。 是他对不住他 穹天性子孤傲,他将他最宝贵的信任交给他,是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他看着那熟悉的赤金色眼眸,那双眼睛在他记忆中一向是始终带着淡淡的高傲。 他想起他第一次看见穹天时,那时旁的小魔物都在聚在一起玩闹,独独小穹天一人站在一旁。那模样似是有些孤僻,还是年幼的孩子金色眼眸中却盈满了冰冷与孤傲。 他金色的眼眸表示着他有着最高贵的血统。 江梓念还从未见过有人有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眸,似是午后树缝间洒下的金色碎汞。 记忆中那双赤金色的眼眸和眼前这双渐渐重合了。 数百年来这人从未向谁低过他骄傲的头颅,但此刻他那一贯高傲的眼眸中却压着那般细碎的痛色。 想起两人相知相伴数百年,穹天待他几乎是亲如手足,江梓念在心底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心底浮现出细密的愧疚。 “系统,帮我打开痛觉吧。” 系统对他的行为并没有阻止,它只是机械地服从宿主的命令,它“叮”了一声,然后便帮他打开了痛觉。 痛觉打开的一瞬间,江梓念这才感受到了传说中的剔骨之痛。 方才被系统屏蔽的痛苦,此时一瞬间全都出现在了他身上,他当即面色白了几分,额间亦渗出些许冷汗。 他确实痛得几乎痉挛,但他却隐隐觉得,这剔骨之痛好似并未如同传言中的那般厉害。 尽管他身上很痛,但此刻江梓念却觉得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穹天一直都为注视着他面上的每一丝表情,因此江梓念此番面色的变化自是被他收入眼帘。 他见他面上似是忽然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不由心下微疑。 但不等他细细去想,江梓念却忽而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身上的疼痛,让他不由微微踉跄了几步。 按照剧情,江梓念是必须死在这里的。 而按照剧情,他与穹天还有最后一句对白。 他看着穹天的眼眸,他原本漂亮又孤傲的金眸,此刻却压着太多的痛苦。 江梓念当下心中有了决断。 他嗫嚅了下嘴唇,最终脸上露出一个清冷却又残忍的笑,他还是按照剧情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穹天” “我只恨你没死在那秘境里。” 穹天金眸中的冷静的表面骤然破碎了。 但下一刻,他却瞳孔猛的一缩。 只见江梓念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在那万丈高崖边,他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那崖底是鸿毛不浮的弱水。 弱水深千尺,就算是大罗神仙至此,也只会溺水而亡。 等穹天冲至崖边的时候,那人却已然在极速下坠。 他染血的衣襟在半空中飘散开来,宛如一朵绽放的血色的花朵。 恍惚间,江梓念好似听到了谁的嘶喊,那般绝望而嘶哑。 但很快,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根据合同约定,四个任务如今已经全部完成,您的快穿生涯就此结束,感谢您一路的支持和配合。” “我们将按照约定给予您重生的奖励。” 在江梓念跳下去的一瞬间,穹天所有的伪装便全然崩塌。 生死契之上还有一种契约,名为魂契。 魂契者不仅共同分担对方的伤痛,在危难之际,还可割裂魂魄救对方性命。 “对对魂契” 穹天当即划破了自己的手,他颤抖着手,满面惊色,这里再无旁人,他再也不用伪装。 源源不断的血从他指尖渗出。 他一手结阵,一手不由捂着唇,他不时咳出一大口血来,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双手轻颤,他本就重伤,此番流失太多精血,他心下又惊惧又着急。 在魂契结成的最后一刻,他心神不稳,他竟画错了这最后一笔。 看着满地的血和破碎渐渐消失的魂契,他颓然跌倒在地。 他赤金色的眼眸,在那一瞬间骤然黯淡。 他眼神空洞,整个人都好似瞬间灰败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他忽而察觉到那未曾结成的魂契却在微微发热。 他垂眸一看,只见那原先的生死契正散发着一点微弱的热度。 他瞬间回过神来,眼眸一顿。 他忽而想起,生死契者,共同分担伤痛。 一人若死亡,另一人也势必重伤。 自那人跳崖之后,他身上却并未有伤痛传来 他轻轻拂上那微微发热的生死契约。 他眼眸微亮,而眼中尚且还残留着一丝尚未退去的惊惧。 种种复杂之色压抑在他眼中。 良久,他看着那悬崖之边,他目光沉沉,神色中又夹杂着太多痛与恨。 “我一定会找到你。”他的手攥的微微泛白,他低沉着声音。 “然后,杀了你。” 五十年后。 五十年前那场令所有魔界中人都闻风丧胆的巅峰之战,如今也只是成为了茶肆中的人们酒足饭饱后的闲聊的谈资而已。 东阳君被逼至龙骨崖跳崖而死,魔尊穹天继位魔界之主。两人在龙骨崖一战,至今仍是众说纷纭。 前段时日,凡界与魔族的边境之地忽而受到了魔族的肆虐。 这一下子,各大门派纷纷派出高手前去。 魔界五十年不发兵,难保不是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此刻有一点分吹草动,都叫各个仙门心惊胆战。 在中原大陆的南边的某个河谷边,这里气候宜人,四季温暖如春。 一幢别致小巧的小木屋依山傍水而建,这木屋前面有一大片花园,园内种着许多奇异的花草。 正是清晨,阳光和煦而温暖。 江梓念一起来便在园内侍弄这些花草。 花花草草向阳而生,花朵皆开的娇艳无比,而灵草亦是碧绿可人。 见它们长势喜人,他看了亦觉得心情舒畅。 他正在园内侍弄着,忽而听见篱笆外有人喊他。 “屋主可在” 他一抬眼便见篱笆外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侍者打扮,似是外头那些修仙之人座下的侍童。 江梓念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向那人。 “仙者有何事” 那人向他合掌行了一礼。 “我家仙尊派我来问问,你园里的凤尾婴是如何种的” 江梓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自己屋旁的那几株凤尾罂。 红色的凤尾罂随风摇曳生姿。 浅一些的似是艳丽的云霞,深一些的又似是殷红的鲜血。 这花因形态如凤尾,又有罂粟之艳丽,顾称作凤尾罂。 这种花生性喜阴,却又必须照得阳光,一般是生在悬崖之上,十分珍贵难得。 只是,这花虽然珍稀罕见,却鲜少人知。 江梓念正疑心他家仙尊是谁,他抬眸往远一看。 只见远处有一棵桂花树。 树影交错间,一人立于朦胧的淡黄桂花之下。 那人一身月白羽衣,墨发倾泻而下。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人微微抬眸看向他。 那人眉心有一黑色小痣。他面容若雪,这小痣却恰似画师在那雪白画卷上的点睛之笔,给他平添了几分温婉动人。 看见了他之后,他浅色的唇略略浮现出一个弧度,眉目间带了些温柔和煦之色。 忽而有微风拂过,那淡黄色的桂花簌簌而落,有的落于他发间,有的落在他身上。 他站在那里,当真就好似画中仙人一般。 白鸿卿,这人乃是如今元明宗的青灵仙尊。 江梓念看到他时,眼眸不由微微一顿。 是他 若是他 也难怪他知道这凤尾罂了。 这人是他的第二个任务对象。 两人年少时,白鸿卿曾亲手为他从悬崖上摘下一朵凤尾罂。 因弟弟的一句话,白鸿卿便连夜偷偷去了白家的禁地,千难万险才从那崖上摘下这朵花。 他满身的伤痕地将这花捧到他面前。 他看了他一会儿,却只是对白鸿卿笑着说了一句。 哥哥,我又不喜欢了。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他将那花踩在了脚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江梓念没想到会在里看到白鸿卿。 上次和这人相见已然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白鸿卿尚且还不是这元明宗的仙尊。 几百年前,白鸿卿不过是个小修仙世家的小少爷,白鸿卿是那白家的大少,而他则是白家的二少。 但他扮演的弟弟,从小起便不喜欢白鸿卿这个哥哥。只因白鸿卿实在太过耀眼,世人只知白家大少却不知二少。 但白鸿卿却无论弟弟态度如何,却是一直都在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哥哥。 他对这个弟弟几乎是有求必应。 白鸿卿是故事的主角受,剧情里,他温柔善良,而江梓念则是剧情里阻挠主角受和主角攻相爱的恶毒男配。 江梓念所扮演的弟弟和哥哥白鸿卿一样喜欢上了主角攻。 而身为主角受,白鸿卿的经历也十分坎坷。 白鸿卿一直以为自己是白氏夫妇亲生的,却不知他并非亲生。 白鸿卿身上有着“天地灵脉”,那是天下修士人人争抢的奇珍异宝,白氏夫妇当年将他捡回去,便是为了等他身上的“天地灵脉”成熟之后再杀鸡取卵。 原剧情里弟弟虽然讨厌白鸿卿,但弟弟终是不忍哥哥这样被杀父母杀害,于是弟弟出手救助了白鸿卿,但最后,弟弟却也因主角攻喜欢白鸿卿而心生嫉妒,背叛了白鸿卿。 白氏夫妇的背叛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在危难之际弟弟的出手救助宛如曙光,白鸿卿那时将全部的情感都寄托于弟弟身上,而最后弟弟的背叛也是给了他最为沉痛的一击。 不过,最后,白氏夫妇并未来得及取出白鸿卿身上的“天地灵脉”,白家便因怀有“天地灵脉”的消息泄露而被魔族屠戮。 而真正怀有“天地灵脉”的白鸿卿则是被元明宗长老收入了门下。 江梓念看着白鸿卿,他面上不动声色,但忆起往事,还有这人几百年前的悲惨境地,却是和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他心中不由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仙者稍后。”江梓念对着那仙者微微颔首。 片刻后,他从屋里取出了一个小锦囊。 江梓念将这小锦囊递给那白衣侍者。 江梓念道“这里面是我剩下的一些凤尾罂的种子,这些种子已被我改良过,如寻常灵草那般种植便可。” 凤尾婴这花十分娇气,寻常培育方法根本不能种植成功,这些改良的凤尾罂种子是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研究的成果。 “凤尾罂的种植之法并非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此乃我之秘术,实在不便与人而言。” 江梓念重获新生的这具躯体与寻常人不同。 他重生这五十年来,他已然渐渐发现这具躯体不能如寻常人那般吸收天地灵气修行,但却可以吸收感应到花草植木之精气。 但那精气却并不能增强多少法力,但是却能延年益寿,他五十年来也渐渐摸索出一套修神养气之法,五十年过去,他这具凡人的身躯竟也未曾衰老,还如同少年一般。 他亦渐渐摸索出一套独特的种植秘法,但那等法术,除非遇见第二个与他这般能吸收草木精气的人,其余的皆不能习得。 但这世间如他这般的人,他目前还未曾听闻过第二个。 “你便将这些拿去与你家仙尊吧。” 那侍者朝他道了声谢,便也就接过了那锦囊。 江梓念在此见他走到白鸿卿身旁,那侍者颔首对白鸿卿说了几句。 白鸿卿从侍者手中接过那锦囊。 他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江梓念亦朝他微微颔首。 白鸿卿面上似是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他这一笑清雅如莲,他眼眸中的温和之色更是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很多年前,白鸿卿将那凤尾罂捧于他面前,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却将那凤尾罂踩于脚下。那时白鸿卿虽面色有些受伤,却从始至终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而后,白鸿卿因私闯禁地之事败露,他被打了五十大板,加之因摘凤尾婴而在禁地受的伤,那一次,他在床上近乎躺了大半个月。 江梓念和白鸿卿相处了多年,尽管他按剧情一直明里暗里欺负针对白鸿卿,但这人却一直默默包容他的一切无理取闹,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生气。 白鸿卿总这样对他说,你是我弟弟,哥哥又怎么会生弟弟的气呢 他待他始终体贴温柔,始终千依百顺。 这些几乎快要遗忘的事,在江梓念看到白鸿卿的那一瞬间却都骤然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不远处,只见白鸿卿低头对那侍者说了几句什么,那侍者又朝江梓念处走来。 这一次,那侍者对江梓念的态度却多了几分恭敬。 “先生在种植花草上的造诣令我家仙尊佩服。” “我家仙尊也是喜爱花草之人,殿内亦有几亩灵田,仙尊想请您去元明宗专门请教种植之法。” 白鸿卿确实是喜爱花草之人。 他温柔善良,总说花草亦有灵,对待那些花花草草亦是温柔耐心,他善良到连路边一只蚂蚁也不舍得踩死。 江梓念沉默了一下,继而他说道“替我多谢你家仙尊美意吧。” “我只是一介平民,仙宫飘渺冷寂,还是不高攀了。” 江梓念朝他微微作揖,他目光平静,举止亦是带了几分洒脱。 侍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人竟会拒绝他。 他不由定睛打量起这人。 只见此时江梓念穿着一身青衣立于这园圃之间,他眉目清朗,面容俊逸,一袭青衣更似是拢聚了万千山光水色。 他此番微微抿唇地看着他,虽是带笑,却竟有了几分不怒而威之态。 这人实在气度不凡。 侍者心下微讶,他不由朝他附身回礼。 而后侍者便将江梓念的话转告给了白鸿卿。 白鸿卿似是微微有些遗憾,但他也并未强求。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下。 白鸿卿对江梓念微微一笑,却再未多言。 他当即便带着侍者离去了。 正值清晨,四处鸟语花香,天清气朗。 江梓念一面随手给自己挽了个发髻,一面走向花圃。 今日那香花的花蜜成熟了,他需得去采摘些,过后拿去集市上,也可换些银两。 他平日便是如此,养些花草,再将其中一部分灵花仙草拿去店铺换取银两。 在这乡野之中,他这般过的闲适又悠然自在。 忽而,他一抬眼。 只见远处的天边却渐渐升起了一团火红之色 那团火红眼看越来越近,好似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一般,只烧的整个天际都一片绯红。 但这等清晨之时,此景实在罕见。 江梓念正纳罕着。 忽而,只见那团红火却渐渐近了。 待江梓念看见那火红云团后的一个骤然出现的玄色火云车轮之时,他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却骤然一惊。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那是什么。 那是妖尊月红煜的车辇。 拉那火云玄步车辇的乃是三只赤焰魔凰。 赤焰魔凰身带烈焰,远远望去那车身皆被红黑色的烈焰包裹着,那烈焰直照的天边宛若云霞一般。 月红煜作为他的第一个任务对象,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四处寻找江梓念。 不同于其他人,因为两人有着主仆契约,一旦靠近,那主仆契约便会有所反应,月红煜便会当即感知到他的存在。 江梓念之前好几次都险些被他抓住。 江梓念这次一看见这人,他便知此地再也不能停留了。 眼前那车辇越来越近,月红煜的身影渐渐在红焰中隐约可见,他一身红衣,乌发如绸,他的身影隐约在那天边红霞之中,依稀看见的容貌绝色而娇艳。 江梓念竟是连回屋收拾行状的时间也没有了。 他看着天边那逐渐逼近的赤焰魔凰,赤焰魔凰能日行千里,且速度如风,再不过几瞬,那车辇便会飞至他小屋的上方。 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江梓念当即快速从身上拿出一张传送符咒,他咬破指尖,顿时一阵极淡的金光闪过。 在江梓念被传送去另一个地点的那一瞬间,他看见那人看向这边的双眸。 记得最开始见月红煜的时候,他一双杏仁眼,虽生得娇媚,但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纯澈而懵懂。 但如今,这双原先懵懂的眼眸中却满是死寂和阴霾。 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他。 “主人你为何要丢下阿月” 江梓念在外头悠悠转了几日,却仍是不敢回去。 他只得在外露宿。 正当他一面担忧被月红煜找到,一面又忧愁他家中那些花草时,他却在街头碰到了白鸿卿座下的那名侍者。 “先生怎么在这里”那侍者问他。 江梓念见他此刻正跟着其余几个白衣修士一起,似是在外出执行什么任务。 江梓念只说自己出来游历的。 那侍者点了点头,便也信了。 继而,他面上一喜,道“仙尊那日回去还让我再去寻先生,我去了先生家却见先生不在,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 “仙尊园中有几样仙草,这几日却不知为何竟全然快要枯萎了,仙尊很是忧心,便想着让我来问问您,可否请你去元明宗看看” 江梓念想起白鸿卿那般柔软善良的性子,他确实是那会因为一株花草而忧心烦扰之人。 不知怎么的,江梓念便忽而想到,两人小时候,白鸿卿曾因院里养的一只兔子死了,他眼睛红红哭了好久。 几百年前那些事情虽然非江梓念本意所为,但江梓念终是对这人有愧,若是他如今能让那人心中少几分忧愁,他去一躺那元明宗也未尝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仙山之上有一灵田,那灵田萦绕于云雾之中,远处云巅有一瀑布凭空而起。 瀑布的水穿过缭绕的云层,阳光照射下,那水流似是有一部分融入了云层,透出些七彩炫目之光。 剩下的几注水流从云层下流出,缓缓注入这半亩灵田内。 灵田间倒映着天光云影,远远看去,只觉天光一色,不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仙鹤啼叫,仙鹤穿梭于云层之中,那声音宛如珠落玉盘,直叫人觉得心神一清。 江梓念站于这灵田旁,灵田内晶莹剔透的仙草半是萎靡,半是焦黑,他手中捏出法诀,嘴里亦是念念有声,一抹淡绿色的灵光在他指尖浮现。 而白鸿卿则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等天光一色之间,他白衣墨发站在那里,肤如雪莲,眉如墨画,当真是世间再好的丹青妙笔描摹不出的美好画卷。 察觉到白鸿卿在背后微微打量的目光,江梓念仍举止无异,面色如常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这些日子,江梓念一直在努力将自己区别于百年前他所扮演的那个白家二少。 虽然他们两个人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性格,那人也只是他按剧情扮演出来的一个角色罢了,而他若是不说,白鸿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人。 但这般接近白鸿卿,他却还是有些警惕之心的。 施完法诀之后,江梓念便开始一株株检查那些灵草,看看是否有异。 白鸿卿请他前来救治这些即将枯死的千年仙草,这些仙草皆价值不菲,看着这一园病怏怏的仙草,江梓念也甚是心痛。 他最近一直都在此处救治这些仙草,但这仙草并非一日便可救活,他便只得在此住下,每日细细看护着它们,等待它们一株株都康复了,他再行离开。 而这些日子,江梓念也听了许多关于这人的传闻。 白鸿卿在元明宗身份地位崇高,很受人尊敬,各个门派称他为万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 而江梓念知道这是因为他体内的“天地灵脉”,一滴“天地灵脉”便可提高资质,而白鸿卿体内有着整个“天地灵脉”之源。 这将他的资质提高到了一个旁人极其可怕的高度,他无需太多努力便可有旁人望尘莫及的修为。 整个修仙界,唯一能与他的修为资质相比的,便是那混元派的上虚剑尊。 但那人是剑修,而白鸿卿是法修,其实也不可具体量之。 但尽管如此,白鸿卿本人其实并无一丝仙尊的架子,他就算对待最底层的小弟子亦是十分温柔耐心。 一连十几日过去,那些仙草总算恢复了些生机,白鸿卿面上亦是露出了些笑意。 “先生此等种植妙法,当真是世间未闻。” 江梓念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见江梓念仍在如凡人一般食用五谷,白鸿卿为了感谢他,他开始想着给他一些灵丹妙药让他直接飞升成半仙之体,如此便可不用再食人间烟火,但江梓念却拒绝了他。 “我体质与旁人不同,这些丹药对我并无效果。” 他无法如旁人一般吸收天地灵气修行法术,那些促成修为的丹药也对他并无效果。 “况且人间饮食有诸多美味,如此放弃,岂非丧失一大乐趣。” 江梓念如此笑了笑。 哪知他这话竟被白鸿卿听进去了。 当日午时,白鸿卿便派人请了他去云亭。 云亭立于山峰之巅,那里可一览群峰,是观景的好去处。 江梓念从未去过云亭,那仙人侍者带着他骑上仙鹤,而后在云间穿行了一阵子,那仙鹤最后落于一翠峰之上。 下了仙鹤,江梓念便见不远处有一精致的亭子,那亭檐是用白色的琉璃瓦制成,亭子的四角翘起,如同飞燕一般。 走进了一看,只见那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菜肴。 而白鸿卿一人已然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便请他坐下。 “先生这些时日帮我照看灵田,实在辛苦,前日听闻先生喜好美食,这一桌饭菜便当作我感激先生的一点微薄心意吧。” 江梓念见他如此客气,便也不再推脱。 他坐下,拿起了筷子。 江梓念本是个左撇子,而他原先扮演的弟弟是个右撇子,他在那个任务里也生生将自己憋成了右撇子,如今,他其实是左右皆一样,但在白鸿卿面前,他会更注意让自己用左手。 见那桌上一碟碟尽是珍馐之味,江梓念夹起面前的一盘荷叶笋尖煸虾仁,只见那菜肴颜色甚美,那虾仁之中混杂这花瓣果香,尝起来味道鲜美清甜,虾仁肉嫩且鲜,一口咬下去更是鲜嫩多汁,口齿留香。 那熟悉的味道令江梓念微微怔然了一下,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 “我许久未曾下厨,不知这味道可还好”只听白鸿卿如此说道。 江梓念不禁微微抬眸看向那人,白鸿卿正面露微笑地看着他。 “我竟不知仙尊有此精妙的厨艺。” 江梓念在扮演弟弟的时候,白鸿卿便时常给他下厨,那时两人皆是凡人之躯,江梓念的口味在那时被白鸿卿生生养叼了。 这熟悉的味道,他没想到竟还能在此吃到。 白鸿卿道“之前吾弟在时,他口味十分挑剔,经常一菜只吃两口,我见他经常因为饭菜不合口味便食之甚少,于是我便努力研析厨艺,对这方面也就略有一二了解了。” 其实那时江梓念所扮演的弟弟并非因为饭菜不合口味而食之甚少的,他其实只是想要引起众人的关注罢了。 那时白鸿卿实在太过耀眼,人人只知道白家大少,却不知二少,为此弟弟十分讨厌白鸿卿,便想用这种方法引起众人的关注。 而后白鸿卿曾劝他多食一些,弟弟自然不肯听。 白鸿卿曾给弟弟做过饭,而弟弟却只是将他的饭菜一次次拒之门外,甚至一次次打翻那些饭菜,却不知那一道道菜肴的背后白鸿卿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都说君子远于庖厨,仙尊对令弟真是宠爱有加。” 白鸿卿微微笑道“他开始拒绝了几次,而后我便渐渐摸清了他的口味,他不喜甜,却特别喜欢吃辣,口味要重一点,太清淡的便不喜。” 那些口味其实只是剧情中弟弟的口味而已,其实江梓念的口味和那并不一样。 但江梓念却并未想到,时隔多年,这人对他的口味,却还记得如此清楚。 “我不知你的口味,便一样样都给你做了些。” 吃饭之际,白鸿卿也渐渐摸清了江梓念的喜好。 “原来先生喜欢吃甜的。这倒是和吾弟不同。” 江梓念夹起面前的一个桂花糖蒸酥酪,一口一个,吃得心中满是幸福之感。 “我甚是喜甜。” 白鸿卿见他面上扬起一抹极淡的满足之色。 那抹满足之色却和记忆中的那人慢慢重合了。 见此,白鸿卿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眸微沉,一抹极深的幽暗之色渐渐从他眼底浮现了出来 “我见仙尊一直在说令弟,仙尊与令弟感情很好么” 白鸿卿拿起了酒杯,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他声音亦带了几暗哑。 他道“他是我弟弟,我身为兄长,自是应当对他好。不过他大概已经故去了。” 几百年前,在弟弟背叛了他之后,白鸿卿曾去被魔族屠戮过的白家找过他。 那时魔族还在那里寻找着白家私藏的“天地灵脉”,他将那里的魔族全部抓住,一个个审问。 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没见过他。 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人在狠狠背叛了他之后,就如此死了。 但一想到那些魔族却可能会用手碰他,伤害他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他面上又轻轻带起一抹温柔的笑,他生的眉目精致,这番一笑,宛如天山上最纯粹圣洁的雪莲。 那些肮脏不堪的魔物怎么能敢这样碰他的弟弟 弟弟只有他能碰 要杀也只有白鸿卿能杀了他 据后来人说,白家被灭后,那些屠戮白家的魔族却也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了。 而亦是那日,在那些魔物的尸首和白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的鲜血中,白鸿卿便下定决心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白鸿卿都一定会找到他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此刻那人正用左手夹了一个那莲叶百合糕,那种甜甜的东西,弟弟从来不会吃 但是这人咬了一口之后,却吃得一脸满足之色。 弟弟亦从不会用左手拿筷子。 白鸿卿跟他在一起几十年,他很清楚,他并非左撇子。 但是啊 白鸿卿此刻明明微微笑着,但阳光洒下,却照出了他眼底渐渐浮现的那一抹被压得极深的幽暗之色。 习惯都可以改变。 但有时那些最为细节的小神态,可能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那些地方只需一个,便可让那人一直以来的隐匿的身份瞬间暴露。 或许连江梓念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时,眼睛会轻轻眯起,有时侯眉梢还会微微轻挑一下。 在他吃那弟弟原本最不喜欢的甜食之时,他脸上却骤然浮现出了和弟弟一模一样的神色。 白鸿卿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求天机算法的极致,他日已继夜地推演,他天赋奇高,但这种世间最为玄奥的天机算法,还是让他足足修炼了数百年才弄懂了一些。 他用天机算法推演了数年却也只能推演出一个大概的结果。 这些年来,他按着那推演结果一直在找他 终于 白鸿卿找到了他。 “故去之人已然故去,仙尊当珍惜眼前才是。”江梓念如此说道。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 江梓念只见这人微笑着的神色似是与往常不太一样。 良久。 白鸿卿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没错。” 白鸿卿面上的神色越发温柔。 他曾经将弟弟视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在白鸿卿被亲人背叛的绝望之际,给了他希望的曙光。 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白鸿卿曾将自己的全部情感都寄托于这人身上。 他将这人视为他心中最珍爱之人。 他曾是他那段阴暗日子的唯一曙光,却亦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缕微光 他那沉痛一击彻底击碎了他心底全部的柔软和善良 是他让白鸿卿明白,过去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 温柔和体贴,无微不至的爱,这些并不能让这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白鸿卿轻抿了口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宽袖下的手却在兴奋得止不住地轻颤。 他压下心头的交织的阴暗与癫狂。 既然如此 他是要先打断他的双腿,还是先折断他的双手呢 他会让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离开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自那日过后,江梓念时常发现,白鸿卿在背后盯着他看。 那目光隐约带了几分灼热,但每当江梓念回头去看他的时候,那人却又并未因被发现而闪躲,反而对江梓念温柔一笑。 那样温柔的笑,和很多年一模一样。 尽管几百年前,白鸿卿曾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和磨难,但他却好似并未受到那些往事的影响。这也让江梓念心下稍安。 江梓念这些日子,总是不时会想起,那一日得知弟弟的背叛后,白鸿卿那双受伤的眼眸。 在那阴影中,白鸿卿用干涸空洞的双眸看向他,却并未对他说一句恳求之语。 许是光线太过幽暗,他那原本纯澈的眼眸中竟好似笼罩着一抹幽暗之色,那是江梓念从未想过会在他的双眸中看到的神色。 身为主角受,他原本的人设便是温柔善良到近乎有些白莲花的那么一个人。 无论旁人如何欺负或者陷害白鸿卿,白鸿卿也丝毫未曾怨恨他们,反而以德报怨,在那些人有困难的时候,主动出手相助。 但是那个时候,江梓念却在他的双眸中看到了那一抹幽暗之色,恰似阳光散去后露出了阴暗幽深的黑夜。 那个眼神,在这些日子一直萦绕于江梓念脑海中。 江梓念思索了许久,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愧疚。 思及过些日子便是那人的生辰了,江梓念忽而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一日,天朗气清。 灵田内,江梓念驱动法诀,给花花草草浇水。 阳光洒下,那些仙草凝聚起一颗颗莹润剔透的水珠,这些原本快要枯死的花草,经过江梓念这些日子的细心照料,已然基本恢复了生机。 如今一株株望去皆是欣欣向荣之态。 “先生,你交给我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一个小姑娘编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浅色小碎花的裙子从远处跑了过来。 那小姑娘眼睛很亮,面上尚且还带着些稚气。 这小姑娘名叫小晴,一日,江梓念检查灵田的时候,发现了她躲在一旁的草堆里,本欲趁人不注意盗取仙草,但后来却被江梓念一把抓住了。 白鸿卿的这处灵田处于元明宗的一处侧峰之上,那下面有些村庄,这小姑娘便是从那山下的村庄里偷偷溜进来的。 这灵田周围皆布置了禁制,凡人一般是上不来的,但小晴身上无一丝修为,却穿过那些禁制溜了上来,江梓念细细一查探才发现这小姑娘的体质竟与常人不同。 她特殊的体质竟能让一切法阵对她皆无效。 被江梓念抓住后,小晴哀求他放过她。 原来这小姑娘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奶奶治病需要银钱,小晴听说这仙山上生着仙草,一株价值千金,这才生了偷取仙草为奶奶治病的心思。 本来小晴只是想来山上随意闯闯看,并未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竟真被她找到了上山之路,还找到了那片灵田。 江梓念听了她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继而问道。 “可会除草” 小晴当时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道“会的。” 穷人家的孩子,这种田地的活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偷盗之事,有一便有二,切勿再做了。若再被我抓到,我定不轻饶。” 小晴那时以为她就要被赶出这灵田了,正要自行离开,却没想到那人又说了一句。 “以后,你便在此处帮我干活,我付你工钱。” 小晴呆呆地看着江梓念,当即跪了下来,连声磕头道谢。 自此,这小姑娘便每日都和江梓念一起打理这灵田。 她虽然年纪小,却机灵聪慧,而那等偷窃之举,被江梓念说过一次之后,也再未犯过,有她在,江梓念这些日子竟也轻松了许多。 后来,江梓念去她家看过她那位年迈病重的奶奶,他用自己之前存有的一株灵芝救了她顽疾,看着奶奶的康复,小晴当即红了眼睛,跪下来对他感激涕零,而自此她也就对他更为信服。 此番园内事物忙完,江梓念见她额上都冒出了些许细汗,便让她去一旁歇歇,又将今日的工钱给了她。 小晴几番推脱不肯再要,说是江梓念是他们家的恩人,但江梓念知道他们家的艰难,每每都是强行给了她。 小晴正欲离开的时候,却碰到了从远处走来的白鸿卿。 这些日子,小晴时常会碰到这人来此。 见到他的第一次,小晴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神仙,虽然如今这仙门之中,好看的仙人实在太多,但这人却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一人。 他容颜好似天山上最圣洁纯澈的雪莲,眉间那小痣更为他整张脸平添了几分生动的韵味,三千墨发倾泄而下,那月白的衣裳上流淌着淡淡的莹润光泽,似是月色织成的一般。 他面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不同于这些时日她在这里见到的其他仙者,对她大多是冷淡。 但是不知为何,小晴总觉得自己有些惧怕他。 明明那人不论对谁都是微笑着的模样,但她却觉得,这人远不如他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温柔和善。 见白鸿卿正朝着此处走来,小晴不由停下脚步对着白鸿卿行了一礼。 白鸿卿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晴微微颔首,便要就此退下。 而在她颔首的那一瞬间,白鸿卿看着她,眼眸却极快地浮现出一抹压抑的幽暗之色。 得知江梓念收留了个小姑娘在园内做帮手的时候,每次见到她和江梓念在一起,白鸿卿心中的占有欲便将他折磨地近乎发痛。 弟弟是他的 怎么能让别人女人和他一起呆那么久 但碍于江梓念,他并未真的对她做什么。 “仙尊。” 江梓念见到他来了,不由轻唤了一声。 江梓念站在那灵田旁,他今日依旧是一身青衣,面容清秀,他站在那里,远远望去,只觉得他眉眼间好似有千山万水一般。 这人和之前变了太多了。 白鸿卿抬眸,亦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今日叫仙尊前来,其实是有一事。” 不远处的小晴已然跟着其余的杂役一起离去了。 江梓念带着白鸿卿去了这灵田的后院。 这里是一个供人休息的场所,白鸿卿知道,这段时日,这人经常在这里忙着些什么。 江梓念请他进了小屋。 小屋内的小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 江梓念请他在此坐了一会儿,继而自己又进屋拿出了一株雪色的凤尾罂。 江梓念拿着那花钵走到白鸿卿面前。 只见那一株雪白莹透的凤尾罂静静开于那青玉瓷的花钵内。 那花更是小巧精致,仅有半个婴儿拳头大小。 花朵雪白无暇,仅靠近花蕊的地方有一点嫣红,恰似美人莹白面上的一点朱唇。 凤尾罂历来皆是通体火红,白鸿卿还从未见过雪白的凤尾罂。 凤尾罂一般生于悬崖峭壁之上,远远望去鲜艳艳丽。 那一年,白鸿卿为了摘下那凤尾罂,几次险些从悬崖上跌落,等他爬上那悬崖的时候,他已然浑身是血,而那凤尾罂如同生于悬崖上的一篝明艳的火。 而往事和如今这一幕却似是渐渐重合了 白鸿卿一看便看见了那花周身的隐隐散发的七彩灵光,那灵光令人隐约觉得心神安稳,似是有安神镇魂之功效。 白鸿卿当即便知其非凡品。 “这花乃是我通过凤尾罂而培育出的心血之作,此花虽什么珍稀名品,但摆在屋内却能定神养魂,想来对仙尊有些益处。” 修为到了白鸿卿这个境界,最怕的便是心神不宁,境界不稳,遭生心魔。 这等镇魂养魂之物,虽非珍稀,但亦是世间难求之物。 “今日,我便将这花赠与仙尊。” 此花不仅形态精美,外形秀丽雪白,又恰好对白鸿卿有益。 江梓念将那花递于白鸿卿面前。 很多年前,白鸿卿从悬崖之巅摘下那红火如血的凤尾罂,捧于弟弟面前。 而很多年后,这人却又将这样一株凤尾罂递与他。 江梓念请他坐上了宴席,他举起酒杯,对着白鸿卿微微一笑。 白鸿卿正想着,这人究竟是有何事求他。 他又想到,此番这里只他们两人。 思及这一点,白鸿卿不由眸色渐深,心底被死死压抑的阴暗和癫狂亦是不禁微微翻涌起来 就在这时,白鸿卿却听那人说道“我听人说今日是仙尊生辰。” 这一下,不由让白鸿卿微微一愣,他心中翻涌的阴暗亦是顿了一下。 生辰 “今日这些,便当作我对仙尊的一点心意吧。” 白鸿卿不由微微抬眸看向那人。 此番,那人正举着酒杯看着白鸿卿。 他双眸明亮,将那凤尾罂捧于他面前。 他这些天在这屋内闭门不出,原来是在做这个。 他还给他准备了满桌酒菜,为他贺生。 这些都是江梓念专门为他准备的。 白鸿卿于这元明宗这多年,早已没有人知道他的生辰。而修仙之人本也就对这些十分淡漠。 毕竟修仙之人寿命长久,活了太久,便也就不再记得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这世间,哪里还有人知道他的生辰。 真正知道白鸿卿生辰的,恐怕也只有这人了。 白鸿卿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那目光似是带了几分寻常时候,江梓念不曾见过的深邃。 而此番日光洒下,这人的眼眸漆黑,却似照不进一丝光。 有那么一刻,江梓念甚至觉得那人眼底压着太深的阴暗。 那抹阴暗直叫人觉得胆寒。 但很快,白鸿卿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目光若水般温柔,双眸中哪里有一点幽暗之色。 他举起酒杯,亦回敬了江梓念一杯。 “先生为何对我这般” 江梓念想了想,道“仙尊待我不薄。” 这些日子,他来此,白鸿卿对他实在礼待有加。 青玉殿上下亦是将他当作上座的宾客。 而白鸿卿却听出了他言语背后的那层含义。 白鸿卿看着这凤尾罂,想起那年,这人将那花狠狠踩在脚下的模样。 在那两人都尚且青雉的岁月里,虽然弟弟时常针对欺负他,他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那段时日,其实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那个时候,白鸿卿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怀有“天地灵脉”,亦不知白氏夫妇并非他亲生父母。 那个时候,白鸿卿亦没有经历过父母亲族的背叛。 那个时候,白鸿卿和弟弟之前虽然有些小打小闹,虽然有时白鸿卿也会因那些事而感到心中微微难受,但是那个时候,弟弟还没有背叛他。 白鸿卿还能对自己说,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就算,他偶尔针对欺负白鸿卿,白鸿卿也知道,他其实本性并不坏。 所以,他后来也救了白鸿卿。 白鸿卿微微笑了笑。 那个时候,他对弟弟确实不薄啊 每每做错了事,弟弟便将全部责任推与他,白鸿卿曾毫无怨言地替他挡过无数次家族的刑罚;因他一句话,白鸿卿曾拼死为他去悬崖之上摘过凤尾罂;担忧他不吃下饭,他亲自去学厨,每每回来后被同窗之人笑话过无数次 这样事还有太多 人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弟弟。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如今在他面前这般谈笑的模样,心中却想着,他的弟弟和之前变了太多。 在白鸿卿记忆里,弟弟是任性的,甚至有时候有那么些尖酸刻薄。 但如今这个人身上已然找不出一丝曾经弟弟的影子。 从江梓念对待那个偷盗仙草的小姑娘的事情上便可看出,他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且为人善良。 就算对那个偷盗他仙草的小姑娘,也抱有那么一丝温柔和善。 若是白鸿卿不曾推演过天机算法,亦不知道这人的大概方位。 可能就算江梓念站在他面前,他也想不到这人就是他弟弟。 而跟江梓念深入相处之后,种种细节又无不表明,他就是弟弟。 白鸿卿抿了口酒,压下心中的癫狂与幽暗。 这人当然是他弟弟 无论弟弟变成什么样子 他都是他的弟弟 酒过中旬,江梓念却已然觉得头脑晕晕。 “这酒好似有点晕”他说话皆带了几分迷糊。 他看着白鸿卿的眼眸也带了些迷离和朦胧。 白鸿卿一看那酒,那酒确实是仙界的好酒,也不知江梓念是从何处得来的,但凡是这修仙界的酒,修士喝便尚且还好,一旦凡人饮用便极其容易喝醉。 江梓念正要站起身来,却没等起身便身子一软。 白鸿卿见他如此便将他扶至一旁的塌上歇息片刻。 江梓念此番头脑晕沉,他只能微微依靠着白鸿卿走过去。 白鸿卿能感觉到这人柔软的身子正靠着他,他温热的呼吸有的喷洒在白鸿卿的肌肤上,带起一片细微的颤栗。 白鸿卿只觉得心下微异。 白鸿卿将江梓念扶至一旁,江梓念依靠在那塌上,白净的面颊上浮现些许红霞,他双眸微阖带了些朦胧的水色。 他面上的那抹朦胧水色,却叫白鸿卿眼中神色微微一暗。 见这人如今一言不发,安安静静依在那榻上,白鸿卿便知他是醉了。 弟弟之前醉酒时亦是如此,不哭不闹,只是十分安静。 今日这酒酿,江梓念也喝了许多,那分量足够叫他今日睡上一场,继而明日什么也不知道。 白鸿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果见江梓念竟渐渐合眼,而后靠在那榻上呼吸逐渐平稳,睡着了。 白鸿卿站在他面前,只见他面颊绯红,清秀的面容上如同染上了天边的云霞,他睫毛在眼底留下一小块阴影。 而他原本浅色的唇,如今却好似涂了丹脂一般,带了几分诱人的娇艳。 白鸿卿蜷缩了下手指,继而微微伸手,然后触上了那娇艳的唇瓣。 触上那柔软的触感的一刻,他只觉得心中微微一颤。 白鸿卿不由滚动了下喉结,心底渐渐升起了的某种有些陌生欲望 他修长莹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那娇艳的唇瓣。 他仿佛在触碰一朵花,鲜花中的花蜜令他心中心中的渴望越发深沉 他眸色越发幽暗。 他揉着江梓念的唇瓣,那指尖渐渐有些湿润起来。 指尖上那湿润的触感让他心中欲念愈深 那人微微轻哼了一声,却并未从睡梦中醒来。 白鸿卿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在榻边看了江梓念一会儿。 那人还在梦中睡得香甜,丝毫不知自己的此刻的境地。 占有欲夹杂着其他的欲望促使着白鸿卿心里的某种渴望越发幽深 最终,白鸿卿低头,吻上了那人的唇。 仿佛在宣告自己的领地一般,带了几分侵略的意味,濡沫相交,唇齿抵依间,他越吻越深,越吻眸色越沉。 两人松开的时候,他替那人擦去了唇角流下的透明液体。 看着他被凌虐地有些泛红的唇瓣,那一刻,白鸿卿忽而明白了很久之前自己对这人感情。 原来,他对他的弟弟竟产生了这般的欲念。 只是之前,这欲念一直被他压在心底,那时的尚且青雉的他甚至想也不敢去想自己会爱上自己的亲弟弟。 而如今,他却明白了。 他对这人的感情,很久之前便参杂着太多其他的欲念。 这欲念直至今日,才终于从他心底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扯开那些虚伪的亲情的表面,很多年前,他对这人的感情便不再纯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这日,江梓念给小晴结了最后一天的工钱。 这原本枯死的仙草如今已然全然恢复了生机,也到了江梓念该离开的时候。 拿着那些银子,小晴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她看着江梓念,面上似是有些不舍。 “我和您还会再见么” 小晴低着头,眼睛却有些红红的。 那日她上山偷盗仙草,江梓念不但没有责罚她,反而给了她一份新的工作,还帮她救治了奶奶的重病。 他就好似是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菩萨。 小晴父母皆是早死,家中只一个年迈的奶奶。她才十三岁,却早已要学会承担起整个家的重任。 生活中太多的苦难都压在她那瘦弱的肩膀上。 江梓念看着她,心下却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五十年前,他曾扮演魔界的东阳君。 那个时候,魔界和凡界曾有过一场大战。 魔界进侵凡界,那场浩劫之中,不知死了多少人。 他身为魔界的东阳君,自然也参与了那场战争。 而小晴的父母便是死于那场浩劫的。 这事,是他收留了小晴之后才发现的,知道这事之后,他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他做魔界东阳君之时,曾带领魔界大君扫荡过凡间的村庄,亦曾屠戮过无辜的村民。 天下间,如小晴这般的人或许还有很多。 小晴父母的死虽和他并无直接关系,却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脱不开的联系。 江梓念思索了一下。 他伸手在小晴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抚了抚。 一缕淡绿色的微光悄无声息地落于小晴的身上。 那是他的一缕神魂,他将此缕神魂放于小晴身上,今后小晴若是遇到什么危机,他亦能感知到。 如此,他或许能救她一命。 也算还了这因果吧。 “天下间无不散的宴席,莫要伤心了。”江梓念低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继而说道,“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小晴见他如此,心中也知道,她无力留住这人,而这人如同闲云野鹤一般更是不可能为她而停留。 她跪了下来,在他面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先生于我有大恩,若非家中还有老奶需得照顾,小晴定要追随先生,效犬马之劳。”她目光诚恳,眼睛微红,“若有来世,小晴愿效其力,再报答先生。” 江梓念见她如此亦是有些感动。 之后两人又絮叨了一阵子,小晴这才离开。 江梓念早已委托了白鸿卿,让他给小晴之后在这元明宗安排一个杂活,有他的委托,加上白鸿卿又是个心善之人,想来小晴之后也便不用再为生计而太过担忧。 安排好了这一切,江梓念正欲回去将东西收拾一番便离开。 他给白鸿卿的桌上已然留了一封辞别信。 白鸿卿今日有事,他便未能当面与这人辞别。 而想到两人如此一别大概便再也不会见了,江梓念心中亦是微微有些涩然。 但他生性豁达,此番来元明宗也算帮着白鸿卿做了些事情,他心中的愧意也消散了些许,如此一想便也就将那几分涩然抛之脑后。 江梓念正在那灵田的小屋内里收拾着东西,忽而却见白鸿卿迎面走了进来。 江梓念没想到竟还会看到这人,他面上不由微微一喜,他道“听闻仙尊有事,今日一别,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仙尊了,却没想到还能与仙尊再见。” 白鸿卿此番面上却并不如往日一般带着笑。 他面上没有了笑容便显出几分冰冷来。 他本就是如同雪雕玉琢一般的人,这般面无表情之态,竟觉得他眉目带了些难以接近的冷然。 他看着江梓念,漆黑的眼中照不进一丝微光。 江梓念见他此态,只以为他没跟他当面告别,这人生了气。 他便道“我今日本想当面与仙尊辞别,但那殿内的侍者说仙尊去主殿正与众长老议事,我便不敢打扰,这才留下一封信,未能当面与仙尊道别。” 白鸿卿看着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江梓念又道“既然仙尊如今回来了,那我就当面与仙尊道个别吧。” 江梓朝他拱了拱手。 “这些日子实在感激仙尊的款待了。” “我已然叨扰了仙尊许久,我家中亦有花草需得照料,再不回去花草都要枯死了。”江梓念不由笑了笑。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眸深邃如潭,江梓念竟从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良久,白鸿卿又弯起了唇,露出一个一贯的温和的笑。 “哪里会叨扰,怎么不再多住一会儿呢” 江梓念道“不打扰了,家中实在有些花草需得我回去照料。” 白鸿卿似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继而他眉间笼罩了些许忧虑之色,他道“说起来,我这里其实还有一处灵田,想要先生去看看。” 江梓念不由抬眼看着他。 白鸿卿面上的神色似是带了些歉意,他道“本不该再麻烦先生的,但那处灵田中亦有许多我心爱的花草” “本想等先生忙完此处再和先生商量,却没想先生如此快就要走了” 白鸿卿的语气似是有些犹豫不定。 “不如我将先生家中的那些花草搬至我那灵田处,还请先生再去帮我看看吧。”白鸿卿道,“我那灵田还有许多奇珍异草,如紫贝五色花,千零草一类,若先生喜欢那些皆可供先生赏玩观察。” 江梓念想着白鸿卿方才说起那些受灾花草时眉眼间的忧色,又想着去了他能见到那些紫贝五色花一类的奇花异草。 他思索了片刻,想着他对白鸿卿终是有些亏欠,最终还是答应了。 白鸿卿面上微微闪过一抹喜色。 他道“既然这边忙完了,先生收拾下东西,今日我便带先生过去吧。” 江梓念点了点头,便要答应了。 “好。” 之后,江梓念收拾了东西,便跟着白鸿卿去了那处灵田。 那处灵田竟十分远,江梓念和白鸿卿在仙鹤之上御风而行飞了几个时辰才到,越往那灵田处,人烟越少,到了后来,江梓念隐约觉得这已然出了元明宗的地界,但想起白鸿卿身为元明宗的仙尊,在外有几处灵田产业,却也不算什么。 下了仙鹤之后,江梓念才发现,这里却连一个做事的杂役也没有。 偌大一块地方,竟只有他和白鸿卿两个人。 江梓念心中微微有异,但很快白鸿卿给他介绍那些受损的仙花灵草,他的心神便又全然被那些吸引了过去。 “这些花草不过是受了些寒霜之冻,并无大碍,不过几日便可全然恢复了。” “那麻烦你了。” 两人看完那些受损的仙草,紧接着,白鸿卿又带他去看了那些他珍藏的仙花灵才,那些都是天地奇珍,很多江梓念都只在书上看到过,他本来此主要是为了帮着白鸿卿救治花草,见到那些奇花异草后便被全然吸引了心神。 江梓念开始近乎有些日夜不分地观察研究那些花草。 他全然投入到那里面之后,便几乎忘了其他的一切。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却已然过了许多天。 白鸿卿这些日子有时来有时不来,江梓念想起他在元明宗近些时日魔族进侵甚至繁忙,便也释然。 只是,他前些日子沉浸于花草研究之中,如今回过神来便觉得此处甚是空寂。 偌大一块灵田,若是白鸿卿不来便只有他一人。 且江梓念去四处查探过,此处百里竟无人烟。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怪异。 白鸿卿已然接连几日都未曾来了。 江梓念想出去买些东西,这日便自己一人带着银钱出门了。 他走了一阵子,却发现那天边的太阳却似越来越远了。 江梓念心中微疑。 他又走了一阵子,却发现自己走了许久竟好似又走回了原处。 他当即心中一惊。 江梓念让自己冷静下来,继而他在每处标上了记号,又从头走了一遍,果然又走回了原处。 当他看到那被他从处作了标记的树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抬眸看了看越发遥远的日头。 他不由眼眸微沉。 很显然,他被人困在了一个法阵内。 江梓念之前在任务期间曾对这方面略有涉猎。 他当即凝神定气,坐在了树下。 他感受了一会儿那些流动的草木气息,继而双手渐渐拈出一个法诀。 他指尖上带着淡淡的绿色光芒,这法阵却好似受了他那法力的刺激。 本来远在天边的日头却似是又渐渐近了,那太阳竟照的他几乎大汉淋漓,他指尖光芒大盛,这一次,那日头却又下去了,当即变成了黑夜,黑夜很冷,冷的他发颤。 这般昼夜颠倒间,他屏息凝神,忽而在这法阵内察觉到了那么一缕的邪气。 他当即变换法诀,十指似莲。 “破” 这一声下去,周围的景物却渐渐有些扭曲了。 江梓念额上布满细汗,持续的使用他本就稀薄的灵力,实在让他有些吃力。 而正当那法阵光芒暗显,隐隐要显露出阵眼之时,忽而听得一声从远方传来。 “我却不知道,你竟还有如此本领,竟险些破了我这阵法。” 只见白鸿卿从远方走来,他一身白衣似是皎洁的月色,随着他的走动,他衣裳周围竟微微潋滟起些许白色荧光,他走过之处,恰似月色潋滟起的细微波澜。 虽然在见到这阵法的时候,江梓念心中便已经隐约猜到了是这人,但当真正见到白鸿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由愣在了那里。 白鸿卿面上还是带着如同往日那般温柔的笑,但这一次,他这笑容却只叫江梓念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陡然升起。 日光洒下,这阵法之中,那日光只叫人觉出些许眩晕,带了些昏沉,江梓念却那般清晰地在那人眼中看到了渐渐显露无遗的幽深暗色。 那是他从未想过会在白鸿卿眼中看到的神色 就如他从未想过这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将他囚于此处 而此番,那本来险些就要破了的阵法却因白鸿卿的到来又恢复如初。 那些微微扭曲的景物亦恢复如初,看上去如同真实的一般,细细看去,亦是没有丝毫破绽。 白鸿卿一步步靠近了他。 他看着江梓念轻轻笑了起来。 白鸿卿笑的眉眼越发柔和,他的唇色温柔而浅淡,眉间那小痣亦似是带了几分圣洁禁欲之感。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江梓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想起了之前的和白鸿卿相处之时那些怪异的细节,他背后竟不由微微渗出些许冷汗。 他看着白鸿卿,到了这个时候,他虽心中惊惧,但整个人却越发冷静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这人一步步将他引至此处 从开始两人相见到现在,或许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只恨他竟现在才发现 江梓念看着他面上的温柔的笑,那唇角的温柔笑意却将那人眼眸深处的幽暗之色衬得越发刺眼。 白鸿卿靠近了他。 江梓念忍住了才没有后退。 两人离得很近,江梓念甚至能感觉到这人呼吸间,带了些清冽而浅淡的冷香。 他清冷如莲一般的吐息极轻地喷撒在江梓念耳边。 接着,白鸿卿伸手,轻轻抚上了江梓念的面颊。 他的手宛如霜雪一般莹白,指尖白皙到近乎有些透明,微微带了些凉意。 江梓念觉得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接着,他便听那人说道“我想要的” 白鸿卿看了他一眼,继而微微弯起了眉眼,说道“从来只有你啊,弟弟。” 弟弟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称呼,江梓念却顿时愣在了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的时候,江梓念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中一下子涌上了太多的东西,他看着白鸿卿,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白鸿卿对上了他的双眸,他带了几分亲昵,贴在江梓念耳边说道“那一天是我的生辰,弟弟你说好要陪我一起过生辰的” “我很早就做好了饭菜,那里还有我新做的白玉丸子,弟弟你很喜欢吃那个,记得么” 江梓念眼眸微微闪烁了一眼,他看着面前这人,眼中却渐渐流露出几分复杂来。 “我在屋子里等了很久那白玉丸子,我都热了好几次,后来担心弟弟你吃不到最好的味道,我便又反反复复重做了好几次。” “我一面重新做着那白玉丸子,一面想着弟弟吃到这个或许会夸我吧,但一面又担心这丸子我加了些新的食材,担心弟弟你会不喜欢” 白鸿卿目色温柔地看着江梓念,但江梓念闻此却不由微微垂下了眼眸。 “我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白天,我等了好多个昼夜,可是弟弟你都没有出现” 白鸿卿轻轻抬起江梓念的下巴,他笑了下,面容温柔。 他道“最后啊我等来了那些抓我的白家修士” 江梓念低垂的睫毛不由轻轻颤了一下。 江梓念想说些什么,却又又觉得心中一涩,喉咙亦是干涩了几分。 他自是知道曾经白鸿卿对他有多好。 他也知道他背叛了白鸿卿后,他会有多么受伤心痛。 白鸿卿冰凉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他此番看着他的眼眸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江梓念看着他,只觉得一股阴寒从心底升起,混杂着愧疚之情,江梓念心中实在复杂难言。 而再说起那件本该令白鸿卿最为痛苦的往事,白鸿卿却好似并无多少的恨,亦无太多激烈的怨憎。 白鸿卿十分平静,那种平静就好似他说的不是曾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痛苦,那种漠然近乎叫人觉得可怕。 他此番这般对江梓念微微笑着,但他眼底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幽暗阴冷。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相见,而直到现在,江梓念才看见了他这个哥哥的真正的面目。 他曾经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江梓念本以为,那百年前的伤痛和苦难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太多痕迹,但如今看来,恰恰相反。 那些背叛,在他心中留下了太痛太深的痕迹,而那最痛的致命一击却正是他造成的。 江梓念想起这人原本干净温柔的双眸,再对上他如今这双幽暗阴寒的眼眸,他心中只觉得复杂。 如今,那眼眸正幽幽地盯着他,带了些令人胆寒的阴冷幽暗,仿若猛兽终于找到了他的猎物。 看着白鸿卿,江梓念心中生出了些的胆寒和恐惧,他想到不到白鸿卿之后究竟要如何处置他。 种种复杂感情萦绕于心头,他此番竟只能呆呆地看着白鸿卿,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白鸿卿见他如此,便又伸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他道“别怕。” 他声音温和,就好似很多年前那个疼爱弟弟的哥哥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能因为江梓念一句便去闯禁地,冒死去摘那悬崖之上的凤尾罂。 但如今,他眼眸却好似世间最漆黑阴冷的深渊。 “你之前做的事,我都不在意。” 白鸿卿笑了笑,他道“因为今后我再也不会给你背叛逃离我的机会了。” “这个地方是专门为弟弟准备的,从今往后,我都会在这里守着弟弟。” 白鸿卿面上浮现出几分温柔。 “就算是死,”白鸿卿眼眸渐渐暗了下来,但他面上却还是那般温柔,他道,“你也必须和我死在一起。” 江梓念被囚禁了。 这个地方本就是一个专门为江梓念做的牢笼,江梓念被困在了这里,那里也去不了。 除了白鸿卿之外,他更是谁也见不到。 那日之后,江梓念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 出乎意料,白鸿卿却并未来打扰他。 于是在那幽暗的小屋里,江梓念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 他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思绪紊乱,几乎以为自己尚且在梦中。 若之前有人会告诉他,白鸿卿之后会成为一个魔鬼,他死也不会相信,但是现在,这人眼底的阴寒,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无不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一点。 他不得不相信,这个曾经疼爱他的哥哥,如今已然全变了。 他变成了江梓念从未想过的陌生模样。 他或许一开始就布置好了这个陷阱,一步步,只耐心地引诱猎物上钩。 江梓念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白鸿卿将他囚禁于此,他亦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厌恶他自己。 为了系统的“重生”奖励,他不得已扮演一个个恶毒的角色,伤害了那些任务对象,那些事情非他本意,但确是他因为实现自己的利益而去做的。 他为了自己的“重生”,伤害了那些人。 白鸿卿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江梓念在屋里苦苦思索了许久,最终,他却还是没能思索出一个解决之法。 他到底是亏欠了这人 次日,江梓念便从屋里出来了。 打开屋门的时候,白鸿卿正在屋外侍弄那株雪白的凤尾罂。 那是江梓念那日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为了这株雪白的凤尾罂,他几夜未曾合眼。 他将这花赠与白鸿卿的时候,他从未想到那人会变成这个模样。 见江梓念出了门,白鸿卿不由抬眸对他微微一笑。 此番正是清晨。 天清气朗,这等荒野之中,天竟是格外的蓝。 白鸿卿站在那里,他对江梓念笑的时候,恰好有些许阳光洒于他身上,他一身月白的衣赏上潋滟起些许潋滟的流光。 他本就颜色如玉,此番一笑,他眼眸中泛起柔和的微光,当真是霞明玉映,宛如明珠生辉。 而那朵凤尾罂此刻正在一旁随风轻轻摇曳,那雪白的花蕊,就宛如天山之上最晶莹的雪。 此人此景,只让人心中顿生清雅高洁之感。 他那般温柔的笑,让江梓念只觉得恍如隔世,就好似,之前的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 白鸿卿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柔善良的人。 他们还未曾撕破那最后的一层伪装,那些狰狞的黑暗也没有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 但江梓念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没有跟白鸿卿说话,自己一人径直去了前厅,那人却也未曾阻止他什么。 前厅的桌上,白鸿卿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早饭。 江梓念见到那一桌的饭菜,这才发觉自己两日未食,此时腹中甚是饥饿。 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两人不过吃过两次饭,但白鸿卿却已然摸清了他如今的口味,看着那一桌全是他喜欢的菜,这更让江梓念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江梓念往一旁看了看,只见一旁的小柜子上放着一摞书卷和几捆竹简,一只五彩的小鹊儿在笼子里发出悦耳的声响。 那些书籍是江梓念刚来此处的时候偶然跟白鸿卿提到过的古籍,如今这人便给他找了过来。 而那只小鹊儿 大概是某一日,他曾无意跟白鸿卿提过那么一句,这里四处皆无人声,他住在这里,有时觉得甚是空寂。 他那时不过偶然跟白鸿卿提了一句,这人却就这般记在了心上。 虽然江梓念隐约知道,这些大概不过是白鸿卿用来缓和他反抗情绪的东西,又或许是为了消磨他的意志,让他甘愿做这笼中的金丝雀儿,但当江梓念看到他拿来的这些东西,见对的白鸿卿对他仍和之前别无二致,他心中还是不由得微微一松。 江梓念知道,一时半刻,他是出不去了,他虽心中纷乱,却还是坐在了白鸿卿为他准备的那桌饭菜前。 他看了那桌饭菜一会儿,继而还是拿起了筷子。 他并不知道白鸿卿究竟会对他做什么,但是他却明白,他如今没有丝毫能力可以和白鸿卿反抗。 白鸿卿如今修为深不可测,他却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虽然加之之前的任务经历,他习得许多功法招式,那些功法招式亦是皆已到了世间顶流,但奈何他这具躯体灵力稀薄,这些功法他全然施展不出。 他如今和白鸿卿相比,就好似宛如蜉蝣之于鲲鹏,白鸿卿只需轻轻动一下手指便可将他毫不费力捏死。 为今之计,唯有尽量顺其心意,不与其忤逆,然后,静静等待时机。 若是真的惹了白鸿卿生气,最终倒霉的还是只有江梓念自己。 想到此处,江梓念吃饭的神情举止便越发自然。 既然白鸿卿表现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便也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他夹起一个糯米莲藕,又喝了一口白米粥,那藕吃在嘴里只觉得鲜甜脆爽,而那粥里也不知加了什么,竟是十分香稠可口。 一桌早饭,白鸿卿竟做了八个小菜兼之五碟点心,还有两种羹汤,两种主食。 就算白鸿卿如今是修为极高的仙尊,他要做这一大桌的饭菜,却也是要早起准备很久的。 白鸿卿如今早已过了辟谷期,不用再食凡间之物,他也不再是几百年前的那个白家小少爷,他如今为他做这一桌饭菜,大概心中所想也并非那么纯粹。 但是看着这一桌的饭菜,江梓念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白衣小少年看着他温柔纯粹的双眼。 那时,白鸿卿几乎日日给他做饭,每每看着江梓念十分喜欢他做的饭菜,他眼中便会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 如今白鸿卿这一手精妙的厨艺,也只是因为当初,他对弟弟简单而纯粹的爱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自此之后,江梓念和白鸿卿的关系,好似进入了一种有些微妙的平衡中。 白鸿卿对待江梓念的态度还是如同往常一般。 而江梓念虽不怎么和白鸿卿说话,却也并没有对这种囚禁表现出太过激的反抗。 两人便将这种状态维持了下去。 江梓念每日吃饭都是白鸿卿亲手所做,而他每日起来,便会看到白鸿卿在侍弄那株雪白的凤尾罂,开始江梓念并不和白鸿卿说话,后来有时候,两人也会说上几句话。 江梓念有时想自己动手做饭,但都被白鸿卿阻止了。 白鸿卿乎将给他做饭当成了一种乐趣,而看着江梓念吃下那些他做的菜,他面上有时亦会浮现出些许笑意。 江梓念并非没有想到,这人可能会在饭菜中加些其他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若是白鸿卿真的想要杀他,他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于是他也就干脆坦然接受着这些白鸿卿给他做的饭菜。 江梓念并不敢追究每日白鸿卿那些笑容背后的深意,他只是每日安静地呆在这个白鸿卿专门为他准备的囚牢之中,做一只乖巧的金丝雀。 渐渐的,江梓念竟有些习惯于这样的生活。 除了每日,不能见到外人,除了不能出去之外,他的一切生活起居,白鸿卿都给他安排地好好的。 吃穿用度,尽是最好的。 而这里还有许多足够让江梓念观察赏玩一辈子的奇花异草,研究各类灵花仙草本是他今生所钟爱的东西,而白鸿卿这里有着世上最珍奇最珍贵的灵花仙草。 江梓念努力让自己沉溺于花花草草之中,不去想白鸿卿的事。 他每日赏赏花,逗逗白鸿卿给他解闷的那只五彩小灵鹊,再研究下那些灵花奇草,竟渐渐习惯了于白鸿卿一起的日子。 这么些天,那人从未真的强迫过他什么,他偶尔会出现在江梓念的视线里,偶尔会如同往常那般,和他一起探讨些花草种植之法。 江梓念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这人的温柔只是他伪装的面具,但白鸿卿的这层面具,却也太具有欺骗性,日子久了,他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还是忍不住松了松。 江梓念有时会想,或许这人并未变得如同他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或许,再过一段时日,两人的恩怨能慢慢化解。 或许那时,他能劝解白鸿卿解开心结,放了他。 一想到这里,江梓念心中的弦便又松了几分。 说到底,他还是始终不敢相信,那个曾经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白衣少年,那个曾经说花花草草亦是有生命的人,如今会真的对他作出什么可怕残忍之举。 这一日,午后阳光融暖,在一棵大树下,江梓念提了桶水,正欲弯腰洗他的头发。 他低着头,将头发披散下来,他正弯下身子,欲从那桶内舀一瓢水淋湿他的头发,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而按住了他拿着玉瓢的手腕。 那手修长莹白,带了些微微的凉意。 江梓念顺着那只手微微抬眸一看,只见一人身着白色锦织羽裳站在他面前,他腰间系着一条月色织成的玉色绶带,那绶带垂下些许薄如蝉翼般的宫羽,那衣裳非凡间之物,只觉得那般颜色光华需得是用月色织成才能得其一二纯粹之色。 此番日光从树缝间落下,有些撒落在白鸿卿的面上,那人眉目精致如画,他看着江梓念,这阳光竟好似让他连眉梢都染上了些许暖意。 “我来吧。”白鸿卿笑了笑。 他的唇色温柔而浅淡,他面上的神色又太过自然温和,江梓念看着他,竟想起了些许往事来。 江梓念略微一愣,便放开了那玉瓢。 白鸿卿微微笑着让他起身去不远处一个软椅上躺着。 江梓念想了想,虽有些犹豫,却最终还是跟着他去了。 躺在那个软椅之上,江梓念一头乌发垂在软椅之外,他满头墨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有些因为太长而垂落在地上,恰似泼墨一般。 白鸿卿在那里帮他将他垂在地上的墨发拾起来,放在一旁的白玉面盆里。 他拿起水瓢来,给江梓念细细地盥洗头发。 察觉到清水正将他的头发慢慢淋漓,白鸿卿的动作轻柔而温和,江梓念想起了许多年前,这人也曾如今日这般给他洗过头发。 大概亦是在这午后。 白鸿卿给他洗过头发之后,他还会用手将他的湿漉漉的长发细细梳理一遍。 他的双手穿过他黑发的感觉,轻柔而温暖,那种感觉,直到现在,江梓念却还记得。 梳理了头发之后,两人便会躺在那午后的树下,晒着太阳,等待他的头发慢慢变干。 那些温馨而美好的日子,如今看来却好似一个恍然的梦。 如今,白鸿卿正如记忆中那般给他清洗着头发。 江梓念躺在那里,心中却忽而生出了些许复杂的感慨。 他的头发淋湿之后,白鸿卿便给他抹了上些皂角液,他的手伸进他的发间,给他轻轻揉搓。 他的手指带了些凉意,他动作亦是十分轻柔,似是生怕扯痛了他一点。 细细揉搓了一会儿之后,白鸿卿便又舀了些许清水给他将那墨发上泡沫清洗掉。 他一手舀着水,一手在发间给他捋顺着头发。 他的头发太长,每每江梓念只能感觉到那人带了些凉意的手从他的发间穿过,继而慢慢顺下,他的动作很慢,那温水慢慢淋在他头上,不知怎的,许是这人动作太过轻柔,他竟觉出了些细微的痒意。 那人的手不轻不缓地在他发顶滑至尾部,他给他顺着头发滑下,一下下,江梓念能感觉到那人触碰着他的头皮时,他自己心中微微浮现出的异样。 洗净了头发过后,白鸿卿将手穿过他的湿漉漉的发间,给他轻轻按捏着他的头部。 很多年前,白鸿卿也曾练过一手好的按摩手法,那时江梓念也很喜欢他这般给他轻轻按摩。 但渐渐的,江梓念却越发觉得这人的动作有些不太对劲。 他的手开始渐渐往上,在他脸侧轻轻按压,那指尖竟似是带了些轻微的撩拨。 江梓念微微抬眸,骤然对上那人的双眼。 白鸿卿对着他笑了笑,继而手中动作不缓,仍是继续往下。 他伸手,从他的脸侧按压至颈部。 他指尖冰冷,但是江梓念却觉得那动作却带了热意,竟叫他觉得心中微微一颤。 “你” 江梓念话还未曾说完,便间这人忽而垂眸看着他。 他的眼眸带了些江梓念看不懂的深邃与幽暗,又好似压抑着太深的欲念。 江梓念还未曾反应过来,白鸿卿便已然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双唇相接的那一刻,江梓念顿时愣在了那里。 此刻,江梓念的头发尚且没有洗完,湿漉漉的头发都还浸在水里。 白鸿卿此刻正弯着腰,他的墨发倾泄而下,些许墨发散落在了江梓念身上。 他的呼吸喷洒在江梓念的面上,江梓念嗅到了这人身上一股极其好闻的冷香,而这人落于他唇上的触感是那般的柔软湿热。 江梓念愣愣的,几乎以为自己尚且还在梦中。 忽而,白鸿卿又伸手,他的手带了湿意,还残留着些皂荚的泡沫,他捏住江梓念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抬起了头,而后他低头,将他吻的更深了。 白鸿卿冰凉如绸的墨发有几率散落在江梓念面上,两人呼吸交融,他就这样,带了几分强制地吻着他。 他的吻太过有侵略意味,太过炽热,几乎令人感到一阵压迫的窒息。 这人外表这般清冷而圣洁,但他的吻,却炙热得几乎要让江梓念颤栗不已。 良久,等江梓念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然直起了身子,继而伸手擦了擦他唇瓣上残余的透明液体。 此番白鸿卿一松开,江梓念竟觉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晕厥之感。 他面色涨红地在那里呆了好久。 等江梓念稍稍缓过来的时候,白鸿卿已然用修为帮他烘干了头发,正在帮他挽发。 他的手穿过他柔顺的黑发,而后灵巧地将他半数的黑发挽成一个发髻,继而在那发髻上插上一只碧玉的簪子。 白鸿卿靠近了他,凑在他耳边,那温热的呼吸带了几分缠绵地喷洒在他耳边,他问道“许久未曾挽发,我的手艺可有生疏” 不知何时,江梓念面前忽而有了一面镜子。 对着那镜子,江梓念看见了这人在他身后微微笑着的面容。 他神色温和,眉眼含笑,眉间的那颗小痣更为他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圣洁禁欲之感。 但想到方才这人那炙热地几乎要让他晕厥的吻,江梓念便不由得心中一颤。 而此番,透过那镜子,江梓念看到了白鸿卿看着他时,那眼底幽暗深刻的占有欲。 那抹幽深阴暗的占有欲让江梓念心中一紧。 有那么一刻,江梓念忽而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一辈子也逃不出这里了 透过镜子,白鸿卿此刻正看着他。 但他那目光却让江梓念不由背后生寒。 江梓念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什么异样,他开口,声音却尚且残余了几分沙哑,还有几分隐匿在沙哑中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道“我是你弟弟。” 在镜中,白鸿卿听此后,却将手搭在江梓念身上,而后轻轻搂住了他。 那动作虽轻,却有着不用忽视的占有欲和近乎在宣布着全部主权一般的强硬。 白鸿卿垂眸,他在江梓念耳边说道“正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你只能是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自从江梓念那日发现了白鸿卿对他的心思之后,他便开始有意识地躲避着他。 他从未想过白鸿卿对他竟是这般的心思。 两人之前本就是兄弟,虽然之后发觉两人并未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白鸿卿虽是他的任务对象,他那时却也是真的将他当作了自己哥哥。 如今,得知他竟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江梓念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况且,白鸿卿身为主角受,他喜欢上的也应该是主角攻才对,他在那剧情中不过是个配角,主角受的感情和他应该没有半分关系才对 白鸿卿的举动,实在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而白鸿卿也好似发觉了江梓念的躲避,白鸿卿并未将他过于紧逼,他就好似一个猎手,在暗处默默盯着自己的猎物。 许是知道,猎物定然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他便十分有恃无恐,只是在暗处一点点接近着猎物,一点点玩弄着他,看着他惶恐不安,看着他因为他而躲避,而自欺欺人。 撕去兄弟亲情这层薄纱后,两人的关系一下子便变得赤裸起来。 江梓念这才发觉,那人看着他的感情竟有着太深的欲念。 且那双眼眸中又带着太深的占有欲,那占有欲先开始江梓念还并未太过在意,而后,他却发现那人的占有欲愈演愈烈,竟是到了令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白鸿卿之前曾送了他一只五彩的灵鹊,那小鹊儿身上有着五彩的羽毛,十分鲜妍美丽,它啼叫之声婉转动听,宛如珠落玉盘。 白鸿卿身为元明宗的仙尊,自然不可能日日都在此处看着他,而此处除了这只小鹊儿竟是再也没有活物,由是江梓念对它十分喜爱。 最近,因为那日一事,江梓念忽而发现了白鸿卿对他的感情,他便日日躲避着他,两人原本有些缓和的关系,如今更是又一次地陷入了僵局。 江梓念便再也没有跟白鸿卿说过话。 但在这灵田内,除了白鸿卿之外,他便也只有这只小鹊儿可以说说话,于是他便越发喜欢这只小鹊儿,每日都要和那小鹊儿呆上许久。 他日日给它梳理羽毛,给它取外头的竹叶上的露珠饮用。 这五彩灵鹊十分娇气,非清晨的露珠不饮,又非鲜嫩的花蕊不食,但它实在生得精致可爱,那一身五彩华丽的羽毛,还有那清脆婉转的啼叫,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它几乎成了江梓念除了看顾花草之外,唯一的一点慰藉。 有时候,白鸿卿回来,就会见他就在那走廊上,逗着这小鹊儿,而也有时候,他也并未逗它,只是会一直看着它。 后来,白鸿卿便时常见到江梓念看着那小鹊儿发呆。 江梓念和那小鹊儿一起时,他会时常感受到白鸿卿那近乎有些阴戾的目光。 那目光中太过灼热,若是江梓念回头便会发现,那目光带了太深的占有欲。 而那占有欲已经将白鸿卿折磨得发痛 于是,某一日,清晨起来,江梓念正欲去那走廊上喂小鹊儿,只是这一次,他却发现那小鹊儿躺在笼子里,一动也未动。 它的身体有些僵硬,它原本五彩而华美的羽毛此刻也好似黯淡了许多。 而一旁,那小鹊儿的尸首旁还有些未吃完的花瓣儿。 江梓念这才想起来,昨日白鸿卿曾来此处,给这小鹊儿喂了些吃的。 那时江梓念因不愿见他,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见他喂那小鹊儿,江梓念也未曾多心, 但如今,江梓念一看那些花瓣儿,他便当即认了出来。 那些花瓣儿来自一种野外的小花。 这种花寻常人误食了便会食欲大增。 他查探了一番之后发现,这小鹊儿竟是活活撑死的 江梓念心中一愣。 他当即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那花人吃了没太大坏处,但同样的东西,同样的剂量,若是放在一只小鹊儿身上,它便会因控制不住食欲,最后被活活撑死。 看着它死前鼓鼓囊囊的腹部,它的淡黄色的鸟喙边还有一块未能吃完的花瓣儿。 江梓念几乎能想到,这小鹊儿死前是如何半痛苦又半艰难地吃下这最后一片花瓣。 它一直在进食,明明腹部撑得几乎要裂开了,但直到最后一刻,它却还是未能饱腹。 鸟类并无神智,它们只知道,饿了便要进食,每日进食便是它们最重要的事,特别是这养于笼内的小鹊儿。 它们早已习惯了吃旁人喂来的东西。 看着那笼内残余的花瓣儿,江梓念实在很难相信,那人并非故意。 而一想到,那人竟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对付一只灵智未开的小鹊儿,江梓念心中又是不由一阵胆寒。 “为什么”江梓念最终还是忍不住找上了白鸿卿。 这大概是这么多日子,江梓念第一次主动和白鸿卿说话。 白鸿卿见他主动来找自己,先是唇角微微一扬,继而见他是来说那只小鹊儿的事,他的唇角又微微往下压了压。 白鸿卿道“鸟为食亡,自古有之。” 他眉眼间尽是冷漠。 白鸿卿看了看江梓念,道“因食而亡,你又岂知它不快乐呢” 白鸿卿笑了笑,那笑容却带了几分令江梓胆寒的残忍。 那花只能使它食欲大开,永远不知饱腹,是它自己没能控制住自己,若是它能稍稍克制一点自己的食欲,它也不会活活撑死。 “我不喜欢你看着其他的东西。”白鸿卿如此说道。 他上前几步轻轻捏住了江梓念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双眸。 那双眸如今带着压抑的深深幽暗。 “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还要看其他的东西” 江梓念看着他,他实在很难相信,面前这个人真的那个曾经连一只蚂蚁也不舍踩死的少年。 他曾经那般善良,就连路边的花花草草,他都不忍踩踏,更别提伤害什么其他的生灵。 他从未伤害过旁人,也从不会想到要伤害旁人。 旁人再如何欺负他,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事后,甚至会对那些欺负他的人,施于援手。 那一刻,江梓念看着白鸿卿,他终于明白,那个曾经善良温柔的白衣少年不见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人,他无情且心狠。 如今的他有着无上的修为,却独独丧失了一颗仁慈善良的心,如今世间已少有人是白鸿卿的敌手,他站在这世间的巅峰高高在上,他站的太高,而在他眼中那些多若浮游的群众,大概和一只小鹊儿相比也没有太大区别。 今日他可这般冷漠地折磨死一只小鹊儿,他日,他亦可这般对待其他的人。 明明此刻窗外阳光明媚,江梓念看着他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不知,这人之后到底会如何对他 而此刻,白鸿卿正捏着他的下巴,江梓念如今的面色间带了几分苍白,他一张雪白的脸上仅仅唇瓣有着些许的颜色。 白鸿卿伸出手指轻轻点上他的唇瓣。 江梓念愣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人在卿卿描摹着他的唇瓣,他的指尖在他唇瓣上带了几分凉意,但他的动作却是那般暧昧。 此番,他眼中带了些深深压抑着的幽暗。 “弟弟只能看着我。” 其余任何占据江梓念视线的东西,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给被杀死,被彻底毁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这一日,江梓念在房中看书。 而不远处的白鸿卿就在一旁盯着他。 两人这般的相处模式实在已经持续了很久。 自那小鹊儿死后,江梓念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白鸿卿了,他开始越发躲避着他,但江梓念越是躲避着白鸿卿,白鸿卿看着他的眼神也就越发幽怨而阴暗。 白鸿卿就好似一直在心中绷着一根弦,随着两人的冷战,这根弦便会越绷越紧,终有一天,那根弦会骤然断裂,届时,白鸿卿究竟会如何对他,江梓念实在不知道。 此刻,那人看着他的眼神已然越发灼热,若是仔细分辨,甚至还带了些幽怨之色。 江梓念被他这般眼神看得早已无心看书,但是他并不想直接面对白鸿卿,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详做看书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却只听得不远处的白鸿卿说道“你若是再这般躲着我” “我就将你的这些书也烧了如何” 江梓念这才不由得微微抬眸看着白鸿卿。 那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许是,白鸿卿已然在他面前撕下了那些伪善的面孔,如今他在他面前也就无需伪装些什么。 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冰冷,若是仔细去看,甚至能发现他眉目间的那一抹极淡的狠戾之色。 他生得面容清雅圣洁,那一抹狠戾之色出现在他这般的面容之上,就好似白玉染瑕,只让人觉得分外刺眼。 这个疯子 这段时日,江梓念终于明白了这人对他占有欲有多么的恐怖 他见他关在这里,不许他和旁人接触,亦不许他太过关注旁的东西。 哪怕他之前研究一株花草研究得久了,白鸿卿看着那花草的眼神,也会稍稍一暗。 此番,他这般盯着书卷看久了,竟也会惹得白鸿卿心中不快。 江梓念生性洒脱豁达,对任何事,他皆是顺其自然且随性而为,他喜欢自由,并不喜欢旁人约束,而他这样的性子,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白鸿卿对他这般深刻入骨的占有欲究竟是从何而来 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缘法,何必强迫而为之。 他这般将他囚禁于此,又有何意义 所谓占有欲,不过是一种人性中的贪念罢了。 渴望占有,渴望得到。 但那其实并非爱。 白鸿卿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他对他仅仅只是一种占有欲,只是因为之前弟弟的离开,促使他迫切渴望永远得到弟弟,永远占有他 这一切,或许都和爱无关。 经历过那样的背叛之后,白鸿卿真的对他还有感情么 换句话说,白鸿卿真的还有感情么 几百前的那些亲族背叛,或许早已将他心中的亲情消磨殆尽,也让他的心彻底冻结成冰。 父母亲族皆背叛了他,他信任的弟弟亦是背叛了他,白鸿卿如今虽找到了他,他对江梓念却并无太多的恨意,这些日子表现出的也只是深深的占有欲罢了。 由爱才会生恨,若是一个人早已没有感情,又哪里来的恨呢 江梓念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思考这些,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极轻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到底还是欠了那人颇多。 如今他被这人关在此处,这大概也是他因果报应吧。 江梓念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起身,拿起了一旁耕种花草的工具。 白鸿卿见他起身出门,自然也跟了上来。 到了灵田处,江梓念看了一眼跟过来的白鸿卿,继而将一把锄头递给了他。 “这半亩灵田里的杂草也该除了,一起做吧。” 白鸿卿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 “好。” 白鸿卿接过那除草的锄头后竟真的挽起了袖子,他弯下腰,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上好的雪色云裳被弄脏。 白鸿卿喜爱花花草草,在白鸿卿逃离白家之后,江梓念扮演的弟弟救了他,两人在秘境呆了半年,那段日子,白鸿卿在屋前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说起来,江梓念如今的一些种植技巧,竟都是那时从他那里学来的。 如今江梓念和白鸿卿一起在这灵田内除草,动作与配合还与当年那般默契。 偶尔视线交错间,白鸿卿还会对他温柔地笑笑。 两人静静地在灵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计,或是弯腰除草,或是给那青苗松松土,又或是给花草浇浇水。 虽然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却气氛甚好。 江梓念几乎能察觉到这人淡淡的愉悦心情。 此番望着这葱郁的灵田,白鸿卿正在低头给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浇水,他衣袖轻挽着,那花朵就开在他面前,粉粉的花瓣儿如同天边的云霞一般。 许是那花朵的颜色太过于朦胧飘渺,他此番低垂着眼眸,乌发如墨,有几缕轻轻散落,那侧颜温柔得与江梓念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一眼,竟让江梓念想起了太多的往事。 在那秘境中的半年里,两人时常如今日这般在田内一起耕种。 那时候,他还是白鸿卿最疼爱的弟弟。 白鸿卿之前对他只是宠爱,而那时却对他几乎到了宠溺地步。 江梓念扮演的弟弟那时身子十分娇气,那秘境居住环境简陋,夜里时常有蚊子,那些蚊子不同于寻常的蚊子,无论两人如何用药草驱除,如何用蚊帐隔离,那些厉害的蚊子却还是时常会钻进来,为此,他夜里时常睡不好。 但后来过了一阵子,那蚊子却忽而不咬江梓念了,直到一整个夏天都过去,江梓念才知道,竟是白鸿卿在自己的身上涂了吸引蚊子的东西,故意引那蚊子来咬自己,每日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钻进来的蚊子在白鸿卿的身上都吸饱了血,这才没有咬他。 而一整个夏天过去后,白鸿卿身上大大小小的红肿包却布满了全身,那还是一次偶然间,江梓念在那人洗澡的时候看到的。 那时,江梓念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那人一直不肯和他一同洗澡,就连穿衣也要避着他。 只因他平日里脸上被叮咬得少些,这才一直没让江梓念看出来。 “你是我弟弟,为兄做这些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事情,还有太多。 那时的白鸿卿肯为他做一切的事情,白鸿卿将他的一颗心全然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江梓念扮演的弟弟叫做白梓。 白鸿卿那时常说,小梓就是我的一切。 江梓念相信,就算他那时要白鸿卿去死,只要是他说的,只要真的对他这个弟弟有好处,白鸿卿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是要他死。 而那时白鸿卿有多爱他,后来,他背叛他的时候,他就有多绝望有多痛苦 白鸿卿说过,他是他的一切。 后来,他的小梓走了,他的世界便也就崩塌了。 于是,他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江梓念眼前忽而又浮现出那个白衣少年受伤的双眼,他看着他,明明眼中是深深的绝望与悲痛,但眼底却早已干涸,流不出一滴泪来。 渐渐的,记忆中那双受伤的眼眸,和如今这人看着他的眼眸渐渐重合了。 似是发现了江梓念的出神,白鸿卿微微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江梓念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他垂眸,并未去看那人的双眼。 他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想起如今白鸿卿早已和往日全然不同,又忆起那人之前对他有多么的温柔体贴,细心入微,他心中竟是不由觉得被轻轻揪了一下。 竟有些微微泛起疼来。 那时的白鸿卿,莫说如今日这般忤逆他的意愿将他囚禁于此,那时的他是生怕自己对弟弟不够好,更是不可能忤逆他的一点意愿。 他向来是将弟弟的意愿作为首位的,他对弟弟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对他千依百顺,宠溺到了极点。 由是,那时江梓念一句话便能让他去冒死去闯白家禁地为他摘那凤尾罂。 那时的白鸿卿曾有那么的喜爱他,护着他,只要是弟弟喜欢的东西,白鸿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会去拼命得到。 而今日,白鸿卿却将他囚禁于此,他喜欢那只小灵鹊,他便杀了它,不再顾忌一丝他的想法,亦无所谓是否忤逆了他的心意。 想到此处,江梓念心中更是复杂难言。 他又继续低头做着自己手中的事。 那些往事,在白鸿卿将他囚禁于此的时日,竟一点点从记忆之中鲜活了起来。 江梓念轻轻吸了一口气,本欲将那些纷杂的思绪从脑海中拂去,但不经意间,他忽而撇到了白鸿卿手腕上的一道疤痕。 之前这道狰狞的疤痕藏于袖中,如今,这人将袖子挽起来,江梓念才看到。 往事竟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疤痕是很多年前,白鸿卿因替他挡下的。 他那时任性又调皮,白鸿卿跟在他后头,给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也因为他吃过许多苦头。 但是啊 尽管这样,白鸿卿那时还是十分宠着他,任由他胡闹。 白鸿卿如今手上这伤,莫约是在秘境的那半年里留下的。 那个时候,两人一起去山上打猎,但却碰到了高阶灵兽。 高阶灵兽向来性傲,本来不欲理会他们,但江梓念扮演的弟弟却不知天高地厚硬是要去招惹它,于是那灵兽发怒了便要吃他。 白鸿卿那时一回头见到这一幕心中大惊,当即将弟弟挡在了身后,自己伸手挡住了灵兽的一击。 那灵兽锋利无比的兽齿便狠狠地咬在了白鸿卿的手腕上。 白鸿卿那时几乎是从那灵兽的口中将江梓念救了出来。 白鸿卿和那灵兽打得不分上下,竟打了一天一夜才得胜负,最后白鸿卿已然浑身是血,而在他面前,那灵兽被他用剑活活砍成了肉碎。 那是第一次,江梓念看见白鸿卿这般残忍地杀害什么。 等白鸿卿回过神后,看着那满地的肉碎,白鸿卿亦是脸色一白。 但他见江梓念在一旁平安无事,他面上却露出一抹有些苍白的微笑。 为了弟弟,就算要他违背自己的原则,抛弃善良与柔软。 白鸿卿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也只有是为了他,白鸿卿才能做到。 那灵兽咬在了他手腕上的伤,竟一直未曾消失,一直留到了现在。 那时,经历了那一场大战,江梓念心神俱疲,两人回到居所之后,他都未能问他一句,是否伤到了哪里 但今日,看着白鸿卿手上的那道伤疤。 江梓念忽而就很想问他一句。 疼么 那时的他疼么 与那灵兽一战,重伤的他,疼么 他之前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忍不住伤心自责,那时他却这般违背了自己的良善,杀了那灵兽,心中又是否也会隐隐疼痛呢 他替他受过大大小小的责罚,他为他挡过无数生死灾祸,他为了他去学习厨艺,为了他,他甘愿抛弃他最珍视的良善与原则 他将弟弟视为一切 被弟弟背叛之后 他心中又究竟有多痛才会变成现在江梓念看到的这个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晨光熹微,只有些许微光从那天边透出来。 江梓念起身,穿好衣服,捧了一把清冽的泉水洗了洗脸,再用毛巾擦拭干净,外头如今尚且有些凉意,他便在自己的身上又套了一件外衫,这才出门。 他一打开房门,便看见了白鸿卿正在门口浇着那株雪色凤尾罂。 江梓念不由微微走进了他,白鸿卿抬眸看他一眼,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此番天边尚且蒙蒙亮,那株雪色凤尾罂受了浇灌在微弱的晨光之下显得越发莹透动人。 白鸿卿手里正拿着一个碧玉的小壶浇花,见江梓念来了,他眼眸中微微带了些温和的笑意。 “这里面是什么”江梓念看了一眼那碧玉小壶不由问道。 “这是银翼泉的泉水。” 世间有一最高峰,那峰名为银翼峰,银翼峰上每日寅时三刻便会下一场清雨,那山顶的银翼泉便会注满水,泉水集聚了日月之灵气,十分清冽,但日头升起后,不过一刻钟那泉水便又会渐渐消失不见。 若要取得银翼泉的泉水,需得每日天光微亮寅时便去取水。 银翼峰据此路途甚远,寻常人从这里前去最起码要十天十夜,但就算是修为高至白鸿卿这个地步,他来回一趟也最起码需得两个时辰。 “你那日跟我说,这花需得每日浇灌无根水,我思来想去便觉得那银翼峰上的泉水甚好,便取来浇花了。” 江梓念被囚于此处已然有月余,这段时日,他再也未曾管过这株凤尾罂。 这雪白的凤尾罂比寻常凤尾罂更为娇气难养。 他本以为,这花或许早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 但今日这一见,江梓念才发觉,这花生得极好,丝毫没有怏怏之态。 他又想起了之前晨起,他总会看到这人在这里拿一个碧玉小壶侍弄这凤尾罂,他那时并未注意,如今再一细想自他再未照理过这凤尾罂之后,这人定是日日如此了。 为了一株花,每日耗费两个时辰,专门去银翼峰取泉水浇花 “这花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生辰礼物。”白鸿卿站在那里笑了笑,道,“我自是要将它好好养着。” 白鸿卿曾给弟弟送过大大小小无数的礼物,但记忆中,弟弟好似却并未送给他一件。 江梓念对着他笑了笑,继而便欲转身往田里去。 “小梓。” 竟是有太久没有听到有人这般喊他了,江梓念乍一听到的时候,他还略微愣了一下。 这么久以来,这是白鸿卿第一次这般叫他。 他扮演的弟弟叫白梓,白鸿卿之前经常唤他小梓。 如今再听得这一生呼唤,江梓念只觉得心中恍若隔世一般 “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梓念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好。” 去了灵田,两人便开始各自做手中的事情。 “这些花好像是新种下的,因为这个小梓才起这么早的么” 那是几株十分寻常的仙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表面比其余灵芝多了分鲜红之色。 “这是我新研制出的品种,名唤作火晶灵芝。” “别看它虽只是小小的一株,待它成熟之际,灵气萦纡,可做十级神丹。” 白鸿卿点了点头,道“小梓真厉害。” 白鸿卿看着他眉眼带笑,江梓念见他这般并无一丝疑虑的模样,心中稍安。 火灵芝,属火。 在一开始得知他被囚禁之后,他便已然按照五行图在这灵田内布置了五行阵法。他布置得十分隐秘,以五种属性的灵植作为金木水火土五行。 每株五行花草内又参杂着许多其他的花草,若非十分了解灵植之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些。而他每日来此侍弄些花花草草,白鸿卿竟也一直未曾看出来。 这些日子白鸿卿一直同他一起在这灵田内耕种,但白鸿卿却不知,他细心耕作的每一株灵植都是在帮他布置阵法。 这是他五行阵法的最后一笔了。 只要等火灵芝成熟,他的阵法便成了。届时,他以灵石摆作阵法,再趋动灵力发动阵法,这五行阵法便可破了这如今困着他的阵法。 白鸿卿正于一旁的田内除着杂草,他动作十分熟练,许多年未做,他却不见一点生疏。 江梓念忽而便想起了之前和白鸿卿初见的时候。 白鸿卿以请他来照看灵草为缘由将他接来了元明宗。 但如今看来,白鸿卿的种植之术并不比他差许多。 那些枯死的花花草草,真的如白鸿卿所言是因为他自己束手无策才来请他的么 “何时你认出了我的”江梓念看着这人弯腰侍弄花草的模样,他不由问道。 白鸿卿手里正将一株仙草的枯叶修剪了,听得他这句话,白鸿卿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微微抬眸看着江梓念。 江梓念看着他说道“请我来元明宗的时候便已经认出了我” 白鸿卿微微一笑,道“我修炼了天机算法。” 他似乎对此并无隐瞒的意思。 “修炼了数百年。” 江梓念闻此亦是不由微微一怔。 天机算法,那是世间最玄奥精妙的推演占卜之法,世间能有天赋学得此等算法的实在宛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江梓念没想到,白鸿卿竟然练成了这种算法。 “通过那种算法我却只能推演出你大致的位置。” 白鸿卿看着他,唇边的笑却渐渐的柔和了。 “但在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确定了,那是你。” “为何” 明明音容已改,他和之前几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白鸿卿看了他一眼,道“哪里会有哥哥认不出弟弟的。” “小梓在我心中,并非在我眼里。” 他这番微微含笑地看着江梓念,恍惚间几乎让江梓念以为自己回到了在那秘境地半年里。 就好似,如今这人也是和当初一样,将他放在心上的。 江梓念微微垂眸。 他知道,这一切都不一样。 两人在灵田内忙活了一上午,江梓念额间已是微微出汗,但白鸿卿却面色不改,更别提面上有什么汗了。 之后做午饭时,江梓念去给白鸿卿帮忙。 这一切,都好似和在秘境的那半年一模一样。 白鸿卿亦发觉,这些日子江梓念对他的态度好似好了许多。 有时候,江梓念甚至会同他微笑。 就好似,他忘了自己正在被囚禁。 白鸿卿看着他,眼眸中的一抹暗色却渐渐浮现了出来。 吃饭时,白鸿卿见江梓念今日多吃了些饭菜,他眉眼间都带了些笑意。 他看着江梓念,看了一会儿,继而他道“小梓” 江梓念微微抬眸看着他。 “嗯”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白鸿卿面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小梓永远在这里陪着我。” 江梓念看着白鸿卿,心中微微顿了一下。 他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在那秘境之中,他好似曾这般对着白鸿卿说过,他会永远陪着他。 但是后来,他背叛了他。 江梓念心中被轻轻揪了一下,但他面上却仍对着白鸿卿渐渐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是一直呆在这里,也很闷的。” “如果,能偶尔出去走走就好了。” 白鸿卿看到了江梓念面上带了几分犹豫的模样,道“小梓想去哪里” “不如我们去一趟集市吧” “我那火灵芝刚好需要些火灵石培育才能长得更好。” 白鸿卿看着他,唇角弯起一个微笑道“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来这里月余,这还是江梓念第一次出这阵法。 白鸿卿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几乎没看到这人是如何作手势便出了阵法。 眨眼间,白鸿卿便带着他来到了集市上。 这里大概还是元明宗附近,江梓念偶尔会看到几个元明宗的弟子,而白鸿卿此番走在这集市之上却并无一点慌张之色,似是丝毫不担心江梓念会在这里当着那些弟子的面揭露他。 江梓念一面在此细细观察着这附近的地方,心中大致推算此地究竟是何处,一面思索着自己尚且还需要些什么。 江梓念去店铺内买了火灵石之后,白鸿卿却也并未生疑,反而还十分细心地问他是否还需要其他的。 江梓念心道自己驱动法阵的灵石已然有了,回去后,只需用火灵石将火晶灵芝催熟便可,再在阵法前摆上灵石,届时便可催动阵法。 他便又同白鸿卿在此买了好些其他的东西。 “买些花种吧,回去之后种下,待来年我们屋前便会有一大片花田了。”江梓念对着他笑笑。 白鸿卿看着他手里的那包凤仙花的种子,他眼神似是微微动了一下,继而,他面上露出一个越发温柔的笑。 他道“好。” 那笑容就好似他已然看到了来年屋前的那一大片花海 就好似弟弟真的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就好似当真他们还会有来年似的 两人又在集市上略略逛了一下,其间有人对白鸿卿纷纷侧目,毕竟如他这般的相貌气度,实在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了。 江梓念之前便知道这人有多受欢迎,如今见街上的女子皆对他纷纷羞红了脸,他也不由超白鸿卿看去。 那人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他那一笑,恍若明珠生辉,几乎要令万物失色。 江梓念心中轻咳一声。 啧 江梓念在偷偷注意着白鸿卿,却不知白鸿卿亦在微微打量着他。 江梓念皆以为那些街上的女子都在看白鸿卿,却不知那些人亦有不少在看他。 白鸿卿气度超凡脱俗,宛如仙人落入凡间,但太过神圣高洁的东西未免叫人觉得有些高不可攀,不忍亵渎。 而在他一旁的江梓念便恰如一株青竹,挺拔清翠,虽乍一看好似不及白鸿卿,但这人越是看便会能发觉其一番独特气韵。 他面容俊朗,一双眼睛宛如星辰,在尘世间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相貌不凡。 白鸿卿注意到了那些看着江梓念的眼神,他眼中暗色渐沉。 于是,他便在路前有意识地遮挡住那些目光,而江梓念却一点也未能注意到他这个举动。 那些人怎么能这样看他的弟弟 再看就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 白鸿卿心中暗色愈浓,心中翻涌的占有欲渐渐胀了起来。 而另一旁,江梓念却忽而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小晴一回头亦是看到了江梓念。 两人皆是心中一喜。 “先生” 小晴当即从不远处挤开人群跑了过来。 她一张小脸跑得都有些红扑扑的,江梓念见她额间都急出了些汗,便不由递给了她一块巾帕,想让她擦一擦。 “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江梓念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晴面上都带了些急切的喜色,她道“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先生。” 小晴一抬眸这才注意到白鸿卿亦在他身边,便不由俯身行了一礼。 “仙尊。” 白鸿卿见方才江梓念对她那番举动,眼中的暗色早已浮现了出来。 白鸿卿看了她一眼,轻轻抿了抿唇。 而后江梓念与小晴交谈中,江梓念得知,小晴如今在元明宗下的一个商铺内做工,工作轻松且每月俸禄也不少。 江梓念心知这是白鸿卿在接受他的委托后给她安排的,如此,他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先生和仙尊怎么在一起” “我以为先生那日后便离开了元明宗。” 江梓念心知这小丫头一向洞察力惊人,她时常能发现一些旁人未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但他却并不愿将她卷入这事中。 江梓念刚想开口,一旁的白鸿卿便忽而拉住了他的手。 江梓念微微一愣,刚想挣脱,白鸿卿却死死握着他的手,不许他动弹。 白鸿卿面上的笑带了些难以分明的意味。 “我们一直在一起。” 小晴听了他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看见了两人相握的手。 “你们” 她面上不由浮现出几抹异色。 小晴看了看白鸿卿又看了看江梓念,面上好似忽而明白了什么。 江梓念并不愿叫小晴看出端倪来,他虽心中不愿,却也只有配合着白鸿卿的举动。 沉默了片刻。 江梓念滚动了下喉结,他道“是啊。” “我们”江梓念看了一眼白鸿卿,道,“感情很好。” 他这一句话,让小晴的面色不由白了几分。 但白鸿卿听得他这一句话,看着江梓念的眼神却不由带了几分灼热。 此番,白鸿卿握着江梓念的手冰凉如玉,但江梓念手心却不由渗出些细汗。 察觉到这一点,白鸿卿唇角的笑意愈深。 小晴尚且有些错愕地看着两人,而江梓念却已然神色自如地同她叮嘱了几句。 继而几人这才分开。 待小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江梓念便欲松开这人的人,但他却发现怎么也松不开了。 白鸿卿看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灼热又夹杂了些江梓念看不懂的幽暗。 手间那无法忽视的力度让江梓念觉出些痛意。 江梓念还未曾反应过来,这人便将他拉至一个偏僻的小巷内。 带了些不容反抗的意味,白鸿卿将他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住了他。 他的吻炙热地几乎要将人灼伤,这于他清冷高洁的外表实在全然不同。 此处虽偏僻,但每过一会儿外头便会经过几个行人。 思及此处,江梓念面上不由浮现几抹红晕。 他想反抗,但两人在境界上的巨大差距,让那人一旦释放出一丝境界压制,他便连反抗的意愿都升不起来了。 他竟只能这般僵直着身子,任那人一点进犯、深入。 那人的吻实在太具有侵略意味,几乎就好似要将他的痕迹一点点刻入在他的骨子里,似是要让他再也无法忘记他。 且此番他手中实在有些不太老实,头一次,江梓念这般直接的感受到了那人对他的欲念。 这并非兄弟之间的感情,这是再简单再赤裸不过的欲念,且这欲念令他只觉得一阵颤栗。 不知是恐惧于一个男人这般可怕的侵略性,还是恐惧于对方是这样的强硬且完全不容许他反抗分毫。 江梓念毫无能力反抗他。 那人身上极淡的冷香又渐渐萦绕在他鼻息之间,他尽在咫尺的面容依旧清冷而禁欲,眉间的那颗小痣此番却好似带了些惑人的意味。 这般反差,直叫人觉得心头微微一颤。 江梓念几乎被这人吻到身子一阵瘫软,他脑中几乎有些神智不清起来。 只是小巷外不时会有行人的脚步声,那声音又每每让他心中一紧,就这般半恍惚半紧张地,江梓念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那人灼热的吻中了。 忽而,那人的手伸入他衣襟内,那冰凉的触感令江梓念骤然清醒了起来,他猛地一咬舌尖,推开了他。 白鸿卿被他忽而推开,竟也不见丝毫恼怒。 他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江梓念此番已然是满面红霞,见他这番一笑,面上也不由觉出一阵滚烫。 “小梓” 白鸿卿靠近他几步,伸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你的脸好烫” 微凉的手抚上那微红的脸,只觉得所触之处手中尽是细腻而滚烫的触感,竟叫人有些爱不释手。 江梓念本就面颊发热,见他此举,他面上不由又热了几分。 他退后几步,并不愿再与这人接近。 但白鸿卿却上前几步,拉住了他的手。 他定定地看了江梓念一会儿,继而面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今日看在你的份上,我便放过她了。” 白鸿卿在看到江梓念与小晴亲近之时,他心中的占有欲几乎将他折磨得发痛。 那个女人怎么一再亲近他的弟弟 他当时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将她看过弟弟的眼睛挖出来,再将她碰过弟弟的手砍下来,其他地方剁成肉碎 让她的魂魄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啊 若他真的这样做了,大概弟弟会跟他生气吧 白鸿卿点了点江梓念的鼻子。 所以他忍住了。 “若是来日,再让我看到小梓与旁人这般亲近,我可不会再心软了。” 江梓念对上白鸿卿眼底深处压抑的一抹幽暗之色,他心中不由一阵胆寒。 白鸿卿对着江梓念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握着他的手依旧是不容反抗,亦不容许他甩开。 “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白鸿卿却并未用瞬移之法,两人是一步步走回去的。 江梓念心知这是观察勘破阵法的大好时机,于是他便暗自默默观察着。 但是他越是观察,心中却越是微惊。 世间一切阵法皆是依托五行而起,但此番两人明明已经步入了阵法内,他却察觉不出一丝五行的气息。 与江梓念第一次险些便要破开的那个阵法不同,此番再度进入这个阵法,江梓念只觉出了些异样。 “上次啊见到小梓险些将我布置了许久的阵法给破解了,我便换了一个阵法。” 白鸿卿对着江梓念笑了笑。 江梓念见他这一笑,却不由心中一沉,一股寒意直直从背后升了起来。 “本来,不想让小梓看到的。” “但是,我发现最近小梓好似对这个阵法格外关注。”白鸿卿对着他笑了笑,道,“那我便让小梓看看吧。” 江梓念只觉得周围的景物忽而一变。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只见周围的树林和蔚蓝的天空全然不见了。 四周只剩下焦黑的土地。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冲进了江梓念的鼻子里。 不知是多少具尸体才能产生出这般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陡然间,江梓念脑海中忽而浮现一个字眼“血阵” 血阵不同于其他的阵法,那是只有魔修才会用邪恶阵法。 那种阵法以血肉生魂做祭,无需依靠五行作根基,只需要用大量的血肉和灵魂便可。 一般的血阵亦不会有如此浓郁的黑暗气息,站在那阵眼旁,那刺骨阴寒之气,几乎令江梓念忍不出颤抖起来。 这等高阶的血阵,竟不知要用几千人的血肉灵魂才能炼制成功。 白鸿卿站在那一片幽暗之中,他一袭白衣,双眸中带了些温柔之色,但此刻江梓念却觉得这人宛如地狱的修罗一般。 他漆黑的双眸恰如那地狱的深渊。 几千人的性命,全在这一个阵法之间。 这等阴邪狠毒的阵法竟会出自白鸿卿之手。 江梓念几乎能听到耳边不时掠过的生魂的哀鸣和惨叫。 那浓郁的血腥气一次次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实在不愿再去那阵眼处观看了。 他看着白鸿卿,忽而明白,自己的一切举动都尽在这人眼中。 白鸿卿或许一开始就知道他的那些小动作,但许是知道他永远也无法逃离出他的手心,白鸿卿便默认了他的那些举动,或许还带了几分玩味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世间阵法分两大类。 一是阳阵,一是阴阵。 阴阵便是如“血阵”一般的邪恶阵法,这类阵法大多用灵魂血肉做祭奠,十分残忍邪恶,只有魔修才会使用。 而阳阵便是除了阴阵之外的寻常阵法,这类阵法皆需依靠五行。 他从未想过想过白鸿卿会使用阴阵。 就算他知道他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变得冷血而无情,江梓念也未曾想过他会用这般邪恶的血阵。 所以,他自己以为自己那能破开一切阳阵的阵法定能使自己破开白鸿卿困住他的阵法。 江梓念陡然退后了几步,但他的步伐却有些踉跄。 这人已然变得他全然太过陌生 白鸿卿面上带了几分笑意道“我说过,我不会给你再度离开我,背叛我的机会” “若是小梓定要试试看” 白鸿卿眼色一暗,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白鸿卿见江梓念似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忽而轻轻笑了一声,道“小梓身上都沾上了这里的污秽之气了” “回去我帮小梓洗净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林荫之间,有一碧潭。 潭水清洌见底,潭边生长了些碧绿藤蔓,有的藤蔓垂落于水边,似是要试一试那潭水的清洌。 藤蔓上开了些许小花,似乎为这碧潭多添了几分美丽活泼。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漏下些许碎汞,清澈的潭水在阳光下潋滟起微光。 此处泉水乃是这山间的灵脉,这泉水极富灵气,可以洗涤人的脏污晦气。 一回去,白鸿卿便将江梓念带到了此处,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制,白鸿卿将他一把推入那潭水中,欲为他洗净身躯。 江梓念的衣裳尚且未曾脱尽,白鸿卿便将他按在了水中。 此番衣裳尽湿,春光半露。 江梓念本就生的清俊,几缕湿漉漉的墨发粘在他面颊上,他唇瓣上尚且残余着方才被凌虐的痕迹。 他面色苍白,看着白鸿卿的眼眸中带了几分惧意。 这人想要将他永远囚禁于他的身边。 让他一辈子只能看他一人,只许跟他一人说话,不许他跟旁人接触 但是他知道,他是永远无法忍受被人终生囚禁于此的生活 他亦无法忍受白鸿卿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一想到,下半生都只能与这人相见,都需得受这人控制,江梓念便觉出了一阵深深的绝望和恼怒。 白鸿卿亦下了潭水,他的衣裳潋滟着浅浅月色光华,那潭水却好似只是从他的衣裳之上滑落,并未将他的衣裳浸湿。 但江梓念洁白的里衣早已被潭水浸湿,那里衣贴在他身上,依稀透出他白皙的肌肤。 他便这般立于那水光之间,明明面上并无一分媚态,但此情此景配上那略显苍白的面色,却生生叫人觉出几分勾人之感。 白鸿卿微微靠近了他,而后伸出手,欲为他褪去这最后的一层洁白里裳。 他的手刚刚碰上江梓念衣襟,便听那人道“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这话令白鸿卿不由微微抬眸看着他。 只见江梓念此番目光清朗而镇定。 在这等情况之下,他还能如此冷静,也实在难得了。 江梓念见白鸿卿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他又道“你我皆是男子,况且,之前我二人还是兄弟。” “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 白鸿卿见他苍白的唇瓣微微抿了抿,似是不愿说出那之后的字眼。 白鸿卿不由抬起手,继而轻轻点上他那苍白的唇。 “你无需明白。” 白鸿卿唇角带起一个温柔的笑。 “你只需知道,你永远也无法离开我了。” 白鸿卿眸中神色渐渐幽暗起来。 “你最好不要再试图离开我。”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白鸿卿的指轻轻摩挲着江梓念的唇瓣,那苍白的唇瓣被他的指尖点按出些许血色,宛如雪上红梅,带了惑人的娇艳。 “你若再犯” 白鸿卿的视线慢慢落于江梓念裸露在外的一截雪白的脖颈上,江梓念肌肤白皙,脖颈上依稀可见些许青色脉络。 白鸿卿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脖子。 江梓念微微一怔,对上白鸿卿的双眸。 白鸿卿面上的笑十分温柔,但他嘴里的话语却带了几分冰冷与残忍。 “我便会杀了你。” “这样你死在我手中,便再也无法离开我了。” 他面上的神色并无一丝说笑的意味。 他的眼眸似是最浓郁的深渊,那里是化不开的幽暗与冰冷。 那里,亦不见一丝感情。 白鸿卿握着江梓念的脖子,他手中依稀可以察觉到这人颈侧微微跳动的细弱脉搏,好似某种弱小动物的脉搏。 温热的,且脆弱不堪。 他手里的力度不由慢慢收紧了几分。 白鸿卿靠近了江梓念,在他耳边带了几分暧昧似的说道“有时候” “我真想杀了你。” “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会被别人抢走,也不用担心你会逃走。” “死在我手里,永远属于我,这样其实也不错。” 他眼底的暗色渐渐深了几分,他手中的力度已然让江梓念感到了些许吃痛。 渐渐的,江梓念只觉得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重,他近乎有些窒息起来,面上亦不由浮现出一抹缺氧的紫色。 有那么一刻,江梓念真的以为这人要杀了自己。 他就在白鸿卿眼前那般面色发紫地挣扎,但白鸿卿却无动于衷,只是慢慢地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冷漠地看着他。 白鸿卿的眼中却并无一丝怜悯。 在这近乎眩晕的缺氧感中,江梓念脑海中却忽然清晰了起来。 他看着白鸿卿那冷漠幽暗的双眼,有那么一刻,他忽而明白了。 这人并不爱他。 他对他只是一种畸形的占有欲。 所以,得到他,真正占有他,比他的生死更重要。 白鸿卿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得到”,而并非爱。 若是爱一个人 真的会忍心伤害他么 真的会想要他死么 江梓念正这般迷乱恍惚地想着,就在他近乎窒息的下一刻,白鸿卿却陡然松开了他。 顿时,江梓念跌倒在了水中,他猛地咳嗽起来。 清洌的潭水溅在了他的面上,他大口的喘着气,平缓着自己有些心悸的胸口。 他心中竟升起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看着池边微微泛起波澜的池水 他知道,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许是几百年前,他的背叛,他的离开,给了白鸿卿太深的伤害。 几百年前亲族的背叛还有弟弟的背叛,让白鸿卿对亲情彻底失望,或许也使他从此不再相信感情。 摒弃了感情过后,他对旁人便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掌控、占有 他对江梓念有着太深的占有欲、太强的掌控欲 或许他曾经是爱着江梓念的,但如今对他,也只剩下了单薄的情欲 这些都并非爱 江梓念垂下眼眸忽而不敢再去看白鸿卿的双眸,但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便将他从池水内提了起来,继而俯身狠狠地吻上了他。 那灼热的欲念,叫两个人都热了起来。 江梓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衣衫半敞,那人看着他的眼神亦是越发幽暗了起来。 他实在无力反抗这人,他将他死死压制着,修为上的压制使他纵使心中想要反抗,却也抬不起一根手指来。 江梓念颤声说道“你若真敢” “我会恨你一辈子。” 白鸿卿抚了抚他如今带了些许绯色的面颊,尽管知道那些只是生理反应,但那抹红晕却还是看得他心中微微一热。 他道“我并不喜欢强迫别人。” 白鸿卿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道“但你这次不听话,总该是有点惩罚的吧。” 江梓念正要想是何惩罚,忽而间,他只觉得那人的手往他身下探去,他浑身不由一僵,他刚要反抗,但那人修长如玉的手却已然拿捏住了他的要害。 瞬间,江梓念的整个脸都烧了起来,通红通红。 白鸿卿见他如此反应,不由低笑了一声。 他手中动作起来,继而他低头吻住江梓念,将他的低吟全然堵于唇间。 事毕之后,白鸿卿给江梓念细细地将身上洗了。 他手上的动作轻柔温和,江梓念却已然无法再直视他那双修长的手。 他别过眼去,他心知自己无力反抗这人,事情既然已然无可挽回,便索性闭眼随他去了。 白鸿卿道“我们少时常在一处洗澡,你身上又有那处我未曾见过。” 江梓念并不吭声。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最后发觉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但两人对彼此皆是最为亲近熟悉不过的了,江梓念那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和这人的关系会变成这个样子 兄弟至亲 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 好在白鸿卿这下再是真的只是给他洗澡。 他给他细细地洗过后,又亲自给他穿上了衣服。 “小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这话说得温情脉脉,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满是温柔。 那样子就仿佛,他对他真的情深不渝 但他之前才在江梓念脖子上掐出一道青紫的痕迹。 如今江梓念还能察觉到脖子上在微微泛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十日过后,小晴忽而出现在了江梓念的眼前。 自那日小晴见到江梓念的时候,她便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回去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小晴便开始四处查探了起来。 她在元明宗竟还真的被她查出了一丝消息。 得知这些时日白鸿卿时常往此处来回的时候,小晴便欲一个人上来查探一番。 谁知此处隐约透露出一股邪气,方圆百里竟无人烟。 小晴心知有异。 她在那附近摸索了一阵子,竟还真的被她找到了门道找了进来。 但江梓念看到她的那一刻,却顿时愣在了那里。 但小晴却抓着他,神色十分慌忙地说道“先生快跟我走吧” 江梓念眉间一蹙,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晴道“先生他把你囚禁在了这里他根本就是” 江梓念却猛地捂住了她的嘴,他当即拉着她欲要送她离去。 白鸿卿布下的阵法连江梓念都无法破解,却被小晴轻易闯了进来。 小晴的体质特殊,任何阵法都对她没用,这才令她之前闯入了那处灵田欲盗取仙草。 江梓念细细一想便知他上次和她见面还是令她生了疑。 她心思敏锐,定然回去一想便想出了些端倪。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她这个体质让任何阵法对她都没有用,于是她便这般轻易地闯入了这里,来到了他面前。 若是之前江梓念见她闯进来了,他大概真的会想要跟她出去,但是见到了白鸿卿狠戾的一面过后,江梓念知道此番小晴来此,已然犯了他的大忌。 就算他真的跟着小晴出去了,事后,他能跑,白鸿卿却断断不会放过小晴的。 白鸿卿能动手杀他,更别提区区一个小晴了。 他又怎么能看着小晴因他而死。 江梓念发动灵力,带着小晴一路跑了许久。 小晴见他神色匆匆,心下还以为他同意要跟她一起离去。 两人一起跑了一阵子,小晴为了上山来寻找江梓念,已然几夜都未曾合眼,此番见到江梓念的时候,几乎已经精疲力尽,哪里又跑得了许久,她不过跑了一会儿,便脚下一撇险些跌倒,江梓念见她面色都微微发白,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正欲上千扶她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飘渺若仙的身影却忽而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面前。 “小梓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声音的语调带了几分微微的上扬。 只见他一身月白衣裳,此番从天而降时,衣袂飘然散开,仿若有月华流淌在他身上。 他一张脸柔和素净,宛如天上之上的最圣洁的雪莲,他的双眸恰若春日里尚未融化的霜雪,看人时掩埋在眼底的幽暗光芒不时会一闪而过。 此番,他看见了小晴,双眸不由轻轻眯起,眼眸中更添了几分凌厉和幽暗。 江梓念见他如此神色,背后顿时生出一阵冷汗,他暗自上前几步,挡在了小晴面前。 “她只是误闯进来的,并非有意。”江梓念的笑带了几分僵硬。 “我方才是想送她出去。” 白鸿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小晴一眼,眼眸中似是在思索什么,又似是在酝酿着更深的暗色。 “过来。”他面上带了一抹笑。 但那笑却让江梓念背后生寒,他不敢犹豫,几步便来到了白鸿卿的身边。 白鸿卿目色带了几分幽深。 江梓念心知这人占有欲极强,此刻心下定时不快。 江梓念伸手,不由轻轻拉住了白鸿卿的手。 白鸿卿看他一眼,江梓念对他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白鸿卿见他如此,心下微动,他不由看了一眼小晴。 小晴在见到白鸿卿的时候,心下虽有些惧意,却还是努力抬着头,面色苍白地直视着他的脸。 她心知这人非她所能敌,但江梓念对她有大恩,他如今身陷困境,她又岂能作视不理 她心下已然带了几分玉石俱损之心,看着白鸿卿的眼神也就越发坚定。 白鸿卿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双眸定定,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恨意,白鸿卿面色渐沉。 江梓念一见此番见白鸿卿面上笑意渐散,便知他是当真动了怒。 江梓念当即对着小晴吼骂了一句。 “你真是个愚笨的丫头” 小晴被他这一声骂得愣了一下。 她抬眸,只见江梓念此刻整个人都半依靠在白鸿卿的身上。 江梓念看向白鸿卿,面上带起一抹柔和的笑,他双眸微亮,看着白鸿卿的眼神满是柔情。 “我是自愿留于此地的,你今日闯进来,不过是平白扰了我的清净。” “我”江梓念微微顿了一下,他道,“我心悦于他” 此话一出,不仅连小晴愣了一下,就连白鸿卿都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此番江梓念正微微垂着眼眸,似是因为方才那一番心意的表白而感到羞怯,他整个身子都微微依靠在白鸿卿身上,那模样,就好似他当真是因为心悦于他才甘愿留于此处。 白鸿卿心下微微一动,他见他如此乖巧,便不由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宛如上好的绸缎一般,触在手中只觉得冰凉顺滑。 小晴见到二人这般面上带了几分不敢错愕。 “明明刚才” 她话还未曾说完,江梓念便对她神色冷冷地说道“回去吧。”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永远在此陪伴着他。” 小晴面上微微发白。 她知道,她与江梓念乃是云泥之别,但是,她也不允许自己放在心尖上敬爱的人被旁人这般作践。 若是面前这人真的爱他又怎么会忍心将他一辈子囚于此处,让他一辈子变成一个毫无自我,只能依附于他的可怜虫 江梓念见小晴面上仍然有些犹豫和不相信 江梓念只好微微咬牙,而后,他伸手勾起一旁白鸿卿的下巴。 在白鸿卿微微有几分怔然的神态中,他当即俯身吻住了他。 当着小晴的面,他和白鸿卿亲吻起来了。 白鸿卿又岂会放过他这般主动投怀送抱的机会,很快他便掌握了主动权,将江梓念吻得面颊泛红。 而江梓念并不愿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便也越发奋力地回吻他。 两人竟角逐起来,这一吻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一吻即毕,江梓念目光间都带了些朦胧的水色。 而白鸿卿眸色间也幽深了几分,他唇角的笑越发温柔了,他这般清冷圣洁面容,此番眉目间却带了几分惑人之态。 小晴终于没有再看江梓念,她反而是微微垂下了眼眸。 “回去吧” 江梓念的声音间都带了几分沙哑。 那几分沙哑让小晴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只见小晴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如此看来是我叨扰了。” “我来送她回去吧。” 许是因为方才江梓念的那一吻,白鸿卿此番面上的神色几乎能用温柔如水来形容。 江梓念思及此处下山确实不便,若是碰见野兽,小晴一个小姑娘又哪里应付得来,见白鸿卿如此说,他便也就同意了。 在江梓念的注目,白鸿卿便带着小晴慢慢消失在了林间。 “我确实囚禁了他。”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白鸿卿忽而便如此说道。 小晴脚步一顿。 此时,白鸿卿看着她的眼神已然不似方才那般温和,此刻,他的眼眸中满是冰冷与幽暗。 那眼神令人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 小晴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你” 白鸿卿此刻看她的眼神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修为甚高,此番这般微微瞥眼看着小晴,那其中蕴含着高阶大修的威慑,那阶级上的威慑几乎让小晴双腿发抖,忍不住就要跪下来。 “你应该也没有相信他的话吧。” 白鸿卿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笑,但他眼底却满是冰冷幽暗。 褪去表面的温柔之后,这人的面容便满是冰冷与傲然,他那般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宛如在看地上的蝼蚁一般。 大修的威慑,只叫小晴觉得宛如身上压了一座大山一般,小晴不由跌倒在地上,身子发颤,她的眼神渐渐带了几分恐惧地看着白鸿卿。 “你很聪明,但是你动了一个错误的念头。” 小晴有着常人没有的的敏锐洞察力,短短十几天,她一个外门的小杂役便能查探出他的行踪,还能找到此处,她确实有几分聪明。 白鸿卿看着她的眼眸越发幽暗起来。 “你不该妄想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没人能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一想到,方才江梓念为了救她,竟肯放下身段对他主动讨好亲昵。 那些举动,虽叫他心中愉悦,但一想到这些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白鸿卿心中的幽深的黑暗便又开始在心中翻涌起来,将他折磨得发痛。 江梓念对她的关心已然超过他的忍受范围 这个女人一次次地夺走江梓念的视线。 他无法容忍江梓念的心被这个女人占据一块,那怕只是极小的一块,那也只能是他的 其他人若占据了一分一豪,他便也要将那一分毫,彻底抹去 白鸿卿指尖渐渐凝起一抹淡淡的白色光芒。 小晴似是意料到了他要做什么。 她眼中渐渐渗出了惊惧的泪水。 她哭喊起来,道“你若杀了我” “先生先生是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白鸿卿笑了一下,说道“他不会发现的。” 江梓念只会以为,他将小晴送下了山,两人也不会再相见了,江梓念会永远呆在他身边,这个女人注定会慢慢被他忘记。 但是白鸿卿并不知道,在一月前,江梓念本欲离开元明宗和小晴道别的那天,他在小晴的身上放下了一缕神魂。 他那时因为对小晴心怀愧意,便想着,之后若小晴有大的劫难,靠着这缕神魂他便会感知到,届时许能赶到救她一命。 所以,在白鸿卿撕碎小晴魂魄的瞬间,远在山林另一边的江梓念便瞬间感知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当江梓念赶到之时,一切却已太晚。 白鸿卿的动作实在太快。 江梓念只能看到空中漂浮的些许粉末。 那些粉末周围散发着些许白光 灰飞烟灭 江梓念心中一痛,愧疚和歉意,混着对面前这人骤然升起的恨意,让他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此等手段会使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白鸿卿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眸中微微闪过一抹讶然。 但不等白鸿卿说些什么,江梓念便发动了全身的修为,狠狠地朝白鸿卿迎面击去。 江梓念这具身躯虽然灵气稀薄,注定一辈子与高阶修士无缘,但他之前任务期间,天下各路功法招式,他皆有所涉略,且他自己任务期间,因为角色要求,他近乎将每一份功法都学习到了精妙的地步 魔道、仙道、剑道,这些功法招式,他皆是铭记于心 此时他虽修为低下,但他怒火中烧之下竟爆发出了远高于自己如今修为的实力,白鸿卿竟一时之间无法制伏他。 一是白鸿卿并不愿真的伤了他,便处处手下留情,二是江梓念招式实在多变奇诡,白鸿卿从不知他还有这般的功夫法术,一时之间也带了几分试探之味。 但越是试探,白鸿卿便越是觉得心惊。 江梓念的功法招式竟是混杂着多家功法,似仙非仙,似魔非魔。 若是白鸿卿收了这浑身的修为与他去打,单凭招式,谁胜谁输,竟也很难说。 白鸿卿向来被人称作仙界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此番能他正眼相看的人已然不多。 而此刻,白鸿卿对着江梓念心中生起了几分警惕。 他并不知道在弟弟消失的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但显然他的弟弟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白鸿卿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这个弟弟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让他彻底褪去了之前的任性与稚气,也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幅白鸿卿觉得陌生的模样。 两人交手在空中打得竟让周围的结界都微微扭曲起来。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却不由轻眯了眯眼眸,他一手接住他迎面而来的利刃,一手压制住了江梓念的肩膀。 “你要杀我”他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微微用力便将江梓念手中的利刃折断了。 “那个女人要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杀了她,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说起他方才杀了的小晴,那神色和他之前杀死那只小鹊儿时没什么区别,他眉眼间满是冷漠。 就在这时,被他压制着的江梓念却瞬间跳了起来,顿时朝他面上刺去,白鸿卿刚接住他这一击,那人袖中却忽而射出一刀寒光。 白鸿卿顿了一下,那把利刃插入了他的胸口处。 他察觉到了一点痛意。 血渐渐将他的襟前的白衣浸染开来。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面上却不由得笑了一声。 “你居然真的要杀我” 白鸿卿竟察觉到了从心口处察觉到了神魂撕裂的痛苦。 这利刃,自然不是凡器。 那东西本是江梓念最后的底牌,他并未想过这么快便暴露出来。 但小晴的死让他彻底明白,他与这个人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可能 小晴何等无辜,他却让她灰飞烟灭 白鸿卿往前走了几步,鲜血的流逝让他面色微微泛白。 “你要杀我” 白鸿卿笑了笑,襟前的血却越发多了。 曾几何时,白鸿卿愿意为了弟弟去死。 那时,他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因为弟弟一句话,他便九死一生去悬崖上摘那凤尾罂,就算事后弟弟当着人群那般戏弄嘲笑他他也并不后悔。 为了弟弟,他甘愿忍受一切的痛苦。 很多年前,他曾因为一个男人便轻易地背叛了他 如今他又要因为一个女人杀了他。 好啊 好 对上了白鸿卿微微有些惨白的面色,江梓念眸中微微一闪,道“让我走” 江梓念伸手从自己袖中又拿出了几把薄如蝉翼的利刃。 重生的这五十年里,这东西是江梓念炼制来保命的东西。 说到底若非白鸿卿将他逼到绝境 他又怎么会狠心伤他 江梓念掩去眼中的异色,他沉下了面容,说道“打开阵法,否则” “你可以试试看,我手中剩下的这几把利器究竟是何滋味。” 此番,江梓念看似面容冷静沉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今拿着利刃的手其实在微微颤抖。 方才一刀能刺中白鸿卿,只因为白鸿卿对他处处手下留情罢了 那手下留情许是出于自身法力高强,对江梓念只是带了些玩味的审视和试探 又许是因为他并没想过伤他 他对他处处手下留情,但是江梓念却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此番孤注一掷,若是败了 江梓念知道,自己就真的彻底输了 江梓念冷然地看着白鸿卿,身上每一处肌肉却都紧绷起来,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但白鸿卿却好似并未曾听到他的威胁。 此番周围的阵法受了两人法力的波及,渐渐显出了原本的模样。 焦黑的土地,光秃秃的树干。 昏暗的天边浮现出一抹血色的红光,那抹血光似是远远挂在天边的一把带血的镰刀。 白鸿卿站在哪里,他一身白衣依旧如同天上之上的白雪一般干净。 他墨发微微轻扬起来,拂过他素淡如莲的面容。 他唇色越发苍白了,他看着江梓念,眉目间却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神色。 “你方才还说,你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你方才还说,你心悦于我。” 他面上那抹温柔叫江梓念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白衣小少年。 那时,白鸿卿看着他的神色,总是这般温柔。 他的眼眸中总似有柔软地近乎将人融化的温暖。 但如今,这人眼眸中却只剩下连阳光也无法照进的幽冷与黑暗。 江梓念抬眸对上他的双眸,他声音间带了几分暗哑。 “骗你的。” 极短的一句话,却令白鸿卿看见了那人冷漠的眉眼。 很多年前。 白鸿卿被抓回了白家之后,他远远地在人群中看到过弟弟。 弟弟那时也曾这般看着他。 眉眼间尽是冷漠。 就好像,那秘境的半年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那时,哪怕白鸿卿在他面上看到一丝伤痛之色,或是他对他流露出那么一丝的愧疚 白鸿卿也会原谅他 那时的他,尽管心中痛如刀割,但或许他便会因为这是弟弟的心愿,而自愿死去 但是那时,他看着白鸿卿的双眸是那么的冷漠。 那一眼,彻底将白鸿卿内心仅存的一点柔软粉碎了,彻底让他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我怎么可能甘愿一辈子都呆在你身边” 白鸿卿听见那人如此说道。 闻此,白鸿卿忍不住轻轻笑了。 当初,弟弟因为一个男人便轻易地背叛了他。 那最痛的一刀,刺得他心中血肉模糊。 如今,江梓念的这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却再也刺不进他心底了。 白鸿卿再也不会因为谁的背叛而痛苦了。 他说过,他再也不会给他,背叛他,离开他的机会了。 于是,在江梓念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白鸿卿便忽而到了他面前。 他抓住了他的手。 在江梓念的怔然之中,白鸿卿对着他轻轻笑了。 霎那间,林间兀鹫骤然被惊得飞起。 一阵惨叫从林间传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恍惚间,江梓念脑海中忽而想起了太多往事。 两岁那年,白梓将白鸿卿从自己的摇篮里踢了下来,白鸿卿刚好脸着地,这一下子摔伤了鼻子。 白鸿卿那时还小,顿时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继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见了摇篮里的小小一团的白梓。 他面上哭得满是泪痕,但看见了摇篮内的那个耀武扬威的小团子的时候,他却不由愣住了。 “弟弟” 三岁的白鸿卿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后来,白鸿卿告诉他,在他有记忆以来,他记忆中的第一个人便是白梓。 他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好似瞬间划破了他之前混沌黑暗的意识,让他的世界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或许婴儿都有开蒙的那么一瞬间。 许是因为他真的是白鸿卿睁眼所见的第一人,又是他开口以来叫的第一个人,白鸿卿之后对他总是有着说不明的依恋。 无论他做什么,白鸿卿对他都是千依百顺,且有求必应。 但白梓却是厌恶极了他这幅哥哥的作派。 白鸿卿事事都比他好,人人都喜欢白鸿卿,再加上白氏夫妇太过明显的偏爱,这一切都让白梓恨极了白鸿卿。 这人虽是他哥哥,但他打心眼里厌恶他。 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喊过他哥哥,他也十分讨厌白鸿卿喊他弟弟,后来白鸿卿好似发现了,便也就不再继续喊了,反倒是渐渐叫起“小梓”来。 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是难免不了被人拿去比较的。 “白梓,你哥是个天才,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何必为难自己呢。” 他最厌恶旁人这样说了,于是他偏偏要做给旁人看。 但他与白鸿卿的差距,岂是一点。 白鸿卿十六岁便步入筑基后期,而他那时才刚刚步入练气中期,寻常人那个时候也才刚刚在练气初期打转。 白梓自认为在寻常人中已称得上优异二字,但他和白鸿卿的差距却还是太远了。 他一次次地在家学比武上输给白鸿卿,而白鸿卿去还在他面前一直都一副哥哥作派,看得白鸿卿心中越发厌恶他了。 明明,他也大他不过一岁,却这般处处欺他,实在可恶。 他不吃饭,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却偏偏那个白鸿卿那厮在他面前故作好人,一味劝他,让他多进食。 为此,他甚至还跑去学习厨艺,竟弄得大家都知道了,还纷纷夸他真是爱护弟弟,有兄长风范。 白鸿卿自然没有吃那饭,他恨不得将那些饭菜全然抛于窗外。 白鸿卿或许从来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厌恶他,又或许,他并不在意。 用他的话来说,他永远都是他的哥哥。 无论他是否喜欢,他都会永远爱护他,照顾他。 听了这话,白梓冷笑了一声。 “听闻,白家禁地生有凤尾罂,我要那悬崖上最高的一朵,你将它摘回来,我或许便肯吃饭了。” 白鸿卿是个傻子,听了他这话,他竟真的还去了那白家禁地。 他将花摘回来的时候,已然全身是伤,但是他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明亮又柔和。 就好似是春日里轻轻拂过他面颊的风。 他那时已然和旁人夸下了海口。 虽然见他这般狼狈不堪,心下略有异样,却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花狠狠踩在了脚下。 他看见了他那一向含笑的双眸,那个时候,闪过一抹受伤的痛色。 他站在人群内,浑身狼狈,面上却还带着一抹讪笑。 那略有些无措的模样,竟让白梓心中微微一顿。 “看吧,你哥是不会生气的。” 白鸿卿没有怪他,哪怕他这样戏弄他,哪怕他事后还受了家族刑堂的责罚,哪怕因为这一株凤尾罂,他卧病在床,半个月都无法起身了。 在刑堂之上,那人问他为何闯禁地。 白鸿卿并不答。 无论那人用何等手段,他也不答。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只好说是为了偷盗法器。 白鸿卿自此,声名一败涂地。 家学内,他本是人人敬仰,那时,却被忽而被人人躲避近乎讽刺起来。 白鸿卿虽然有些难过,却没怪过他。 白梓再见到白鸿卿的时候,白鸿卿给他端来了新做的饭菜。 他看着他的双眸,依旧那般温柔与柔和,那柔和中却带了些许忐忑。 许是,他对他做的那事,还是给他留下了些许的阴影。 “可不可以,吃一点” 那话近乎有些卑微了。 若是非要说,白梓与白鸿卿的关系是何时缓和的,那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起的。 白梓本以为,白鸿卿见他是要理论,或是怨骂,他甚至都做好了提剑跟他打一顿的准备,但那人却给他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外头那些人对他私闯禁地一事说的难听极了。 当一个太过于优秀的人坠入尘埃时,人们总是会忍不住诋毁他,让他彻底掩埋在尘埃里。 白鸿卿这些日子许是收到了太多之前从未受过的欺辱。 但他却还记得给他做一顿饭菜。 还记得,他不爱吃饭,要劝他吃饭。 连白氏夫妇都不曾这般关心过他,亦不曾如他这般细心入微。 那一刻,透过那饭菜氤氲上升的热气,他看见了在他对面的白鸿卿的脸,那是一张对他溢满了温柔的脸。 他夹了一筷子菜,那些全是他喜欢吃的。 不知何时,白鸿卿竟然已经弄清楚了他的全部口味。 他原本并不怎么饥肠辘辘的胃,这一刻却忽而察觉到了一丝饥饿,而白鸿卿的那些饭菜融进他的胃里,竟让他心中觉出一阵十分熨贴的滋味,那种温暖的感觉,从心底里渗出来,渐渐遍布他的四肢,又复而涌上他的心间。 白梓那时并不懂,为何白鸿卿能对他好到这种地步。 他也不懂,他都这般针对他,欺负他,他为何能不哭不怨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白鸿卿只是微微笑着说,他是他弟弟。 哥哥又怎么会怪弟弟呢。 白鸿卿看着白梓极其认真地说,他会永远对他好,永远保护他。 这话,一直成了白鸿卿前半生努力坚守的东西。 但是白梓却知道,无论他如何坚守,他们最终都会反目成仇。 按剧情,他势必给他那最痛的一刀。 最开始,白梓对这次的任务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直到这次过后,他才渐渐心中生出些许不忍起来。 好在之前那些欺负他的剧情渐渐过去了,他也不用在伤害这个一心对他好的小少年了。 白梓与白鸿卿的关系在那顿饭之后,达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 白梓渐渐不会总对白鸿卿冷眼相向,但他却是个十分别扭的人,就算心底对白鸿卿已然有些太多的好感,他面上却还是不时会冷嘲热讽几句。 虽然白鸿卿总说是自己哥哥。 但其实,白鸿卿在他此处并没有一点兄长的威严。 反倒是他,隐隐有骑在他头上的嚣张之势。 许是自那之后,白梓认准了白鸿卿是真的对他好,他便越发指使起白鸿卿来。 白鸿卿却也好似十分喜欢他的指使,每每对他皆是有求必应。 白梓就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虽然样子可凶可凶了,但是接近过后才发现,这人其实内里是个就是只小奶猫。 白梓习惯了用嚣张骄纵伪装自己,掩藏自己那颗敏感细腻的心。 两人关系渐渐亲密起来,有时候会一起洗澡,一起去学堂。 众人都惊异起来,怎么白家二少转性了。 白鸿卿更是几乎承担了白梓的一切吃穿住行。 每每午后,阳光融暖,在那庭院的那棵大树底下,白鸿卿会帮白梓浣发。 白梓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柔软的青草之上,就好似上好的绸缎。 白鸿卿会在树下帮他细细地捋顺。 他动作温柔,从来不会扯痛到白梓一丁点。 白梓不经意回眸间,看到了白鸿卿温柔宁静的侧脸。 阳光那般斜斜撒在他面上。 他面上带了几分少年的清俊,他低垂着眼眸,眼睫毛很长,轻轻颤动的样子,似是一只蝴蝶。 些许阳光照进了他的眼底,他眼底微微潋滟起金色的微澜。 那一刹那,美得令人惊艳。 有时候,白鸿卿会轻轻点点他的额头,笑着问他“小梓喜欢哥哥么” 白梓是何等别扭的性子,自是不会说。 但是啊,在那个时候,或许只是十分平静的一个午后。 白鸿卿手中尚且帮他捋着长发,少年的手修长白皙,那黑发在他手中,衬得他的手越发白皙似雪。 见白梓看着他,白鸿卿不由微微抬眸。 白梓对上他那温柔的模样,不由得面上微微一别扭。 “谁会喜欢你啊。” 那一声太轻了,本是白梓自己近乎喃语的一句话,但却还是被白鸿卿听到了。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白梓被他看得心下越发别扭。 白鸿卿见他脸颊竟有些微微泛红。 他心下好笑,不由上前轻轻勾了勾他的鼻子。 “无需小梓喜欢我,我喜欢小梓就够了。” “我会永远陪伴在小梓身边” “直到有一天,小梓不需要我了为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有时候,白梓觉得白鸿卿是一个太过光鲜明亮的人。 他的性格里,好似从没有过阴暗的地方,亦没有什么缺陷。 若非要说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实在太过善良了,近乎善良到有些软弱了。 白鸿卿的优秀,会让太多人对他心生嫉妒,而他的软弱,更是会让太多人找他麻烦,欺负他。 白梓看那些人欺负白鸿卿的人十分不顺眼。 白鸿卿只有他能欺负,其他人哪里来的那个胆子,敢欺负他。 白鸿卿虽有一身修为,却总被那些比他修为低微的人耍得团团转。 白梓见他这般实在心中愤恨,便寻了个由头将那些人全部报复了一遍。 眼见那些曾经欺负白鸿卿的人便要被赶出家学了,白鸿卿却不但对他没有一丝感激,还对他生了气。 “小梓,不必为了帮我这般。” 能来家学其实十分不易,一旦被赶出去,下半辈子也就毁了。 “白鸿卿我千方百计帮你报复了他们,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 白鸿卿看着他,却又说不话来。 “不是的,小梓我” 白梓却再也懒得看他说些什么,当即气冲冲地走了。 后来,白鸿卿去族长那里帮那几个人求了情,那几个人这才没有被赶出家学。 而白梓也再也没有跟白鸿卿见过面。 白鸿卿那般善良的性子,或许真的是觉得他手段太过阴险了吧。 许是不愿再与他为伍,也未可知。 他想起白鸿卿之前总对他说,人为善,百善尚且不足,他这般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有害人之心,更不会做出他那样的事情。 后来,白梓一连几天都没有再看见过白鸿卿,等他再看见白鸿卿的时候,只见他同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在一旁说得交谈正欢。 在看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白梓便知道了他是谁。 那少年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 白梓仅仅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原来这些日子,白鸿卿已然找了其他的在意的人 再后来,白鸿卿却忽而找到了他。 白鸿卿给了他一本小册子。 过不久就是家学比武了,白鸿卿为了总结这册子已然几夜未曾合眼了。 白梓几乎能看见他眼下的淡淡阴影。 但依照白梓的性子,他只会以为是白鸿卿在暗讽他。 暗讽他,在家学上永远也胜不过白鸿卿。 白梓便当着白鸿卿的面将那本小册子给撕了。 他就想着白鸿卿吼他,骂他一顿,他便要和他吵一架才好。 但白鸿卿从来不是那般的人。 于是,他只是看了白梓一会儿。 见他气得面色涨红,似是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白鸿卿上前轻轻搂住了白梓。 “都是哥哥不好,惹小梓生气了。” 这一句话,却让白梓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他呆呆地愣在哪里,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白鸿卿有什么错 他只觉得心中又是苦闷又是涩然,五味陈杂,竟只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白梓心中虽已渐渐消了火气,但嘴里却还是在不依不饶地骂着。 他嘴里每骂一句,白鸿卿便应一声。 他那等顺从宠溺的模样,却让白梓觉得心中一刺。 他靠在白鸿卿身上。 少年的身躯尚且有些单薄,但是他清俊的面容已经足够让那些人为他倾心。 很多年后,这人的温柔又将对另一个人展现,他又将对另一个人千依百顺。 白梓没有再说话了。 后来白鸿卿将那本小册子又重新粘合了起来。 那东西早已被白梓撕成了纸屑一般的东西。 白梓看了一眼他越发熬红了眼睛,撇了撇嘴。 他接过了那个小册子。 那东西被粘得很丑,歪歪扭扭,一片片纸屑却又那般细细密密地粘在一起,就好似是白鸿卿那细密柔软的心,一次次被他伤害,却还是会永远粘在他身上。 白鸿卿从来都没有错。 他唯一的错大概就是对他这个弟弟太过于宠溺,使他越发骄纵任性,使他一遍遍地伤害他 使他最终将他推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白梓对不起他,是白梓背叛了他。 “哥” 拿这那小册子,白梓忽而抬眼看着白鸿卿。 自从白梓懂事起,他便再也未曾这般喊白鸿卿。 白鸿卿闻此,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看着白梓,隐约觉得弟弟今日不太一样。 但弟弟这般喊他,让他心中顿时软了一半。 他摸了摸白梓的头顶,面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嗯” 白梓看着他,忽而又垂下了头。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或许,今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对白鸿卿说出这一句了。 或许,比起白鸿卿之后的遭遇而言,他一句抱歉又实在太轻。 白鸿卿并不知道他究竟为何道歉,他还很是怔然了一下。 只以为白梓是因为撕毁了这小册子而跟他道歉,白鸿卿竟有些无措起来。 “无论小梓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哥哥就是要包容弟弟啊,所以,没关系的。” 白鸿卿那时的眉眼就好似天上弯弯的月亮,他笑得一脸温柔。 白梓从未将他当成哥哥看过,但白鸿卿却固执地做着他觉得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固执地说,要保护他,要永远对他好。 白鸿卿将他一颗心捧到了他的面前。 那么简单纯粹的感情。 原剧情中,白梓或许也是被白鸿卿打动了,所以最后才出手救了白鸿卿。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没人想到白梓会救白鸿卿,也没想到白鸿卿就在白家秘境内藏了大半年。 在那半年内,两人的关系越发和睦温情了。 白鸿卿将自己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全然寄托于他的身上。 两人一起躺在秘境里数星星,种下一株株比太阳更耀眼的鲜花,去林间采集新鲜的松露,他每日缠着白鸿卿给他做各种的菜肴。 那段日子,白鸿卿对他真是千依百顺。 白鸿卿曾对他说,小梓就是我的一切。 但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在白鸿卿生辰那天,本来约好要和他一起的弟弟却没有出现。 但是他觉得他总会出现。 于是他就坐在那阴影里,静默地等待着,他等了好久,不知是多少个白天和黑夜,但是他还在固执地等着他的小梓 但是他永远也等不来了。 那些白家的修士蜂拥而上,将他准备的一桌菜肴全然推翻在地。 白鸿卿被很多人压在地上。 那一刻,他眼眸的微光终于破碎了。 他看了远方一眼,面上是白梓从未见过的绝望和幽暗,那眼神直叫人痛彻心扉。 恍惚的声音从耳边萦绕而过。 “小梓是我的一切” “我会永远对小梓好的。” “哥哥就是要永远保护弟弟” “只要是小梓想要的,我就算死也会拼命去做的。” “小梓” “小梓。” “哥哥很喜欢小梓。” 白鸿卿笑了,眼眸中是那般温柔纯粹的笑。 江梓念猛地睁开眼,梦中的一切渐渐和现实重合了。 他粗喘了几口气。 脑海中尚且回荡着白鸿卿那温柔纯粹的笑,他心中却还残余着几分痛意。 太过明媚的回忆,却越发衬托出现实的阴暗。 他刚想动一动手,却发现手腕上烤着镣铐。 他这般轻轻一动,顿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瞬间让江梓念的身体微微一颤。 疼痛的记忆瞬间钻入他的脑海。 他这才渐渐看清了他如今的处境。 白鸿卿挑断了他的筋骨,折断了他的双腿双手。 用镣铐将他锁在这里。 这是万年玄铁所制,曾用来擒过魔神,压制过千年大妖,如今却用来禁锢他这一个凡人。 白鸿卿倒也真的看得起他。 许是这地牢里实在太过于幽暗里,他竟忽略了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待那人渐渐走出阴影的时候,他才看见了。 再一次对上这人的双眸。 江梓念觉出一阵梦境与现实的交错的恍惚之感。 对上那人熟悉的眼眸,江梓念嗫嚅了下干裂的嘴唇。 他曾说过,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怪他。 他说过,他会永远对他好 永远保护他 那么 “哥” 这声音带了些涩然和暗哑。 听到这一声呼唤之时,白鸿卿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阴影之中,江梓念看不清他的神情。 白梓很少这般喊他,而一旦他这么喊了,无论他有什么要求,白鸿卿都会答应。 “放过我吧。”他带了几分颤抖地说道。 那样子就好似是之前白梓闯了祸,回去跟白鸿卿面前求情一般。 那时,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这么一低头求情,白鸿卿便心软了大半,总会放过他。 但如今 良久。 江梓念只听得白鸿卿那边传来一声低笑。 那笑声的意味甚是不分明。 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江梓念看到了他幽暗如潭的双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白鸿卿要的从来就不是报复他。 他折断他的双手和双腿,只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他将他拷在锁链之上,将他囚禁在这小小的室内,也只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 就算江梓念求他,他又怎么会放过他。 所以,他笑了出来。 “你太不听话了。” 白鸿卿轻轻抚了抚他凌乱的发丝。 那发丝上粘了他的血。 尖锐的弯钩穿过江梓念的琵琶骨,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他衣裳上满是血迹。 被弯钩刺穿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江梓念只要稍稍一动,便几乎痛得战栗。 方才尚且有些混混沌沌的,如今醒了,他脑海中渐渐清醒起来,身上的疼痛便一下子猛地全部传入他的脑海中。 那些疼痛的记忆,让他的身子不由得痉挛了一下。 “我之前说过,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弟弟” 白鸿卿的指尖白皙到近乎透明,带着一点冷若霜雪的气息,他轻抚着江梓念面颊的动作那般温柔。 他面容素净柔和,此番抿唇轻笑,恰如青莲初绽,淡雅又娴静。 “我再也没有那个耐心了。” 他的手抚在他面上,那冰凉的触感却让江梓念背后顿时升起一阵寒意。 如今白鸿卿身上已然看不出分毫受伤的痕迹,江梓念刺他的那一刀,就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江梓念面色一白,这人的修为究竟恐怖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 此番江梓念被刺穿了琵琶骨钉在这墙上,尖锐弯钩刺穿他的皮肉筋骨从他的肩膀、锁骨处穿出来,他衣裳上满是血污,手脚上皆带着厚重的镣铐,那些镣铐将他手脚处磨出了些许的血痕。他手脚皆被折断,此刻就算将他见他从这刑具上放下来,他也无法站立了。 他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亦是青白,只需轻轻一动,他便会痛得额间渗出冷汗。 他眼眸黑黝看着白鸿卿,神色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惧意。 那模样就如同一只被困住的小兽。 那般脆弱,又那般弱小。 他再也无法反抗。 这镣铐还有琵琶钉,连魔神都无法逃脱,就算江梓念有千般本领亦是无法逃离这里。 此处早已被他布下上千种禁制。 那些密密麻麻的禁制渗入这里的每一寸土壤里。 他将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永远属于他。 一想到此处,白鸿卿的心情便不可抑制地微微扬起了。 他心中翻涌的占有欲,此番竟略略平息了。 那琵琶钉会一寸寸地挪动,牵动着皮肉,让原本略微痊愈的皮肉再一次被扯动起来,那是最折磨人的酷刑,那会很痛,那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且一分一秒也不会停止。 此刻,江梓念便被钉在了这墙上,他被死死地困在了这里,他面色苍白,身子亦是痛得轻颤着,但他抿着唇,模样似是有些倔强,但眼神分明透露着恐惧与祈求。 但白鸿卿看着他,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带了些许说不明的怜意。 他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而后附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江梓念的唇有些苍白,白鸿卿一点点舔吮着他的唇,似是想要它重新染上血色。 江梓念没有挣扎,但是白鸿卿能察觉到他颤抖着。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白鸿卿眸色渐深。 他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他就似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可怜虫,只能在他掌下蜷缩着轻颤着。 触碰到他柔软的唇瓣,唇齿相交的时候,白鸿卿心底忽而升起了一股满足而充实的感觉。 那种感觉,令那心底一直深深折磨着他的那头黑暗的巨兽彻底平静了。 就好似他真的彻底拥有了他 那吻开始并不带什么情欲,不过像是一个宣布主权的印章,但而后便渐渐深入。 白鸿卿也不由得眸色幽暗起来,不知不觉带了些欲念。 江梓念察觉到这人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颈,继而又渐渐往下。 他气息间带了些浓烈的欲念。 江梓念骤然清醒了起来,于是他猛地一咬牙,两人唇间都带了些鲜血的气味。 白鸿卿抬眸看着他,他指尖沾上了些许血,他毫不在意地擦去了唇边的血。 而后,他看了江梓念一会儿,竟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那般轻笑着的模样,使他眉目间都带了几分温情与柔软。 那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小少年竟渐渐重合了。 他面上的笑,就好似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糖果一般,眉梢都带着淡淡的满足。 明明,他对他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但他此刻这个笑,却纯粹地叫人生不出什么愤恨的心思。 “小梓”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许多年前,在那秘境之中,白鸿卿也曾这般问他。 他那时答应了他,但后来 他没有做到。 而如今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江梓念来回答了。 白鸿卿自然会帮他回答。 白鸿卿抚了抚他的黑发,面色带了几分温柔。 他找了他的小梓数百年 那么多人都说他死了 白鸿卿却偏不信。 午夜梦间,他总告诉自己,他会找到他,而后,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不会有背叛,不会有伤害 亦不会有谁先离开谁 有他在,小梓不会死,若是他寿数尽了,他便会将小梓杀了,如此两人也不会分开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这句话听着似是世间最浓情蜜意的话语,却又似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诅咒 被囚禁的这些日子,江梓念竟无一丝反抗,他好似接受了自己的现状。 白鸿卿以为,自此之后,他们便能永远在一起。 但在第十日的时候,他从元明宗处理完事务回去,却只在屋内见到了散落一地的镣铐和琵琶钩。 那琵琶钩上有的还串着几块带血的皮肉,原本铐住手脚的锁链,如今正连着四截残肢断臂。 大大小小骨头混杂着砍落的碎肉掉落在地上,显示着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人,竟将自己的一整块琵琶骨生生从体内剔了出来,而后又砍断了自己的四肢。 那镣铐就算是上古魔尊、千年大妖亦可压制,他究竟是如何抵制了这神级镣铐的压制 而他戴上这具镣铐后,本该气若游丝,哪怕他只是动一动手指他都会受到这镣铐千万倍的制压和痛苦,那疼痛足以让人痛得昏厥,而他若越是挣扎反抗,便越是疼痛 是要怎样的毅力才忍受住如此痛苦,剔除了自己的琵琶骨,还能砍下自己的四肢 他竟如此不愿待在他身边 纵使江梓念狠心如此对自己,但他又如何能逃出他外头布置的这天罗地网 这一切都是白鸿卿从未想到的。 看着那一地散落的骨头和血肉。 白鸿卿愣了许久。 他几百年来从未有过波澜的内心,此时却觉出了一丝痛意。 那痛开始极浅,就好似在他心上轻轻扎了一下,而后却渐渐扩散开来。 而后,渐渐汹涌。 白鸿卿笑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人就算死 竟也不愿待在他身边 他轻轻捂着心口。 原先江梓念刺中他心口的那一处,如今伤口崩裂开来。 他看着心口的血,分不出,究竟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在痛。 在江梓念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终于听到脑海中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 “求助条件已被触发” “求助机会只有三次,请问您是否使用” 毫无犹豫地,江梓念点下了“确认”。 在完成“快穿”任务之后,系统给他的奖励不仅有“重生”,另外还附赠给了他三次求助的机会。 但这机会只有在江梓念濒死之际才能使用。 系统曾提醒过他,求助机会的使用,是以削弱损耗神魂为代价的,要他谨慎使用。 人的神魂若是被削弱干净了,那也就魂飞魄散了 但此刻,江梓念面对白鸿卿的囚禁,他已然陷入了死局,只能出此下策。 他无法想象白鸿卿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地牢时的神色。 当初,他背叛了白鸿卿,令他被抓回白家,亦曾深受地牢之苦,如今他还了他一命,如此,是不是也算两清了 “请等候系统正在启动”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江梓念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奶狗。 他收到了系统的反馈声因您如今神魂削弱,系统无法为您凝结成人身,已为您随机选择可塑身躯,感谢您的使用。 而系统虽根据他请求,给他重塑了身躯,又帮他逃离了白鸿卿的控制,将他传送至其他的地方,但他在原身上受得伤,却还是有些转移到了这具身躯。 由是,江梓念刚想站起来,便觉四肢一痛,他不由得跌倒在地,嘴里发出呜地一声。 邶清如刚闭关出洞,便看见一只幼犬浑身是伤地倒在了他的门口。 那只幼犬通体雪白,但身上的绒毛被鲜血染红,看上去分外可怜。 他往前几步,那幼犬却忽而咬住了他的衣摆。 它的眼眸湿漉漉的,它看着他,明明它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从它眼眸中,邶清如却看出了几分祈求。 邶清如闭关的这处山林里妖兽众多,且皆是高阶妖兽,这幼犬这般弱小,若将它丢下不管,它大概熬不过一夜 邶清如垂眸看着它,林间的微光洒在他身上,只见他容色如雪,眉间一道佛印为他平添了几分慈悲之意。 但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眸,却那般漠然。 他站在哪里,浅色的唇轻抿成一条线,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一丝的波澜。 他整个人都宛如冰雪雕成的一般,稍稍靠近便会觉得冰冷难忍。 江梓念并不知这人究竟会不会救他 他一向信奉的乃是生死有道,万物皆有因果 生与死对于他而言,无需刻意追寻或挽回 他修得乃是天道,而天道最是无情,万物皆为刍狗。 江梓念强撑着最后一起气力对他发出一声祈求的哀鸣。 在他昏迷之前,他终于见那白衣仙人轻轻弯下了腰。 他眉宇间的肃然与冰冷恰如他记忆中的那般。 师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混元派共有三十六座主峰,又兼有二十四座次峰,每个峰头都有一位大修,邶清如住在最高的天一峰上,天一峰高耸入云,峰顶上常年冰雪不化,他喜静,整个天一峰亦只有他一个人。 江梓念醒来的时候,便见邶清如正在一旁的桌子上翻着一卷古籍。 那书卷的纸张略微有些泛黄,他的手拿着那古籍,十指莹白剔透,骨节分明,指尖都好似凝了淡淡的霜雪气息。 他一袭白衣若雪,整个人坐在那里更好似冰雪雕成的,晶莹剔透,无一丝瑕疵,叫人不由惊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姿容绝世,如此惊世风华。 但他虽容色无双,却叫人生不出一丝绮丽的心思。 他周身冷冽孤傲,面上无一丝表情。 微光照在他身上,他就恍若神明一般。 直叫人想要顶礼膜拜,完全不敢亵渎分毫。 这位混元派的上虚剑尊,辈分甚高,如今无论是谁见了他,都需行礼叩拜,据说他一剑可断山河,他曾在几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一人之力扫平了数万魔兵,守护了整个修仙界。 他就好似是整个修仙界的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在,魔族便不敢肆虐。 似是见它醒了,邶清如微微朝它瞥眼看来。 他眉目冷冽,薄唇轻抿着。 许是比旁人参透了更多,他双眸间总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漠然。 他面色总是淡淡的,从不见一丝其他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 这一切都与江梓年记忆中,一般无二。 自江梓念任务以来,他竟好似从未见这人笑过。 邶清如修的道法,便是要他无情无欲,终生克己禁欲,由是,他看上去整个人都好似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如雪。 而与江梓念记忆中不同的是,此番,他眉间多了一道佛印。 那道金色的“”字印记让他看上去越发神圣而肃然,竟叫人有些不敢多看,生怕亵渎了他一分一毫。 江梓念竟不知,这人何时修起了闭口禅。 所谓闭口禅,便是通过禁语来减少口业,借此来修行证道。 但此等修禅之法乃是处于佛教五禅之外,素来最难修行。 若非五蕴皆空,定力坚韧之辈,必定不能修成 忽而,邶清如站了起来。 他周身荡漾着些许细微的莹光,他一身白衣潋滟着微光,他朝它这边走了过来。 江梓念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全被这人包扎了起来。 他整个人不整只犬都被白色绷带包扎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笨拙。 邶清如到了它身旁,他容色如雪,这一眼垂眸,仿若仙人的凝睇。 雪白的幼犬亦抬起毛茸茸的脸,用黑黝黝的小眼睛看着他。 继而,邶清如弯下了腰,竟将它抱了起来。 江梓念不由得愣了一下,它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那人抱起它地动作十分柔和,既没有弄到它的伤口,也没有让他感觉不适。 而它虽然此刻有着一身厚厚的绒毛,却还是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那一股冷若霜雪的寒意。 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邶清如的体温常年偏低,夏日里便是通体似玉般温凉,但这天一山上冰雪万里,常年霜雪不化,此番靠近,便只觉得他身上冷冽清寒。 江梓念正纳罕这人要做什么,忽而它便觉得额间被轻轻一点,那人指尖真是冰凉似雪,瞬间,一股灵力顺着指尖的那一抹似雪的凉意传入它全身的经脉中。 此刻,邶清如面色肃然,薄唇浅浅地抿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灵力却温和而细弱。 江梓念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知道,邶清如看着冷傲孤绝,又积威甚重,看着十分难以亲近,但其实,这人确是心思仁德之辈。 只是他修行的天道,信奉因果有道,万物皆应顺应因果,凡事不可强求。 很多事情上,他未免看上去有些太过于无情和漠然。 但他守护的,确是这天地正道。 那灵力十分温和,似是在查探它周身的情况,又似是在滋养着它受损的经脉。 江梓念只觉得周身恍若浸泡在温泉中一般,舒适地让它忍不住呜了一声。 但没过多久,邶清如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而后将它放下了。 江梓念这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都躺在一个小窝里。 那小窝虽朴素,却柔软整洁,上面铺了一层保暖的棉布,大小刚好够让它躺下去。 江梓念躺在窝里,他看了一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爪子背面还有几个粉红的软垫,他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它将自己头趴在小窝边缘,耳朵尖也稍稍垂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尚且有些不能适应变成狗的日子。 没过多久,便见邶清如又过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紫玉的小瓶子。 江梓念只见他在它面前从那紫玉瓶子里取出一粒药丸来,继而递到了它的嘴边。 江梓念如今并不能很好地习惯这具身体,于是,它舌尖一舔,在将那药丸卷入口中的同时,它也糊了邶清如一手的口水 嗯 江梓念微微抬眸,那人被他糊了一手的口水,面上却好似并没有太过生气。 邶清如确认它将那药丸吞下去了,而并没有掉出来,这才起身,继而拿出一块巾帕来,将手上的口水擦去了。 他面色不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见他神色如常又坐下来继续看书时,江梓念这才心下微松。 吃了那药丸之后,不过一会儿,江梓念觉得自己有些想睡觉了。 他如今这个身体还只是个幼崽,幼崽本来就十分嗜睡,加上他又受了伤。 观察了一会儿这附近的环境,江梓念发现自己如今在邶清如的主卧里。 邶清如虽在混元派有着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他本人生活却十分简朴。 他在天一峰上只有一幢小木屋做居所,屋内也无一丝华丽的装饰,只是十分朴素而简洁。 木屋虽小,但能避风雪。 天一峰上常年冰雪不化,这外头是冰天雪地,而这屋内温度适宜。 在这熟悉的环境中,江梓念最终还是抵不过这具身体的本能,没过一会儿,他觉得睡意沉沉,眼皮一闭,便睡着了。 邶清如是他的第三个任务对象。 他虽在这天一峰上和这人相处了十几年,但是他却从不曾真正的了解他。 他不曾表露自己的一丝情绪,好似世间万物皆不会让他停留分毫,他是真正的强者。 无情便没有弱点,而他强大得不似凡人。 在第三个任务中,江梓念扮演的徒弟曾于邶清如朝夕相处了十几年,或许那十几年的相伴曾打动了邶清如些许,但那些并不足以让他为他停留。 于是,在江梓念投奔魔界,背叛师门之后,没有犹豫地,他一剑将他斩于无情殿下。 那里祭奠着列祖的牌位,那里是他对他赐玉牌,收他为徒的地方。 死前,江梓念不曾在他面上见过一丝其他的神色。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邶清如已经是那般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依旧是那般面若霜雪,波澜不惊的模样。 江梓念与他在天一峰相伴了数十年。 是邶清如将他从魔族手中救了下来,因他命中带煞,注定是天煞魔星,需得一位清正强大的修士在一旁将他镇住,邶清如便索性收他做了徒弟。 但因他命中带煞,魔性太重,修行正道法术,竟是寸步难进,十分艰难。 按照剧情,他最终还是走上了修魔之路。 剧情中,因他习得了一本魔修邪术,他甚至想要勾引邶清如,破了他的真身,从而增进自己的功力。 邶清如并不知他修行邪术,只以为他当真对他生了不敬的心思,于是狠狠训斥了他,将他关在思过崖内,令他闭关思过一年。 但他又岂甘心真的呆在那思过崖一年,于是他逃了出来,投奔了魔修,还向那些魔修透露了混元派的机密,致使后来魔修夜袭混元派,混元派一夜死伤无数。 这才使最后邶清如将他斩于剑下。 一别百年,真没想到,他们竟还能再见。 邶清如其实待他不薄,甚至可以说很好,如今见他依旧与之前一般无恙,江梓念也能心下稍安了。 等他伤好之后便离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邶清如还有一位师弟,名叫简祁。 简祁是这混元派的掌门。 他与邶清如皆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大修,但他虽修为不如邶清如,但通事理,为人处事都更加圆滑。 邶清如虽修为强大,无人能及,但他所修之道太过无情,他本身又清冷孤傲,无情无欲,并不适合做这混元派的掌门。 最初混元派的老祖曾想将掌门之位传与邶清如,但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最终传与了简祁。 江梓念知道简祁,他是为数不多的与邶清如亲近之人了。 邶清如身处高位,人人都得仰望他,但又所谓高出不胜寒,这世间能略知其一二心思的,大概也只有他这个师弟了。 这天一峰冰冷孤寂,邶清如修的乃是闭口禅,一连数日,江梓念都未曾闻过人声,除了它自己叫唤几声,周围出了掠过耳边的风声,竟连一丝其他的声音也没有。 天一峰好似比他离开时更加清冷孤寂了。 幸得简祁时常来这天一峰找邶清如,江梓念这才能听到几句人言,感受到一丝活气。 简祁第一次来这天一峰看到它的时候,便很是惊奇。 “你居然养起小狗了” 邶清如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 简祁看了它许久,继而便将它抱了起来,但它这个师伯实在不是很会抱小狗,他勒到它肚子了,弄得它有些难受,它便不由得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邶清如上前将他放在它肚子上的手挪开,江梓念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便不再挣扎。 它这个师伯,外人看着觉得他威严肃穆,但之前他对它也是十分疼爱的。 简祁抱着小犬,在它身上捋了几把,见这小犬生得雪白可爱,心下便有些喜欢。 此番江梓念身上的伤还未痊愈,简祁见它缠着绷带,便不由得问了一句“它的伤可有大碍” 邶清如只是看着他,眼神平淡,那意思便是“无碍”了。 简祁又将江梓念抱起来狠狠捋了几把,他观察了一番后,忽而道“这小犬是天狗一族的。” 天狗 江梓念听了不由歪了歪头。 难怪有时他觉得这具身体的犬型有些熟悉,原来是天狗一族的。 他的第一个攻略对象月红煜便是天狗一族的。 天狗是妖族,但是法力极其低微的妖,天狗化形之后皆是容色姝丽,美貌之辈,他们世代都是魅惑人心的妖类,因为他们法力低微,便只能借此依附旁人。 当初,他曾看过月红煜的妖型,那犬也是通体雪白,双耳尖尖且竖起,状如银狐,皎洁美丽。 幼年的天狗和成年后的天狗还是有些区别的,由是他竟一时未曾想起来。 想来系统为他塑造躯体,虽不能立即凝结成人身,但也不会真给他找一具寻常凡犬,妖次之于人,而鬼次之于妖,给他找个法力低微的天狗做新躯也并非不可能。 这么说来,他之后还是可以做人的 江梓念不由得有兴奋得叫了几声。 它如今年纪小,犬吠声都还十分细弱,听上去奶声奶气的,不仅不觉得聒噪吓人,反倒觉得十分可爱。 简祁见这小犬叫了几声,只以为它听懂了他的话在应答他,心下又不由觉得它颇有灵性。 之后每次来此,简祁便会与它说说话。 而从简祁口中,江梓念竟知道了许多他之前从不知道的一些往事。 “师兄近些年来过的不易,你若能在陪陪他也是好的。” “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人。” “你在此,许能让他稍稍分出些心来吧。” 江梓念有些不解,他在寻找谁 如邶清如那般漠然之人,这世间有谁还能让他这般一直寻找的 江梓念实在不解。 简祁虽常来这里,但更多时候,这天一峰上只有江梓念和邶清如两人。 江梓念一日里其实也见不到他许多时候。 除了必要的喂食、换药,江梓念其实很少会看到他。 有一次清晨,它曾远远地看见邶清如一个人立于雪峰之顶。 他一袭白衣几乎要与身后的白雪渐渐融为一体。 晨曦的峰顶氤氲起些许飘渺的雾气,天空亦是灰蒙蒙的,呈现一种暗色的浅白,四周全是空旷无垠的白雪,邶清如在那雪地里,他的身影就仿佛是一道孤寂清冷的剪影,那般绝美,却又那般寂寥。 立于这最高的峰顶,他透过云雾,观测沧海,看世间众人。 但是他站的太高了 他能看到世间万物,终生百态都在他眼底,却再也没有人能真正看得到他。 这万里无垠的白雪之中,只他一人。 在这峰顶,他不言不语,不寻不问,每日所见全是这山顶冰峰万里的雪,一日一日,挨着孤寂与冰寒 他所修的道法,本就十分清苦冷清,他在这雪峰之顶一人独居,亦是孤寂。 他却还要闭口不语,修行最苦的禅道。 简祁说,他的闭口禅已然修行了很久了,大概有七十几年罢。 七十几年闭口不言,他是在为谁积德求福 闭口苦心,他心中又有何愿,有何求 之前江梓念在时,或许这天一峰并没有如此孤寂清冷。 那时,邶清如虽然话少,但是一日也会说上几句,而他陪在他身边,多他一人,这山顶的雪便也好似没有那么寒冷了。 邶清如虽看着高高在上,冷傲如冰,但却对它一只小奶狗十分耐心,每日都会给他换药,喂食,江梓念身上的伤也已然好了许多。 简祁一日来看见邶清如正在给它换药,它身上的纱布拆下来后,纱布上还带有血渍,但邶清如将他放在膝上,雪白的幼犬温顺地趴在他膝上, 邶清如垂眸给他处理伤口,微光撒于他身上,他眉目间的冰冷亦好似被柔和了些许。 他一向喜洁之人,此番为这小犬处理带血的伤口却不见一点嫌弃。 简祁看了不由觉得心中微微一动。 如今小犬爪子上的伤几乎全好了,只是腰腹处还有些伤口难以痊愈,但它已然不是之前那般只能蔫蔫地躺在小窝里的模样了,它已然可以开始四处走动,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却是可以在整个屋子乱跑了。 简祁对他说道,如若喜欢,不如签下主仆契约,留在身边做个伴也好。 他确实不忍心让他这个师兄一直深陷过往之中,他应当早早走出来才是。 但邶清如眼神冷淡,并未答话。 他一向信奉的是,万物皆有缘法,无需强求,随缘罢了。 邶清如对万物皆不上心,世事历尽,于他也不过云烟而已。 但太过无情之人若是当真对什么上了心,便是比谁都深刻,比谁都偏执 由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就算逆天改命,亦要找到那人 简祁忽而想起了老祖在时曾预言过,他说,他这位师兄看似无情无欲,但此生却注定会为此痛苦。 他看着他眉间的佛印,忽而便心生不忍。 “师兄” 简祁道“为何不忘了他” “为何还要寻找” 这个问题,简祁已然问过了他无数次,但是这一次,过了这么多年,他实在想要一个答案。 当年,在无情殿中,邶清如当着众人的面,亲手将那人斩于剑下。 所有人都见他面色如常,没人会想到此事过后,他却修为大跌,甚至是境界不稳。 这一切,只有简祁知道。 后来,邶清如对他说,他要找到他,因为,他生了心魔。 而他的心魔,唯有他能破。 于是,他们寻寻觅觅找了这么多年,就算那人转世轮回,亦应该有了数回了,但茫茫人海,他们却找不到他的影子。 邶清如甚至为此破了历代混元派的禁制,以身犯法,去看了轮回镜。 混元派历代守护轮回镜,此等行为实属监守自盗。 简祁实在没想到,他这个师兄能为了那个孽徒做到如此地步。 他素来仁德守信,哪里做过此等的事。 而后邶清如自愿去刑台受罚,被挑断了三十七根仙筋。 但他却依旧未曾找到那个人的踪影。 这么多年,他还在找着他。 简祁从不见他如此偏执的模样。 他无情无欲,想来万事不留于心,何曾对一件事如此执着过。 修无情道之人,本就应到淡然于心,最怕的,不就是心中有执念么。 由是,这么多年,邶清如修为一直不增反跌,简祁十分忧心。 寻寻觅觅了近百年,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当真如他所说,仅仅是为了破除他的心魔么 邶清如听见了他的话之后,低垂的眼眸似是微微顿了一下。 他正在给江梓念处理伤口的手亦是停顿了片刻。 他面色肃然冷漠,但他的侧颜却让简祁看出了几分落寞。 江梓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之间这有些怪异的氛围。 它不由得歪着脑袋,轻轻嗷了一声。 邶清如的眼眸中似是沉淀了太多的东西,那眼眸太过深沉,竟让江梓念有些看不明白 他是我徒弟。 这一句话,忽而出现在了简祁的识海内。 只见邶清如此刻亦抬起了眼眸看着他。 徒不教,师之过。他做错了事,也有我教养不过之责。 他错了,亦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将他找回来,他还是我的徒弟。 就算之前他曾做了那般的错事,就算他欺师灭祖背叛师门,还以下犯上,对他不敬,他虽失望又心痛,却从未真的想过放弃他 他杀了他,只因为,他做错了事,错了,便应当承担责任。 但,邶清如身为人师,徒弟做错了,亦有他的不教之过。 于是,在他被斩于剑下,本该魂飞魄散的那一刻,邶清如将自己的大半修为全部附于他的魂魄之上,欲护他神魂不散,保他转世轮回。 但邶清如又怎么会知道,江梓念根本不会死,有系统的存在,亦无需他将半身修为全部倾覆于他,只为保他魂魄不散。 邶清如只想着,待他轮回转世之后,他便会再去寻他的投胎转世,而后,再将他收于门下。 他们还会是师徒。 但邶清如未曾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未曾入过轮回,在凡间亦没有寻到他的转世 他就像是从此消失了一般,再无踪迹。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简祁眉间微微一蹙,他心下不忍却还是将此话说了出来,“你的那个徒儿可能已经死了” 雪白的幼犬本就一直在竖着耳朵观察着两人,听到此刻,他黝黑的眼眸中不由闪过一抹怔然。 邶清如抿了抿苍白的唇,却没有再说话。 他继续包扎起了膝上幼犬的伤口,但江梓念此番却已然有些魂不守舍。 等等 江梓念的脑子飞快转动 邶清如这么多年一直找的人是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江梓念从未想过邶清如会找他。 当年邶清如杀他的时候,面上并无一丝痛意,那般毫无波澜的神色,就好似他不过处置了一个陌生的魔修。 而他与邶清如相处多年,邶清如对他也一向是冷淡的,平日里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温情。 江梓念曾记得,幼时,他跟着邶清如练剑,他一次次地摔倒,那人便就站在他面前,却从来不曾伸手扶过他一下。 有一次,他不慎从木桩上掉落下来,摔得膝盖几乎断了,但不过一日,他伤还未愈,邶清如便又要他起来继续练剑。 邶清如心中有他的无上剑道,对于剑术,他有着极高的要求,在习剑一事上,他十分严厉。 江梓念曾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为了学会那“惊鸿”剑的第一式,他日日晨起训练,那是他不过十岁,但每每一训练便是整整一日,一年后,他手中磨起的水泡都化作了厚茧,而他为得不过是在起势中,挥出那如虹的一剑。 就连手腕拿剑的一个细微的弧度,他也不能错。 由此,江梓念其实一直都有些敬畏他这个师父。 邶清如在剑道上的造诣,世间无人能及。 他或许早已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他的剑,一剑砍下,可斩断山河。 他一剑,便可镇守整个修仙界。 当江梓念得知自己必须按照剧情去勾引他的时候,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如他所料的那样,邶清如严声厉色地拒绝了他。 那时,他看着江梓念,苍白的薄唇中只冷冷吐出两个词。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他面色冷厉得几乎叫人忍不住两股战战,给他跪下。 邶清如很生气。 他坐在他面前,江梓念只见他苍白的唇被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而他本就冷冽如雪的面色,此刻便更是冰寒刺骨,叫人不敢直视。 而后,邶清如便将他关入思过崖,命他闭关思过一年。 那时江梓念在被他杀死前,见到他的最后一次。 二人的这最后一面,在邶清如对他的冷厉斥责中结束。 再后来,江梓念扮演的徒弟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他逃出了思过崖,加了入了魔修,他彻底背叛了混元派,也彻底背叛了邶清如。 邶清如后来再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然成了外头赫赫有名的大魔头。 他对魔修泄漏的机密,致使混元派一夜死伤无数。 他跪在无情殿中,混元派上下都在用厌恶痛恨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场夜袭,令混元派上下死伤惨重。 他本以为邶清如看着他的眼神中亦是应该有厌恶,或是痛恨。 毕竟,他这个师父平生最厌恶那些杀人如狂的魔修,况且,他还伤了他一直以来守护着的门派。 但江梓念却没想到,那时,邶清如看着他的神色依旧与往常一般。 只是他眼眸的冰冷好似更深了几分,其中似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 邶清如为何要寻找他 江梓念不懂。 那一日过后,简祁却再未说其他的话,他与邶清如两人皆是沉默。 江梓念只能一人默默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下却实在想不明白。 但越往后,江梓念越是与这人接触,他便越发现,他这位师父对他好似并不似表面那般不在意。 甚至可以说,邶清如对他十分在意。 一日,峰顶上雪后初晴,江梓念的伤那时已然好了许多,他之前因伤一直未曾出这屋子,如今见外头天气甚好,便想着要出去看看。 邶清如的这幢小木屋上结了些冰棱,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屋后不远处便是一片雪松,青松翠柏,上头点缀着莹透的冰雪,看上去分外美丽。 江梓念想着那里便是他之前住的小屋了,多年未回,他便想着去看看。 从邶清如的居所到他的那边,其实是很近的,但它如今身上有伤,且它才不过是个小奶狗,之前觉得不过几步便到了的小屋,如今它却走了许久也没到。 雪地里留下一行小巧梅花印。 江梓念嗒嗒嗒地又走了一阵子,它觉得四肢都酸软了,这才终于到了。 江梓念怕被邶清如发觉它一开始便想好了要看它的屋子,于是它在松林内故作毫无目地的绕了绕,确认脚印乱得分辨不出,想来邶清如看到了也只会觉得它是偶然发现了他的屋子,误闯进去的。 江梓念这才放心地走向了它原本的小屋。 木屋前有一个小院子,江梓念推开了院门,这里的一切竟和他走时一点也没变。 院前立着一个一人粗的木桩,木桩被削得满是疤痕,那是他练剑用的,上面的剑痕由浅到深,最深的一道深入了木桩的六分之一,但却没有一道能将木桩拦腰折断。 邶清如曾说过,只有当他惊鸿剑法练到能将这木桩一剑砍断,他才会教他第二式。 但原剧情中,江梓念扮演的徒弟乃是天煞魔星,修行正道法术,他注定是阻塞难进,由是,几年了,江梓念仍未将这木桩砍断,惊鸿剑法的第二式,他也竟是到现在也没有学会。 剧情中,原主是个极度敏感自卑之人,身为上虚剑尊的徒弟,他却资质奇差,这引得不少人笑话嘲讽,而原主见自己修行正派术法不行,便索性去修行了邪术。 他本就是天煞魔星,此番修行邪术后,竟日进千里,那时,他便生了投奔魔修的心思。 他勾引邶清如,也并非因为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想破了邶清如的混元真身,从而增进自己的邪功。 只是那时,邶清如尚且不知道他修行了邪门歪道,只以为他当真对他有不敬之心。 想来,很多事情,从很早前起便有了结局。 依照剧情里徒弟的性格,他有一颗极度渴望强大却敏感又自卑的心,他身为混元派首席大弟子,上虚剑尊座下高徒,但他却没有一丝能与之匹配的实力,世人的嘲讽,定会他更加敏感自卑,一开始起,他便注定了会背叛邶清如,背叛师门。 江梓念站在木桩前看了一会儿,继而又走进了屋内。 屋内亦是十分整洁干净,好似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那铜镜一旁的梳子上,甚至还留有几根他之前带落的发丝。 屋里的摆置,都与他走时,一模一样。 甚至有的地方,让他觉得,这屋的主人只不过是刚刚出去了,马上便会回来。 看到这一切,江梓念心中忽而便生出了几分复杂。 这天一峰,除了邶清如之外,再无他人,打扫这里的只会是邶清如。 他没有将这里改动一点,数百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却还这般完好,与他走时一模一样。 江梓念又迈着小短腿将其他地方看了看。 这小屋的后院原是一处小型秘境。 江梓念往后院走去,进了后院门后,只见眼前一片粉色的桃林,氤氲着云霞一般的花朵,宛如一个粉色的梦。 境内境外,一个是冰天雪地,一个却是人间仙境。 这里是一大片桃林。 能在这等严寒的峰顶上种出这么一大片桃林的,大概也只有邶清如了。 这桃林比他走时扩大了许多。 这繁茂的桃林与他记忆中的那片桃林渐渐重合了。 花朵有的若雪,有的似霞,桃花繁茂将枝头压压得低低地,江梓念顺着记忆中的那条路,穿过云雾一般的粉色花朵,中间不时掉落几片花瓣儿在他雪白的皮毛之上,江梓念的小爪子踩在一地柔软的落红之上,他不时勾勾爪子,想要借住从空中翩跹落下的花瓣儿。 就这般,到了路的尽头。 他见到了他记忆中的那颗巨大的桃树。 这桃树就算十几个人合抱也不一定能围住,枝干虬曲苍劲,枝头上的桃花宛如繁星点点缀满枝头。 古老苍劲的树干与艳丽如霞的桃花,这颗古树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邶清如此刻却就坐在那古树下。 他一身白衣如雪般洁白,墨发华丽地垂下,似是浓艳画卷上一笔清寒的水墨。 他的身后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桃树。 粉色花瓣儿落下,有的落在他白衣之上,有的落于他墨发之间。 他微垂着眼眸,此刻,他正在削一根桃木枝。 他坐于这桃林之间,面色也似柔和许多,眉间见好似笼着一层迷离的烟云薄雾,虽依旧冷冽,却多了几分飘然出尘。 他白皙的手指捏在那桃木枝上,恰似上好白瓷一般。 邶清如在制剑。 这棵桃花,乃是最后一棵上古桃木。 每隔六十年,这桃树便会生出一根新枝。 邶清如便将其砍下削做桃木剑。 桃者乃是五木之精,可驱魔辟邪。 因为江梓念扮演的徒弟命中天生带了一股凶煞之气,为了镇他体内的阴邪之气,邶清如自他学剑起便会给他做这桃木剑。 其余的剑,江梓念皆是不能使用,唯有桃木能平衡他体内的阴邪,引其灵气。 这上古桃树,本就是天生神木,但因江梓念体内邪气太重,他用过的剑皆不能长久,于是,每隔六十年,邶清如便会为他重新做一把桃木剑。 只见邶清如另一手竟以手为刃,他一点点用手削去那枝干上多余的部分。 桃木不能见铁,为保桃木的灵气,他并不能用其他工具。 这上古桃木亦凝聚了上古桃树的精气和灵气,就算强大如邶清如,但他断其枝,削其干,他亦会受到其反噬。 不过多久,江梓念便他另一只手已然满是鲜血。 邶清如在他心中一向是神祗一般的存在,江梓念从未想过,他也会流血。 就好似他从未意识到,邶清如虽是修仙者,但尚未飞升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邶清如削着那桃木,面上却好似不觉得有多痛,就连眉头也不曾轻蹙一下。 他面色如常,一如平日一般冷冽如霜。 江梓念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身后已然摆了五六把桃木剑。 江梓念离开的这几百年里。 每隔六十年,这古树生出一根新枝来,邶清如便砍下一枝给他制剑。 如今这般亦有数百年了。 他似是在执拗地相信着,他一定会回来。 因江梓念只能用这桃木剑,他便一年年给他做着,留下来。 等他回来了 邶清如便会继续教他那套未学完的惊鸿剑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那鲜血映入江梓念的眼眸之中,只让他觉得心中被微微刺了一下。 邶清如坐在那里,细细地削着那枝翠绿的桃枝,一只手上满是鲜血,他身后的桃木剑散发着一种莹莹的流光,那些做好的桃木剑被整齐地摆放在树下。 一共有五把,五把崭新的桃木剑,加上他手上这把一共六把。 细细算来,原来,他已然离开了三百多年了 这三百年里,江梓念以为邶清如早该忘了他,却不知,这人竟是年年都还记得他。 甚至记得,给他每隔六十年砍下一枝桃木,做新剑。 江梓念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心中竟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他想起了之前简祁说过,这些年来,邶清如过的不易 那时江梓念听了他这话只觉得疑惑。 后来,通过简祁与邶清如的谈话,他才知道,邶清如如今竟是一直境界不稳,甚至修为大跌。 修道之人最忌心有执念,简祁曾忧心地对邶清如说过,要他放弃心中的执念,如此心魔方可破除。 但邶清如却没有说话,亦没有答应。 江梓念听了那话当时只觉得心中微惊,他亦略有些忧心邶清如,却并未想到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如今看来 邶清如这年来的不易竟和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他本该是永远站在云端上俯视众生的强者,不通世情,无情无欲,却亦不懂孤寂与冰寒。 这天一峰虽常年冰雪不化,但他心有大道,一心只求证道天下,如此虽单调,但他却不会觉得孤独。 是他扰乱了邶清如的清净。 是他让邶清如从云端上落到了人间,告诉他冷暖,在他一向冰冷的心间留下了牵绊 就连简祁都知道他死了 邶清如却还是固执地一年年寻找着他 让一个本该洁白透澈如雪的人沾染上红尘江梓念看着他在树下制作桃木剑的模样,那身影带了几分落寞,他心中亦不由升起几分涩然。 竟是他误了他的修行,让他这些年来尝尽孤寂,让他这些年来,被心中执念苦苦折磨 如此想着,江梓念竟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 忽而,桃树下那白衣仙人抬起了眼眸看向它。 江梓念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一眼仿若隔了几百年的时光。 但再一次相见,他就站在他面前,他寻找了他数百年,但他却无法认出他。 对于江梓念的这次误闯,邶清如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快。 而江梓念对上邶清如的双眸,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紧张。 那感觉就好像是之前他练剑时偷懒,或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然后被邶清如抓住了一般。 虽然,如今他早已不是邶清如的徒弟,但面对邶清如时,他心中却还是会被他的尊威所震慑,心中还是会对他有一股本能的敬畏。 雪白的小犬就这般站在如云霞一般的桃花下,它双耳竖起,几瓣粉色的花瓣儿落于它雪白的皮毛之上。 邶清如察觉到了它身上的那么一丝僵硬。 这里已然有数百年没有人进来了。 邶清如看着幼犬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那眼睛竟让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 他的眼睛亦是那般漆黑莹亮,眼中好似总带了些狡黠之气,看了叫人觉得活泼生动。 而幼犬此刻看着他眼神,竟亦和那人犯错被他发现时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但邶清如仅仅是看了一会儿,却也就收回了眼眸。 他继续做着手中的剑,一言不发。 他额间的金色佛印,让他看上去肃穆多了几分庄严。 雪白的幼犬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继而从不远处的桃林内走了过来。 它的小爪子踩在落花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它走到了他身旁,然后停住了。 邶清如忽而便觉得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蹭了蹭他,他不由得垂眸,只见小犬正在他身侧抬起乌黑晶亮的眼眸看着他。 它双耳竖起,咧着嘴,看着有些傻兮兮的,那模样似是一个讨好的微笑。 邶清如忽而发现那只幼犬近日似是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它如今已然能下地四处乱跑了,有时邶清如总看不见它。 而不过一会儿,它便会从远方叼着几个烂果子,或是几根野草,几朵野花跑回来。 而那些被它误叼回来的花草果子里,大多全是些没用的。 但有一次,邶清如竟从里面发现一朵九蕊仙草。 那多淡黄色的小花,看似和路边的野花好似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其实确实能清养心神的仙草。 那幼犬将那花递到他手边。 似是想要送给他。 那幼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还朝他嗷嗷地叫了几声。 邶清如看了它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朵小花。 天狗一族虽是妖族,但如今这只小天狗如今也不过是个幼崽罢了,其智也不过相当于人类两三岁的稚子而已。 九蕊仙草极为难得,这天一峰上冰天雪地,这等仙草它又是从哪里寻得的 邶清如又不由得看了它一眼。 那幼犬正对他摇着尾巴,咧着嘴,黑黑的小眼睛看上去带了些懵懂单纯。 没过一会儿,那幼犬又跑去一旁玩它刚捡回来的果子。 它咬着果子,雪白软糯的小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果子太大从它嘴里掉了出来,圆滚滚地滚了好几圈,它又不由得撒着小短腿去追果子,它一个人跟一个红果子玩得不亦乐乎。 这天一峰上有一个后山。 那里不同于这里处处皆是冰雪,里面有许多地方生了好些不畏严寒的花草。 九蕊仙草并不畏寒,无论是温暖的南方还是严寒的雪地,它都能生长。 邶清如收回了自己的眼眸。 它将其采摘回来,应该也只是兴起罢。 近来,他时常心神不宁。 这九蕊仙草,倒是对他颇有益处。 江梓念见背后那人的视线终于消失,心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它放下嘴里的红果子,觉得自己年纪一把还要装得这番模样,不由觉得十分心累。 后来,那株九蕊仙草便被插在了邶清如屋内的玉瓶里。 而江梓念这些日子为了寻得这仙草,实在是很废了些力气。 它身上的伤尚未痊愈,每日这般四处乱跑,邶清如后来给它换药之时便见它的伤口竟又裂开了。 江梓念看着一言不发给他换药的邶清如,心下觉得有点心虚。 大概是觉得它太过淘气罢,邶清如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后来却不许它再跑出去了。 每日将它关在屋子里,好容易等它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又能下地乱蹦了,邶清如却也只许它在他能见范围内活动。 并不许它在伤势未愈前跑地太远。 由是,为了看住它这只“淘气好动”的幼犬,邶清如不得不时常带着它。 一来二去,无论邶清如去何处,竟都能看到一只雪白小犬的身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有时候,晨起,邶清如会去雪峰之上的日月潭打坐。 那潭水冷冽,乃是天一峰上的雪水融化而成。雪水顺着峰顶流下来,有的地方形成了瀑布,那瀑布的水便流入这寒潭内。 在那日月潭下,邶清如有时一打坐便是几天。 瀑布倾泻而下,他一袭白衣坐于寒潭中央,四周皆是雾气萦绕,三千墨发垂下,一切都如梦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他微阖着眼,眉宇间的佛印不时隐隐作现。 他手中无剑,心中无剑。 但他坐在那里,整个人便是一把寒光凛凛的绝世名剑。 寒潭的波光粼粼间,他一袭白衣亦似沾染了些潭水的清冽,那水光映在他面上,只见他眉目冷冽,肌肤间亦好似带了些冷光。 而他整个人身上磅礴而凌厉剑气叫江梓念不由得瑟瑟然起来。 那等睥睨天下的威严剑气,世间无人敢与之争锋。 江梓念极少见邶清如出剑。 他虽是习剑之人,但却从不见他身负宝剑。 江梓念知道,因为他无需什么利刃,亦无需名剑,他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一把剑。 这次,他在这日月潭内,悟道一悟便是三天。 江梓念将一旁的小林子都玩遍了,回来时,见他还在打坐,江梓念便索性一旁趴了下来。 它玩累了,便趴在哪里睡着了。 等它醒来之时,已是清晨。 此刻,只见邶清如一身白衣上沾满了水珠,他的衣裳上都微微浸湿了。 有的墨发垂落在潭面上,潭面上竟开出了朵朵青莲。 寒潭,青莲。 那人白衣墨发坐于寒潭中央,眉目精致,风姿出尘脱俗,端得是白璧无瑕,玉洁冰清。 忽而,他微微睁开了眼。 四周悬浮的水珠便忽而落下。 他墨发都有些微湿了。 他起身,那一瞬间,他周身荡出些许细如粉尘的莹光。 那白色的光点之下,他仿若是从谁的梦中走来的仙人。 他眼睫之上都沾染了些许的水渍,潋滟着些许冷冽的微光。 许是,他平日里都是肃穆且严厉的,此番这般略微浸湿衣裳的模样,叫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莫名的缱绻。 他从那寒潭上走过来。 一步一生莲。 几缕发丝粘在耳侧。 他发梢亦是微湿的。 那种冷冽又缱绻的模样,叫人竟有些挪不开眼睛。 江梓念忽而便想起了,之前他曾在此处勾引过这人。 亦是在此处寒潭之上。 他趁着他修道之时,从身后将手轻轻放于他肩膀上。 那时,他这个师父身上可真冷啊。 那种冷冽的感觉就仿若他触上了一块冰。 那时候,他师父顿了一下,继而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他眼睫上凝了些霜雪之气,浑身都透露着一股禁欲的冷冽之气。 江梓念却只有硬着头皮继续。 于是,他又伸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他将自己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他嗅到了他身上极淡的莲香。 那种清冽的冷香萦绕在他鼻息之间。 那大概是第一次,他同他这个师父那么接近。 他抱着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他的一丝怔然,但那时邶清如还未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他或许心中还以为这不过是他在对他撒娇。 而接下来,他便将他一把拉入了这寒潭之中。 邶清如竟当真被他从台上拉了下来。 他掉落在潭内,衣裳尽湿。 潭水之中,江梓念趴在他身上,他们二人的墨发氤氲开来,重合在了一起。 邶清如看着他,那时,在这水光之间,他面色依旧冷冽,但因衣裳尽湿,那等模样,是之前江梓念从未见过的缱绻。 不等邶清如做出什么反应。 他便低头,舔上了他的耳朵。 那时,邶清如面容依旧禁欲清冷,但眼睫中却似是倒映了些许潋滟的微光。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邶清如面色的一丝破裂,而他眼眸中的深如寒潭的冷冽却直叫人不敢直视。 紧接着,邶清如推开了他,那力度由不得江梓念反抗。 江梓念落在水中,而邶清如则是站了起来,用一种江梓念从未看过的冷厉目光看着他。 而后他面色冰寒至极地对他说了两个词。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此番,邶清如如今的模样直叫江梓念想起了那段往事。 邶清如已然走到了他身旁,见它趴在地上,便将它抱了起来。 他指尖近乎凝结了些许剔透之光。 他将它抱在怀里,江梓念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淡淡水汽。 他白玉一般的耳垂藏在墨发之后,时不时露出一点来。 江梓念不由得面上一红,幸得他此番不过是个小犬,脸红也看不出来。 真是不敬。 他连忙压下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心里又不免念了几段清心咒。 邶清如却并不知江梓念如今的心思。 他如今这些日子无论去何处,这小犬都跟着他。 它身上有伤,为了怕它在他修行之际乱跑,他便在周围下了禁制。 如今他醒来,见它那般趴在哪里等着他,邶清如亦不由觉出它有几分乖巧。 两人一起回到居所之后,却见简祁早已在哪里等着他们了。 简祁等了许久才见邶清如抱着一只小犬走了过来。 邶清如抱着那雪色的小犬,眉目间的冷冽都好似消散了些。 简祁不由心中微动。 这些日子,他来此总见邶清如身边跟着这只小犬。 师兄在此清寒孤寂,若有一个小犬相伴,大概也会好些罢 他想起今日来要跟邶清如说的事,他心中又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邶清如见到简祁后便将怀中的小犬放了下来。 他同简祁两人进了屋,似是有话要谈。 江梓念在外头只依稀听了一耳朵。 “这些时日,你留在殿内的那盏长明灯,忽而有了反应。” 邶清如正给他沏茶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他抬眸看着他。 简祁却垂下眼眸,似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从怀中拿处了一个小玉盒。 “我们顺着长明灯的指示去了那个地方” “发现了他的一块魂魄碎片。” 简祁打开了玉盒,盒内放着一个块莹透的碎片。 那碎片静静地漂浮在玉盒内,似是薄纱一般清透,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魂魄本是完整的。 魂魄若有残缺,便无法步入轮回。 难怪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无法找到他 魂魄残缺的他无法进入轮回,便只能在世间飘荡,但几百年了 没有游魂能在世间飘荡几百年 “师兄” “他死了。” 啪嚓一声。 邶清如手中的茶盏掉落到了地上,摔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江梓念在门外并不能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只能依稀听到简祁说的什么,他死了。 两人在屋内到底做了什么,江梓念也并未看见,但他听到了茶盏摔碎的声音。 再后来,简祁出来了。 江梓念本想趁,机进屋去,但门却紧紧地闭上了,江梓念被撞的鼻子一痛。 简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围着门口转圈的雪白小犬,他俯下了身子,摸了摸它的头。 小犬在他手下发出呜咽之声,它抬起黑黑的小眼睛似是有些疑惑。 简祁却摸了摸它的头,道“这么多年,师兄的执念也应该断了。” “这对师兄或许是个好事吧,” 简祁起身,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轻摇了摇头,还是离去了。 后来,邶清如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整整三天。 江梓念曾试图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身板挤进去,但是都未能成功。 看着外头的太阳升起落下,第三日,那人才终于从屋内出来了。 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只雪白的小犬正趴在门口,它蜷缩在屋前,显得有些神色恹恹。 见邶清如终于出来了,它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朝他略有些兴奋地嗷叫了一声,但是邶清如却并没有看它。 三日未见,只见邶清如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显得多了几分惨白。 他唇上并无一点血色。 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一向透彻漠然的眼眸中此刻却压了太多深邃和沉重的东西。 他从屋内走了出来,自顾自朝远方走去。 江梓念连忙跟了上去。 这茫茫雪地之中,四处静寂空旷,晨曦的微光照在那人身上,他一身白衣显出几分惨淡。 它跟在他身边。 这一刻,明明,邶清如面上的神色依旧同往常一般。 江梓念却觉得他比之前更冰冷了。 他的身形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有些单薄,他走在雪上,修为到了邶清如这个境界,雪地上早已不会留下他的脚印。 江梓念抬起眼看着他。 在这空阔无垠的雪地上,他穿着白衣,面色苍白,那模样,就仿佛随时便要消散在这天地之中。 江梓念想要上前去勾住那人的衣摆。 但邶清如走的很快,由不得它的一点停顿。 他身上的冰寒之气,比平日里冷冽了许多,叫人一靠近他便觉得冰寒刺骨。 很快,江梓念发现邶清如竟是来到了他之前的小屋前。 江梓念跟着他一起又进了入了那桃林秘境。 桃花开得繁盛,朵朵簇拥着,艳丽如霞。 桃林依旧繁茂,尽管这秘境的桃花繁花似锦,却也没能让邶清如面上的冷冽稍稍柔和一分。 他从桃林内的一条小径穿了进去。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邶清如在一株桃树前停了下来。 而后,江梓念便见邶清如从那桃树底下挖出了一个酒坛。 邶清如拿着那酒坛看了一会儿,目光沉沉,蕴藏了太多江梓念看不懂的东西。 对着那晨曦的微光,那一刻,江梓念清晰地看见了邶清如眼底浮现的落寞。 邶清如是何等强大无情之辈,此番他眼中这一点落寞,竟叫他看上去多了些从未有过的脆弱。 邶清如定定地看了那酒许久。 而在那时,江梓念这才忽而想起了,这酒原是他们一起埋在这树下的。 虽然邶清如早已不再食五谷,但他有时会饮一点酒。 那时,江梓念为了讨好他,便会给他做桃花酿。 采集枝头上最娇嫩的桃花,然后做成桃花酒,将其埋在这桃林内。 来年后,那种酒味道甘洌清甜,混合着桃花的清香,这便是佳酿了。 江梓念那年将这酒埋在树下之时,他大概曾经说过,等来年春天,他会在此,与邶清如再一同饮此酒。 而来年过后,还有来年。 年年岁岁 他说,他都会在此陪伴着师父。 但第二年,他尚未能同邶清如一起饮了这桃花酿,他便背叛了师门,成为了魔修。 思及此处,江梓念心中不由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邶清如。 此刻,邶清如正席地而坐,他取出了两只酒盅,将酒倒满后,他将一只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只则放在对面。 他拿起酒盅饮了一口那桃花酿。 这坛酒被埋在树下几百年了。 酒被愈酿愈纯,虽依旧甘冽,却多了些辛辣刺口。 坐于此处,四处桃花依旧,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邶清如仅仅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几百年过去了。 原来一切都变了。 桃林繁茂,邶清如一人独坐于亭内。 他看着桌上的酒,却再也没有饮一口。 他只是看着。 原来在他亲手将那人斩于剑下的那个时候开始,一切便都回不去了。 邶清如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执拗地寻找他。 他等着某一天,他将那人找回来,而后他便会将这树下的酒取出来,与他一同饮这当年他亲手埋下的桃花酿。 他说过,这酒,要两人一起饮用才好。 他还记得,亦是在那年,在这桃林内。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陪着师父。 桃林内的花瓣纷纷落下,他对着他说话的模样那般认真,那模样就好似一个极其慎重的承诺。 而他眼眸中的神色又是那般柔和而温暖。 邶清如看着他,他十几年一手教导起来的徒弟,那温暖的目光令他忍不住想要浅笑。 于是,那年在这桃林内,邶清如好似回应了他的许诺,他道“好。” 亦似是一个慎重的承诺。 他会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年,会等到两人一起共饮 邶清如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桃林。 到最后,或许这承诺只他一人记得了。 这桃林内,还是只剩他一人了。 邶清如心中忍不住被刺了一下。 那刺痛开始并不觉得有多痛,而后才越发扩散了开来。 渐渐的,整个心都痛的轻颤了起来。 他微微阖眼。 那人的音容笑貌都还一一那般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从他开口叫他师父起。 在无情殿上,他赐他玉牌,收他为徒。 他其实并未想过收徒,亦并未想过,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他会被他影响至此。 他小时候有些淘气,软软小小的一团,总是奶声奶气地喊他师父。 两人在一起,十几年来的陪伴。 他看着他,一点点由一个小团子长成翩翩少年。 他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邶清如对谁都冷漠无情,唯独对他狠不下心。 他轻轻蹙了下眉,袖中的手不由得攥得泛白。 是他亲手将他斩于剑下。 那鲜血浸染到地上,他身躯倒下的那一刻,邶清如感到了心底的一阵窒息地疼痛。 如今再度回想起这一段往事,他心底还是不由得痛得发颤。 邶清如身形单薄而萧瑟,尽管四周繁花似锦,他的白衣却苍白而落寞。 江梓念从未在邶清如面上看到过今日这般的悲色。 邶清如面上虽并无太多表情,但他看着远方的眼眸却那般漠然而空洞。 他此番心绪大悲,一时之间竟是境界不稳,体内修为四处汹涌起来。 忽而间,他额间的金印闪烁了几下,他唇边溢出些鲜血。 但他的眼神却渐渐有些恍惚起来。 邶清如不由得站了起来,他往前几步。 他看着四周着宛如云雾一般的桃花。 他忽而觉得,他或许,还在这桃林内。 许是在某处花枝下,正含笑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他心中大恸,体内的强大的修为愈发紊乱汹涌起来。 闭口不语,数十年。 邶清如唇边又溢出了些鲜血,他的手指忽而蜷缩了几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七十几年闭口禅修,他不寻不问,日日焚香求佛,为那人积德修福,为圆自己心中所愿。 他苦修了那么久,此刻却因为心中这忽如其来的一个执念,他便只觉得万千心绪都涌上了喉咙。 那人仿佛就在不远处 他看着远处,苍白的唇张了张。 七十年不语,他只觉得嗓子紧得厉害。 若是他出声,是不是,他便能听见。 是不是,他便会留下。 喉咙里却涩然得厉害,亦紧得厉害,好似有什么被扼住了一般。 但最终,邶清如张了张嘴。 “晓念” 一个略带沙哑而涩然的声音从他唇中吐了出来,那声音极轻,轻到或许只有邶清如一人听见了。 霎那间,他额间的佛印骤然暗淡了下去。 苦修七十年,他的闭口禅却在这一刻破了。 那一声亦让他自己骤然清醒起来。 邶清如看着远方空无一人的桃林,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滚动了下喉结,面色瞬间苍白起起来。 他压下喉中腥甜,心中却满是怔然。 他的闭口禅破了。 而此处哪里会有什么人 他忽而觉得心中大恸,几乎有些头晕目眩。 忽而,邶清如想起了静云大师曾说过的话。 他说,只要诚心修行,或许闭口禅破的那一日,便是他见到他徒儿之时。 邶清如面上浮现出一抹苦涩。 莫非是他不够诚心么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小犬忽而出现在邶清如的视线内。 那小犬抬起黑黑的小眼睛,而后,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衣摆。 “嗷呜” 邶清如看着那只雪白的小犬,眼中的悲色不由得骤然顿在了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夜间, 一只雪白的幼犬正在窝里睡熟了。 它将头趴在窝边,仰着面, 四肢撇在一边, 露出雪白的肚皮。 那睡觉的姿势实在有些怪异。 对于一只犬类来说,这样睡势实在有些太过于像一个人。 而这么多天以来,这只幼犬似乎很少让邶清如费心。 它从不会如同其他初生的幼犬那般将自己窝弄得一团乱, 他的小窝里竟每日都十分整洁。 给它上药的时候,它也很少挣扎, 十分乖巧。 就算有时候撕裂了伤口会很痛, 它也不叫唤一声。 他那徒儿小时候,也是这般,从不叫人操心一点,十分乖巧懂事。 他那时虽还是个稚子,但行为举止已然近乎像个大人了, 只有在极其少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孩子的淘气。 邶清如又不由看了一眼窗边的那朵九蕊花。 月色皎洁, 那鹅黄色的九蕊花在月光之下静静绽放。 邶清如在一旁看了它一会儿, 不由得轻抿了抿唇。 他的面色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苍白,而他眼眸中一时之间又浮现出了太多复杂之色。 他看着地上的那只小犬, 手却不由得攥紧了一下。 继而,他又松开了手,而后, 他蜷缩了下手指, 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那个小玉盒。 白皙剔透的指轻轻打开那由上好养魂玉做成的养魄盒。 一瓣轻薄如纱的碎片静静悬浮在盒内。 那碎片无非实体之物, 灵魂本就飘渺之态,那从魂魄中剥落的那一小片碎片更似是一小块悬浮在空中的薄纱。 那薄纱色泽莹透,只是四周散发着一点幽蓝之光。 邶清如看了那碎片半晌,最后,他伸手,将那碎片从玉盒中取了出来,放到掌心。 那碎片没有重量,亦无温度,轻薄地仿佛他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他轻捧着那碎片,一步步走近了尚在睡梦中的幼犬。 那一刻,就算泰山压顶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邶清如,此刻却觉得喉头一紧。 那瓣碎片没有重量,但此刻悬浮在邶清如的掌心,他却觉得太过沉重,竟连轻轻动一下手指也是不能了。 他僵直着身子,将那碎片轻轻靠近了那只小犬。 在那一瞬间,邶清如脑海中略过了很多的东西。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在雪峰之巅教他练剑,想起了他说过,他会永远陪伴着他,他还想起了桃林内两人埋下的桃花酿 太多太多的记忆混杂着。 最后,这所有的一切却都归结于他笑着轻唤他的那一声,师父。 “徒儿,会永远陪着师父的。” 他是这样说的。 记忆终止的这一刻,邶清如看见面前的那瓣碎片骤然亮了。 那一点亮光并不很强烈,甚至有些微弱。 但仅仅那么一点光,便足以让邶清如整个人都怔然在了那里。 月光撒在他身上,他眼中微微发亮。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能挪动自己的有些僵硬的步伐。 他就恍若黑暗中孤独的旅人,骤然看见了远方的那一丁点微弱的火星,光芒虽弱,却足以点亮他的整个眼眸。 邶清如将那瓣碎片小心地放入玉盒内保存着。 继而,他弯下了腰。 那雪白的幼犬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它躺在这小窝里,一直在他屋里。 他曾去天涯海角寻找他,它却就近在咫尺,在他不过稍稍伸手便可触碰的地方。 而他竟一直都未曾发现 邶清如轻轻抚了抚它柔软的绒毛。 它细腻的绒毛触在他手上只觉得干燥又柔软。 邶清如将它从窝里轻轻抱了起来。 它却也乖巧,只是舔了舔嘴巴,继而在邶清如怀中轻蹭了一下,便又睡了过去。 抱着怀内的幼犬,这一刻,邶清如心中忽而好似被什么填满了一般。 他将它放在塌上,给它轻披上一块毯子。 雪白的小犬在他身旁散发着淡淡的热度,夜间的冰寒与孤寂竟也好似被这一点温暖給驱散了。 邶清如紊乱的心绪在一刻骤然安宁了下来。 他微微阖了眼睛。 这么多年来,他紧绷的神经这才骤然松了。 他苍白的唇极轻的抿了抿,似是一个笑。 次日,江梓念醒来之时,忽而发觉自己身下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它的小窝里垫着棉絮,十分柔软。 但身下的这个东西,却睡得感觉硬硬的。 江梓念迷迷糊糊觉得有些硌人,还有些寒凉的感觉传来。 那感觉,就好像它睡在了雪地之中一般。 它睁开了朦胧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一块寒冰玉上。 这寒冰玉硬的很,还微微散发着凉意,但这却是上好的滋养修为的灵器。 邶清如有一个寒冰玉床,他日日在上打坐,就算只是闭目养神亦可增进修为。 而那样大的一块寒冰玉实在是世间难求。 等等 江梓念猛地醒了过来。 它歪头往四周一看。 却见邶清如正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他精致清朗面容放大在了它的眼前,近距离看这张脸实在是对人心神的极大冲击。 邶清如一张脸平素里总是面若冰雪,此番就算在这睡梦中,亦是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冷冽之感。 他眉目间亦似是沾染了这天一峰冰雪的寒意,窗外的微光照射进来,只觉得他肤色白皙近乎至剔透,五官都宛如冰雕玉琢的一般,美得不似尘世中人。 江梓念之前一直觉得他这师父是冰雪做的人。 最纯粹圣洁,亦最冰冷。 远远望去只觉得容色清冷,风姿绰然,但真正靠近了便会觉得冰寒刺骨,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邶清如睡得轻,江梓念这轻轻一动便让他睁开了眼睛。 就算在之前,江梓念与这人做师徒的时候,他也未曾敢与之这般亲近,更别说两人在一起同床共枕。 哪怕他来这天一峰时才七岁,年幼的他时常因为夜间害怕而哭泣,每次晨起练剑都是眼睛红红的,但邶清如也从未多问过他一句,更别说会因此而与他同睡。 所以,这是头一次,江梓念与他这般亲近。 亲近到,好似只要江梓念再稍稍靠近他一分毫,便是亵渎了。 窗外的晨光透过窗纱透了进来。 窗边的九蕊花亦是随风轻轻摇曳了一下。 邶清如双眸微微睁开的那一刻,他眼中尚且有些许朦胧之色。 那一点朦胧之色,叫江梓念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颤。 邶清如本就容色清冷,此番这晨起他眉眼间略带了些惺忪慵懒,两者混合在一起,这模样竟是江梓念还从未见过的。 而他与它近在咫尺,江梓念几乎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留下些许阴影。 江梓念忙不敢再看他,他脑海中出现的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被他压了了下去。 一醒来,邶清如便见他的徒儿轻轻趴在床边看着他。 它雪白的绒毛在蓬松又柔软,两只耳朵尖尖竖起,它黑黑的小眼睛此刻一看,只觉得甚至有灵性。 那眼中略带狡黠的光,和他徒儿不正是一模一样么。 之前,他竟从未发现。 邶清如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他伸手,在小白犬身上轻抚了抚。 江梓念本在压着心底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敢再看他,被邶清如这么伸手这么一抚,它不由得微微怔愣住了。 而邶清如见小白犬趴在床边,似是有些神色恹恹。 邶清如不由得开口问道“是饿了么” 他的声音宛如珠落玉盘,又宛如雪峰之中清泉的潺潺流过,清寒冷冽。 那声音又叫江梓念愣了一下。 它抬起头一看,只见此番邶清如依旧面若冰雪,神色亦与往日一般无二。 他眉间的冷冽还是叫人望而却步,整个人都高高在上,冰冷又淡漠。 想来,邶清如哪里会是那等因为私情便颓然不振之人。 或许,邶清如比他想的要在意他,但他心中最多的仍是天道、剑道,他本就是无情无欲之辈,他或许能在他心底留下痕迹,但强大如邶清如又岂会这般任由自己沉溺于痛苦中。 也过了这么几日,他大概已然从那阴影中走出来了吧。 他眉间佛印此刻已然不见,闭口禅已破了。 或许,他的执念也当就此消散了罢。 正如简祁所言,这对邶清如而言,许是好事。 若能再早些发现他的死,可能邶清如这些年的痛苦也能少些,他的执念也能早些放下。 江梓念虽隐隐察觉到邶清如今日好似有些不太对,但它也并未想太多。 还未等它反应过来,邶清如忽而将它抱了起来,下了床榻。 他动作十分轻柔。 邶清如身上清浅的莲香全然萦绕在它鼻息间。 走了几步后,邶清如将它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没过多久,邶清如便又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绿玉花口小碗走了过来。 那碗口呈现花瓣状,看着别致小巧,色泽莹透,里头还装着些琼浆玉液。 江梓念正纳罕,邶清如何时竟还吃这些东西了。 这时,却见邶清如将那小碗往它面前一放,那里头的琼浆玉液的清香顿时散发了出来。 “吃罢。” 邶清如对着江梓念说道。 江梓念一愣。 它自然知道那绿玉碗里的东西乃是修真届有名的仙风玉露,此物是修仙界难得的珍品,素日里修士们时常买来增进修为,而邶清如这碗里的仙风雨露一看便是上上珍品。 一滴便是举世难求。 这等珍品,邶清如竟拿来给自己一个小犬做狗食 江梓念心下觉得实在有些奇怪,但他转念一想到修为到了邶清如这个境界,又是什么好物没有的。 他身为混元派上虚剑尊,每日混元派下面送来的供奉尽是世间珍品,而且无穷无尽,根本无法用完,只是邶清如素来不喜奢华,由是他吃穿用度皆是节俭。 这仙风雨露对旁人来说乃是难得的珍品,但对邶清如来说,却也实在不算什么。 如此想着,江梓念便心下坦然了许多。 它伸出小舌头舔着碗里的琼浆玉液,那玉露实在清甜甘冽。 只可惜小碗太小,小白犬又脸太大,最后的一点却怎么也舔不到。 它几乎整脸都埋在碗里了,看上去实在有些憨态可掬。 忽而,只见一只手轻轻将那绿玉小碗的一角扶了起来,那小碗内的琼浆玉液便倾斜流至另一角,江梓念忙又舔了几下,这才将那仙风玉露喝尽了。 它如今还只是很小一只。 一碗仙风玉露下肚,它不由打了个饱嗝。 邶清如又轻轻抚了抚它的绒毛,他看着它眉目间的冷冽都柔和了几分。 之后几日里,邶清如再也未曾流露过一丝的落寞或悲伤的神色。 他真的好似彻底从之前的那段往事中走了出来。 江梓念看着心下也稍稍安稳了许多。 它想着前几日邶清如那落寞的模样,他便不由得想要亲近讨好他一二。 由是,两人的关系渐渐亲近了。 在两人做师徒的时候,江梓念都未曾与他这般亲昵,邶清如亦未对他这般耐心温和。 但如今,江梓念成了小犬之后,邶清如却对他分外亲近了起来。 江梓念瞄了一眼邶清如,心中暗道莫非他这师父是个绒毛控 伤筋动骨一百天,江梓念之前伤的可远远不仅仅是筋骨,它如今身上的伤也只能一天天养着,虽好了大半,却时常有所反复,如此竟拖了许久也不见痊愈。 它本说伤好之后便离开,如今却迟迟不能离开了。 天狗在幼年时期生长得很快,几日便是一个样子,江梓念在这天一峰上养了月余,它先前软软绵绵的小软垫,如今也长出了锋利的小爪子。 它如今还不能很好地收缩控制自己的爪子,有时候邶清如抱着他,它会勾扯到邶清如的衣服上。 但邶清如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并不怪罪。 小犬在长爪子的时候时常会觉得爪子痒痒的,想要磨爪子。 邶清如为此还专门给它编了一个磨爪子的草垫。 编草垫的时候,他虽面无表情,但细细编织时,那垂眸的侧颜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江梓念记起了很久之前,有一次邶清如见他衣服破了,他便给他缝补过。 他这般高冷清傲之人,实在难以想象,竟也能拿得起那小小的银针。 江梓念只为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却不知他竟也会如寻常人一般缝补衣服。 仅仅在这样的一些细碎的时刻,江梓念才能意识到,他也是个凡人。 如今他这般给它编织草垫子,那样子和很多年,竟有些相似了。 忽而忆起往事,江梓念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复杂。 草垫做好后,邶清如便将那草垫放在它小窝边。 之前江梓念找不到东西磨爪子时常四处乱磨,有时候一个不小心便会将自己的爪子磨断。 如今,这个草垫柔软适中,江梓念便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长爪子已经十分痛苦了,他拼命压制也没能抑住犬类的本能,就是总是找个东西磨磨爪子,为此他觉得十分丢脸。 但后来,他发现了一件更痛苦更丢脸的事情,那就是剪爪子 他快穿过那么多的世界,就算是酷刑加身,他也从未怕过什么。 但在剪爪子面前 他怂了。 没错。 他居然怕剪爪子 爪子就是万恶之源。没错了。 爪子长出来了,不仅要磨爪子,爪子太长了,还需要剪爪子。 每隔一段段时间,邶清如就会给它剪剪爪子。 尽管知道,如果不剪爪子就会长到肉里,那个时候再剪就更痛了。 但是江梓念却还是十分不情愿。 由是,每每邶清如给他剪爪子都十分艰辛。 邶清如一手捏着它的小爪,一手拿着小剪刀。 一看到那锋利且闪着寒光的银剪刀,江梓念便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小爪子全部缩回去,一丁点尖尖也不露出来,全都藏在粉红的软垫下头。 每每这时,邶清如便会按一下他的小爪中央的那个软垫。 它的爪子便又会齐刷刷地冒出来。 江梓念便会朝邶清如嗷地叫了一声,模样甚是可怜。 但邶清如每每不为所动,他只会神色淡淡地一直按着它爪子的中央,直到将它一整个小爪都剪完。 江梓念便会扭过头去,闭着眼睛。 我才不是害怕。呜。 待两只爪子都剪完了,邶清如便会摸摸它的脑袋。 剪完爪子后的小白犬会立马满血复活 邶清如有时候会在剪完后给它一个灵果或是其他的小奖励。 每每这时,江梓念从不会立即接受,它总要表现出几分不屑。 它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但想着邶清如辛辛苦苦将那果子摘下来了,它也总要卖他几分薄面不是 如此想了一通,于是乎,它这才勉强接受了。 它咬了一口那鲜嫩多汁的果子。 嗷呜,真甜 如今江梓念已然许久未曾睡过它的小窝了。 邶清如日日都会让它与他一齐睡。 它开始还觉得有些怪异,后来却也慢慢习惯了。 邶清如近来还十分喜欢给他撸毛。 不得不说,邶清如很会给小狗狗撸毛。 他的手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咳。 每每,它窝在他怀里,邶清如给他顺毛,他动作轻柔,它被撸舒服了喉咙里便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个时候,什么丢不丢人都无所谓了,江梓念只能如同所有的小狗狗一样对着主人撒欢。 再多摸一下嘛 每每事后,江梓念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 太丢人了 他怎么能这样沉溺在那人的手下 江梓念决定下次它再也不会这样乖乖就范,然而 下次它还是会如之前很多次一样瘫软在他怀里。 江梓念咳。 江梓念深深觉得,自从成为了一只小犬之后,它便变得十分懒惰。 在邶清如身边实在太过安逸。 每日吃吃喝喝就过去了。 江梓念开始的时候还十分不习惯自己的这具身躯,如今渐渐竟然也开始觉得做狗好像还不错 这个念头有点危险。 当然,江梓念知道,他这具天狗的身躯成年后便会化作人形。 天狗成年也很快,最多一年,这具身躯便会成年,届时无论他身上的伤是否好了,他都该走了。 邶清如是他之前的任务对象,任务结束,他不该再去太过深入他的生活。 他就该如剧情中的那样,永远高高在上,清傲孤绝,仙途虽冷寂,但或许也只有如他这般的人才能真正堪破大道,飞升成仙。 他不该入红尘,“得道飞升”或许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些日子里,简祁也来过几次。 他来时见到邶清如面色如常,甚至观其境界亦是稳固了不少。 他心下不由大安。 “师兄可是放下了” 很久之前,简祁亦曾见过静云大师一面。 那时邶清如已然在修闭口禅。 他问静云大师,他师兄的闭口禅何时可解。 静云大师乃是一代佛圣,有的人说他早已得道,却迟迟不愿飞升,故而一直留在凡界。 静云大师只是摇了摇头。 他道,他修得是死禅。 所谓死禅,便是没有期限,若没有求得心中所念,便是终其一生至死也在修行。 简祁当时便愣住了。 他说“难道师兄一生都只能这般闭口不言么” 静云大师双眸深邃,那眼眸仿佛蕴含了世间万物。 他打了个佛偈,道,闭口禅修口业,却亦是修心。 死禅亦不过是一种方式,一切皆由心中所念而起,待他心中执念消散的那一刻,闭口禅便可解了。 简祁便又问他,执念如何消散 静云大师却只说了一句,解铃还需系令人。 简祁还想再问,静云大师却已然不肯说了。 如今再见,简祁见邶清如眉间佛印已然消失不见,他便知他闭口禅已破。 简祁想到邶清如苦苦修了那闭口禅七十几年,到最后却也未能圆心中所念,他心下不觉得有些涩然。 但他又见他闭口禅破了,便又想到是否师兄执念已消 邶清如看了他一眼,简祁见他虽依旧面色冷冽,但整个人气色却好似好了许多。 但对于简祁的问题,邶清如却只是道“或许罢。” 简祁听了他的话亦不由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解。 邶清如却也不愿再说了。 “我想借你天玑阁的玉牌一用。” 天玑阁内有着众多的玉简,玉简上面记录着各类古籍术法。 简祁并未多想,点了点头便道“我待会儿派人取来给你。” “嗯。”邶清如淡淡地应了一声。 就在简祁正要离开的时候,他见邶清如上前几步,而后弯腰抱起了地上的小天狗。 那一瞬间,简祁几乎以为他看到了数百前,那天一峰上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但那明明只是一只狗。 简祁晃去脑海中奇怪的念头,想着那事过后邶清如好似并无太过伤感,便也心下稍安。 这夜,江梓念正蜷缩成一团寒冰玉床的一角。 它如今睡得那个位置上已然被垫了一个柔软的垫子。 这寒冰玉床也不会觉得那般冰寒。 而邶清如则是坐在一旁打坐。 他容色清冷,月光照映下,他微阖着眼眸,面色亦是冷冽。 修为到了邶清如这个地步,早已无须入睡,大多时候闭眼亦是在修行功法。 此刻,他一手放在一个繁复古朴的玉简上,那玉简流淌着淡淡的荧光。 这卷玉简上记载着上古时修复神魂的术法,就算是邶清如这般修为却也无法全部堪破。 一时之间,他的识海中略过了太多玄奥的文字。 他在其中想要找出一个最为适合的方法,于是他一次次将自己强大的神识分成细微的几缕,在玉简内一遍遍地寻找。 在天近破晓之时,他睫毛轻颤,忽而睁开了眼睛。 他这一睁眼,他眼中仿佛流淌过一层极浅的荧光。 邶清如从怀内拿出了那瓣魂魄碎片。 他将它小心地放于手中。 他一手拈出法诀,他手中的动作快得叫人几乎看不清,他指尖凝聚起了一抹似月光般皎洁的流光。 那一抹流光仿佛凝于指尖的星辰。 他手中的神魂碎片便忽而漂浮了起来。 那瓣碎片亦开始闪烁起幽蓝的光。 碎片如轻纱一般漂浮在雪白小犬的身上。 邶清如面色沉静,不慌不乱,他将手中法诀变换,莹白的指尖朝那薄纱轻轻一挥,那碎片便渐渐融入至小犬身上。 眼见那碎片就要与小犬完全融合,那碎片却又好似遇到了什么阻塞一般,渐渐从小犬身上漂浮了起来。 那瓣碎片又悬浮在了空中。 邶清如眼中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而他又使了几次,那碎片却都是无法与江梓念的神魂相融合。 邶清如亦有些力竭,便只好作罢。 他想了想,便拿出了养魄盒,将那瓣碎片收入盒中。 此番破晓时分,雪白的小天狗还在床上酣睡着,丝毫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邶清如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又不由得伸指在它额间轻轻一点。 他分出了自己一缕神识探入它的体内。 邶清如闭目而视,他欲再仔细查探一番它的魂魄,想知道究竟是何处受损了。 此番,他虽找到了他的徒儿,他却觉得,他这个徒儿身上好似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如今身上的伤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太多疑问积攒在他心中。 但这些邶清如都不会问出口。 他会慢慢地,找到答案。 出乎意料,江梓念如今虽然不过是只弱小的幼犬,他的神魂却十分强大。 如邶清如这般的修为竟也不能将他的神魂完全压制。 而越是查探,邶清如却越是忍不住轻轻蹙了下眉。 太深的地方邶清如无法查探,但邶清如查探到的地方,他发现江梓念的神魂上竟然被烙印了主仆契约。 那契约看上去已然有些黯淡。 邶清如只能察觉到契约的一方是一只天狗,其余的东西他竟是再也查探不出来了。 这最低等的类主仆契约中主契和仆契其实很难区分。 邶清如见那契约色泽黯淡,他便以为是因为江梓念如今修为太低这才颜色如此黯淡。 邶清如并不知,其实那契约黯淡无光其实是因为这契约已然过了九百多年, 江梓念与月红煜签订的不过是最低等的主仆契约,那契约若是过了千年便会自动解除了。 如今只有最后十几年了,自然暗淡无光。 邶清却以为,在江梓念遇见他之前,已然被某人强行签下了主仆契约。 天狗一族因为人形姝丽美貌向来被那些凡间修士觊觎,许多人便会对天狗一族强行签下主仆契约。 思及此处,邶清如不由得轻轻蹙了下眉。 近来,魔界边境一直在蠢蠢欲动。 各大仙门在混元派联合召开了仙门大会。 元明宗、妙灵门、玄天派等其余的三大门派纷纷派出了各大长老仙尊前来参与。 一时之间,混元派上下十分热闹。 江梓念这些日子已然许久未能在白日看到邶清如。 他身为混元派的上虚剑尊,自然亦是要出去议事的。 邶清如并不许它出去,只是将它留着天一峰。 江梓念每日都甚是无趣。 而这一日正当它趴在屋前晒太阳的时候,一人忽而从天边飞来。 只见他一身红衣宛如天边的艳丽的云霞。 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会觉得惊艳。 他的黑色如锦缎般的墨发在空中飞扬起来,只见他肤色如雪,眉目如画。 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宛如浸在水中的水晶一般,纯澈剔透,但他眼角却又微微上扬,带着些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他一举一动皆是魅惑与风情,当真是面若好女,美艳绝伦。 月红煜从天而降,落在了离江梓念数十米的地方。 时隔多年江梓念再见到这人的时候,它吓得心中猛地一惊,几乎背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只见月红煜正站在不远处,他似是在躲避着什么。 江梓念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它只祈祷那人不要看见它。 主仆契约下,这人只需再往前几步便会发现它。 正当江梓念头脑快速转动想着如何逃跑的时候,不远处的月红煜忽而对上了它的眼睛。 江梓念看见他微微地挑了挑眉,看着它的眼眸亦不由轻轻眯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月红煜看见不远处那只小天狗的时候, 他本能地感觉到心底升起的一丝细微的异样,但没等他细想什么, 忽而便听得远方传来一阵呵斥声。 “哪里跑” 紧接着便见一干身着混元派道袍的修士御剑从天边飞来。 那些修士是混元派的守山人。 他们镇守的是混元山上混元派的镇派之宝轮回镜。 轮回镜乃是上古天神所创。 轮回镜可观世间百态, 其间蕴含着玄奥至极的天道玄机,可逆天改命,又可观世间所有人的过去与现在。 混元派世代镇守轮回镜, 防止其落入恶人手中。 此番,月红煜私闯混元派, 还意欲盗取轮回镜, 已然将他们彻底激怒。 竟当他们是摆设么 那混元派的几个弟子见他这般出入自由,恍若无人的模样,一时之间心中愤愤。 月红煜站在哪里,红衣墨发,肤白若雪, 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几人,他面上带笑, 绯色的唇轻轻勾起, 他眼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勾魂夺魄的媚态,但却没有人敢因此轻视他。 月红煜乃是如今妖界排名前几的妖尊, 但凡能在那榜上排得上号的都绝非好惹之辈。 他原身却并非什么大妖,只是只弱小的天狗,一只天狗能修炼成如今的妖界至尊, 可以说是亘古未有的奇迹。 据说月红煜曾受过一个大妖的教导, 那人是月红煜的主人, 他训练了月红煜五十年,而仅仅五十年便让月红煜彻底地脱胎换骨,这件事后来一度成了世间奇谈。 过了这么近千年久,早已没有人知道月红煜的主人究竟是谁,除了月红煜自己。 亦无人知道,那人明明答应过月红煜,只要他刻苦修行,最终修为达至巅峰之境,他便答应让月红煜永远侍奉在他身边。 一切都是骗他的。 偏偏,他信了。 他的主人素来宛如闲云野鹤,无人能真的在他身边停留靠近,月红煜从未妄想能稍稍入得他的心,他只求能永远侍奉在他身边。 但他却连他这样卑微的要求也不同意。 因为那人的那一句承诺。 所有人都道月红煜身为天狗一族却能在短短五十年内修为增进至巅峰之境是个奇迹,却没有人知道他那五十年是如何度过的,他又忍受了多少非人磨砺和折磨。 那样的训练,若是意志稍有一点薄弱的人都会彻底崩溃。 修为每增进一分,他便会多承受百倍的痛苦,而以月红煜的修为增长速度,他所承受的痛苦又岂止百倍 但那样的训练,他却做了整整五十年 他已经听了那人的话,摒弃了天狗族以媚色侍人的旧习。 天狗族的长老曾对他们说过,身为天狗一族,美貌是他们生存的利器,而他们这一生除了自己的美色之外亦无什么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 长老说,尘世间其余的一切都不要相信。 偏偏他信了那人的话。 他摒弃了媚术去习各类深奥的妖术。 他听了那人的话,刻苦训练,将自己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他做到了那人说的一切,但那人却就这般将他抛弃了。 明明他答应了他。 明明他做了这么多也只是想做留在那人身旁的一条狗而已 哪怕只是做他身旁的一条低贱的狗,他便已然觉得十分满足了。 月红煜有时候会想,大概,是他忘了吧。 忘了他之前曾对他有过这么一个承诺。 但是没关系 他会找到他,然后提醒他。 让他记起。 天狗一族最重承诺。 承诺了的事便要做到。 哪怕他是他的主人,他也会让他做到。 追来的几个修士见月红煜竟就如此地站在了哪里,他的面色波澜不惊。 他眉眼带着的媚笑中却又藏着那么一抹叫人不寒而栗的锋利。 几个修士并不知这位月焰妖尊究竟是何等实力,月红煜虽然名声籍甚,却深居简出,鲜少有人见过他,但想起他之前一人单挑十万妖众的事迹,这些修士心中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月红煜轻挑了挑的眉,他一身红衣站在哪里,张扬又肆意,宛如风中肆意盛开的血色红莲。 美得艳丽至极,又张扬至极。 太过于美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心神一荡,这几个修士哪怕早已是摒弃之辈,此番骤然见他这般轻笑的模样亦是不由得微微怔愣了一下。 趁这怔然的一瞬间,月红煜动了。 他的身形快若闪电。 仅仅一瞬间,他如一阵风一般出现在了江梓念眼前。 江梓念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叫唤一声,他便被月红煜抓在了手里。 在月红煜抓住他的一瞬间,江梓念不由得被吓得心跳都骤然停了一下。 下一刻,月红煜便提着他,轻点足尖飞至了不远处的一棵松柏之上。 他红衣飘扬,轻轻立在了松柏的梢尖之上。 那松柏上还结着冰霜。 他站在这青翠松柏之上,身后是白茫茫的雪,他一身红衣,乌发宛如泼墨一般在空中挥洒飘扬着。 这一幕,又是一副上好的丹青画卷了。 月红煜那太过欺骗性的面容,总会让人忘记他本身的修为有多么恐怖。 他身为天狗一族,无须施展媚术,一颦一笑便已然尽是媚态。 那几个修士连忙稳住了心神,不再对上他的双眼。 “我竟不知,这混元派的上虚剑尊,竟也好天狗”月红煜语态轻佻,红唇轻勾,那略带讥讽的模样叫地下几个弟子顿时气红了脸。 邶清如乃是混元派上下都敬仰的尊者,更是所有弟子心中的楷模。 那几个修士都对邶清如尊敬推崇得不行,无论何事都以他为榜样,此番又哪里听得了这般得讥讽。 其中一个顿时提剑一跃而起朝月红煜刺去。 但月红煜哪里能让他就这般刺中,他仅仅用了两指便夹住了那剑。 那弟子得剑竟是再也动弹不了一分。 月红煜面上带着勾人的媚笑,他轻轻靠近了那个弟子。 “别急,听我说完” 他唇瓣娇艳,双唇间更似是带着若有若无的魅惑。 那个弟子此番被他压制夹住了自己的剑,对上他月红煜有些靠近的脸,竟是不由得面色一红。 “这小天狗额心可是有你们剑尊的一滴精血。” 江梓念从刚刚起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体内主仆契约的反应,此刻听到这话,他亦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精血 月红煜伸出雪白的手在小犬额上轻轻拂过。 众人只见那小犬额心顿时呈现出一滴淡红色的血滴,在那滴血从那小犬额心浮现出来的一瞬间,众人顿时感受到了那滴精血中的一股冷冽孤寒的剑意。 直到这一刻,江梓念心中才忽而明白过来,继而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难怪 江梓念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月红煜,难怪主仆契约一直没有反应 邶清如竟将自身的一滴精血封在了他额心。 他体内的主仆契约本就黯淡无光,几乎快要熄灭,此番邶清如将这滴血封锁在他额间,便是封锁住了外界对他的一切感应。 也就是说,月红煜与他的主仆契约虽然存在,但他也感应不到了。 而邶清如还在其间放入了自己的一道剑意,这边相当于对旁人直接宣告了他对于这只天狗的所有权。 由是,在感受到那道剑意的那一刻,众人的面色不由得皆是一变。 这里乃是邶清如的天一峰,邶清如的天一峰素来空无一人,如今却平白多了只小天狗,而这只天狗额心还有邶清如的一滴精血。 这举动,已然足以说明邶清如对它的看重。 几人不由得心下各异,一面紧盯这月红煜的一举一动,一面思索着这只天狗对于邶清如的意义。 月红煜立于梢尖,眉眼带了些讥笑,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他压下喉中泛起的腥甜,方才垂下的手却不由微微颤抖。 方才接下那修士一击,已然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那轮回镜周围的禁制甚至厉害,他连那镜子的影子还没见招,自己却是受了重伤。 月红煜找了那人九百多年了,眼见着主仆契约的感应越发微弱了,他的精神也近乎崩溃。 有时候他几乎感应不到那人的存在。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将他一人丢在了这漂浮无依的大海里。 那种空旷孤寂的感觉,几乎将他逼疯。 若非如此,月红煜也做不出这等私闯混元派之事。 混元派乃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他虽是妖界至尊,修为强大,但独闯混元派盗取轮回镜对他而言还是太过于危险。 他仅一人之力,而混元派中近乎凝聚着整个修仙界最好的精英修士,门派内还有近百位大修,而无论那一个大修,他都无法轻易对付又何况是近百位。 这次,若非他逃得及时,他早已成了阵下亡魂。 这些镇宝之人尽是混元派中的一流精英,若是平时,他自是无须惧怕这些人,但是此刻他深受重伤。 如若再来他恐怕便会破绽百出,待这些人发现他深受重伤,又岂会再轻易放过他。 所以月红煜在赌。 他提着手中的小犬,看了看,道“我若是杀了它上虚剑尊会是什么反应” “真是好奇啊” 月红煜说得肆意轻巧极了,眉眼还带着些无所畏惧的娇笑。 “你” 但月红煜已然将手轻轻放在了小犬头上。 他看着好似是在与他们玩闹一般,但其实他心中却时刻在警惕着每一个可以逃跑的机会。 月红煜赌这几人定会因为他的举动而对他有所妥协。 他手心其实已然出了些冷汗。 而就在这时,本应远在殿堂议事的邶清如忽然从天而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江梓念被月红煜抱在手上。 此番见邶清如来了, 月红煜不由得眼眸轻佻。 两人离得很近,江梓念忽而嗅到了月红煜身上极淡的血腥气。 若非两人离得这般近, 犬类的鼻子又分外灵敏, 江梓念根本察觉不到。 瞬间,江梓念便明白了这人如今其实受了重伤,寻常的伤口哪里会有这样的血腥气。 思及此处, 它又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月红煜。 两人相隔近千年未见,月红煜与记忆中相比却变了太多。 江梓念初遇他的时候, 月红煜还只是个刚入尘世的小天狗, 与其他所有天狗一样,月红煜生的眉眼娇媚,模样近乎似个娇滴滴的女子。 那时他虽看着妩媚妖艳,但其实心智单纯,宛如稚子。 江梓念将他从那些欺负他的妖族手中救了出来, 于是两人便签订了主仆契约。 或许那时,月红煜只是想寻求一个庇护, 但后来两人相处之中, 他却对他产生了依恋,亦对他慢慢献上了自己全部的忠诚。 江梓念扮演的妖尊焚寂并非什么仁德之辈, 他之所以后来一心训练月红煜,费尽心力帮他脱胎换骨,只是因为他之前和旁人的一个赌约罢了。 焚寂是个武痴, 他当时和妖界另外一个妖尊立下赌约, 他是何等狂傲之人, 他自言只需五十年,他便能让法力最低微的天狗成为妖界至尊。 月红煜并不知此事,他只以为焚寂是真的对他好。 月红煜曾经问过他,是否只要他修为达至巅峰之境,他就能让他永远侍奉在他身边。 焚寂同意了。 由此,月红煜朝这个目标拼命了五十年,其间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 但等他真正成功的时候,焚寂的赌赢了,月红煜便再也没有了用处。 月红煜满怀欣喜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陪在焚寂身边了,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焚寂的离开。 自那一刻起,月红煜便在一直寻找他,直至现在。 其间艰苦,自是不消多言。 如今再见,月红煜的五官深邃了许多,他眉眼虽依旧带着媚意,但整个人却是多了些睥睨天下的狂傲。 墨发飞扬起来,只见他俊目修眉,一身红衣,整个人邪魅至极,又妖娆至极。 江梓念再次这般近距离看他,心间不由有些复杂。 此刻,邶清正如立于月红煜对面,他看见月红煜手中的小白犬之后,顿时面色一寒,整个人都宛若冰霜一般,他身上散发的强大剑意直叫人忍不住瑟然。 他轻抿薄唇,面色不怒自威。 “放下它。” 清冷的一声,其间又带了威严与凌厉。 月红煜对上邶清如的眼眸,他却只是轻轻笑了下。 “这小天狗竟能得上虚剑尊如此看重,倒也是它的福气了。” 这只天狗灵魂有损,邶清如的那滴精血在额心滋养着它的魂魄,就算是邶清如这等的人,取出一滴精血亦是对他自己精元的不小损耗。 他能为了一只天狗做到如此地步,这其间当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月红煜一开始便看出了这小天狗身上的这些玄机。 月红煜莹白修长的捋了捋它的雪色的皮毛,那手指宛如葱削一般,雪白如玉,穿过小犬雪色皮毛的时候,两相交映,分不出那个更雪白一点。 江梓念这具小天狗的身躯,生的雪白可爱,这躯壳在天狗中亦是美丽的。 月红煜道“原来剑尊喜好这一类的。” 他眼角带着一股媚意,而这其中的话语更是叫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底下几个弟子本见邶清如来了,心中一喜,继而听得月红煜在邶清如面前说这话,那几人皆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这妖孽竟在我们剑尊面前口出妄言” 几个弟子说着便要上去。 但几个弟子还未动作,只见一道凌寒无比的剑气破空而去,直向月红煜正面。 那剑气宛如一道白刃,月红煜当即身形一闪,朝一旁避去。 只见月红煜先前所立的那棵树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半。 那宛如腰粗的树干,便这般骤然倒下,在空中挥散成粉末。 月红煜微眯着眼看了一眼,他却依旧面上带笑,嘴里的道“剑尊这般,倒是叫我有些生气了。” “我这人心胸狭隘,我若是生气了,我便会也想做些令旁人生气的事了。” 月红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这只小天狗,他道,“我只需用一点力气,这只小天狗” 他面上的笑容那般娇俏艳丽。 “就会在我手里灰飞烟灭。” 邶清如听了他这话,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眸中寒意却骤然深了几分。 月红煜道“我知剑尊的剑法精妙无双,剑尊可以试试,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快。” 邶清如手中无刃,但他一挥衣袖,便又是几道凌厉的剑气朝月红煜扑面而来,这几道剑气比方才更加凌厉。 邶清如如今已然到了化虚为实的境地,虚影成剑,数百把利剑朝月红煜刺去。 顿时,林间光芒万丈,只见四周松柏倒下一片,四处雪末飞扬。 月红煜掌中亦凝气血色光芒。 他强行提起体内灵力,他若全盛之时,尚可与邶清如比拼一二,此番他重伤,自是只能处处躲避。 但他虽避开,却还是受那剑气所伤,他压下喉中泛起的血,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道。 月红煜虽身受重伤,但是若真要将他逼至绝境,今日场中的这些人亦休想安然无恙地离开。 月红煜眯了眯眼,他眼眸中泛起一抹瘆人的寒光。 他伸手吹了声口哨。 顿时只见天边乌云密布,没过多久,一道火红的云霞却骤然划破了那乌云。 据说妖尊月红煜曾去上古魔域收复了赤焰魔凰,那等强大孤傲的上古魔兽却甘愿替月红煜驾驭车辇。 只见那赤焰魔凰身上的包裹着赤色的火焰,远远看去,只宛如天边云霞一般。此番那赤焰魔凰已然拉着月红煜的车辇前来,车辇停在天边。 月红煜手中一紧,那小犬便骤然发出呜咽之声,模样甚是可怜。 血色光芒将那白色小犬包裹起来,小犬的挣扎越发强烈了。 月红煜看见了邶清如眼眸中沉静冷冽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 月红煜立于风之中,红衣飘飘,他面色冷冷,道“放我走。” 邶清如站在哪里,他定定地看着他们。 此番那白色小犬正在止不住地挣扎,在血色光芒中,小犬蹬直了四腿,呜咽之声亦渐渐消止。 邶清如只觉得心中猛地一刺。 那小犬挣扎的模样直直刺入他心底。 他轻抿了下苍白的唇,面色虽冷,眼中却骤然浮现一抹痛色。 忽然,月红煜纵身一跃,带着手中的小犬飞向那天边的车辇。 其余几人刚想说些什么,但邶清如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已然不能忍受再度失去他了 月红煜见他这般,顿时唇角轻勾。 他私闯混元派,还欲盗取轮回镜,按混元派的门派规定,自当是要将他捉拿回去,邶清如素来最是严苛守己,此番,这人却为了这只小天狗,违反了门派规定。 “你若骗我,我定会杀了你。” 只听邶清如站在那里,神色冷肃地说道。 月红煜微微眯眼看了他一眼,他面上的笑容意味不明。 在月红煜踏入车辇的那一刻,他这才将手中的小犬径直抛了下去。 他回头的那一刻,只见邶清如御风而来,已然接住了那只恹恹的小犬。 邶清如将那小犬抱在了怀中,眉目间的冷冽骤然消散了几分。 那一幕就仿佛是冰雪骤然融化,透露出几分暖意来。 月红煜忽然便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人亦曾这般抱过他。 他亦曾夸过他的犬型甚是美丽。 坐在车辇内,月红煜唇边的鲜血才溢了出来,车辇周身是赤色的火焰,那霞光站在他身上,却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 主人 我寻了你九百多年 你就这般不愿见我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江梓念自那日见到月红煜之后, 它整只犬恹恹了许久。 邶清如以为它是受到了惊吓,每日给它小碗里盛着的仙风玉露也总剩了许多。 邶清如不再将它一只犬留在天一峰。 那日的事情, 也让邶清如心中有了些警惕。 “是我疏忽了。”邶清如摸了摸整只犬缩成一团的江梓念, 他道,“我不该将你一人留在天一峰。” 他抿了抿唇,想起那日的事, 他眉间不由得轻轻蹙了一下。 最近正处于仙门大会期间,混元派上下皆可见其他门派的人来来往往, 各处鱼龙混杂, 如此才叫月红煜趁乱溜了进来。 想起月红煜对它做的事情,邶清如面色更是不由冷了几分。 邶清如给小犬捋着雪白的绒毛,他知道它素日里最喜欢人如何轻抚它。 邶清如素白的指穿梭在它绒毛间。 过了一好会儿,江梓念觉得自己被他捋毛捋得有些舒服了,它嘴里止不住发出“呼噜”的声音, 它这才抬起眼来看了邶清如一眼。 江梓念见邶清如看着它的目色中竟暗含着淡淡的忧色。 “嗷呜” 雪白的小犬抬起头来轻轻蹭了蹭他的手。 邶清如见它如此,眉间不由得微微一松。 邶清如拿出一枚盈透丰满的灵果递到他嘴边, 小犬轻轻嗅了嗅那果子, 而后又小小地咬了一口。 咬下第一口过后,小犬的两只耳朵便立即立了起来。 入口即化, 香甜可口。 味道带了些奶香,却又混杂着一种清甜的果香。 小犬又连忙咬了几口。 那果子太大,邶清如拿着那果子, 果子的汁水有些流到了他手上。 江梓念啃着果子, 身后的小尾巴一摇一摆的, 十分享受的模样。 一个果子吃完后,江梓念几乎有些意犹未尽,它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果子。 将邶清如手中最后一点果子的残渣吞下肚后,江梓念又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将他手心舔了舔。 那濡湿温热的触感,直叫人觉得手心微痒。 江梓念还想去舔舔他的手指,邶清如却已然收回了手。 那种有些异样的触感还停留在掌心。 邶清如拿出一块巾帕将手中的果汁擦净。 他又轻轻拍了拍江梓念的小脑袋。 “下次还有。” 江梓念知道那果子千年只生一次,下次却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连一点汁水也不愿意浪费。 “嗷。” 江梓念又重新在窝边趴了下来,但整只犬却已然因为吃了个好吃的果子而多了些精神。 它的耳朵不再无精打采地垂在一边,此刻两只耳朵立了起来,小眼睛中也多了些神采。 再次见到月红煜,它心下自是十分复杂,但又过了几日,它便也渐渐忘了此事。 自从月红煜那次突然出现之后,邶清如便再也不会将它一人留在这里。 邶清如无论去何处都会将它带在身边。 长此以往之后,人人都知道了邶清如身边有一只雪白的小犬,且邶清如十分宠爱那只小犬。 江梓念跟着邶清如每日来往于各个殿堂楼阁,重新将混元派上下又走了一遍。 混元派的弟子们见自家仙尊每日抱着一个小犬,开始觉得有些怪异。 邶清如这般清冷孤傲之人,怀中却抱着一只软软的雪白团子,那模样实在有异于他素日威严的形象。 但那小犬生得又实在雪白可爱,看着也十分乖巧伶俐。 邶清如这些天出于殿堂议事,他抱着它,竟是一刻也不曾离手。 那日月红煜私闯混元派欲盗取轮回镜一事自是被压了下来。 此等混乱之时,多言不如少言。 简祁知道自家师兄为了身边那只小天狗竟放走了月红煜后,他心中实在有些惊讶。 他竟不知,何时邶清如竟如此看重那只小犬了。 而后,他又得知邶清如竟取了自己的一滴精血予它,简祁便更是惊讶了。 但惊讶之余,简祁却又心下稍稍有些安慰。 失去徒弟之后,若是这只小犬能让邶清如从那段过往中彻底走出来,那对邶清如也是件好事。 简祁是这么想的。 于是,参杂着其余种种年头,他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而想到月红煜盗取轮回镜一事,简祁当即又下令命人加强轮回镜附近的看守,仙门大会期间,混元派上下鱼龙混杂,难免不会有人想趁机盗取轮回镜。 混元派世代看守轮回镜,绝不能让这宝物遗失在他手中。 况且近日简祁得到一个消息。 魔界近日在边境越发肆虐,一场仙魔之战看眼便要开始了。 但魔尊穹天自上位后一直没有异动,他于之前历代的魔尊不同,对待凡修的态度更为和睦。 之前有段时间,各大仙门甚至一度以为魔界与人界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忽然要出兵凡界,实在令人不解。 有人说,他攻打仙界不过是个幌子,他所求,不过是夺取神器“轮回镜”。 这日,江梓念又跟着邶清如一起来到了混元派的议事殿上。 殿堂之上,白玉铺地,兰芝为饰。 这座殿堂立于云间,四周云雾缭绕,不时飞来几只仙鹤,啼叫声清脆悦耳。 跨入殿堂之时,只见大厅内,坐着左右两列仙者。 四大仙门的代表自然是坐在前面,而身为东道主混元派则在上座。 门口的修士顿时朝里面通传了一声。 “上虚剑尊到” 邶清如便抱着怀中的小犬缓步走了进去。 他一身白衣,墨发披散着身后,姿容若雪,风华绝世,他走进来的一瞬间,众人都以为是谪仙下凡,实在是清冷孤傲。 但他怀中那只小犬却将他那冷若冰霜的气质生生柔和了几分。 一连许多日,众人都对邶清如怀中抱着的这只小犬早已感到习惯。 开始还有些惊异,后来便见怪不怪。 有的人看出来是那小犬是天狗,但因邶清如素来禁欲冰冷,克己守礼,从未有人往哪方面想过。 竟也无人议论。 邶清如抱着小犬上座,江梓念在这个视角可以看见底下的各个门派。 元明宗一行人坐于左侧。 每每看到元明宗修士身上那浅蓝道服之后,它总觉得心头微异。 白鸿卿身为元明宗的仙尊,但他此番并未出席这次仙门大会。 江梓念一早便听混元派的弟子说了。 因此,它才会跟着邶清如一起来这议事堂。 白鸿卿说过,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会认出来 白鸿卿的观察力和直觉敏锐得可怕。 若是碰上了他,便不如其他几人那般好逃脱了 如今议事还未开始,还有许多人没有来,两列的位子还空着许多。 邶清如面色冷冽,但却又一手轻轻抚着怀中小犬的毛。 江梓念舒服地呜了一声,而后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副乖巧的模样。 邶清如忽而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果子出来。 江梓念一看,立即两只耳朵立了起来。 这不是那个千年结一次的果子吗 邶清如说下次给它带,它本以为要等许久,却没想到,这人竟几天就又给它带了一枚 江梓念咬了一口那个果子。 清甜可口的滋味让它忍不住又摇起了小尾巴。 莹润丰满的果子上立马留下了它的一个半圆的齿痕。 此番江梓念正开心地吃着果子,忽而听得门口传来一阵传报声。 “元明宗,清灵仙尊到” 听得这个称号的一瞬间,江梓念正露出嘴边两颗圆润的犬齿要去咬那个果子,骤然间,它张着嘴愣在了哪里。 只见一人正微微逆着光,从门口进来。 他一身月白衣裳,满头青丝被一个玉簪挽起。 只见他面容莹白如玉,唇色如莲,眉如墨画,一粒小痣于他眉间,他眼眸宛如春水般温柔纯澈。 他从门外进来的一瞬间,微光洒于他衣裳之上。 他衣上不由得荡漾起月色的流光。 这人美得就宛如在月色中静静绽开的青莲,圣洁又纯澈,直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白鸿卿唇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他从门口走了进来。 江梓念只见他一步步靠近了它。 最终,白鸿卿在元明宗的最前端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他与江梓念仅仅只隔了不到五步。 而邶清如就坐在白鸿卿上边。 白鸿卿自是看到了邶清如,而后两人各自微微颔首示意。 这个时候,白鸿卿看见了邶清如怀中的那只小犬。 那是只雪白的小犬,通体雪白,双耳尖尖竖起,毛色顺滑。 此刻邶清如手中正拿着一个果子给它吃,那小犬将头埋在果子里,只给他留了一个雪白的背影。 白鸿卿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只天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近日,我派密探称魔族的五十万的军队已然临至中原。”简祁一身雪白的道袍, 说起此事, 他不由得眉目间露出几分忧色。 此番, 简祁身为东道主,他坐于首席之上。 而邶清如则独坐于他下方的左侧, 底下是一干前来参与仙门大会的各个门派的修士。 底下两列修士中,左边最前面坐着的是元明宗的白鸿卿以及其他几位元明宗的修士, 右边前面坐着的是玄天门, 再后头一点则是妙灵门。 四大门派之人坐于前列, 其他门派按顺序依次坐之。 简祁此话一出口后, 众人皆惊。 先前各个仙门派去的人此刻正在与魔族在西北一带厮杀, 而在他们眼皮底下,那些魔族居然已经悄然地越过了边境,潜入了中原。 这等悄无声息的入侵, 当真不符合魔族之前一贯杀戮暴虐的风。 众人面上不由都带了几分凝重。 邶清如亦难得地蹙了下眉。 江梓念本在躲避着白鸿卿, 一直将脑袋缩在邶清如的怀里, 此番听这话不由微微支起了耳朵。 简祁看了一眼众人,道“魔族此番直奔混元派而来, 不过几日便会到达。” 简祁想起那密报之上的话,眉目间更多了几分冷肃,他道“届时,我混元派将有一场苦战了” 他早该想到, 魔尊穹天此人性傲。 他身为魔尊最高贵的天魔, 他身上流淌着的是魔族最高贵的血。 他若想要什么, 必不会作出偷盗之举。 混元派世代镇守轮回镜,他想要轮回镜,必先灭混元派,再夺取之。 四大仙门唇齿相依,千百年来共同抵御魔族,少了任何一方,其他几方必定都是唇寒齿亡。 而混元派身为四大仙门之首,魔族将它先屠灭,再依次攻打其他仙门,便是易如反掌了。 魔尊穹天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混元派,或许还想将如今仙门大会之上这些修仙界一流的修士一网打尽。 一举三得,这五十年来,魔界休生养息,或许为的便是这一刻。 而如今仙门早就被这五十年的安稳生活弄得越发松散,不复当年。 “如今魔界之主魔尊穹天野心勃勃,此番一战,他欲灭我混元派,夺取我派神器轮回镜,此后,再一一攻打其他门派,若他计成,修仙界毕将有一场大的劫难。” 魔尊穹天修为深不可测,据说他已然修行至虚无之境,若非魔族不能飞升,他本该早在许多年前便证道飞升。天魔是上古魔神的后裔,如今天下无人能与之争锋。 轮回镜乃是神器,若被魔尊穹天夺得,其后果亦无法估量。 “简掌门我等自会助您一齐守卫混元派,誓死镇守轮回镜”底下几个门派的修士一齐抱拳粗声说道。 其余门派各人虽面上亦有忧色,却亦是纷纷点头。 这时,邶清如却忽然开口了,他道“不必担忧。” 只见他面色冷冽,眉目透露着一股沉静与淡然。 “我尚且还在。” 邶清如身在修仙界,本就是近乎被神化的存在,他的强大无人质疑,几百年前他一人之力曾守卫了整个修仙界。 那时的魔界之主还不是魔尊穹天,那一战,魔界之主陨落了,这才有了之后穹天继位一事。 如今魔界易主,邶清如这么多年来一直仍在用他的剑镇守着整个修仙界。 看见他坐在那上方,神色沉稳的模样,众人忽而便觉得心中稍安了。 底下议论之声亦小了许多。 “既然穹天欲夺轮回镜,”白鸿卿沉吟了片刻,继而微微弯唇笑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他浅色的唇轻轻弯起,黑眸中依旧是温柔和煦的神色。 “在轮回镜周围布下天罗陷阱,等他自投罗网。” “如今大局未定,胜负如何,尚未可知。”白鸿卿轻笑了一下。 简祁想了想白鸿卿的这个建议,道“不错。” 众人闻此纷纷复议,邶清如亦不由看了他一眼。 两人届时当今世上的至尊强者,若说邶清如是一把冰寒凌厉的剑,那么白鸿卿就是一阵温柔和煦的风。 两人修行上各有侧重,但邶清如辈分更高,威望甚重,或许在修为上,他略胜白鸿卿一筹。 邶清如仅仅看了一眼白鸿卿,便收回了眼。 他抚了抚怀中的小犬。 在听到魔尊穹天的姓名之时,小犬便已然从邶清如怀中探出头来,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它竟忽而好似又恹恹的模样了,趴在他身上,一动未动。 白鸿卿见邶清如对那怀中的小天狗实在十分温和,那模样和他素日形象颇为不同。 白鸿卿便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无意间,他对上了那只小犬的双眼。 那小白犬的一双漆黑的眼睛颇有灵性。 黑黑的小眼睛,看上去带了些无辜之感。 不知怎么的,白鸿卿忽而便觉得这小犬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要做下能困得住穹天的天罗阵法,恐怕需得我们各个门派齐心联手才可,不知各位可有何看法” “清灵仙尊以为如何”有人不由问道。 白鸿卿道“那等上古神阵,我亦并不精通,还需各位一起讨论才可。” 天罗阵法其实白鸿卿早就学会了,不过这时他却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表明自己其实会这个阵法。 众人在底下开始议论起在那轮回镜附近要如何布置。 邶清如便再未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几人议论。 白鸿卿亦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不过在偶尔他们讨论到关卡之时,他会故意提醒一二。 不时,他会看几眼邶清如怀中的那只雪白的小犬,他黑眸中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的若有所思。 江梓念自是注意到了白鸿卿朝这边看来的视线,心下不由一紧,并且祈盼着这次议事趁早结束。 “今日之事,我们便商议到此处吧。”简祁起身朝众人颔首。 底下修士有的仍留在原地议论,有的纷纷起身离去。 白鸿卿见邶清如正欲起身离去,他当即朝邶清如走去。 江梓念好容易熬过了这次的议事,正想着马上就要回去,下次再也不来了。 这时却见白鸿卿朝他这边走来,它心中虽惊,却仍是强作维持如今小犬的懵懂之态。 如今它已然变成了一只小犬,想来白鸿卿又如何能识得它 白鸿卿虽修得了天机算法,但那等窥探天机的术法并不能常用,否则便会气血逆行,经脉断裂而亡。 而先前白鸿卿为了找他已经用了那天机算法,如今才不过月余,自是不能再用。 思及此处,江梓念不由心中微微一定。 白鸿卿行至邶清如身旁,朝邶清如微微颔首道“上虚剑尊。” 邶清如亦朝他微微点头。 白鸿卿看了一眼邶清如怀中那只小犬,他道“剑尊怀中的这只小犬真是灵巧可爱。” 邶清如闻此不由得抬眸看着他。 白鸿卿轻笑了下,又道“听闻这是剑尊新得的” 邶清如道“不是。” 江梓念闻此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或许在邶清如这里,两人相处了一月并不算新识 虽是如此想着,江梓念心中却依旧留了些疑惑。 白鸿卿闻此,面上笑意犹在,却并未深问下去。 他看着江梓念,对上了它的圆溜溜的小黑眼睛。 那眼神实在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白鸿卿忽而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弟弟若是做错了什么事不想承认,他面上便是这般装傻充愣的模样。 他看着那朝他露出一副懵懂之态的小犬,白鸿卿面上笑意犹在,他眼眸中却骤然浮现出些许暗色。 白鸿卿忽而弯下腰,靠近了那只小犬,眼中带笑地说道“剑尊这小犬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邶清如抬眸看了他一眼,面色如霜,没有什么表情。 而他怀中的小犬却咧着嘴露出了两颗圆润小犬牙。 它在邶清如手中蹭了几下,还舔了舔他的手,模样亲昵,那样子就好似一只寻常的幼犬。 邶清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的徒儿想要回去了。 邶清如起身。 在两人侧身而过之际,邶清如看了一眼白鸿卿。 他眼神并不带多少凌厉。 他神色亦是淡淡,但他话间的语气却叫人不容置喙。 “它是我的。” 就好似平淡地宣布主权,并无多少的波动,也不许旁人质疑反驳。 话毕,邶清如便带着小犬离去了。 白鸿卿在后头只能看见他清冷如雪的背影。 他眼眸暗色渐沉。 看来这位素来无情的上虚剑尊,竟也有了不容旁人触碰的逆鳞。 若非必要,白鸿卿并不想去招惹他。 邶清如的强大,足以令那些与他为敌之人瑟然胆战。 想了想方才那只小犬的模样,白鸿卿不由得沉思了许久。 他的弟弟真的可能变成一只天狗么 五日后,魔族果然进攻了混元派。 魔尊穹天得闻混元派已在轮回镜附近布下法阵,赤金色的眼眸中微微沉了沉。 天罗阵法,纵使是他亦要惧怕几分。 但那轮回镜 他却是非得不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他跳崖的崖底一遍遍寻找了很久。 他几乎都要以为那年他所感应到的生死契的反应,不过是他的错觉。 但就在月余前,他忽而又感受到了生死契散发的热度,这一次,他肯定了,那人定然还活着。 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 他当时心中又惊又喜,实在难以言说。 他早就得闻,混元派有一轮回镜可观世间所有人的天命,只要得到轮回镜,或许他就能找到那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弱水水深千尺, 龙骨崖高万丈。 五十年前, 那人从龙骨崖上跳下去, 穹天在他身后嘶喊, 他追赶过去却抓不住他的一片衣角, 他跪倒在地,只能看见他在半空中极速下坠的身影。 半空中,他的衣袂飘扬开来,穹天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下坠地越来越快, 他的身形渐渐模糊成一个影子。 他对他是恨么 想起, 那人跳崖前说过的话。 他说, 他恨不得他死在那秘境里。 或是恨吧。 穹天从始至终只想要那人的一点悔意, 但他对他却只有恨。 纵使他恨他,但穹天却还是要找到他。 穹天亦恨他。 但有时候,想起那个人的时候, 他的痛却比恨更多。 穹天无法容忍他这般戏弄他,在他伤心崩溃以为他死了的时候, 最后他就那般从他手中逃走了 所以穹天发誓, 自己一定会找到他。 在龙骨崖的崖底,他找了整整三年。 弱水漆黑幽暗, 水上鸿毛不浮, 四处皆无一丝亮光。 那种绝望幽暗的崖底, 没有人能在那里待十日, 抬眼所见俱是漆黑的弱水以及焦黑的土地, 但穹天在那里呆了整整三年。 到后来,弱水之上的瘴气已然将他的侵蚀地遍体鳞伤,他的皮肤都开始溃烂、流脓。 穹天一遍遍地在崖底寻找,他几度深入弱水,为此他近乎心脉受损,好几次都险些死在水中。若非他血脉强大异于常人,他或许早已溺死在弱水之中了。 在那人坠崖后的数年里,他都沉浸在那人离去的悲恨之中 穹天是那么恨他 恨他不顾两人的数百年的情谊,这般背叛了他,恨他最后对他的戏弄 恨自己直到最后却都对他那般心软 这恨折磨了他五十多年。 他一刻也不能忘记。 穹天的骄傲不许有人将他戏弄至此,所以,他发誓他定会杀了他 五十多年来,穹天一刻也未曾真正安稳过。 他尝试过各种方法,却都没有找到他,轮回镜可观天下,夺取轮回镜亦是他寻找计划中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如今这个计划在他尝试过其他各种方法皆失败之后,韬光养晦数十年,终于要开始实施了。 轮回镜他势在必得,就算知道那附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只是这些人若想这般就将他打败未免也将他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此番,混元派中,仙魔两道对峙。 乌压压的魔兵已然临至山下。 仙门弟子皆手持利刃。 双方交战,一触即发。 忽而间,魔尊穹天出现了。 众人其实并未看到他是如何出现的,只见那人如天幕中划过的一道墨色,仿若在天边氤氲出一道墨痕,转眼间便来到了他们眼前。 此番,魔尊穹天一身玄衣,他立于半空中,在混元派上方,俯览众人。 只见他黑衣如墨,肌肤胜雪,长发飘扬,在空中肆意渲染着,他赤金色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狂傲与不可一世。 穹天身上有着最高贵的天魔血脉,魔族中血脉越高贵者,容色越绝美,穹天高贵的血脉让他的整张脸都好似被最好的工匠雕刻出来的一般,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无法再多添一分或减一分。 他微微扬首,五官深邃绝美,站在那边便宛如九天之上睥睨天下的魔神下凡。 穹天瞥眼看了看底下众人。 邶清如在人群之首神色冷冽地看着他,他周身强大的气场已然令对面那些魔族瑟然起来。 他就宛如一座巍峨冰山一般,强大地叫人生不起反抗之感。 旁人皆是神色严肃或凝重,只有白鸿卿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眼微微带着笑,淡然地近乎诡异。 只是这等时候,没有人去注意他多少。 忽而间,穹天微微勾起唇角,唇边带上一抹冷笑。 众人尚且未能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忽而见原本明天的天空顿时阴暗了起来,天空中惊雷乍起。 白光一闪,众人顿时惊呼。 “不好移天幻影大法” 不远处的空中的太阳竟渐渐模糊起来,骤然间变成了一轮弯月。 这是天魔族最高阶的术法,或许谁也没想到穹天竟已然修得此等术法,移天幻影大法是一种幻术,可移天转地,甚至变换星辰。 话音未落,邶清如眉间微蹙,他刚想施法稳住身形,骤然间,一道巨大的闪电落在一旁。 瞬间尘土飞扬,土地断裂开来。 霎那间天移地转。 江梓念本被邶清如抱在怀中,此番只觉得周身一阵天移地转,一阵空间扭曲的眩晕过后,它忽而猛地摔落到地上。 它团成一团在地上滚了几下,雪白的皮毛上都沾染了许多尘土。 等它勉强能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它再抬眼,只见四周空旷无人,周身迷雾弥漫,天边灰蒙蒙的,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星子夜色中闪烁着微光。 思及方才混元派的那一幕,它便知它这是中了穹天的“移天幻影”大法。 此番四周空旷无人,它竟不知在何处。 江梓念往前独自走了几步,依旧不见一人。 它一只小犬,在这空旷无人之境走了许久,这里雾气重,没过多久它的皮毛上就有些微微浸湿了。 它的小爪子踩在草丛中,微微沾上些许露水。 它走了没多久,忽而却见不远处有一人影,那人一身白衣。 它当即欣喜地飞奔过去。 刚走进了几步,它却忽而看见了那人笼罩在迷雾中的脸。 它当即顿住了步伐。 在迷雾散漫中,一人立于水边抬眸朝它这边看来。 那人眉心一粒黑色的小痣,面容清浅温和,但他眼眸中压抑着极深的暗色。 那眼神就宛如夜色中的修罗,阴寒幽暗得令人发颤。 江梓念看到他的时候,心中更是猛地一惊,它强忍住了逃跑的念头。 那一瞬间,它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的念头。 忽而,白鸿卿朝它微微笑了。 那笑容直令人背后寒毛直竖。 “弟弟” 此话一出,江梓念顿时怔然在了那里。 他是如何发现的 不不可能。 白鸿卿看着它,眼中的幽暗之色越发浓郁了。 他面上带着一贯的浅笑,但眼眸中的神色却越发复杂叫人看不懂了。 “我找了你很久” 顿时,惊惧、无措都涌上了心头。 他发现了么 江梓念在那里愣愣地站着,它近乎手脚有些颤抖。 但它却拼命要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怎么发现的 白鸿卿懂得许多的奇诡之法,莫非除了天机算法之外,他还会什么其他它并不知晓的术法 该怎么办 怎么办 若是再度被他抓回去他又会怎么对它 要如何折麽它 好容易从那牢笼里逃了出来又要被抓回去了么 它站在那里呆呆地,双腿近乎有些发软,它许久未动,心中的惶恐无措几乎要将它击垮。 仅仅是这片刻,江梓念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它注意到白鸿卿亦未曾朝他走过来,他只是在那水边眼神幽暗地看着它。 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却被江梓念敏锐地捕捉到了。 顿时,江梓念微微一怔,它脑海中灵光一闪,它似是忽而明白了什么。 白鸿卿正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江梓念对上了他的眼眸。 它当即压下心中的惊惧和不安,它往前了几步,近乎自投罗网一般 虽然还不确定它想得到底对不对 但它只有赌一把 只见那雪白的小犬似是有些疑惑地朝前走了几步,继而它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看白鸿卿。 那样子分明就和一只寻常小犬一样。 它走到了白鸿卿的身旁,黑色的小眼睛似是有些懵懂的模样。 白鸿卿微微俯身,见他的靠近,它却没有丝毫的闪躲。 白鸿卿神色微微一顿,他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再次靠近白鸿卿,江梓念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冷香,却近乎觉得心中一凉,沁得它浑身发冷,但它忍住了没露出什么异色来。 白鸿卿看了它一会儿。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并未表露出太多的神色,他虽面上带笑,但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那小犬就宛如寻常小犬一般,此番它看着白鸿卿的目光带了些幼犬的纯稚。 这小犬虽有些灵性,此刻却不过是尚未开灵智的幼年天狗,天狗一族在成年之前皆不通人言。 幼年时期的天狗与寻常犬类无异。 此番它看着他的眼神,就真的宛如一只懵懂无知的幼犬。 半晌,白鸿卿道“小梓,若是再用这般的眼神看着我” “我便要好好惩罚你了。怎么可以装作不认识哥哥呢” 白鸿卿抚了抚它的毛。 他眼底幽暗之色越发阴暗。 这小犬很小,白鸿卿一手便可将其抓住。 那幼犬被他抓在手上,它在他手中稍稍挣扎了几下,似是有些不适,但继而对上了他的双眼。 “小梓不可以不认识我。” 白鸿卿轻笑了一下,继而他将它抓在手中。 江梓念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不适,继而它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它只见自己被他凌空置于了水上。 这底下的湖水深不见底,它本身不恐高,此番被他猛地提了起来,底下又是幽深的湖水,相对无垠的湖水而言,它实在太过弱小,江梓念不由觉出一阵头晕目眩。 这湖水幽深,犬类不会凫水,它还只是只幼犬,它若掉下去,必死无疑。 它并不知此番是被穹天转移至其他的地方还是在他所创的幻境之中。 但就算是在幻境之中,若是它如今在幻境中死了,它在现实中亦会气绝身亡。 江梓念对上白鸿卿的双眼。 它心中满是惶然紧张,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人究竟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早就识破了它的身份。 “小梓只要乖乖的,我便将小梓放下,可好” 那话中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小梓知道么那些之前不听我话的人,”白鸿卿看了江梓念一眼,笑着说道,“全死了。” 江梓念知道,依照白鸿卿如今这扭曲阴暗的性,他确实做得出那般的事。 若是他不承认,他大概真的会这般将它扔下去,任它死在这里。 而就算江梓念本身有千般本事,奈何此刻它只是一只幼犬,怎么也施展不开。 江梓念压了压心头纷乱不安的思绪。 这一切它都明白 而此刻,它便要赌 它赌白鸿卿并没有真的确认他的身份 它赌此番的一切不过是白鸿卿在诈它 若是心智软弱的人,此番定会被白鸿卿这一番举动吓得三魂七魄俱散,定然当即便承认了。 但江梓念好歹经历过了那么多个世界中任务的磨砺,他心智坚韧亦非常人能比。 而江梓念又比寻常人更了解白鸿卿。 白鸿卿如今天机算法已然不能使用,他用其他方法找到它的几率极小。 而依照白鸿卿的性子,他若是一开始便发现了它,他定然不能忍受它与邶清如的相处,但他却直到现在才来找它 此番穹天发动“移天幻影”,最大的可能便是,白鸿卿恰好与它一起被困在此处,此番不过是想试探它一番,他自己心中其实亦不能确定它的身份 思及此处,江梓念勉强定了定心神。 于是,白鸿卿只见,那小白犬黑溜溜眼睛内带了些懵懂,它看了白鸿卿一会儿,继而裂开了嘴,露出了两颗圆润的犬齿。 白鸿卿看着它没有说话,亦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神色。 忽而,那小犬蹭了蹭白鸿卿的手背,眼中竟流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嗷” 对于一只尚未成年的幼年天狗来说,它不通人言,而幼犬生性活泼,它又哪里会懂什么威胁。 或许,此番不过以为他在跟它玩闹罢了。 看着那幼犬裂开的嘴,那傻兮兮的模样,它眼中的兴奋懵懂并不似作假。 白鸿卿定定地看了它许久,他眼眸中的幽暗之色渐渐褪去了。 继而,江梓念察觉到他将抓着它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似是有些暗淡和消沉。 江梓念看见他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略有些涩然的笑容。 江梓念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顿时生出些许劫后余生之感。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空间忽而扭曲了起来,一人身穿白衣划破了空间出现在两人面前。 邶清如赶到之时便见自家徒儿被白鸿卿抓在手中,他面色顿时沉了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你在干什么” 邶清如赶到之时,看到的便是白鸿卿将他的徒儿抓在手中。 白鸿卿清俊面上的那一抹阴暗之色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此番, 邶清如手中正提着一把剔透宛如冰晶的剑。 寻常时候, 他从不用剑,世间能让他用剑的人只手可数。 而他的剑一旦出鞘, 那便是山崩地裂,海沸江翻。 外头的战况想来定然惨烈, 竟逼得邶清如祭出了湛冰剑。 湛冰剑乃是凝于邶清如元神内的一把神剑,威力无穷,当真是一剑可断山海。 这世间若有谁能一剑破开穹天的天魔秘法,还能划破时空赶来的,估计也只有邶清如了。 不等白鸿卿说些什么,邶清如当即点足朝他一剑挥去。 邶清如的剑势凌厉, 他的剑可并非那么好接的。 他这一剑挥去之时, 方圆百里都凝上了冰霜, 而离他最近的那处湖水更是瞬间翻涌起来凝结成冰,又在下一瞬间挥发干净,湖泊变成了干涸裸露的湖床。 而此刻他剑指之人是白鸿卿, 只见白鸿卿此时面色微凝,白鸿卿伸手, 纤长的指快速凝结成了一个玄奥的法诀。 他指尖凝结处些许白光。 仅仅这一点白光,看似并不那么闪亮。 却让整个幻境都刮起了狂风,他周身的空间甚至都开始微微扭曲了起来。 两方相击之时, 瞬间, 尘土飞扬, 石破天惊。 仅仅这一招便让双方便俱以知道了对方的实力。 一招过后,邶清如端立于不远处,白鸿卿亦是神色无异,衣襟发丝皆是一丝不乱。 但转而,白鸿卿眼中一顿,他手中的白色小犬却已被邶清如夺了去。 邶清如在不远处冷然地看了他一眼。 白鸿卿面上带笑地说“剑尊何故动此大怒。” “小犬灵巧可爱,我不过在此见着了,想等着幻境结束了送还给剑尊。” 邶清如冷漠透彻的双眸仿若能看透世间一切,任谁在他眼底都仿佛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白鸿卿依旧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没有下回了。” 极冷的一句话,若是谁听到邶清如这般说,估计都要吓得近乎瘫软。 而白鸿卿却好似没听到他这个威胁。 他依旧神色淡然地站在哪里,唇边带着浅笑。 他看着邶清如怀中的那只白色的小犬,眼眸中神色不明。 那大概不是弟弟吧。 邶清如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身离开了。 白鸿卿见他就那般抱着小白犬离去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继而也就跟着他一齐出了这幻境。 幻境外果见各仙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白鸿卿与邶清如出来后,形势便又逆转了许多。 江梓念被邶清如安置于芥子空间内,那里十分安全。 那一战打了三天。 魔尊穹天似乎并没有恋战的意思。 在仙门守卫之下,魔尊穹天没能得到那个轮回镜。 但仙门上下死伤无数,这一战没有真正的胜负。 而所有人都知道,穹天还会再来。 在穹天带兵离去的那一刻,江梓念正从芥子里出来,穹天仿若看到了它,但他的目光只是从它身上浅浅略过,并未注意。 他赤金色的眼眸依旧荡漾着夕阳的余晖,和那日在龙骨崖上的一样。 那金眸中透露着一股冰冷与傲然。 他仅仅是在上方略略扫视了一眼众人,他便收回了目光。 江梓念明白,穹天个性骄傲,此番失败,便意味着,下次会是他更强烈的反击。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这一战将意味着两界和平将彻底被打破,五十年里人魔两界那虚伪的和平面纱终将被揭开暴露在这烈日底下。 魔族退兵之后,混元派上下开始了整顿。 此番一战,混元派元气大伤。 江梓念被邶清如带回天一峰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因混元派内外皆需整顿,邶清如时常出入殿堂议事。 他出去的时候,有时并不方便带着他,他便会将它收在芥子里,那芥子除了邶清如谁也不能打开。 江梓念虽然知道邶清如这是为了它好,如今魔族刚退兵,混元派上下正是混乱的时候,而上次邶清如看着它在眼皮子底下丢了,此番便不愿将它频频带出去,只是将它装在芥子中。 任是何路妖魔鬼怪,除非他修为强过邶清如,否则根本无法打开那个芥子。 这世间修为能强过邶清如的恐怕还没有。 就算是魔尊穹天那等,在这次大战,他也只能与邶清如堪堪打一个平手。 邶清如的这个芥子与其他芥不同,他这个芥子就是一个很小的世界。 只有修为到了邶清如这般境界的人才能避开世界大规则,自己创造一个小世界。 但江梓念近些日子时常被他关在这里面,芥子里有花草树木,看上去有的虽和外面类似,但这里终归是假的,而且一丝人声也没有。 它宁愿回到现实中,去看天一峰上的冰雪。 邶清如回来的时候就会将它放出来。 有时候看见他蔫蔫的,会将它抱在怀里,而后轻声哄哄它。 之后大概就又会拿出几枚果子来抚慰它受伤的心灵。 一面吃着果子,一面享受邶清如的完美精妙的捋毛手法,江梓念那个时候总会忘记自己先前的一些不满。 有时候邶清如回来的早了,江梓念便能从芥子中早些出来。 邶清如就会陪它玩一会儿。 比如丢毛球什么的。 邶清如给它做了一个精巧可爱的小球,所有狗狗都很喜欢玩丢球游戏。 而江梓念成了狗狗之后,也没能抵抗住这个丢毛球的诱惑。 虽然它嘴上说的十分不乐意。 这是愚蠢的狗狗游戏它是绝对不会玩的 但是它的身体却十分诚实。 咳。其实嘛还挺好玩的。 江梓念竖起了两只尖耳朵,盯着天空中那一道划过的痕迹,顿时撒开了腿去追那个球。 幼犬目前正处于骨骼成长发育的阶段,理应每天多运动。 身为天狗一族,江梓念的这具躯体比寻常的犬类要更加矫健灵敏。 它能跳的更远,还能跑得更快。 有时凌空一跃,能有两米高。 邶清如有意训练它,江梓念也隐隐察觉到了。 每每丢完球后,江梓念身上总是湿漉漉的。 它热得吐着小粉舌头看着邶清如,它嘴里呼出的热气来。 邶清如有时候会帮它将身上的洗一洗,天狗的毛发顺滑,邶清如用手捋一捋它便毛发便十分平整了,等它洗的香喷喷的了,邶清如就会抱着它,去外头走一走。 有时候是午后,有时候是傍晚。 天一峰上从没有强烈的太阳,无论是午后还是傍晚,天边都只有一道极浅的金色。 叫人觉得在这里仿佛时光不曾流逝。 邶清如会抱着它,去最高的峰顶,看那金色的天穹。 天边的余晖总是叫人忍不住心头微漾。 邶清如抱着它,它毛绒绒的小身子团在他怀里,在这冰冷的天一峰上散发着微弱的热度。 邶清如一年四季身上都是冷若冰雪。 他怀中的这一点热度几乎就要从心口中浸透到整个身子。 小犬窝在他胸口处。 天边的金色光芒照到邶清如身上,他面容冷冽,这一刻,那一点金色融进了他的眼底,他整个人都神圣肃然地不似凡人。 两人这般静静地看着天边。 就好似很多年前,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这峰顶一样。 那个时候,江梓念在邶清如的眼眸中看到了冰寒无一物的冷寂。 他从峰顶看着山下万物。 他有着世人没有的强大修为,他从一开始便被赋予了天下的重任。 他是修仙界众人眼中的标杆。 所以他必须强大。 他亦不能倒下。 但这一刻,江梓念看着他眼中荡漾起的那一点金色光,觉得他整个人好似骤然多了几分暖意和活气。 但江梓念却没有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一抹阴影。 此刻,邶清如抱着江梓念,他脑海中却想起了在那移天幻影大法下,它从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他一向沉静无波的心骤然慌乱了。 那种慌乱他不愿再忍受第二次。 他不愿再看它离开他了。 他找了他这么多年,他无法再一次忍受它从他眼前消失 手中温热的触感让邶清如的心绪微微有些紊乱。 他之前跌落的修为本就未完全复原,此番一战,实在令他元气大伤 邶清如轻抚了抚小白犬的皮毛,余晖洒下,他不由得微微阖了阖眼,强行定了定心神。 这一日,邶清如在仙洞中打坐,江梓念本是在一旁的芥子里睡觉。 忽而,它察觉到了芥子空间有些异动。 它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芥子里的一切竟然都渐渐消散了。 它本来是趴在草地上,此刻草地上青草却渐渐消失成粉末。 江梓念连忙走出芥子。 这芥子乃是邶清如所创,若是芥子出现了异动,则意味着邶清如自身定然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邶清如就在一旁,所以这芥子他并未封锁,江梓念很轻易就走出了芥子。 小白犬出来一看,只见邶清如坐在那端坐一旁,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而他额心有些许黑气,竟是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江梓念心中一紧。 它在邶清如身旁转了几圈, 只见邶清如身上散发着森然的寒气与冷意, 不过稍稍靠近几步便觉得冰寒刺骨。 小白犬在他身旁嗷叫了几声,江梓念伸出小爪子有些犹豫地想要靠近他, 但还未完全靠近, 便被邶清如周身的那一道寒光给反弹了回去, 它只觉得爪子一痛,顿时跌倒在地,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邶清如依旧紧闭着双眼, 江梓念只见他此番连睫羽上都凝上了一层冰雾,白衣上亦是结了些冰霜。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宛如冰雕得一般,嘴唇苍白地宛如雪色的莲花。 江梓念朝他嗷叫了几声。 邶清如此番心智混沌, 需得将他从魔怔中唤醒才可。 他修得道法最是清明, 若是因此使他道心蒙尘,生了心魔,那便是一大麻烦了。 但不论江梓念在一旁如何叫唤,邶清如此刻已然近乎没有了意识, 并不能听见它的声音。 江梓念思索了片刻,当即跑出了门。 它忽而想起这天一峰的后山上生有银光禅草,禅草本就是驱魔净心之物, 而那银光禅草最是凝神镇魂。 比起江梓念之前采摘的九蕊仙草,这银光禅草比它品阶更高, 效用更佳, 虽然不知道是否一定有用, 但此番也只能一试。 江梓念也顾不得等邶清如醒后看到那银光禅草会如何生疑了。 先前采得九蕊仙草还能说是偶得, 如今这银光禅草呢,那可是比九蕊仙草更为难得百倍的圣品仙草。 这天一峰乃是混元派仙山之中最高的一座,其地处日月交汇之处,云布雨润,采集日月之灵,吸纳山渊之精,人迹罕至之处生有许多奇花异草。 而江梓念自重生后便对那些花花草草对他有种天生的亲近,它自是能比寻常人发现更多的奇珍异草。 作为这些年来安身立命的技能,在花草方面,它还是颇有研究的。 只见小白犬出了洞穴,之后便一路跑去了山上,渐渐不见了踪迹。 邶清如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中看到了思过崖。 思过崖四面封闭,他徒儿墨晓念就被关在里面。 墨晓念在此前作出那等欺师灭祖之事,邶清如命他在里面闭关思过一年。 但是,他跑了。 他打破了思过崖的屏障逃跑了。 而那个时候,邶清如还以为墨晓念是真的对他产生了那等情愫。 邶清如虽气他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举,实在有辱师门,但他到底还是他徒儿,邶清如事后将此事一一想过,又想起他跪在他面前哭红而又隐忍的双眼,心中却又不由五味参杂,复杂难言。 墨晓念对他说,他倾慕他很久了,他哭着求他不要赶他走,说他此后再不敢有此等念头。 他那般真切地对他说,他只希望能在此永远陪伴着师父。 从此以后,他会将此深埋于心,不敢再有一丝冒犯,此次实乃情难自禁 他小心翼翼地说,从此往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么 和以前一样 虽然邶清如知道,很多事情从那个时候起,就再也没办法和之前一样了,但这话还是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 邶清如闭目思索了很久,一向坚硬若冰石的心却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最后,他让墨晓念自行去刑事堂领取刑罚。 墨晓念被打得奄奄一息,而后被关入了思过崖,闭关思过一年。 在他被送入思过崖的那一天,邶清如曾去看过他。 那时候墨晓念已然十分狼狈了。 见邶清如来了,墨晓念也不哭不闹,只是有些神色恹恹。 他平日里,他对他都有很多话要说,但此番,墨晓念却好似已经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了。 他只是对着邶清如笑,但那笑容却令邶清如那般陌生。 墨晓念对他说,师父,你没有心。 墨晓念的那一眼,叫他心中平静无澜的心,头一次觉出些许刺痛。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一幕被邶清如反复回想,那刺痛便越发明显,而他的那句话,竟成为了邶清如此后一生的梦魇。 邶清如修得道法最是冷心无情,需得摒弃尘世三千杂念,只留一颗向道之心,但墨晓念的那一句话,却凭空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挥散不去的阴影。 他开始反思起自己。 无情最为纯粹,无情道法亦最为强大。 他修行此道近千年,却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无情道法,竟好似并非那么完美。 他不知为何墨晓念会对自己生出绮念。 他亦将自己素日的举止言行回想了一遍,不觉得有何不妥。 那一段时日,墨晓念被关在思过崖,而邶清如心中却亦是煎熬。 他头一次将一件事思索这么久。 最开始对墨晓念的怒气,也渐渐消散成为了无奈,甚至伴有这一丝的无措。 修炼至今以来,邶清如一向无情而又强大,他是头一次对什么感到无措。 他修的道法,需得他禁欲守己,亦注定他无法明白世间的情爱。 直到墨晓念逃出思过崖的时候,他对墨晓念始终持有的是一丝怜意。 他并不觉得他这念头是对他的亵渎,反而觉得他这一点喜欢,对于他而言,实在十分珍贵。 邶清如那时觉得,是他自己辜负了这孩子。 后来,邶清如开始找他,邶清如找了他数十年。 他每日苦苦思索,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无情,他徒儿才选择离开 是不是自己的无情,刺伤了他 他日日都在这些杂念中思索徘徊着。 墨晓念不在的那段时日,他过的十分煎熬。 他亦渐渐尝到了孤寂和冰寒。 后来,邶清如找到了墨晓念,他没想到,墨晓念居然成了魔修。 他亦没想到,当初,他在他跟前哭着说的那番话,竟全是骗他的。 他从未倾慕过他,他在那寒潭内对他作出那等不敬之举,并非情不自禁。 墨晓念修炼了邪术,他那日所做不过是引诱他,想破他真身,助他自己修行罢了。 邶清如修行的功法,让他必须恪守欲念,不可动欲,不可动情。 一旦动了情欲之念,必定修为大跌。 墨晓念对他说,师父,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喜欢你吧 那日,他见邶清如气急了,他知邶清如对他最为心软,他便哭着说上几句,流几滴泪,想借此安抚邶清如罢了。 墨晓念笑了,他额上还有着魔修的印记,那笑肆然又张扬。 而他这一句话,便让邶清如心境大乱。 墨晓念确实不曾喜欢过他。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炼邪功,为了增进修为。 他早在他勾引他之前便邪功小成,否则,他也无法打破那思过崖的屏障,逃出混元派。 那日,墨晓念逃出思过崖的时候,邶清如看着地上的功法痕迹,他心中虽隐隐有所预感,却并未多想。 如今这一事实摆在了他面前,之前那些一直被他忽视的细节才忽而联系了起来。 他邶清如悉心教导这么多年,却将徒弟教导成了这幅模样 他愧对混元派,亦心中悔恨。 而邶清如这些时日里的煎熬和痛苦,亦不过是个笑话 一切都是骗他的。 那个时候,邶清如感觉到自己一向清明的心中,却忽而生出了些许的恶念,那念头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但从此之后,那念头却一直都掩埋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挥之不去。 墨晓念不会知道,他那日的那番话,给了邶清如多大的影响。 他的那一句轻飘飘的喜欢,让邶清如近乎心中魔怔,让他开始反思起自己的道法,让他这么多年被这纷杂的思绪苦苦折磨。 墨晓念离开了他,投奔了魔修,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邶清如知道,他们之间必将有一个了结。 于是,后来,邶清如在无情殿上,亲手杀了他。 徒不教,师之过。 他杀了墨晓念,他死了,便也算是抵消了这些年他犯下的那些杀孽。 如此,他便再度寻找他。 等他轮回转世,他还会是他的徒儿。 这一次,他定会好好教导他,定不会再让步入那些邪门歪道之中。 他寻找他的几百年里,他心中早已生了执念。 那念头根植在他心里,支撑着他在这冰寒万里的天一峰上忍受着。 他想起数百年前,他从思过崖离开他的那一回,他忍受了数十年的孤寂。 又想起后来,他于人世间苦苦寻找他的那几百年,他又忍受了数百的冰寒。 他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了 墨晓念说过,他会永远陪着他。 他便一定会让他一辈子,都陪着他。 恍惚中,邶清如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他身上的冰霜亦开始消散。 邶清如睁开了眼。 他额心的黑气亦渐渐没入额心,消失不见。 邶清如眼眸微定,他瞥眼却忽而看见一旁的芥子没有了那人的气息。 他当即神色一凝。 邶清如起身,他衣裳上的凝结的冰雾散落了一地。 他走向那芥子,继而将它拿起。 芥子中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那里面还残余着些许的那人尚未消散的气息。 邶清如额心的黑气又渐渐浮现了出来,他清冷若雪的面容渐渐带了一抹阴暗之色。 他眼眸微沉,清明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些许的阴影。 那阴影在眼眸中不断扩大,最终清明被压入眼底,不见一丝痕迹。 邶清如攥着那芥子的手微微泛白。 又要离开他了么 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小白犬忽而衔着仙草出现在洞口。 它见邶清如醒了,当即朝他叫了一声。 邶清如抬起幽黑的眼眸看向它。 江梓念只见那人面若清冽如旧,却额心一道竖红,竟是心魔入体之兆。 江梓念从未想过邶清如的心魔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程度,它心中一惊,衔在口中的仙草都吓得掉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为什么”邶清如道。 江梓念有些没听懂他的话。 此刻, 邶清如站在哪里, 他一身白衣,面容若雪莲,但额心的那一道竖红却生生让他的面孔看上去带了些狠戾与阴冷。 忽而, 邶清如上前了几步。 他周身散发的强大而幽冷的气息,让江梓念一时之间怔怔地呆在了原地,竟是一分一毫也动弹不得。 江梓念只能呆呆地看着邶清如一步步靠近他。 他每走一步, 他的白衣上就浮现出了些许潋滟的微光, 些许冰雾从他身上融解消散散发出飘渺的寒气。 邶清如眉心那一道竖红看一眼便叫人觉得心中一惊。 那道印记太过鲜红, 在他如雪般清冽无暇的面容上, 只觉得分外刺眼。 江梓念心中一紧, 忽而间,只见邶清如手中竟渐渐凝现出了一根冰棱。 那冰棱渐渐变长,大约有五尺有余,渐渐成了一根棍杖的模样。 邶清如白皙修长的手握着那剔透晶寒的冰棱真是叫人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 但一看到那根冰棱,江梓念只觉得自己腿软了一下。 几百年前, 江梓念尚且是邶清如的徒儿, 那时他若做错了什么,邶清如便会用这冰棱打他。 邶清如常说,若是错了便得责罚, 错了便要承担责任。 江梓念那时极少会真的做出什么错事, 一旦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事, 邶清如便从不会心软, 往往十分严厉。 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犯错都被邶清如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邶清如毫无疑问是个严师。 他少时有些贪玩, 有一次偷懒被邶清如抓住了,邶清如就将他打了一顿。 再后来,他渐渐大了,他亦温顺乖巧了许多,邶清如也就很少会用这棍子打他了。 但如今再看到这根冰棱,江梓念却还是忍不住腿发软。 只见邶清如一步步朝它走来。 江梓念嗓子一紧,忽而,邶清如在他面前停下了。 江梓念只见他挥手落下。 那一瞬间,江梓念猛地闭紧了眼睛,它只觉得觉得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它不由得嗷叫了一声。 邶清如依旧面色冷冽,双眸漆黑,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整个人冰冷如霜雪,只有从他微抿的双唇中能察觉出他的一点情绪。 这冰冷与寻常棍仗不同,它打人比寻常的要痛上十倍,但却不会如寻常棍杖那样那般地损伤筋骨。 又是一棍落在身上,江梓念如今这具身躯尚且幼小,哪里经得起这般的疼痛,它顿时瘫倒在了地上,嘴里亦忍不住发出哀鸣。 邶清如面色无波,双眸幽深叫人看不分明。 但他此刻身上的气势甚至冰寒瘆人。 “我命你呆在原地,不许离开。你为何不听话” 江梓念怔然了以下,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为何要乱跑” 它对上邶清如的双眼,邶清如此番双眼幽黑,不复一丝清明,而他额间一道竖红那般鲜艳,任谁也能看出来邶清如如今的状态有些不太对。 “嗷”小白犬的耳朵尖微微垂了下来,小黑眼睛流露出些许惶然和委屈。 它忙将一旁的银光禅草往邶清如面前耸了耸,希望他看到。 它为了采这银光禅草险些从山坡上掉下去,来回的路上一路狂奔,一刻也没有停歇,生怕耽搁了片刻误了邶清如。 那银光禅草生得和寻常仙草别无二致,若是不精通花草之道的人定然一眼也分辨不出这样朴素的一株草便是那银光禅草。 邶清如看着那株青草,他唇边不由得泛起一抹笑。 邶清如面上极少出现什么表情,但这极浅的一抹冷笑却让江梓念不由得胆寒了一下。 “跑出去玩了么” 紧接着又是几道棍棒落下来,江梓念痛得又猛地叫唤了几声。 邶清如轻抿着唇,他眼中的却神色复杂地令人有些看不懂。 邶清如定定地看着白犬,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那白犬躯壳看到了藏在躯壳内他的徒儿。 几百年前,墨晓念就是这般一次次地离开他。 墨晓念小时候有些淘气,越是长大表面越是恭顺,但心底的叛逆却还依旧和小时候一样。 邶清如命他好好呆在思过崖思过。 墨晓念此前还对他那般真诚地说过要陪在他身边,不过几天他便打破了思过崖的屏障,跑了。 邶清如严禁他学习邪门歪道,墨晓念表面上不露出一点风声,暗地里却早已将他的话拋在了脑后,墨晓念逃叛出混元派许久,他还被瞒在鼓里。 邶清如微微抿唇,手上的动作又重了几分。 小白犬的哀鸣越发细弱可怜了。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小白犬微微抬起耳朵,嘴边咳了些血来将它的绒毛染红了些,它眼中近乎凝了些泪光。 邶清如面目却越发阴沉,忽而,只见邶清如停了下来。 江梓念本就痛得模糊,它微微睁眼,只见邶清如伸手朝他抓来。 江梓念来不及躲避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那人的手却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直接触碰到了他的魂魄。 江梓念顿时楞在了哪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邶清如竟直接抓住了他魂体的一角,将他的魂体整个拖出了躯壳。 江梓念根本来不及挣扎反抗,邶清如的强大和权威容得不人反抗分毫。 他只能被人褪去了最后的一层保护壳,生生被拽出了体内。 江梓念从未用魂体出现外面过,他的魂体在外便十分脆弱敏感。 而此刻抓着他魂体的那只手冰寒刺骨,此刻正死死地扣着他虚无透明的魂体。 江梓念面上露出些许惊惧之色,他猛地对上了邶清如的双眼。 “我问你,为何不肯听我的话” “坠入魔道背叛师门” “嗯” 邶清如每说一个字,江梓念的瞳孔就不由得微微放大了一分。 到最后,江梓念怔愣着定定地看了邶清如许久。 他脑海中掠过太多的东西。 他不知邶清如是如何发现他的 他半张着嘴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邶清如,却说不出一句话。 邶清如就那般看着他,他神色冷冽,白衣胜雪,他面上不见一丝表情,那模样就和许多年前他江梓念第一次见到他的一般。 那时,邶清如将年幼的他从那些魔物的手中救了出来。而后为保他平安,他将他留在身边,压制他天生的天煞气运。 再后来,江梓念在那天一峰上,陪伴了他数十年。 亦不过短短数十年,他便背叛了邶清如 江梓念从未想到,两人再一次坦诚相见,会是如今这般的情景。 如今他尚无躯体,近乎透明。 而邶清如拉着他魂体的一角。 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叫人觉的越发刺骨了。 邶清如看着他,双眸深如寒潭。 江梓念嗫嚅了下嘴唇。他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是渐渐凝固了。 邶清如额心的那道竖红近乎有些妖艳了,这叫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与平日大不相同。 最后,江梓念只能微微伸出手。 邶清如就在他面前,他滚动了下喉结,最终他轻颤着拉住了那人的衣裳。就算他此刻是魂体,他也能感受到他衣裳上的那一股寒意。 江梓念指尖透明,他的手指仅在那人白衣上留下了一道极淡的阴影。 他张了张嘴唇,看着邶清如,他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师父” 极其涩然喑哑的一声。 魂体的声音又极其飘渺,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叫人听不真切。 邶清如面上的冷色微微一顿,但他看着江梓念,眼中的气恼却渐渐加深,他眼底压着的一抹悲痛之色亦渐渐浮现了出来。 邶清如面色又沉了几分,他一松手,江梓念顿时跌倒在一旁。 江梓念瞥眼,只见一道道阴影又从他身边落下。 江梓念微微闭眼,身上的痛叫他的魂体都忍不住轻颤起来,他咬着牙,没有吭声。 邶清如亦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冰棱一棍棍打着他。 按理说,魂体本不该有痛觉,但邶清如这冰棱实在有些神奇之处,竟能触碰到魂体,且在肉体上察觉到的痛感,在魂体亦是分毫不少。 江梓念被打的眼圈泛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好似那些记忆他从未曾遗忘。 身上的痛感积压在一起,打到最后,江梓念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一闭眼便晕了过去。 他昏过去之时,他还能听到耳边的棍杖声。 那般沉重的声音,实在难以想象是打在一个轻飘飘的魂体上。 邶清如好似一直在问他什么,又好似并没有说话。 时隔多年,如此赤裸裸地面对他师父,江梓念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起之前的那些事,他亦觉得心头沉重。 这一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江梓念再睁眼的时候,四周早已不是光秃秃的石壁。 微光从窗边洒了进来,那等朦胧温和的微光给人一种恍惚之感。 江梓念脑子里尚且还有些未能反应过来,忽而他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邶清如。 他在桌前轻翻着一卷古籍,素白的指捏着泛黄的纸张。 看见他的那一刻,江梓念忽而想起了不久前在洞内发生的事。 此刻他坐在那微光之中,面容清冷,额心没有那道竖红,江梓念看着他,他近乎以为之前的那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很快,他身上的痛感将他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垂眸,只见自己的手又成了雪白的爪子。 江梓念不由得呆了一会儿。 就在它怔愣的这一会儿,邶清如不知何时到了它的身旁。 他看着它,面色清冽,但他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踟蹰却还是被它捕捉到了。 最终,他站在床边,神色似是有些复杂。 “可好些了么” 邶清如这般问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见江梓念只是看着他, 并未说话。 它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邶清如见它如此,面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这么些年来,他自身的境界一直不太稳固, 他心中一直压着那些杂念。 邶清如一向自诩克己自制, 他修得乃是最为纯明空透的无情道法, 他心中却生了这般的杂念。这些杂念这么多年一直干扰着他,他道心不稳, 此番心魔作祟, 他竟一时不慎入了魔怔之中, 还迁怒于他徒儿,责打了它。 邶清如抿了抿苍白的唇。 此番,江梓念身上缠着纱布,它缩在床边, 小眼睛黑漆漆的, 看上有些可怜。 幸得那冰棱所造成的伤不过是些皮肉伤,并不会真的伤及筋骨。 那伤看上去虽然有些骇人, 却不过是养上几天就好了的。 邶清如看着江梓念的眸子不由得带了些许的愧意。 他从袖中拿出那株银光禅草,那银光禅草此番已然有些恹恹。 “是我错怪你了。”邶清如近乎剔透的指尖捏着那株禅草。 禅草此番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冷香。 翠色的仙草周身散发着一圈极淡的银光。 江梓念的小眼睛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将小脑袋趴了下来,雪白的耳朵尖悄悄垂了下来。 邶清如伸手抚了抚它的小脑袋。 江梓念没有吭声。 邶清如轻抚了它一会儿。 小白犬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只是趴在床边, 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之间忽而便陷入了沉默。 邶清如给它撸毛的动作很小心地避开了它身上的伤口。 江梓念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伤也都经过了仔细的处理。 那冰棱打人虽然痛, 却并不会让它受什么重伤。 他此刻依旧给它捋毛捋地很舒服。 江梓念却觉得心中乱极了。 它脑子里尚且有些木木的, 于是它便整只犬都显得恹恹的。 忽而, 只听得那人唤了它一声。 “晓念。” 恹恹的小白犬不由得愣了一下。 邶清如依旧在给它轻轻抚着毛。 “这次, 是为师的不对。” 他声音清冽,好似说得不过是十分寻常的一句话。 他这一句话生生将两人的身份摆在了明面上。 而邶清如在整个修仙界是何等地位崇高之人,他辈分又高,除了少数几个同辈之人,整个修仙界无论是谁见了他都得用几句敬称,都得行礼。 他身为师长,他在江梓念的心中一向都是强大而冷肃的。 他的威严无人感冒犯。 此番,他这一句自检,叫江梓念不由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邶清如对上它的眼睛,眼中却十分平淡。 邶清如看了它一会儿,继而,他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落在江梓念耳边只让他觉得心中微微一颤。 邶清如极轻地垂下眼眸。 从来没有人能让邶清如这般低头,而邶清如的威严亦让他从来无需对旁人这般低头。 邶清如的一生都严谨自持,他从未犯过什么错。 而此番他又说了一句。 “为师错了。” 他对着它那般垂眸的模样,似是一个忏悔。 他向来高高在上,向来强大冷傲,此番,他却对着这么一只年幼的小犬低下了他头颅。 江梓念心中一时之间复杂难言。 它怪邶清如打他么 它给他采摘那银光禅草跑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险些从山坡上滑下去,一回来,这人却这般将它打了一顿。 起初,它是有点怨他的 若是平时邶清如定然做不出那等的事,但那时邶清如心魔入体,神识不清。 而邶清如变成那个样子,江梓念有着脱不开的责任。 邶清如打它,气它之前背叛了师门、亦气它辜负了他数十年的悉心教养。 而这世界上,除了它,或许再没有人能真正亲近得了邶清如。 邶清如清心薄情,孑然一身。 他太过冷傲,亦太难以接近。 邶清如的心太过干净,它入得了他的心,那里头便满满都是它一个人,邶清如便生了执念,生了偏执。 还生了心魔。 江梓念想起邶清如那心魔入体的模样,他心中又是一阵复杂 简祁曾说过,邶清如因他耗费了大半修为之事,亦曾说过,邶清如在那时生了心魔。 这些都是因他而起。 江梓念又想起这些日子邶清如的一些异样,他便忽而明白了,前些日子那场大战中邶清如其实在一直强撑着。 之前他或许还能压制得住自己的心魔,那一战过后,他元气大伤便不免让心魔钻了空子。 事到如今,江梓念其实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江梓念想了想,微微收回眼,又再度趴了下去。 邶清如给它轻抚了抚毛。 过了一会儿,邶清如又给它拿了些琼浆玉液来喝。 邶清如将那琼浆玉液往它面前轻轻一放。 江梓念并不想喝,便依旧趴在哪里。 邶清如见它如此,轻抚了几下,便也不再强求。 邶清如看了它一会儿,继而起身,他在一旁坐了下来,继续拿起了那卷古籍。 他在哪里一看便是一个下午。 其间只剩下些许细索的翻书声。 江梓念在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邶清如正在给它换药。 它不知何时趴在了邶清如的腿上,微光撒在他面上,邶清如低垂着眼,他纤长精致的睫毛在他莹白的肌肤上留下些许阴影。 他指尖泛着柔和的冷光。 邶清如在它前肢上缠着绷带,动作温柔而细致。 竟是没弄痛它一点。 他的药已然快要换完了,江梓念竟直到现在才感觉到。 邶清如手指灵活轻巧地将那绷带绑好,在他肢前系了个小结。 他将它放下,继而又将一旁的琼浆玉液换了一小碟来。 他越是这般,江梓念却越觉得心中不安。 它辜负了许多人,白鸿卿囚禁它,它对他心中有愧,却并不会如此心乱。 邶清如待它这般,它却只觉得难以接受。 江梓念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邶清如都被它做的事气成了那番模样,此后,却又还能对它如初 江梓念不知邶清如究竟是何时发现的,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恐怕这人早已发现了。 几百年前,江梓念一直以为邶清如对他是严厉而漠然的。 但此次回来,它却看到了太多它之前从未想过会在邶清如身上看到的东西。 邶清如远比它想象地还要在意它许多。 邶清如有他自己的原则,它错了,便是要罚。 但罚过之后,它便还是他徒儿。 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放弃它。 他看似严厉,却又对它始终心软。 江梓念思及他心魔一事,便越发觉得心中闷闷。 它越想越为烦乱。 这些事情,竟是它无法明白的。 它素日不喜亏欠旁人什么,之前不见之时,这些事情还能被暂且压在心中,如今和他再见,那些往事便一幕幕在它眼前回映。 江梓念见他将那琼浆玉液放到它嘴边,它心中烦乱不安便忍不住想推远些。 那琼浆玉液乃是仙界佳品,十分难得珍贵。 下头每年进供给邶清如的也仅仅一小罐。 此番,江梓念前爪有伤。 它一爪子下去,力度未能控制好,那一小碟琼浆玉液便被它打翻了下去。 啪嚓一声。 那清脆的一声仿若响彻在了它的心尖上。 那小碟掉落在地上瞬间摔碎了,琼浆玉液顿时流洒了一地。 蜿蜒在地上的液体看上去分外狰狞。 小白犬怔愣在了哪里。 它张了张嘴。 黑漆漆的小眼睛瞅了一眼邶清如。 却见邶清如面上竟无一丝恼怒之色。 他面色十分平静,连眉头都未蹙一下。 他面色有些发白,他弯腰,从地上将那碎片捡了起来。 而后,他又将那一处好好清扫了一下,确认那里没有一丝的残碎的碎渣会将小犬的爪子割破,这才又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只见他又拿着一碟新的琼浆玉液进来了。 这次,他依旧放在了江梓念的嘴边。 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只是坐在了床边。 而后轻轻抚了抚江梓念后颈的绒毛。 他面色尚且有些苍白,他微微抬眸并未看江梓念。 窗外好似又下起了雪。 这天一峰上常年冰雪不化。 在那雪光之中,他的侧脸此刻竟显出几分孤寒凉薄之感。 那一瞬间,江梓念在他眼眸中看到了那骤然浮现出的一点落寞。 他道“晓念你走了之后,这天一峰清冷了许多。” 一句清冷就好似能概括他这些年的所有孤冷清苦。 但他这些年来经历的,却岂止这一句清冷。 白色小犬用黝黑的小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没过多久,邶清如便发现小白犬在碟边一下下轻舔着那琼浆玉液。 邶清如静静地看着它。 良久,他眉眼似有霜雪,此番唇角轻抿。 似是一个极浅的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自从江梓念的身份被揭穿了之后, 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邶清如有时候会叫它的名字,看着它的时候亦总是沉思。江梓念在他面前亦都不敢如往日那般欢脱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江梓念身上的伤没过几天便好了,邶清如那般冷傲之人却对它耐心又细致。 江梓念有时候也会想起邶清如心魔一事, 但是它倒底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邶清如修得是至清至纯的无上天道,此番却险些入了魔怔,这样的错误犯过一次便已然是他一生的污点了,想来,他定不会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了。 于是,待江梓念身上的伤好之后,邶清如便开始闭关了。 他已然半步跨入虚无之境,再往上一步便可以飞升证道了。 只是这半步之遥,于他却又太过于艰难。 他心境大起大落,这几百年来竟从未有过平静。 如今已然将自家徒儿找了回来, 而前几天他又心魔入体, 近乎犯了大错,此事过后, 他阖目思索了许久, 竟好似隐约悟出了一些的道理。 此番, 他已然到了不得不闭关巩固自己境界的地步。 邶清如闭关前将江梓念交代给了简祁。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简祁无事时来这天一峰稍稍照顾它些。 离去之前, 他又轻抚了下江梓念的小脑袋。 他看着它, 明显感觉到自己心中多了那么一丝的牵绊。 邶清如并不知这一丝的牵绊对他竟是好是坏。 江梓念看着他, 而后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邶清如抿起的唇轻轻翘起一丝弧度。 “不会太久的。” 就在邶清如闭关后的第十日里, 他从仙洞出来便直接回了天一峰。 邶清如回去之后却没看到自家徒儿的身影。 他当即去了简祁的仙殿之中。 邶清如去了仙殿中并不见简祁,他正欲离去,忽而抬眸在那不远处看见一青衣少年。 霞光氤氲之间,那少年雪肤墨发,他眉眼纤细,五官间带了些柔媚娇美。 但他周身气度清朗,并不带一点娇媚之态。 虽生得有些雄雌莫辨,却只叫人觉得温润动人。 少年坐在一团极大的云朵之上,他一手扯着那棉花一般的云朵,云朵被他撕成一瓣瓣儿的,撕下来的那些不过片刻便消散在了空中,他嘴里还似喃喃说着什么。 邶清如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微微一动。 他不由得朝那少年御风而去。 那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他这边的动静,此番亦不由得微微抬眼朝他看来。 在他看到邶清如的一瞬间,邶清如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太过熟悉的神态。 邶清如不由得又将他打量了一番。 那少年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眸中似是浮现了什么,但很快他眼眸中便全然恢复了镇定与平静。 那一点异色亦全然消失不见。 “师父。” 那少年对他微微颔首。 那一刻,邶清如已然到了他身旁。 时隔多年,两人再度面对面,之前虽已相处了月余,但如今这般再相见却仍是感觉不同。 江梓念如今这幅新躯体与墨晓念长得完全不同。 如今这具躯体生得纤弱,面容间还满是稚气,想来是大约是初化形的缘故。 看着他那满是稚气的面容,邶清如眼眸微动。 但江梓念并未在他面上看到更多的神色。 江梓念察觉到,闭关一趟他这师父心境好似变了许多。 对于他突然的化形,邶清如并未多问。 他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面上再无更多的表情。 只是眼底浮现那一丁点的柔和能让人感觉他此刻的心情其实不错。 如今,邶清如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多年的墨晓念。 这么多年,邶清如所求的,大概也不过就是这一句“师父”了。 “走罢。”邶清如的语气都叫平日温和了许多。 回去之后,邶清如从那棵古树下取出了那把新做的桃木剑。 江梓念接过那剑,他忽而便想起了邶清如制剑时那染血的手。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邶清如的手,只见他双手洁白如玉,并无一丝瑕疵。 在这桃林之中,邶清如终归还是等到了他的徒儿。 他做了数百年的剑,终归还是能用上。 江梓念轻轻抚着剑身。 那剑光滑十分,但这些都是邶清如一点点以手为刃磨削去的。 剑上还沾染了些许桃花的清香。 见江梓念拿着那剑,邶清如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眼中带了些柔和之色。 “你回来了,为师心中甚安。” 桃花瓣纷纷洒落,这桃林数百年如一日,依旧与当初一样。 邶清如将这剑交给他。 几百年前,他亦曾这般交给过那个小少年。 邶清如站在这里,桃花映得他面色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温情。 江梓念感觉到,此番闭关,邶清如心境好似变了太多,他如今周身气息平稳,只是好似比往日更加冷冽了几分。 但观其修为,却好似进益了些许。 江梓念见他恢复之前的模样,亦心中稍安。 邶清如一向是通透之辈,想来此番闭关,他定然参悟了什么。 那股一直萦绕于他心头的执念好似也消散了许多。 江梓念想了想不由问道“师父此番可是参透了什么” 邶清如看着他,亦思索了片刻,继而他只是道“道法艰涩,天道更是难懂。此番,为师不过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万物顺应天道,而万道皆是自然。” “所谓道法自然,便是如此了。” 一切顺其自然,顺由心意。 参透这一点之后,邶清如心中亦清明了许多。 天道虽无情,但道法自然,他便无需过于克制,顺其自然便好。 江梓念思索着他的话,并不太懂。 邶清如见他此番这般清瘦纤弱的模样,便道“明日起,来此训练罢。” 天狗一族素来纤弱,如今江梓念这个样子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天狗又常被人觊觎,邶清如见他这般便心中有些不满。 江梓念见他这般要求,便也只好同意了。 而训练了几日之后,江梓念便有些忍不住了。 邶清如向来严厉,而江梓念这具身躯比他原先那具更是弱小。 虽能引灵气入体,但太过细弱,近乎于无。 邶清如对他态度近乎与之前一般无二。 甚至比在他是小犬的时候,更为温和。 好几次,江梓念懒怠不愿意,邶清如不但没有说他,甚至还依了他的话,让他休息了很久。 中途有时候,邶清如也会那些果子啊佳酿来予以江梓念休憩的时候吃。 江梓念对邶清如拿来的那些果子和玉液琼浆都十分喜爱。 有一次,他贪吃将一篮子的果子全都吃光了邶清如竟也不怎么说他。 见邶清如这般放任他,江梓念对他的态度便也越发自然。 有一次,他吃多了,撑着了。 那果子看着小,几口下去一个,但吃到肚子里却是实打实的。 且那果子性凉,吃多了也容易胃难受。 邶清如见他都变成了小犬瘫在地上蔫蔫的,嘴里难受得哼哼,他只好亦走过去给地上那只小犬抱了起来。 天狗纤弱,虽然如今江梓念可以化人,但是胃却还是只有犬型时候那么大。犬的胃比人自然小了许多。 他一化成人便忘了这一点。 此番吃多了撑得实在难受。 邶清如将小白犬平放在膝上,而后手中带了些灵力给他轻揉着肚子。 他的手带了些凉意,那怕隔着皮毛江梓念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常年不化的冰寒之气。 但他动作温柔,手掌贴在他雪白的肚皮上,带了些力度给他轻揉着。 没过一会儿,江梓念竟果然觉得好了许多。 江梓念看了一眼邶清如。 他轻垂着眼眸,那神态虽然已然冷然,眸色中却带了太多的柔和。 邶清如轻揉着的手实在太舒服。 外头太阳还暖暖的,江梓念肚子还有些难受,这般恍恍惚惚中,他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的肚子也舒服多了。 邶清如在他身旁正看着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人型,方才就这般睡在邶清如怀中。 这么一想,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别扭。 他当即从邶清如身上下来了。 而因为邶清如对他态度实在有些放纵,江梓念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一日,他训练得十分累了。 他便对邶清如说道“师父,我不想再训练了。” 他轻轻扯着邶清如的衣袖。 “有师父在,我何需惧谁” 他这话本来只是一句讨好的话,没想到邶清如却当真听了进去。 这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保护着谁。 但邶清如记得,墨晓念之前说过,他说,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你说的对。” 邶清如的眸色忽而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徒儿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他护他一辈子,又有何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白鸿卿最近一直都在寻找他逃走的弟弟。 他用遍了各种方法, 却都没有找到他。 有时候, 白鸿卿闭眼就会想起那散落一地的残肢和碎骨。 那样重的伤势之后, 他当真还活着么 白鸿卿并不知道。 他这番又似是回到了几百年前了。 他在白家问遍了那些魔族, 他们都说没有看到白梓。 但白鸿卿还是坚信他还活着。 那般死寂而绝望的寻找, 他之前已然忍受了几百年,如今又要忍受多少年呢 白鸿卿并不知道, 他只能一遍遍寻找着。 这么多年,寻找白梓近乎已然成了他的本能。 他在白家失去了他以为的全部,他的人生彻底陷入黑暗之后, 他便已然没有什么所求了, 他的心在那一刻彻底陷入死寂。 只是找到弟弟这个念头还一直让它维持着微弱的跳动。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找到白梓。 至于找到之后, 他究竟又能干什么 白鸿卿也不知道。 找到他之后, 他就能彻底拥有了他了吧。 他的心虽然早已枯竭,但这一点零星的占有欲,竟将他整颗心都点亮了。 于是白鸿卿就在一直寻找着。 元明宗近些日子好似并不太平静。 不知是谁人传出了天地灵脉重现世间的消息。 他身上怀有天地灵脉的事情一直是个秘密,除了他师父凌霄真人之外再无人知晓。 天地灵脉如今虽然已经融入他的血脉, 但觊觎之人还是很多,若是被人发现, 白鸿卿还是会有很多麻烦。 白鸿卿隐约察觉到此事有些不对,他这些年来做事并没有那么干净。而他素日行事也得罪了些人,这个风口浪尖之上,他行事实在应当小心注意些。 他怀疑近日这些风头是对着他来的, 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他便只能暗自派人去查。 白鸿卿对于元明宗的其他仙尊而言, 他实在资质太浅。 他对外虽然已经有意谎报修为,但是他过速的修炼速度却还是引起了元明宗其他尊者的注意。 他师父凌霄真人早已仙去,那个老者直到最后一刻也未能勘透天道的最后半步,未能飞升,直接陨落了。 在他陨落的那个时候,他赐予白鸿卿“清灵”的道号,亦或许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的伪善的面具在那个时候或许被凌霄真人识破了些许,但最终还是没有听从他师父的教导。 白鸿卿这年为了巩固自己在元明宗的地位暗里其实做了不少毒辣之事,他看似温和有礼,但做事雷厉风行,得罪了不少人。 处理完手中的事物,白鸿卿出门之时却听到了几个仙侍的窃窃私语。 “混元派那位上虚剑尊前些日子不是总抱着一只小天狗么” “据说那天狗近些日子化形了。” “我在上次的仙门大会上跟着仙人一起去了混元派,我看到过那只小犬,它看着甚是年幼,怎么这么快就化形了” “莫约是之前一直四处浪流,便看着瘦小些,也是有可能的。” “我听旁人说,那小犬十分聪明伶俐,它与旁的小天狗不同,它能通人言,与人沟通也并无障碍。” 白鸿卿本欲径直离去,听得这话他不由得微微顿了一下脚步。 按天狗一族本来的化形速度,江梓念离化形其实应该还有好几个月。 江梓念原本便是打算化形之后便离去,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永远留在这里。哪怕他对邶清如有所愧疚,哪怕邶清如这些日子其实对他不错。 江梓念一直觉得自己就好似一只野鹤,漂泊无定尚且还好,若是当真要他永远留在某一处,留在某个人身边,他其实并不愿意。 若是他自愿也就罢了。 他若不自愿,其实谁也留不住他。 此番江梓念已然不愿再等那几个月了。 趁着邶清如不在之时,他强行化形了,这虽对他自身颇有损害,但好在邶清如并未看出来什么。 他这次强行提前化形便想趁着邶清如不在之时离去,但谁想邶清如竟那么早就回来了。 而邶清如离去的那十日里,简祁看管他甚严,他竟也一直未曾找到溜出混元派的机会。 这次邶清如回来了,他便亦越发没有机会了。 他在等一个时机。 邶清如松懈下来的一个时机。 这些日子,江梓念亦曾犹豫过,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去。 他不该再干涉邶清如的生活。 他们只是师徒。 邶清如对他的执念不过是要找到他,这执念许是出于之前他将他杀于剑下愧意,也许是出于其他。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他执念也该消散了。 这世间,骨肉至亲都不能永远陪伴在谁身边,又何况师徒 邶清如这次闭关之后也好似顿悟了些东西,或许他的离去也并不会令他感到那般悲愤。 他或许会因此痛苦,但离别是世间常态,无人能避免,邶清如那般通透之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又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此。 白鸿卿如此,邶清如竟亦是如此。 任务结束之后,江梓念对他们四人都有所愧疚,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他扰乱了邶清如的心境,令他心中蒙尘,生了心魔。 那么此番,他便离去,还他一个清净,岂不是对双方都好。 如今江梓念想清楚之后心中便安稳了下来,不再烦乱。 关于天狗,他最第一世便已然十分了解。 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好地训练天狗一族。 但在邶清如面前,他并不愿暴露太多。 他只想着离去之后,他便找个地方好好闭关修炼,待他有了自保之力,他再行出关。 因江梓念这次回来之后表现的十分乖巧听话,邶清如对他亦越发的松懈下来。 白鸿卿对他的占有欲让他不许和其他任何人接触。 而邶清如对他不过是执念而已,他只是害怕他的离开,于是对他看管甚严。 他有时候也会允许他下山去混元派玩一会儿。 江梓念趁此给自己寻找合适的时机。 而这一日,邶清如刚好要出门,江梓念便也趁机下了山。 他再次溜走并非什么难事,不过却要将他额心的这滴邶清如的精血取出,还要在邶清如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这才是他这么些日子一直未能离开的原因。这滴精血让他和邶清如之间有了些细弱的联系,若不清除,他就算溜走也还会邶清如找到。 他在收集灵粹晶石,只可惜他如今法力实在太过低微,收集的速度极慢。 这种晶石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晶石,不过是些天地灵粹之气,他如今灵力低微,将此收集起来,便可供他在取出那滴精血时自行使用。 邶清如这般的修为,闭眼能观万物,他要避开邶清如的耳目并不容易。 这事情的进展目前尚且十分缓慢。 灵粹晶石并不那么好找,需得天地万物之纯,日月之精的山林中才有,天一峰虽是凝聚了山渊之精,却留有邶清如太多神识,他并不敢收集那些灵粹晶石。 今日邶清如不在他,他也可方便行动些。 江梓念思索了片刻,这混元派镇守轮回镜的山头上灵气浓郁,应当有许多灵粹晶石。 只是那地方并不许人进去,江梓念从小在这混元派长大,他自然知道那条小道可以偷偷溜进去。 不过思索了片刻,他往自己身上下了一个屏蔽的符咒。 万一邶清如用神识窥探他,这东西亦可预防一二。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江梓念便下了山,腾云驾雾一番过后便看到了一座青翠苍郁的青山。 青山上云雾环绕,其山顶之上隐隐可见些许金光浮现,整座山较旁的比起来多了几分的庄严神圣之感。 江梓念一人避开了守山人的耳目,从小道上了这山上。 灵粹晶石这东西其实并不算稀奇,只要是日月聚精之地,这东西都会出现。 但想到将它转换成自身灵力,这大概也只有天狗一族能做到。 天狗一族灵力低微,靠自身汲取提炼灵气还不知道要到何时。 很久之前,江梓念便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来训练月红煜。 不过,那时他训练的法子收集灵粹晶石不过是第一步,之后更痛苦得还有将那灵粹晶石中的灵力直接灌入经脉。 逆经洗髓这种事,训练之时月红煜亦不知做过了多少次。 江梓念正这么想着。 他便已然到了山间,他顺着山脉往里走,越往里此地的灵气越是浓郁。 一路走着,他一路随手便将一个个漂浮的淡蓝色灵粹晶石采集入了锦囊内。 那些灵粹晶石形态似是一个个淡蓝色蒲公英,剔透晶莹。 江梓念察觉出不远处乃是一处积聚天灵地精的绝妙所在,哪里的灵粹晶石定然也十分纯粹。 他忙向前走了几步。 果见前面一片全是漂浮的淡蓝色晶石。 远远望去只觉得梦幻十分。 而在那不远处的一处草丛里,江梓念忽而看见了一只雪白的天狗。 那天狗通体雪白,绒毛纯粹洁白,无一丝瑕疵。 双目炯炯。 它双耳竖起,状若银狐。 听见有人来了,它双耳微微一动,不由得朝江梓念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 江梓念在看到那只雪白大犬的时候心中便猛地一怔。 月红煜。 月红煜的犬型十分美丽, 那只大犬毛色雪白, 在淡蓝色灵粹晶石的笼罩之下显得分外朦胧梦幻。 大犬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此刻双眼眸中原本该似盛满了蜜糖一般甜腻诱惑, 此刻黯淡又漠然。 江梓念从未见过月红煜这般黯淡消极的模样。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处竟是一个大型的法阵。 月红煜所处山脉凹陷处便是阵眼, 那阵法深入地下数十尺, 土地之内肌理相连,连绵不断的山脉便是屏障。 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月红煜被困在了这里,完全无法脱身。 大犬看着江梓念,不过看了一眼, 它便收回了自己的眼眸。 它看上去十分消沉。 明明一只犬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江梓念却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心如死灰之感。 江梓念微微蹙眉。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但大犬依旧没有看他。 它只是静静趴在一旁,一动未动,浑身透露着一股死寂与漠然。 而江梓念走近了才发现月红煜竟受了伤。 方才许是因为草丛的隐匿, 加之灵粹晶石光芒太盛, 他竟一直未曾看到。 只见大犬的两个前爪皆是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而一旁的青草上甚至都沾染上了血迹。 它趴在地上, 腰腹处的伤口虽然看不见, 但它趴着的那一块土地四周却被染红了。 它此刻恹恹地趴在一旁,微微阖着双眸。 琥珀色的双眸中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片死寂。 那种空无的死寂, 直叫人觉得冰寒得令人可怕。 月红煜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放弃过轮回镜。 许是因为那次魔尊穹天一战让混元派终归是伤了元气, 又许是他来此探查太多次,已然渐渐摸索到了轮回镜的具体方位,半月前,他终于在这山中找到了轮回镜。 月红煜避开了守山人的耳目,避开了四处的各路阵法,他见到了轮回镜的真正面目。 在那四面青山的掩隐之下,群峰簇拥之巅有一碧色无波的仙湖。 那湖水平静无波,宛如镜面一般。 日月灵气凝聚其中,山川精粹亦汇聚一湖,湖水如碧,风起而波澜无惊。 若是往里扔一块石子,便可看见星辰点点,荡起波澜。 大概没有人想到过,轮回镜竟然不是一面镜子。 这湖水中承载的乃是人世间每个人的命,每个人的命理,盛满了一整个人间的繁华、衰落 在看到轮回镜的那一刻,月红煜便知道自己无法拿走它。 于是他跳入了那湖水之中。 轮回镜中时空的逆流划破了他的肌肤,他感受到躯体不堪重负,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其中寻寻觅觅了无数遍。 月红煜以为,这一次,他九百多年的寻找总该有了一个结果。 但是,在那轮回镜他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踪迹 这本该盛载着现世所有生灵命理的轮回镜,却唯独没有记录他主人的一丝痕迹 就好似,他从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 这一念头令他惊慌不已。 轮回镜可看现世所有生灵的过去和现在,但他在其中找不到他主人的一丝消息。 那个被他一直压制在心里的结论,如今却几乎要从他心中喷涌而出。 他找不到他了。 他的主人不要他了。 九百多年啊。 他或许飞升成了一代圣人 早已忘了他。 将他一人留在这凡世,让他像个傻子似是苦苦寻找了九百多年。 那一刻,月红煜满是痴意的心中先是怔愣无措了许久,继而竟渐渐生出了一丝嗔念。 他不知一个人的心还能否再低一点了。 还要如何卑微才能不怨不嗔 他的心已经很低很低,近乎要埋在这尘土里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敢过多的奢望,能求得他垂眸看他一眼,他便能开心许久。 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做他身边的一条狗,若是他冷了,月红煜便能借此依偎着他一些给他取暖。 如此,便是他毕生所求了。 天狗一族向来卑贱。 看着那空无一物的轮回镜,月红煜忽而便笑了。 所以,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月红煜出了轮回镜后,他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得便入了一个阵法。 那时他灵力耗尽,身上又重伤,不自觉便化出了原型。 他忽而便觉得一切都疲倦极了,便也懒得逃脱。 他趴在哪里沉沉睡去,想着,若是混元派的人将他抓了去关起来亦无所谓了。 许是因为他化成原型之后的天狗存在感实在太过低微,而他如今重伤,气息亦是微弱。 那阵法竟将它视作无害误闯的小灵兽,并没有立即被触动。 他在这阵法被困了半月。 他并不想着如何逃出去,只是万念俱灰,心如槁木。 或许之后终归会有混元派的弟子发现他,或许等他法力渐渐恢复之后,他某一天会重新恢复人型,继而这阵法便会被他触发 或许会死罢。 月红煜如此想着,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厌倦了。 他察觉到那只初成人型的小天狗在一直靠近他。 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靠近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在他身旁看他那么久。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意。 那一点怜意却令月红煜心中微微一刺。 他成了妖界至尊这么多年,早已没有人敢用这般眼神看着他。 他是天狗,之前曾承受了多少这般的怜意,他如今便有多厌恶这样的怜意。 这一点不适令月红煜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看他一眼。 忽而间,月红煜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他身上,那只手抚了抚他的雪白的皮毛。 月红煜眼睛正要微微眯起。 江梓念却又弯腰,将那大犬从地上抱了起来。 大犬很大,江梓念将大犬抱在怀里的时候只能横抱着,好似抱着一个十岁的孩童。 月红煜的身躯顿时僵了一下。 但下一刻,没等他做什么,月红煜便忽而便见那阵法竟然解了。 这人看似随意的几步动作却误打误撞解开了这阵法,将他从那阵法里救了出来。 月红煜不由得垂眸看了江梓念一眼。 他这般仔细看着他,没过一会儿,他便认出了他是那日天一峰的那只小天狗。 那只邶清如在乎的小天狗。 月红煜被他抱在怀里。 若是平日里,月红煜定然不会叫人对他这般冒犯。 敢这般对他的人,都被他杀了。 但此刻,月红煜却就真的这般被这小天狗抱了一路。 非要说因为什么,月红煜也说不清楚。 许是因为这个人身上太过温暖,又许是因为这个人抱着他的动作那么温柔。 甚至让人觉出了几分熟悉。 又或许是现在的月红煜心中已然十分倦累了,不愿再去在意这样的小事。 他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月红煜亦懒得去管。 渐渐的,它便放松了躯体,趴在了他的身上。 大犬身上很多伤。 江梓念抱着它走出了那镇守着轮回镜的山。 他记得路,带着它走进了另一座山,将它放在洞中的时候,他的手上早已全是它的血。 月红煜那个时候的神智或许已然有些恍惚了。 大犬在石板上竟一动也未动,江梓念察觉到它鼻息滚烫,情况十分不好。 江梓念将大犬身上的伤口大略处理了一下,而后又将它的的洞穴四周布置了一番,确保无人能发觉。 思及邶清如今日还要回来,江梓念便匆忙赶回去了。 而江梓念刚一回天一峰,简祁便派人传信过来了。 那人说邶清如那边临时有些事,要明日才能回来了。 能将邶清如拖住的事情,定然不是小事。 听那送口信的人说,魔族近日又在边境肆乱了。 今日,魔尊穹天忽而重现西佛宗。 有魔尊穹天出现的地方,便也只有邶清如能镇得住他了。 西佛宗距此地甚远,邶清如今日所去,想来再回来也需得一日。 江梓念想了想便从天一峰拿了些药物重新回那山洞。 他进入山洞的时候,月红煜已然醒了。 只是他虽睁开了眼睛,却好似神智依旧十分模糊。 之前月红煜的训练总是十分艰苦,天狗身子娇弱便经常生病。月红煜之前生病的时候江梓念也曾照顾过他几回。 月红煜喜欢别人捋着它后颈处的绒毛,还有摸它的下巴。 而它吃一口药,若是摸摸它的下巴,它或许便会十分开心,很乐意再吃第二口。 或许人生病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脆弱,总是会不由得抛去平日里的那些伪装。 月红煜生病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得十分幼稚。 他刚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月红煜的时候,他其实还很小,心智尚且单纯。 天狗一族都会勾引人,勾引魅惑近乎成了他们的本能。 月红煜生得娇媚,却心智单纯。 他用半袋麦芽糖便得了他的忠心。 月红煜说,那是月亮。 天狗崇尚月亮。 他将最甜蜜的月亮送给了他,他便献上了他的忠诚。 江梓念帮白犬捋着凌乱的毛发。 脑海中不由得一点点忆起往事。 或许月红煜病糊涂了。 江梓念给他喂药它竟也都十分乖巧地喝下了,对他竟全然没有一丝警惕。 十分乖巧。 江梓念又由得捋了捋它颈后的皮毛。 月红煜被他这么一捋,松懈下来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愣。 它抬起朦胧不清的双眼看着江梓念。 “” 主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月红煜病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中, 他只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正在极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皮毛。 那个人身上的温度很暖。 他衣裳上有着极淡的皂荚的气息。 他轻捋着他皮毛的手十分地轻柔。 月红煜这么多年极少显露出自己的原型, 天狗一族的原型对于他而言早已成了一种耻辱。 他虽修为实力不俗,但因为这一身份, 这么些年过来他在妖界走到如今的这个地位暗地里实在付出了太多努力。 自他成为妖界至尊以来, 亦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这般亲昵。 这样的亲昵之举, 只有记忆中的那个人才会这般对他。 那个人会有时会一手抱着他,在午后的阳光底下给他捋雪白蓬松的毛。 若是他做对了什么事情,他便会挠挠他的下巴,或是轻拍他的脑袋。 太久没有人敢对他这般亲近了。 如今身旁这个人温柔地轻抚他的皮毛, 他身上的那么温暖,洞内的篝火发出细琐的“噼啪”声。 他的面颊被火光映出些柔光。 他就这般陪在他身边。 月红煜半恍惚地看着面前这个模糊的影子,心中忽而觉得有点开心, 又觉得有点悲伤。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不是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在梦里见到他了 月红煜忽而觉得有点想笑。 既然如此, 做梦好似也挺好的。 月红煜将自己又靠近了他一些,然后蜷缩在他身边。 他在那人手上轻轻蹭了蹭。 那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月红煜嗅着他身上令人熟悉的气息, 火堆那些细碎的噼啪声, 这些都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太过温暖熟悉的感觉了,月红煜在那人身旁安稳地睡了过去。 梦中, 他仿佛成了一只小犬, 那个人还在他身旁,他们如往常很多个日子一样相偎在一起 江梓念在月红煜身旁守了一夜。 清晨的微光从洞口照进来的时候, 他才悠悠转醒了。 等江梓念醒来的时候, 月红煜却早已醒了。 一旁的大白犬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红衣少年。 那红衣少年容色姝丽,只见他肌肤白皙如上好的细瓷,双眉细长,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唇不点而朱。 此刻,他眼眸中再不见一丝恍惚。 他只是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他眼眸依旧幽暗无光,那黯淡叫人忍不住心怜。 后半夜的时候,江梓念不知何时也睡在了这石板之上。 在清晨的微光之中,月红煜就这般躺在他身旁。 两人离得很近。 他红衣之上尚且有些被晕染出的深色血迹,一袭红衣越发衬得他肤色雪白,墨发如水倾泻了一身,他整个人都太过艳丽绝美,这般靡丽到了极致的东西,总是叫人忍不住担忧,万物盛极必衰。 此刻,他虽无甚举动,但他仅仅那般侧躺在那里,便叫人觉得风姿绰约,实在是妩媚动人。 如此骤然看到月红煜离他这般近,江梓念心中亦是不由得突地动了一下。 江梓念刚要起来,却发现两人的墨发竟是缱绻纠缠在了一起。 他手下便压着那人的头发。冰凉如绸。 月红煜的头发太长,凌乱散落了一整个石板。 那墨发般肆意散落,如水一般叫人忍不住想要拾起一缕把玩一下。 此刻,江梓念的头发亦与他的散落在了一起。 江梓念刚想起身,月红煜便已然起身了。 他的墨发轻轻扫过他的指尖,带起一点细微的凉意和痒意。 江梓念观其面色,见其好似已然好了许多。 虽然神色依旧黯淡,但气色却是好了些。 邶清如那里的药材果然都是极品。 江梓念见月红煜并未看自己,他便知他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邶清如的精血尚且在他眉心,月红煜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江梓念见月红煜已然下了床。 他便亦跟着他走了过去。 “我救了你。”江梓念如此对他说。 月红煜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眼。 “你为何帮我”月红煜面色苍白地问道。 “上次,我险些杀了你。”他淡淡地说道。 江梓念见他如此,便不由得上前几步,在他面前探出一个脑袋。 他对上月红煜的眼睛,道“我们本是同族。” “况且,你是月焰妖尊是不是” 江梓念对着月红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这幅面容本就生得讨喜,不比其他天狗那般娇媚,眉目间甚至还有几分单纯可爱的稚气。 “你是我的目标榜样”他极为认真地说道,“所有天狗都把你当作了榜样,我们都很崇拜你” 这话说得极其符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天狗的形象。 天狗一族从来没有一个妖尊级别的大妖,除了月红煜。天狗一族确实将月红煜当作了天狗族的骄傲。 月红煜如今的成就是一个奇迹。 千万年天狗中才能出得一个月红煜。 没有人能有他这般的毅力。 月红煜垂眸看了他一眼。 “你能破那阵法,倒也有几分本事。” 许是江梓念如今实在太过弱小,加之江梓念确实是他的同族,天狗弱小,月红煜对同族之人确实总会多几分爱护之意。 若非上次那般紧急的情况,月红煜平素里对同族还是十分庇护的。 此番江梓念确实救了他,月红煜看着他的目色中便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警惕。 江梓念抓了抓头发,道“那是上虚剑尊教给我的,我恰巧就会解那一个阵法。”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 月红煜并为说话。 上次那阵法,他从里面出去要费些功夫,但若从外面将他救出倒也不需多少精力。 江梓念看了看他,又道“尊上为何如此颓然不振。” “我知那小小的阵法定然困不住尊上,是尊上不愿自己出来,我才能略尽薄力得了救尊上出来的机会。” 沉默良久,江梓念本以为月红煜不愿与他说了。 这时,却听得月红煜突然说道“我找了一个人很久” 月红煜微微垂下眼眸,他睫毛轻颤了一下。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眉目间却凝聚着太深的落寞与沧然。 “如今得知,他大概已然不在了” 江梓念听得这话,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看了看月红煜苍白颓然的侧脸,想了想最近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便顿时猜测到了事情的经过。 月红煜最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盗取轮回镜。 但那轮回镜并不能照出江梓念的命理轮回。 之前邶清如亦曾用那东西探寻他的命理,寻找他的现世。 那个时候他还在做任务,系统曾将邶清如寻找他的事情告诉过他,但是系统说了,轮回镜中没有他。 他早已非现世之人。 他本该早在许久之前便死去,是系统救了他,让他开启任务,给他重生的机会。 若无系统,他本该一直是存在于三界之外的孤独游魂。 就算他如今重生了,他亦非三界之人。系统只能帮他重生,这一次重生,他若死了,便还是游魂,游离于三界之外,无法如常人一般步入轮回转世。 江梓念看了月红煜一会儿,道“若他不在了,想来也会在另一个世界也过的很好。” “你亦无需过于忧思。” 见月红煜并不说话,江梓念又道“万物终归有一死,早死晚死,除非飞升入道,其余皆会步入轮回。” “如此反复转世,便是因果循环轮回往复之道。” “生离死别,不过是人间常事。何需执着” “逝者已逝,尊上当过好现世才是。” 月红煜听了他这话,却忽而好似愣了一下。 他眼神黯然沉默了许久,期间忽而泛起一点亮来。 “你说的对。” 万物终会有一死,若非飞升之辈,其余都会步入轮回 这一句话竟好似忽然点醒了他一般。 轮回镜中没有他主人的痕迹,其实只有一种可能。 他已然飞升证道,跳出轮回。不属于三界之内。 他若是死了,轮回镜中就算看不到他的现世也会有他的过往。 这世界上道修妖修魔修千千万,真正能够飞升证道,跳出六道轮回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而月红煜的原型乃是天狗。 天狗一族本是受天道惩罚的妖,他们根本不可能有飞升证道的机会。 古有天狗食月一说,这其实是真的。 据说天狗本是上界神犬,却因食月一事被贬下界,规定永世不得再度渡劫飞升,一辈子只能轮为妖道。 所以,天狗一族本就不可能飞升证道。 他的主人若是当真这般飞升去了,其实也同死没有什么区别。 月红煜先前一直沉溺于这种痛苦之中,他却几乎忘了,他的主人并没有死,只是去了另一个他未能看到的地方。 他并没有永远从他身边离去,月红煜其实还有机会可以见到他。 只要他飞升证道,他就能看到他了。 虽然天狗一族根本不可能飞升成功,一是无人有此等的修为,二是真正当天狗飞升之时,那道天劫定会劈得他魂飞魄散。天道,是不许他们飞升的,但月红煜却好似找到了一个方向。 历来也没有天狗能成为妖界至尊的,但月红煜做到了,那么,就算历来没有天狗能飞升证道又岂知他月红煜不能做到 如此想着,这一个念头就好似成了他幽暗世界中的一抹微弱的火花,火光虽然微弱,甚至来不及照亮那些阴暗,仅仅是一闪而过,但就是这么一丁点的火光却足够支撑着他在这条黑暗的道路上走下去 江梓念见月红煜面色忽而便好了些,他也并未多想,只以为他的话,月红煜听进去了些许。 他正这么想着,只见月红煜忽而回头看着他。 他目色中带了几分探究。 “你这般帮我,便不怕你家剑尊责怪么” 江梓念笑了两声,并不答话。 月红煜见他这般,不由得亦轻轻抿唇笑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神色颓靡,这番轻笑当真是宛如芙蓉初绽,明艳惊人,美得令人喟叹。 江梓念见他这般,便开口道“我这次救尊上也实属费了些心力的,还望尊上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月红煜看了他一眼,道“说吧。” 月红煜好似心情好了些。 “请尊上帮我集满这些灵粹晶石。” 利用灵粹晶石训练是天狗一族十分寻常的修炼之法,月红煜看了也并未疑心,他看了看他手中的锦囊,他五指一拢,亦不知从何处变来了一块凝透的东西。 那东西色彩浅蓝,十分美丽,在他白皙的掌间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这块赠予你,你便无需收集其他晶石。” 江梓念知道那是什么,那东西乃是月红煜逆经洗髓时残余的髓液。 是从他骨头里掏出来的骨髓凝聚而成。 月红煜如今的身躯早已和寻常天狗不同,被他改造地十分适合修炼。 只是时常需要逆经洗髓,过程痛苦。几乎年年如此。 他的血液,骨髓,经脉全都被洗净,充满了灵气。 他那残余的骨髓亦是好东西。 江梓念拿过了那淡蓝的髓液,并未推脱。 他如今确实很需要这个东西。 有了他,或许他便能快些取出他额心的精血,而后离开了。 月红煜忽而看了洞外一眼。 江梓念看着那手中的髓液,并未注意月红煜的异样,他道“此处还是在混元派,尊上不宜久留。” 他一抬眼忽而见月红煜正看着他。 月红煜朝他这边微微靠近了几步。 江梓念有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月红煜忽而伸出一指,在他唇间轻轻一点。 江梓念一愣。 月红煜的眸色幽深,面色似笑非笑。 “嘘,你家剑尊来了。” 邶清如那气势,倒也当真是吓人得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月红煜觉得这只小天狗很是好命。 上虚剑尊竟如此在意一只小天狗。 这其间若说没什么故事他是不相信的。 他能感应到远在千里之外邶清如的怒气。 月红煜看着已然吓傻了在原地的江梓念。 月红煜问道“他是你主人” 江梓念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月红煜看了他一阵子, 眼神竟带着几分江梓念看不懂的深邃。 “他喜欢你。” 江梓念一听这话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了一般。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地怔在了原地。 “怎怎么可能” 江梓念当即坚决地否定了月红煜地这句话。 月红煜见他如此,朱色的唇不由得轻轻弯起。 “你快走吧再迟些就未必能走了”江梓念推着月红煜想要他赶紧离开。 他没想到邶清如会这么快就回来。 按理说, 他从西佛宗至此,最少也还需半日。 月红煜闻此, 琥珀色的眼眸中却忽而荡漾起微澜。 他生得唇红齿白, 一袭红衣更是艳丽至极, 几缕墨发从他额边垂下, 他眉目间更似有千万种的风情, 眉梢轻佻便觉得说不出勾人心魄。 天狗一族不需学甚媚术, 他们本就媚骨天成。 许是江梓念如今的修为太低, 他面对月红煜的时候竟不自觉会受他一颦一笑的影响。 月红煜挑起他下巴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猛地反应过来的时候,月红煜已然凑近在了他面前。 两人离得很近。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在他眼前放大的面庞, 他琥珀色的眼眸潋滟着那般诱惑的浅色光泽,叫人忍不住想要沉溺于其中。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上之后,便也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江梓念微微垂眸, 忍不住心神微微一荡。 月红煜朱唇轻启, 眼中眸色有些深邃,继而他说道“不急。” “让我们来看看” 月红煜忽而俯身。 他在江梓念耳边轻吐了几个字“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对的。” 江梓念尚且没太明白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忽而就觉得一阵剑风袭来。 整个山洞都刮起一阵凌厉狂风。 冰霜顿时从洞口凝结至地上。 就在这时,月红煜却低头吻上了江梓念的唇。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江梓念心头猛地一惊, 江梓念刚想推开他, 他便看见了忽然出现在洞口的邶清如。 邶清如刚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因为角度问题, 从邶清如这个角度看上去, 就好似是江梓念主动求欢一般。 他半依在月红煜的怀里,邶清如看不见他的神色。 两人那近乎交叠的身影更是刺痛了邶清如的心。 他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江梓念猛地对上邶清如那阴戾的面色,他心中突地一怔,几乎吓得腿软。 月红煜这个时候已然松开了他。 江梓念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是邶清如却只是冷冽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是那般的冰寒刺骨,邶清如从未用这般冰寒的眼神看过他。 就算是江梓念叛逃出师门,邶清如亦是不曾用这般寒彻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包含着怒气和失望是江梓念从未见过的。 江梓念心中猛地一紧。 在江梓念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邶清如一剑已然刺来。 邶清如认真了。 他祭出了湛冰剑。 那剑凝聚在他元神内,与他合为一体。 是邶清如练成了那般剑。 除非仙界大乱,邶清如从不会祭出这把湛冰剑。 此剑威力无穷,近可断山河,远可劈山川。 湛冰剑从邶清如元神内取出的一刻,整个石洞在那一瞬间尽数灰飞湮灭了,方圆百里的土地上都结了冰霜。 冰封百里,万物寂灭。 不远处花草之上的一粒露珠亦是在那一瞬间凝结成冰,在阳光下反射着剔透的光。 月红煜却也并不慌忙。 多亏了江梓念的那些药材,昨日一番照料后,他今日身上的伤竟是已然好了许多。 这些伤对于月红煜本不算什么。 他昨日不过是因为忧思阻塞于心,这才病了下去,如今忧思已解,他身上的伤病便也好了大半。 月红煜一挥衣袖,天幕中顿时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虹光,那光芒宛如黄金浇铸,他这般衣袖一敛竟是遮挡住了邶清如那气势汹涌的一击。 两人交手的那一刻,周围脚下的土地都顿时崩裂开了无数道的裂痕,方圆百里的冰霜都顿时破碎开来,在空中碎成粉末。 月红煜手中并无兵刃,他却能面色不改接得邶清如一击。 邶清如体内的堆积千年的仙气在这一刻宛如火山爆发,他举起剑的时候天幕中顿时乌云蔽日,而当他挥出那一剑的时候,那白色的光芒从乌云后迸发出来,遮天蔽日。 那一瞬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被这气势宏大的一剑所波及了。 那白色的冷光势如破竹,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压迫直直席卷向月红煜。 剑气所及之地,俱是冰霜凝结,一片雪色。 “剑尊为何如此生气” 月红煜身化实为虚,他本在半空中的身影却忽而一闪出现在了天边,他身上凝聚起巨大的一抹虹光,虹光与白光碰撞在了一起,只听得一声巨大的轰隆之声,万物都好似压成了那线一般白光。 月红煜避开了邶清如毁天灭地的一击,但他的头发却被邶清如削去了一缕。 月红煜落于江梓念身边,他压下喉中泛起的鲜血,面色却带了一抹微笑。 如今这方圆百里,也只有江梓念身边未曾受到那冰霜的侵蚀了,估计也只有他身边才是最为安全的。 江梓念看了一眼面色似笑非笑的月红煜,他又看了一眼天边的邶清如。 只见邶清如此刻面色阴戾,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他看着他们二人,面色都被气得发白。 月红煜看了一眼江梓念又看了一眼气得面色发白的邶清如。 邶清如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月红煜却一连两次见到他因为一个人而失态至此。 这一次他更是显然发怒了。 若是可以月红煜其实并不愿招惹邶清如,他这般强大的修士,任谁也得忌惮几分。 月红煜知道自己就算全盛时期亦无法真正敌过邶清如。 但此刻,他看到这只小天狗与邶清如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与他的主人。 邶清如那般的人本该是克己禁欲,若无旁人点醒,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明白自己的感情。 出于某种连月红煜自己也不甚明白的隐秘心理,他很想要看看邶清如这般的人若是跨出了那一步之后,又会是一种怎么样的表现。 他亦很想看看,是否当真有人会珍视一只卑贱的天狗。 思及此处,月红煜眸色微微一沉,他将手轻轻搭在了江梓念的身上。 他道“剑尊,我觉得这只小天狗甚好,不如赠予我如何” 邶清如握着剑的手不由得微微一紧,地上冰霜又蔓延开来。 月红煜却依旧恍若未觉,他道“我们两人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 “他为了救我,违背了剑尊的心意,如此看来,这只小天狗大概是更在乎” 月红煜话语未毕,一道巨大的白光便从天而降直击月红煜。 江梓念被那余晖波及狠狠地摔倒在一旁 月红煜挥袖一跃,这才险险避开。 邶清如已然下至地面。 他从天而降的时候,身上尚且带有些冷冽的寒气。白衣如雪,面上满是寒色。 氤氲的白光之间,江梓念只见那人一步步地走向他。 他衣摆微微飘扬起来,周身依旧是细微的白色光点。 他手上那着湛冰剑。 湛冰剑被寒雾笼罩着,看上去越发的冰寒瘆人。 看到那剑,江梓念几乎是下意识感到背后冒出些冷意。 他看着他的眼中压抑着太深的暗色。 他依旧紧抿的唇可以看出他的怒气。 月红煜立于天边,见两人如此,他当即吹了口哨本欲喊来他的火云玄步车辇。 邶清如却好似当即发现了他的举动。 月红煜口哨尚且未能吹响,顿时半空中乍现一道寒光直朝他击来。 邶清如未再看江梓念,反倒是又提剑超月红煜追去。 月红煜没办法只好又转身与邶清如打了起来。 江梓念在山下看不清两人究竟如何动作,只能依稀看见云影之中不时穿出电光石火之声。 过了一会儿,只见月红煜直直从天边坠落下。 他一身红衣在半空中绽放,绝艳到了极致。 江梓念心中正突地一紧,忽而却见那人虚影一闪,那人竟在半空中凭空不见了。 江梓念再抬眼,却见天边又是一阵火焰云袭来,似是晚霞一般,将天边都染成了红色。 那火云玄步车辇就停在了天边。 三只火焰魔凰扇动着翅膀,月红煜便立于其中一只魔凰之上。 在那布满红霞的天边,他一袭红衣,清风簌簌吹来,他衣摆飘扬,墨发在他身后肆意铺洒渲染着。他整个人半隐在魔凰身上的烈焰之下,依稀可见他绝色的面容。 月红煜对着不远处的邶清如,他又问了一遍“剑尊为何如此生气” 月红煜轻笑了下,他道“气我私闯混元派,还是气我带坏了你那小天狗。” “又或者,最气的是我亲近他了剑尊嫉恨了” 月红煜点了点自己的红唇。 “嫉恨”二字实在太过于刺耳,邶清如眼眸骤然一沉,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荒谬至极” 邶清如看见远处月红煜用那似笑非笑的目色正看着他。 月红煜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却见邶清如身上凝起一个巨大的剑影。 顿时空中都白光大现,将天边这烈焰红云都要驱散了。 月红煜顿时面色一僵。 他身下的赤焰魔凰都近乎要受这强大气势的影响,有些瑟瑟然起来。 若非月红煜强行控制,一个个便是都忍不住朝邶清如跪拜。 月红煜轻眯起眼睛。 他看了一眼地下的江梓念,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朝这边赶来的邶清如。 邶清如听到那人传来的一句话。 “剑尊的心绪似是有些不宁啊。” 月红煜已然驾着车辇远去了。 邶清如却又听到了他的一句话。 “剑尊究竟为何生气,剑尊自是明白。” 邶清如听到了月红煜略带讥讽的一声冷笑。 月红煜的车辇已然从天边消失不见了,天边只剩下些许的余霞。 在他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江梓念。 江梓念并不能看出他眼眸中的意思。 赤焰魔凰瞬间可行千里,如今月红煜已然跑出天际,就算是邶清如亦很难追上了。 月红煜临走前的话好似还残留在邶清如的耳边。 “若是剑尊不喜,下次来我便将他带走罢。” “昨夜,我二人已然温存了一夜。”月红煜说及此处的时候,还不由得娇笑了几声。 江梓念看着走至他面前的邶清如。 邶清如面上的神色依旧满是阴霾,大有雷雨将近之势。 不等江梓念说什么,邶清如便一把抓起了他,那动作实在有些粗鲁,他指尖更是冰寒冷冽。 两人身形一晃,江梓念便见邶清如抓着自己来到了一处小瀑布旁,瀑布下方是一清潭。 这里是邶清如在天一峰上日常打坐修行的地方。 这清泉便是天一峰上的日月潭。 日月潭潭水清冽冰寒,中央有一个石蒲,邶清如便是坐于那里打坐。 此泉乃是天一峰上的雪水融化而成,最是纯净干净,又因集了日月川川之精粹,据说这日月潭内有时会出现日与月同时出现奇景。 日月潭的潭水可净化浊气,能清心净污。 一到这里,邶清如便将江梓念扔在了那潭水内。 潭中顿时溅出一股水花,江梓念被摔得一痛,他一被扔进去便觉得那潭水实在冰寒刺骨,直叫他打了几个冷颤。 潭水并不很深。 潭边还开了几朵菡萏的青莲。 日月潭上氤氲着些许水雾。 邶清如就站在一旁看着江梓念,他容色清冷,紧抿着的唇显出了他的怒意。 他一袭白衣立于潭边,好似九天之上最高不可攀的仙人,看着江梓念的神色冷冽又庄严。 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一句话。 “脱衣服。” 江梓念不由得猛地抬眼看着他,他在这寒潭里冻得嘴唇都有些泛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他见邶清如在潭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冰寒的目光直叫江梓念心中微微一刺。 江梓念并不知邶清如究竟为何要自己这般做。 但他见邶清如面色甚是不佳,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按着邶清如的说法,将自己身上衣服一点点褪去。 少年身形清瘦。 江梓念褪去了外袍之后, 只剩下一件雪白的里衣。潭水将他的衣裳早已浸湿, 些许黏在身上透出莹白的肌肤。 他在寒潭内瑟瑟然地看了一眼邶清如, 邶清如并不为之所动。他只是看着江梓念, 目色冷冽如冰。 江梓念只好伸出手指一点点将自己的衣襟解开了。 少年身形清瘦, 寒潭氤氲的雾气中,他一点点褪去了衣裳, 雪白的身躯在雾气和潭水中若隐若现。 邶清如就在潭边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褪去最后一件里衣, 然后那般面色略带苍白地站在他面前。 潭水漫至少年的肩颈处。 依稀可见潭水之下其精致小巧的锁骨, 一截脖颈儿修长雪白。 只是潭水清冽, 幸得潭上还有些许的雾气缭绕着,少年的身躯便掩映其间。 此刻, 只见他小脸尖尖,一双眼睛在潭水映照下,似是潋滟着微光。 他被冻地嘴唇有些泛白了。 几缕墨发黏在耳边,大片的墨色氤氲在水中。 雪白的肌肤, 苍白的面容, 眼眸带着一股清冽与瑟然, 此番水光掩映之下, 叫人想起了水中勾魂摄魄的精怪。 天狗一族便没有一个不美艳, 江梓念如今的这具身躯亦是无一处不完美,身上的每一分寸都恰到好处。 腰肢细软,墨发雪肌,他虽做不成那等魅人之态,但因为因他神色带着一股清冷,越发显得他骨骼之媚。 那种反差越发勾人夺魄。 而从始至终,邶清如面色都分毫未变。 他看着江梓念目色始终冷冽如冰。 待江梓念将身上脱尽之后,他目色沉沉地在他身上略略探视一番。 见江梓念身上并无一处不该有的痕迹,他面色稍缓。 但他的唇却依旧紧抿着,眸色阴沉。 “在这里,洗干净。”邶清如语气冰冷地说道。 江梓念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抬眸看了一眼邶清如,见他面色依旧紧绷着,眼眸阴沉,叫人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日月潭的水最是清寒冷冽,据说能祛除一切的混浊污秽,净身清心。 邶清如之前在此修炼便也是因此。 江梓念心中有些惧意,他想了想还是听从了邶清如的话。 他从潭内掬起一碰水浇在自己的身上。 寒潭之水清冽刺骨,他冻得浑身都有些发颤了。 天狗属火,而这寒潭寒气太重,这水淋在身上只觉得冰寒地近乎有些刺痛了。 寒潭之上雾气越发深重了。 江梓念并不愿在这里洗这潭水。 他略有些局促地又捧起一小捧。 他这般洗了没几下,忽而他却忽而见面前那道雪白的身影朝他这边走来。 那人衣摆所过之地,潭水上尽数开了一朵朵的青莲。 邶清如折了一只荷叶,继而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看着江梓念的面色冰冷又阴沉。 江梓念见他看见自己这般局促的模样时,面色又沉了沉,江梓念顿时心中一紧。 邶清如亦下了水。 他的衣裳亦是尽数被水浸湿,但是邶清如却好似丝毫不在意。 此番邶清如就在这潭水之中看着他。 他目若寒冰,容色清冷,面容精致到了极致,却也冰冷到了极致。 他们二人都尽在这水中,寒气缭绕间,这场景实在有些缱绻。 邶清如只看了他一眼,继而用那荷叶卷起一斛水来。 江梓念只觉得那人冰凉的手碰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手实在不似常人的手,冰凉地好似碰上一块冰。 邶清如并没有说话,但江梓念能感觉到他在他身后那冰寒瘆人的气息。 那一斛潭水便尽数淋在了他身上。 江梓念又不由得当即打了几个冷战,只觉得浑身都要被冻僵了。 邶清如的手在他后背擦过。 江梓念感受到那人在帮他清洗全身,他动作并不温柔,只是在那里冰冷地帮他清洗着。 江梓念整个人呆在那里怔然了许久,他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拒绝邶清如,亦不知如何反应。 他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好似有些不太正确。 如今,邶清如正在帮他清洗着全身,那寒潭的水淋在他身上,他的手一遍遍擦过他肌肤,他的举止冰冷甚至有些粗鲁,他面上还隐隐有着怒气。 他的动作虽不带一丝欲念,但这一切却叫人觉得荒诞极了。 江梓念看见清潭内,邶清如的墨发氤氲开来。 江梓念怔怔地在哪里,他看着那潭水上不断升起的白雾,他觉得这一切都好似在梦中。 现在 邶清如正在这寒潭内,帮他洗澡。 江梓念觉得如今邶清如的动作,和之前帮还是小天狗的他洗澡有些相似。 之前他还是小天狗的时候,邶清如亦曾这般帮他洗过澡。 或许在邶清如的眼中,世间所有肉体凡胎俱是一样的,红颜终成白骨,一切亦不过是梦幻泡影。 他乃是参悟大道之人,他眼中所见便是与常人不同。 他与邶清如是师徒,邶清如如今这般对他,江梓念虽觉得有些尴尬,想到这是邶清如,不是旁人 思及此处,他紧绷的身体便不由得微微放松了下来 邶清如是何等清冷孤绝之人。 他那般的人,江梓念实在是不愿叫一点其余的事亵渎了他。 二人皆是男子,邶清如是他师父。如此想着,江梓念便也坦然了些。 邶清如帮他擦洗着身子,他伸手拨开他背后湿漉漉的长发。 江梓念只觉得他指尖的凉意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栗。 邶清如的动作有些粗鲁。 江梓念能感受到他周身越发冷冽的寒意。 江梓念被他一遍遍洗着身子,那刺骨的潭水一遍遍淋在他身上,他似乎想要他变成一个孩子,一个最赤裸最纯白的孩子。 无须懂尘世间其他的事情,亦无须长大,他只要做他一个人的孩子便好。 他不会想要离开他,亦不会想要与其他人相好,不懂得情爱,眼中只会有他一个人。 到最后,江梓念身上的肌肤都被潭水浸泡地起皱发白。 日月潭的水被他掬起一捧淋在他身上便会骤然消散成的水雾。 洗到最后,这潭水亦少了许多,原本还在他肩颈出的潭水,如今只能堪堪到他胸前。 潭上的雾气越发重了,江梓念渐渐都有些看不清邶清如的身影了。 潭水寒彻刺骨,江梓念之前强行化形,加之先前还未好完全的伤,天狗本就体弱,这日月潭的水当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邶清如在他面前微微侧脸,他的头发滑落在他肩颈之上。 他这人连发丝都是冰凉的,似乎连发梢都带着寒意。 江梓念嗅到了他身上一股清幽如莲的冷香。 江梓念依稀想起了很久之前,他曾在这潭内这般勾引过他。 江梓念心中微微一异。 他们周边已然开了许多莲花。 日月潭内从未有过如此多的莲花,周围漂浮着许多的白色光点。 江梓念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他面色冻得近乎有些发青了。 清洗了数遍之后,邶清如这才将他从水里拎了起来。 他看着他的眼眸带了些江梓念看不懂的阴暗。 他面色似是稍稍缓和了。 但眸中的神色却是江梓念看不懂的复杂。 江梓念看见了他眼中的尚未消散的怒气,江梓念正想要说些什么,他忽而便觉得眼前一黑。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忽而发现他已然变回了原型。 他觉得头痛脑闷,浑身酸软,江梓念便知自己这是冻病了。 天狗一族的体质实在太弱了。 之后几日,江梓念每日便是在床上吃了药就昏睡。 对于那日的事情,邶清如并未再过问他。 只是有时,江梓念会看见邶清如在看着他。 江梓念从未见过邶清如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一向平静无澜的双眸此番却不再平静。 那么一瞬间,江梓念在邶清如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看到了落寞与一丝隐忍。 他紧抿地双唇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虽然目前邶清如并未对他发怒做些什么,但是他亦未曾主动问过他那日的情况。 江梓念隐隐察觉到事情好似并没有结束 邶清如一向寡言少语,如今他日日沉着一张脸,江梓念便知他其实尚且恼怒。 这一日,江梓念看着邶清如那冰寒的面色,他小心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邶清如忽而便抬眸看着它。 他苍白的唇又抿了抿。 江梓念忽而变成了人型。 他跪在了邶清如面前,他道“师父” “徒儿错了。” 江梓念此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这屋里暖和,他这般变成人型时衣裳都是凌乱的。 天狗一族皆是纤弱美艳之辈,那薄薄的雪白里衣下依稀可见其细软的腰肢。 他墨发亦是垂在耳边,面颊苍白,但屋内暖和,却又映上一抹绯红,宛如朝霞映雪,清丽动人。 邶清如看了他许久,继而却微微阖了阖眼眸。 良久,邶清如才道“起来罢。” 江梓念一听这话,只以为他总算是原谅了他,心中微微一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 邶清如低垂着的眼眸敛去了眼中的一切神色。 微光掩映在他身上, 邶清如依旧是轻抿着唇,冰冷肃然的面上还是那般高高在上又遥不可攀, 但江梓念隐约觉得他与往日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但若要江梓念具体来说他究竟有哪些不对劲,他却又说不明白。 想着邶清如如今既然已然原谅了他, 江梓念心下微微存疑, 却也并未再想太多了。 他有了月红煜赠予他的髓液, 他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将他额心内邶清如的那滴精血取出来了, 届时他便可逃离了。 那髓液被江梓念小心谨慎地放在锦囊内, 他并未叫邶清如发觉什么。 他自己亦是暗中规划布置好了一切,只盼望着时机一到, 他便取出那滴精血继而溜出混元派,断了自己的踪迹。要做到让邶清如事后亦无法察觉他的去处, 这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但好在江梓念与邶清如相处多年, 他近些日子也有些摸清楚了他最近的功法套路。加之,江梓念并非真的只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天狗, 若定要细论, 他懂的功法与本事亦是世间一流, 只可惜他先前那具身躯不可吸收天地灵气,无法修炼,这具天狗的身躯的资质在这方面也仅仅只是聊胜于无。 他本人又一味只求安稳闲适的生活,并无甚奋取上进之心,重生以来, 他这才给了旁人一种他性子好、软弱可欺的错觉。 江梓念从来不是软弱之辈。他不过是心胸开阔些, 脾气好, 寻常的事他并不会予以计较。 许是经历了四世的快穿,他如今在一些小事之上外包容,鲜少有什么能叫他生气,叫他认真的。 扮演旁人活了四世,他如今也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回。 江梓念平素待人皆是温和,他性子和善,叫人觉得他十分好相处,但他与人交往从不太过于深入,他把握着一个度,没有人能越过那条线半步。 他待谁都是如水般温和,却又如水般冷淡。 他看似是个心底柔软之人,但其实却从未有人能真正入得他的心半步。 他根本不许人靠近,又谈何心底柔软,从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内心。 看似柔软温顺,其实内里却最是冰冷坚硬,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 江梓念其实是有些薄情的。 他虽在四世快穿中经历了太深的爱恨情仇,但他本人对那些却并不理解。 就好似,他并不懂,为何白鸿卿之前会对一个经常欺负他的弟弟倾注自己的全部,亦不懂为何之后他会对他有那般深刻的占有欲和偏执,他也不懂邶清如那般寡情清冷之人为何会在他走后苦苦寻找他那么多年,如今竟还因此生了心魔 这些都是他有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扮演着那些撕心裂的剧情,他本人心中却并未太多的感触。 他就好似天生便无法感受到世间的深情,更别说理解了。 由是,对于之前任务对象的经历,他或许有愧,却绝不可能有什么太多的其他感情。 因为愧意,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些许,却绝不可能因为他们便放弃自己的生活。 邶清如想要他永远陪伴在他身边,这并非是江梓念想要的,他不喜与旁人有太深的牵绊,更别说要一辈子陪在某人身边了。 江梓念这边在暗自准备着。 邶清如对他的一些细微的变化亦被他看在眼里。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邶清如还是对他冷淡了许多。 而邶清如近些时日,好似十分不喜他的人型。 在他变成犬型之时,他才会多看他几眼。 江梓念心中越发嘀咕,难道邶清如当真喜爱毛绒之物 他顿时被这个想法惊到了。他又想起之前邶清如在他变成天狗时对他的百般爱护,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邶清如本就沉默寡言,如今好似越发沉默了,江梓念时常见他微微蹙着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世间能叫邶清如这般愁眉的事情又有几件 江梓念听闻近些日子魔族越发肆乱,外头的情况越发紧急了,就连江梓念这等常年不出山门的人都知道了,想来事情已然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 大约是因为此事吧。 江梓念是这么以为的。 而前几日,邶清如受邀去了西佛宗除魔卫道,他赶去时,魔尊穹天已然离去,两人并未正面交手,邶清如只是处理了西佛宗剩下那些小魔物,所以邶清如才能那么快就赶回来,这才恰巧发现了江梓念与月红煜一事。 事情阴差阳错,还偏偏就这么巧了。 若是邶清如在西佛宗遇上了魔尊穹天,魔尊穹天并未离去,邶清如便也无法这么快就赶回来。 他去那西佛宗本就是出于江梓念意料之外,邶清如那般快速赶了回来,又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江梓念以为他近日是因为魔族一事才如此锁眉,这些日子江梓念都见他案牍之上的公文都要堆满了,他便也从不敢打搅他,见邶清如似乎更喜欢他的犬型,他便索性在邶清如面前之时常用犬型,近乎是带了小心翼翼。 这一日,江梓念从屋外回来。 外头一片冰雪茫茫,他从屋外带了一身寒意,至屋前,他便化成了原型。 小白犬较之前长大了些,他在外头抖了抖皮毛上的雪,又在外头将爪子在软垫之上蹭了几下,这才抵着门蹭进去了。 他进屋之后,小爪子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地声音,那细琐的声音叫邶清如不由轻轻抬眸看了白犬一眼。 江梓念看到一旁有一个小碗,碗里装着他近日的甜点。 江梓念心中有些别扭,但最终抵不过诱惑还是朝那个小碗走了过去。 近日份的甜点是仙蕊蜜,江梓念舔了一口,小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细细将小碗舔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江梓念去邶清如脚边轻蹭了几下。 他毛茸茸的尾巴亦轻摇了摇,似是表示感激。 屋子里暖和和的,江梓念有些无聊,他趴在邶清如脚边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邶清如垂眸看着尾巴扫到他腿上的白犬,那尾巴毛茸茸的,十分蓬松,柔软的皮毛亦有的蹭在脚边。 他看了他一会儿,继而弯腰将江梓念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将他放在寒冰床上。 江梓念如今早已熟悉了这寒冰床,不会再如最初那般觉得冰寒难忍了。 这些日子,江梓念都只是趴在他原本的小窝里睡,邶清如并未再如之前那般与他同睡了。 那日月红煜的一番话竟好似刺进了他心底,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叫他片刻不得安宁。 他从不觉得月红煜说的是对的。 他向来克己自持,月红煜那话中隐含之意实在叫他又气又恼。 但月红煜那话却又隐隐勾起了他心底隐埋的一个疑点。 他若是当真清心寡情,万事淡漠如浮云,他又为何会对他徒儿生出这等偏执 求而不得乃是世间苦痛之最,求而不得方生偏执。 毫无疑问,他很在乎他徒儿。 那么,他如今这般的偏执又是所求为何 邶清如反反复复在心中问了自己很久,但是他参不透一个答案。 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般偏执之心就好似是凭空而起的。 他偏执地想要找到他,继而又固执地想要他永远陪着他 还因为误以为江梓念要离开他险些入了魔。 邶清如思索了很久,始终无法明白。 月红煜的话好似给了他一道灵光,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窥探到了什么,又好似一直戳不破那层屏障。 此刻,江梓念在床上正睡得安稳。 白犬雪白的尾巴尖一下下地摆动着。 有的小兽睡着了也会摇尾巴,莫约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罢。 邶清如看了一会儿,那尾巴蓬松雪白,尾巴尖一下下地勾着,他伸手,忍不住轻轻握住了那尾巴。 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扫在手心的感觉有点微痒。 那一点细微的痒不知怎么却好似轻轻在他心尖上挠了挠。 一点说不出什么的滋味在心头蔓延开来。 那一刻,邶清如看着床榻之上的小犬,他忽而想了自己的心魔。 一直以来,邶清如的心魔并未完全清除,只是被他暂且压制下去了。 简祁以为他的心魔是生于他亲手杀死墨晓念的那一刻。 但邶清如知道,他的心魔并非生于那一刻。 早在墨晓念在日月潭边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举的那一刻,他便生了心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邶清如看着床榻之上的小白犬, 他似是忽然想起了那段往事。 他虽然修行的道法寡欲薄情, 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得世俗情爱之事。 墨晓念作出那样的举动他自是生气的, 但此后在无数个日常的细节里, 那些零碎的片段却又总是忽而浮现在他脑海中。 邶清如从来都是冷心寡情的, 他修行的道法注定让他无法明白情之一字, 他这一生唯独的那么一点零星的感情便给了他徒儿,墨晓念那般的举动除了让他气恼愤怒之外, 却也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墨晓念说他仰慕于他。 那时墨晓念就那般跪在水潭边上, 咬着唇,双目中似是有泪。 邶清如分不清究竟是他作出这等忤逆欺师之事叫他更震怒, 还是他这句话叫他更为震撼 那时邶清如看着他,见他衣衫散乱,浑身湿透,眉眼间依稀还可见些媚态。 邶清如又觉得心中对他十分失望。 墨晓念是他一手养大的, 怎么会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种种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邶清如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在那一刻竟是五味陈杂,实在复杂难言。 这一幕在之后又反复浮现于他的脑海。 邶清如那时候是真的以为墨晓念喜欢他。 而从那时起, 邶清如一向不染尘埃的心中便多了些说不明的杂念。 他的心境便是从那时开始有了波澜。 再后来那些杂念在他心底慢慢扎了根, 然后扎越深,生出了偏执,心魔亦越发张狂。 他的偏执原是生于那些难以说明的杂念。 那么, 他对墨晓念又究竟是何感情 墨晓念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清冷无情, 他最后一点感情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两人相伴数十年, 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墨晓念能让他倾注这般的感情了。 邶清如很在乎他。 由是, 他在作出那等事情之后,邶清如才会那般生气,那般失望。 但再后来,邶清如自己细想了许久,墨晓念倾慕他 倾慕这个词实在不适合用在他们二人之间。 这事也让他心中越发复杂。 再后来,墨晓念离开了他。 在他刚离开的时候,邶清如不过觉得有些冷寂。 在很久之前,邶清如一人在这天一峰待了近千年,但如今却他不过陪了他十几年,他再离开时,邶清如却觉出了冷寂。 邶清如四处寻找了他许久,他渐渐发觉墨晓念对他而言好似比他想的更加重要。 就算他入了魔修,就算他背叛师门,背叛他,邶清如心中却始终没法放下他。 邶清如亲手杀他的那一刻,他平生头一次尝到了心痛如绞的感觉。他杀了他,但他自己却亦好似被这剑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剑。 他看着那满地的鲜血,他近乎是一阵心神恍惚。 那个时候,邶清如就才忽而明白了,墨晓念对于他而言很重要。 他苦苦寻找了他数百年。 这一执念,这一偏执全都是因为墨晓念与旁人不同,墨晓念对他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他必须去找到他。 重要到,他必须留在他身边。 重要到邶清如对他有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床上的小白犬不知何时竟化作了人形。 江梓念睡得迷迷糊糊的,全然不知自己睡梦中已然化成了人形。 刚成人型的天狗确实不太容易学会如何完全控制自己的化形,在犬型与人型之间的转换有时候并不能很好地控制。 此刻,在这睡梦中,江梓念不自觉地便化作了人型,但他此刻发间尚且还有两只犬耳,那条毛茸的大尾巴亦正乖顺地被邶清如握在手中。 并未完全成人型,只能算化形化了一半。 邶清如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江梓念这具身躯乃是新生,肌肤娇嫩细腻得宛如花瓣,轻轻一按便是一道红印。 他满头乌发披散在寒冰床上,发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藏在乌发间。他面容清丽,就算此番闭着眼睛,亦是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惑人之色,天狗一族皆是如此,魅惑天成。 他原是侧躺着,那尾巴从他身后冒出来。 那尾巴好似比犬型的时候要大一些。 此刻尾巴尖被邶清如握在手里。 邶清如见那尾巴实在蓬松雪白,他不由得伸指轻抚了下。 犬类的尾巴最是敏感,许是化成了人型之后,这尾巴便变得外敏感了,邶清如这般轻抚了一下,江梓念当即眉间抖了下耳朵。 他撇了撇嘴,嘴里似乎嘀咕了句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醒来。 邶清如正欲放下他的尾巴,却见江梓念已然自己又翻了个身。 他这一翻身便是翻身到了邶清如身旁,一条尾巴又重新搭在了邶清如的手腕上。 毛茸茸的,有些微微的痒意。 两人离得很近。 邶清如一垂眸便见他睡得小脸绯红。 他颜色如玉,生的精致秀丽,此番衣裳亦是有些凌乱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儿。 小巧的锁骨仅仅露出了一丁点。仅仅这么一丁点,却足够诱惑勾人。 外头月色皎洁,少年纤弱娇美,两只雪白的犬耳安静地呆在发间,似人却又带着些妖异的美丽,他温顺地趴在他身旁,腰肢细软,身体小小的却很温暖。 那日在潭内,邶清如看到过这具身躯,亦上千触碰过,轻抚过。 他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此番,他却忽而觉得心中微微一动。 那条尾巴还在轻轻勾着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 这一次,邶清如却没有伸手,他在床边看了江梓念一会儿。 情爱皆是梦幻泡影,红颜皆是白骨骷髅。 他立于最高处,男欢女爱于他而言亦不过是过眼云烟。 邶清如忽而就想起了白日里他看见了月红煜曾与他那般亲昵。 邶清如对此一直怒气未散。 一想到,那人很可能也会看到他徒儿的这番模样,邶清如便心中怒火中烧。 那怒气近些日子一直萦绕于他心间,久久未能消散。 月色如练,邶清如看了江梓念许久,思及月红煜一事,他眸色越沉。 此刻,江梓念就在这夜色之中,他触手可及之处。 他面颊泛着微粉,容色就宛如朝霞映雪。 他的唇瓣宛如最娇艳的花蕊。 邶清如伸手,继而轻轻碰上了江梓念的面颊。 指尖泛起的柔腻温暖的触感,让邶清如心中微微一怔。 他看着江梓念,心中泛起的一点有些莫名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而那感情中又夹杂着怒气怨气,此番正一股脑全部涌入邶清如的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邶清如的理智忽而被那太多的情感給淹没了。 他看了江梓念许久,继而附身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不带任何欲念,那吻单纯到就好似是动物之间亲昵地互相碰碰嘴。 他略带苍白的唇碰了碰江梓念的唇瓣。 许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江梓念却忽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对上了邶清如的双眼。 那日,听了那些侍从闲谈的白鸿卿忽而想到了那日见到的那只小白犬。 他特意叫人去打听了,说是那只小白犬确实平日里听得懂人言。 白鸿卿顿时眸色一暗。 若是那小白犬当真能能听得懂人言 他那日分明对它说尽威胁之语 它却好似恍若未闻。 全然一副听不懂他说话的模样。 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白鸿卿面上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略有些兴奋的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外头的夜色渐渐褪去。 晨曦的微光从洞外照进来。 这处灵洞内石壁皆是乳白色, 且石壁光滑莹白, 洞内灵气充裕,不似一般的洞穴。 洞外的微光混杂着雪色映照进来。 邶清如正在高台之上打坐。 他微阖这眼眸, 那微光照在他一袭白衣之上, 他周身又浮现出些许白色粉末一般的光点。 他依旧那般高高在上且神色冷冽。 只见微光之下, 他肌肤剔透如冰,苍白的唇轻抿着,越发显得他冷冽清傲, 宛如坠入凡尘的仙人。 他周身都散发着极淡的寒意,石壁上亦凝结了些许的冰雾。 江梓念此刻就坐在角落里。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面色尚且有些呆滞, 脑子也好似一团浆糊似。 江梓念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仿佛看到邶清如吻了他 邶清如那般禁欲冷傲之人却在他面前底下了头, 而后, 他用他苍白的唇轻轻碰了碰他。 恰似一个吻,又不似一个吻。 这一定是梦 否则,他怎么会看到这样的事 江梓念亦知道, 邶清如窥探修行的乃是天之道法,他看遍世间万物,看尽红尘嚣嚣,而天道无情,他研习此等道法,他亦该是天下间最冷漠无情之人。 邶清如不可动情,亦不可有欲。 他需得身心都清净纯粹, 这样才能修行那等无情之道。 江梓念呆呆地在哪里怔然了很久。 这时,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冷风, 将他吹得浑身一凉,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脑海中残存地最后一丝昏沉睡意亦被吹散了。 他心神一清,江梓念渐渐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他原本不过是在地上小憩。 醒了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跑到了寒冰床上,还看见邶清如在 想到那一幕,江梓念的依旧是不敢置信的。 而后,邶清如就将他带到了这里。 此处乃是天一峰的后山上的一处灵洞。 这山洞聚阴积阳,是修炼的好去处。 江梓念知道,这里是邶清如日常修炼的地方 邶清如将他带至此处之后,邶清如便没有管他,他自行于台上修行打坐起来。 江梓念被他的举动弄得一阵怔然,在这里呆呆地愣了许久也没有缓过来。 此番,江梓念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渐渐缓过神来,无法欺骗自己是在梦中。 他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邶清如。 邶清如坐于台上,白衣墨发,清冷如雪。 江梓念见他眉心不时轻蹙着,神色亦不似往日那般肃穆平静。 他轻抿的唇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却又好似在犹豫着什么。 江梓念在这洞内只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看了一眼四周,只见四周的石壁上都结了薄冰,洞外的雪映在门口的地面上,洞外的些许微光亦透了进来。 江梓念便大致明白,外头莫约是天亮了。 他看一眼邶清如,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他将他带到这里又是何意 江梓念见邶清如始终阖着双目,他脑海中清醒起来之后,再想起那些事情,他亦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复杂。 江梓念隐约觉得若等邶清如睁眼后,事情或许会比现在更加复杂。 他看见了邶清如如今额心隐隐浮现的红色魔痕,那道竖红在眉间若心若现。 他周身笼罩在白色的荧光之内,方才江梓念竟一时之间未曾发现他眉心那隐约浮现的印痕。 他这次虽然周身并未有什么黑色的魔气,并不似入魔之兆,但江梓念这么多年做任务时的直觉告诉他,他最好现在离开。 江梓念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刚往前走了一小步,邶清如便骤然在他身后睁开了眼睛。 江梓念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一阵莫名的寒风吸了过去。 他根本来不及反抗,他便已然落在了邶清如的手中。 邶清如垂眸看着他,他眼眸中满是冰冷的寒光。 江梓念的后领此刻被他尽数抓在手中。 江梓念面上一僵。 此番,邶清如离他很近,他垂眸看着他的时候,江梓念又不由得想起了那日,他在他床边那般垂眸亲吻他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江梓念面上便忽红忽白,他本有千万言辞可以说出口,本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质问邶清如,但此刻却全然堵在了嘴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看着邶清如,不知怎么的面色都微微涨红了起来。 两人之间骤然沉默了起来。 邶清如看着他阴沉的眸色却让江梓念心中骤然一紧。 只见邶清如将江梓念从地上拎了起来,继而他将江梓念放在了这高台之上。 高台乃是天然形成的白色乳石,江梓念被他这举动弄得微微一愣。 只听得邶清如在那边忽而开口说道“晓念。” 邶清如鲜少这般喊他。 江梓念不由得微微抬眸看着邶清如。 只见此番邶清如额心的竖红若隐若现。 他面上神色却依旧那般清冷而肃然。 他说话的音色宛如珠落玉盘,直叫人心神一荡。 邶清如伸手,继而指尖触上了江梓念的脸颊。 那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的时候,江梓念亦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被冷得轻颤了一下。 邶清如的眼眸中依旧那般的冰冷。 他的指尖亦不见一丝的温度。 他的指在他面上微微滑动着。 他额心的红印渐渐浮现了出来。 “不要再做什么让为师生气的事了。” 他额心的那抹竖红衬着他如雪一般的容颜,只觉得越发冷傲禁欲,但那禁欲中又隐约透露出些许异样的妖异。 江梓念微微一怔。 忽而只见邶清如伸手,他莹白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小锦囊。 看到那个锦囊的时候,江梓念便心中猛地一惊。 那是他放着月红煜送给他骨髓液的锦囊。 邶清如发现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被无限放大。 他面色亦不由得微微发白。 江梓念看着邶清如,他忽而想起这些日子邶清如的异样。 月红煜一事虽让他生气,但恐怕真正让邶清如恼怒的是发现了他要逃跑一事。 许是他与月红煜相会一事叫邶清如生了疑心,修为境界到了邶清如这个地步,在他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早已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识海。 江梓念千防万防,却还是被邶清如发现了 他甚至不知道邶清如是何时发现的 思及此处,江梓念的面色越发惨白了几分。 邶清如冰冷阴沉的目光让他心中更是不由得微微一紧。 此番,江梓念半倒在这高台之上。 他鬓发微微凌乱,他尚且残留着半兽的模样,乌发间的一双耳朵雪白可爱。 江梓念见邶清如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头顶上,他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半兽的模样。 他低头一看,果见自己的尾巴都冒了出来。 江梓念当即压着自己的耳朵,将自己的耳朵给按了回去。 他心中满是惊惧,此刻又觉得微微有些尴尬。 他刚想将自己的尾巴也变回去的时候,邶清如却忽而拾起了他的尾巴。 化为人型的时候,天狗一族的尾巴乃是他们的浑身上下最为敏感的地方。 邶清如抓住那尾巴的一瞬间江梓念只觉得那凉意顺着邶清如那微凉的指尖直接传遍他全身。 江梓念浑身上下竟都忍不住微微颤栗了一下。 邶清如的指尖却还在他尾巴上轻轻捋了捋,江梓念的身子顿时都不禁一软。 体内顿时泛起些许异样。 江梓念面上顿时红了起来。 他被自己这忽而其来的异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月红煜,他对天狗其实有些了解,但是明白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从不知天狗一族的尾巴竟能敏感到这般地步。 不过被邶清如抚了几下尾巴,江梓念此番浑身都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当即想将自己的尾巴从邶清如手中拿回来。 他刚微微起身,邶清如却又顺着他的尾巴尖往上轻抚。 江梓念的身上都随着他这一个举动颤栗了起来。 他面上顿时浮现两抹红霞。 眼眸亦不自觉的盈出了些水光。 头顶的刚刚收回去的两只耳朵亦不由得冒了出来。 因为天狗一族这特殊的媚骨体质,一点点挑逗都足以令它们媚性大发,它们天生便是勾引人的妖物。 江梓念被自己这本能的反应弄得近乎有些羞恼起来。 天狗素来放荡,这也他们这特殊的体质有很大的关系。 此番,邶清如手中拿着他那条毛茸茸的尾巴。 那尾巴雪白,绒毛蓬松得很。 邶清如看着他这番春思荡漾的模样,眼眸却依旧冰冷淡漠得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他苍白的唇轻抿着,指尖依旧凉得恍若冰雪一般。 邶清如又握着他的尾巴,轻抚了抚。 江梓念一张脸早已艳若桃花一般,面上红霞漫布,他这轻轻一抚,只觉得周身连骨头缝里都微微泛起痒意。 江梓念开始还勉强能忍,到了这下便再也忍不住。 他声音间带了些颤抖与沙哑,他道“不要了” 邶清如看着他,手中却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尾巴。 江梓念身上颤栗越来越多,他咬着牙,努力伸手轻轻拉着邶清如的一角衣裳。 “放开师父” 他声音近乎带了些沙哑与哭腔。 此番只见他一张脸早已艳丽到了极致。 雪白的肌肤上染上绯色,眼眸中似是荡漾的春水,唇瓣娇嫩,似是含苞待放的一朵花。 墨发披散着,发间两只雪白的耳朵。 邶清如看了他一会儿,继而放下了他的尾巴。 江梓念心中刚微微一松,忽而便见邶清如竟朝着他俯下了身子。 江梓念忽而觉得自己的唇瓣上微微一凉。 他当即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江梓念可以确定了。 邶清如吻了他。 现在,这个向来清冷寡欲的人正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与之前那次不同,这个吻虽然冰凉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吻。 江梓念呼吸间都满是他冰冷如雪的气息,他只觉得唇齿间亦满是冰凉。 他如今面色绯红,身上亦是烫得很,这般温度叫他本能地觉得舒适。 天狗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 想要亲近面前这人,但他仅存的些许理智却又告诉他,他现在应当推开这人。 正当他脑海中这般天人交战之时。 他体内却情潮越发涌动起来。 他本鞥想要追着那人,想要自己贴紧他,神智都要被稍稍压制下来了。 这时,邶清如却已然放开了他。 江梓念只见他面色不改,但他浅色的唇此刻却有了了一抹水光。 江梓念看着他,他紊乱滚烫的思绪在他放开他的这一刻骤然清醒了起来。 他看着邶清如,顿时反应过来他方才做了什么。 江梓念面上又是一阵忽红忽白。 邶清如却好似并没有在意他面上的神色。 他看着江梓念,心中却好似忽而决定了什么。 方才那番闭目打坐间,他将这些日子的若有若无的感悟全数思索领悟一番。 他忽而便明白了一些东西。 无情道法需要的便是清心无情,克己禁欲。 但这世间修炼之法若要出世,必得先入世。 他素来克己禁欲,从未想过,或许唯有先入情入世,方能最终破欲无情。 无情之道乃是世间最为精妙玄奥的道法,或许谁也不曾想到,无情之道的最后一道关卡竟是在这里。 若要无情,先得有情,有情方能破欲无情。 而此刻,他若要除这心魔,必得先入这心魔。 他心中杂念因他那次引诱一事而生。 或许是因为告诉了他欲,又叫他隐约动了情思 邶清如轻抚上他滚烫的面颊。 邶清如对着江梓念道“这世间能真正帮我祛除心魔的唯你而已。” 明明方才他曾那般吻过她,但是江梓念此番却在他面上看不到一丝的欲念,他依旧冰冷肃然。 “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江梓念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那么, 梦醒了, 他就还能与同往常一样看待邶清如。 邶清如还会是他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尊长。 但此番,邶清如却伸手一点点解开了他的衣服。 江梓念开始反抗了一阵子,但邶清如哪里会给他逃脱的机会。 邶清如他不过指尖在他身上轻轻一点,江梓念便顿时一双手脚都固定定在了高台之上,动弹不得。 邶清如说, 只有他才能祛除他的心魔 邶清如要祛除心魔,便要入这心魔。 邶清如心中杂念因江梓念而生。 他欲破除心魔,一再压抑或许并非真正的解决之法。 他的心魔生于那次江梓念在潭边引诱他的时候。 许是江梓念那太过直白的欲念又伴随着他莫名的情思, 这才给邶清如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 那杂念一直苦苦萦绕在他心中, 挥之不去。 他一味反抗, 那杂念却只会在心中越积越沉,如此, 不如先顺从心头纷杂的念头。 不如先破而后立。 他自行入那情障,如此方可真正通晓世间情思。 先破了他冰寒冷寂了千百年的修行之道,而后方能先破后立。 这或许才是无情道法的精奥所在。 真正的断情绝欲,需得先通晓世间情思, 先入情障, 如此通晓情思后才可做到断情无情的至高之境。 邶清如看着江梓念看向他有些瑟然的目光,他不由得伸手抚上他的双眼。 邶清如的手抚过时,江梓念面上白多了一条白绫。 雪白的绫纱覆在他面上, 江梓念面色莹白, 朱唇微启, 此番仰着面躺在高台之上。 宛如进献给神明的献礼。 江梓念只觉得四周的景象顿时模糊起来, 他眼前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接下来,好似有一只手解开了他的衣裳。 江梓念隐约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他不由得颤声叫了一句“师父” 那语气似是有些强装镇定,但从其中却还是能听得出他的颤抖与惧意。 “你在做什么” 江梓念感受到那人似是为微微沉默了一会儿。 这短暂的一会儿沉默却压得人心头一紧。 继而他听得邶清如说了一句“我在除我心魔。” 江梓念如今面上的潮红被骇得褪去了些,他嘴唇轻轻颤抖着,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好似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他有些僵硬地勾起了嘴唇。 “除心魔为何要这般” 邶清如这次却没有回答他,他冰凉的手指缓缓解开了他的外衫。 江梓念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轻轻划过他的脖颈儿,剥开他的衣襟。 那一点凉意在他如今太过敏感的身子上引起一阵颤栗。 方才体内涌动的情潮尚且没有褪去,如今江梓念只觉得这一丁点的凉意近乎就要将那稍稍平息下去的情欲又重新挑动起来。 江梓念略有些苍白的面上又顿时浮现两抹红霞。 他这般强忍着不使自己表露出来,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动人。 江梓念能感觉到那人已然将他的衣裳褪至里衣。 他一手又握住了他的尾巴。 这轻轻的一握,江梓念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尖都随着这个举动微微一颤。 他唇间忍不住冒出了一声嘤咛,那一声听在他耳朵里,他面上不由得又是骤然一红。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嗓子里还能发出这般的声音,他顿时心中又是一阵羞恼。 他再咬着唇,无论如何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邶清如握着他的尾巴,给他顺着毛。 江梓念随着他的动作禁不住得颤栗,体内的情潮也越发汹涌起来。 此番,他眼前什么也不看见,在这种情况下,身上的一丁点触碰便被放大了千万倍。 他好似感到了有人冰凉的发丝轻轻垂到了他的面上。 那发丝冰凉如水,垂在他面上的感觉带着些寒意,他滚烫的面颊骤然触上这般的冰寒气息,顿时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出一生舒服的喟叹。 他近乎是本能得仰起面,似是想要那发丝再多抚在他面上些。 那发丝好似又垂下来些许,他面颊微微泛红。 江梓念并不知他此番有多么诱人,他扬起面对上邶清如的脸,红唇微启,那模样恰似在对他求欢一般。 即使知道,他这不过是出于本能的举动,但看着他这番模样,邶清如竟还是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 江梓念能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气息呼在他面上。 那清冷如莲的气息直叫人觉得一阵心神一阵恍惚。 他感觉到那种清幽的莲香越发浓郁了。 那人冰凉的指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继而顺着他的面颊往下轻轻滑过。 那动作并不带什么欲念,但江梓念却被他这简单几个动作,点燃了心中的火。 邶清如的手修长莹白,骨节分明,他轻滑在他面上的时候,面上还是一副清冷如仙,高洁禁欲的模样。 但是他的手已然渐渐滑至他的下巴,脖颈儿。 他此番衣衫半裸,邶清如的手已然渐渐滑至他的锁国,掠过圆润的肩头,顺着身体的曲线渐渐往下。 明明之前在潭边,他亦曾看过他的身体,只是这一次好似与之前都不有些不同。 邶清如眼眸中的神色微顿,他的眸色骤然暗了些许。 微光照在他面上,他面上的神色竟带了些旁人看不懂过的深邃。 他抿了抿唇,说不清的思绪慢慢涌上心头。 江梓念忽而感觉那人微微低头,在他唇上又是一吻。 他落在他身上吻有些冰凉,但是却足够引发让江梓念体内一阵阵的情潮。 他冰凉的发尽数撒在他身上,江梓念身上越发滚烫起来,但是他神智在这种情况下去却又忽而清醒起来。 或许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嗅着那沁凉的冷香,他忽而意识到了。 面前这人是他师父。 他师父在同他做那等事。 江梓念一咬舌尖。 邶清如只见那人被固定住的一只手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 他似是极为艰难的,抓住了他衣裳的一小角。 那素白的手攥着他的衣裳,紧得指尖都微微泛白。 邶清如见他面上竟带一抹惧意和紧张。 他好似竟十分害怕他。 邶清如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他语气冷冽如泉水,听在耳中只觉得清冽动人。 他道“之前,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要与我同欢,破我真身。” “为何此刻又不肯了” 若是江梓念能看到,他定会见到此番邶清如轻蹙起的眉尖。 他的面色似是有些疑惑。 江梓念听他这话愣了许久。 两人沉默了良久,江梓念怔怔地不知说什么。 邶清如眼眸轻轻垂下,他睫毛上都凝聚着些许的寒意。 睫毛亦是低垂着,敛去眼中莫名的神色。 他极淡地说了一句“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又沉默良久。 他道“如此你便留在我身边可好” 但江梓念听着这句话,心中又是一愣。 继而,他看着面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他心中却渐渐觉出些其他的滋味来,五味陈杂,复杂难言。 邶清如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依旧冷淡,只有他低垂的睫毛泄露出了些许他此刻的情绪。 而或许连邶清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到了这个时候,他想得却不是如何破除他的心魔,亦不是什么入得情障方能破情劫,方能得证无情道法。 他想得不过是,如果他这般做了,他的徒儿是不是就不会再离开他了 他能同月红煜做的,他亦能。 他之前想要的,他都给他。 到了这个时候,邶清如做下这等荒唐之事究竟为何,或许他自己亦说不清道不明了。 为了求证他所谓的大道么 还是只是为了留下他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心之所念如此而已 并无甚特别的理由 只是出于他心中某些他自己亦无法说明的思绪。 何为虚,何为实,邶清如修道近千年,却当真应了混元派老祖说的那句话,他一生尽是坦荡光辉,却唯独难过情之一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邶清如的冷香在他身边越发浓郁起来。 那冷香很容易让人想起冬日里的冰雪, 又或是让人想起寒潭之上静默绽开的青莲。 那般的冷冽却孤傲清绝地叫人心神一阵微漾。 邶清如冰冷的气息掠过他的肌肤。 白衣仙人微微低头,冰凉如绸的墨发全然倾泻散落于江梓念的身上。 邶清如是那般清冷禁欲之人, 此刻他面上冰冷如霜雪,平淡不见什么神色, 但却与他做着最为狎昵的亲密举动。 邶清如衣裳尚且整齐,但是江梓念却早已衣裳半解, 露出精致的锁骨, 雪白柔腻的肌肤微微泛起粉色。 江梓念眼前覆着白绫, 他乌发披散着,他的犬耳和尾巴最后也没能瘦回去,他神智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他只能感觉到那人冰冷如雪的气息喷撒在他耳边, 他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尽数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动作不见什么温柔, 冰冷中带了些不容反抗的强制。 江梓念只觉得自己就仿佛是掌控于他手心的一条鱼。 他高高在上地完全控制着他身上的每一处细微反应。 江梓念早已体内早已是情潮汹涌, 但邶清如却依旧是神色冷冽。 恍惚间, 江梓念透过那白绫依稀看见他弧度精致完美的下颔。 即使在这个时刻,他亦微抿着唇,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当真当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 绝对的强大,绝对的冰冷完美。 无人能反抗他的意志。 他若当真要这样做,江梓念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邶清如在江梓念心中一直都是一位严厉的师长。 江梓念一直都敬重他的自持与强大。 他不过睡了一觉醒来, 邶清如便变成了这幅样子, 江梓念实在心中有些复杂。 而这次, 邶清如虽问他为何不肯, 却显然根本没有想过放过他。 许是出自于邶清如心中莫名的怒火, 又许是参杂着太多其他的复杂情绪。 不知是被拒绝更叫邶清如心中不悦,还是想起月红煜叫他更为不悦,又兼之心中太多太多他亦说不清的感情。 邶清如说,要江梓念来除他心魔。 透过白绫,江梓念恍恍惚惚看着面前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额心的那道竖红,就恰似是他洁白无暇面上的一道瑕疵,甚至刺眼。 因那人手中的动作,江梓念因情潮泛红的眼角不由得又红了几分。 此番这般,当真能除他心魔么 若是当真能除 江梓念猛地一闭眼,心中狠狠一咬牙。 他的眼圈却不由得红了几分。 他忍一忍也就罢了 临到这个时刻,江梓念虽身上火热难耐,心中却渐渐冷了下来。 他的头脑越发清醒而理智了。 他平素皆是恩怨分明,不喜亏欠旁人。 邶清如附身又轻含住了他的唇。 江梓念没有反抗,亦无甚反应。 他感受到了邶清如唇间那抹霜雪般的清冽。 他身上的火热也因邶清如的靠近而瞬间平息,但下一刻却是更为难耐的情潮涌了上来。 江梓念眉眼早已全是媚意,那般躺在高台之上的模样,竟有几分温顺乖巧。 邶清如见他并无反抗之意,他心中亦不知怎么的,便觉得微微有些悦意。 邶清如无论在什么方面皆是悟性过人,到了最后,江梓念身上的每一处都叫嚣着想要靠近他,想要更加贴近那冷冽。 但江梓念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 江梓念闭眼,敛去自己眼眸中的冷寒之意。 他手指轻攥着,指尖泛白。 此番过后,他们便就此两清了罢。 白鸿卿赶来的时候,天边尚且只是稍稍破晓。 他出现在洞口的那一刻,月白衣裳上潋滟着浅色的涟漪。 微光照在他身上,他眉心的那粒小痣在他面上就宛如白玉之上的一点微瑕,却给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说不明的清俊韵味。 两人尚且未能做到最后一步,忽然间,江梓念只觉得邶清如的动作忽而停了下来。 江梓念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觉得眼前一阵白光大盛。 从洞口而来的一阵强大的威压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怒气,宛如泰山压顶般直朝二人袭来。 江梓念顿时耳边嗡嗡作响,唇边不由得溢出血来。 邶清如顿时将他从台上抱了起来。 另一股强大的威压从邶清如身上升起。 两股威压对抗,洞口无端刮起一阵狂风,吹的周围的草木都簌簌作响。 虽然邶清如用自己的灵力护着他,但在这两股强大威压之下,江梓念就仿佛被两座泰山压着的蚂蚁一般,他止不住地心悸。 幸得他虽法力低微,但神魂强大,否则寻常这般的小天狗这种情况下恐怕要直接昏死过去。 他原本泛红的面上此刻亦不由得透露出几分苍白来。 邶清如见他这般,不由得神色微凝,看着白鸿卿的面上亦不由得沉了几分。 而江梓念的衣裳虽然已经被邶清如拉起来裹着他,但却也只是堪堪遮掩住些许而已。 此番两人这般模样,任谁也看得出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鸿卿脸上黑气几乎要冲出天际。 他沉下脸,眼眸中的幽暗骤然浮现了出来,再无一丝遮拦。 白鸿卿看着邶清如与江梓念。 邶清如身上的衣裳尚且完好,江梓念身上虽被堪堪被衣裳遮掩住,但他面色潮红,眼中尚且残余着一丝没有褪去的春思。 那般身子发软地靠着邶清如的模样让他心中怒火更盛。 许是怒到了极点,他唇边竟又微微泛起一抹笑来。 “原来,道高德重的上虚剑尊私下却是这般荒淫放荡。” “如此白日宣淫,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此话一出,邶清如微微抿唇,眼眸中阴寒却多了几分。 而白鸿卿却只是冷笑一声,他面前不知何时结了一个巨大的法印。 他一挥衣袖,顿时只见数十团巨大的白色光刃直朝邶清如击去。 那光刃皆长数十尺,光刃乍现的时候,四周飓风骤起,期间凌厉的杀意叫人不寒而栗。 数十道光刃从天而降之时,那威压竟令这山洞一并颤抖起来,大大小小石子掉落下来。 那强大的威压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邶清如当即手中凝现出一把剑来。 那光刃又快又急竟从邶清如脚边忽而窜起,直击其面门。 邶清如点足而起,他护着江梓念,虽略有分神,那光刃还是被他尽数斩于剑下。 但等一干光刃尽数挡下之后,邶清如才发现他面上竟被划出了一道极浅的血痕。 邶清如这才抬眸略略正视其面前这个人来。 当今世间,能伤得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面前这人的实力,绝非如传言中的那般。 白鸿卿见他这般,面上的幽暗之色又深了几分,唇边笑容不减,似是丝毫不恼怒自己的光刃被他尽数斩灭。 他一手凝起一个法阵,那速度之快竟是世间罕见。 越是强大的法阵,越是耗费灵力和心神,他这般挥手便是一个高级法阵,间或一个圣高级法阵,哪怕是最厉害的修法者,邶清如也未曾见过这般快的速度。 邶清如面上的神色渐渐肃然起来。 他手中的剑渐渐凝现成了其他的模样。 再挥剑之时,只见那剑已然变成了一把晶蓝剔透的冰剑。 邶清如祭出了湛冰剑。 白鸿卿见此,面上寒意越深。 邶清如抽出湛冰剑的那一刻,整个洞穴都凝结出一层冰霜。 白鸿卿身上的威压也被另一股冰寒凌厉的威压压制了下去。 湛冰神剑一出,外头晴朗的天空竟不由得下起了小雪。 白鸿卿轻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眸渐渐看向他怀中的江梓念。 他似是并不惧邶清如那把能斩断山河的湛冰剑,他甚至上前了几步,他看着江梓念,道“小梓不认识我了么” 邶清如明显感觉到怀中的江梓念僵硬了一下。 邶清如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不由看了一眼白鸿卿。 白鸿卿此番面上虽然笑意极深,但眼中却是尽是恼怒到了极点的幽暗之色。 他浅色唇边的笑容,却越发叫人觉得瘆人到了极点。 邶清如注意到,白鸿卿看着江梓念的神色近乎带了些癫狂。 而他幽暗眼眸中的炙热与怒意,似是随时都要将人淹没一般。 那眼神中,还带着几分邶清如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面前这人的气势太过阴暗瘆人,实在不似正派中人。 邶清如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白鸿卿的眸色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冰寒。 白鸿卿又靠近了江梓念几步。 邶清如的剑便指在他面前。 那湛冰剑的凌厉迫人的剑气,让他每靠近一步身上便多几道伤口。 但白鸿卿却好似丝毫不在意。 他双眼幽暗地吓人,但那幽暗却又在看到江梓念的时候骤然浮现出一点炙热的光亮。 眸中压抑着太深的情绪。 只听得白鸿卿道“那日,小梓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呢” 江梓念身子顿时又是一僵。 “小梓真是,一次次把骗得我团团转啊。” 白鸿卿面上露出一个幽暗至极的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江梓念对上白鸿卿的眼眸。 他眼眸中浓郁的幽暗令江梓念不由得瑟然了一下。 在白鸿卿出现的那一刻, 江梓念就隐隐知道,他逃不掉了。 白鸿卿定然知道了一切。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但江梓念看着他眼眸毫不掩饰的怒火与暗色,他心中便不由得陡然一惊。 而邶清如就在一旁那般看着他们二人。 江梓念隐约察觉到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两人皆是世间绝顶聪明之辈, 现下皆被怒火冲昏了头大约还未曾发觉些什么,若是等两人冷静下来,定会发现许多奇怪之处。 邶清如定会疑惑,他是如何认识白鸿卿的。 而白鸿卿亦会疑惑, 为何邶清如对他如此在意。 两人若是调查下去,虽说他快穿任务一事已然被系统抹去痕迹不可查探,但两人若当真有心调查, 难保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若是到时候几人当真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们以为的一切爱恨皆不过是他的一次任务而已,亦发现他还与其他几人有所纠缠, 那几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又怎么可能放过江梓念 不过一瞬,江梓念却已然想了许多。 他不由得面色一白。 而白鸿卿见他这般,只以为他默认了他的话。 果然是他。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他唇边的笑越发大了, 但是那眼眸中的幽暗之色,却越发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 就宛如被最黑暗幽深的深渊凝视着。 叫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 一道剑气骤然袭卷向白鸿卿, 那剑气有气吞山河之势, 直将整个山洞都颤动起来, 地面亦是不停得摇晃。 那道毁天灭地的寒光将面前的地面都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近乎将地面劈成了两半。 湛冰剑一出鞘,就算是白鸿卿亦不敢正对其锋芒。 他点足快速避开了,挥手便是一个防御符咒,堪堪挡住了那一剑的余威。 只见那一剑过后,四周皆凝聚起白色的光点,山洞彻底被寒冰包裹起来。 山洞坍塌的那一刻,无数山石冰楞纷纷坠落,白鸿卿不由得退后几步。 邶清如亦带着江梓念点足一跃。 邶清如将江梓念护在身后。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大雪若鹅毛纷纷落下。 三人立于旷野之中。 白鸿卿看着邶清如与江梓念那亲近的模样,他眼眸中暗色愈深,心底翻涌的占有欲近乎将他折磨得发疼。 邶清如只见白鸿卿面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了些。 只见白鸿卿一伸手。 他手中忽而凝现出一道淡绿色的幽光。 那幽光虽淡,但却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力。 霎那间,天空中风云变幻,四周狂风乍起,只见那灰色天幕中渐渐凝聚起大片大片的黑云。 黑云满布天际,原本就冰雪交加的旷野,顿时又变得狂风大作,近乎要下起雨来。 而邶清如强大冰寒灵力的影响下,那雨并未落下来,反而变成了冰雹噼里啪啦坠落下来。 邶清如见他手中那点幽光带着极强的阴气与煞气,全然不似正派功法。 而这一招式与他先前的那些招式相比,全然不似同一修为境界。 莫非这才是他真正的修为 这等修为,世间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几位隐世的老祖才有这等强大的修为。 白鸿卿如今不过几百岁,却能将修为达至此等境界,实在是天资恐怖。 邶清如眸色间亦不由得沉了几分。 若这人当真修入了魔道。 他便定要替仙界除掉这个异端。 白鸿卿见邶清如神色看着他手中幽绿之光,他似是明白邶清如的想法一般,他面上又浮现出一抹笑意。 白鸿卿看了一眼他额间的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道“剑尊自己都难以自持清正,又如何管我的事” 他一开始接近邶清如便觉得邶清如有些不对劲,如今看见了那道竖红之后,白鸿卿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邶清如听了他这话之后却也并未被激怒。 他只是握着手中的湛冰剑,立于天地之间,就算四周狂风呼啸,他的衣摆却连微微轻拂一下也没有。 他立于哪里,岿然不动,神色肃然而冷漠,俨然宛如修仙界一根最强大的定海神针。 无论他是否入魔,他都是这修仙界的上虚剑尊,他都始终谨记自己的责任。 混元老祖将守护修仙界的重任交予他,他便不会放任修仙界置之不理。 邶清如渐渐举起了手中的湛冰剑。 而就在这时,只见白鸿卿手中的淡绿色光芒越来越亮,天地之间逐渐弥漫起一股恐怖的鬼煞之气。 一把青龙云幡忽然出现在白鸿卿的手中。 那云幡看似寻常,但中间一条青龙却甚是栩栩如生,明明不过寥寥几笔勾勒,却带着摄人心魄的强大威压。 江梓念仅看一眼便觉得心中骤然一紧,险些要被那云幡勾过魂魄去。 在那青龙云幡出现的一瞬间,天幕之中黑云顿时又翻涌起来了。 天边骤然传来一声龙吟。 只觉得一阵杀戮之气在四周瞬间荡漾开来,那一声龙吟之后,百里内顿时鬼影乍现,风影迭起。 邶清如剑已挥出,而白鸿卿亦是挥起云幡。 那云幡挥出的一瞬间,只见天边骤然出现一条巨大的黑龙,那黑龙踏破虚空而至,整个天幕连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竟都被笼罩在了这黑龙之下。 那一瞬间,万物震颤,百兽俯首叩拜。 而邶清如的那一剑亦带着令天地颤抖的威压铺天盖地般席卷向白鸿卿。 周围的风雪顿时转了方向,吹向白鸿卿,天幕中凝成一道巨大的剑影。 那剑影与天幕那条黑龙相撞在了一起。 顿时,空中迸发万丈光芒,地动山摇,四周的空间都微微扭曲了起来,这般暗无天日的景象竟好似到了末日一般。 白色的光辉与幽暗的绿光,一边是冰雪漫天,一边是鬼狼嘶嚎。 那相撞之时发出的刺耳声响,令江梓念识海中仿若被一根针狠狠地刺了下去。 他顿时捂住了耳朵,咽下了喉中的血腥气。 四周风雪大作,说不清究竟是风雪更盛还是光芒更盛,天幕大约暗了有半晌,继而风雪皆骤然停止,乌云散开,天空忽而晴了。 两人落于地面上,邶清如看着白鸿卿手上的那面旗幡,他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 那青龙云幡本是仙界圣物,最是清明圣洁之物,需得多少生魂鲜血才能变成如今这番阴煞的模样。 这人竟让这青龙云幡生生变成了最为恐怖阴邪的魔幡。 邶清如看着他,他眼眸中神色越发冷冽了起来。 不等白鸿卿反应,邶清如便提剑上前,那一剑快到近乎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只觉得宛如一阵清风拂过,他周身荡漾起些许玄奥的光泽,那种前光并不耀眼,却好似带着某种高深至极的法则之力。 看似平淡的一剑,却包含了世间千万种剑法的玄奥,简单的一剑挥去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周围并无太过绚丽的光芒和效果,只是周身带了些若隐若现的寒光,好似不过是最为平淡简单的一剑。 但就是这一剑,看似随意便可抵挡,但等白鸿卿真正想要伸手抵挡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是分毫动弹不得。 不仅是他的手,他的全身竟都被这寻常的一剑压制地一丝也动弹不了。 邶清如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冷淡如初。 他轻抿的唇和肃然的面色,让白鸿卿头一次体会到了面前这个人的强大和恐怖。 但继而,白鸿卿眸色微沉,他唇角微勾。 邶清如这一剑,或许换一个人都无法再抵挡分毫。 但他遇到的是白鸿卿。 白鸿卿手脚皆动弹不得,但真正的修法者,无需特别的手势便可结成法阵,阵由心生。 白鸿卿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没人听见他究竟念了什么,就在那一剑即将要到达他面前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金色屏障却凭空在他面前竖起,直直挡住了那一剑的攻击。 两者迸发出巨大的白金色的耀眼光芒。 这人竟是仙魔双修 法修与魔修本就需要两种完全不同的灵脉。 除非白鸿卿体内有着较常人多处两倍的灵脉,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地步。 灵脉越多越纯粹,便资质越高,白鸿卿兼顾法修与魔修,且两者修为都到了这样一个高度,他体内的灵脉不光是纯粹了,几乎是多的有些恐怖了。 邶清如自是不知白鸿卿体内有着整个“天地灵脉”之源,那东西几百年前曾在修仙界引起一阵狂热的波澜,白氏一族亦是因此被灭族。 那些魔族大致到了现在还在寻找着那遗失的“天地灵脉”。 几百年前,天地灵脉藏于白家的消息败露,这才使得白家被魔族歼灭全族。 没人想到真正的天地灵脉却藏于当时的白家大少白鸿卿的身上。 从没人将这两者联系起来。可以说白家那封印白鸿卿体内天地灵脉的术法还是十分成功的,白鸿卿在外那么多年,竟从未有人发觉。 至今亦并无人发觉白鸿卿便是那天地灵脉的承载体。 除了将白鸿卿收留在元明宗的凌霄真人,但凌霄真人亦是早已仙去。 白鸿卿身上怀有天地灵脉的事情变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再无人知道。 但这个秘密一旦暴露,整个修仙界便又会陷入一阵动荡。 就在邶清如分神的这一瞬间。 白鸿卿动了。 他身形一闪,他瞬间便瞬移到了江梓念的身边。 他当即抓住了江梓念的手,但下一刻一道白色的剑气却带着比之前更为恐怖的气势铺天盖地朝他重重击来,那剑意好似要将人碾碎。 白鸿卿挥袖一挡。 但邶清如的剑又岂是那般好抵挡的。 那一剑顿时划破了他的衣袖,直直刺入他的肩胛。 白鸿卿生生受了这一道剑气却也只是死死地抓着江梓念不肯放手。 他的肩胛被刺穿,衣裳上顿时浸染出了鲜血。 白鸿卿面色亦是一寒,看不出他伤势的轻重,只见他又是一挥衣袖,青龙云幡既出,黑龙顿时碾踏虚空朝着邶清如直直击去。 那黑龙带着强大的阴煞之气。 邶清如一剑挥去,将那黑龙斩于剑下,但顿时那却又出现更多的黑龙,黑影重重朝他压来。 邶清如到底还是唇边溢出了一口鲜血。 两人顿时在天边打得昏天黑地。 天边惊雷乍起,江梓念被白鸿卿死死扣在身后。 不知打了多久。 二人实在难分上下。 白鸿卿看上去面色不敢,邶清如却是面色越发阴寒起来。 江梓念被夺,邶清如的剑势越发凌厉了起来,白鸿卿看似应对自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却是身受重伤,恐怕不能坚持太久。 白鸿卿压下喉头的血腥气,不愿叫旁人看出来。 这个时候,若是他稍稍露出一点劣势,不仅夺不回江梓念,恐怕他都要被永远留在这里了。 白鸿卿一面同邶清如交手,一面心中却是在思索着逃脱之法。 就在这时,忽而只听得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继而传来一阵兵戈之声。 那声音伴随着惊雷声,实在太过于刺耳,两人不由得皆朝那处看去。 邶清如似是看到了什么,当即眉间微微一蹙。 一个白衣的小仙侍忽而从远处的天边急忙御风而来。 “秉剑尊” 那小仙侍面上满是焦急之色,他朝邶清如匆忙行礼道“掌门让我来传信与剑尊。” “魔尊穹天带领着十万魔兵前来,如今已然兵临门下” 远处的兵戈之声越发尖锐起来。 天边尽是黑色羽翼的魔鹏,魔鹏朝他们这边飞来,鹏上尽是黑压压数不尽的魔兵。 邶清如心中一紧。 忽而,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一看,却见白鸿卿早已趁此时机带着江梓念消失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此次魔族进攻的十分突然,仙界皆未能接到一点风声。 这边, 白鸿卿抓着江梓念刚走出混元派没几步。 江梓念正被白鸿卿死死地抓着手腕, 全然不容他反抗一丁点。 就在这时, 面前却骤然出现了几队魔兵拦住了两人。 那些魔兵身穿着黑色盔甲,赤红的眼眸,乌黑浓密的发, 面上有着狰狞的魔族印迹, 身上煞气逼人。 这些魔兵并非寻常的那些魔族小兵, 这几队魔兵竟全然都是由高阶魔族组成。 一个个身上的阴煞之气甚是骇人,周身皆氤氲着浓重的黑气。 见到这些魔兵的那一刻,白鸿卿不动声的将江梓念往自己身后掩了掩。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 却并未说什么。 白鸿卿察觉到那几队魔兵渐渐聚拢起来,将他们环绕在中间, 那些魔兵的行列间渐渐行成一个阵法。 白鸿卿顿时发觉出了异样。 这些魔族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面上的神色顿时一沉。 白鸿卿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几个魔族并不说话, 只是慢慢靠近白鸿卿。越是靠近他们身上黑气便越发浓郁。 白鸿卿当即面色一寒,他手中顿时凝现出几道白光, 那白色光刃瞬间分散成数直直击向那些魔族。 那几道白刃席卷而去的一瞬间,卷起地面无数的尘土。 四周的砂石瞬间漂浮起来。 那白刃直直击向那些魔兵。 前面一排的高阶魔兵瞬间被白刃削去一大半,那白刃直接将他们的头颅从肩膀上整齐地斩下,头颅掉落到地上滚落了几圈。 但下一刻, 白鸿卿却不由得微微眯眼。 只见那些被斩去头颅的魔族却并没有立刻倒下。 那些带血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那些魔族就好似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头颅被削一般, 他们在原地摇摇晃晃了几下, 继而只见那被斩去的断颈之上冒出一股的黑色的轻烟, 那里的皮肉蠕动了一下, 那断颈之上竟又重新生出了一颗头颅。 断颈之处甚至没有一丝痕迹。 白鸿卿心中顿时一紧。 这些魔兵并非寻常魔兵甚至并非魔兵 他们根本就是傀儡。 之前白鸿卿将他们误以为是高阶魔兵,他心下还有些不以为然,此番得知这些魔兵竟是不死不灭的傀儡死侍之后,他顿时心中警惕了起来。 将这么多高阶魔族做成傀儡,施行这术法的人必得是一个尊者以上的大修。 白鸿卿抓着江梓念的手亦是不由得微微一紧。 魔族这场忽然的袭击本就蹊跷得很,此番拦住他的这些魔族不知从何而来。 而更令人白鸿卿心中警惕的是这阵法中对他体内的灵气竟隐隐有压制的效果。 白鸿卿体内有着整个天地灵脉之源,那东西源源不尽,根本不可能被压制。 但此番,这个法阵却能克制住他体内的天地灵脉的运转。 看来有麻烦了。 江梓念虽对阵法不如白鸿卿那般了解,但他却也发现了那魔兵的异样。 他见白鸿卿此番面上敛去了笑意,甚至带了几分凝重。 江梓念便亦知道面前这些魔兵看来并不容小觑。 魔兵在排列阵法。 每一个魔兵都是阵法的一部分,他们慢慢聚拢,阵法便慢慢形成了。 每个魔兵身上的黑气都逐渐连接起来。 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鬼狼嘶嚎,魔影重重。天空之上的太阳被乌云遮掩住,不见一丝日头,整个天都阴沉了起来。 那阵法越是形成,身处于阵法中央的两人便越发感到了一阵阴寒森然的杀戮之气直逼全身。 阵法尚且未形成,但仅这阵法中央的杀戮气息,便足以弑人心魂。 忽而间,只听得天际边传来一阵的万鬼齐嚎,那声音尖锐地近乎要将人耳朵刺伤。 那一瞬间,白鸿卿便伸手捂住了江梓念的耳朵。 他迎着面,看向那空中的鬼影迭迭,面色亦不由得白了几分。 他本就身受重伤,这阵法又恰好克他灵力,将他修为压得死死的。 那傀儡魔兵面上都没有一丝的表情,黑压压的盔甲冰冷又坚硬,如今四周的鬼煞之气近乎要凝固在此处。 白鸿卿微微抿唇看着那不断靠近的傀儡魔兵,他心中略过数个影子,他思索着,究竟是何人这般针对于他 是何人要至他于死地 思及此处,白鸿卿的眼眸中暗色俞深。 若是平日里,他尚且还能一拼,但此番 白鸿卿看了一眼江梓念 他带着江梓念,且他又身受重伤 在这满阴煞的阵法内,白鸿卿能感觉到之前被他压抑的伤口如今逐渐迸裂开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随着那些魔兵的渐渐靠近,阵法中心的阴邪煞气越发浓重了。 阵心处渐渐刮起阵阵的狂风, 江梓念被这阴煞之风吹得衣裳簌簌作响。 他只觉得心神大乱, 心头止不住得发紧。 而一旁的白鸿卿面色却是越发难看了起来,他感到体内的灵力开始四处乱窜起来。 这些傀儡显然是针对白鸿卿而来的。 白鸿卿看着那些越来越靠近的傀儡, 他顿时眸色一暗, 他手中渐渐凝现出一抹绿色的幽光。 瞬间天边黑云更重,天上再也不见不到一丝日头了。 那青龙云幡顿时出现在他的手中。 白鸿卿当即举幡一挥,只见天际边的黑云顿时翻涌起来, 好似煮沸的泉水。 忽而间, 只听得一声龙吟从天际边传来。 不远处一条巨大的黑龙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朝那些魔兵傀儡狠狠袭卷而去。 那黑龙暴虐狂啸了一瞬, 继而只见那黑龙所过之处那些鬼影被瞬间撕碎。 黑龙袭向几队魔兵, 那威压几乎能附近百里的一切都碾碎成灰。 百里内的树木花草、岩石尽数成灰。 那些魔兵亦尽数被碾碎成粉末。 地上只余一地灰烬。 看到那一地的焦黑灰烬, 白鸿卿的面色却并没显现出些许的轻松。 只见那灰烬上氤氲起更加浓郁的黑气,那黑气将余烬包裹起来, 青烟缭绕间,那四处散落的余烬竟又重新聚集起来。 不过一瞬, 那些原本被碾碎成粉末的魔兵傀儡, 无数粉末凝聚在半空中已然渐渐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形而后便变得越发形似真人,到最后已然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白鸿卿面上神色又是一沉,就连一旁的江梓念见到这番景象都忍不住心中发怵,暗自吃惊。 江梓念见白鸿卿面色苍白得近乎有些不太正常, 他心中又不由得微微一惊。 白鸿卿并未再坐以待毙, 他似是有些摸清了这阵法的底细, 他拿着手中的青龙云幡一跃而上,独立于这阵法的上方。 那青龙云幡散发出的幽暗之光让场内气氛越发压抑。 白鸿卿伸手一挥,青龙云幡立于半空之中,云幡越变越大,最后近乎遮住了整个天幕,四周顿时暗了下来,整个天幕都散发着幽暗的绿光。 青龙云幡覆盖在法阵上方,那魔兵傀儡忽而也随之变换了阵法,与白鸿卿相抗。 魔气相撞,顿时天上雷电乍起,飓风呼啸。 从始至终那魔兵只是在攻击白鸿卿,他们对江梓念近乎视而不见。 白鸿卿一人抵挡整个魔兵的进攻,他渐渐有些力竭。 一个不慎,只见一道紫色赤火雷电击中了他。 白鸿卿往后一退,嘴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虽面色惨白至极,却面上带起一抹冷笑。 他眼眸轻轻眯起,他眼神看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 顿时,他一挥衣袖,朝那魔兵掠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指尖已然触上了一个魔兵。 在他触上那个魔兵的一瞬间,只那傀儡魔兵为中心,那周围的一干魔兵都瞬间停了下来。 离得最近的一些魔兵面上甚至掉落下一块块的皮肉,似是瞬间萎靡了下来的样子。 白鸿卿双手一抓当即扼住了那个魔兵,但他一撇眼,却见他手中拿着的是空荡荡的一具盔甲和一块带血的皮肉,仿若金蝉脱壳一般。 顿时四周卷起一阵狂风,白鸿胎眸一看。 在那一干魔兵中央忽而出现了一阵耀眼的暗光。 白鸿卿不由得抬眸对上对面那人的面容。 那是一个青年,梳着高高的羽冠,穿着仙裘,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在这一众魔兵中间,他足不点地,微微漂浮在半空中。 狂风吹过却吹不动他的衣裳。 这人乃是元明宗的清晔仙尊,他与白鸿卿是同辈,两人皆是元明宗的翘楚。 但顾清晔此刻看着白鸿卿的眼神却满是阴戾。 “是你”白鸿卿微微眯眼,他面上的神色又不由得冷了几分。 顾清晔只是看着白鸿卿,他见自己被人扒去了伪装,他便索性不再遮掩,直接这般站在白鸿卿,眼眸冷冷地看着他。 白鸿卿与顾清晔这么多年虽表面上一直恭顺和睦,但他知道顾清晔其实私下对他多有龃龉。 顾清晔这人甚是小肚鸡肠,白鸿卿在元明宗处处压他一头,他早已心生妒意,虽明面上未曾表露,但暗地里却是多次与白鸿卿使绊子。 但这么多年来,顾清晔不过是暗地里使些无足轻重的小绊子,顾清晔这人甚是谨慎,他虽然嫉恨白鸿卿,却并非那等过激之人。 顾清晔的一举一动皆要权衡利弊,若是他公然与白鸿卿对抗,且不说他是否能真的扳动白鸿卿,就算他真的能将白鸿卿从元明宗扳倒,他本身也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等弊大于利的事情,他定是不会做的。 由是,这次见到是顾清晔,白鸿卿心下其实是有些惊异的。 若仅仅是因为两人先前的那些小龃龉,顾清晔便布下此局想要致他于死地,这是在不太符合顾清晔一贯的作风。 也就是说,顾清晔布下这一切想要擒杀他,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那个原因足以让顾清晔摒弃他一贯的理智与谨慎,下定决心要对他赶尽杀绝。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鸿卿忽而面色微变。 这阵法这般压制他的灵力,甚至能压制他体内的天地灵脉的运转。 这世间能压制天地灵脉的法阵少之又少。 难道 白鸿卿心下猛地一惊。 他当即抬眼看向顾清晔。 顾清晔看着白鸿卿,面上却顿时浮现出一个的笑容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顾清晔的眼神在白鸿卿的身上轻轻扫过,那眼神渐渐浮现出了一抹炙热。 “天地灵脉就藏在你的体内。” 千百年来所有修士都趋之若鹜的“天地灵脉”居然尽数存于一个修士的丹田内。 难怪,白鸿卿能有这般旁人望尘莫及的修行速度,这般超群卓越的修行资质。 顾清晔看着白鸿卿,他眼眸太过炙热,因为这过于炙热的目光,顾清晔白净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扭曲,那神色间带着赤裸裸的狂热。 就好似下一刻,白鸿卿就被他吞噬殆尽,他会全然吸收他体内的天地灵脉。 那过于贪婪的目光,让顾清晔原本白净的面容都显得十分丑陋。 白鸿卿在听到顾清晔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便骤然一紧。 这一个秘密若是泄露出去会有怎么样的后果,白鸿卿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他看着顾清晔的眼眸中早已浮现出汹涌的杀意。 在顾清晔的背后,青龙云幡顿时化作一条黑龙,宛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朝着顾清晔直直席卷去。 就当那黑龙就要击向顾清晔的时候,顾清晔却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扬袖一挥,顿时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黑龙。 那黑龙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顾清晔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面色一僵,周围一众魔兵亦是那黑龙的余威波及,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论修为,顾清晔实在不是白鸿卿的对手。 就算此番白鸿卿身受重伤,顾清晔亦无法敌过他。 那黑龙在顾清晔面前咆哮了一声, 这一声近乎令顾清晔心神俱散。 仅仅接这一招,顾清晔的手便近乎要被震得脱力。 他当即唇边溢出鲜血来。 白鸿卿却并未打算就这般放过他,他当即手中又凝现出一道白刃。 他点足一跃而起朝着顾清晔劈去。 顾清晔下意识往一旁侧身一避,那一道白刃却瞬间划过他的手臂,一截断臂顿时掉了下来。 顾清晔的手臂被他砍了下来。 但顾清晔抱着断臂踉跄了几步,他抬起眼看着白鸿卿面上却骤然浮现出一抹有些癫狂的笑容。 白鸿卿用幽暗的双眼看着他,他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他又凝现出数十道白刃朝他击去,顾清晔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被他生生击中。 他连续接了白鸿卿几招,身上却已然满是鲜血。 顾清晔身上已然数十处重伤。 但顾清晔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白鸿卿面上的笑容近乎有些诡异。 白鸿卿见他面上的笑,他不由得眸色愈深,他手上的招式越发阴狠毒辣了起来。 诚然,顾清晔论修为是绝对敌不过白鸿卿的。 但顾清晔又怎么会这般毫无准备就过来。 白鸿卿一手持着青龙云幡,另一手凝现出巨大的白色光刃。 幽暗的黑龙与一道巨大的白色虚影在他身后交错,天幕中的光与影在这一刻共存,天幕中凝成一股巨大的光幕。 那光幕宛如泰山压顶般压向顾清晔。 就在这一刻,顾清晔却亦动了。 周围一直停滞不动的魔兵这一刻却忽而动了。 那些魔兵瞬间层层叠摞起来。 顾清晔手中浮现出几根透明的细线。 他轻轻一勾手指。 顿时只见那些魔兵高至百丈,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那巨人当即顶住了那劈天盖地而来的巨大光幕。 两相撞击下,天地间荡起一阵余波,周围的砂石都粉碎成末。 白鸿卿忽而听得顾清晔笑了一声,那笑声实在阴戾恐怖。 顾清晔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 只见他的断臂处的皮肉渐渐蠕动起来,不过半晌,他手臂处竟渐渐生出了一条新的手臂。 那手臂上萦绕着浓郁的魔气。 顾清晔双眸中充斥着血丝。 他面上黑气缭绕,显然是入魔的兆头。 “你投奔了魔族。” 白鸿卿看着他面上的那一道狰狞的金色印记,他不由得眸色一沉。 魔尊穹天乃是天魔族,顾清晔面上有着被天魔标记的金色印记。 只有天魔亲信才会有此等印记。 那么,此番魔族忽然的袭击,顾清晔定有着逃不开的责任。 顾清晔并未答话,他动了动手指,那几根丝线动了动。 那巨人朝着白鸿卿一掌袭来。 那巨人虽巨大,但动作却十分敏捷。 白鸿卿一把被它抓在手中。 那巨人一握手掌。 白鸿卿顿时咳出一大股血,他面色惨白。 方才过度消耗灵力,此番白鸿卿只觉得一阵目眩,自几百年前白氏一族的事情过后,白鸿卿便再也未曾如此狼狈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自几百年前白家那事过后, 白鸿卿便再也没有受过这般重伤。 此次, 顾清晔显然是冲着他来的,这魔兵傀儡摆出的阵法将他体内的天地灵脉压制得死死的。 白鸿卿方才攻击顾清晔的那几招, 早已将自己灵力透支。 顾清晔或许就是在等这一时刻, 这样便可将他一举拿下。 白鸿卿被那巨人握在手中,他看着顾清晔, 面色发白, 眼中微暗。 除了他师父凌霄真人,这世间不应当有其余人发现才对。 白鸿卿自认为这么多年以来十分谨慎小心, 应当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顾清晔看着他,此刻顾清晔衣裳上虽然满是血污,但他断掉的手臂已然重新生长了一条手臂出来。 他看着白鸿卿的眼神带着些炙热与癫狂。 许是因为此刻白鸿卿被他完全挟制在手中, 顾清晔面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 顾清晔看了一眼白鸿卿狼狈的模样,似是心情很好。 顾清晔眼眸中骤然浮现出一点嘲意。 “你可知, 凌霄真人为了替你掩护这件事都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 白鸿卿不由得抬眸看向顾清晔。 顾清晔语气间带着一些讥讽, 他道“凌霄真人宁愿自己放弃飞升的机会, 也要护你周全。” 白鸿卿听了顾清晔这话,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顾清晔面上带着一抹笑意道“我师父发现了你的身份,凌霄真人为了护你,将那可挡雷劫的万年迦蓝灵草送与了我师父。” “你的那件事这才没有被公之于众。” 很多年前, 在凌霄真人飞升在望的时候, 顾清晔的师父玄明真人无意间发现了白鸿卿体内的天地灵脉一事, 凌霄真人为了请玄明真人保守这个秘密, 他将自己千辛万苦寻到的万年迦蓝灵草送给了玄明真人。 那株灵草可助人在最后的飞升关头成功,可替人挡一次飞升雷劫。 当时顾清晔的师父玄明真人亦是即将飞升渡劫,玄明真人见凌霄真人这般诚恳,便将此事埋在了肚子里,再未提过。 飞升共需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据说,白鸿卿的师父凌霄真人便是挨过了前面八十道,却唯独败在了最后一道雷劫之上。 若是,有那株灵草,或许如今的元明宗便又会多一位飞升的老祖。 而玄明真人虽然有那株仙草却没能挨过前五十道雷劫便就此逝去。 这件事,顾清晔实是在整理他师父玄明真人笔录之时,无意间发现的。 玄明真人其实并无写笔录的习惯,想来这寥寥几笔的话,不过是他当时因心中感慨而随意写之的,或许玄明真人自己都不曾记得自己写过这句话。 但就是他这随意写下的几句话,却在几百年后给白鸿卿带来了灭顶之灾。 亦是这寥寥几语,却将顾清晔心底的贪婪与欲念彻底勾引了出来。 凌霄真人渡劫失败的时候白鸿卿便有所疑惑,为何凌霄真人没有用那株万年迦蓝灵草。 但这个疑惑仅仅在白鸿卿心中粗粗掠过,他那时并未想得太多。 如今听了顾清晔这话,先前凌霄真人飞升失败之时的种种异样皆被他联系了起来。 白鸿卿当即心头一震。 顾清晔了他面色又白了几分,他不由得面上讥讽之意更浓了几分。 “凌霄真人若发现他最宠信的弟子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还修了魔道,他会不会后悔他当时的举动” 白鸿卿这些年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其实做了不少腌臢之事。 顾清晔的笑声在白鸿卿耳边响起,白鸿卿只觉得分外刺耳。 他想起了凌霄真人仙逝之前给他赐的道号“清灵”。 元明宗的道法皆是纯灵之法,凌霄真人却独独提醒他一“清”字。 他究竟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发现了他面具下的伪装,白鸿卿至今也无法得知。 顾清晔如今的这一番话让白鸿卿一贯冷寂的心不由荡起了微澜。 对于那个将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白发老者,白鸿卿或许曾有那么一二刻对他稍有感激,但那感激太浅了,他那时心中早已被黑暗掩埋,不再相信人间的一丝温情,他这么多年以来早已忘了还曾经有过这么一个老者,亦根本不知道凌霄真人为了他还曾做过这般的事。 凌霄真人性情温和,他信奉的是天地仁德之大道,白鸿卿仔细思索了很久,他这才依稀记起他大致之前在他耳边教导过很多遍,要仁德,要行善。 凌霄真人是相信仁德之义的。 思及之前种种,白鸿卿一向波澜无惊的心中,骤然波动起来。 他垂下眼眸,眼中神色不由带了几分复杂。 顾清晔抓住了白鸿卿以后,他便看向了江梓念。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朝着江梓念慢慢阔步走去。 江梓念本在原地看着两人,到了这般情景他自然也知道他们如今陷入了危机之中,此刻见顾清晔朝他走来,他心中一紧。 他亦知道,此番,他如今看到了顾清晔的真实身份他便不可能放过他。 若白鸿卿死了,他亦将是难逃一劫。 江梓念看了一眼被巨人傀儡抓在手中的白鸿卿,他手中渐渐攥紧。 眼见顾清晔举起手,江梓念当即快速一跃避开了他这凌厉的一击。 他身后的土地上都被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顾清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轻易避开他这一击。 顾清晔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 江梓念这具身躯乃是新生,天狗法力低微,江梓念拼尽了全力也只能狼狈避开顾清晔的进攻而已。 两人修为差距太大,对于顾清晔的进攻,江梓念只能匆忙躲避。 最后顾清晔还是一击集中了江梓念要害,江梓念被击得狠狠后退了几步,唇边溢出鲜血。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踉跄了几步,趁顾清晔松懈的这个时候,他当即朝着白鸿卿一跃而起。 方才,他手中甩出几道符咒,朝着那巨人击去。 只听得那符咒处爆发出一声巨响,符咒爆炸出一道炫目的光,白光过后,那烟雾散去却见那巨人依旧岿然不动,竟无一丝损伤。 江梓念不由得面色一凝。 就在这时,顾清晔已然闪现至他的身后,他挥手便是一掌,直接击中江梓念,江梓念当即从天边急急地坠落了下来。 他摔落到地上之际,白鸿卿手中顿时出现一把旗帜,他刚想挥动,顾清晔却忽而出现在了白鸿卿的面前一把扼住了他的手。 两人目光相对,顾清晔挑了挑控制着傀儡的细线。 那傀儡握着白鸿卿又是一紧。 白鸿卿的面色又不由得白了几分。 顾清晔道“这一次,你逃不掉的。” 顾清晔一挥掌,当即江梓念便被一道凌厉的阴风袭来,他顿时被狠狠地击倒在地上。 江梓念亦是面色发白,唇角又溢出鲜血来。 “先解决了你,我再去收拾他。”顾清晔笑了笑,面色带着阴寒之气。 他手中操控着那个傀儡。 “天地灵脉,只能是我的。”顾清晔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眸中显现出的狂热几乎叫人颤栗。 那个巨人傀儡周身光芒一闪,那个巨大的巨人傀儡瞬间又分散成原本由一个个傀儡组成的模样。 十个傀儡压制着白鸿卿,让白鸿卿分毫也动弹不得。 白鸿卿被压制在中央,他面色早已惨白。 剩下的傀儡围绕着他摆成了一个祭献的法阵。 傀儡在不停地转动,天边骤然响起惊雷。 顾清晔操控着那些傀儡,白鸿卿顿时被封锁在了这个法阵内,他完全无法挣脱这一法阵。 法阵散发着盈盈的幽光。 白鸿卿渐渐飘浮了起来,在这个法阵内。 为了如今的这一幕,顾清晔布局了数年才等到今天这一天。 自从他知道了白鸿卿的身份后,他就没有一刻不想得到这天地灵脉。 如今这多年以来的心愿总算要实现了。 顾清晔看着白鸿卿面色近乎带了几分癫狂。 他的笑声亦是越发诡异了起来。 那法阵运行的过程中,白鸿卿痛得嘴唇发抖,他面色惨白如纸。 这么多年,他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如今想起来,这事倒也当真是笑话。 他这一辈子因为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体内的天地灵脉而多有波折坎坷。 他感到体内的灵力在飞快得流失。 那天地灵脉之源被慢慢从他丹田剥离,但是那东西早已与他融为了一体,若是要得天地灵脉,必先毁他丹田。 修士的灵力之源便在丹田内,丹田毁,人也就废了。 就在这时,白鸿卿痛的得唇色发白,额角都渗出些冷汗的时候,一直未曾有过多动作的江梓念却忽而从两人背后出现。 江梓念指尖划出一道白的光芒。 他拼不将全身的灵力都贯彻在指尖,他在四方魔兵身上伸手一点。 只见那些魔兵身上顿时迸裂开来。 “走”江梓念不由得大喊一声。 白鸿卿目色一凝,他当即挥掌击退了四周的魔兵。 白鸿卿用残余的力气带起江梓念。 他一挥衣袖,只见他面前的空间瞬间扭曲开来。 白鸿卿带着江梓念,两人一起迈入了那扭曲的空间内。 两人前脚刚一踏入,背后那道凌厉的风便从他们背后掠过。 修为到了白鸿卿这个境地早已有划破虚空的能力。 江梓念一抬眼,眼前这景象却太过熟悉。 白鸿卿竟带他来到了那个两人曾相伴了大半年的秘境内。 刚一入秘境,白鸿卿便喷出一大口血。 面前这幢小屋实在太过熟悉。 那院前两人一同种下的芙蓉花竟还开的那般明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几百年过去了。 这秘境好似也并未变化很多。 那院前的那株芙蓉花还是两人一起种下的。 当初,白鸿卿种下这芙蓉花的时候, 他尚且觉得白梓是他的全部。 白梓为了救他, 将他藏在这秘境处, 两人一起朝夕相伴了数大半年。 在秘境之中, 白梓对他说, 他会永远陪着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或许不过是对他随口的应和,但白鸿卿却将他这句话当真了。 在他之后的许多年里, 这句话都深深刻入了他的心底。 江梓念看着面前这一片繁盛的芙蓉花, 他眼中亦不由得带了些许怔然。 那院前的小花园内杂草丛生,原先这里曾是百花争艳, 如今除了那东隅的一角芙蓉花开的甚是繁密,其余的地方全是杂草。 这地方因太久没有人前来, 有些树木的种子飘落下来,房屋旁长出了一棵大树, 那大树将原本的房子遮掩了起来,房子掩映在树木之中, 那小屋过了几百年,虽然外表陈旧, 却已经屹立于山间, 岿然不动。 就好似是对那段过往的一个标志。 这里是躲避外界的最好去处。 几百年都过去了,白家都消失了, 世人又哪里会注意到这个白家的秘境。 这处秘境于原本白家的后山禁地内的一个结界里, 如今白家被灭, 后山也荒废多年,这秘境便更是没有人注意了。 白鸿卿与江梓念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那房屋慢是灰尘,角落结满了蛛网。 推开门的那一霎那,那些被封尘的记忆都瞬间涌入脑海。 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 角落里还滚落着一个被打翻的碗。 这里应当被人粗粗打扫过了,但并不很细致。 江梓念走进去的时候,尚且都看到在石板缝里还嵌着几片碗碟碎片。 他几乎能想象到,白鸿卿做的那满满一桌饭菜被打翻在地的模样。 他稍稍闭眼,仿佛又能回想起白鸿卿看向他的那绝望的一眼。 一旁的窗户上的绿纱尚且还是两人一起糊上去的。 那纱细,夏天的时候即凉快又可以防虫子。 此刻,外头的阳光若透进这纱照进来,亦多了几分朦胧与柔和。 江梓念看了一眼白鸿卿。 他的面容掩映在着柔和的微光之中,恍惚间,他仿佛还是几百年前那个干净的小少年。 白鸿卿面色并无丝毫异样。 再见到这幢小屋,他眼中却无一丝的波澜。 江梓念看到了他眼底的幽深与死寂。 江梓念明白,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许是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于熟悉,总能让他想起太多纷杂的往事。 白鸿卿说要在此住下的时候,他并不愿意。 但是江梓念也明白,顾清晔此刻定然会满世界找他们。 此处其实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若要白鸿卿再去其他地方藏身,且不说究竟还能不能找到比这个更合适的地方,估计他们只需一出这秘境,顾清晔便会当即出现在他们面前。 之后的几天,白鸿卿出去打探过几次,如今外头仙魔两界正在交战,外头动荡不安,据说邶清如与魔尊穹天激打了几天几夜都未曾结束。 此次魔兵来势汹汹,混元派危在旦夕。 以混元派为首的一干修仙门派皆是动荡纷纷。 元明宗亦是纷乱不已。 顾清晔检举白鸿卿,诬陷他叛出仙界投靠魔族,如今元明宗几乎被顾清晔一人掌控于手,整个修仙界都在通缉白鸿卿。 白鸿卿如今重伤在身,顾清晔那阵法虽然并未成功,却当真伤了他的灵脉之源。 如今这个局势,他若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两人只好在此住下了。 这屋里尚且还能住人,只需稍稍打扫一下。 白鸿卿重伤在床,近乎不能动弹。 这一切自然就由江梓念来做了。 他们依旧住进了他们原本的房间。 江梓念的房间一推开窗就能看见院前那一大片的芙蓉花。 有的粉色芙蓉艳若晚霞,有的白的似雪。 在此多有无聊之时,看着那芙蓉花,江梓念很容易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白鸿卿在这院前种下这一大片芙蓉花的模样。 那时他虽然因为被父母亲族抛弃而心中痛苦,但他却依旧能乐观面对生活,他还能抱有一颗积极的心。 他面上的微笑依旧是宛如阳光一般叫人觉得温暖。 那个时候,江梓念就在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白鸿卿这样的人。 那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少年面映芙蓉,他面上的神色那般温柔,他面前的几株芙蓉在阳光下娇艳绽放。 许是这地方实在有着太多的记忆,这地方对于江梓念而言又实在太过于熟悉。 在这里时候,江梓念总是有一种恍惚中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感觉。 就仿佛,他还是那个刁纵任性的白梓,就仿佛,他还是白鸿卿的弟弟。 他看着窗外那片芙蓉。 如今,那外头的阳光照在白鸿卿略有些苍白的侧颜上。 他依旧一身月白衣裳。 那芙蓉映在他脸上。 他在那花丛间,这一切都好似和记忆中的那一幕重合了。 好似随时他都会回过头来。 然后,他会眼中含笑,亲切地喊他“小梓”。 那阳光定会有些许洒进他的眼眸中,那其中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进去。 他还会是他最心疼的弟弟。 但此番,阳光照在白鸿卿略微苍白的面上,似是注意到了江梓念的注视,他抬眼朝他看来。 他面上却再也没有那般温柔的神色,有的只是冰冷而冷寂的双眼。 几百年过后,他看着的面上依旧带着微笑,但他眼中却再也没有那般温柔,有的只是承载了几百年的幽暗与深邃。 那阳光依旧洒在他面上,但是那阳光却再也无法折射进他的双眼。 “这片芙蓉花开的真好呢,对吧小梓。” 白鸿卿对着他那般微笑着说道。 江梓念看着他却并没有说话。 当初觉得最娇气难以种植的芙蓉,如今却是存活到最后的一个,还生得这般繁茂。 当初以为最为纯善近乎软弱的白鸿卿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可见世间变化无常,太多事情都无法预料。 这一次应当是白鸿卿这么多年来摔得最狠的一次。 白鸿卿面上带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连他的唇色亦是没有什么血色。 白鸿卿有时候会从秘境中消失一会儿,莫约是去了外头打探消息。 他伤势究竟有多重其实江梓念并不很清楚,除了最开始的两天白鸿卿无法起身只能躺在床上之外,其余的时候,白鸿卿表现得与之前无异。 但只有白鸿卿自己才知道,他如今丹田被毁,他如今近乎与普通人无异。 几日过去,外头的局势越发混乱了。 邶清如也在寻找江梓念,但就算是邶清如,他想要找到这个地方也并不容易。 当然这一切只有白鸿卿知道,他并未告知江梓念。 这秘境内并无食物,白鸿卿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江梓念带着吃食回来。 有时候是几枚灵果,有的是几株灵草植被。 江梓念对于白鸿卿给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动。 他被白鸿卿与他一起困在这秘境内已然很久。 他无法确定白鸿卿是否又想要如上次一般将他永远囚禁在这里。 那秘境的权限掌握在白鸿卿手中,没有白鸿卿的指令,江梓念很本无法跨出这秘境一步。 这秘境乃是白鸿卿开启而来的,这里相当于一个小世界,白鸿卿如今虽然修为近乎尽失,但他境界还在,这秘境由他开启,便由他控制。 而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到了后来,江梓念甚至开始有些猜忌,是不是白鸿卿根本没有受什么重伤,或者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一个计谋,为的就是要江梓念甘心迈入这个秘境。 白鸿卿出去打探的时候有时候会帮江梓念的带一些吃食回来,江梓念也从来都是不吃一口。 他想离开这里。 白鸿卿应当也是发现了他的想法,但是对于江梓念无声的反抗,白鸿卿这次却好似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怒气。 白鸿卿只是微微垂着眼眸,那眼眸中的神色令江梓念看不分明。 尽管每日的吃食江梓念都未曾吃过,白鸿卿却还是会一日日给他带。 有一次,白鸿卿也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变出了一碟子的白玉丸子,那东西本就是之前,白梓最喜欢吃的。 这次,江梓念看到他的这一碟却依旧一口未动。 江梓念从来都不愿意受人挟持,白鸿卿一次次想要这般强制他,早已让他觉得厌烦。 江梓念当即打翻了那一碟丸子。 他看了白鸿卿一会儿,继而蹙起了眉,没有说话。 白鸿卿看着那散落一地的丸子。 几百年前,他将那弟弟最爱吃的白玉丸子热了好几次。 他等了很久,最后,他等来了那些追捕他的白家修士。 明明,白梓说过,要来陪他过生辰。 白梓也说过,会永远陪着他。 那个时候,这些一个个被他细细做出来的丸子也是这般被人打翻在地。 白鸿卿看了一眼江梓念,那一瞬间,往事与现实渐渐重合了。 白鸿卿的神色在那一刻浮现出些许的落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五十章 很久之后, 江梓念才知道, 那一碟白玉丸子乃是这秘境里头最后一点像样的食物了。 如今外头被顾清晔检查得很紧。 顾清晔并非过激之人, 他很谨慎且理智,他敢对白鸿卿下手,便定是已然安排好了一切的后事。 最近,元明宗的大宗主不知为何竟忽然暴毙身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白鸿卿才明白, 顾清晔这个局已然准备了太久。 或者说, 魔尊穹天这个局已然布置了太久太久。 顾清晔是魔尊穹天的人,元明宗的大宗主身亡,加之本该主持大局的白鸿卿又不在元明宗内, 如今元明宗上下的尊者竟皆归顺于顾清晔,顾清晔已然掌控了整个元明宗。 魔尊穹天带领兵马进攻混元派,邶清如与穹天打了几天几夜也未曾分出胜负, 而混元派上下的修士却被凶悍强大的魔兵打得节节退败。 混元派亦是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可以说,数千年来,竟从未有过这般的危机。 邶清如如今自顾不暇, 哪里分得出心思去管其他门派的事。 得知白鸿卿背叛仙界的消息, 他虽心下微异,隐隐发觉事情有异, 却无暇去细查, 他没有一日不忧心江梓念, 白鸿卿叛逃,那江梓念又去了哪里 如今整个修仙界都动荡不安,战乱纷纷,邶清如身上肩负着镇守修仙界的重任,他实在难以脱身而去,只能暗中派人查探。 顾清晔掌控了元明宗,穹天又亲自派兵进攻混元派,如今修仙界两大仙门皆被魔族控制,其余门派亦是在魔兵的进攻下摇摇欲坠。 魔族的进攻势不可挡,修仙界陷入了现所未有的危机。 邶清如亦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上次穹天来此不过是虚张声势,本意不过是试探混元派虚实罢了。 这一次的进攻才是穹天的目的。 随着顾清晔渐渐控制了元明宗,顾清晔对白鸿卿的搜查也越发 白鸿卿前几日尚且还敢出门去看看情况,最近确已然不敢再迈出秘境一步。 白鸿卿如今丹田被毁,灵力尽散。 他本是早已过了辟谷期,但如今他与凡人近乎无异,修为大跌之后,他几百年来头一次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 他没想到顾清晔的那个阵法竟经他伤他到此等地步。 如今外头并未穿出他身怀天地灵脉的消息,只是说他逃叛。 白鸿卿明白,顾清晔这是想独吞他身上的天地灵脉。 恐怕,就连魔尊穹天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心思吧。 白鸿卿无法出得秘境,便只能在这秘境内寻些吃食。 几百年前,这秘境内植被茂盛,尚且有许多可以裹腹的食物,实在不行光靠打猎也能饱腹,总不至于被饿死的。 但如今,白家的这处秘境被荒废已久,几百年来无人踏入,秘境没有人照料,又无灵力浇灌,四处草木枯萎,灵兽也不见几只。 白鸿卿与江梓念在此躲避了不过十日,白鸿卿便发觉,这秘境内没有什么食物了。 白鸿卿只得一遍遍得出去寻找食物,而这一次,他在秘境中央看到了那个这秘境的中心。 那时,他才知道,白家的这处秘境快要枯竭了,这次他们进这秘境时,这秘境竟然已然快到它寿命的终点。 那秘境中心是一处湖泊,那快要枯竭的湖水,就宛如是它快要枯竭的生命。 或许几月,又或许几十年,这个秘境就要崩塌了。 白鸿卿看了一眼那秘境的中心,寻找了一圈都未能发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他最终只能去湖边拔了一蓝的水草。 江梓念去去厨房的时候,他便看到白鸿卿在那厨房里啃那水草的根茎。 那种水草一般生长在浅泊之中,根茎往上一寸的地方是浅白色,尝在嘴里微微发苦,但是可以食用。 一旁的锅里煮着几块芋头,熬成了一点汤,一个小白瓷碟里放着几个煮熟的果子,一旁还放着一个小碗。 江梓念认出了那是平时给他端过去的小碗和白碟。 而锅里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芋头汤,只够乘他这一个小碗的。 白鸿卿就拿着那一束水草,将其根茎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而在这之前,江梓念还打翻了白鸿卿给他的一碟白玉丸子。 那是白鸿卿在这屋子里找到的最后一点的吃食。 之前,因为白梓喜欢吃那个白玉丸子,所以白鸿卿就做了一些在这地下的冰窖里。 几百年过去了,那冰窖居然还是完好的。 冰窖内灵力充裕,当时被白鸿卿经过了特殊处理,里头的白玉丸子被他细心存放在那里,就是为了保存食材的鲜美,却没想到那丸子放在那里竟是完好无损得保存到现在。 不过,那次给他江梓念做的已经是那冰窖内的全部了。 再无更多。 屋子里仅有的一碟白玉丸子被江梓念尽数打翻在地。 白鸿卿不知江梓念为何会忽然过来,他看到江梓念的那一刻,他眼眸微怔,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水草根收起来。 而这一刻,江梓念却忽而明白了。 白鸿卿伤的很重。 之前,江梓念对此还略有怀疑,他甚至以最恶意的念头来揣摩过白鸿卿。 但事实告诉他,他错了。 白鸿卿是真的伤得很重。 否则,他那等人,又怎么会在这里默默吃这草根裹腹。 江梓念行至白鸿卿面前,他看着白鸿卿。 这么些时日,江梓念一直都在躲避这白鸿卿,直到这个时候,江梓念再认真地看着白鸿卿,他才发现,这人竟是瘦削了许多。 不过短短十日,他面上却越发惨白了,嘴唇不见一丝的血色。脸颊亦是瘦得微微陷下去。 他那般喜洁之人,此刻衣裳却有些凌乱,月白色的衣裳上还有些许的污痕。 几缕凌乱的碎发从他额边垂下,他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江梓念看着他,想起这人之前向来是宛如皎月明珠一般人物,他只觉得心中不由得一紧,竟是带了些令人窒息的涩然。 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他的冷眼。 他嗫嚅了下嘴唇,喉咙里微微一紧。 他道“你竟修为大跌至此。” “连辟谷期都没有么” 辟谷期过后,便是半仙,无需食用五谷,亦不会饥饿。 白鸿卿如今修为跌至最低,已然和寻常凡人近乎相同了。 这些日子,白鸿卿从未与江梓念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情,江梓念只是看到他受了伤,隐隐察觉他伤得应当不轻,却并不知道他竟伤到了此等地步。 亦不知,他们如今竟艰难到了这般地步。 白鸿卿竟要靠吃草根饱腹。 有那么一瞬间,江梓念以为自己回到了几百年前。 这个坐在灶前的人是几百年前的那个白衣少年。 他是最疼爱他的哥哥。 就算,如今两人境况已然如此艰难,他已然不得不吃起这等东西裹腹,但是他却什么也不会对江梓念说。 他给他的或许不过是几个果子、几块芋头,但是,那已然是他能给的全部了。 他将最好的给江梓念,自己却在这角落里默默嚼草根。 窗外的微光撒在他身上。 白鸿卿的唇却忽而抿了抿。 他漆黑的眼眸中,透不进一丝的微光,他看着江梓念,眼眸中却不见什么感情,只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与冰冷。 他看着江梓念,没有笑。 几百年前的那个时候,白鸿卿总会对着白梓微笑。 是十分温柔的笑。 他会去那白家禁地给白梓摘悬崖上最高最艳丽的一朵凤尾罂。 他会在在夏天为了怕蚊子叮咬弟弟便在自己身上涂药膏吸引蚊子。 他可以为了白梓抛弃自己心中的善良与原则,杀死无辜的巨兽。 那个白鸿卿,为白梓做了很多傻事。 但是,那个会对他温柔微笑的白鸿卿却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白鸿卿看着他,面上却只剩下深深的阴暗与冰冷。 就连阳光也无法笼罩他的全身,他始终在阴暗之中。 不知怎么的,江梓念忽而便觉得心中微微有些窒息。 是他,亲手将那个白鸿卿扼杀在了过去。 是他,让白鸿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江梓念看着白鸿卿,白鸿卿手中尚且拿着那束水草,见江梓念发现,他便也没有过多的掩藏,反倒是直接将那水草拿了出来。 白鸿卿已久很久没有这般狼狈了。 这一跌,他跌得太狠了。 从云端摔落到了尘埃里。 白鸿卿看了江梓念一会儿,他便垂下了眼眸,嚼了一口嘴里的草根,他没有说话。 半边阴影将他笼罩在幽暗之中。 只有些许阳光撒在他衣裳之上。 江梓念看着他,白鸿卿并未解释什么,江梓念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明明两人已然到了这般地步,江梓念始终以为白鸿卿对他不过是太过于偏执的占有欲。 他以为白鸿卿不会在乎他的生死,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得到他,占有他。 那么他如今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他又为何要这般将最好的吃食都给他 为何每天一声不吭,忍着他的冷眼也要让他吃东西。 明明,他之前说过,他若是死在他手里也挺好。 白鸿卿现在明明可以杀了他,这样,他心中占有欲或许能得到稍稍的平息。 他为何不这样做。 江梓念看着白鸿卿,他忽而想到,爱本身便是一种私欲,便是占有。 占有欲与爱欲,真的能完全分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江梓念将锅里的芋头汤盛在他的小碗里。 他去一旁拿了两个勺子。 白鸿卿不由得微微抬起眼眸看着他。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 继而挨着他,在他身边坐下了。 之前江梓念连抬眼看白鸿卿都是不愿意, 更别提与他这般挨着坐下。 白鸿卿看着他, 漆黑的眼眸中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梓念将一个勺子塞进他手里。 “吃。” 江梓念自己也端起那个小碗, 而后拿起其中的一个勺子,舀了一勺那芋头汤。 他尝了一口,芋头汤的味道实在不算好。 就算白鸿卿的厨艺超群, 但这里并无调料, 这芋头汤只能算勉强能入口罢了。 见白鸿卿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江梓念不由得抬眼, 对上了白鸿卿的双眸, 江梓念看着他, 面上亦不见多少温情。 “你若倒下了, 我们要如何从这里出去” 白鸿卿闻此, 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江梓念又舀了几口芋头汤。 汤里一共有五小块芋头,不大,江梓念不过喝了几口, 那汤就少下去了小半。 他又去一旁将那果子拿了出来,他将果子塞了几个到白鸿卿的手中。 那果子不过是山间的野果子, 白鸿卿将其煮熟了之后其酸涩之味要稍稍好些。 江梓念将其咬一口在嘴里,依旧是涩地厉害。 比起生吃,已然要好些了。 白鸿卿微垂着眼眸, 看着手中的芋头汤和果子, 眼眸微动。 江梓念亦是许久未曾进食了。 天狗虽是妖族, 比寻常人要强健些,但他如今修为低,十日都未曾进食,此番亦是腹内饥饿。 吃下几个果子之后,他又将白鸿卿手中的水草夺了过来。 江梓念将剩下的几个果子与汤全数给了他。 江梓念嚼了一口那草根。 果然涩地厉害,他只觉得舌尖上都在微微泛苦。 当真不知白鸿卿是如何面不改色吃下那么多。 江梓念虽觉得口中苦涩,面上却亦并未表露许多。 他在一旁嚼着草根,白鸿卿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在一旁吃起了芋头汤和果子。 良久,才听得白鸿卿说得这么一句。 “小梓,是在怜悯我么” 白鸿卿的唇边的笑宛如烟火一般消散了,他眼眸中的神色带了几分凉意。 白鸿卿低头喝了一口那芋头汤。 他修长的指拿着那白瓷的小勺,尽管他此刻狼狈至此,一举一动却还是那般优美雅致。 “如果是的话,就请小梓多怜悯我一下吧。” 他微微笑了,面上的神色笼罩在阴影内叫人看不分明。 是不是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小梓,离开的那段日子啊” 白鸿卿顿了顿,继而笑道“我很想你啊。” 近乎玩笑的一句话,白鸿卿轻笑了一声,他微微垂眸,敛去了眼中的神色,叫人分不清他这话中的思念究竟是一句玩笑,又或许不是。 次日清晨,白鸿卿正欲去山中寻觅食物的时候,他一出门,却见江梓念已然等在了门口。 江梓念手中提着一些工具,他朝他扔了一把锄头过来。 继而便走在了他前头。 白鸿卿自是跟了上去。 时隔数百年,两人再一次并肩走在这山林内。 如今的山林四处皆是裸露的土地,很多地方都是光秃秃的,植被也都是蔫蔫的。 江梓念跟着白鸿卿走了一圈却也未曾发觉什么吃的。 好容易发现了几株菌类还是有毒的,并不能食用。 观察四周植被生长的情况,江梓念心中也微微一惊。 这秘境里的灵力近乎要枯竭了,所以很多地方才寸草不生。 秘境的寿命很长,长到很多时候大家都会忽视它也会“死”。 如今这个秘境就已然快要枯竭消失了。 江梓念如今只能祈祷,这秘境不会太快枯竭。 最起码撑到外头的风波过去的时候。 两人在林间找了许久,因为江梓念天生对草木有着亲近力,在这光秃秃的山林内,他还是找到了一些可以裹腹的食物。 回到小屋,白鸿卿将那些食材处理了,江梓念便在一旁帮他打打下手。 火光之间,白鸿卿看着江梓念那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的脸。 很久之前,白鸿卿在此煮饭,白梓便会在下头帮他看火。 若是煮出了什么好吃的,白梓就会急忙探手从锅里夹出一块来。 白鸿卿会笑他是小馋猫。 如今再见他这般坐在下头,给他看着那火,白鸿卿只觉得他这么多年冰冷僵硬的心中忽而被极轻的触动了一下。 今天有了江梓念的帮忙,吃食也较昨日丰富了些。 这次,他们挖出了一块很大的芋头,除了那种酸涩的野果之外,还找出了几个其他的野果子。 这山林内确实荒芜,近乎找不到什么吃的,这些吃的已然近乎让他们将整个山都翻遍了。 他们这次找到的果子虽然看着难看,但吃到嘴里却也并不很难吃。 这秘境的湖泊和河流里早已没有鱼虾,但上天眷顾,他们居然捡到了一个大的河蚌 芋头炖河蚌。 这菜虽然并未吃过,听起来,也不赖 白鸿卿将做好的芋头炖河蚌盛在一个大碗里。 汤的颜色多了几分浓白,这里头的芋头较之前多了几块,因为今日他们找到的芋头比较大。 一大块河蚌被掰开之后,露出里面的肉来。 两人盛了一碗之后,虽然这汤的味道算不上多好,河蚌没有去腥,煮起来腥味很重,但是两人实际上都饿了,这汤对于他们而言,已然是难得的珍味了。 氤氲的热气之中,白鸿卿见江梓念面上都花了,莫约是方才生火的时候熏上的。 白鸿卿微微靠近了江梓念。 江梓念一怔。 只见白鸿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小方干净的巾帕来。 他伸手在他面上揩了揩,动作轻柔。 江梓念一抬眸。 只见白鸿卿唇角轻弯,对他道“小花猫。” 这极其亲昵的一语,叫江梓念微微一愣。 白鸿卿却已然又坐了下来。 他坐在桌旁。 此刻,微光撒在他身上。 他墨发有几分乱糟糟的,衣裳也并不很干净,他面上依旧瘦削,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他此刻面上的神色却带了几分安静与温柔。 江梓念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眼眸。 他并不知道白鸿卿的伤势究竟如何。 但今日,他与白鸿卿一起去寻觅食物的途中,两人走了许久,江梓念回头见他面色发白,神色不佳,他知他定是伤势未愈。 那一小段山路,白鸿卿中途竟是走走停停了几次才走完。 想起那人之前随手一个法诀便可行至数百里外,江梓念心中又是不由得微微一涩。 最后江梓念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去扶着白鸿卿,白鸿卿倒也并未拒绝。 两人相互搀扶着,这才下了山。 很多年前,白鸿卿曾背着白梓,走过这山路。 如今,他又搀扶着白鸿卿,一步步走过这里。 路上的时候,他看见白鸿卿微微笑了。 那笑容,和很多年前一样了。 在之后的几日里,江梓念便时常与白鸿卿一起山上找吃食。 两人的境况已然越发不利了。 坐吃山空,竟不知能挨到哪一天。 而白鸿卿这些日子的伤好似越发重了。 他虽面上不说,但是江梓念见他每日都越发惨白的脸色,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问。 白鸿卿似乎十分不愿意对他示弱。 江梓念顾及着他,他便也未曾问出口,只得在暗中帮衬着他些。 但这一日,两人在山上走着。 江梓念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巨响,他回头一看,只见白鸿卿却面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 他当即心下一惊。 等白鸿卿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已然躺在了屋子里。 他身上尚且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他只觉得丹田里更是宛如针扎一般。 白鸿卿知道,莫约是前几日他修炼之时出了些岔子。 这才遭到了反噬。 想来昨日修炼之法亦是不对。 白鸿卿心头不由浮现一丝悲慨。 如今,他落得如此地步。 顾清晔那阵法伤了他的根基。 如今,不知他何时才能恢复到之前的修为。 他亦不知他究竟还能不能恢复到之前的修为。 外头顾清晔对着他虎视眈眈,他如今这幅模样又要如何与之抗衡。 白鸿卿微微阖了阖眼,压下心中的悲慨。 此刻,江梓念竟是趴在他榻旁睡着了。 白鸿卿垂眸看了一会儿。 他的心中却忽而平定了下来。 江梓念最近都睡的极轻,白鸿卿此刻微微一动,他便醒了。 他刚欲起身,却只觉得一个柔软冰凉的吻落在他额上。 那吻轻柔极了。 他顿时觉得心中微微一颤。 “小梓。”那人对着他轻轻低喃道。 “我不会倒下的。” 他伸手又抚了抚江梓念的头发。 他道“我要是倒下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继而说道“小梓就会离开我了。” 月色映在他面上,他一半在月色下皎洁美丽,另一半笼罩在阴影内显得幽暗阴森。 他唇中轻轻吐出一句“所以,我不会倒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之后日子里, 江梓念见到白鸿卿浑身的修为好似恢复了许多。 他能明显地察觉到他身上一点点强大起来的威压。 不过十日,他身上又隐隐出现了那种大修的威势。 但有时候, 江梓念却总会有一种错觉,明明白鸿卿身上的修为已然在快速恢复着, 他却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就好似此刻, 白鸿卿看着他微微弯起唇角, 江梓念只觉得他的面色在阳光底下近乎苍白得有些透明了。 但他神色又并无一点异样。 他看着江梓念的双眸, 甚至比平日里更多了些微亮。 他的精神也好似好了许多。 江梓念想起那日这人在那塌前说的话,他心中半忧半疑。 江梓念见他的修为一日日地恢复起来,那速度实在有些过快了。 他忍不住问白鸿卿“你可是寻到了什么恢复修养之法” 白鸿卿看了看他,只是微微一笑。 此番,他修为恢复了, 整个人亦恢复了些之前的风采。 “算是吧。” 他微微垂眸, 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幽暗。 江梓念见他如今的状态实在不太正常。 江梓念面色沉了沉,他道“凡事欲速则不达, 若是太急于求成, 只会伤及自身。” 白鸿卿听了他这话, 忍不住微微抬眸看着他。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 忽而唇边浮现一抹极温柔的笑, 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眸也骤然温和了起来。 他道“小梓可是在忧心我” 他此番面色雪白, 这一抹浅笑也恰似冰雪初融。 江梓念不由得回眸看了他一眼, 他面色不改, 没有否认亦没有应答。 只是他看着白鸿卿的面色中却不见什么温情。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 忽而道“小梓若是多关心我一点, 我身上的伤或许也会好的快一点。” “若小梓一开始便这样关心我,我到现在或许早就没事了。” 江梓念知他这话是在调笑他,江梓念便不欲再理他。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垂眸不语的样子却笑了。 他靠近了江梓念几步,忽而,他伸手一把将江梓念揽在了怀中。 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怀抱,江梓念正欲推开,但白鸿卿却好似早已意料到了他的举动,他手中微微一紧,江梓念便如何也无法挣脱开。 两人离得很近,这般四目相对。 这一刻,江梓念才发现白鸿卿眼中竟是压着太多的疲惫。他眼中布满血丝,眼底亦是青色。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眼中幽暗又复杂。 良久,他却忽而颔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他额头上。 这一举动,却令江梓念浑身一僵。 许多年前,白鸿卿常这般与白梓亲昵。 碰一碰额头。 那时候,白鸿卿若是惹白梓生气了,他便会这般按着他的头发,而后碰一碰他的额头,哄着他道“无论哥哥做了什么,小梓都要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般一服软,白梓时常都会原谅他。 此刻,看着白鸿卿眼底的淤青,江梓念察觉到他的呼吸极轻地拂在他面上。 这般细小的举动,往事中这般细微末节的地方,江梓念以为自己早就该忘了。 到如今,他才发现,他没有忘。 每一处,他竟都还那么清晰。 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这般轻轻抵着他的额头。 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 只见白鸿卿微微阖了阖眼,他似是想要掩去眼底的疲惫,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白鸿卿只是这般轻轻依靠着他,一动也未动。 时隔多年,仅仅这人这么一个极轻的拥抱,这般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江梓念却忽而察觉到了心中骤然浮现的那么一点的刺痛。 就好似有什么在他的心中猛地扎了一下。 那痛叫他不明所以。 白鸿卿道“所以小梓以后要多关心我一下,这样说不定我们也能快点从这里出去了。” 看着白鸿卿在他面前,笑得轻松。 江梓念看着他,那个时候,他被白鸿卿这般轻松的神色竟也有些影响了。 或许没那么糟糕。 江梓念有一瞬间是那么想的。 或许,不论是对白鸿卿,还是他们的如今的现状,都没有那么糟糕。 但是事情往往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亦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美好。 那次,被白鸿卿那般一打岔,这事便被揭了过去,江梓念之后也未曾再问。 不知在这秘境中又过了多久。 江梓念眼见白鸿卿的修为越发强盛了起来,但江梓念却也明白,就是按着这个速度下去,白鸿卿要恢复他最初的修为,也最起码还要几个月。 江梓念与白鸿卿相安无事地相处着。 因为白鸿卿修为恢复了,他们吃食的问题也总算得到了一定的解决,白鸿卿不知从哪里猎杀了一头巨兽。 外头被顾清晔看得很紧,若是在集市上正常交易,定会被顾清晔发觉,尽管此刻白鸿卿修为恢复了些,却也不敢这般直接与之对抗。 这巨兽是白鸿卿出秘境打猎来的。 过程中为了躲避顾清晔,也是十分凶险。 这屋子下头便是冰窖,那灵兽的肉足够他们吃上好些日子。 在将那巨兽的肉煮熟吃下的第一口,江梓念心中发生一声喟叹。 这才是食物啊。 尽管没有什么调料,这巨兽的肉也是十分鲜美。 多亏了白鸿卿,他们吃食的问题,总算得到了暂时的解决。 有时候,白鸿卿也会出去打探些消息。 如今,外头的风波好似平定了些。 魔尊穹天与混元派一战,打了大半个月,到最后各个仙界皆来混元派助阵,魔尊穹天本欲离间各门派,却不料各门派平日里虽争执不断,到了这紧要关头,却十分团结。 穹天就算做好了充分的准分,但修仙界又岂是那般轻易便可攻下。 据说,最后,那一战的最后,穹天心知不可再恋战,他便夺走了轮回镜。 那轮回镜本是那仙山之上的一处如碧的湖泊。 穹天法力无穷,竟一挥手便将那湖泊化作了一面镜子,那般直接被他收入袖中。 其余人连阻止的余地都没有,那轮回镜便被穹天夺走了。 外头的狂风骤雨虽然过去了,但余波未定。 据说,邶清如在四处寻找一只小天狗。 又据说,顾清晔如今也在铺天盖地地找着白鸿卿。 某一天,白鸿卿与江梓念坐在院前,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正好的时候。 两人搬了张小椅子在晒太阳。 那个灵兽的肉被白鸿卿很好地处理了。 那灵兽并非寻常的低级野兽,竟是一头十分高阶的灵兽。 这种灵兽的肉质鲜美,且肉里蕴含的灵气充裕,吃下去之后能使人几日不食亦不觉得饥饿。 灵兽的肉一部分被放在冰窖内,供以后食用。 而另一部分,白鸿卿将其割了些腌制着,挂在院前。 此刻,白鸿卿在一旁的石板上,将灵兽的肉细细切成小块。 然后用收集的一些调味料拌在一个罐子里腌制着。 他腌制着那些肉,细细分配着每日可以吃多少。 当真是算好了,他们还要在此住多少时日的。 如今,他们的情势其实仍是有些紧迫的,所以每一点食物都不能被浪费。 那石板旁,便是盛开的几株芙蓉花。 这院前的芙蓉花,有的被白鸿卿细细地修建过了。 闲来无事,他甚至还会去院前剪上几枝插在屋里子。 芙蓉娇艳,但那人一袭白衣却素净又淡雅。 虽是极其素白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他那绝世的风华生生压过了那娇艳的芙蓉。 白鸿卿在给江梓念腌制着肉。 他这般娴静的模样,总是叫江梓念以为他回到了几百年前。 许是这午后的阳光太暖,又许这四周的环境太过熟悉,江梓念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忽而软了一下。 他微微瞥眼看着白鸿卿。 就在这时,忽而间,天空上掉落些许的不知名的透明碎片,地面亦发出一阵巨大的震颤。 四周开始摇晃起来。 就好似地震一般。 江梓念抬眼一看,只见天空就好似裂开了一般,一条巨大的裂缝在天空上划开。 无数的碎片从空中掉落。 白鸿卿猛地抬起眼眸。 江梓念看着这四周,他心中亦是陡然一惊。 这秘境竟在此时快要崩塌了。 看着那即将要裂出一条缝隙的天空,白鸿卿当即一跃而去,他手中刚凝现出一股白光想要堵住那裂缝。 就在这时,只见那缝隙外忽而出现了一道寒光,那道裂缝似是被人从外头撕裂了一般。 霎那间,只见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秘境若是裂了一点,他们的气息便会被立即泄露。 外人当即便会发现。 白鸿卿手中的法阵刚结了一半,他反应再快,却也不及一直在外观察守候着他们的顾清晔。 几乎在这秘境刚裂出一丁点口子的那一瞬间,千里之外的顾清晔便发觉了。 他捻了个法诀,在白鸿卿要堵上那道口子的一瞬间,他来到了秘境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白鸿卿这些时日虽然已然恢复了许多,但是他仍然不是顾清晔的对手。 两人在空中交手, 江梓念只能依稀看见云端之上的的电闪雷鸣, 两个人的身影掩映在云层之间,江梓念看不太分明。 但不过一会儿, 那云层便翻涌起来。 白色的赤光与暗色的光影交织呼应,天上的碎片越掉越多。 不过片刻, 忽而便见天边骤然被一阵白色的光影笼罩。 那光十分刺眼。 天空中的那一道裂缝好似被瞬间缝合了一般。 顾清晔竟被生生弹了回去。 江梓念心中刚觉微微一松, 忽而便见白鸿卿从天边直直坠落了下来。 他白衣之上的鲜血那般刺目。 江梓念提起自己稀薄的灵力,当即快步追了过去。 江梓念追过去的时候, 白鸿卿已然坠落在了草坪之上。 他见他周身的草地都被鲜血染红,他前襟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白鸿卿一抬眼便看见了江梓念朝他这边急匆匆跑来。 下一刻, 他便陡然陷入了黑暗。 在黑暗恍惚之中, 白鸿卿眼前掠过了许多的往事。 他想起了他的师父凌霄真人。 这些日子, 白鸿卿其实时常会想起凌霄真人。 其实, 在凌霄真人死后, 白鸿卿极少忆起他。 但是这段日子,许是受了顾清晔那几句话的影响, 白鸿卿竟时常会想起他这个师父。 凌霄真人确实是个正派之人, 所以他才会在白鸿卿被白家追捕之时,对白鸿卿出手相救, 而对于他身上天下人都群起相争的“天地灵脉”, 凌霄真人从未动过什么异样的心思。 凌霄真人在世之时, 他看准了凌霄真人的心善仁德, 时常表现的恭谦又可怜, 凌霄真人怜他年弱,起初他只是将他收在元明宗内,而后或许在相处之中,凌霄真人是当真对他有几分看中,哪怕他身上有着“天地灵脉”这一个大麻烦,凌霄真人还是收他做了徒弟。 凌霄真人在的那段日子里,他对他很好。 或许他是真心对白鸿卿好,但是白鸿卿经过那等变故之后,虽然他虽面上对凌霄真人恭敬谦顺,内心却对他并无多少真心。 那时,白鸿卿的世界只是浑浑噩噩的一片混沌罢了。 他看不见光,心中亦不再有一点温度。 对于几百年前与凌霄真人相处的那段日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白鸿卿其实早已记不大清了。 他知道凌霄真人心善,亦知道凌霄真人待他不薄,但是他从未想过,凌霄真人陨落一事,竟是和他有关。 凌霄真人竟曾为了他向顾清晔的师父玄明真人求情。 他一直都知道凌霄真人为了帮他隐瞒“天地灵脉”一事,多有费心,他为了将天地灵脉融于他的经脉内,废了许多心神。 但是却不曾想凌霄真人还为他做了这样的事情。 若是当时,凌霄真人并未因为他而将那株万年迦蓝灵草赠与玄明真人,他也不会仅仅只差那最后一道雷劫,便就此陨落,与飞升擦肩而过。 或许凌霄真人也不曾想到,命运当真如此可笑。 万年迦蓝灵草可挡一次雷劫,他竟真的只差了那最后一道雷劫。 凌霄真人为他做了这样多的事情,但在他死后,白鸿卿却近乎将他忘记了。 他自己能记得的关于凌霄真人的事不过寥寥几件。 在凌霄真人仙逝之前,他赐了他道号“清灵”。 凌霄真人微阖着眼,告诉他,要他“自清自醒”。 “我们虽然是修士,但仍在尘世之中,身上难免沾染尘俗之气。” “日光之所至之处,便有影。有人的地方,便有暗。” “修行之人,不仅修行术法,亦是修心。去秽而留清净者,是为洁也。若想得大道,需得先自身清净,若想要自身清净,便要谨记常怀善念。” 他祈盼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自清自洁的修士,望他能时常心怀善念。 他又记起,很久之前凌霄真人对他说,希望他能将仁德之心弘扬传播出去。 他因他而不得飞升,从此陨落仙逝。 他祈盼他能成为高洁清明的修士,但是白鸿卿到底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他连凌霄真人死前的最后一点心愿也未能完成。 这么多年以来,白鸿卿的手中早已不知沾染了多少性命,多少鲜血。 凌霄真人若是得知了他如今所做的这些事,他大约也会后悔他当初的决定吧。 白鸿卿如今早已并非什么心善之辈,他自是也不会因为他之前所做之事而生出什么罪恶或是愧疚。 他心中早已冰冷,不论是什么都无法叫他心中温暖一丁点。 得知凌霄真人为他所做的事情的之后,他心中只是动了动,并无什么愧疚,亦不觉得有多罪恶。 他只是有些惊讶。 原来,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曾这般对他好过。 许是因为他百年来平静无波的心中骤然被旁人触及升起了这么一点波澜,这事竟萦绕了他许久。 他本已然几乎不太记得凌霄真人的音容,但如今,他却渐渐记起那个老者慈祥带笑的面容。 那眼中的笑竟是那般的温暖。 尽管只是存在于记忆之中,他亦能感受那其中温度。 他亦陡然想起了。 许久之前,凌霄真人曾对他说过一番话。 那话如今被白鸿卿一点点想了起来。 “你太过聪慧,以你这般的天资根骨,假以时日必能得证大道。” “但你的心思又太过孤僻奇巧,处事常有着一股偏执决绝。需得明白,凡事强而得之,不如顺其自然。” 那时候,白鸿卿尚且不能明白。 他问凌霄真人“尽人事而知天命,虽天道不可逆,但若不尽力一试,又岂止人事定然不可为” “命途掌控在自己手中,若不尽人事,岂止天道定不可逆” 白鸿卿想要得到的东西,或是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便一定会做到,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凌霄真人这才说他做事太过偏执决绝。 他要他万事顺其自然更好。 但白鸿卿却只以为无所谓什么自然不自然,尽人事听天命,他只尽人事,天命又如何,他从不信天命。 他要的东西,他便一定会得到。 由是,他苦苦寻找了江梓念几百年,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就算他知江梓念不愿意,他亦要强制地将他留在身旁。 那时,凌霄真人听了他这话,只是摇了摇头,对他道“痴儿,竟不能悟。” 如何悟 强而得之,不如顺其自然 果真么 恍惚中,白鸿卿只觉得自己的神思好似在过往中游荡了许久。 待他醒来之时,他见了江梓念正在他面前看着他。 他看见了他眼中的忧色。 那一点忧色还未来得及被遮掩,便这般忽然袒露在他面前。 见他醒了,江梓念眉眼骤然浮现出一点喜色。 白鸿卿微微伸手。 他轻轻抚上了江梓念的面颊。 江梓念只是那般微蹙双眉看着他,竟并未躲开。 他眼中那么一点忧色,不知怎么的,却在白鸿卿脑海中萦绕了许久。 触上他柔软的面颊。 白鸿卿用指腹轻轻摸索了一会儿。 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叫他冰冷的心中骤然觉出了一点从未有过的新意。 江梓念已然将白鸿卿挪到了屋里。 白鸿卿察觉到他身上的伤被江梓念处理过了,因为这里并无其他的药草,江梓念只能极其简单地帮他处理一下。 白鸿卿双目中忽而浮现出一股平时里从未有过的温和。 两人彼此看了对方一会儿,江梓念忽而想起了一旁刚刚碾碎好的药草。 他当即起身去一旁拿来了那些药草。 白鸿卿面色惨白,此刻依靠在床边,呼吸都近乎有些微弱了。 但是他看着他的双眼却微微发亮。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幽暗之色渐渐褪去了。 白鸿卿问他“小梓是在关心我么” “是不是我快死了。” 江梓念当即皱了眉,他心中确是猛地一涩。 想起白鸿卿身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却微微垂眸,并未看他。 “胡说什么。” 他只是用纱布兜着碾碎的药草,又重新坐在了白鸿卿身旁。 他伸手搭上了白鸿卿的手腕。 白鸿卿倒也并未拒绝,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他。 略略为他诊脉过后,江梓念的眉头亦渐渐蹙了起来。 忽而间,江梓念似是察觉出了什么,他猛地抬眼看向白鸿卿,眼中满是惊痛之色。 “我的修为尽数散了,是不是” 白鸿卿的唇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此刻,白鸿卿脉象紊乱不已,他原先的内伤竟是一直未曾痊愈,如今旧伤未平,却是伤上加伤,经脉尽断,浑身气血逆流,竟是竟是 江梓念眸色骤然一沉,他当即攥住了白鸿卿衣袖,道“你先前究竟修行了何等法术” 就算白鸿卿之前旧伤严重,加之如今的新伤,体内情况却也不至于这般糟糕 如今,他这等状态 江梓念抿唇,却已然不愿再想下去。 江梓念看着他,他指尖攥得微微发白,他紧紧盯着白鸿卿。 就算被他此刻这般紧攥这衣襟,他却也无半分反抗的意思。 他只是目色平和地看着他,眼眸中不见什么波澜。 见到江梓念,这般怒色,他眼眸中却骤然浮现出一点温柔。 良久,白鸿卿微微笑了。 他道“小梓不要生气了。” “很快,我就气不到小梓了。” 江梓念并不回他这话,他只是低头给他上药。 白鸿卿如今这般重的伤,这药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两人心中谁都明白这一点。 但是白鸿卿却并未阻止他,江梓念也固执地给他上着药。 之后的几日,两人当真好似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时候一般。 江梓念每日都会来给白鸿卿上药,白鸿卿这些日子也好似一日日地颓丧了下去,整个人都憔悴了太多。 两人窝在这秘境之中,就好似要故意忽略那外头的一切纷杂之事。 白鸿卿有时候会笑着对他说“最近小梓对我真好。” 因为白鸿卿全然不能下榻了,江梓念每日守在一旁,将他一切事宜尽数包揽了。 白鸿卿依稀记得,有一次,他在家学中病了。 白梓也是这般照顾了他好些日子。 那段日子,如今再回想起来,依旧宛如昨日一般。 白鸿卿本以为他不愿再想起那段日子,那段短暂的欢愉似是讽刺着他最后的愚蠢和悲哀。 但如今,他再度想起的时候,他心下却又分不清他如今的感受了。 他如今想起那段日子,竟成了他这一生中最渴望的时光。 这一日,江梓念正给白鸿卿端着药过来了。药已然在外头微微晾凉了些。 江梓念如今每日都会去山上采药,采集完后,他便会在山内找些吃食会来,他一人出去,找到的吃食却也足够他们二人食用。 回来之后,他便会用小罐子将药细细煎熬着。 这些药,是他走了许久的山路才采到的,幸亏他对植被天生灵敏,否则,如今在这等贫瘠的秘境内,他定是无法找到药草的。 “你若快些好起来,我便应你一个要求。”江梓念低头舀了一勺药给他。 这话来的忽然。 就连白鸿卿亦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此番,江梓念眉眼冷淡,看上去并不见什么情意。 他语气平淡,亦似是不知他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江梓念将药递到他唇边。 白鸿卿看着他,他眼眸沉沉,那一瞬间,他眸中神色似暗非暗,他道“小梓,骗我的吧” 江梓念看了他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药匙。 他看着白鸿卿道“自然是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有那么一瞬间,江梓念看见白鸿卿的眼眸亮了起来。搜索格格党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那一点亮, 似是要划破他眼底无尽冰冷与幽暗, 叫他整个人好似都鲜活了起来。 那一刻,或许, 白鸿卿想要的一切都尽数摆在他面前了。 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白鸿卿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梓念, 他眼眸中浮现出了一些江梓念所看不懂的东西。 白鸿卿轻轻笑了。 “小梓真是” 真是如何 他却并未说出口了。 那个时候, 白鸿卿清楚地感觉到,那一直折磨着他的占有欲此刻竟稍稍平息了下来。 许是病的久了, 他神智也竟有些恍惚了起来。 忽而间,他便是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江梓念看着他。 他眼眸中带了极淡的忧色, 那忧色却只是掩映在了眼睫之下, 似是并不愿表露出来。 他在担心他。 白鸿卿寻找了江梓念这么久, 他曾将他囚于身侧, 强制地要他永远都属于他。 但唯独这一刻, 白鸿卿觉得他离江梓念很近。 好似,他只需这般伸手, 便可触碰到几百年前的那段时光。 几百年前的那段日子, 是白鸿卿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了。 他还有着疼爱他的父母亲族,他还是白家的大少。 那段美得如同梦境一般的时光, 只曾在他梦中稍稍出现过。 但是这一刻, 好似, 只要白鸿卿往前伸伸手, 他便能轻松抓得到那段欢愉的时光, 他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白鸿卿伸手触上了江梓念的面颊,他眼眸中微微动了。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却牵动了他的伤,白鸿卿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梓念连忙拿着一旁的巾帕给他捂着,又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白鸿卿咳得面上都浮现了些许血色。 江梓念收过那巾帕看了一眼,他眸色却又骤然浮现一抹哀色。 白鸿卿察觉到他喉中有着一股子腥甜,见江梓念将那巾帕收在了身后,似是有意遮掩,他却也并未说什么。 江梓念见白鸿卿只是看着他,并并没有答话。 他便又将一旁的汤药拿起来,给他喂着喝了。 汤药很苦,但白鸿卿一勺勺喝下去,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记得之前,你喝药的时候怕苦。” 白鸿卿又呷了一口汤药,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却渐渐柔和了起来。 “你生病的时候,总是不肯喝药。” “每次,总要我喝一口,说那药不苦了,你才肯喝。” 说到这个地方,白鸿卿弯了弯唇角。 白梓性子要强,平素最看不惯白鸿卿,白鸿卿若是说这药不苦了,他是定然不愿意输给白鸿卿的,咬着牙也要喝下去。 每每喝药之时,白梓喝了多少,白鸿卿便喝了多少。 而白鸿卿好似总不怕苦。 白梓喝完之后,他便会将准备好的蜜饯塞几个到白梓嘴里,自己却浑然不觉得药的苦涩,只是看着他笑,而后轻轻刮刮他的鼻子。 往事又骤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其实,哪里有不苦的药。” 白鸿卿笑了笑,继而又将手中的药喝光了。 之前每每总是白鸿卿来这般哄着白梓,却没想到,如今还有白梓来照料白鸿卿的一日。 白鸿卿将药喝尽后,他就着江梓念的手又躺了下去。 江梓念正收拾着桌上的药碗准备离去之时,白鸿卿看着江梓念,他忽而道“小梓帮我过一个生辰罢。” 江梓念顿了一下。 在微光之下,白鸿卿躺在榻上,他看着他,神色并不似玩笑。 江梓念许诺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他明明可以要求更多,但他却只向江梓念提出了这个要求。 几百年前,白梓欠了白鸿卿一场生日。 白梓背叛白鸿卿的那一天,恰好便是他的生辰。 白鸿卿做好了白玉丸子给他,他等了他很久,却只等到了那些前来追捕他的白家修士。 白鸿卿躺在榻上,微光照在他面上,他的神色叫人有些看不分明,光与影皆在他面上交错着。 他眼底似是有些极浅的阴影。 江梓念看了他一会儿,他答应了。 “好。” 江梓念并未问,是过什么生辰 离白鸿卿的生辰还很早。 他也未曾问,明明他可以要求更多,为何只想要他给他过这么一个生辰。 或许,几百年前的白鸿卿曾那般期盼过那个生辰。 那被他精心准备的一天,却最终没能实现。 他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他的小梓。 那些修士摧毁的,不仅是他的心,亦是他整个人生。 若是再重来一次。 这一次,他便不会等不到他的小梓了。 他或许能将准备了许久的话对他说。 他能在他耳边一遍遍告诉他,他对他有多重要。 若是能重来一次。 或许,那些无可挽回的遗憾,都能再次被挽回。 或许一切灾难,都能在那个时候被终止。 那一天,是白鸿卿这一生的遗憾。 他的一生都在那一天变了。 若能重来。 他希望那人不要将他放弃。 这么多年,在梦里一遍遍浮现的,不过是,在那一天那人紧紧抓住他的双手。 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他多希望,他能始终站在他身旁。 那样,就算身处黑暗,他亦能成为他生命的微光。 * 江梓念给白鸿卿办了一个生辰。 没有佳肴,亦无美酒。 亦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 不过是一些芋头汤,和一些之前剩下的野兽的肉。 白鸿卿从榻上起来了,他似是精神忽而变好了的样子。 在摇曳的烛火之下,江梓念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江梓念忽而举杯,对他道“愿哥哥,福禄安康,光辉常在,永远平安喜乐。” 这原是十分寻常的贺词了。 而白鸿卿听了他这一声哥哥,却骤然愣了许久。 这么多年来,许多事,却皆是出自这两个字了。 便是这简简单单的“哥哥”二字,却将他紧紧束缚在牢笼内,亦从这二字之上,他生出了太多执念。 白鸿卿举杯回饮了他一杯。 “多谢了。” 许多话,在几百年前的那个时候,白鸿卿未能与江梓念说出口。 但如今,在这烛火之下。 白鸿卿想要将几百年前他那时想对白梓说的话告诉江梓念,但此刻,他却又说不出口了。 那一天。 他想要对弟弟说什么 他或许是想要说,无论如何,他都会陪伴在他身边的。 无论如何,他都喜欢他的小梓。 原来,当初,他竟是那般得疼爱这个弟弟。 白鸿卿知道。 他知道他时日不多了。 顾清晔最开始的那个阵法,已然伤了他的根基。 而后,他用阴邪狠毒的禁术强行恢复修为,他五脏六腑都要被掏空了去。 前几日,与顾清晔一战,他修复的经脉和灵根又一次完全地碎裂。 这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修复的可能。 他知道顾清晔还会再来,他不得不强行拔高修为。 如今,他的七筋八脉,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揉成了一团。 他能感觉到生命一点点从他体内流失。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 这一次,他回来了。 他等了许久。 从天黑等到天亮,他终于等来了他的小梓。 但是白鸿卿却也隐隐明白。 他最终等来了他,但是一切却早就回不去了。 一切的痛苦和灾难,也都无法挽回了。 灯火摇曳下,发出噼啪的声响。 江梓念的那张陌生容颜,让他的心忽而又冷了下来。 白鸿卿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他师父凌霄真人说过的话。 他说他痴,不能领悟他的那天道玄机。 若是凌霄真人在此,面对这般他这般的情景,他会如何去做 这个问题一直苦苦萦绕在白鸿卿心中太久。 那一天的夜里,江梓念与白鸿卿在草地上并肩躺着。 天上的星星可真多。 星星点点缀满了整个天空。 江梓念就躺在他身侧,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在这之前,江梓念去林间给他摘了一捧花送给他。 每一朵花都好似一个盛开的笑脸,那般明艳,那般生机勃勃。 即使是在这夜色之下,那花也依旧鲜活而生动。 好似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白鸿卿感觉到江梓念平稳的呼吸了。 他知道顾清晔总会来的。 或许是几日后,或许便是下一刻。 他那时不过是暂且封住了这秘境的裂缝。 但这里已然快要崩塌,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遏止它的崩塌。 它终将会再次出现裂缝,一旦它出现了裂缝,顾清晔便会立即找到他们。 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许便再难逃劫难了。 此刻江梓念就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侧。 白鸿卿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以很轻易地便杀死他。 白鸿卿说过,他永远不会再让弟弟离开他。 就算是死,他也应当一直陪着他。 他应当永远属于他一个人。 在他死前,他本该杀了他,不叫他被旁人占有。 但当真到了这个时候,白鸿卿却只是看着江梓念,他什么也没有做。 夜空繁星点点。 在几百年前的某个夜空下,他曾对白梓说过。 他就是他的一切。 白鸿卿摸了摸江梓念柔软的头发。 见江梓念在这星空之下,双眼宛如泉水一般,白鸿卿忍不住上前,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他察觉到江梓念的怔愣。 白鸿卿只是对江梓念说道“我好似明白了。” 见江梓念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白鸿卿道“何谓自然之道。” 他辜负了凌霄真人的期盼,几百年来他手中已然沾染了太多的鲜血。 或许这一次,他能做一次令他满意的抉择罢。 清晨之时,天空忽明忽暗,只见不远处甚至天边又出现一道龟裂。 那裂痕并不很明显,并未裂出一道口子,但是隐隐有扩大之势。 两人昨日躺在这草坪之上,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清晨之时,江梓念才稍稍睡去,他一醒来,便见白鸿卿早已起身,他正抬眸看着天边。 此刻骤然见到天边那一道裂痕,江梓念心下一惊。 “我的时间不多了。”白鸿卿忽而这般说道。 白鸿卿看到了江梓念眼中的怔然,他不由得揉了揉江梓念的头发。 而江梓念却好似还并未反应过来他的话。 天边忽而暗了下来,乌云之上竟忽而间响起了惊雷。 白鸿卿眼眸中亦骤然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幽暗之色。 他微微笑了,唇中突出的话语却那般残忍而冷漠。 “按理说,在我死前,我也当杀了你。” 白鸿卿摩挲着他的面颊。 “我死了,你也当陪着我才是。” 如此,他的弟弟便不会在他死后被其他人占有了。 他会永远属于他。 明明是这般阴戾恐怖的话,他说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却仍然十分温柔。 江梓念看着他眼眸中认真的神色,他知道,白鸿卿说的是真的。 依照着他心中疯狂占有欲和偏执,他确实会这般做。 在他死前,他大概也会先杀了江梓念。 江梓念被他轻轻抚摸着面颊,他只觉得有些遍体生寒。 这些时日,白鸿卿的虚弱,竟让他忽视了这人心中曾是多么的扭曲与癫狂。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 那一刻,白鸿卿眼眸中似是压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有那么多次机会,他都可以杀了他,但他却没有下手。 白鸿卿忍不住问自己,为何不下手 为何不愿他死 许是觉得他乌黑的发,乌亮的双眼,不应当变成长埋地下的一抔苍白的黄土。 又许是在这临死前,他想起凌霄真人,便不愿手上再染鲜血。 又或许混杂着太多其他的原因。 天边的惊雷之声越发响了。 江梓念甚至能听到外头渐渐逼近的一阵兵戈之声。 他心中刚一惊。 白鸿卿便忽而伸出一指轻轻点在他额间。 那一瞬间,江梓念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骤然窜过一阵灵力。 一道金色法阵浮现在他面前,他全身渐渐被一个法阵包裹了起来,动弹不得。 江梓念一愣,道“你要干什么” 白鸿卿背过身去。 他看着天边的即将临近的敌人。 顾清晔不会善罢甘休。 顾清晔杀了他之后,亦不会放过得知了他真正面目的江梓念。 他势必一死,但江梓念呢 若当真让他陪他一同死去 尽管他心中翻涌的占有欲将他折磨几乎发疯,他却并没有那那般做。 白鸿卿道“你走吧。” 他眼眸中的神色骤然冷了起来。 白鸿卿一挥袖,江梓念瞬间被一阵风卷了过去。 白鸿卿背过身去,他没有看他。 他心中的占有欲直叫他心底灼热得发痛。 直到最后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白鸿卿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顾清晔早已从那秘境裂缝处踏碎虚空找了过来。 白鸿卿手中渐渐凝现出一抹幽光。 他身上都渐渐被那幽暗之光包裹起来,渐渐他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那暗光焚烧起来了一般。 那抹幽暗之光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牢笼,天边的乌云聚拢起来,整个人天幕中再也透不进一丝的光。 不知是谁人喊了一声“他了” 高阶修士的足以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压。 一个巨大的暗色光笼从天而降,竟将顾清晔他们全部困在了里面。 顾清晔当即调动起全身的修为地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强大威压。 整个秘境都瞬间被碾碎成末。 白鸿卿体内蕴含着天地灵脉,他自毁的那一刻,天地灵脉爆发的威力足够使一整个国家都尽数挥发消亡。 与顾清晔同行的一干人马皆尽数散成粉末。 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过去之后,顾清晔亦是浑身是血地躺在了地上,周身抽搐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低估了天地灵脉的威压,亦低估了白鸿卿。 白鸿卿将江梓念送往了南方。 邶清如正在北方四处找他。 白鸿卿留有私心。 他偏将江梓念送去了南方。 在他最后将江梓念送离的时候,他在江梓念耳边说了两句话。 “我会救你,要你活着。” 顾清晔不会放过他,同样也不会放过江梓念。只有他死,江梓念才会活着。 那一声带了些暗哑,似是微风一般轻轻拂过江梓念的耳边。 “小梓要永远记得,我是因你而死。” 所以,请愧疚吧。 让愧疚狠狠折磨他吧。 白鸿卿想了许久,之前就算他将他囚在身边,他亦离他很远,从来无法真正靠近他。 白鸿卿用自己的命跟江梓念打了个赌。 他赌这一次他会在他心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赌江梓念会因此而愧疚,甚至整个后半生都活在对他的亏欠和痛苦中。 白鸿卿赌他会一辈子都记着他。 他若赌赢了,他便会在他灵魂深处,一点点刻上他自己的名字。 从今往后,他便再休想忘掉他。 无论白鸿卿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或许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终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他终究是放手了。 他听从了凌霄真人的话,放过了江梓念,亦放过了他自己。 黑暗之中,一个声音问江梓念“是否启用第二次求助机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小梓要永远记得,我是因你而死。格格党小说 ggdon” 这话几乎令江梓念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说着话的瞬间, 白鸿卿的那阵法, 已然将他送至百里之外。 江梓念看到远处那人身上燃起了很大的一团黑色火焰。 那火焰迅速将白鸿卿浑身都烧了起来。 他在那烈焰之中,一身白衣却恍若最圣洁的仙人。 江梓念从未想过白鸿卿这般做。 高阶修士所爆发的威压是毁天灭地的。 那威压, 足以杀死顾清晔,甚至是方圆数千里的一切生物。 只见, 不远处爆发出的一阵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近乎将方圆百里的一切都一并吞没。 就算白鸿卿已然用法阵保护着江梓念先行离去,隔着那法阵, 江梓念却依旧受到了那恐怖余威的影响。 他只觉得一阵朝他直直冲了过来。 以白鸿卿为中心,他方圆千里的地方尽数被湮没成灰。 黑色火焰将他完全包裹的那一刹那, 他以性命为代价作出了最后的华丽谢幕。 从未有如此令人沉醉的暗色白光, 恰如暮霭中的那一缕晨光, 美得令人心醉。 但这美丽的白光却有着让人恐惧的力量。 就算江梓念那时已然退至了数百里外, 他那里所能感受到了余威依旧让他周围的草木岩石, 都在那一瞬间挥发成灰。 尽管他有着法阵的保护,他却依旧受到了余威的冲击。 恍惚中, 他仿佛看到了白鸿卿在极远极远的地方看着他。 他满头墨发飞扬起来。 他眉间的那粒小痣恰似仙人妙笔之下最绝妙生动的一笔。 他一身月白衣裳恰若天上最皎洁的月光。 白鸿卿对着他笑了。 很多年前, 在无数个午后的暖阳下,那个白家的小少年曾对着他这般浅浅弯起唇角。 那时, 他眼眸中曾倒映着暖暖的阳光。 在这最后的一刻, 江梓念看到了白鸿卿眼眸中那极温柔那一缕微光。 恰如很年前的午后, 透过树缝斜斜洒在他们二人身上的日光。 那时, 两人都躺在草坪上, 白鸿卿会亲昵地点点他的鼻子。 他问白梓“小梓,喜欢哥哥么” 白梓总不会应他这话。 但是没有关系。 无论白梓应或不应,白鸿卿都会永远陪在白梓身边。 白鸿卿说“哥哥就是要保护弟弟的。” “我会永远陪着小梓,直到,小梓不需要我的那一天为止。” 白鸿卿在乎了白梓一辈子,但是他的小梓啊,却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一点。 他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他的小梓,到了最后,他却因为太多的原因,放开了他。 或许命运对于他而言,太过于可笑。 那些过往的记忆全都涌入脑海,那一瞬间,江梓念心中痛得近乎窒息。 何为剜心之痛。 直至今日江梓念才明白。 他本该空荡荡地胸口处,此刻却生出了一股子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空无的心中此刻却被一点痛反复折磨着。 若是白鸿卿想要在江梓念心中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痕迹,那么他成功了。 这事头一次,他因为旁的人而这般难受。 那感觉,是江梓念之前从未体验过的。 他觉得眼中有些酸涩。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何种感觉。 但他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那种干涩的感觉,好似很多很多年前,他早已缺乏了某种可以让他流泪的东西。 他或许会难受,或许会因愧疚而深受折磨痛苦,但是他却永远不会有情,亦永远不会因动情而流泪。 他觉得心中似是裂开了一个口子,冷风不时地吹进去,刮得他心中空荡荡地越发疼痛难忍。 那余波狠狠冲击在那法阵之上。 法阵扛住了几波的冲击,江梓念能感受那法阵上散发着淡淡的余热。 他看见一道白光包裹着一缕极淡的烟灰渐渐散去了。 那捧灰烬在那白光之下,慢慢旋转着,慢慢飞舞着。 但渐渐的,渐渐的,却那般消散而去了。 “不” 那波巨浪袭来的时候,江梓念看着远处那抹渐渐消散的白光,他心中猛地浮现出一抹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不舍。 修士之后便是灰飞烟灭,一点痕迹也不会留。 魂飞魄散,亦是永生不得超生。 就算是系统,若是一个人当真魂飞魄散,系统也无法挽回。 眼看不远处那道白光越来越微弱。 又是一波余威袭来,这一次,他因那狠狠一击而陷入了黑暗。 亦是在那一刻,江梓念当即做出了决定。 一个声音在黑暗之中问他“是否决定启用第二次求助机会。” 是否决定用这第二次求助机会救一个曾经的任务对象 江梓念微微阖眼,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是。” 系统道“系统提醒您,每次使用求助机会都会使削弱神魂。” “若是您使用此次的求助机会,将无法支撑如今的这具躯体。” “如今的这具躯体是根据上一次的神魂状态凝结而成,使用第二次求助机会过后,您的神魂被削弱,这具躯体亦将消散。” 江梓念沉默了很久。 继而,他道“是,我决定使用。” 系统“叮”了许久。 最终,系统说道“已接受您的求助内容。” “对象白鸿卿受伤面积较大,程度严重 “需要修复时间不明。” 就算是系统要让白鸿卿重新活过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江梓念启动程序的时间比较早,系统还来得及收集白鸿卿分散的最后一点魂魄。 江梓念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到系统正在启动程序。 恍惚中,他好似听到了系统的启动声。 “正在启动” “3、2、1” 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或许更久,但某一天,白鸿卿终会从无尽的沉睡中缓缓醒来。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希望他看到的第一缕阳光能让他感觉重新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他或许会忽然发觉,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当光照进眼中的时候,江梓念醒来。 他发现他果然没有了实体。 原先那具天狗的躯体本就受了重伤,他神魂被削弱,虽然并无什么痛感,但是他却感受到了一阵微微的眩晕。 若是魂体也有面色,那么他此刻一定是面色发白的。 法阵无法包裹住灵魂形态,但一旁的法阵直到现在还在微微发热,白鸿卿赐予他的法阵尽忠职守到了最后一刻。 江梓念从法阵中飘了出来。 他如今的身体近乎透明,但与一般的灵魂状态又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在他遇到系统之前,他其实就是一抹幽魂。 系统说,他在世间游荡了很久很久。 是系统救了迷失在世界洪流之中的他,让他开始执行任务,并承诺他若完成了任务便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 虽然那段记忆对于他而言,已然太过于久远,但是他却依旧能记起一点零星的记忆。 寻常的鬼魂是无法触碰到东西的,更不要说拿起什么东西。 人死后,魂魄便会出体。 但他如今除了身体透明一点,其余的好似与常人并无不同。 江梓念弯腰,他竟然触碰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子。 他握紧了手,他竟将那石子给捡了起来。 在这近千年的阅历里,江梓念知道有一个词叫作魂修。 魂修的修士皆是唯心一派,为了身心的绝对纯净,他们便决定抛弃躯体,从而达到灵魂的绝对纯粹。 这些修士并非阳寿将近之辈,他们从躯体中剖离出的灵魂亦并非鬼魂,而是人魂。 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形态活着。 这样的魂魄称作人魂。 但是真正实施这种修行之法的人很少。 真正有勇气抛弃躯体,摒弃凡尘,一心只为修行向道者,世间少有。 魂修真正能得道者,几千年前或许有过一位,之后便再也未曾听闻过了。 江梓念如今变成了这么一个人魂。 鬼魂不可见烈日,畏惧阳气,且随时都有可能会消散,但人魂则不同。 他们与常人其实并无太多不同。 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没有躯壳,换了一种形态活着罢了。 江梓念用自己的新形体在附近飘荡适应了几天。 如今他无需过度用力,点足便可一跃数十米。 太过轻盈的形体时常让他有种被风一吹就会消散的错觉。 江梓念在寻找魂修的术法。 如今既然已然成了魂体,便只能修行此等魂修的术法了。 魂修到了一定阶段亦可凝结自己的人身,但那凝结出的人身自然与寻常的凡胎不同,魂修若是修行到了高阶便可凝结出天罗金身,刀枪不入,冰火不侵。 任务结束之后的近五十年里,江梓念一直过的平淡无波。 他并无什么野心,只觉得这般敢于平庸也没什么不好。 但自最近一年起,他这么些日子以来遇到的事情,已然足够让他明白实力的重要。 江梓念微微攥紧了拳头。 他想起了太多的事情。 不知不觉,不过短短一年,他的心态较最初任务结束之时,却又变了太多。 江梓念仍在天上地下地寻找着一个魂修的术法。 就在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忽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穹天费劲心机夺回了轮回镜,他在轮回镜苦苦寻觅了几天几夜,但他却没有找到江梓念。 正当他心灰意冷的时候,烙印在他神魂上的生死契却微微发热了。 几月之前那次生死契的异动没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那人的踪迹。 但那次之后,穹天已然做了太多的准备和布置。 此刻,生死契微微一动,他便当即感应到了。 从最西北的魔域之中,他跋涉了近万里的路途,他追寻着那若有若无的一丝感应。 最终,在大陆的南边,他找到了那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第五十六章 江梓念看着这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穹天有一双赤金色的双眸,微光之下他的双眸中荡漾着浅浅的金色光泽。 金色, 是魔族最高贵的颜色。 赤金色, 只有上古一脉天魔族才有这等颜色的眼眸。 天魔族世代为王。 穹天赤金色的双眸中永远都是冰冷且自负的。 穹天是骄傲的。 天魔族的血脉让他一出生便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强大修为, 他出生起站在了所有魔族的顶尖。 他的强大让他注定孤独。 据说天魔族是上古魔神的后裔,他们都孤僻又骄傲。 天魔族的骄傲,便是他们逆鳞, 无人敢忤逆天魔族的骄傲。 魔族皆称天魔族是“骄傲的天魔”。 穹天不仅是一个天魔,他还是一个王者。 他这一生都顺利辉煌, 唯一的一次摔倒, 便是跌在了江梓念身上。 东阳君是他此生唯一的挚友,亦是此生唯一一个能站在他身边之人。 穹天允许了他的靠近,也允许了他的亲近。 他的背叛, 无异于往骄傲的穹天脸上狠狠扇了最痛一巴掌。 穹天的骄傲自负, 是无法允许旁人这般的背叛,尤其那人还是他之前那般信任的亲近之人。 天魔的信任极其珍贵。 穹天将这最珍贵的信任给了他, 他却那般随意地将其踩在脚下。 每每想起这一点, 穹天便恼怒得嘴唇发抖, 天魔族的骄傲无人敢忤逆。 那是他们的逆鳞。 江梓念在他骄傲的心上踩了最痛的一脚,若是再找到他,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他 江梓念与魔尊穹天也相处了数百年,他自然早已将穹天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此刻, 江梓念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穹天。 他顿时怔然在了原地。 距离上一次, 两人龙骨崖一战也不过才过去了五十几年。 那一次, 穹天一块块剔去了他魔骨。 江梓念最终跳下龙骨崖。 对于强大的天魔族而言, 五十年不过是弹指一瞬罢了。 本该只是他们漫长岁月里极浅的一笔,但是江梓念看着穹天,却觉得这五十年对他而言,或许非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笔。 江梓念之前在时,穹天身上虽已然初现王者之风,却并不曾给人今日这般的感觉。 如今的穹天,无需华丽的冕服,亦无需什么侍从仆人。 他只需站在那里,一个瞥眼,眉眼间微微的一动,那铺天盖地而来的令人胆寒的威压,便足见其傲睨天下的王者风范。 五十年前,江梓念对穹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恨不得他死在那秘境里,而后他便没有回头看穹天一眼,直直跳下了龙骨崖。 五十年后,江梓念再见到穹天的时候。 穹天的阴寒恐怖至极的面色让江梓念知道他认出了他。 穹天满面的怒色,脸上宛如乌云密布,叫人不寒而栗。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几个字“东阳,你逃不掉了。” 江梓念一听这话,几乎腿一软几乎瘫软在地。 穹天阴寒至极的面色之上露出了一点幽深的笑意。 他五官深邃,生得十分俊美,这一笑,他眼眸中的金色微微荡漾起来,那光华美得叫人心醉。 那笑美到了极点,却又瘆人不已。 魔尊穹天找了东阳君五十几年。 为了寻找他,穹天做了太多他之前从未想过会做的事。 那些事有的或许旁人看来实在不是一个天魔应该做的事情。 一个天魔,便不该这般在乎一个人,这般近乎偏执癫狂地寻找一个人,甚至心中百般祈求他能回来,这实在不似高傲的天魔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从来都应当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谁人见过王者低头,谁人见过王者低低地祈求什么 身为天魔,身为魔界之王,穹天应当始终保持着王者的矜持与高傲。 无论他之前为了江梓念而做过什么,在见到江梓念的这一刻,他便早早地恢复了固有的高傲王者姿态。 他的骄傲让他不会将他做过的一切说出口。 就算,此刻,他看到江梓念就在他面前,他的心明明欣喜地止不住地战栗。 之前,他那般恼他,甚至恨他。 但在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穹天只想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给他一个时隔了太多年的拥抱。 就好似这么一个拥抱过后,两人还能如最初那般赤诚相待。 但这也仅仅只是穹天一瞬间的念头罢了。 江梓念在发现穹天认出他的那一刻,他便放弃了抵抗什么。 就算是在他做东阳君的时候,东阳君也从来没有在比武之时赢过穹天。 这世间,除了邶清如能与穹天相抗之外,其余真正能胜过穹天的人恐怕还没有。 若是白鸿卿全盛之时,恐怕也可与穹天一战,但如今 思及白鸿卿,此刻他正不知在那个地方吸收着日月之精,一点一点修复神魂 穹天见江梓念低垂的眼睫忽而轻颤了颤。 没有了天狗的躯体,如今江梓念魂魄的样貌其实是他最初的样貌。 系统给他重生的时候,他的样貌便是他原本的容貌,也就是说,他如今的这个样子,除了已然沉睡的白鸿卿见过之外,其余的几人其实都未曾见过。 东阳君与江梓念原本的模样其实并不一样。 但顺着生死契的感应,穹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穹天之前曾说,这人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如今再见到江梓念的那一刻,虽然样貌不同,穹天却果然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相似。 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找了很多年的那个人。 穹天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 虽然如今江梓念已然是魂体的模样,但穹天却依旧狠狠地抓住了他。 他十指冰凉,但那手中的力度却不容许江梓念反抗一分毫。 下一刻,穹天手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周围顿时刮起一阵狂风,江梓念只觉得周身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他便已然到了魔界。 魔界。 数十座连绵山峰的上空,天空呈现出诡异的暗色,似是墨汁一般。 黑色的山上,雾气弥漫,不时刮起一阵阵阴风。 在那黑雾最为浓郁之处,有一光华粼粼的华美宫殿。 重华宫乃是用魔界最珍贵的紫水晶铸成,其上点缀各类金饰,华美却并不见一丝庸俗。 那水晶与金子在阳光下不时反射出令人炫目的流光溢彩。 江梓念只觉得自己被扔到了坚硬莹润的地上。 手上的感觉莹润生温。 天魔历来喜好奢华。 就算是铺地的地砖亦是上好的蓝田温玉。 那蓝田玉色泽莹润,触手生温。 就算是在冬日里,不穿鞋袜走在上头亦不会觉得太过冰凉。 魔尊穹天此刻身上穿着黑色镶金边长袍,那黑色在微光下反射着极淡的光泽。 长袍尾端微微摇曳,上面的光华宛如流水一般。 他的墨发如绸缎一般,华丽而绝美地倾泻了一身。 江梓念被摔得身上一痛。 江梓念看向四周,只见屋内装饰亦是处处精致华美。 中央放着一张千年紫檀木的方形案几,案几之上一只暗红的琉璃红铜瑞兽香炉中正升起袅袅的青烟。 屋内带着弥漫着一股极其好闻的幽香。 江梓念认出了这香乃是翡兽身上的香腺提纯练成。 翡兽乃是万年灵兽。一只翡兽只能取出拇指大小的香腺,而要制成这翡金香所需必得上千头翡兽才可。 这香闻起来只觉得恍若身至仙境,心神迷醉。 这香岂止名贵,翡金香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奇香之一。 但穹天的宫殿之内,年年都点着此香,一刻也不曾间断。 这里,是魔尊穹天的寝殿。 江梓念之前亦曾来过这里。 穹天竟直接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下一刻,江梓念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紧。 穹天将江梓念压在了地上,他死死地扼住了江梓念的脖子。 穹天垂眸看着江梓念。 他低着头,发丝垂落到江梓念脸上。 逆着光,江梓念几乎能看到穹天面上的那一抹刺骨的阴寒。 穹天想杀了他。 这是江梓念早就知道的事情。 但两人四目相对的这一刻,江梓念从他眼眸中看到了太多太深的其他东西。 那压在眼眸深处的情绪太过复杂,江梓念并不能读懂。 他的下颔精致而完美,他浓密睫毛之下,一双金眸中压抑着太过浓郁的愤怒,但他表面上依旧带着他一贯的矜傲。 他此刻可以完全地将他掌控在手心里。 他无法反抗他分毫了。 两人离得很近。 穹天这般将他压在地上,他看了他一会儿。 穹天慢慢靠近了他。 纵使是江梓念在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那张绝美的脸的时候,心中也是不由得微微有些异样。 就在江梓念以为两人近得几乎要吻上的时候,穹天却停了下来。 穹天看了他许久。 他眼眸中的神色太过复杂。 渐渐的,他眼眸中忽而又染上了一点一点的怒色。 他抓着江梓念的手又是一紧。 他面上的神色带了几分阴寒。 “东阳。” 他唇中的语气带了几分残忍。 “汝当年负我之仇,本座如今也当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第五十七章 穹天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但两人最终没能有什么动作。 江梓念看见穹天眼底的阴寒之色越发深了。 最终, 那一点暗色渐渐沉入了他的眼底。 穹天看了一会儿他, 继而却猛地放开了手。 江梓念被放开之后不由得重重地咳了几声。 穹天看着江梓念, 忽而蹙了蹙眉。 “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最开始汹涌的情绪已然渐渐平静下来,穹天看着整个身体都呈现显出一股半透明的状态的江梓念,他眼眸中似是又多了些江梓念看不懂的神色。 他轻轻蹙眉, 似是对他如今的状态感到不满。 穹天自己乃是整个魔族最强的魔尊,他是魔界的王者, 东阳君当初亦是魔界中十分强大的魔尊。 能被穹天承认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平庸之辈。 如今, 看到江梓念成了这个模样,无论是作挚友,又或者是对手, 穹天的骄傲都让他不屑于同这样的人动手。 他费尽心机寻找了十几年的敌手居然变得如此弱小, 这让穹天忽而生出一股被嘲弄的感觉。 穹天捏起江梓念的下巴。 他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穹天对上江梓念的双眼。 穹天发觉,这个人变了。 虽然生死契告诉他, 这个人就是东阳, 但是他眉目间的神态却太过陌生。 而这个人, 未免也太过弱小。 他如今竟是魂体状态,身体轻的几乎没有重量。 穹天在他身上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波动。 东阳从不会这般弱小。 他是能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人。 魔族皆是是好斗之辈,但东阳却不,时常有人笑他不似个魔族, 倒是外面那些清心寡欲的修仙之人。 穹天看着他眉眼间那抹清朗与疏淡, 这样子却又有几分像东阳了。 东阳与所有魔族都不一样。 魔族重欲, 但财宝、权力、美人, 东阳却通通都不在乎,视之为身外之物。 所以,得知东阳为了魔主之位背叛他的时候,穹天是万万不曾想到的。 和东阳在一起太久,他温和有礼的外表伪装的太好,穹天竟忘了,他亦是魔族。 魔,皆是性邪,贪婪,他们的欲念永远得不到满足。 哪里会有真的清心寡欲的魔。 越是高阶魔族,欲念便越重。 这或许是上天对魔族的惩罚,它要他们永远得不到满足。 穹天看着自己手中这个羸弱的魂体,他心中不知怎么便觉得某个地方便好似被堵着了一样。 对于穹天的质问,江梓念只是抿了抿苍白的唇,他道“无妨。” 穹天冷哼一声。 穹天并不知道江梓念是如何变成了人类,在穹天的认知里,这世间并无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魔族变成人类。 这五十几年里,这人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曾想到的事,更甚者 当初,他跳下悬崖,便是留有后手。 这个他与他最亲近之人,身上却一直瞒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穹天眼眸中的寒光微微闪了闪。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江梓念来此的几天里,穹天将他囚在他的寝殿里。 穹天这几日都未曾回寝殿,除了每日都会有侍女给他送吃食之外,江梓念竟也许久未曾见到穹天了。 那些侍女看着江梓念的眼神都有几分暧昧。 江梓念偶尔也会听到底下议论纷纷,毕竟这可是魔尊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往寝殿内带人。 虽然带回来的这个“人”,实在有点奇怪。 他浑身呈半透明状。 那些侍女并不懂什么“魂修”,她们见江梓念虽然浑身都是半透明的,却也眉目清秀,容色上佳。 众人甚至都疑心是否魔尊就好这一口。 就喜欢这种“半透明”的。 江梓念不知侍女们是如何想的,但是他自己却也明白那些暧昧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江梓念在穹天的寝殿呆了三天。 因为江梓念如今是魂体,所以自然不能吃那些寻常人吃的东西。 魂体要保持魂魄的纯粹,便不能食五谷杂食,所以江梓念如今只能吸收一些灵石的灵气,或是少量饮用一些玉液琼浆。 对于一个早已习惯食用人间烟火的人,这一改变简直令江梓念痛苦十分。 一切美食皆从此与他无关了。 这一念头折磨的江梓念几乎快要抑郁了 于是,在第四天穹天见到江梓念的时候,他见面前的魂体比最初见时好似瘦了一圈 他便如此不愿呆在他身边么 江梓念看到了穹天面上一抹幽寒之色。 “带下去。” 穹天的声音中亦多了几分冰寒。 很快,一旁便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几个黑衣人将江梓念拖了下去。 江梓念完全来不及挣扎,他便被几个黑衣人挟持着带了下去。 那几个黑衣人压制着江梓念,江梓念完全动弹不得。 忽而,江梓念只觉得眼前骤然陷入了黑暗,他的神智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江梓念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面前忽而出现了一块无比巨大的锦帛,江梓念往上一看,那居然是一件华丽的衣裳。 黑色织锦,穿梭金色丝线,江梓念一抬眼果然看见了穹天。 江梓念刚想抬起手臂,他却忽而发现自己的手臂一动也动不了。 穹天整个人在他面前不知为何放大了数倍不止。 他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棵小树苗。 这树苗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树苗,看上去枝叶稀疏地很,光秃秃的,甚至丑陋。 这树的树干乃是金色,上头零星的几片叶子绿油油的,宛如翠碧一般,看着甚是娇嫩。 江梓念心下陡然一惊,他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声也发不出了。 竟是全然不能发一言,亦不能动一下。 江梓念不由得恼怒地盯着穹天,当前,前提是如果一株小树苗的愤怒也能表现地出来的话 所以,尽管江梓念怒气冲冲瞪着某人,但最多也不过是叶子颤几下。 那几片叶子不过颤了几下,江梓念便不敢再颤动了,一棵树上一共就三片叶子,碧绿碧绿的。 江梓念这般看着穹天的时候,出乎意料,穹天竟好似全然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穹天眼眸冷傲如霜。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梓念,薄唇轻抿。 面色不怒自威。 他看着面前整棵树都在微微颤抖的江梓念,穹天看了他一会儿,眼眸中的神色却又骤然闪过一抹柔和之色。 但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依旧那般冰冷。 “好好呆在这里。” 这话听在江梓念耳朵里,就好似一种威胁了。 江梓念整株苗都怔了一下。 穹天看了他一眼,继而便离去了。 江梓念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到他脚底下正在涌动着某种暗流。 四周太黑了,方才匆匆一撇,他无法分辨出他究竟在何处,只知道这是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此刻,穹天离开之后,江梓念便越发觉得黑暗可怖了。 因为室内漆黑一片,江梓念根本无法分辨出外头究竟是何等的时间。 脚底下是濡湿软绵的泥土,江梓念感到有养分从脚底涌入身体各处。 那种从土里汲取养分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都十分不适。 四周黑漆漆的,且没有一丝的声响。 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 那种死寂的气氛一直沉沉地压在他心上。 幽闭的环境是可以造成人的死亡的。 江梓念已然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穹天对他的一种惩罚方式。 他现在手脚皆无法动弹,连话也说不得。 被关在这个幽闭的环境里。 就算死去,也没有人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第五十八章 江梓念在心中默默数着,过了好久, 大概有五六天吧。 穹天才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 江梓念对他又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警惕。 穹天虽然高傲, 但却并不代表着不会因为心中的仇恨而对江梓念施以报复。 毕竟,江梓念如今实在太过于弱小了。 穹天若是当真想要报复他,简直可以有千万种方法。 把他变成一棵树而后折磨, 这样的幽闭之法,江梓念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 于是, 这一次, 再看到穹天的时候,江梓念十分安静,并未做出一点挑衅之举。 他看见穹天走了过来, 穹天在他身旁看了他一会儿, 继而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罐子。 那小罐子里也不知道装的究竟是什么,穹天将那金色液体缓缓倒入他的脚下的泥土中。 那金色的液体渐渐没入他的脚底。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 江梓念感觉到了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那疼痛直窜他的灵魂, 似是要将他的神魂都灼烧干净一般。 穹天看见面前的小树苗又开始渐渐颤抖起来, 他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意,他的手亦是轻轻顿了一下。 但那一抹关怀之色却很快就湮没在了他的眼底,穹天继续用那小罐子里的液体浇灌着小树。 那金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地涌入他脚下的土壤。 江梓念痛得不由得嘶喊起来。 渐渐的,他的神智都有些不清醒起来。 最后的时候, 他只能看见穹天冰冷漠然的双眸。 江梓念本以为, 穹天对他总归还是有一点当年的情分, 总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 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对他这般施以酷刑。 江梓念心中隐隐下了决定,他要逃。 之后几日里,穹天每天都会过来一段时间。 每次都会带一小罐那种液体,然后倒在他脚底下的土壤里。 江梓念虽然几乎通晓百草,但是他却从没见过他如今身处的这种小树。 这种小树的树干呈现出金色的光泽,叶缘上锯齿状,一棵树上才生着三片叶子,光秃秃的。 每天,江梓念都要接受这样的非人折磨。 恍恍惚惚中,江梓念亦不知过了多久。 某一天,他忽然便可以开口说话了。 穹天那次又带了一罐这种金色液体。 他打开那个黑色的小罐子,那小罐子上盘旋着一条金龙。 穹天打开了小罐子,他正要将那金色液体倒入他的脚下的土壤的时候,江梓念却忽而开口了。 “穹天。” 穹天闻言,不由垂眸看向他。 此番,在夜明珠的微光之下,在这幽暗的室中,他金色的眼眸不知为何竟好似变得黯淡了些许。 原本应当是光辉粼粼的赤金色,如今却浅了些,成了浅金色。 江梓念隐约觉得他有些奇怪,却并未多问。 穹天依旧是冰冷且孤傲的,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威压依旧让他近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梓念那个时候已然被着痛得近乎有些恍惚了。 于是,他问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质问,他道“你要我死么” 穹天眼眸中似是微微顿了一下。 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的深邃且难以捉摸。 江梓念看着他,他冷笑道“若是要我死,又何必这般折磨我,直接杀了我不是才痛快” 不知为何,江梓念竟在穹天眼眸中看到了一点蔓延开的怒火,那火气来的十分莫名其妙。 穹天亦冷笑了一声。 他此刻的神色阴戾恐怖,眼眸深邃,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穹天抚上他面前的小树苗。 穹天的指尖很凉。 哪怕现在江梓念变成了一株小树苗,他也能感觉到穹天指尖那冰寒刺骨的温度。 就好似凝结了千百年来魔界的冰冷阴戾。 穹天道“直接杀了你” “直接杀了你岂能解我心头之恨” 穹天面上的神色阴戾得吓人。 江梓念沉默了,没有说话。 “你每日越是痛苦,我心里的愤恨,才越是能平息。” 看着面前沉默的江梓念,穹天亦没有说话了。 两人皆沉默不语。 穹天将那罐金色液体又一次地倒入了江梓念脚下的土壤里。 江梓念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呻吟嘶喊。 穹天看着面前微微战栗的小树,他的指尖轻轻抚着小树身上新长出来的枝叶,不过几日,小树的树干也好似粗了一圈。 江梓念痛得几乎有些神智模糊。 他恍惚中好似听到了穹天对他说了一句“这是你的报应,东阳。” 他的报应 江梓念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曾经因为任务伤害了他们。 如今,他们在自己身上做的这些事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呢 如此想来,世间万事竟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穹天的态度已然让江梓念彻底的心寒。 在江梓念仍是东阳君的时候,他曾只身为穹天挡下那道雷霆天劫。 那是剧情中没有的。 两人相处的几百年,江梓念并非木石心肠,穹天待他不薄,他当时那般做,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不知不觉中,他竟也当真将这人当作了自己的挚友。 东阳君的人物设定与他本身个性相近,这个角色他扮演之时并无过多的伪装。 他与穹天的相处之时便更容易流露出真情。 若非最后剧情必须让他这般去做,江梓念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背叛穹天的。 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江梓念知道那会给他怎么样的沉痛打击。 穹天的骄傲可以成就他,却亦可以将他摧毁。 这次,见穹天并为因此消颓,江梓念心下自是稍安。 他知道穹天会恨他。 但是,他只是以为,不论如何,穹天应当都会对他有那么一点的情分所在。 好歹,在那漫长的几百年里,他们两人曾并肩作战,他在他背后,替他挡过无数明刀暗箭,他曾救他于生死之中,替他挡过雷霆天劫。 天魔族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若想再上一步便需得过天劫,魔族的天劫由为凶险,天魔尤甚。 说是九死一生也毫不夸张。 江梓念挡下那道天劫之后,在床上躺了许久这才痊愈。 江梓念微微阖眼。 终归是自己对不起他了。 这些日子,江梓念已然渐渐找到了脱离这棵小树的方法。 很快,或许他就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了。 这日夜里,小树苗散发出一阵极淡的蓝色光芒。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淡白色的身影从小树中慢慢抽离了出来。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过了大约有一刻钟,江梓念才成功从其中脱离出来。 他抽离出来的一刻,他这才完整地看到他寄身的这棵树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几日,这树居然已经比最开始长得大了一圈。 顶端的枝头上又冒出了两片叶子,有一片还是蜷缩着的,微微舒展开身子,那碧色宛如翡翠一般,绿得叫人觉得眼前一亮。 金色的树干也好似越发粗壮了。 原来不过半臂高,如今莫约也有一臂高了。 江梓念看了那树一眼,便收回了眼眸自行离去了。 江梓念在魔宫里飘荡了许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飘到了何处。 江梓念被困在这树里的时候,他日日研究魂修之法,将自己前几个世界知道的有关魂修的事情全然思索一遍,绞尽脑汁这才总算找办法可以脱离这个小树。 魔宫内的戒备还是十分森严的。 就算如今江梓念隐匿了身形,他也是处处谨慎小心。 依着记忆中这重华宫的布局,江梓念在魔宫内飘荡了许久。 忽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兵戈之声,莫约是守卫朝这边巡逻来了。 江梓念看了看眼前的楼阁,他当即一跃,飘进了这楼阁之内。 只见那匾额之上写着三个字“玄关阁”。 外头的兵戈之声渐渐远去了。 江梓念紧贴着门,见那一队黑压压的巡逻守卫离去,他这才从门后出来。 江梓念巡视了一圈四周。 这里大概是用来放置宝物的地方。 江梓念在此处巡视了一圈,莫约是些奇珍异宝。 有些东西他也只在古籍中看到过罢了。 这十几年来,穹天开拓魔族领域,受四方朝拜,得到的奇珍异宝竟布满了整个楼阁。 玄光阁一共五层。 在最上一层,江梓念看到了一个摆放在最显眼地方的宝盒。 那宝盒上并不似其他的宝物上都是落满灰尘,那个宝盒一看竟是被人时常打开的。 上面干净整洁,无一丝灰尘。 江梓念飘到了最上方,略有些好奇,他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江梓念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什么炫目十分的宝物,但他却只在那宝盒中看到了几枚玻璃珠。 很寻常的玻璃珠,就是那种人类小孩在院门口玩的那种。 江梓念一怔。 看着那几枚玻璃珠,他这才想起了,这是在极小的时候,江梓念送给穹天的生辰礼物。 那个时候,穹天还不过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 他一向孤僻不合群,旁的小魔物都害怕他。 江梓念却偏要接近他。 穹天那时虽看着冷傲孤僻,但其实也并非那么难以接近。 江梓念教他玩弹珠,穹天很不屑,说这是十分愚蠢的举动。 但这小孩别扭得很,嘴里说着不要。 最后还是和江梓念两人一起在地上趴着打了一下午的弹珠。 直到日落,穹天拿着自己的那枚弹珠,微勾薄唇,露出了一个优雅而矜持的胜利者微笑。 “失败者,你输了。” 他面上的微笑带着一贯的矜持,但微勾的唇角却又带着些嘲讽和张狂。 看他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赢了什么盛大的魔族比武大赛,其实,他不过是赢了一场小小的弹珠游戏罢了。 穹天一生都不曾输过谁。 唯独在这小小的弹珠之上,他一开始输了江梓念几次。 江梓念说,这游戏不许用法术,穹天这才叫他一开始赢了几次。 许是这失败的滋味于他而言,虽然叫他愤怒,却更让他觉得新奇。 就这样,这小小的玻璃珠就这般将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弹珠这种游戏,一个人玩不了。 定要两个人玩。 在那年小穹天生辰的时候,旁人送的都是些什么各类珠宝奇珍,江梓念只送了他几枚弹珠。 他轻轻勾勾他的手。 盒子里只留了一句话。 “一起玩。” 时隔几百年了,这几枚弹珠竟还被穹天保存十分完好。 一枚枚弹珠都还剔透光滑,不见什么磨损。 但它们本该是被孩子们放在地上弹来弹去的珠子。 这些弹珠最终成了放在锦盒内被人观看把玩的宝物。 或许,穹天再也找不到当年陪他玩弹珠的那个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第五十九章 外头忽而便响起了一阵巡逻的声响。 江梓念听到了那些人来到了玄光阁楼下。 只听得那巡逻兵卫的首领道“千玑鸟说看到了有可疑的人出现在魔宫内。” 千玑鸟乃是穹天专门用来守卫魔宫的圣鸟,它能目视千里, 魔宫里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 江梓念的隐匿之法在它那里几乎形同虚设。 江梓念没想到千玑鸟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 千玑鸟发现了, 穹天也会很快知道。 江梓念顿时心下一惊。 楼下穿着黑色铠甲的魔兵已经依次进了这玄光阁。 “搜。” 淡淡的一个字,却几乎令江梓念冷汗淋淋。 眼看楼下的那些兵卫越发近了。 那上楼的脚步声,好似一步步踩在了江梓念的心尖上。 江梓念巡视四周, 只盼能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忽而,江梓念抬眼, 他忽而发现这玄光阁的屋顶竟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江梓念顺着那法阵往下一看, 他发现在他眼前的地板上有一处暗格。 临近江梓念的那一块的木板的颜色较其他地方相比深了一些。 下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江梓念在那暗格之上轻轻一按,他心中祈祷不要发出什么声音。 竟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一道台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江梓念当即进了那暗格内。 随着江梓念的进入, 暗格便忽然关闭了起来。 进来之后, 江梓念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密室。 顺着台阶往下,只见底下竟是一个湖泊。 那湖泊呈现出碧蓝之色, 阁楼顶端的微光倒映在湖水之上, 湖面平静, 竟反射出镜面一般的光泽。 江梓念在混元派之时,他自是曾见过轮回镜的。 此刻,他在这魔尊穹天的重华宫看到了轮回镜,他不由得心下微惊。 江梓念忽而想起前段时间听旁人所言之语, 魔尊穹天带领着一干魔兵去攻打混元派, 还夺走了轮回镜 竟不知邶清如现在如何了 江梓念慢慢靠近了轮回镜。 轮回镜平静无波, 此番只见镜面上笼罩一层朦胧的薄雾。 湖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 似是鱼鳞、似是金子。 透过那薄雾往下看,只见湖面上呈现出深深浅浅浅的蓝或绿,湖水清澈剔透,湖面上却不曾倒映出任何东西的影子。 轮回镜中的水好似一动未动,又好似永远都在慢慢流动,湖水中参杂着细碎的金子,还有银光闪闪的东西。 仅仅是稍稍靠近它,便觉得心神一清,竟是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它的湖水中蕴藏着世间最深邃的奥秘,湖水中的一个细微的气泡都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起始与轮回。 看着这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轮回镜,江梓念忽而想到了一个办法。 许久之前,江梓念偷偷跑去山上轮回镜的时候,他曾一不小心失足掉下了轮回镜。 他在轮回镜内沉浮了许久,最终醒来之时,却被轮回镜传送到了其他的地方。 轮回镜连接着世间万事万物,连接着过去与现在。 它可以是一面镜子,却也可以是一座桥梁。 如此让这镜子变成一座桥梁,江梓念依稀记得邶清如曾告诉过他一个法诀。 这办法虽然冒险,但是却值得一试。 轮回镜蕴含着世间万物,玄奥十分,进去之后极其容易迷失在其中,但与其在这里最终被穹天抓住折磨,他宁愿跳入轮回镜。 险中求生。 这个暗格江梓念能发现,那些兵卫也并非不会发现。 江梓念进入暗格没多久,他便听到了暗格外那一声声响,接着便又是一阵逼近的脚步声。 外头的人来了。 江梓念心中一咬牙。 他当即跳入了轮回镜。 湖水寒沁,江梓念冷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个法诀过了太久,江梓念记忆有些模糊,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念对。 他手中捻起法诀,嘴里念念有声。 话音刚落,顿时只见狂风大作,湖底卷起了一阵巨大的漩涡。 冰冷的湖水将江梓念紧紧包裹,下一刻,江梓念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轮回镜不久前才被魔尊穹天用来寻找江梓念,上面还有着穹天的一抹残念。 穹天在轮回境内找了江梓念三天三夜。 他从最初的喜悦到最后的失望、悲痛。 他离去之时,他残留下的那一抹残念,却是他心中最痛却又最渴望的东西。 穹天的那抹残念太过沉痛深刻,竟连轮回镜都受了他的影响。 忽而间,只见轮回镜上骤然闪过一抹金光。 五十年前。 龙骨崖下,弱水漆黑萦绕着四周。 天空上日头高照,但龙骨崖下却照不进一丝的微光。四周皆是焦黑的土地,黑雾弥漫中依稀可见白骨森森。 江梓念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龙骨崖底,幽暗漆黑的弱水流经的地方。 这里寸草不生,处处皆是白骨,黑雾弥漫,不见一丝日光。 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待下去,瘴气侵蚀之下,正常人在这里待不了几天就会发疯。 看到眼前场景,江梓念忽而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庆幸自己已然离开了魔宫,还是该苦恼竟被传送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莫约是龙骨崖下的某个洞穴。 洞穴里黑黢黢的,半开半闭的穴口可以看见外头的黑色的弱水以及弥漫的瘴气。 江梓念起身,发觉这个洞穴有人居住的痕迹。 江梓念走出了洞穴,就着外头幽暗的光,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体好似变得更加透明了。 外头的瘴气弥漫。 空气浑浊,走几步便叫人觉得昏昏沉沉。 江梓念在洞穴口转了转。 他正疑心是否是这洞穴的主人救了他,又想着何人竟会住在这弱水之畔 龙骨崖乃是他之前跳崖之处。 而这漆黑的弱水不知夺走了多少无辜生灵的性命。 忽而间,他一抬眼,只见迷雾中走来一人。 那人的身影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太分明。 随着那人越来越近,江梓念在迷雾之中看到了他赤金色的双眸。 在黑色的迷雾之中,他金色的双眸就宛如是划破黑雾的一道光。 只是此刻,那金眸却宛如干涸的湖泊。 穹天的眼眸中从来是满满的自负与骄傲。 江梓念何曾见过他这般颓废的模样。 那本该凝聚着世间最纯粹日月光辉的眼眸此刻却好似一盏熄灭了的灯,黯淡而不见一丝光华。 江梓念心中一惊,他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但下一刻,却见那人竟直直地穿过了他。 江梓念的心在穹天穿过他的那一刻骤然停了一下。 见穹天竟对他好似视若无睹,江梓念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体。 与他魂体状态不同,此刻他的身体完全透明,与周围的一切几乎融为一体。 江梓念感受了一内的灵气运转。 他最开始修行而来的一点灵气却也全然不见。 江梓念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这是什么情况 江梓念看了一眼穹天,穹天已然走到穴口处,但他并未进去,反而是在穴口处坐了下来。 穹天依靠着那洞穴,他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弱水。 穹天盯着远方看了很久。 江梓念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穹天却都未曾有一丝的反应。 江梓念记得他之前跳下了轮回镜,他想了想,莫非是他的法诀出了什么问题 轮回镜内千变万化,幻象迭生,如今的情况不明,江梓念决定先暂且看看再说。 穹天盯着那弱水看了很久,江梓念便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江梓念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哪个时间段。 但这个穹天看上去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穹天浑身上下都是被弱水侵蚀的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就连他脸上亦有几道的疤痕。 他那浑身颓败的气息,让江梓念几乎怀疑这里不是幻象。 江梓念不曾想过穹天脸上会出现这副神情。 那么的颓败,在他眼中,江梓念只看到了一片荒芜。 他整个人都了无生机。 而下一刻,江梓念听这人喃喃说道“我找了你三年了” 他语气中压着一股深切的悲意。 穹天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他看着那弱水,道“东阳,你在哪里” 江梓念心中一愣。 似是有什么东西将穹天压得太紧,太沉,他此刻面上满是沉痛的悲意。观其神色,竟好似随时都会崩溃一般。 继而,江梓念看到了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东西。 只见一滴晶莹的泪从穹天金色的眼中滑落。 那泪却好似也是金色的,滑过穹天脸颊的时候,留下一道濡湿的泪痕。 穹天是孤傲的王者。 王者从不会流泪。 那泪滑过穹天的面颊,却好似流进了江梓念的心底,压得他心中微微一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六十章 穹天每日都会去弱水。格格党小说网 g g do n 这也正是他身上那些狰狞伤口的来源。 江梓念最开始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个时间段, 而后据他观察, 他发现, 这里的时间大概是在五十年前他刚跳下龙骨崖的那个时间段里。 这个时候的穹天才刚刚继位魔界之主没多久。 江梓念有时候会见他收到魔宫传来的密讯。 穹天处理那些密讯之时,江梓念过去也看了一眼, 根据那密讯之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他这才有此猜测。 没想到, 轮回镜竟将他传至这样的一个时间里。 只是,江梓念却还是有些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幻境还是他当真回到了过去。 轮回镜内千变万化, 幻象迭生, 轮回镜连接这世界上千万个时间点和事件点,很难说这里究竟是真实的, 还是一个幻境。 江梓念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是如今这样一个状态。 为何他如今身体完全透明,且穹天全然看不见他 不论这里究竟是幻境又或者是什么,穹天是江梓念来此见到的第一个人,江梓念隐约觉得穹天身上有着破解他目前困境的契机。 江梓念索性每日跟着穹天。 穹天日日都要去弱水。 弱水漆黑, 水上鸿毛不浮, 若是不慎溺水, 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穹天下水之时总会在自己身上系一条绳子。 他潜下水,有时候一找便是几个时辰。 要知道, 大概从古至今都没有人会想在弱水中潜水。 若是谁听到旁人有这个想法,只会说他疯了。 穹天却每日都在其中一遍遍地寻找。 近乎疯狂而又偏执地寻找。 弱水冰冷刺骨, 穹天潜下之后, 水面上只留一截细弱的绳索。 不时会浮现几个零星的气泡。 水下深千尺。 透过幽黑的水面, 江梓念看不见一丁点水下的情景。 他只能紧紧盯着那一小截绳索,他的心却也随着穹天迟迟没有归来而一点点提紧。 若是在水面上远远看看弱水,就会发现,它就好似一个随时都会将一切吞没的深渊巨口。 江梓念看着便觉得心中发怵,而穹天却要每日都潜到它的底下,在其中一遍遍受那黑水的侵蚀。 有时,水面上会起风,风一吹,弱水荡起些许的波澜,那截绳索便在江梓念面前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被这水这风撕碎一般。 穹天这是拿命去搏。 但江梓念一直以为,穹天应当是恨他的。 但若是当真恨他,又何必在这弱水之中一遍遍苦苦寻觅,又何必堵上自己的性命 这龙骨崖下满是瘴气,寻常花草到了这里都会枯死,凡人来此呆不过三日便会发疯。 这瘴气升于弱水,弱水之中阴森瘴气更甚,若非穹天乃是天魔之体,血脉强大,他恐怕下潜不了几次就会被这弱水侵蚀而亡。 哪怕有天魔血脉护体,穹天如今在弱水之下已然寻觅了三年,三年来这弱水和崖底的瘴气亦是早已侵入了他的七经八脉。 江梓念提着心等着穹天上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 但穹天却始终没有上来。 江梓念的心也越发揪紧了。 他也曾试图跟着穹天一起下水,但是江梓念却发现他无法下水。 这弱水就好似一个屏障一般,将他隔离在外。 等江梓念在这第四个时辰等他的时候,穹天才终于从水上冒出一个头。 那段绳索上闪过一抹金光。 穹天拉着那绳索,慢慢从水里爬了上来。 幽黑的水将他下半身都包裹着,水流流过他的身躯,似是想要挽留他。 逆水而行,最是艰难。 江梓念看见那绑着绳索另一端的大石头如今竟也出现了些许的裂痕。 那弱水岂能这般轻易叫人离去。 只见那石头忽而间碎裂了,穹天那时其实已然从水里上来了一大半,但他的脚却还在水里。 大石头碎裂的一瞬间,穹天往下沉了一下。 江梓念那一刻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但亦是在那一瞬间,只见穹天身上金光大显,那绳索的另一端亦瞬间绑住了悬崖的一角。 穹天周身顿时刮起一阵狂风,他一手抓着绳索,这才拉着绳索上来了。 这短短的一瞬,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穹天上来岸上之后,江梓念看到了他身上又新添了许多的伤口。 他在岸上微微喘息了一会儿,他神色间又多了几分落寞。 这一日,穹天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三年了,穹天如今已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希望找到那个人了。 若是江梓念那日真的跳下了弱水,此刻穹天就算找到了他,也定然只能找到他的一抔白骨。 “生死不明”这几个词竟成了对他最大的仁慈。 夜里,江梓念跟着穹天回去了后,穹天解开了衣裳,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外头夜色深沉,洞内仅一盏油灯照亮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无华服高床,穹天每夜就合衣睡在洞内一块石板之上。 有时下雨,穴内便潮湿得很。 洞口的泥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天魔族最是喜好奢华,无论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他们是魔界的贵族,吃穿住行忍不得一点粗糙或是不精细。 但如今,穹天天仅仅就住在这潮湿冰冷的洞穴里,连一个像样的床榻都没有。 油灯中昏黄的光照在他身上。 他五官立体宛如刀刻一般,满头墨发披在脑后,只见他身材伟岸,肌肉微微隆起,在江梓念的角度依稀可见其腰腹处的人鱼线。 穹天的身材比例几乎完美。 那灯光在他身上渡上一层蜜色的光泽,叫他低垂的金色双眸中都好似带了令人心醉的微光。 但是在他雪白的背后,却只见一道道交错的伤疤。 那些伤布满了他的身后,有的地方还在流脓,有的地方结了痂,看上去十分狰狞丑陋。 这些由弱水侵蚀而造成的伤口十分难以痊愈,有的伤口是一年前的,但是如今去也没有痊愈。 用清水简单的清洗过后,穹天给自己缠上了纱布,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他微微依靠着石壁,而后阖上双目。 江梓念跟着穹天的这几日,未曾听到他开口说一句话。 就是在睡觉之时,他面上的神色亦不是很安稳。 他有时在梦中会低声呼唤着什么,江梓念靠近了一听才知道,他叫的是“东阳”。 外头的日头渐渐升了起来。 穿透崖底弥漫的黑雾,最终透过那黑雾的一些便洒在崖底焦黑的土地上。 这或许是这崖底一天中唯一的一次可以见到太阳的时候。 外头的薄雾渐渐变淡,似是要散开似的。 一直遮掩住穹天大半边脸的阴影亦渐渐散去,光慢慢渡过他的下颔。 江梓念便在一旁看着那光一点点遮掩住他的脸,他脸上阴影一点点退散。 如此,日月轮转。 穹天在这空无一人的崖底挨过了三年。 这崖底空无一人。 四面所闻不过是呼啸的风声,或是哗哗而过的水声。 其中的孤寂实在难以言喻。 而他日日忍受着瘴气的侵蚀,不顾生死一遍遍去弱水之下寻找他,亦是有三年了。 江梓念伸手,光影交错在穹天的脸上,他不禁想要碰一碰他俊美面上那几道刺眼的伤疤。 崖底只有他一人。 他日日在这里这黑土、弱水相伴,与风声水声相伴,何等艰难孤寂。 他这般做 这般想要找到他是为了什么呢 江梓念的手轻轻触上了面上的那道疤痕。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江梓念竟真的触碰到了他。 清晨之时,他面上还是有些微凉的。 江梓念的手划过那几道疤,轻轻触上了他的眼睛。 那日,他为他流下那滴泪,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起那滴眼泪,江梓念心中竟是微微有些泛起酸涩。 这人竟在他跳崖之后在这弱水之畔、瘴气丛生之地寻找了他三年。 忽而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触上穹天眼睛时候,只见穹天竟微微睁开了眼眸。 他睫羽轻颤,眼眸中潋滟着些许金色的微光。 那一刻,穹天对上了他的双眼。 明明穹天不会看到他的。 但隔着空气,那一刻,江梓念却隐隐有一种要被这人的目光看透的感觉。 穹天面上的神色又骤然黯淡了下去。 和之前很多天一样,穹天的面上又渐渐归于死寂。 江梓念动了动唇,无声地喊了他一声。 但是穹天不会听到。 他亦不会知道,他苦苦寻觅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些日子其实就在他身边。 穹天起身,江梓念亦飘荡着跟在他身旁。 忽而间,江梓念只见穹天竟微微一瞥眼朝他这边看来。 穹天面上似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 江梓念看见他原本尚且混混沌沌的眼中此刻竟骤然荡漾起涟漪来。 穹天上前几步。 这下轮到江梓年呆住了。 因为这一刻,穹天的双手真的触到了他。 那一刹那,穹天的眼睛亮得惊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五十年前。搜索格格党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穹天在崖底近乎癫狂一般找了那个人三年。 最后, 他没能找到他。 穹天回到魔宫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 从那个时候起, 穹天开始恨他。 他神魂之上生死契若有若无的感应告诉他, 他还活着。 从那个时候起,穹天便发誓, 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那恨一日日地灼烧着他, 叫他痛苦不已。 穹天恨他的背叛,最恨的却是他的戏弄。 那个人明明还活着,却让他在崖底苦苦找了三年, 看着他似个傻子一般为他伤心悲恸。 之后, 他太多的痛苦都是因此而生。 他对那个人的恨也随着之后五十年的蹉跎越发深刻。 有时候,穹天也会想, 若是当年,他在那崖底找到了那个人,他是否会选择原谅他。 他又是否还会恨他 他们如今又会如何 这个答案,穹天在心中想了太久。 但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穹天永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而在这里的穹天却终将他心中所想变为了现实。 在江梓念跳下龙骨崖的第三年, 穹天在这崖底找到了他。 穹天看着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在穹天被江梓念抓住的那一刻, 他便有了实体。 他不再是透明或是半透明的模样, 他如今忽而便有了实实在在的。 他的容貌亦变成了东阳君的模样。 在那一刻,江梓念甚至察觉到他的体内竟忽而涌现出些许的灵力。 体内熟悉而强大的灵力, 让江梓念不由得微微审视起了自己。 他竟变成了东阳君。 那个唯一能站在穹天身边的魔族尊者。 身为魔族数一数二的强者,东阳君很强大, 他对谁都微笑, 对谁都温和有礼。 穹天看着面前的江梓念, 他实在太过于欣喜,几乎以为自己是入了什么魔怔,或许是梦中。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他曾无数次祈求这个人能回来,能如此刻这般站在他面前。 只见此刻“东阳君”他眉目似画,长发如瀑,他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袍。 他还好好的,没有受伤,他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两样。 穹天是个十分骄傲人。 他对那个人的在乎被他死死压在心中,若是他不说便无人知道。 穹天的骄傲蒙蔽了所有人,几乎快要将他自己蒙蔽。 穹天每在这崖底找他一遍,他便要告诉自己,找到他之后,他必会亲手杀了他。 但当穹天当真找到了江梓念的这一刻,什么愤恨恼怒全然被抛之于脑后。 在这一刻,穹天紧紧抓着江梓念,他眼眸微微闪烁了几下。 江梓念透过穹天的眼眸看到了太多太深的情绪。 他眼眸中半悲半喜,复杂得叫人看不分明。 直到这一刻,穹天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穹天孤傲别扭的性子让他从来不愿意承认那个人对他有多重要。 他只是告诉自己,他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他并没有多在乎他。 他在这崖底一遍遍寻找他,不过是为了报仇。 但是此时此刻,他心中忽然间涌现出的巨大欣喜,却叫他不得不直视他的感情。 直到这时,穹天才忽而明白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从不想要他死。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切都能回到最初。 他想要的,是与他长长久久的相伴。 他是穹天此生唯一在乎的人,亦是唯一入了他眼的人。 或许再无旁人能让穹天这般牵肠挂肚,亦再无旁人能在穹天心中刻下这般深的痕迹。 穹天只愿与他携手共渡此生。 如此,魔界虽幽寒阴暗,但若能有他一起,或许余生亦将别添趣味。 江梓念只见穹天眼中忽明忽暗了许久。 那太过炙热的眼神叫他不由得别过了眼。 江梓念垂下眼眸之时,心中却忽而有了一个猜测。 这里乃是五十年前,“江梓念”不存在于这个时间段。 而存在于这里的,只有东阳君。 因为他的突然闯入,或许这个世界的意识为了补全世界的逻辑,便将他自动设定为东阳君。 江梓念蹙了蹙眉,他隐约发觉这里并不似一个简单的幻境那么简单。 若是幻境,一切皆是由心而生,无论是怎么样光怪陆离的东西出现在幻境里都不足为奇。 那么说来 江梓念眉间紧蹙。 因为一些原因,他竟回到了五十年前 这里是真实世界 江梓念抬眸看了一眼穹天,他心下更加复杂,若是真实的世界,那么就说明,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也就是说,在现实世界中,穹天当真在五十年前去这龙骨崖下找了他三年。 江梓念心下微微有些震惊,亦有些涩然。 若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他的出现势必会对这里造成影响。 五十年前,东阳君本身不曾被穹天找到。 如今被穹天找到了,如今他在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都是之前所没有,他在这个世界的举动都会对未来世界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江梓念之前快穿之中也经常被告知,不要干涉过去。 过去某一个时间段一点细微的变动,都有可能对未来世界造成毁天灭地的影响。 事情变得如此棘手,当真是江梓念所从未想到过的。 轮回镜将他传送至过去的时空中,因为他神魂的相似,时空默认了他的存在,轮回镜自动补全了他的存在,将他变为了东阳君。 由是,在这里,五十年前,穹天在崖底找了东阳君三年,最终,他找到了他。 看似美好的结局,却可能怀有着无法预料的危机。 江梓念根本无法预料他的忽然出现会对未来的穹天有着怎么样的影响。 但现下,这些念头只能在江梓念心中粗粗掠过,他尚且来不及思考得太多。 忽而间,江梓念觉得身上一紧。 穹天搂住了他,给了他一个紧密的拥抱。 在五十年后,穹天终于找到江梓念的时候,他欣喜得想要上前抱住他,但是那个时候穹天没能真的那样做。 但在这个时候,穹天终于抱紧了面前这个人。 在抱紧他的时候,穹天的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喜悦。 他终是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他紧紧靠着江梓念。 在江梓念看不见的地方,穹天垂眸,似是要拼命压下眼眸中闪烁的微光。 江梓念只能听到穹天那有些沙哑的一声。 穹天道“东阳” “跟我回去罢。” 这般,已然是穹天能摆出的最低姿态了。 他说这话,好似若是江梓念不愿意,他便能放他离开一般。 明明,穹天抓着他的手,那般的紧。 穹天没有再提那些前尘往事,亦没有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穹天只是紧紧抱着他,似是想抓住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不愿再放他离开他身边一步。 这三年,这个人已然全部占据了他的心。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穹天便愿意忘却过去的那些事情。 就好似,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光辉坦荡的,并无一丝龃龉。 穹天愿意忘记,若这是抓紧他所必须做的,他愿意这般,只要他们能回到最初的那段日子。 江梓念被穹天带回了重华宫。 江梓念依旧抱着跟着穹天他或许能找到些许突破点的想法,他也就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江梓念的顺从,让穹天心中微微有些欣喜。 但他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最初喜悦过后,穹天便略略恢复了他一贯的高傲姿态。 到了重华宫后,那些人看到江梓念都十分震惊。 东阳君复活重生的消息,一时之间传遍了整个魔界。 面对着此次江梓念的归来,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看法。 但是江梓念此次依旧住在魔尊穹天的重华宫,这一点,倒是生出了太多的流言蜚语。 有些人狭昵地说,穹天那般心高气傲之辈,怎么会容得下一个想杀他的人。 他们两个人之间,定然有点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些人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便是多了几分暧昧了。 更有人说,江梓念这是被穹天囚禁了,日日在重华宫受辱,连门也不能出,过的十分凄惨了。 这些流言对于江梓念而言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但穹天却很是听不得有人这般议论江梓念。 他当即发了怒,吓得一干属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穹天眼眸中沉了沉,继而又渐渐浮现出一抹幽深和些许叫人不懂的深邃。 他对下属道“传令下去,三日后,本座要迎娶魔后。” 那属下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指令来得太过突然,之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们的魔尊和哪个女魔有过什么交往啊。 只听得穹天在上方沉声说道“东阳君,甚得吾心,三日后吾将聘其为魔界之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第六十二章 东阳君,生得极美。 他的美是魔族里少有的纤弱之美。 尽管据说东阳君已然几百岁了, 但是他依旧形若少年。 他眉眼纤细, 眉目间似是朦胧着三春的烟雨。 他肤色极白, 恰似冬日的白雪。 但一头极长的头发却又垂至脚踝,墨发如绸,走路的时候, 周身都会荡起极浅的光华。 没人说得清楚东阳君是什么魔,但是他在一干魔族里, 更似一个误入魔族的修仙之人。 据说, 东阳君杀人的时候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东阳君杀人之时亦是美得近乎可以入画的。 他穿着雪白的衣裳,鲜血喷涌出来的一瞬间, 宛如红梅落雪, 衬着他清冽的眉眼,便是说不出得惊艳绝伦。 东阳君在时便有着许多的爱慕者, 他坠入龙骨崖之后, 最为伤心的便是他的那些爱慕者了。 江梓念在魔宫的这几日, 时常有不少小婢女偷偷看他。 就如此刻江梓念倚在园内的阑干上,他一身白衣,墨发三千,栏外千娇百媚的鲜花却也不及他眉眼间一点风情。 他感受到了在他斜后方的树丛里, 有一个小婢女正在偷偷看着他。 江梓念并未太过在意。 没想到他还能重做一回东阳君, 思及此处, 江梓念亦是心情十分复杂的。 先前他与穹天私交甚密之时便时常传出他与穹天的流言。不过后来他用实力证明了他并非那等以色侍人之辈, 他与穹天确实不过是好友罢了。 如今,他回来了,他原先集结起的党羽亦早已尽数被穹天击散,他如今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失败者,外头那些人便毫无顾忌,这类流言也愈演愈烈了。 江梓念正在思索着轮回镜的事情,他忽而察觉他身后那个偷偷看着他的小婢女朝他这边走了几步。 江梓念不由得微微抬眸,却见那个小婢女上前几步跪在他面前。 只听那小婢女道“尊上当真要嫁与魔尊么” 江梓念见那小婢女泪光点点,神情恳切,不似作假。 江梓念先是一蹙眉,继而他略有些缓过神来,道“什么” 江梓念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那小婢女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魔尊今早下令,三日后迎娶尊上为魔界之后。尊上当真要” 那小婢女说到此处,已然忍不住声音哽咽起来。 江梓念却是彻底得呆在了原地。 那小婢女不过是许许多多爱慕东阳君中的一人罢了,穹天传令迎娶魔后一事早已传遍了魔界各个角落。 那些原先东阳君的爱慕者早已哭得心碎。 那小婢女见一旁似是有人来了,她忙起身拭泪,而后快步退了下去。 小婢女走后,江梓念呆呆地怔愣了许久,这才缓过来。 他当即面上染上一抹怒色。 穹天 说道这边,穹天刚从外面回来,便在自己殿内见到了江梓念。 他唇角顿时不由得微微往上勾了勾。 而江梓念看到穹天,眉眼间怒色愈沉了些。 穹天一进来,江梓念便当即怒色地问道“聘后,是何意” 穹天听他这一问,面上神色却无半点异样。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自己和江梓念都倒了杯茶水。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波澜,就好似江梓念不过在问他“你吃了没”这类的事。 穹天将茶水放置江梓念面前。 这茶水乃是用每年大寒时节浸染了第一缕月光的梅花雪煎泡的。 茶更是好茶。 生于天山雪顶,名为含翠。 泡下之后只在水中微微浮起一点翠滴的芽尖。雪水浮碧,故名含翠。 茶水之上升起淡淡的水汽。 隔着那水雾,江梓念的眉眼似是氤氲在春雨中的烟云一般,精细别巧得很。 穹天看了江梓念一瞬,继而他才从他面上的神色中分析出了点什么,他道“你不愿意” 这一问几乎问的江梓念也愣了。 他看着穹天,却见他神色间竟当真露出了一点疑惑。 江梓念蹙眉道“我为何要愿意” 美人纵使是发怒之时亦是美丽的。 穹天从来都知道东阳极美。 但好似在今日,他才发现东阳究竟是何等姿容。 许是因为,他终于决定了要与这人相伴此生,由是看这人的目光亦与之前不同了。 “魔后尊贵,位同魔主,无数人觊觎其位。”穹天看了一眼江梓念,道,“你我相识数百年,彼此相熟,进一步结为连理亦未尝不可。” 江梓念听了他的话更是不由得脸上一愣。 穹天见江梓念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又不由道“我为魔尊,你为魔后,有何不好” 穹天上前,他轻挑起江梓念的下巴。 这一举动若是之前穹天是绝对不会对东阳君做的,但是如今他们即将结为连理,如此狭昵之举便可以偶尔为之了。 穹天看着江梓念,眼中微微闪烁了几下。 他看着面前的人忽而觉得心中泛起一点从未有过的感受。 指尖的触感细腻入微。 这人这般仰起面看着他的模样叫他心中升起些许的莫名的异样。 穹天滚动了下喉结,他垂下了眼眸,睫毛轻轻颤抖了下,他道“如此,吾觉甚好。” 这一句“吾觉甚好”,已然是穹天所能说得最为露骨的话。 他那骄傲的性格,已然不允许他再表露更多。 江梓念看见了穹天墨发之下,掩映的那一点微红的耳垂。 穹天抬眸看了他那一眼,那一眼却让江梓念觉得心中好似被烫了一下一般。 江梓念呆呆地看着穹天。 他觉得一切都不对了。 一切都混乱了起来。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江梓念当即反手抓住了穹天的衣袖。 他道“我” 他张了张口才理清了自己的思绪,道“穹天,我不愿意。” 他这一句话,顿时让穹天面色一冷。 他眸中的柔和亦好似瞬间被凝固了一般。 江梓念道“我们之间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穹天正静默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却让江梓念忽而觉得自己就算再巧舌如簧,此刻却也只能从嘴里憋出几句单调的话罢了。 江梓念想说他只是把他当作朋友。 但而后却又转念一想他曾经在他背后深深捅了他一刀。 挚友二字,听来也只会觉得讽刺罢了。 自江梓念开口以来,穹天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他眼眸中浮现出太多的幽寒。 那神色叫他原本俊美的面容都带了几分瘆人冰寒。 江梓念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从未想过成亲,更不曾想过要嫁与谁。” 江梓念不知道穹天如今对他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但是他就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却也依稀能感受到穹天对他与旁人的不同。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对他生出了这种的念头。 穹天的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心惊,也让他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危险。 江梓念开始只以为穹天是要这般羞辱他,将用一个女子的名号放在他头上,这般嘲讽他曾经的失败。 但如今江梓念已然渐渐冷静了下来。 魔后一位事关重大,若是当真这般草率给予一个人,实在不符合穹天一贯的个性。 穹天虽高傲自负,但是在大事之上却从不会马虎,这也是这么多年他能将偌大的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之一。 他将魔后一位给予他。 这背后的信任是江梓念不愿去细想的。 这些天来,江梓念来到重华宫,穹天对他的态度,是他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温和。 穹天何曾对旁人这般低眉顺目。 这次,江梓念回到这里,他本来都以为穹天回过神后定会狠狠惩治他。 毕竟,在五十年后,穹天便是这样做的。 但令江梓念没有想到的是,穹天并未苛责他一点,反而待他处处温和。 江梓念与穹天相处了几百年。 他从未见他对谁这般温柔过。 而那个对象变成了他自己的时候,江梓念便觉得心思略微有些复杂了。 如此冷静下来之后,江梓念心下虽有些微异,但若要他这般便嫁给穹天为后,这也实在太过于荒唐了。 江梓念理清思绪之后,他面上便亦冷了下来。 江梓念抿了抿唇,终是对穹天道“魔后一位,你再令聘他人吧。” 这话一出,穹天却并未应答。 但是江梓念看到他金色的双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幽深的怒色。 他面上的笑意本来早已沉了下去,此番听了他这话,他的唇角却又骤然勾了勾。 只见穹天微微凑近了在他面前,道“本座决定的事,何时轮到旁人来反驳。” 穹天面上浮现出一点冰冷的笑意。 他赤金色眼眸骤然撕裂了往日的温和,终于露出了他一贯的幽冷与高傲。 他金眸中闪烁着怒色。 穹天道“你若愿意,最好。” “若是不愿意嫁。” 穹天呼出些许濡湿的气息喷洒在他面上。 他唇角的笑带了几分残忍,他的语气不容人反驳。 “你也得嫁。” “三日后,你便魔界之后。” 穹天冰凉的指滑过他的脸,渐渐到了他的唇上。 在江梓念略微怔愣的目光之下。 几乎令江梓念猝不及防地,穹天附身狠狠吻住了他。 那吻带了几分强制,他捏着江梓念的下巴,身上好闻的淡香叫江梓念一阵恍惚。 但此番江梓念并非如之前那般法力低微。 仅仅是开始一瞬的愣神,江梓念便顿时推开了穹天。 穹天眸中怒色渐深。 但这次,他却并未再有过多的举动。 两人沉默了良久。 江梓念忽而开口问道“穹天,你喜欢我么” 这一句话却叫穹天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从始至终,穹天都从未对江梓念说过一句喜欢。 而要穹天这般别扭骄傲的人袒露自己的心迹说一句喜欢又实在太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对于穹天而言, 情爱一词也未免太过于难以启齿。格格党小说网 g g do n 他与东阳君相识了数百年, 无人能与东阳君一般叫他牵挂, 此生也再无第二个东阳君能得他这般处处容忍。 他与东阳君之情谊,基于几百年的携手同行, 基于挚友之情,但却又远不是简单的挚友二字可以说明的, 远比寻常男子之间的情谊要深刻地多。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代替他在穹天心中的地位,不仅是女人,也没有男人能代替他。 穹天以为他们之情到了如此地步, 早已不拘于什么情爱。 穹天自己亦是从未思索过, 他究竟喜不喜欢东阳。 毫无疑问,穹天是极为在乎东阳的, 但要他简单承认一句,他很在乎他,这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又更何况要穹天对江梓念说一句喜欢呢 这类的词, 穹天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只见穹天面色似是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他微微别过了眼去, 并未回答江梓念的问题。 江梓念亦并未想过要穹天回答他这一问题。 他知道穹天不懂。 天魔太过高傲。 他们想要什么便从来都会得到。 他们从来不屑于听取旁人的心意。 但成亲这类的事,确是需要双方同意的。 江梓念看了一眼穹天, 他正欲离开的时候,穹天却忽而叫住了他。 “东阳。” “成亲后, 这里便是你的寝宫, 今日起, 你便呆在这里罢。” 穹天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强制。 他面上没有什么笑意,眼眸微微上扬,带着他一贯的孤傲之态。 江梓念刚一蹙眉,他正欲发作,却见不知何时从暗处的影子里冒出来几个黑色的人影。 那些人宛如从黑暗中凝聚起的一道剪影,看不清什么面容,只能依稀从他们身上感到一股慑人的气息。 那是穹天的暗影。 一瞬间数十个都将江梓念包围住了。 穹天很强,再加上这些暗影,江梓念挣扎了几下便也只好作罢。 江梓念抿了抿唇,他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思绪。 没有人能违背穹天的意愿,而穹天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反驳。 “你根本不明白,穹天。” 江梓念对上了穹天闪烁着幽暗与怒色的双眸。 不知怎么的,江梓念想起这人在弱水内苦苦寻他的模样,他喉中微微一涩,剩下的话,他竟也再未曾说出口了。 成亲前的这几日,江梓念便一直被穹天囚居于寝殿内。 夜里的时候,穹天定要强行要江梓念与他同榻。 见江梓念不愿,穹天便道“先前我们出征梵梦之时,雪峰之夜甚是严寒。” “为了取暖,夜里,你与我曾相拥而眠。” 穹天道“如今,又何需此等忸怩作态。” 说罢,他便压下江梓念的身子,一把将其揽在了怀里。 那年,他们出征梵梦魔尊。 雪峰之上,风雪交加。 夜里冷得几乎能将人冻伤。 纵使那时两人皆是法力高强之辈,却也难耐那般的风雪严寒。 梵梦魔尊在极寒之地,那时世间最冷的地方。 在夜里的时候,穹天见他冷得面色发白,便索性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或许唯一的一次,两人那般的亲近。 那时,虽然风雪酷寒,但他们二人的心确是从未有过的赤诚亲近。 在那冰天雪地之中,有两个人抱在一起相拥取暖。 虽无篝火,亦无暖裘。 彼此身上淡淡的体温却足够让他们在无尽的寒夜里熬过去。 梵梦魔尊是魔界五大魔尊之首。 征讨梵梦的那一路上,可真艰难。 那雪峰之上的雪,似是在永无止境地下着。 那一战当真是九死一生。 他与穹天二人,最终杀死了梵梦,但他与穹天二人皆是重伤。 因此一战,穹天彻底在魔界立威,无人再敢轻视他一分,而穹天亦对他更加交心。 但梵梦死前那可怖的笑声却好似还萦绕于江梓念脑海中。 那时,梵梦对穹天说“他如今肯为你卖命,但你是天魔,天魔身边便没有真心。” 天魔强大,他们势必会成为魔界之王。 他们身边环绕着各色为了权势财富而聚集起来的魔物。 一旦有了权财二字,很多事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单纯了。 真心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太多腐烂的真心,也太多一开始便不再纯粹的心。 历代君王都是孤独的。 或许上天从来都是公平了,他们给了天魔无人能及的强大,却又让他们注定永远得不到旁人的真心。 而梵梦那时已然可窥天意。 他的预言从未错过。 穹天听了他这话后,却只是紧紧给了江梓念一个拥抱。 在梵梦精亮嘲讽的双眼前,穹天抱紧了他。 那雪峰之巅的风雪那么寒冷。 穹天那时身上的温暖,江梓念至今却还记得。 穹天说,他信他。 天魔的信任由为珍贵。 但穹天愿意将这一份信任交给他。 梵梦见他们如此,只是越发阴森地笑着。 “可笑呵,可笑呵。” 梵梦笑了许久,死前那双眼睛中依旧满是嘲讽。 那些纷杂的往事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里在江梓念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 在之后很多个夜里。 他们都曾抵足而眠。 如同最亲密的兄弟一般。 但穹天没有兄弟。 天魔向来是孤僻的且独来独往的。 穹天身边独有一个东阳君。 往日,对于穹天这般的怀抱,江梓念尚且能坦然相对。 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前一切寻常的事,此刻却又都好似带了些旖旎。 穹天将他搂在怀里。 他身上的浅香萦绕于他呼吸之间,让江梓念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那年一样。 他身上淡淡的温度,一点点浸染到江梓念身上。 他微微抬眸便可见穹天精致完美的下颔,他睫毛低垂着,五官深邃俊美。 穹天毫无疑问是俊美的。 天魔的相貌在整个魔族都是无可挑剔的。 江梓念在穹天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脑海中半是那些过往的旧事,半是穹天对他说那句,我为魔尊,你为魔后,有何不好 莫约在很久很久之前。 大概是穹天还很小的时候,小穹天曾略带稚气的跟他说过,以后,我为魔尊,你为魔后,可好 那时的穹天大概还一点也不明白魔后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他以后是要成为魔界之主的人,能与之匹配的便是魔后一位了。 而江梓念那时不过是想哄他,他心中觉得好笑,却也应了。 谁竟知,几百年后,一切兜兜转转,他们二人竟当真走到了这一步。 当时,江梓念为了哄穹天,这才应了他。 那么如今呢 但这个问题,却注定没有答案。 如此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江梓念终于迷迷糊糊有了那么些睡意。 忽而间,他却觉得唇上一软。 略带濡湿的触感落在了他唇上。 江梓念猛地睁开了眼。 穹天却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忽而便压着他,半含半咬地吻住了他的唇。 魔族向来开放。 对于欲念这类的事,想来没有压抑一说。 想要了,便要了。 许是心境不同。 穹天只觉得如今再看江梓念,便是仅仅将这人抱在怀里,他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感受到江梓念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香。 对于东阳君,穹天之前对他向来是施以礼待的。 两人虽是挚友,虽然较旁人亲近些,但穹天对他却从未有过什么狭昵之举。 但方才那一个吻,却好似彻底点燃了穹天心中莫名的火。 他心底的某一处就好似骤然开了一个口子,那些莫名汹涌的欲念在这一瞬间都喷涌了出来。 天魔欲念向来较其他魔物较重,但穹天素来不喜为此所控制。 他压抑了许久,但哪怕到了夜里,他竟还是不曾平息些许。 仅仅抱着这人,嗅着他发间淡淡的清香,穹天却只觉得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他会忍不住想,若是再亲近些,再狭昵些,这人会怎么样。 不过是一个吻罢了,竟叫他好似上瘾一般。 二人之前向来不曾有丝毫旖旎之举,但此刻穹天做出了第一步,竟是止不住得想要更多。 若是他平素清冽的眉眼间染上情欲的潮红会是何等绝艳,若是他唇中能略带呻吟地唤出他的名字,又将是何等悦耳。 他之前竟从不知道,与东阳这般,竟会叫他连心都止不住得微微战栗兴奋起来。 穹天虽不喜为此欲念所困,但是他也如其他魔族一般,不喜太过压抑自己的。 于是,穹天心中微微一松,他顿时咬上了怀中这人的唇。 在吻上江梓念唇瓣的一刻,他心中有一瞬间忽而平静了下来,但继而却是更加炙热的温度从心底升了上来,直窜他全身。 他心中的某个声音叫嚣着,再近一点,再紧一点。 江梓念想要挣扎,但是穹天已然以一种禁锢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 江梓念再想挣脱却也一时之间挣脱不开。 穹天压着他,近乎带着一种无法反抗的强制,穹天逼迫着他与他的唇舌相依,他宛如侵城略地一般,在江梓念的唇腔内扫过。 见江梓念面上渐渐染上些许的绯色,穹天的舌微微从他唇腔内滑过,继而在他唇瓣上轻轻吮舐了一下,既然柔软的舌温柔地舔砥着他的唇。 开始之时,他动作间尚且带了些温情,之后看着面上带了些许绯色的江梓念,他金色的眼眸中忽而又沉了沉,他的动作便又开始近乎带了的暴虐。 他不断侵入着身下这人的唇,一点点蹂躏那唇瓣,看着它在他面前一点点绽放出艳丽的色泽。 魔族重欲,同样这方面技巧超乎常人。 穹天感受着心中不断灼烧的炙热,他只恨不得能跟这人再近一点,直将他揉进骨子里才好。 半晌,穹天才从江梓念身上微微抬起头。 分开之时,两人唇瓣上还黏着一条透明的丝。 瞧这那条丝,江梓念的脸终是忍不住红了一下。 穹天只见江梓念的早已是双眸微漾,那其间的神色却让他忍不住滚动了喉结。 穹天微微别过眼,他嗓音带了些沙哑。 他神色间略微有些不太自然,他道“东阳,我分得清。” 分得清魔后是什么意思。 分得清挚友与情人。 就连穹天自己也不知道他对这人的感情就从何时起多了些绮丽之念。 穹天温热的呼吸带了些濡湿便那般淡淡地喷洒在江梓念的面上。 穹天道“你若不信,我还能证明给你看。” 说罢,根本不等江梓念回答,穹天当即又俯身压住了他。 次日,穹天便在殿内给江梓念细细揉着手。 揉了没一会儿,穹天看着那素白柔腻的手,眼眸忽而又深邃了几分。 “如此,你可信了” 穹天声音间又带了几分暗哑。 江梓念却已然全然不敢看穹天,他别过眼,面上一派沉静,但从脖颈儿至面颊,已然全是绯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第六十四章 那夜说到底没完全使穹天餍足。 穹天并没有当真强迫江梓念。 江梓念所能容忍的最大程度也不外乎于此了。 而穹天对他的心思也叫江梓念越发小心了起来。 次日的夜里,江梓念铁了心要与穹天分开去睡, 但穹天那里能真让江梓念与他分床。 穹天将江梓念强制地按在了床上。 江梓念眼看就有些慌乱了起来。 想起昨夜, 他面上便又浮现些许的薄红。 穹天太过富有侵略意味的嗓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着。 穹天将他压下, 而后又搂在怀里。 “我不动你。” 东阳君与穹天其实身量差不太多,不过穹天看上去较东阳君更为高大壮硕一些。 穹天将他搂在怀里的时候,江梓念只能微微蜷缩着身子。 他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穹天的胸前。 他能听到穹天的心跳声。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此刻好似较平日略微带了些急促。 咚咚咚 江梓念微微抬眼,只见穹天面色较平日并无差别。 穹天略微滚动了下喉结。 他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道“睡觉罢。” 他一出声, 江梓念能听到他胸腔微微的震颤。 江梓念也鲜少与旁人这般亲近,他只觉得略微有些新奇。 江梓念只能这般靠在穹天的胸膛之上,他枕着他的心跳, 听那颇有节奏的跳动之声, 他眼皮也不由得一点点沉重了下来。 竟是一夜好眠。 等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然到了立后当天。 他竟是一连睡过了两日。 虽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是穹天暗中使了手段, 但江梓念再想去骂他却也来不及了。 江梓念尚且迷迷糊糊的, 便发现自己被人换上了大红的吉服。 等他当真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然被抬上了撵轿。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步步朝着正殿方向走去。 这一日,来了许多的魔族。 甚至就连妖族都来朝贺。 魔界之主娶亲,这当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魔、鬼、妖, 三界借来朝贺。 在去正殿的路上, 江梓念在撵轿内只能听到外头鼎沸之声。 他偶尔掀开帘子朝外头看去的时候, 更是见到魔宫的各道上皆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头。 江梓念当即吓得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的心思飞快转动, 略略平复了之后,这才注意起自己身上穿的衣袍。 大红的颜色,配上上面繁复的花纹坠饰,庄重到了极点,也繁复到了极点。 他此去虽是行封后之礼,但因为他是男子,装扮也并未太过涂脂抹粉。 东阳君本就生得极美,装扮之人只是将他的五官略略修饰了一下罢了。 他依旧是束冠,发间也并未插满钗镮珠饰。 外头响起了礼乐之声。 江梓念知道,这是说明他与正殿越来越近了。 穹天很重视这次的婚礼。 仅仅就这一路之上的排场,还有外头的鼎沸之声,江梓念便知道穹天是认真的。 面对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江梓念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穹天这人比谁都骄傲。 他要求的事情,向来无人敢反驳。 若是他在这婚礼之上当众给他脸色,他就算避免了这场婚礼,之后估计也不想要有好日子过了。 江梓念正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而不过多时,轿辇已然停了下来。 侍女拉开了帘子,请他下来。 江梓念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江梓念亦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轿辇。 铺天盖地的红色,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干迎亲的队伍。 他看见穹天在红色地毯的尽头看着他。 他还从未见穹天穿着这般的鲜艳的颜色。 他满头墨发都被一丝不苟地梳了上去,露出他俊美立体的五官。 他高傲略带矜持的金色双眸中,此刻却露出了一丝江梓念从未在他眼眸中看到的柔情。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胸前还系着可笑的红花,他整个人都比平日柔和了太多。 他高傲的目光全然化作了看着他时那不易察觉的温柔。 穹天努力板着脸,不叫自己面上表露出什么。 但是他却还是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有人喊道“迎魔后” 红毯两侧有人扶着他,一步步走向穹天。 明明,江梓念知道,这场婚礼对他而言不过作戏而已,但是如今底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而穹天那微微发亮的双眸更是看得他心中微微一颤。 当江梓念一步步走上那台阶的时候,周围的礼乐,鲜花,庆贺之声便已全然虚化了。 江梓念竟只能看到穹天在台上朝他微微伸手的手。 江梓念蜷缩了下手指。 他察觉到自己的掌心竟是早已冒出了些许冷汗,微微有些濡湿。 阳光落在穹天金眸之中,他金眸中折射着宛如碎汞一般的美丽的微光。 这般场景本该叫人觉得赏心悦目,但江梓念却只觉得心头微微发悸。 自江梓念重生以来,他便发觉,较旁人而言,他更为冷心冷情。 穹天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心中虽略有触动,但是他知道,他对他全然没有一丝情爱之心。 虽然,那夜他亦被穹天弄得有些情动,但那并不能说明他对他动了心。 情动与心动从来都是两回事。 江梓念分得很清。 只是在此番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抬起自己手。 而后,江梓念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两人十指相交的时候,江梓念竟也在穹天手间感受到了濡湿之感。 江梓念不由得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穹天,穹天面色无异,并不见一丝紧张。 但他手心确实略有些濡湿。 两人手掌交合的那一刻,礼乐奏响,底下所有人都在庆贺欢呼。 江梓念恍惚中几乎以为,好似此生此世,他当真将自己都托付给面前这个人了。 穹天稳步拉着他去行三拜之礼。 这日的江梓念美得惊人。 一身红色喜袍越发衬得他面如映雪,面上只略施粉黛,他唇珠丰润,不点而红。 而他此番束冠的装扮丝毫不会显得他女气,只会觉得别有一番风韵动人。 东阳君从来都是清冽冷淡的,这般艳丽的大红却让他眉眼也染上了艳色。 而这等的艳色只属于今日,亦只能属于他一人。 两人皆是男子,并未曾有一人故作女子装扮。 穹天亦不需要谁去故意扮演女子的角色。 东阳就是东阳,他无需改变什么。 无论世间任何一个男子或是女子都无法与他匹及。 一拜,拜天。 两人携手在祭坛之上叩拜了上天。 穹天此生大概也未曾叩拜过谁。 人人都崇尚的天,他也从未有过一丝崇敬。 但这个时候,江梓念在他身旁,两人一同行这叩首之礼的时候,他心中却忽而对天生出了那么一丝的崇敬。 或许,上天当真对他有那么一丝的庇佑。 他找了那个人三年,在他即将要放弃的时候,上天却又将这个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穹天恭恭敬敬地给上天行了叩首之礼。 二拜,拜地。 行礼之时,江梓念险些歪了脚,穹天在底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他。 三拜,新人对拜。 这一拜之后,两人便要从此荣誉与共,结为连理。 从今往后,便是夫妻一体了。 这一拜的时候,江梓念犹豫了一下。 但那礼乐声响起的时候,来不及思考更多。 他看见穹天对他微微低下了头。 江梓念正要略带顺从地垂下了头。 那“礼成”之声尚且未能响起,忽而间,江梓念便只见一直利箭周身带着锋利寒光朝这台上直直刺来。 “有敌袭” 这一声似是瞬间划破了这表面的平静繁华,顿时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批大批的黑甲魔兵。 天空中顿时乌云密布,四周皆是狂风大作。 穹天当即一把拉着江梓念避开了那一箭。 只见底下的宾客顿时乱成了一团。 礼乐声骤停。 天边却忽而想起一阵兵鼓之声,轰轰隆隆,震耳欲聋。 日光被瞬间遮蔽了。 不远处的天边顿时渐渐聚拢起几大片黑云,那黑云极低地垂了下来。 那黑云原来并非真正的乌云,上面竟满是黑甲魔兵。 一个个手持兵戈,眼眸狠戾。 天边聚集的各类魔兽亦发出了阵阵怒吼。 那场地内漫天的红色顿时被天边的暗色压压地显出几分死气沉沉。 此刻,穹天在台上,面上不由得狠狠一沉。 他与江梓念的成婚之礼尚且还差最后一步,而此刻,那礼官早已被一箭射死在礼坛之上,鲜血横流。 底下一片混乱。 魔宫的兵卫瞬间将穹天与江梓念围在了里面。 穹天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眸色一深。 穹天一手楼主江梓念,一面手中凝现出一个暗色的令牌。 天空中因他手中令牌出现骤然响起几声惊雷。 他大喊一声“十方暗影何在” 这一声之后,只觉得四周忽而出现几堵暗色围墙从天而降,将整个场地都包裹了起来。 原本幽暗的天空,顿时又暗了几分。 那几堵暗色的墙抬眼望去,竟是看不见头,好似连着天幕一般。 只见底下各阴影之处,顿时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无数个暗色的黑影。 那些黑色的暗影瞬间覆盖了整个场地,远远看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 有人想乘着这次婚礼浑水摸鱼,攻其不意。 穹天看着远方越来越多的黑甲魔兵的涌现。 场地内的鲜血染红了礼坛,亦是弄污了周围的鲜花和红毯锦帛。 穹天的眸色又沉了沉。 穹天自上位不久,根基不稳。 魔界之主的位子,需要太多的鲜血与杀戮来为之立威。 但是穹天这三年来一直苦苦寻找江梓念,对魔界之事难免有些疏于管理。 此刻恰逢魔主穹天成婚,如此天赐良机,那些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便想着趁此混乱之际,来一个浑水摸鱼,趁机攻下重华宫。 穹天面上带起一抹略有些残忍的冷笑,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选在这个日子来发起进攻。 江梓念抬眸看着天边的魔兵,眼眸中却怔愣了许久。 他忽而想起来了 在原世界里,穹天继位魔主之位的第四年,也就是穹天从弱水之畔回来的第二年,重华宫遭遇敌袭。 那一战,双方整整打了快半年。 传闻,穹天在那一站中亦是受了重伤。 最终,穹天灭了那些心怀鬼胎的魔界地方首领,将整个魔界整顿一新,他又重新在魔界立威。 那一战过后,魔界各地方整整安宁了近五十年没有割据战乱。 而此番,因为江梓念的出现,这一战竟被整整提前了近一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穹天在外征战的这些时日,江梓念时常觉得心神不宁。 而这种不适在昨日首战告捷之时越发明显了。 这一日, 他忽而便觉得有些头痛, 经过穹天紧闭的寝殿的时候, 江梓念忍不住便停下了的脚步。 下人说穹天正在里头休憩。 因为此次首战,穹天几乎十几日都未曾合眼。 但江梓念看着那紧闭的寝殿大门,他却隐隐觉得事情有异。 那日礼虽未成, 但是他还是这魔宫之后,并无人敢忤逆他。 那几个守卫见是他要进来, 想起穹天素日对他宠爱, 便也让他进去了。 江梓念去看穹天的时候,他正在寝殿内睡着了。 他大概是真的累极了。 否则,怎么会连他进来了, 穹天都没有什么反应。 这一战的惊险, 江梓念早已有所耳闻。 他亦知道,就算首战告捷, 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外头依旧是纷杂而动荡的。 原世界里, 直至半年后,这一战才完全结束。 一进寝殿,江梓念便嗅到了寝殿内换了一股熏香,这类浓郁的香气是穹天之前从不来不喜的。 江梓念又嗅了嗅, 他发现了掩盖在那熏香下的一抹药味和血腥味。 他连忙快走了几步, 拐过了屏风, 江梓念这才看见穹天。 只见他躺在塌上, 一动未动,双眼紧闭着,而他唇色惨白,面色青白如纸。 江梓念心下陡然一惊。 他在一旁低低地喊了穹天几声,却皆不见他应答。 越是在这等战要的关头,穹天大概越是不愿意旁人知晓他的伤势。 江梓念下意识地想要找来医师,但这个念头却在下一刻便被他压住了。 如今重华宫鱼龙混杂,而穹天身为魔界之主,他重伤的消息若是一不小心走露出去,还不知道要引得怎么样的风波。 江梓念勉强定了定心。 要瞒着。 他俯身探了探穹天的额头,果然是滚烫不已。 江梓念又将穹天的手拿出来给他看了看脉。 脉息紊乱不已,看得江梓念止不住地蹙起了眉。 而经过江梓念方才这一番动作之后,穹天却都还未曾醒来。 就江梓念认识穹天以来,他还未曾受过如此的重伤。 他躺在这床榻之上,此刻昏迷不醒,恐怕就算是一个低等魔物亦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见他身上穿得整整齐齐丝毫不见伤口,江梓念思索了片刻,他将穹天从床榻之上扶了起来,继而伸手将穹天的外衣全然褪了去。 见穹天里衣上早已浸染了鲜血,江梓念又伸手将其里衣剥了去,只留了一条里裤。 穹天身上满是伤口,不仅外伤,还有更多的是看不见的内伤。 江梓念双手合十,掌心渐渐浮现出一抹浅绿的光芒。 穹天的身子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微微漂浮在江梓念的面前。 江梓念伸手触上穹天后背。 他指成莲花,他体内的灵力顺着手掌渐渐传入穹天体内早已损伤得七零八落的各个经脉还有丹田里。 江梓念微微合眼。 周身亦都散发出极淡浅绿色光芒。 东阳君在魔族中亦是强大的,他此番专注于给穹天传输灵力,察觉到他神魂有损,便又放了细细的几缕灵力往他神魂里去。 似是有些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沉睡中的穹天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似是意识到这抹灵力是他所熟悉,他继而又舒展了眉头。 江梓念的灵力进入他的体内的时候,穹天体内的灵力甚至在他那浅绿色灵力留恋地卷了卷尾巴。 修士的神魂领域本是修士最为谨慎且私密的地方。 穹天从不会叫旁人这般轻易地进入他的神魂里。 但这人是江梓念那便不同了。 哪怕已然过了三年,穹天对他却还是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 而他体内的灵力竟也还记得他。 江梓念也注意到了穹天面上这一点细微的表情,他忽略心中的异样,一面给用温和的灵力包裹滋养他的丹田,另一面几缕细微的灵力不断朝他神魂处探去。 察觉到穹天的神魂领域对他并不排斥之后,江梓念便又渐渐地传输了更多灵力去修复他受伤的神魂。 江梓念的灵力刚在他神魂内微微运转了一圈,江梓念忽而发现了烙印在穹天神魂之上的一个契约。 江梓念又从指尖放了几缕自己的神魂探去。 那契约散发的微光,竟让他神魂之上的某处亦是微微一动。 江梓念微微蹙眉,他掌间一时之间光芒盛,忽而间,他猛地睁开了眼。 生死契 江梓念猛地看上了穹天紧闭的双目,他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一般,但穹天依旧是紧闭着双目。 江梓念心中猛的一乱,他有些不敢置信。 当即,他又放出几缕神魂往穹天神魂之上探去。 江梓念的眉头却还是一点点蹙起。 他的猜想被一点点证实了。 这是单方面的生死契。 这生死契结了也最少有近百年了。 穹天作为立契方,他将承受被结契一方所受一切伤害的一半。 若是被契方身亡,穹天作为立契方,亦将重伤。 江梓念抿了抿唇,他不由微微凝视着穹天的面容。 此刻,穹天轻抿着唇,但哪怕是紧闭着双目,他眉眼的轮廓亦是带着一股上扬的桀骜之感。 直叫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双眼睛睁开的样子。 带着淡淡的矜持和高高在上。 穹天不善言辞,他的骄傲让他就算为了他做了再多事,他也从不会说出口。 而此刻,江梓念神魂之上某一处正在散发着近乎有些灼热的光。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江梓念也不得不承认。 他就是那个被立契的一方。 穹天瞒着他,给他立下了单方面的生死契。 这件事,大约已然有百年了。 而他竟直到现在才知道。 难怪他这些日子时常心神不宁。 穹天重伤,就算他无需替他承担伤害,但生死契的存在还是会让他对此有一定的感应。 而细想来,穹天此次重伤实在是因为他之前在龙骨崖下的三年,叫弱水侵蚀了他的七经八脉,他在那时便是重伤未愈。 这么多天来,他掩饰地太好,亦是没有一个人发觉。 在原来的世界里。 这场大战本该是在一年之后,但江梓念的到来引发了这场婚礼,这才有了敌人想要趁机大婚之期浑水摸鱼的事情,这场大战才提前了近一年。 江梓念并不知道原世界里,穹天在那场战争之中是否有受过这般重的伤。 但他却不由得会想,若是这一战推迟一年,那时穹天在弱水之畔的伤就算没有痊愈,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严重,那时穹天就算在战场之上不甚受伤,却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重伤昏迷不醒。 因为他的出现,环环相扣竟已然将这里影响了这么多。 原世界,穹天最终打赢了这一战。 那么这个世界呢 他的出现又究竟会对这里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但若是他没有到这里来 江梓念看着穹天苍白的脸,心下微动。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一百年前,这人就给他立下了生死契。 一百年前,这人便将自己的性命分给了他一半。 他怎么就忘了呢。 穹天的骄傲让他从不屑于说谎。 同生共死这几个字,在穹天那里,便是认真的。 穹天此刻苍白脆弱地就宛如一个孩童。 江梓念伸手,他轻轻碰了碰穹天的脸。 就在这时,穹天睫毛轻颤,他竟缓缓睁开了眼眸。 仅仅一瞬,穹天的目光便骤然清明了起来。 两人顿时视线相对。 江梓念手指微顿,继而收回了手。 穹天开口,他的声音略有些暗哑,他道“你怎么来了” 他似是注意到了自己此刻的状态,他略略一动要从床上起来。 “本座没事。” 穹天神色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但是他面色却依旧苍白。 穹天觉出自己体内充斥一股陌生的灵力,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江梓念,心中微微一动。 江梓念一手将他轻轻按了回去。 穹天只觉得江梓念如今看着他的眼神似是有些不太一样,他便竟真的这般被他按了回去。 江梓念忽而注意到了穹天从腰腹处的一道伤口,极深,里面流出乃是污血。 穹天见江梓念那般盯着他腰腹处的伤口,那伤口那般狰狞丑陋,穹天面上不由得有些别扭,他道“并无大碍,无需在意。”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穹天隐约觉得那眼神竟有几分微微的凌厉。 江梓念伸手碰了碰那伤口周围。 他将那血沾了一点,拿起来在鼻尖嗅了嗅。 江梓念眉心微蹙。 他道“别动。” 江梓念将穹天按在了塌上。 许是因为穹天此刻重伤,有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穹天竟然当真一动未动。 江梓念俯身,穹天只觉得那人柔软的唇碰上了他的伤口,他几乎是浑身都微微一颤。 江梓念墨发倾泻而下,穹天能感觉到那人在细细吮吸着他的伤口。 柔软的唇瓣触上他坚硬的腹部。 江梓念不时抬头将那污血吐到一旁的痰盂里。 他的发丝不时拂过穹天的肌肤,他清浅的呼吸淡淡地喷撒在他腰腹之上。 穹天看着江梓念,不由得滚动了下喉结。 不一会儿,痰盂内便是浅浅一层的黑血。 这伤口有毒,污血若是不尽快清理干净了,就算之后痊愈了,也还会复发。 江梓念吮吸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伤口内的污血清除干净。 他一抬头,面容清冷,偏他唇间染上了一抹艳丽的血,绮丽十分。 那一眼,看得穹天心中微微一漾。 江梓念将这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血吐了,又去一旁倒了杯茶水漱了口。 他刚想对穹天说些什么,但穹天却一把将他拉着按在了怀里。 江梓念还未能说些什么,穹天已然低头狠狠吻住了他。 他金色的眸子里微微荡漾起令人心醉的涟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第六十六章 两人一吻即毕,江梓念又是面色潮红。 他不由得稍稍别过头去, 穹天却又忍不住在他面上亲了一口。 看着江梓念的面色又略略潮红了些许, 穹天这才满意地将他搂了起来。 江梓念只好埋在他怀里, 埋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从他臂弯里露出一个头来。 穹天如今还是重伤,他与江梓念这般闹了一通过后, 他亦似是有了些倦意。 他一句未说,只是将他江梓念圈在怀里, 搂得紧紧的。 两人之间当真是一丝空隙也没有。 江梓念鲜少与人离得这般近的。 他微微瞥眼看一眼穹天, 只见穹天已然微微合上了眼睛,他只是抱着他,却也不说要他留下。 江梓念轻轻推了推他。 穹天“嗯”了一声。 江梓念道“我要起去了, 外头的婢女还在等着。” 穹天不理他, 反倒将他抱得紧了紧。 他嗓音间透露出几分倦意和沙哑,他道“让他们等着。” 江梓念看了穹天一眼, 他道“你不要我离开么” 穹天面上微微有些别扭, 他睁开了眼睛, 嘴里道“你要走便走。” 说着,穹天便闭上了眼,但他手臂却将他还得更紧了几分。 江梓念又忍不住推了推他。 穹天忽而道“不要再动了。” 穹天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穹天似是极其喜欢抚摸他这个地方。 江梓念这个地方十分敏感, 穹天一抚他就顿时老实了。 见江梓念一个脑袋从他臂弯里钻出来, 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双眼。 穹天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夜里, 这人眼角的那一抹绯色。 那次, 江梓念被他弄得微微哭泣,发红的眼角还留下一滴泪。 那滴泪也是滚烫的。 那时,穹天接住了那滴泪,烫得他心中都微微一颤。 穹天滚动了下喉结,思及此事,他看着江梓念的眸色都深了几分。 穹天忍不住又上前吻了吻他的唇。 江梓念被他吻得微微往后一缩。 看着江梓念这般近乎孩子气的举动,穹天心道自己之前怎么就未曾发现东阳竟是这般可爱。 穹天一手轻抚着他的后颈,沙哑的嗓音道“乖一点。” 他还不想现在就要了他。 时机地点都不对。 江梓念自然也能感觉到他嗓音里的喑哑。 他有些僵硬地任他搂着,一动也不敢动。 迷迷糊糊,他最后竟就这般在穹天怀里睡着了。 他恍惚间似是感受到谁吻了吻他的额发,他眼皮一沉,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梦见了五十年前在龙骨崖的那一幕。 穹天站在他对面,墨发飞扬,肆意渲染在夕阳暮色之下。 夕阳西下,天空中挂着一轮似血的残阳。 似乎一切都染上些许悲壮的意味。 穹天从那九渊秘境内活着回来了。 江梓念故意引得他去那秘境,若非穹天是那次任务的主角,他大概当真会死在那秘境里。 但穹天是主角,他回来了。 记忆中,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似是总是桀骜而嘲讽的。 但这一次,依旧是在那夕阳之下,他看见了穹天被笼罩在夕阳之下的身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 他看见了他金眸深处那一抹悲泣。 他拿着赤练。 赤练沾上了他的血,越发莹透。 明明是他快要死了。 那赤练的血从刀刃上一滴滴流下。 滴答,滴答。 穹天拿着刀剔去他身上的魔骨,魔骨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清响。 他看到了穹天金眸深处的痛色。 但滴血的却是穹天的心。 赤练沾上了他的血,越发莹透。 这一次,江梓念看到了血晕染在他黑衣之上,那黑色似是要掩盖一切的阴霾与真相。 在夕阳之下,穹天的背后分明早已濡湿,满是鲜血。 江梓念自己身上本就极痛,但他那时从没想到,原来,穹天亦会跟他一样的痛。 原来,他每剜他一刀,他亦会与他一样的痛。 他受得每一分伤痛,穹天都会与他分担一半。 但尽管如此,他却还是要近乎自虐一般,刀刀见血,毫不留情地剜去他的魔骨。 穹天恨他,惩罚他,却又何尝不是在惩罚着他自己,恨着他自己。 他看见在他死后,在崖底嘶喊的穹天。 他颤抖着双手结下魂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他看见了穹天嘶喊着说要杀了他,但最终,他却只是转身跳入了弱水,在其中一遍遍地寻找着他的踪迹。 自他跳下弱水后,他在龙骨崖下,在弱水之中,找了他三年。 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真实得叫人心颤。 江梓念看到了太多他之前从未发现的东西。 他潜意识告诉他,这是梦。 但若是梦,为何却这般真实。 他看见了穹天凝望着弱水的双眸,甚至听见了穹天在崖底极低极哀的一声声呼喊。 他不愿在穹天面上看到那般的神情。 他眼中的苍凉更是看得江梓念心中猛地一痛。 江梓念从梦魇中猛地醒过来的时候,他心中尚且还残存着在那梦中的一丝哀戚。 他心头更是忍不住地心悸。 他一垂眸,却见冷汗已然湿透了枕巾。 穹天在他身侧不知所踪。 江梓念起身,忽而发现,这房内竟在他睡觉之时被很好地布置了一番。 桌前的那两株红烛与那日的一模一样,红色的绫绸挂满了整个房间。 江梓念正微微一愣,忽而间,却见门口处依次行来了几个婢女。 江梓念如今乃是魔后,魔尊与魔后第一次共寝,照惯例而言,其实礼仪十分复杂。 穹天从那些侍女背后走了出来。 是夜,烛火摇晃。 穹天一进来便见在红烛之下,江梓念雪白的面上都被应出些霞光。 他抬眼看着他,明明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但却就是看得穹天心中一喜。 怎么仅仅看着他,就觉得欢喜了。 穹天微微勾唇。 而这时,只见他身后忽而走出了两队侍女。 前列的两个侍女手中拿着一壶酒走了过来。 只见那酒壶形态宛如交颈的鸳鸯,壶口处便是鸳鸯的细颈。 酒从那鸳鸯嘴里流出来的时候,别有一番寓意。 侍女将那两个酒杯端了上来。 穹天接过两个酒杯,他将其中一个递与江梓念。 江梓念看到那酒壶的时候,便已然有些明白了那是什么。 见穹天将那酒杯递过来给他的时候,江梓念尚且还有些犹豫,他并未立即接过。 他甚至是微微蹙了蹙眉。 穹天道“你我虽已然拜过堂,但还未曾喝过合卺酒。” “喝过这酒,我们二人就是一体夫妻了。” 穹天将那酒静静地举在他面前。 夫妻二字对于穹天亦是有些陌生的,他说起这二字之时,他面上亦是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藏在墨发之下的耳垂竟是悄悄红了。 江梓念看着那酒的时候,他脑海中想起了太多的事。 他想起了那梦中之事,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又飞快从他眼前掠过。 穹天一遍遍在崖下呼喊着他时悲戚和绝望。 江梓念忽而间便将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待他指尖触到那酒杯的时候,他才忽而反应过来。 江梓念的指尖都好似被微微烫了一下,他想要收回手,但是穹天已然将那酒杯强行塞到了他手中。 他略带强迫地引着他也一并喝了这酒。 酒略有些辛辣,滑入肠肚的时候,江梓念甚至都有些未能真正地反应过来,他竟同穹天一起将这酒喝了。 他同穹天二人一起喝了这合卺酒。 江梓念看着那酒杯神色不明。 但穹天看着他的眸色越发柔和。 江梓念甚至见他面上浮现出些许的薄红,他双眼都微微泛起亮来。 穹天微微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他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魔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第六十七章 当夜,两人相安无事。 穹天身上有伤, 他照旧是搂着他的睡的。 穹天的伤没叫任何人知道, 每日仍然是江梓念给他处理的。 而于此同时, 穹天还将重华宫上下一干的事务全然交给了江梓念。 东阳君曾经那般想要魔尊的掌印,最终他没能得到,但最后, 他却得到了这魔后的掌印。 穹天当着所有魔族的面,宣告一切事务皆由他代为处理的时候, 江梓念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江梓念问他“你为何还能信任我” 时隔了太久, 江梓念垂下了眼眸,却还是想问他,道“你不怪我么” 此事一提, 顿时两人都怔然了一下。 这件事从前便是一直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道狰狞的伤疤。 此刻, 江梓念却偏要将其揭露开来,赤裸将其丑态展露出二人面前。 穹天看着江梓念, 此刻竟也微微沉默了。 良久, 穹天才伸手, 轻轻抚了抚他的乌发。 他抿唇,金眸之中倒映着些许浅浅的涟漪。 “我怪过你,但我从未恨过你。” 这话一出,江梓念亦不由得抬眸看着他。 从未恨过 穹天道“我不相信任何人, 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罢了。” 他相信他自己识人的眼光, 相信他自己的直觉。 “因为你是东阳。” “所以, 我给你一次机会。” “只有这一次,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江梓念看着穹天,他看见他眼眸深处那一抹的幽暗,江梓念想起了自己与这人的太多事。 穹天将江梓念略略按在了自己胸前。 他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他道“我怎么会恨你。” “你是东阳啊。” 这一语中,似是蕴含着太多的温柔。 是穹天所独有的温柔。 江梓念看着穹天,继而也慢慢地点了点头。 日子平淡而静谧,但这等安稳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多时,敌军就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他们进攻地比上次更加猛烈。 穹天带领着十万大军却依旧与其僵持不动。 上一次的失败却并没有丝毫磨灭敌军的士气,反倒越发激起了他们的斗志。 底下各地魔界首领竟有一半都领兵前来了,这等大规模的叛乱,在原世界是并没有的。 在议事大厅内,穹天领着众魔一起商议事情。 穹天令江梓念与他们一同迎敌征战,但有很多人并不赞同。 “东阳君曾背叛过主上,主上如何还能对他再次委以重任” 此话一出,当时厅堂之内便瞬间寂静了下来。 穹天的面色亦是瞬间沉了下来。 那些魔族的武将都是些心直口快之辈,此番听得有人提起此事,竟是纷纷复议,丝毫不在乎穹天越发难看的面色。 但还没等穹天说些什么,江梓念却已然先站了出来。 江梓念担任魔后以来的这些日子,他为人一向低调,从不穿华衣,亦不见什么架子。 此番征乱,他身上与他们一样穿着盔甲,身上亦是沾染着敌军的鲜血。他的墨发有几缕垂在耳畔,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宛如夜中明珠一般。 东阳君生的极美,这种美哪怕处在如今这等艰苦的环境之下,他亦是同所有人一样灰头土脸,但仅仅露在外头的那一双眼睛却也能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这一站出来,不过稍稍往前了几步,大厅之内便顿时噤了声。 江梓念略略扫视了一番众人。 他并无甚特别的举动,但只一眼,却足够让人看到他身上足以与穹天匹及的凌厉气场。 许是自江梓念重生以来,他一向是十分温和且低调的,也几乎是寡言少语,不见他说什么话。只是常听人说得他的容貌绝色,众人竟都有些忘了,这人之前也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强者。 他站在穹天身边,穹天孤傲阴戾,他清傲冷冽,两人竟还当真有几分相配之感。 江梓念微微抿唇,道“我如今乃是魔界之后。” 他声音清冽,但听到众人耳中却只觉得微微一震。 江梓念看了一眼方才那个最开始反对的魔将。 他道“无量尊者如何敢直呼我为东阳君” 此言一出,那个魔将面上顿时怔了一下,他嘴里讷讷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江梓念却已不再看他,他又略略看了一番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他道“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不再是东阳君了。” “我的身份乃是魔族之后,我誓将守卫王宫,爱护将领。” “我亦势必会与你们一同作战。” “无论诸位相不相信,我都希望诸位记住,我是你们的魔尊亲自选的魔后。”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寂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拢在江梓念的身上。 “他说得没错。” 穹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魔后位同魔尊。” 淡淡的一句话,却已然足够说明,穹天对此事的态度。 穹天从一旁握紧了江梓念的手,他道“此话以后休要再提。” 如此,这事才被揭了过去。 后来,征战途中,险象迭声,但江梓念亦不曾有过埋怨或是不耐。 江梓念十分沉稳,无论多么险峻的情况下,他都能极为冷静地对事情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分析。 这一点,有时候,连穹天都不及与他。 修为到了穹天这般的境界,有时候是能够略通天意的,但江梓念却靠得却并非什么玄奥的算法。 而后穹天有一次问江梓念,江梓念这才说,这乃是人界中的兵法。 穹天是魔,他对弱小的人类向来是有些不屑的。 他听闻江梓念所言兵法之后,便要江梓念对他细细说了,他这才深感人类的才智之高深。 那些弱小脆弱的人类却又能想出这么多精妙的作战之法,穹天回去后便派人取来人界的典籍细细品读了起来。 但同时,他心中却也生出了几分疑惑,东阳也是魔族,他为何就对人类的这些东西这般了解。 穹天又不由得想到,消失的这些年,他去了哪儿 穹天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只是先将这些疑惑压了下去。 而众将见江梓念并无二心,日渐相处之中也便与他有了几分信服。 这一场战争中,江梓念是当真没有二心的。 他希望能偿还穹天些什么,说到底,他还是亏欠穹天了太多。 这样的战争,他之前与穹天一起经历了太多,只是这次,虽然他已然尽力,却还是与敌军僵持不下,难以一举反击成功。 在一次小战之后,江梓念率领的几支军队不敌对方强大的进攻,竟是节节退败,被敌军逼至了一片小树林内。 他在里头被困了三天三夜,穹天带兵来救助之时,江梓念只见其一双通红充斥着血丝的双眼。 穹天一上来便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力度勒地几乎让江梓念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梓念看见了穹天眼底的乌青,他心下亦是微微一动。 当天,穹天带领着将领在山林内过了一夜。 洞内,江梓念为穹天之前的伤换药。 江梓念只见其旧伤未愈却又添新伤,他心下亦是不由得有些涩然。 穹天只觉得江梓念的手指柔软地轻轻触在他伤口处,动作轻柔,似是生怕碰疼他一点。 穹天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 他道“东阳,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江梓念替他擦药的手微微一顿,他并未说话。 他看见穹天刚换过的纱布上浸染了血,那原先的伤口又迸裂开来,江梓念只好又给他重新换了一次。 “不,是我对不起你。” 江梓念这话说得极为突然。 穹天以为他在说那件事,但只有江梓念知道,他说的不光是那件事。 江梓念知道,他的到来,给这里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如今穹天所经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到来。 这一战,如今是胜负难明。 就算在原世界,这一战确实是穹天赢了,但是如今江梓念却不敢确信了。 而若是他输了,对未来的那个穹天又会有怎么样的影响,江梓念实在难以预料。 来这里这么久以来,江梓念曾无意碰到一个道人。 那道人对他说,世间一切都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真做假时,真亦假。 江梓念思索了许久,都不曾明白其意,但如今,他却好似又有些明白了。 他初现于弱水。 他所在的一切地方唯独那弱水他不可去。 若是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或许突破口便在哪里。 轮回镜将他传送到这里。 这个世界自动补全了他的存在。 若是他从这个世界消失,或许这个世界也会自动抹去他的存在。 那么,他对这个世界所造成的一切影响或许就都会消失。 连带着未来世界的穹天,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于是这夜,看着穹天背上交错的伤口,江梓念看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他心中忍不住微微触动。 穹天并未应答他方才的话。 江梓念给他静默地处理着伤口,只剩下细碎的噼啪篝火声响。 两人之间,一时气氛良好。 不知过了多久,江梓念却见穹天忽而看向他。 一双金色的眼睛在篝火之中微微闪烁。 继而,穹天又微微别过眼去。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 江梓念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穹天对着上他的脸。 他面上略带了些高傲与著定。 “东阳,本座甚是喜欢你。” 他看了一眼江梓念,继而便没有再看他。 江梓念这才想起,成亲之前,他确是曾经问过穹天这个问题。 江梓念忍不住看了看穹天。 穹天垂眸,侧脸看上去甚是淡定与沉静。 但江梓念却发现他耳朵红了。 江梓念心知穹天的脾性,见他如此,他面上亦是不由得微微弯唇。 “你当真喜欢我” 穹天看了他一眼,道“本座何时说过谎话。” 说这别过眼去,江梓念只见他耳垂又红了几分。 江梓念深知穹天的脾性,亦知这番话对他而言实在太过于难得。 沉默了一阵子,穹天又忽而抬眼看着他。 穹天握住了他的手。 他红着耳朵,面上偏要故作淡然地对他说“我会对你好的。” 江梓念看见了他眸中极深的一抹情意。 他看见了他的认真。 江梓念只觉得那手中的温度,竟直接传到了他的心里。 他分不清那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温暖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但不知为何,穹天这幅神色,却让他脑海中的某处,忽而猛地一动。 他只觉得他那混沌的记忆中忽而有什么清晰了起来。 仿佛穿越了太多的时光。 他忽而便记起了谁人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带着淡淡的矜傲与冰冷,唯独看着他时眼中会荡起温柔的笑意。 但那双眼睛只在他眼中出现了一瞬间。 他看着穹天赤金色的双眸,忽而便觉得心中微微一动。 不知为何,心中便忽而升起了一股酸涩。 那种有些某名的感情仿佛早已残存于他的体内很久了,直到现在才忽而渐渐流露了出来。 但江梓念感觉自己心中空荡荡的,虽然酸涩,却又好似始终少了点什么。 两人十指相交,伴随着细索的篝火声,渐渐入睡。 天光刚亮的时候,便听得外头响起了一阵兵戈之声。 不过一瞬,两人便已去得洞外。 果见敌军来袭。 穹天亦是面色微沉。 双方在这林内交战了几日,此处隐蔽,那敌军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穹天带领的兵队都在南边,此番带来的队伍太少。 敌军人数众多。 铺天盖地的魔兵,显然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两人拼死这才杀出了一条血路。 原先带来的那些队伍竟是全军覆没。 思及此处离他们其他军队的驻扎点太远,穹天索性又带着他躲进了地下。 两人都已累及。 来时,江梓念还没曾注意到,这里是何处,直到这时,江梓念才发现这地方并不寻常。 四周的石壁之上都镶嵌着夜明珠。 虽是地下,但显然装潢不一般。 地上甚至还是汉白玉的石砖。 “这是何处” “这是天魔族的圣地。” 穹天带着他顺着走廊往里走了走。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两人忽而进了一处地下宫室。 虽是地下,但此处却有一缕阳光照在中央。 在类似祭坛的中央之处,江梓念看到一株金色的小树苗。 那株树苗便是之前穹天用在他身上的那株小树苗。 此刻,那株小树苗便沐浴在阳光之下。 它枝头上如今只有一片绿油油的叶子,还是半蜷缩着的。 穹天上前几步,见江梓念一直盯着那株小树苗。 穹天便道“这是我天魔族的圣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第六十八章 那小树苗乃是沉阳木,这种木头生于西北魔界的极阴之地, 那里乃是凝结了历代天魔精魂的地方。 沉阳木日夜被天魔族精魂滋养, 生于极阴之地, 却沐浴阳光。 明明是极其阴邪之物,但是却生得金枝绿叶,看上去分外地神圣。 沉阳木乃是天魔族历代相传的圣物, 沉阳木可养神魂。 沉阳木可以说是天魔族的第二条性命。 有沉阳木在,就算金身损坏, 只要神魂不灭, 寄存于沉阳木内,便可使得金身重塑。 江梓念听得他这一番解释过后,不知为何, 他此刻心中却好似并没有他想的那般惊讶。 穹天的个性, 他这些日子已然摸得最清楚不过了的。 穹天说过,他从未恨过他。 仅这一句话, 他便已然可以戳破在原世间, 他与穹天见面时, 他的谎言。 穹天说恨他,说恨不得杀了他。 不过是逞强罢了。 穹天怪过他,但是从未想过真的杀了他。 江梓念想起这人下在他身上的生死契。 他想起了在那梦中,他曾看到的, 这人在他坠崖后拼命寻找他的模样。 他甚至想要与他结下魂契。 魂契, 便是以命抵命。 江梓念看了穹天一会儿, 穹天只觉得他的眼神似是有些奇怪。 江梓念忽而道“这沉阳木, 若不是天魔族也可以用么” 穹天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疑问,他想了想,道“从未有人如此做过” 但沉阳木向来是天魔族的用来保命的最后法宝,是天魔族的第二条性命,有谁会愿意将自己的命给旁人 穹天思索了片刻后道“沉阳木本是为天魔独用之物,若要旁的族类来用,恐怕沉阳木无法自己生长,它生于极阴之地却需得极阳正之物才能生长。” “恐怕需得天魔的血方可浇灌。” “寻常的血还未曾有可曾纯正炽热的阳气,需得心头之血才好。” 穹天说完之后,却见江梓念微微沉默了。 江梓念看着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 穹天道“天魔孤傲强大,无人能取得天魔的心头血,除非是其自愿吧。” 江梓念使用过两次求助机会之后,他早已是神魂脆弱。 穹天多年再见他的时候,莫约是察觉出了这一点。 天魔乃是上古魔神的血脉,其心头血炽热纯正,浇灌沉阳木自然会有些疼痛。 江梓念最初不知其心,却当真还以为他是有意要折磨于他。 如今想来,当时的事,却有许多可疑之处。 穹天待他从来都是赤诚与真心,他这个人看上去倨傲,难以接近,但其实一旦真正入了他的心,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真心倾覆。 但江梓念从未相信过他,甚至不曾给予他一点坦诚和真心。 穹天能在他背叛之后还选择再一次相信他,江梓念与他相伴了几百年,他却还是从未相信过他。 如此想来,或许江梓念亏欠了他太多。 穹天见江梓念忽而不说话了,他只以为是他倦了。 穹天看了一眼那沉阳木。 那沉阳木依旧沐浴在那缕明媚的阳光之下。 穹天握着江梓念的手紧了紧。 他忽而便看了江梓念一眼,有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他身为魔后,穹天为魔尊,他的便是江梓念的。 若是以后江梓念当真有用得上这沉阳木的一天又何需他多言。 但这也不过是穹天自己心中想得罢了。 他到底未曾对江梓念亲口说过,他亦不知道在五十年后的某天,他当真会如他想的那般那样做。 穹天当下带着江梓念找了一个宫室去休息了。 是夜,宫室之内略有些阴冷。 四处的石壁,两人睡在石床之上。 江梓念寻到了身旁的一处温暖源,他当即微微侧身。 穹天当即将他一把揽进怀中。 咚咚咚 江梓念又听到了穹天的心跳之声。 那么明显。 两人离得太近了,他从未觉得穹天与他这般近过。 他一闭眼,耳边萦绕地却全是这人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身上淡淡的体温叫人觉得那般的温暖。 只是江梓念却始终觉得自己心中空荡荡的。 就算那人的温度再暖,他却始终只是觉得空寂。 江梓念微微靠近了他。 夜里冰冷,他们又如同那夜雪峰之中一般,想拥而眠。 时隔多年,经历了那般的变故之后。 终于,兜兜转转,经历了太多的误解,太多的痛苦,最终,这一刻,两人或许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彼此尚且能信任对方,尚且还能坦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第六十九 两人在地下躲避了一段时间,之后, 穹天便带着江梓念跟其他的军队汇合了。 但两人都没有想到, 外头的军队情况却更加糟糕。 敌军不仅是狙击了江梓念与穹天带领的队伍, 连同其他各个部队也受到了袭击。 如今十万军队竟是只剩下寥寥两万,魔将死伤无数,各军队群龙无首。 战况十分惨烈。 原世界里, 并没有这么多的地方首领一同叛乱,如今这个世界几乎大半的地方首领都群起叛乱, 可以说, 魔界千百年来还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叛乱。 可以预见到,无论这一战穹天究竟是否能胜,魔族都必将进入群雄争霸的时期。 魔界各地方首领受魔尊统治, 但魔族素来争强好胜, 那些首领素日里早有异心。 原世界,穹天与其中叛乱的几个首领交战, 其余的各地方首领只是在一旁观看, 因为那时穹天看似被几个首领牵制, 但其实却是在处处压制着他们,穹天实力太盛,其余首领不敢贸然发兵。 但这个世界,虽然穹天与几个首领的首战告捷, 但其余的首领却从这一战中看出了穹天的太多短板, 一时之间, 众首领皆看准了这个时机, 纷纷发兵。 如今见此战况,江梓念心中隐隐有了想法,这一战,他们基本不能赢了。 若是这一战输了,之后敌军顺势而上,便是大局已定,他们就基本上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 成王败寇,他们这些人之后的悲惨命运也就可见一斑了。 如今,穹天为了安抚好手下魔兵,已然几夜未曾合眼了。 白日里,江梓念与穹天被敌军追赶,不得不带着军队又逃入龙骨崖内,只得又在崖内驻扎。 是夜,两人围着一丛篝火,篝火摇曳。 四周哀嚎声遍野,只见山坡之上,满是受伤的魔兵。 众人面上都已然满是颓丧之色,士气低迷不振。 江梓念看见了一旁穹天面上的一抹凝重。 火光掩映之下,他眉目间的神色却有几分悲戚与苍凉。 这么多天以来,他面上亦是多了好些伤痕。 此刻,他浑身狼狈不堪,只一双金眸在火光之下散发着微弱的光。 在此处,可以依稀看到树丛掩映之下的弱水。 弱水那般漆黑,上面倒映着一轮皎月的光辉。 其实,时至今日,江梓念也分不清,此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过去,又或者只是一个幻境。 这些日子以来,江梓念一直都在研究回到原世界的办法。 那日那道长的话倒是给了他些许的启发。 而一点的启发,却并不足以让他研析出一个能够回去的办法。 夜里,一干魔兵都渐渐睡去了,江梓念看着穹天熟睡的容颜。 他心中亦是渐渐平静了。 或许,总会有办法的。 清晨时分,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穹天尚且没有醒。 江梓念起身,想起那道人的话,便想着往弱水之畔去看看。 受底下弱水的影响,龙骨崖上依旧是寸草不生。 江梓念顺着小道朝着崖底的走去。 崖底的风极阴冷。 那种冷似是要刺痛人的骨头。 顺着小道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江梓念这才慢慢地走到了弱水旁。 站在这里看整条弱水,弱水极长,无人知其根源,亦无人知其尽头。 它无根无尽。 此刻破晓时分,弱水之上却好似还萦绕着一抹浓烈地难以分开的夜色,似是墨色晕染,在水上渐渐递减变成鱼肚白。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条河,从过去流到现在。 江梓念慢慢走到了浅滩之上。 漆黑的弱水渐渐冲刷着他的脚。 弱水很凉。 在江梓念做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他曾经研究过些许世间的秘法,那个时候,他当真是立于世界巅峰的存在,他几乎触碰到了时光的奥秘。 如今,江梓念的修为与境界虽然不能与之相比,但是他对世界的基本领悟却还是在的。 如何从这里回去,需要一个关键点。 只是,或许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关键点。 江梓念在弱水之畔站了太久。 忽而,他只听得一个人在他身后猛地叫了一声。 “东阳” 仿若梦魇一般,江梓念往回一看,却只见穹天不知从何处跟着他下来了,此刻正朝着他冲了过来。 不等江梓念反应过来些什么,穹天却是近乎目眦尽裂,他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了。 江梓念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抱着他的手是在微微发颤的。 那一瞬间,江梓念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那一日,他也是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 江梓念心中微微一动,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没事。” 穹天抱了他一下,没一会儿,他却也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了。 对于穹天的性子而言,这般的失态,当真是鲜少的。 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穹天松开他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亦是不太自然了起来。 穹天微微别眼,揉了揉眉心,面容上满是倦意。 但穹天的这一举动,却又忽而间让江梓念忽而灵光一闪。 江梓念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那弱水。 许久之前,弱水其实还曾有一别名,名叫时光之河。 无人知道弱水之下究竟是什么。 那些在弱水中消失的人又究竟去了何处。 弱水的存在向来是历代以来的谜团。 若它当真是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一条河,那么这一切或许又能有些说得通了。 江梓念往前了几步,走入了更深的水域之中。 弱水没有抗拒他的存在,他这一次,真真切切触碰到了弱水。 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透明状态的时候,他无法触碰到弱水。 穹天下潜之时,这弱水就宛如一道屏障一般将他挡在了外头。 但如今 江梓念还想向前走几步,但穹天却已然在身后忍不住拉住了他。 江梓念却朝他抬手示意。 这一次,江梓念到了更深的地方水已然漫过了他的肩膀。 他微微低头。 这一次,冰冷的水漫过了他的面颊。 弱水不再像一道屏障一般将他隔绝在外。 江梓念从水中抬起头,他嘴中喃喃。 “我明白了。” 有没有可能,弱水是连接着各个时间点的桥梁。 那些沉入弱水的人,或许并没有死,只是被传送到了其他的时间点。 弱水之上鸿毛不浮,谁来到这里也无法漂浮起来,因为没人能凌驾于时间之上。 没有人能从弱水中取走哪怕一滴水,因为时光流逝不断,没人能让它停止,也没人能让它消失。 最开始的时候,江梓念刚刚来此,他是透明的,那时他尚且不属于这个世界,同理,他自然也被隔绝于一切时光流逝之外。 时光的流逝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但如今,因为轮回镜的原因,他被这个世界自动补全了逻辑,他成了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 弱水便也不再将其隔绝在外。 若是这个便是那道人想告诉他的东西。 那么 他或许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就算这一切很冒险。 但是,若这是破解开这一切的关键,江梓念愿意试试。 穹天见江梓念在水中站了太久,他顿时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他在浅滩中,此刻脚下却不由得朝江梓念走去。 忽而间,只见江梓念忽而从水中央那么直直地看向他。 此刻,远方漆黑的浪潮朝着江梓念一波波地涌来。 那水时不时漫过他的肩膀, 他的衣襟在水中微微飘荡起来。 他面上的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不知为何,此刻江梓念看着他的眼神,却让穹天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听得江梓念对着他说道“穹天,我想到办法了。” “我想到,打赢这一战的办法了。” 穹天却只是朝他微微走去,他眉心甚至越蹙越紧。 江梓念在水中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弱水一波波朝他们涌来,似是要将两人都拉入这弱水之下。 “你回来。”穹天却只是对着江梓念这般说道。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应答。 穹天这时脚下朝着江梓念走去的步伐已然越来越快。 他又朝着江梓念大吼了一句。 “你给我回来” 江梓念看着穹天。 穹天此刻已然近乎朝他飞一般地跑了过来,但是那弱水似是缠着他的脚一般,他根本无法加快步伐。 穹天乌发凌乱着,浪潮亦不时溅到了他的面上。 他面上有着几道伤疤,那皆是这一战中留下的。 且他衣裳之上亦是满是灰尘和血迹。 穹天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江梓念朝后退了几步,他忽而看着穹天道“不要过来了穹天。” “就在这里吧,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穹天并不肯听他的,他依旧往前快步走着,两人近五步之隔的时候,但江梓念不知从何处手中多了一捆金色的绳子。 这玩意儿乃是先前穹天在弱水之畔找江梓念之时用的,好几次都从这弱水之中救了他的命。 后来,在这一战的时候,穹天将这法宝交给了江梓念,以用来给他防身使用。 如今,只见江梓念取出了这绳子。 忽而间,那绳子便化作一道金光朝穹天直直冲去。 那绳子将穹天捆了起来,穹天顿时动弹不得。 这弱水之上无法使用法术,这金龙绳与旁的皆不一样。 哪怕穹天有三头六臂,此刻他被困于弱水之中,他的修为便要被大打折扣,他的双手双脚又被都金绳捆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 穹天问他,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看着江梓念的双眼近乎目眦欲裂,其间满是愤怒与仓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第七十章 “穹天,不要担心。”江梓念道, “我不会死。” 此番一去, 他最多就是迷失于时光洪流之中, 但是他本身就没有肉身,只剩下魂魄而已,也就无所谓死亡。 时光只能使肉身消失, 却无法让魂魄消散。 而他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回到原世界中去。 东阳君再好,到底不是他。 江梓念早已厌倦了这般披着别人的外皮活着, 也厌倦了被人强迫着一遍遍走那些剧情。 他不是东阳君。 此番就算再凶险, 他也要去一试。 穹天依旧愤怒地看着他,他似乎已经隐隐知道了他要做什么,江梓念甚至见他眼角微微泛红。 “为什么” 穹天这一声几乎带了几分的嘶哑。 他用力似是想要挣开捆绑着他的绳子, 但那绳子却只是将他越捆越紧。 最后, 那绳子几乎勒进了穹天的肉里,勒出一道道血痕。 穹天又何尝不知道这金绳一旦捆住便不可能脱身。 那弱水似是忽而涨了许多, 原本不过是漫过江梓念肩膀, 此刻却忽而涨至了江梓念的脖颈儿处。 前方便是深水区了, 只需再往前几步,一旦江梓念当真整个人都被弱水淹没,就算天罗神仙在此,也救不回他了。 那弱水有的掠过他的下巴, 但是江梓念却只是站在那里, 他整个人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任凭那弱水一点点溅到他面上。 将他面上浸得更湿。 有的水珠甚至依依不舍地滑过他的额间, 眉毛,在他下巴滚动了几下,这才滑落。 东阳君眉眼清冽,在这水中央,仿若水中精灵一般。 只听得他道“只有我消失了,这一切才会恢复原状。” “只有我消失了,你才会打赢那一战,你还会是魔界至尊,天上地下,整个魔界,唯尔独尊。” 此番话一说完,却只见穹天只是沉沉地盯着他。 他眼圈微微泛红,但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神由愤怒几乎带了几分狠恶。 穹天道“你可真残忍。” 这一语即毕,穹天忽而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他目色中却满是无尽的苍凉。 “你若当真不愿同我一起,之前又为何要在这崖底,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希望” 穹天在崖底找了江梓念三年,江梓念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天,穹天早已不在乎他是如何出现的,亦不在意他为何会出现,这三年里他若是没死又究竟去了何处 这一切都疑问都抵不过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他。 但这一切终归是来了。 穹天没想到,某一天,他心中的疑虑竟会成为现实。 “你即注定要离我而去,又谈什么为了我好” 穹天面上的笑越来越多,亦越来越崩溃悲恸。 他道“三年前,我亲眼看着你从我面前跳了下去。” “那一幕整整折磨了我三年。” “如今,你又要在我面前将这一幕重演一遍,要我亲眼看着你在这水中溺死么” 穹天的笑声都越发喑哑起来。 那一声声的悲戚嘶哑的笑,似是要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刨出,将自己心底的最后一点爱意都挤压出来。 江梓念沉默了。 穹天笑着笑着,忽而定定地看着他,他面上似是当真开怀了一般。 他道“什么魔尊之位,什么唯尔独尊” 他面上的笑近乎带了几分癫狂。 穹天对他说道“我只问你一句。” “这么些天来,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一分” 穹天在那弱水中,他面色惨败,满是悲色,他的金眸微微闪烁了起来。 那双金色的眼眸曾经那般温柔地看过他,如今在其中,却只剩下了无尽的死寂和冰冷。 他紧紧地盯着江梓念,仿佛抓住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弱水之声滔滔不绝,漆黑的弱水一遍遍拍打着河岸。 此刻,天际之上的一点日头升了起来。 那一点光,将江梓念面上的神色照的越发清晰。 东阳君本就肌肤如雪,此刻更似是白得惨淡。 江梓念知道,他无法对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 他心中的那一块,好似已然缺失了太久太久。 江梓念看见了此刻穹天看着他的时候,眼中闪烁的微光。 但江梓念垂了下眼眸,他轻轻抿唇,道“对不起。” 只这极轻极冷的一句话,却足以将穹天全然击溃。 江梓念看见了穹天眼眸中极深极沉的一抹怔然,继而是深切入骨的痛意。 若是不爱,又何必这些日子以来的成亲、新婚,莫非全是他一人的臆想么 江梓念看见穹天几乎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穹天亦觉得头脑中某一处顿时炸了开了,他心中大恸,直叫他头晕目眩,几乎难以直立,险些便要倒下。 他喉中亦是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穹天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仿佛生了一场重病一般。 见到江梓念面上的那一点的忧色,他顿时面色大怒,道“滚” 那金绳都被他身上大涨的气势修为骤然震断了,但不过一瞬,那金绳又瞬间将穹天紧紧地捆住了。 “滚吧” 溺水,或是送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他不爱,他又何必处处为这人费尽心思,又何必为了这个人将自己的一颗心都糟蹋了。 实在可笑 穹天笑着笑着,眼圈却越发红了。 他感觉眼睛有些湿。 弱水拍溅到了他的面上。 江梓念看着穹天,他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也不叫东阳。” 江梓念抬眸看着穹天,他道“穹天,我叫江梓念。” 穹天定定地看着他,金眸似是已然渐渐枯萎,他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有我回去了,一切才会恢复原状。” 只有这样,未来的穹天才可能平安无事地活着。 如今,大局已定。 这一场战争,他们必败无疑。 穹天的下场实在难以预料,若是这里的穹天死了,未来的穹天也就不存在了。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便应当由他终止。 综合了太多的原因。 他无法留在这里。 唯一解决这一切的办法,便是跳入这弱水,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消失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因为他本身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消失之后,世界也会自动将他的存在抹去。 就好似,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穹天会忘记这一切。 忘记他们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时光。 也会忘记如今的伤痛。 如此,一切就都会依照原来的趋势来发展,五十年之后,他们还会相遇,他还会是那个睥睨天下的魔尊。 如此,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他知道或许如今的穹天无法理解,但是他以为,比起如今在此处等死,这已然是打破目前困境的最好办法。 江梓念最后看了一眼穹天,轻声道“穹天,你会忘了我的。” 不会痛,也无需难受。 话毕,江梓念手中灵光一现,捆住穹天的金绳忽而间便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瞬间将穹天从弱水之中推向了岸上。 穹天一回头,只见那弱水已然渐渐没入江梓念的头顶。 那人已然被溺于弱水之中。 那水面上再无江梓念的踪迹。 穹天看着那弱水,身上的金绳将他越捆越紧。 江梓念被弱水淹没的一瞬间,弱水之畔忽而便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光芒。 在最后的那一刻,穹天身上迸发出一阵巨大的灵气似是想要从那弱水之中抢回他的东阳,但是那一阵灵力在那巨大光芒面前却是如同萤火之光。 他被反弹地咳出一大口血。 他面上早已满是泪水。 半晌过后,那光芒渐渐消散。 他身上的金绳因为没有了使用者灵气的支撑,如今早已散落在一旁。 良久,穹天伸手,略略擦拭下自己面上的濡湿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己指尖的泪。 这是他的泪么 他抬眸看了看那弱水之畔,心中尚且还残留着几缕难以消散的悲痛。 穹天看着自己身上的勒痕,有几道已然深可见骨,难以想象,怎么样的用力挣扎,才会有这般的勒痕。 穹天看着指尖的泪,只觉得自己心中空空的。 此刻,不远处水声涓涓,阳光透过乌云射了下来,今日的弱水好似格外的宁静。 穹天看着那漆黑幽静的弱水,金眸微沉,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什么。 五十年后。 这一日,穹天做了一个梦。 自江梓念在玄光阁跳入轮回镜已过一年,这一年里,没人找到过他。 穹天四处派人去寻,也未能发现他的一点踪迹。 他甚少做梦,许是这些日子他收拾旧物之时,难免有些触景伤情,思虑过多,他竟做起了梦来。 在梦里,他与东阳成亲了。 这梦可真美好。 但是后来,东阳对他说,他不喜欢他。 于是,他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这一梦,穹天仿佛做了太久太久。 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等他醒来之时,穹天发现自己背后竟渗出了些冷汗。 他一抬手,发现自己手中尚且还握着几颗玻璃珠。 穹天盯着晶莹剔透的玻璃珠看了许久。 他忽而喃喃低语道“江梓念” “这是你真正的名字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第七十一章 江梓念在轮回镜中沉浮了很久,恍惚中,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片段, 那些片段都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抓不住那些片段, 只能看到脑海中恍惚中掠过无数光影。 那些他从见过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江梓念隐约觉得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看到了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生。 仿佛是他先前残缺的那一段记忆的另一部分。 在轮回镜中的时候江梓念吟诵的法诀,或许最终起了效果, 那东西将他最终从时光洪流之中,送还回了原世界。 在弱水之中, 时光冲刷之下, 江梓念亦不知道自己兜兜转转过了多久。 等他回到原世界的时候,或许只过了一年,但是他在弱水之中却不知经历了几个轮回。 他在那等时光洪流之中, 迷失了快五百年。 江梓念每日脑海中便会多出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有的是旁人的, 有的是他自己的,他从那些记忆中筛选出了一些有用的, 但是也有一些十分零碎的记忆。 他分不清那些是什么。 幸运的是, 他从其中找到了一些高阶功法的记忆。 五百年只他一人未免也太过孤独, 他索性每日修炼起功法来。 等轮回镜将他送回原世界的时候。 外头的时间虽然只过了一年,但是他身上的法术与修为却足足多了五百年。 五百年,足以使他成为强大的魂修者。 他并不清楚这世间究竟有多少魂修。 但是他知道,大概他已然是其间数一数二的强者。 时间一晃, 又是几年过去了。 这些年来, 他谁也没有去找。 他如今的修为, 若是真的想将自己隐匿起来, 便是谁也找不到他。 时光洪流里的五百年,足以让他修成金身。 他如今已然明白修为的重要。 这几年里,他找了个地方闭关修行,巩固他的修为境界。 如今他金身已成,修为已稳,江梓念便出关了。 他想着许多年未曾去外头,便想着去四处看看。 但思及魔界、人界皆有人在寻他。 江梓念便索性去了妖族的地界随意转转。 他头戴斗笠,身穿青衣,似是从人界而来的小贩,倒也无人关注他。 妖界与人界素来多有交往,有些就小贩专门做些倒卖两界货物的生意赚点小钱。 迈过人界与妖界分明的黄沙地界线,越往妖界深处走,越能感受到两界的不同。 妖界的天空有很多种的颜色,暮霭时分,那天边便呈现出一股迷人的紫色,那紫色越往里去便渐渐变成了红色。 野外的鲜花朵朵艳丽,色泽动人。 抬眼望去,整个天空都仿佛是一块华丽的幕布。 就在这个时候,江梓念也已然到了妖界的边缘有名的街市里。 此刻,他便坐在一个小酒馆里,品尝着这里最有名的鸢尾酒。 这酒的颜色与天空的颜色十分相近。 淡淡的紫色,若是轻轻摇晃酒杯,酒杯中还会出现些许萤火一般的星点。 矮妖十分擅长酿酒,每年都会采摘最鲜嫩的鸢尾花酿成最香醇的美酒。 江梓念依在窗边,轻呷一口杯中之酒。 顿时唇齿中荡漾起淡淡的鸢尾花的香气,那一阵香气直叫人心神微漾。 酒楼下面是一条繁华的小街,已然到了傍晚时分,各小贩的叫卖声依旧不绝于耳。 各类生着兽耳,留有兽尾的半妖,还有一群妖娆多姿的女妖,中间混杂着几个人类,这里是附近小镇上较为热闹的街市了,到了夜里,奇形怪状的灯笼高高挂起,街市之上便宛如白昼一般。 “你们听说没,混元派的那位上虚剑尊近来好似是名声不太好。” “可不是么,有人看见他流连于咱们妖界各个天狗营地内,想不到啊,上虚剑尊那自诩清高之辈,其实确是这等风流之人。” 说罢,桌旁几个妖族都大笑了起来。 江梓念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酒,眼眸微沉。 “说起混元派,这些年来,混元派与魔界水火难容,年年征战不断啊。” 另一个妖族又道“那魔尊夺了人家的镇派之宝轮回镜,混元派历来算仙界之首,这等奇耻大辱,他们怎么能咽得下。” 几个妖族又唏嘘了一番。 “那轮回镜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竟这么稀罕” “我有个表亲在魔界当差,他跟我说,这魔尊之所以这么重视轮回镜,是因为他的小情人跳下轮回镜了,魔尊日夜都守着轮回镜,如今已经派人找了好些年了都没找到。” “人界不是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只是却没想到上虚剑尊那般的尊者,却也会被咱们这小小天狗迷了心魂。”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些修士啊很多看着清高,但其实私下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龌龊,那上虚剑尊看着表面看着不近女色,一副清高孤绝的模样,谁知道他私下里是个怎么龌龊的模样。说不定” 这妖族话还没有说完,却忽而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一旁几个妖族都瞬间惊叫了起来。 只见那个妖族被掐的面色涨紫,双手止不住地挣扎,嘴里发出几声急促的喘息声。 几个妖族想去帮他,却忽而只觉得面上一痛。 “哟谁打我”几人同叫。 “好痛,好痛,别打了” 不过一会儿,几人面上都是两个明晃晃的血红掌印。 那几个妖族这才也明白了,定是有高人在此,几人顿时跪了下来,朝四处磕头。 “我们几个若是有不敬之处得罪了大人,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 江梓念在一旁微微转动了下酒杯。 那几人面上顿时又多了几个火辣辣的巴掌印。 几个妖族被打得龇牙咧嘴,却还嬉笑讨好地说道“我们我们自己打,不劳烦大人。” 说着,便自己伸手往自己面上轮起了巴掌。 这诡异的一幕叫酒馆里所有人都不禁都看着那几个妖族,那几妖脸都丢尽了,一个个也都臊地不行。 那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这酒馆内好一会儿。 江梓念看了看窗外,这才饮下了杯中最后的一口酒。 他起身,放下了酒杯。 经过那几个妖族身旁的时候,那个被悬空掐着脖子的妖族面色涨的通红,其余几个妖都在自顾自地给自己轮巴掌。 忽而间,只见那个被掐的面色渐渐涨紫的妖扑通一下从半空摔了下来。 几个妖族都忙去看他。 他们顿时明白是那高人放过了他们,几妖又是在地上又跪又拜朝那不知名的高人磕了好久。 江梓念已然到了外头的街道上。 他正欲随意在此找家酒肆休憩,他四处走走停停,走了有一会儿,经过一处小巷之时,忽而听得里面传来一阵救命之声。 江梓念顿时脚步一顿。 他听得那巷内的挣扎之声越发混乱了。 妖界没有统治者,所以法度混乱,在这里欺男霸女、烧杀抢掠之事,时常发生。 妖族崇尚强者,这里便是强者为尊。 弱肉强食这一法则,在妖界表现的淋漓尽致。 思及此处,江梓念还是不由得朝那小巷走去。 巷内幽暗,此处地处静僻。 越是走近,江梓念便越是能听到那声音越发清晰。 在光影之内,江梓念只能依稀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围着中央的一人。 江梓念一看便识别出了这些大汉乃是狼妖所化。 如今,他们一个个双目发红,面上满是淫邪之笑。 他们看着中间那人的神色就仿佛是饿极的人看着一块肥肉。 忽而,那几人听到有人来了,都不由纷纷抬眼朝江梓念看去。 江梓念一身青衣,他头戴斗笠,一身墨发倾泻而下,几妖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见他浑身气质不凡,整个人就宛如翠竹一般,挺拔清冽,在这妖界当真是超凡脱俗的很。 狼妖到底比方才那几个小妖多了几分见识,虽然江梓念穿着普通,但能在这妖界行走自如的凡人又有几个普通的。 几妖都并未立即动手,只是略有些谨慎地打量着他。 “阁下是何人” 江梓念并未答他的话,他只是看着那被几妖围在中央欺辱的那人。 那人掩映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容貌。 此番,见几妖因为江梓念停了下来,那人顿时从快速从那狼妖身后冲了出来,他冲到了江梓念的腿边。 他这般突然的暴发叫几狼妖都愣了一下。 那人此刻正微微拉着江梓念衣摆。 就好似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一般。 “求求大人救救我” 说着,他微微抬脸,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娇媚容颜。 江梓念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瞬间呆在了原地。 杏仁眼,琥珀一般的蜜色眼眸,面若桃花,唇珠丰润,不点而红。 一身红衣,此刻已然被撕烂了好几处,只能依稀掩盖住身子。 此刻,月红煜正拉着他的衣摆,面上哭得梨花带雨。 他衣衫凌乱,发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都露出了出来,江梓念依稀看了一眼,却见他身上竟还有不少的伤痕。 他一双杏眼中盈满了泪,此刻满是祈求地看着江梓念。 他可怜兮兮地凑在江梓念的脚边,整个人缩成极小的一团,身上满是污渍。 江梓念蹙眉,他心中微惊。 他又看了看月红煜,只见他眉目间多了些天真单纯,并不似前几年所见那般带了些肆意邪魅。 此刻,他琥珀色的杏仁眼中十分纯澈,泪珠不时从他眼眶中滚落。 江梓念对上他眼神中的那股单纯可怜之态。 作戏么 莫非他已然发现了他的身份。 江梓念的视线忽而又落在了他发间两个毛茸茸的耳朵上,那两只耳朵不时微微一动。 月红煜极其讨厌在人前显出这等半妖姿态,许是因为他们这等半犬的模样最是能叫人生出凌虐之念,先前不懂事的时候,月红煜曾因此吃过许多的苦头,之后月红煜渐渐位列尊者后,他便再也未曾在人前面前显露过这等姿态。 若是现在的月红煜,是绝不可能在人前露出这等姿态的。 江梓念心中越发疑惑,眉间亦不由得蹙得越紧。 若是当真发现了他的身份,又何须跟他来此一通,直接去找他不是便好 况且,江梓念看着他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再对上他那宛如稚子一般的神色,他心下越发不确定了。 不等江梓念想清楚,一旁的几只狼妖却已然朝月红煜抓来。 只听得那妖大骂“贱人,竟敢逃” 几妖正在兴头之上被突然打断了,本来就心中不快,此刻见到嘴的肥肉都要跑了,几个妖心中一急,便再也没有了顾及,顿时显出了妖形。 只见一阵红光大现之后,那几个大汉瞬间都变成了两人高的大狼。 那几只狼目光凶悍,闪烁着凶恶的红光,身上的毛硬如钢刺。 倒是几位高阶的妖修。 那些狼瞬间朝江梓念他们扑去,它们爪子上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几狼体型庞大,速度迅猛,江梓念只觉得头顶一阵巨大的阴影一闪过。 在那一刻,江梓念将月红煜往后一拉,他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反手一指。 瞬间,只觉得空中荡起一阵微弱的波澜。 月红煜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上,面色发白。 他再回头一看。 却见,那几狼顿时都静止在了半空中。 月红煜心中一愣。 他不由得看了看他身前的这个青衣人,此刻,他带着斗笠,月红煜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 他又看着那几个静止了的狼妖,顿时也有些呆住了。 凝结时间 这人随手一指便作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时,江梓念也略略松开了握着月红煜的手。 方才,江梓念抓住月红煜手腕的时候已然察觉到月红煜体内竟无一丝灵力。 略略一探,江梓念便见月红煜经脉阻塞,莫约是练功时分走火入魔,误入了歧途。 江梓念看着此刻面上满是泪痕的月红煜。 他不由得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月红煜看着这个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的青衣人,他眼中露出几分面对强者时候的瑟缩与惧意。 江梓念与月红煜面对面后,他看了他一会儿,继而摘下了自己斗笠。 月红煜看清了他的脸。 俊朗而清秀的一张脸。 不似他们天狗族的妩媚,这张脸清爽干净,并没有多么的绝色,但看着便叫人觉得温和而舒心。 江梓念与月红煜对视了一会儿,发现他看着他的神色果真就宛如一个陌生人一般。 江梓念心下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显然,月红煜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魂修注重灵魂的纯粹,在他重塑金身之时,烙于他魂魄之上的几个契约便全然被他精华清楚了,包括他与月红煜的主仆契约。 他与月红煜的主仆契约近乎要满一千年,早已微弱的一碰就碎。 以至于,他方才一开始接近月红煜的时候竟没有认出他。 “大人认识我么”月红煜看了看他,略有些小心地问道。 江梓念起身,并未再看他。 “走吧。” 江梓念带着月红煜离开了小巷。 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那几个狼妖瞬间从空中跌落了下来。 那几个狼妖刚微微一喜,下一刻却觉得浑身一阵剧痛。 月红煜刚被江梓念带出去没多远,他便听得身后的小巷内传来一阵惨叫。 月红煜抬眼看了看江梓念,却见江梓念神色沉静。 月红煜顿时心中对他敬畏更深了几分。 江梓念将他带到一个路口处。 暮霭十分的微光照在月红煜的面上,他微低着头,眉毛微微上挑,这个角度看去到还有几分妖尊的气势。 但下一刻,他抬眼看他的时候,他那猫儿一般的眼睛中尚且带了些残余的泪光,便是一点气势也没了。 街道之上叫卖声不绝于耳,那声音倒是叫人心中多了些莫名的温度,也让方才的阴霾略微散去几分。 此刻街中恰巧有叫喊着买糖的,各种各样的糖人、糖葫芦、麦芽糖。 那小贩挑着担子恰巧经过他们身边。 月红煜的目光自看到那各样的糖开始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江梓念见他眉眼间多了几分小孩子一般的天真,他心中却又怎么也不愿相信月红煜一下子变成了这幅模样。 走火入魔竟会叫人变成这般模样么 月红煜此番倒是与他初见他时差不多了。 初见月红煜的时候,他那时尚且只是一个弱小的天狗,刚离开族群,没见过这世间的污秽不堪。 他亦是如同方才这般被一群人欺负,而后江梓念路过救了他,而后月红煜见他强大,便定要赖着他,两人便就此结下了主仆契约。 那时的月红煜懵懵懂懂,做什么都天真率性,他虽懂些风月之事,较旁人看来娇媚,但确是心性单纯得很。 前几年,江梓念在混元派与他相见之时,月红煜变了太多。 但如今,再见,月红煜却又好似整个人都变回去了。 天狗纤弱,月红煜生的雄雌莫辨,此刻他一身红衣破破烂烂,他跟在江梓念的身边,眼睛却一个劲地看一旁挑着糖走过的小贩。 江梓念对他尚且存了几分疑虑和试探。 他始终觉得,就算走火入魔,月红煜却也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 月焰妖尊的事迹,他这些年来也听了不少。身为妖界至尊,月红煜这些年的成长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 方才那几个狼族平素里哪里敢碰月红煜一根手指头。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月。”月红煜抬起头来,琥珀色的双眼宛如上好的宝石。 江梓念微微挑眉。 月红煜原名便是叫月红煜,阿月不过是平素里,他唤他的称呼罢了。 江梓念扮演的妖尊梵寂时常唤月红煜“阿月”。 先前,江梓念扮演的妖尊梵寂救了月红煜之后,月红煜便一路跟着他,要认他做主人。 天狗族向来都是依附着旁人生活的。 找到一个强大的主人比什么都重要。 江梓念看了看月红煜。 “你多大了” 月红煜想了想,道“我有些记不清了,莫约有两百岁了罢。” 江梓念心中一怔。 月红煜如今都有近千岁了。 他又看了一眼月红煜。 莫非他的记忆停留在几百年前 江梓念离开月红煜的那年,月红煜大概也就两百来岁。 江梓念见月红煜此刻还在一直看着那买糖的小贩。 他心知月红煜喜欢吃糖。 他问道“想吃么” 月红煜小心地看了看江梓念,但到底还是抵不过糖的诱惑,他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江梓念去那小贩那里,有许多种的糖,月红煜却只挑了一袋淡黄色的麦芽糖。 江梓念付过钱后,他将那袋糖交给月红煜。 月红煜接过,将一小块麦芽糖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他面上露出一抹开心而又满足的神色。 “大人您真好。” 江梓念刚微微垂眸看着他。 却听月红煜道“和我主人一样的好。” 江梓念心中微微一愣。 他看着月红煜,却听得月红煜说道“只可惜我找不到我的主人了。” “我找了他好久,但是却找不到他了。” 月红煜低下头,面上也带了几分低落。 “我和主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主人给我买了这种糖。” 江梓念记得。 那个时候,月红煜说这种淡黄的糖像月亮。 天狗崇尚月亮。 而月红煜从没尝过这般甜蜜的滋味。 也从没给人月红煜买过糖。 明明不过一块糖,却叫月红煜记了九百多年,一直记到现在。 之后,江梓念问了月红煜许多的问题,月红煜的回答都十分模糊。 江梓念开始还有些怀疑,月红煜是故意伪装成这个模样的,但一番交流过后,江梓念便发现他大概是当真记不得了。 月红煜不记得他如今的身份,忘了这九百年里,他已然成为了妖界的至尊强者,他心中还将自己当作那个弱小的天狗。 月红煜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了,以为自己还只有两百多岁。 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依稀记得自己叫“阿月”。 江梓念查探到月红煜体内有一股新生的灵力,那灵力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十分地霸道强硬。 显然这些年里,月红煜又修炼了什么新的功法,那功法与月红煜原先的功法相冲,而月红煜又太过于急于求成,两厢冲突之下,竟走火入魔,叫自己成了这幅模样。 “大人今天救了我,阿月感激不尽。” 月红煜朝着江梓念微微行礼。 “阿月不知该怎么报答您,等阿月找到主人之后,我定会让主人再来答谢您的。” 月红煜转身,继而便慢慢走向不远处的另一个街道。 如今的月红煜几乎忘了所有的事情,但他却始终记得要寻找他的主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第七十二章 这些日子,江梓念总是不时会想起月红煜。 月红煜如今的状态实在叫江梓念有些放不下心。 江梓念在妖界呆了几日, 他心中却一直都在反复回想着他和月红煜的那些往事。 这些事情交错着他这五百年里忽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 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脑海。 江梓念这般想着, 一别几日之后,他竟也当真见到了月红煜。 那一日乃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对于天狗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传说,天狗族是上届神族, 后因天狗噬月,天狗从此被贬下凡成为法力最低微的妖族, 自此之后, 每次月圆之夜,天狗族群都受到诅咒。 月圆之夜,是每个天狗最为虚弱的时候。 月红煜出现的时候, 他身后便是一轮极圆极大的明月。 那月色皎洁地洒在阁楼上, 亦倾泻了月红煜一身。 他抱着月琴站在台上,面纱不时轻拂过他的面颊。 尽管他蒙着面纱, 但是江梓念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身红衣在月光之下微微潋滟, 微风轻轻拂动他的如墨一般的乌发。 他轻垂着眼眸, 面纱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仅仅那露出的眉眼,却足以叫人心魂为之颤动。 那月色沾上他的睫羽,他低垂着双眸, 眼中透露出一股难言的媚色。 他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拨动了琴弦。 江水逐天, 落月摇情。 美人弹月琴, 在这月下这当真是极美的一副场景。 那月琴之声闻之叫人如痴如醉, 仿佛微微一闭眼便能看见皎洁的月色一般。 江梓念看见月红煜在台上抱着月琴,细细地弹着这首曲子。 月红煜指尖拨动琴弦,半垂着眼眸,神态间却似是有着说不尽的依恋。 那曲子悠扬婉转,月琴之声悦耳如碎玉,嘈嘈切切,琴声先是极细,渐渐变粗,渐渐婉转如流水,如小溪,又如大河喷流,生生不息,声声不绝。 江梓念坐在对面的酒肆之中。 夜里的灯火阑珊,月红煜就在对面的楼上,他身后就是一轮巨大的明月。 他垂眸细细弹着这曲子。 指尖一遍遍在那旋律之间流连。 这曲子,是许久之前,江梓念教给他的。 那记忆中太过于久远,江梓念只是依稀记得他确实在月下教他过这首曲子。 最初,每每月圆之夜,月红煜总是十分害怕。 所有天狗一族,在月圆之夜都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天狗崇尚月亮,却也敬畏它。 月圆之夜的诅咒,是所有天狗族人都无法破解的诅咒。 月红煜害怕月圆之夜。 天狗本就法力低微,月圆之夜他们就更加弱小,时常有其他种族挑在月圆之夜欺负他们。 江梓念那时为了训练月红煜,帮他克服恐惧,每每月圆之夜都会将他从屋子里拉出来。 他会带着月红煜坐在最高的树梢上,那里离月亮最近,他就指着那月亮,对月红煜说,月亮就在那里,害怕也无法改变什么。 人无法改变月亮,能改变地只有自己。 月红煜初时听不懂这话,而后却也渐渐明白了。 他害怕的是在月圆之夜欺负他们的那些坏人。 但是他无法改变那些人,让他不再欺负他们。 他恐惧,只是因为他的弱小。 他能改变地只有他自己。 而战胜恐惧,直面自己,是成为强者的第一道关。 不知过了多少了个月圆之夜,最后,月红煜才终于不再害怕月圆之夜。 而他记忆最深的,除了那时江梓念与他说的那一番话,大概还有地便是那婉转悠扬的琴声。 每每那时,江梓念坐在树上,他便会拿出一把月琴,而后在月下弹起琴来。 说不出是什么曲调。 或许不过是随意地拨动几下琴弦,月琴声音悦耳,随意拨动便是宛如落月,宛如碎玉,又宛如流水。 那不远处的风声、虫鸣声、鸟叫声,都成了最好的合奏。 在那本该叫月红煜心惊胆战的圆月之下,这曲子便一直地萦绕在他耳边,那音律一点点飘荡到极远极远的月亮上去。 月红煜从没见过那种琴。 也从没听过那种曲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它们好听。 那是月红煜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之后无论怎么样的瑶池仙乐都不能给他那般的感觉。 那曲子触动地不仅是他的耳朵,还是年少时他那胆怯自卑的一颗心。 他给予了月红煜温暖,给予月红煜鼓励,给予他无尽的关怀。 从来没有人会对一只天狗这么好。 月红煜在他的温柔之中一点点沉溺,一点点沦陷。 他渐渐把那个人赐予的温柔当作了自己的全部。 他也渐渐忘记了长老曾说过,天狗可以给予主人一切的东西,但永远不要给予轻易给予谁忠诚和爱。 天狗低微,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忠诚,更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爱。 若是爱,便注定是卑微到了极点,便注定一辈子都要低到尘土中去不可。 而忠诚便会死死将他绑在那人身边一辈子。 面对那个人的时候,这一切,月红煜都忘了。 他给了月红煜年少的人生中太多太多的东西。 他训练月红煜,让他变得强大,告诉他,无需依附旁人,天狗也可以成为妖界至尊。 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可能。 他对月红煜说,他相信他。 太多太多的事,就算这是一场骗局,就算前方是地狱,月红煜也忍不住要去跳一跳。 而一旦进去,便是再也无法挣脱开的天罗地网,九百多年了,月红煜再也没能从其中走出来。 曲声婉转,最后一个干净的收尾,戛然而止。 只见月红煜从台上起身,一旁忽而便出来了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上前几步,在台上喊道“今日,谁若能奏出这首曲子的后半段,这位公子今晚便请他入幕一坐。” 这话说得太过狎昵,不少人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月红煜已然下了台,行至暗处,不少人想勾着头往里看,却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不免面上大有所失。 江梓念在不远处看着月红煜,只见那阴影里,依稀可见他一袭红衣。 月红煜从来都喜爱穿红衣。 自江梓念认识他以来,他便再也没有换过。 某一日,江梓念忍不住问他此事,月红煜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主人之前说我穿红衣好看,我便一直穿着了。 月红煜再也没有其他颜色的衣裳。 月红煜那时眼睛亮晶晶的,似是他的一句夸奖,都能叫开心许久。 他一句无心的话都能让他深深地记在心里。 江梓念那时亦是见他那等神色,亦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此刻,台下尽是纷争,不少人吵吵嚷嚷争着先上,但各自打闹成一团, 入暮一坐 月红煜如今修为大失,若是不轨之人入暮,岂非引火烧身。 江梓念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饮尽了杯中最后的一口酒。 先前,他对他的教导,这人怎么就全忘了。 靠着美色惑人,丝毫没有防人之心。 或许月红煜如今这般做是想要找他。 能接上这曲子后半段的只有他。 但他莫非不知自己如今在这些大妖眼中就宛如一块肥肉一般么 况且,如今又是月圆之夜。 低下众人还在互相撕扯着,好不热闹。 趁着众人这般争闹的时候,江梓念轻点足尖,当即一跃到了那台上,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抓起了那把月琴。 这曲子,只有他会。 江梓念拨响了第一声弦。 那清脆悦耳的一声,直叫底下所有人的停止了动作。 月红煜也不由得微微抬起了眼眸朝外头看去。 江梓念顿时又拨弦接着弹了下去。 声声悦耳,高昂悠扬,且与之前那曲子,完美衔接在了一起。 月红煜猛地站了起来。 江梓念尚且未弹几声,那小丫头已然跑了过来对他说道“不用再弹了公子请你前去。” 底下众人都对他投来了羡韵的目光。 江梓念跟着几个小丫头上了楼,进了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江梓念便被里面浓郁的香气弄得微微蹙眉。 房间内飘荡着轻纱。 将整个房间都显得多了几分暧昧与朦胧。 江梓念刚一进来,便之间面前一处轻纱被忽而撩起,月红煜在轻纱之后直直地看着他。 他看到江梓念的时候,眉眼间的欣喜顿了一下,继而微微浮现出一点疑惑。 “大人怎么是你” 江梓念的长相与妖尊梵寂全然不同。 梵寂是妖修,而江梓念如今是魂修,若是江梓念不表明,任何人也不将能将梵寂与他想到一起去的。 这两者在明面上毫无关系。 梵寂在九百多年前就已然下落不明。 月红煜看着他,他眼中似是渐渐要浮现出什么。 “莫非大人是” 但江梓念却骤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是你家主人的旧交。” 此话一出,月红煜都微微怔然了一下。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只见他眼眸中的迷惑之色越深了几分。 “这支曲子,我先前亦曾听你家主人弹过几次。” 月红煜看了他一会儿,面上的怀疑之色渐渐消去了,他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他眼神中又流露出一抹落寞。 九百年前的月红煜十分单纯,若是换了九百年后的那个,便没有这么容易相信江梓念的鬼话了。 江梓念看了看周围,便随便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月红煜又忽然看着他问道“主人呢” “是他让你来接我的么” 月红煜双眼浮现出一点微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第七十三章 对上月红煜的双眼,江梓念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见江梓念未曾说话, 月红煜略略有些沉默了。 他在桌旁坐下, 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甘洌, 入口间满是淡雅的清香。 那茶水也是之前梵寂在时最喜爱的,月红煜竟也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的,梅花雪泡茶, 唇间便全是淡淡的梅花香。 月红煜自己也伸出素白的手给自己沏了一杯。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 月红煜低头看着茶水氤氲的热气, 半晌才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何主人不要我了” 他抬眸看了江梓念一眼, 说话间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喑哑。 江梓念愣了一下,他见月红煜眼睛都微微泛红了,他眉间不由得微微一蹙。 月红煜自顾自地说道“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 主人打我骂我责罚我, 我都甘愿。” “为何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月红煜喝了一口茶水,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面上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哀色。 他道“这是主人最喜欢的茶, 我每年都会采集好茶叶, 将雪水埋在地下,等他回来。” “我等了好久了。” 月红煜又饮了一口那茶水,道“再好吃的茶水,吃了太久, 也就厌倦了” 月红煜握着那茶杯, 一身红衣都好似黯淡了。 江梓念见他低垂着眼眸, 长发柔顺, 在烛光之下闪烁着顺滑的光泽。 这一刻的月红煜安静乖巧地仿佛九百年前那个蜷缩在他身边的小天狗。 江梓念见他浑身落寞,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发丝触手柔顺。 许久没有人这样碰过他的头顶,月红煜忍不住抬眸看了江梓念一眼。 江梓念看着他,月红煜此番显然是细细装扮了一番。 眉如新柳,唇若丹红。 他轻撇江梓念的这一眼,烛火落在他眼中,潋滟起微澜,那其间的风情更是难以言说。 月红煜生得极美,他的这种美就算在天狗中亦是绝色。 这九百多年的磨砺,叫月红煜不似寻常天狗那般的娇媚,反倒多了几分雄雌莫辨的英气,五官多了几分棱角,但他如今心智却又只有两百多岁,所以眉眼间又多了几分天真。 这等天真与媚色混杂在一起直叫人越发挪不开眼。 江梓念微微一顿,继而收回了手。 他见月红煜一直都在看着他,江梓念微微动了动唇,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月红煜哪里会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陷得太深,将一颗心全然都给予了梵寂,但梵寂却从未给过他一点真心。 月红煜不过是梵寂随手收的一个小天狗,他给予他的一切教导与耐心,全都基于他与旁人的一个赌约罢了。 他赌赢了,月红煜也便再无用处。 “你主人或许也有他不得已苦衷。” 按照剧情,梵寂便注定会在月红煜的训练完成之后离开,江梓念也无可奈何。 这一切本就是一场任务,对于他而言,重生后,这一切都该与他无关了。 九百多年过去,月红煜本该在无尽的时光中渐渐将他淡忘,江梓念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忘记他,反倒是世界各地四处寻找他,一年年,月红煜对他的痴念不减反而越发深了。 “苦衷”月红煜抬起双眼看着他,他眼眸中微微动了动,“你是说,主人没有将我丢下对么” 月红煜面上竟骤然露出一点笑来。 只是那笑却宛如暮色之中即将颓败的花。 “我就知道,主人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不要我了” 他如此说着,眼眸都微微闪烁起来。 江梓念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却陡然一涩。 他知道,就算之前的一切都是出于剧情需要,但是他重生之后,确实也没有再去找过月红煜。 他一个人宛如闲云野鹤,逍遥自在,鲜少再想起之前任务里的事。 那些事情离他已经太远了,人苦苦执着于过往又有何意义 他一向觉得时间会消散一切,但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江梓念心中却忽而生起了一个念头。 他一向自以为洒脱,但这种洒脱对于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冷心薄情。 看着此刻的月红煜,江梓念心中微叹。 说到底,他一点也不无辜。 月红煜依旧看着他,道“这些话,是主人让你来告诉我么的么” 对上月红煜略微有些期待的眼神,江梓念终是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月红煜当即眼睛又亮了几分。 他甚至没有问他为何不来找他,月红煜只是口中喃喃说着“他没有不要我”一类的话。 忽而,月红煜又抬眼盯着他,道“主人他好么” 江梓念站在他面前,道“很好。” 这一句很好,却好似让月红煜心中的一根弦忽地松了下来。 哪怕月红煜知道,他主人那般强大的人其实无需旁人担忧什么,但听到江梓念这句话,月红煜却还是心中一松。 主人他很好 月红煜面上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 看了看江梓念,月红煜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在哪里” 此刻,江梓念就在离月红煜一尺之隔的地方,月红煜在他面前那般看着他,月色照映在他面上,他面上的神色略微带了些忐忑与惶然。 但江梓念不能告诉他。 出于种种原因,他无法将此说出口,哪怕月红煜此刻正用那般微微发亮的眼眸看着他。 于是江梓念没有说话。 月红煜见他不答,他眼眸中闪过一抹落寞,但继而,他抬起眼眸看着他,道“我明白了,大人无需回答。” 主人的行踪,无需向他禀报些什么。 主人从来不受任何事情的束缚,他又岂能这般奢望能在他心底留下一丝的牵绊。 主人有苦衷,无法前来见他,便亦是无法透露行踪。 对 苦衷。 月红煜轻轻弯了一个略有些苦涩的笑。 他忽而起身,不过片刻便从屋内拿出了一壶酒出来。 他取出酒杯,斟了两杯酒放在桌上,他举起一杯递与江梓念。 月红煜看着他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大人,今夜月色正好,不如一起共饮几杯。” 他看着江梓念的神色间带着一抹江梓念看不清的哀色。 他分明是唇角微微上扬着,但他眼眸中悲色却那般清晰地沉淀在眼底。 江梓念略微犹豫了一下,继而还是接过了那杯酒。 月红煜已然举起了酒杯,他对着江梓念说道“这一杯先敬大人,多谢大人上次的救助之恩。” 说罢,月红煜仰头一饮而尽。 江梓念看着他,继而也一口饮尽了。 这酒有些辛辣,甚至辣口,月红煜喝着微微呛了几声。 月红煜又斟满了第二杯酒。 “这一杯,多谢大人今日前来代替主人与我说了这些话。” 江梓念看见他眉眼中的那一抹沉痛之色,心中越发微微有些难受了起来。 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月红煜又斟满了第三杯酒。 他依旧举杯,那外头的月光映得他眼眸中多了几分惨淡。 这酒太烈,月红煜那等不胜酒力之辈,不过依稀喝了几口,他便面颊微微泛红,当真如同那三月里盛开的桃花一般了。 月红煜转了转身子,他身子已然有些摇摇晃晃了,他对着那窗外的明月,继而说道“阿月敬主人。” “主人还记得阿月,阿月很开心。” “不管主人有何苦衷,只要主人还认阿月,阿月便会等着主人。” “不管多久都等着。” 说罢,月红煜又饮了第三杯酒。 那酒刚一饮完,月红煜便踉跄了几步,江梓念刚要去扶他,月红煜却早已一把倒了下去,这一下子正好让江梓念抱了个满怀。 江梓念轻轻摇他“阿月,醒醒” 月红煜睁开朦胧的双眼看了他一眼,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又猛地晕了过去。 江梓念起初只以为他是醉了,这么多年了,月红煜的酒量却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 江梓念有些无奈。 但等他将他搬上床后,江梓念却发现月红煜好似并非睡着了。 月光照在他面上,此刻窗外正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 江梓念微微蹙眉,他伸手略略一试,发现月红煜如今经脉混乱地厉害,他体内原先消失的灵气,此刻却骤然又出现了在了体内,但这并非什么好事,那灵力与另一股灵力冲击,将他体内搅得乱七八糟。 江梓念看了一眼窗外的圆月。 此刻恰逢月圆,月圆之夜天狗本就最为虚弱,而月红煜先前本就走火入魔,经脉阻塞难前,月圆之夜又诱发了他先前的走火入魔的留下的伤势,那汹涌混乱的灵力让他如今的七经八脉都近乎被崩裂。 此刻月红煜太过弱小,根本无力抵抗,他的神识间尚且残存着一抹魔怔,竟是再度走火入魔。 也就是说,月红煜如今是彻底昏迷了过去。 而且,很可能因为魔障而永远昏迷不醒。 如今如月红煜体内这般混乱的灵力,江梓念还从未见过。 月红煜如今的状况,显然是因为过度修炼,太过急于求成而造成的。 究竟有何事,竟叫月红煜这般急于修炼,竟是连性命也不顾了 天狗一族能到月红煜如今这个地步便已然是近乎巅峰了。 他们这一族本就不适合修炼,到了月红煜那个地步便是极限,若是还要再往前进一些,便是进益一分,自损十分。 月红煜这般不要命的修炼,江梓念能感受到他体内汹涌强大的灵力,短短几年,他的体内的灵力便强大得近乎可怕。 但月红煜却并没有融合好体内的那两股灵力,这才使得他灵力在体内肆虐,也最终让他走火入魔,迷了心智,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 月红煜这般不要命的修炼,身体早已亏空地离开,如今加上走火入魔,恰逢这月圆之夜。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眉头也渐渐蹙得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这九百年里,月红煜从没有一次放弃过寻找他的主人。 几年前, 月红煜找遍了轮回镜却不见他主人的身影, 那时, 月红煜只以为是因为梵寂飞升得道了。 他已然并非凡尘中人,所以轮回镜才看不见他的踪迹。 月红煜便开始拼命修炼,只为了找到他的主人。 就算飞升对于天狗而言基本不可能, 但是月红煜却也不甘就此与主人仙人两隔。 正是因那轮回镜误导,才叫月红煜陷入了这个不要命修炼的死胡同。 这一点, 也是江梓念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原来, 月红煜那时的走火入魔,也是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而此刻,江梓念看着月红煜, 他见月红煜状态显然是越发不好了。 因为体内灵力的四处冲撞, 他的唇角也渐渐溢出鲜血来。 江梓念闭眼,顿时分出自己的神识慢慢探入月红煜的体内中。 月红煜如今的神智被锁在魔障之中 江梓念分出神识和灵力试图从中唤醒他, 反倒却被其反弹了出来。 月红煜显得太深, 一般的举措已然无法将其唤醒。 这月圆之夜, 此等魔障的威力便加大了数倍不止。 但若是不尽快将月红煜唤醒,他若是一直沉迷于这等魔障之中 江梓念看了那一眼外头的月亮。 那月光皎洁如水,此刻却带了几分瘆人的凉意。 若是不尽快将月红煜救出来,恐怕他就有性命之忧了 或许他就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江梓念看了月红煜一会儿。 为今之际, 唯有分出他的神识强行进入月红煜的魔障内, 再从那魔怔中将他拉回现实中。 但强行进入他人的魔障这其实十分危险。 魔障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能成魔障叫人走火入魔的, 一般是人心中的邪念、欲念,在那魔障内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此刻,他面色间还有些方才醉酒的红晕,他静静地躺在哪里,就宛如只是睡着了一般。 好似明天之后,他就会再度醒来。 月红煜苦苦找了他这么久,他这些年大概也过的并不那么好吧。 江梓念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柔软的发丝叫他心中也微微一动。 也罢。 江梓念轻叹一口气。 他欠这人太多,如今也当还了这份情。 若是过了这月圆之夜,月红煜还未曾醒来,恐怕就是药石无医。 江梓念先是起身在房间周围布下了一层的结界。 确定这段时间不会有人闯进来,他这才又重新坐回了月红煜的床边。 江梓念手中拈了一个法诀,在自己手腕上划下一道伤口。伤口处顿时鲜血淋漓,他撕下一条布将自己的手腕包了起来。 如今距天亮不过10个时辰。 进入月红煜的魔障内无法计算时间。 如今他乃是金身之躯,他用法诀在自己手腕划了一道伤口,这伤虽深,但不过十个时辰,这伤口必然痊愈。 在魔障内,若是他这伤口痊愈了,他就必须要回来了。 他微微闭上眼,一手点上月红煜的额间,只见江梓念身上灵光一闪。 下一刻,江梓念便觉得眼前陷入了黑暗。 所谓魔障,这乃是修行之人的大忌。 魔由心生,魔障之内往往会出现修行者极度渴望的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极度渴望,这才能将修行者困在里面,无法脱身。 江梓念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房间里。 这房间让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江梓念也一时之间未能想起。 这里莫约是客栈的一个房间,十分寻常,却也十分真实。 江梓念起身走了几步。 窗外的街道之上响起了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论之声,街道上不时经过一些妖族,外头的景象竟丝毫看不出一丝虚构的痕迹。 江梓念在房间内微微踱步,他在铜镜前顿住了脚步。 那铜镜中倒映出了他如今的模样。 只见镜中人一身墨袍,双眉微微上挑,目如星辰,眼眸中带了些凌厉和上位者的威压。 他站在哪里,就宛如世间一切光辉都被他尽数敛入。 他身上是极致的张扬与极致的幽暗深沉。 那镜中如今并非江梓念原本的模样,而是倒映出了妖尊梵寂的面容。 江梓念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墨色衣袍,略略抬了抬手,镜中之人也跟着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毫无疑问,他如今成了妖尊梵寂。 这就是月红煜最想要的东西么 忽而,门吱呀地一声响了。 江梓念抬眸看去,只见月红煜推开了门,从外头进来。 他并没有穿红衣,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鹅黄色衣裳,他那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是与他这衣裳交相辉映了起来。 此刻,他手中端着一个小托盘,他的五官还十分稚气,杏眼中满是无邪纯澈之色。 与之后的月红煜相比,这个时候的月红煜显然还并没有那般的艳丽妩媚。 他虽五官也有了些柔媚之态,却还未长开,神态间多了几分活波可爱。 而他未着红衣,仅仅是一件鹅黄色衣裳,但穿在他身上,却越发显得他面如白玉一般,那一截露出的脖颈儿亦是雪白修长。 魔障内可能发生任何的事情。 江梓念一面看着月红煜,一面决定先观察一下。 月红煜走进了房间,而后便将房门关上。 江梓念忽而注意到月红煜今日应当是有意打扮了一番的。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额间垂下了几缕,目光和江梓念接触的时候,眼眸微微闪烁着,睫毛低垂着,似是蝴蝶一般。 他发间戴了一支珊瑚红的发簪。 鹅黄色的锦衣之上拢着一层薄纱,多了几分朦胧美好之感。 月红煜取出托盘里的点心与酒水放到桌上。 他对着江梓念微微行礼道“此处的紫鸢花开得甚好,我清晨起去便在外头摘了几朵,做了些点心。” 江梓念低头一看,只见那小小一精致小碟内盛着几个剔透小点心。 那小巧的点心看着便叫人觉得可爱别致。 月红煜又给江梓念斟了一杯酒,道“不知大人是否喜欢,我便随意取了几种过来与大人品尝。” 江梓念看着眼前给他斟酒递与他的月红煜,他略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酒接了过来。 月红煜将酒杯递与他的时候,一双素白的手宛如上好的白玉,他那近乎剔透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他手心上轻勾了一下。 江梓念再看他,只见月红煜一双杏眼似是含着些许的柔媚之态,他微微颔首,从江梓念的角度刚好可见其松松垮垮的衣襟下纤细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双颊染上些许薄粉,杏眼含情,说不尽的媚态和风情。 江梓念微微怔了一下。 月红煜却已然起身,他从碟中取了一个点心,双指拈着点心,指尖是剔透的淡色。 那点心皮剔透晶莹,可见皮里头的馅是一朵完整盛开的紫鸢花。 月红煜双眼含情,将那点心递到他嘴边。 月红煜另一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而后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近乎是轻咬着他耳朵,道“大人尝尝。” 那濡湿的暧昧之气,弄得人心头微微一颤。 那一瞬间,江梓念嗅到了月红煜身上一股极其好闻的香气。 说不出是什么香气,但那香却隐约叫他头脑有些恍惚起来。 江梓念一转眸便看见了月红煜那微微潋滟着微光的琥珀色眼眸,他眼里仿佛含着蜜糖似是,直勾勾地引人沉沦。 月红煜此举的意思再为明显不过了。 江梓念看着他,这才忽而想起了。 莫约在九百年前,他与月红煜初识的时候。 那时,他刚将月红煜从那些妖族手中救了下来,月红煜跟了他一路,说是要报答他。 但月红煜其实不过是见他强大,想要借此勾引他,从而得到他的庇护。 那时,亦是在这样一间客栈里,月红煜曾这般勾引过他。 就是在此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第七十五章 天狗弱小,必须依靠强者的庇护才能在妖界生存下去。这是月红煜在遇到梵寂之前的看法, 也是几乎所有天狗的想法。 他们这种族类会的, 也只有勾引旁人罢了。 天狗素来就是卑贱的、淫媚的。 那点心已然凑在了江梓念唇边, 那剔透饱满的样子,十分诱人。 江梓念素来喜爱甜食,他记得月红煜的手艺亦是十分好, 丝毫不逊于白鸿卿。 月红煜又将那点心往他唇边凑了凑。 江梓念本想拒绝,继而起身, 但月红煜身上一股不知是什么的香气又继而传来。 他只觉得那香气竟叫他心中微微一热。 天狗擅长媚术。 等江梓念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然就着月红煜的手咬了一口那点心。 那点心外头剔透的皮入口既化,点心里面竟是满满的汁水。 江梓念尚且神智未完全清醒,他的味蕾却也被这点心征服了。凉舌渗齿, 甜润适口, 当真是口齿留香。 江梓念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将几块点心全然吃下了肚中。 月红煜正用一双含着无尽秋水的眼眸看着他, 他用手指轻轻帮他擦去唇边的污渍, 继而又轻轻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大人觉得好吃么。” 他的身子几乎都要贴在江梓念身上了, 他气吐如兰,而后轻轻舔了江梓念的耳朵。 江梓念就只耳朵为最敏感了。 这一舔,他于恍惚中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当即起身,而后, 退后了几步, 将自己与月红煜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月红煜眼中潋滟着极浅的水光, 他当即慢慢靠近了几步。 江梓念却不动声色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心中猛地一清, 镇了下心神,继而江梓念肃然地对月红煜道“阿月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入了魔障,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在魔障里产生的臆想。” “你需要从这里醒过来。” 月红煜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江梓念正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见月红煜忽然笑了起来。 他道“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 “这里怎么会是假的” “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大人您也是假的” 月红煜上前几步,继而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他语气间含了几分暧昧轻佻地说道“不知何时大人给我取了个小名,阿月” 这原是在梵寂与月红煜结下主仆契约,相熟之后,梵寂才这般喊他的。这时,月红煜与梵寂才刚刚相识,梵寂自然还未曾这般叫过他,月红煜也从未听过旁人这般喊他。 月红煜想了想道“这名字倒是好听,而且又显得我与大人亲昵。” 月红煜眼波微转,他的手轻轻勾上了江梓念的脖子,他微微凑近了在江梓念面前,道“以后大人就这般喊我吧阿月很喜欢。” 江梓念看着他,他眼神却越发清明,他微微蹙眉,道“是真的,阿月。”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月红煜见他神色如此认真,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继而,月红煜看着他,还是笑着道“大人休要再如此说笑了。” 江梓念见他不信,月红煜看着他的神色已然带了几分无奈。 江梓念忽而便拉住了月红煜的手,还没等月红煜心中微愣,江梓念便道“我证明给你看。” 说罢,江梓念便拉着月红煜,身形一闪,到了客栈之外。 街道之上人声鼎沸。一切都好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每个人神态自若,并无异样。 “大人要带我看什么” 江梓念便拉着月红煜一闪而过,又到了附近的城郊。 四处春意盎然,草地上开着鲜艳的花朵。 不远处还有一大片的紫鸢花海,十分美丽。 江梓念从其中摘下了最大最艳的一朵紫鸢花,他看了看而后递给了月红煜。 不等月红煜说什么。 江梓念又拉着月红煜御风而行,一路上景物随着他们的步伐而不断变化,看不出一丝的异样。 江梓念带着月红煜朝北方飞去,他能察觉到月红煜被他抱在怀里时,一直忍不住偷偷看着他。 两人御风而行了一阵子。 最终,两人却回到了原地。 在那个最初摘下那朵紫鸢花的地方,他们又回来了。 江梓念指着那片花海给月红煜看,他道“我向北而行,但是我们又回来了。” “这无法用常理解释。” 江梓念对月红煜说道“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 魔障所产生的幻境终究不是真实的世界,看上去再真实的幻境也会有破绽。 譬如此时,这个魔障中幻境终于露出了破绽。 月红煜看了看看自己手中的紫鸢花,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神有一瞬间顿了顿。 他似是也沉默了。 但继而,月红煜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眼中微微一亮,他道“大人你看,这片花海并非生于野外的野花,这里的花是有人精心培育的出来的。” 江梓念抬眸一眼,却见那花海一旁竟当真还插着一个牌子,上头歪歪斜斜写着一个“宋”字。 显然是有主的意思。 江梓念轻轻蹙眉。 方才这里有牌子么 “一般,这种家养的花田附近都会有阵法来保护的。” “没错了,刚刚我们一定是撞上了某种阵法,所以转了一圈才又回到了原地。” 江梓念很确定,方才这里完全没有什么阵法。 他不由得抬眼微微蹙眉看着月红煜。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道“我之前学过一点如何破解这种阵法,或许我能找到路。”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的眼神却越发沉了沉。 说罢,月红煜便拉着他一同往前走了一段路。 两人忽而便进了一个树林内。 树林内,月红煜问江梓念道“我好像知道路了,大人要去哪里” 江梓念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便随意地报了一个地方。 “千刃峰在北面,就往哪里走吧。” 月红煜点了点头,说罢他便轻轻拉住了江梓念的手,两人亦是一路御风而行。 这一次,江梓念注意到,他们脚下的景物竟未曾重复了,他们没有再回到原地,四周的景物越来越荒凉。 这个魔障似乎比他想的还要麻烦。 不知究竟是月红煜心中执念太深,将自己困得太死,还是着魔障太过高深。 这一路而来,这一次,江梓念竟未曾发现一丝破绽。 最后,月红煜带着江梓念来到了千刃峰顶。 那里是天之崖,传说是世界的边缘,一般这种地方最易显露出破绽。 但此刻,江梓念抬眼所见,并无一丝不妥。 山顶之上是皑皑的白雪,一望无尽。 江梓念有修为护体,并不觉得冷,但月红煜却已然冷得直打哆嗦了。 他颤着牙齿对江梓念说道“大人您看,是这里吧。” 江梓念沉默了。 这个魔障由月红煜心中而生,若是月红煜坚信此处是真的。 它便能虚拟出一切符合月红煜心中所想的东西。 可以说,在这里,月红煜便是这个世界的神。 月红煜可以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月红煜认为这里是真的,就算江梓念找出了这里的一百个破绽,这个幻境也会按照月红煜心中所想给予他一百中合理的解释。 障由心生。 只有月红煜自己相信这里是假的,愿意从障内出来,这个幻境在他们面前才会有破绽可言。 江梓念深觉此事有些太过麻烦。 若是月圆之夜过去,月红煜想要从这障内出来也不可能了。 江梓念看了一眼手臂之上的伤口,伤口已然没有流血了。 他们时间不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第七十六章 魔障由心而生。 这障内会出现月红煜内心深处想要的东西,魔障便是借此来控制人, 将人留在障内。 从外界强行告诉月红煜这里都是假的, 将他从魔障中拉出来, 这个方法已然失败。 若想要月红煜真正醒来,或许 将这魔障内他内心最为渴望的东西毁灭,或许这样, 月红煜才能清醒过来。 那么这里,月红煜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江梓念看着他面前冻得发抖的月红煜, 他心下有些犹豫, 但最终,他却还是做了决定。 江梓念道“阿月。” “你这些天的举动我也看到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月红煜见江梓念忽然提到这事,他不由得抬眸朝他微微看去, 他面颊上也略微显现出些许的粉色。 江梓念说罢抬眸轻撇了他一眼, 但一眼却带着无尽的冷漠与鄙夷。 那眼神就和太多人看向天狗的眼神一样。 但月红煜以为,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以为, 这位大人对待天狗应当于旁人不同。 他从那些恶人的手中救了他, 他这么多天也未曾如旁的强者那般因他是天狗而轻视他。 所以, 月红煜觉得他是个好的归宿,这才决定攀附于他。 月红煜以为,他不会这种眼神看着他。 尽管月红煜早已习惯了旁人的轻蔑和鄙夷,很多人骂他们淫贱, 但是当江梓念用这种和旁人别无两样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 月红煜却还是心中微微一刺。 只见江梓念面无表情, 但他说的话却那般残忍。 他道“你这般卑贱的天狗, 怎么敢对我动这些心思” “当真是不知廉耻” 太多人对天狗说过这个话了,但见到面前这位面容冷峻的大人对他这般说的时候,月红煜的脸却还是煞地一下白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梓念,面上一时之间惨白如纸。 江梓念分析过,在这里,月红煜最渴望的是什么 月红煜这些年,他内心最大的执念与痴念,实在是一目了然。 月红煜对他的执迷不悟,已经到了一种他都有些无法理解的地步。 江梓念思索了一下他目前在这个幻境内看到的东西,他初步推断,最让月红煜留恋,不就是他么。 虽然如今在他面前的月红煜没有察觉,但是月红煜潜意识里或许是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这里有他。 月红煜显然并非意志薄弱之辈,能将他困住的魔障,定然是深谙他内心的弱点。 能将月红煜死死困在这里的,久久不愿离去的,只有他。 按照原剧情,梵寂从未对月红煜说过这样的侮辱的重话。 月红煜前期几次勾引梵寂未遂,而后阴差阳错与梵寂签订主仆契约之后,这才被梵寂教着一改之前的娇媚之态,越发变得冷僻而强大,也渐渐脱离了天狗原本的模样。 这段月红煜与梵寂前期相遇的情节,虽然两人刚刚初识,并未有什么太过深厚的感情,但或许在月红煜的潜意识里,这一段时期也算十分幸福的记忆吧。 若是江梓念将这情节生生扭转打断。 原本在这段情节里,月红煜一直呆在梵寂身边,时不时勾引一下他,而后梵寂见他实在锲而不舍,这才肯收了他,签下主仆契约。 如今江梓念对月红煜说下此等重话,自然是直接歪曲了之后的情节,连梵寂与月红煜签下主仆契约这一情节都会被直接抹去。 若是月红煜与梵寂未曾签下主仆契约,那么之后月红煜与梵寂之间的一切羁绊也就会被生生斩断。 月红煜关于他与梵寂一切记忆也都成了虚妄。 梵寂根本就不会是他的主人,他也不会梵寂走后在世间苦苦执着寻找他那么多年。 如此疼痛的一击,或许会让月红煜心中鲜血淋漓,但或许,这一击过后,月红煜能从他那美好却虚幻的臆想中顿悟过来。 江梓念只见月红煜如今的眼神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细细破碎了。 那一瞬间,这千仞峰上竟响起惊雷来。 不仅是惊雷,这等雪峰之顶却下起了雨来。 淅淅沥沥的雨似是映照着主人低沉的心情。 不一会儿,月红煜全身都被淋湿了。 江梓念修为强大,身外自成护罩,雨水淋不到他。 但月红煜如今就比较凄惨了。 这雪峰之上本就冰寒刺骨,他已然冻得嘴唇发青,此刻又被雨水一淋,今早细细梳好的头发,都成了一缕一缕地披散在肩上。 他琥珀色的眼眸露出些受伤的神色。 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神还带了些无措与惶然。 而最终,他看了一眼江梓念,刚入人世的他,还从未收到过如此的侮辱。 天狗低微,但他心中却并不卑贱。 月红煜看了一眼江梓念,他眼圈微微泛红,继而飞奔着离去了。 江梓念并不放心他,见月红煜如此伤心难过,等他走了一阵子之后,他便在他身后偷偷跟着去了。 岂料,他不过跟了月红煜一会儿,月红煜便不见了踪影。 场景一闪,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街道。 四周却也下去了小雨,不少小贩开始慌忙地收着东西准备回家,或是有的拿出油纸来铺在自己的摊子上,街上不由得乱成一团。 江梓念被人群推攘了几下,月红煜便消失在了人群里,再也看不见了。 江梓念往前找了他许久,却也不见他踪迹。 就好似是故意不让他找到一般。 无论江梓念如何去找,都没有。 江梓念忽而只见四周雨越下越大,忽而天上降下一阵惊雷,那惊雷轰地一声在人头顶处炸开了,几乎要炸地人耳朵开花。 他一转眼,忽而便见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被劈成了两半。 几个路人死在了雷霆之下,血流了一地,有的慢慢蜿蜒浸染到了江梓念脚边的土地中去。 江梓念看了一眼远方的街道,远处的小贩惊叫成一团,行人亦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尖叫起来。 不远处又忽而降下了一团天火直击江梓念。 江梓念一挥袖避开了。 但那些天火却落到了街道上,烧着了那些小贩的摊子,或是有的落在了院子里,烧着了屋子。 顿时,整个街道都是陷入一片惊叫与逃窜中。 江梓念站在屋檐上,他还没有看一会儿,只见天空中更多的天火落了下来。 一团团将整个街道都烧了起来。 他闪现道地上,却发现地上忽而剧烈的震动起来,顿时只见地上裂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江梓念一跃而起,悬浮于空中。 但不远处的那些行人、居民却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们都是直直坠入那漆黑幽深的裂缝内,远处的不少房屋都直接坍塌,一大片一大片宛如割脉子那般直接倒塌下去。 这等千人哀嚎的惨烈场景,直叫人心中一震。 江梓念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火海,废石掩盖了原本繁闹的街道,四周哀嚎遍野,叫人心中悲凉。 而天空之上又在隐隐响彻着惊雷。 轰隆隆。轰隆隆。 仿佛酝酿着下一波的灾祸。 天空中不时划过几道紫色的闪电。 江梓念心中微惊,他心道不好。 这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他的场景。 他能感受到,这个幻境在快速坍塌着。 雨越下越大。 尽管有防护罩,方才一番躲避,江梓念的发梢亦是微微有些湿了。 月红煜的反应显然比他想的要激烈地多。 整个幻境都是月红煜臆想出来的,若是月红煜崩溃了,幻境也就崩塌了。 他没能等到月红煜幡然醒悟,却是真的把月红煜激怒了。 若是这里真的崩塌了。 他与月红煜也就谁都别想出去了。 江梓念又不由得微微蹙眉。 要赶紧找到月红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第七十七章 江梓念方才的办法,并非没有起到他预想中的效果, 只是太过了。 他没想到月红煜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按理说, 如今的月红煜与江梓念才刚刚初识, 他的一番话,他本不该有如此的大的反应,几乎伤心崩溃到要让整个幻境都崩塌。 这或许是月红煜的潜意识在作祟。 江梓念这次强行改变了原有的剧情, 使得梵寂与月红煜之后的一切羁绊全然被一刀斩断。 月红煜的潜意识或许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伤心欲绝。 这个幻境可千万不能崩塌了。 江梓念一面在心中祈祷, 一面开始四处寻找月红煜。 他四处唤着他的名字。 月红煜最后消失是在这个街道上, 他应当不会跑地太远才是。 虽然这个幻境是因为基于月红煜而生的,只要月红煜想,他可以日行万里也不夸张。 但是现在月红煜如今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天狗, 那么幻境里, 也便不会给他超出这个设定的能力。 一个普通的天狗,这么短的时间, 应该跑不到哪里去。 还在这条街道里。 江梓念当即心下微定, 他开始压下心中的杂念, 他四处寻找了起来。 天边还是天火阵阵,四处的房屋烧出焦味,尸横遍野,地面上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 灰暗的天空中不时划过一刀紫色的闪电, 嘶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幅宛如地狱的场景, 是在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江梓念有些忧心月红煜, 但他想到这幻境应当不会伤害幻境主人才对,这才心下稍安。 终于,江梓念一个街道的角落处找到了他。 果然,如他所料,越是靠近月红煜的地方,灾祸便越少。 外头如今已然是一片混乱,若不是此地没有河流,江梓念毫不怀疑,这里还会来个洪水淹城什么的。 但月红煜藏身的这个角落却十分安静。 方圆十里,没有忽如其来的天火,地面没有裂痕,街道上的房屋也还在。 甚至还有几个行人来来往往,似是丝毫不知道离这百米之隔的城镇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梓念确定远处街角的那人就是月红煜。 他便抬步快速朝着月红煜走去。 月红煜此刻正蹲在角落里。 他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淡淡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着。 江梓念走近了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抽噎声。 似是意识到了有人停在了他的身边,月红煜顿了一下。 月红煜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眼。 月红煜依旧眼睛红红的,睫毛之上有些湿湿的。 他看了一眼江梓念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眸。 他道“大人还来作甚么” 他说着,便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他甚至低头抹了抹眼睛,一脸倔强的模样。 江梓念闻言,不由得轻轻蹲下了身子。 他看见月红煜这幅模样,他心中亦是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原先的想法,显然是行不通了。 如今不知道外头的形势究竟如何,他不敢再贸然刺激月红煜些什么了。 为今之计,是先尽快安抚好月红煜,再想办法该如何在不让幻境崩溃的情况下让月红煜清醒。 江梓念看了月红煜一会儿,月红煜却始终没有开口跟他说话的打算。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若是往日里,月红煜早就这般黏了过来。 看来,他方才说的话,是当真伤了月红煜的心了。 他知道,月红煜看上去对什么都有些满不在乎,市面上关于天狗的各类流言也却不在少数,月红煜看似毫不在意,但其实心底却是最为敏感自卑的。 他入世尚浅,哪里有过人这般当着他的面骂过他。 江梓念沉默了一阵。 继而他道“对不起。” 月红煜听得他这话也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如江梓念这般的强者,实在没必要与一个低微的天狗道歉的。 “我并非有意。”江梓念说罢顿了一下。 尽管知道这样做会让月红煜伤心,但是为了让他从幻境内醒来,江梓念还是这样做了。 但这些话,江梓念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江梓念想了想,他见月红煜没有再哭了,他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袋子来,递到月红煜的面前。 “原谅我吧,阿月。” 这话又叫月红煜微微怔了怔。 从不会有人需要祈求一个天狗的原谅。 他们本就不是被任何人重视的。 月红煜原本满是阴霾悲戚的心中,此刻听了江梓念这话,却又忽而阴霾散开了些。 他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小袋子,身边人那温柔的语气,还是让他的心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 月红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小袋子。 他打开袋子看到了些许淡黄色的小碎块。 那颜色让他想起了天边的月亮。 这一小袋子,似是碎掉的月亮一样。 天狗崇尚月亮。 月红煜小时候便时常看月亮。 他心中便常常好奇,月亮会是什么味道 月红煜问江梓念道“这是什么” 他声音里还有些微哑。 江梓念对着他道“这是糖。你尝尝看。” 月红煜喜欢吃糖。 他们结下契约的那次,他便给月红煜买了糖,而后他们便当即结下了契约。 月红煜心甘情愿,认了主。 若是之前结下主仆契约,不过是月红煜想要寻求一个庇护,在那时候江梓念的一小袋糖后,月红煜结下契约之时,便不再单纯为了庇护,在结下契约的同时,他在心中也奉上了他的忠诚。 糖对于月红煜而言意义非凡,江梓念下意识地以为,这将或许能叫月红煜稍稍开心,亦能将他稳定下来。 尝 月红煜看了看眼前的淡黄色的麦芽糖,他有些犹豫。 月红煜并不知什么是糖。 他从小在族群里长大,族群里没有糖。 他也从没吃过糖。 但见江梓念从中取出一块放在他嘴边,他便忍不住上前轻轻咬了一口。 瞬间,甜蜜的滋味充斥着整个味蕾。 月红煜又从中拿起了一颗放在自己的嘴里,细细地尝着。 月亮是甜的。 月红煜一边细细尝着,一边想道。 他看见了一旁江梓念的眼神,那般温和。 月红煜也厌恶自己,为何他这气竟散的这般快。 这袋糖便让他一点也讨厌不起面前这位大人了。 江梓念见他含着糖,并未曾说话。 他只以为,月红煜是还在生气。 他心中尚且还是有些忐忑,忧心外头的情况。 思及此处,他便干脆站了起来。 江梓念对着月红煜说道“我同意了。” 月红煜不由得看向江梓念。 江梓念道“我们签订主仆契约罢。” 月红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到底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 他这么多天,早就想要与江梓念签下主仆契约,没想到今日竟成了。 在他即将要放弃的时候,却成了。 此事关系着,他以后的生存,他谨记着天狗族长老的那些话。 月红煜亦从地上直起了身。 他心中早已没有一丝的埋愿,而他又哪里敢怨恨这位大人。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他心中欣喜地不行。 方才还红红的双眼,此刻却忽而笑了起来。 江梓念手中凝结出了一道光芒,他咬破了自己指尖,点上了月红煜的额间。 江梓念闭眼道“我将给予你应有的庇护。” 他还是念起了口诀。 “契约者,你是否愿意,侍奉吾,终其一生无怨无悔。” “禀吾主,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双方顿时都感觉到神魂之上烙下了一个滚烫的烙印。 那个烙印的炽热对月红煜而言更加明显,看着它散发着的金色光芒,月红煜几乎喜极而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第七十八章 在月红煜唇角弯起笑容的那一刻,外头的阳光透过乌云悄然无声地照出来。 闪电雷霆皆散去。 一场大雨, 终于停了。 两人站在被地震、大火摧毁的房屋中, 月红煜满眼惊异之色。 “这里发生了什么”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 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走吧。” 他略微叹了口气。 一切都在按照原本记忆中的那样进行着。 江梓念再次离开这个被摧毁的小镇时,他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月红煜见江梓念并未多言,他便也连忙跟了上去。 月红煜跟在江梓念身后, 他问道“主人,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江梓念垂眸看了一眼月红煜。 “你觉得呢” 月红煜想了想道“主人去哪儿, 我们就去哪儿。” “阿月会尽心侍奉好主人的。” 月红煜朝着江梓念微微一笑, 他眼眸中全然不见一点方才的伤心之色。 江梓念看了看他道“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月红煜没想到江梓念会这般说。 从没有主人会这般看重一个天狗的意见。 月红煜愣了一下,继而思索了很久, 才略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江梓念。 他道“听说南边有好玩的大鱼, 不如我们去南边看看”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只见江梓念几乎想都未曾多想, 他便点头答应了。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 那一刻, 心中亦不由得被什么东西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遂即,两人一路往南而下。 南边是水妖的地界。 两人一路游玩。 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水妖。 月红煜是内陆长大的妖怪,从没见过水,更别提见到水妖了。 有些河里有河妖, 但却不会有水妖。 这种水妖生在海里, 他们鱼尾人身, 一头银发如同月光一般, 看上去有种特别的魅力诱惑。 月红煜一路都新奇极了。 他一路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江梓念见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江梓念想了想,他大概,也很久没有见到他这般笑过了。 这个时候,单纯的月红煜觉得只要主人在他身边,便是一切都好了。 他有了一个归宿,他心里便很踏实。 有一次,月红煜问江梓念“这么久了,阿月还不知主人称号是什么” 江梓念垂眸看了看他,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月红煜一愣,这才微微红着脸道“阿月不是有意打听的,只是好奇” 月红煜这些日子早已知道了他的主人便是那梵寂妖尊,但是这些江梓念本身其实并未跟他说过。梵寂身为赫赫有名的妖尊,月红煜其实是十分容易打听到的。 江梓念其实很想对他说,他不是妖尊梵寂。那个人早已消失在了九百年前,但是这样的话,他现在自然不能说。 上一次幻境的崩塌,已经给了江梓念警示。 很显然,这个幻境的关键便在梵寂身上。 任何有关梵寂的一点变化,都可能会刺激到月红煜。 江梓念为今只能走一步看一看,便索性跟着月红煜。 而最近,月红煜对这些水妖的一点喜悦也渐渐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月红煜发现,近来,那些水妖十分喜欢缠着江梓念。 江梓念确实是俊美强大,十分讨这些小妖的喜欢。 别说小妖了。 女妖啊,各种妖怪都很喜欢他。 这一路上,月红煜已经看见他拒绝太多这样的妖怪。 但这一次,月红煜却忽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月红煜一向自诩貌美,而天狗一族的容貌,确实世间鲜少有人能及。 这一次的这个水妖与之前几次的都不同,就算是一向觉得自己容貌甚佳的月红煜,见到那水妖之后,也只能哼着气同意他的美丽与魅力。 这些水妖有一个好嗓子,唱起歌来,比院里的小黄莺还好听,身子比蛇还要柔软。 且生的一副异族的容貌,并不似他们这般黑发,一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的月红煜直搅衣袖。 那些水妖一个个缠着江梓念,气得月红煜咬碎了一口银牙。 月红煜这次的危机感来得十分迅猛。 所以,不过半天,江梓念便察觉到了月红煜的不对劲。 江梓念问他怎么了。 月红煜并不回答。 但第二天晚上,江梓念就在自己的被子里发现了一具陌生的温热的躯体。 江梓念吓得一愣。 忽而只见从那被子里头冒出一个脑袋来。 月红煜一张小脸埋在被子里,显得分外惹人怜爱。 他朝着江梓念娇媚地笑了笑。 他道“主人,如今天凉了,阿月来给您暖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第七十九 月红煜说得暖床,那便当真是暖床了。 他脱的光溜溜的在被子里, 真是一丝不挂。 江梓念忙从榻上起身。 他不动声色地别过眼去。 月红煜见他骤然离自己那般远, 心中也有些不高兴。 江梓念微微蹙眉, 道“快把衣服穿上。” 江梓念等了半晌才听得后头传来“哦”地一声。 江梓念正心中疑惑,这人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了。 往常这种时候,月红煜好容易寻到了这种机会, 他总是要好好地缠着他许久的。 江梓念正如此想着,他便忽而听得月红煜在身后说道“我换好了。” 江梓念回头一看, 眼里却是呆住了。 月红煜确实把衣裳给穿上了没错。 只是 他这衣裳穿了却并不必不穿好多少。 只见如今月红煜不着寸缕的身上仅穿着一件纱衣。 那纱衣近乎透明, 在烛火摇曳之下,那烛光照在月红煜的纱衣身上更显得朦胧而诱惑。 月红煜如今从被子里出来了。 他斜斜依靠在床栏上。 长长的墨发肆意散落,有的从床沿上垂落到了地上。 他肌肤如玉, 在这烛光之下荡漾出些许别样的莹润光泽。 柳眉杏眼, 双眸若水。 此刻正面露微羞地看着他,显然月红煜也应当是头一次这般大胆地伺候谁。 虽说天狗一族一向对风月之事颇为精通。 但月红煜现在也不过是个刚刚离开族群的小天狗, 他到底心智单纯, 并未经历过人事, 这般大胆地将自己送到谁床上,想起之后可能要发生的事,他其实也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淡定,心中甚至还生起了些许的紧张和忐忑。 江梓念一看他这样, 目光当真是落在哪里也不是。 天狗皆是媚骨天成之辈, 月红煜此刻那一身媚态, 直叫人看一眼便觉得面上发热。 江梓念忙别过了眼。 他道“你这成什么样子” 月红煜眼中一怔, 他有些不解。 “主人不是让我把衣服穿上么” 月红煜说罢还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只觉得并无不妥。 莫非主人还想弄些什么其他的情趣 月红煜知道有些人私下里玩弄天狗的手段十分残忍。 月红煜看了江梓念一眼,顿时心中生出了些紧张。 若是这般都不能让主人满意 不知主人待会儿会如何对待他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面对月红煜此等神态,他心中哪里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略略瞪了他一眼,颇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样子。 江梓念记起来了。 在原来的时候,月红煜最开始跟了他也是如此。 他几乎日日勾引他。 江梓念后来引导了他许久,才将他脑海里根深蒂固的天狗族观念给挪除掉。 在月红煜观念里,天狗便是伺候主人的,而他的那种伺候,显然寻常意思。 历来,所有天狗都是如此与主人相处的。 江梓念看了一眼一旁的衣架。 他看见了散落一旁的月红煜的衣裳,那衣裳才可蔽体。 他道“穿上你来时的衣裳。” 月红煜顿时心中一紧,江梓念这话却比江梓念说些用什么厉害的疼痛的器具更叫他觉得难受。 月红煜只以为江梓念要他穿上来时的衣裳叫他离去。 他看了看江梓念,眼中浮现出些许迷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么 月红煜眼眸中流露出些许低落 月红煜本能地想要服从江梓念的意思。 在主仆契约中,奴仆对主人本来就一种本能的服从。 但月红煜转眼却就想到了这些天环绕在江梓念身边的莺莺燕燕,还有那个今早得了江梓念称赞的水妖。 今早,有几个水妖上来与江梓念打招呼,还给江梓念送了一篮子这里特别的水产。 江梓念给人气度不凡,但是为人却没有什么架子,与这里许多的小妖相处都很融洽。 江梓念想着收了人家的东西怎么也得说声谢吧,他请几人进屋喝了茶,连带着也顺口夸赞了他们几句。 月红煜想到这些,他缓缓抬眸看着江梓念的侧脸,眼眸微微一定。 不行,这样怎么能行呢 江梓念心中正想着上次是如何把月红煜这个观念给纠正过来的,忽而他只觉得腰间一紧。 月红煜的手竟不知何时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月红煜的手刚一搂住他的腰,月红煜心中便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竟不料,主人的腰比他的还要细。 月红煜顿时又生出一股危机。 他记得族中的长老曾告诉过他们,主人大多喜欢纤弱的少年。 莫不是最近来此,他每日进食过多,使得他身型发了福,而他竟现在才知道。 月红煜一面如此想着,他心中略略有些发慌,但另一方面,他还是紧紧地从后头楼着江梓念的腰,面上不动声色。 心中只想着,这些时日太过懒怠,他只以为有了主人,一切便都安定下来了,却忘了要保持身段与容貌,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留住主人的心。回去之后定不能再如这些时日这般了。 仅仅这一个举动,却已然叫月红煜想了这许多。 而江梓念感受着身后那人紧紧贴上来的柔软的身子。 那温热的触感直叫江梓念心中一怔。 他当即想要挣脱,却又在下一刻被月红煜一把拉在了床榻之上。 也不知月红煜究竟是如何动作的,江梓念反应过来的时候,月红煜已然将他压在了身下。 从江梓念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他小巧精致的下颔。月红煜衣领大敞,纱衣内的旖旎风光几乎是一览无余。 纵使是江梓念也还是不由得面上一红。 月红煜微微抬起身,那薄薄的纱衣滑至白皙肩膀,半遮半露,更叫人觉得遐想无限。 美丽的少年,乌发披散着,他一双眼睛潋滟着微光,仿佛只要江梓念想,他便可以对他献上一切。 他贴上了江梓念的唇,双唇相接的那一刻,月红煜只觉得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就是接吻么 月红煜之前从不知道一个吻居然也可以这般美妙。 他心中所存有关风月的技巧知识自是不少,此番这一吻到似是将他所有的羞怯和矜持全然抛却。 月红煜越吻越深,他看着江梓念的眸色也越发幽暗。 明明江梓念有千万个机会挣脱他的束缚,但那一刻,面对江梓念的挣扎,近乎是出于本能,月红煜死死压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压制于头顶。 江梓念对上了月红煜微微垂眸的双目,那琥珀色的双眸中不再是一贯的纯澈,此刻幽深地宛如一潭深不见的潭水,双睫间潋滟着摄魂夺魄的微光,那其间的欲念直将人烫的心头一热。 他只是附身深深地吻着他。 他身上还穿着为了勾引他而特别准备的纱衣。 他分明不过是供主人取乐的一条狗,但这一刻,月红煜却忽然想要不顾一切地和这人再近一点,想要从他唇间疯狂汲取他想要的东西。 那一刻,月红煜心底冒出了太多太过于炽热和疯狂的感情。 那汹涌的欲念和情感几乎将月红煜瞬间淹没。 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此刻心底的酸涩究竟是从何而来。 就好似,他等了这一刻,等了太久,竟好似是等了几辈子一般。 月红煜朦胧地看着江梓念,他恍惚觉得,或许,他大概上辈子,或是上上辈辈见过主人。 或许,那时他也是主人身边的一条狗。 月红煜之前分明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这才找到了这人签订了主仆契约,但这时,他朦朦胧胧看着江梓念,心中却忽而生出一股虔诚之感。 他的亲吻渐渐变成了舔砥。 他就好似当真如同一只出生的幼犬一般。 他碰了碰江梓念的鼻尖,毫无章法地吮着他唇间的一点甘甜。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心中好似有什么不同了。 太多沉重而酸涩地感情堆积在心间,那感情渐渐融化在他了心底。 但是他又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江梓念不再单纯是他的主人了。 或许说,主人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意义不再那么简单了。 月红煜脑海中一面是这个一面却又浮现出长老跟他们说过的话。 都是服侍主人会很痛 月红煜开始有点不明白了,这又怎么会痛呢 分明是 分明是喜悦的。 喜悦得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哭。 月红煜只是觉得心中酸涩极了。 他如今越是觉得唇间泛甜,他心底却越发酸涩。 月红煜恍恍惚惚地,他自己都还没有太明白他自己此刻心底这复杂的感情。 下一瞬,他觉得觉得身下一空。 江梓念不知何时早已回过神来。 月红煜抬眼,却只见江梓念已然正襟危坐出现在了桌边。 江梓念理了理衣襟,但是他眉目间一片冰冷,但月红煜分明见他唇间留着些的水泽。 月红煜笑了笑。 江梓念一侧脸看向月红煜,他便见他这幅又哭又笑的模样。 他分明流着泪,但面上的神色却那般欣喜,喜悦地连眉眼都是带笑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他却又是那般静默地流着眼泪。 江梓念并非没有见过月红煜流泪。 但此刻,江梓念看着在床边这般哭笑着的月红煜,他眉眼间尚且有些纯稚,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是在流着泪。 他眼中的疑惑之色好似在说,我在哭什么呢 为何要流泪呢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江梓念唇角微弯,分明是一个笑,但眼泪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第八十章 江梓念对上月红煜那似泣非泣却又似笑非笑的双眸, 他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上前几步,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披到了他的身上。 月红煜对上江梓念的双眼。 那一刻, 月红煜透过朦胧的泪眼, 他却在江梓念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十分复杂的神色。 这时, 月红煜只觉得那眼神好似有几分熟悉, 但他却又觉得这熟悉实在有些莫名。 就好似他如今这等关键时候,却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感情又哭又笑一样的莫名其妙。 半晌, 月红煜听见那人轻叹了一口气。 江梓念在了床边,他伸手,一手搂住了他。 月红煜略略一怔。 那人一手抱住了他。 一个真真切切的怀抱。 似是抚慰,又似是带着说不清的怜惜。 “我明白的。” 江梓念伸手, 轻轻抚着他的长发, 指尖穿过他的黑发, 从头顺到尾, 仿若很久之前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捋顺他雪白的皮毛那般。 江梓念明白,哪怕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境, 但是月红煜却是真的。 或许月红煜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流泪, 又哭又笑, 但是江梓念明白。 江梓念微微阖目, 掩去眼眸中深邃的神色。 怀中的人几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颤抖, 似是兴奋喜悦, 却又似是忐忑不安。 “阿月” 江梓念滚动了下喉结,他似是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却觉得喉中干涩,他又要能说些什么呢 他想说,这些年来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但这干巴巴的一句,却说出来却又太过贫乏,又太过嘲讽。 而如今的月红煜也已然埋在这魔障深处,或许永远也无法醒来,而面前的这个,并不记得那么多。 面前的这个月红煜,只记得那些被保留下来的,最为美好的记忆。 他并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 或许这就是月红煜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东西。 这个幻境里,只会有美好的记忆。 只会一遍遍经历他们之前那些美好的回忆。 不会有痛苦。 对于月红煜而言,就算深埋于此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深陷于此魔障,也未必是因为真的心志不敌诱惑。 月红煜心志坚定,之前那般艰难的训练,换血取骨,每时每刻都是万针刺骨,万刃穿心之痛,月红煜也从未吭过一声。 如何这般轻易就被困在这魔障中了。 岂知并非其甘愿为之。 心甘情愿在这幻境里,一遍遍轮回。 就算都是镜花水月,他也甘愿终生沉溺于此。 江梓念不告而别这多年,月红煜找了他九百多年。 九百年有多长 或许长到足够消磨掉人心中的最后一点火光和热度。 江梓念将头抵在月红煜的额间,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他松开自己的手,将手轻轻放在月红煜的肩膀之上。 他看着月红煜。 江梓念,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此刻,他忽而心中多出了那么一股怜意。 月红煜小脸尖尖,他此刻还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单纯少年。 江梓念对着月红煜说“阿月以后这些且都改了罢。” 江梓念帮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将他裹了起来。 “我知道你或许旧日习惯如此,但这并非正道。”江梓念看着月红煜淡淡地说道。 月红煜眼眸中不由得微微一顿。 天狗历来如此。 莫非他是嫌他 月红煜这念头在心中还未能想完,忽而只见江梓念对上了他的双眼。 他眼眸中的那一抹认真的神色叫月红煜不由得怔了一下。 “阿月” “我觉得你可以成为更好的人。” 月红煜只觉得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他将这句话想了想,好似明白,却又好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江梓念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人。”江梓念朝着他微微笑了下。 江梓念并未说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莫名的,月红煜觉得他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样的人。 此刻,窗户下头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走过无数行人。 其中有一位少年郎,风华正茂,拿着一把折扇,当真是意气风发。 他面上的笑容肆意而开怀。 他那般笑容明亮地走在阳光下,无需担心会有人忽然上前辱骂他,亦无需遮掩些什么,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他或许只是某位不知名的小妖,平凡的父母,平凡的一生,但却足够坦荡而幸福。 月红煜眼中微微闪烁了几下。 他垂下眼眸。 从没人跟他说过这些。 一只天狗的一生,从出生起其实便是注定了的。 因为他们弱小,却又太过于美貌,在妖界这等弱肉强食的地方,所以注定要受欺凌,若不想受到欺凌便又只能靠着依附旁人,出卖色相。 在群族之时,因为人人皆是如此,这观念在月红煜心底早已是根深蒂固。 但真正到了外头,月红煜才发现,其实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这样的人原来是会受到旁人的嘲弄和讽刺。 但这时,江梓念却对他说道“你可以靠你自己独挡一面,无需依附旁人。” “你也可以强大、优秀,令人羡韵。” 尽管,江梓念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却还是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他亦不知,他为何要这般配合这一场幻境。 但他无法看着这样的月红煜却不管。 于是江梓念伸出了手。 他对着月红煜笑了笑。 江梓念道“我来帮你。” 江梓念等了许久,月红煜才终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之后的日子里,江梓念就开始教月红煜读书写字。 月红煜虽然也认得写字,却也并不知道很多。 他对于江梓念的安排倒是从未有过什么异议。 向来是江梓念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江梓念拿了许多典籍来,跟他细细地说了处事为人之道。 何为君子,何为伦理纲常。 这时的月红煜刚刚从族群出来,这外头的一切对他而言其实都还十分新鲜。 他太多东西都还不了解,有时会问出一些十分稀奇古怪的问题。 江梓念与他解释起来,时常叫人啼笑皆非。 有一次,他与月红煜两人走在街上。 恰巧那时外头有一队成亲的人马经过。 月红煜就忽而问他道“那是什么” 一群人敲锣打鼓,红艳艳的衣裳。 江梓念跟他说,那是迎新娘子的队伍。 月红煜盯着看了许久。 江梓念见他面露思索之色,他不由得问了他一句。 只听月红煜眨巴着眼睛,道“我在想为何这么多人都要成亲” 江梓念想了想道“许是一个人太过于孤独,便总想着找个伴。” 江梓念说完了这话,便见月红煜又看了他好几眼。 “主人之后也会么” 江梓念看了月红煜一眼,他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其实江梓念知道,他大概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这等冷心薄情之人,若要说喜欢上谁,实在太难,自然也就不会有成亲一说了。 但他却并不会这般告诉月红煜,他前几日刚与月红煜说了纲常伦理,娶妻生子,这方才是男子所为,雌伏于他人身下始终不是长久之举。 而那时月红煜这才模模糊糊知道,原来床榻间,他应当要做上头那个。 所以此刻,江梓念只是这般回答了月红煜,将他心中想法略略掩藏了去。 但月红煜听闻了江梓念此说之后,他眼眸中却微微闪烁了下。 他道“我会陪在主人身边,主人便也无需旁人相伴,无需成亲。” 江梓念看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总会遇到你喜欢的,总不能一辈子都陪着我。” 月红煜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他道“阿月不会。” 月红煜用脸蹭了蹭江梓念的手,他道“阿月只会有主人一个。” “阿月这一辈子,也只会喜欢主人一个。” 少年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梓念。 他的眼眸那么纯澈,在阳光下,宛如两块波光粼粼的水晶。 江梓念愣了一下,继而沉默许久,只是轻轻帮他捋了捋额边的碎发。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这问题却把月红煜难住了好一会儿。 他太过于贫乏的词汇实在无法表达这种深刻的感情。 或许就连月红煜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不过是与这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竟好似喜欢地他一句话都能叫他心都揪起来,一句话又能叫他心都飞起来。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他开始略有些磕巴,后来心中莫名萦绕着的感情却让他语气渐渐轻快了起来。 他道“阿月喜欢主人的抚摸,也喜欢主人的亲吻,阿月喜欢主人给我的糖,喜欢主人笑起来的样子” 月红煜说着又将江梓念的手拿起来蹭了蹭,江梓念只觉得掌间一片柔腻。 “主人给予阿月的一切,阿月都喜欢。” “书上说得太过复杂,阿月只知道,主人出现的时候,阿月眼中便只剩下了主人一个人,从那以后,阿月眼中便再也看不见旁人了。” “阿月如今的一切,都是主人给予我的,阿月愿意对吾主献上我全部的忠诚,只求让我余生都侍奉在吾主身旁。” 他俯,虔诚而卑微地亲吻着江梓念的指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月红煜之前, 从未对他说过什么喜欢。 那个时候的月红煜似是比这里更加自卑,也更加沉默。 最开始几次勾引未遂之后,月红煜与他签下主仆契约,而后被他带入了基地, 接受他的训练。 之后, 月红煜便几乎成了一片影子, 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侧, 时常是不发一言的。 但如今在这幻境内,月红煜变得要开朗太多, 或许也坦率了太多。 或许,那个自卑敏感的月红煜将这一句喜欢压在心里了太久。 他甚至不敢对梵寂表露太多的什么,生怕惹来他的厌烦。 他压在心里压了九百年,如今在这秘境内才终于对着一个幻影说了出来。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 他最终还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分明应该纠正他的想法。 但江梓念却又想起了太多的东西, 他想起月红煜寻找他的那九百年, 吃过了多少苦。 他想起梵寂对月红煜的欺骗。 四周人来人往, 天空上飘着几片蓝蓝的云彩。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最后,江梓念只是看着他启唇,道“好。” 他看见月红煜面上露出了一个越发明亮的笑容。 江梓念面上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仿佛这样, 江梓念便是答应了要同他永远相伴了一般。 江梓念想着应当教月红煜一些武功自保。 他便带着月红煜到了原本训练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一处世外桃源。 月红煜与他在哪里住了五十年。 那时, 梵寂已然与旁人立下了赌约。 梵寂为了赢得赌约, 便一心一意在此训练月红煜。 短短五十年, 便让月红煜脱胎换骨成了这妖界的至尊强者。 那个地方依山傍水, 山清水秀, 灵气充裕,十分适合修炼。 他们的庄子便立在山水之间。 背后是一座大山,庄前便是一处湖泊。 庄子周围是许多的鲜花。 梵寂居无定所,所以大陆各地都有他的住处,这里不过是他无数住处的一个罢了。 而月红煜站在这庄子前的时候,却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两人走过一片梅林,又穿过无数的花丛,这才来到了最终的住处。 纵使如今并非冬日,天气十分温暖,但那梅花却开得艳丽极了。 各色的梅花开在园林间。 月红煜今日穿的是一件红衣。 江梓念这些时日,时常与他强调男子气概一类的,不许他涂脂抹粉,戴什么钗镮。 其实那些东西月红煜本身也不大喜欢,只是看到旁的人都那样戴了 月红煜穿着这件红衣出来的时候,他心中本是有些忐忑的。 他以为主人如今应当并不那么喜欢他穿这种颜色。 但江梓念却只是那般看了他许久,却也并未说什么。 只是他的神色隐隐有些月红煜看不懂的东西。 此刻,在这各色梅花之下。 月红煜一身红衣,穿过梅林的时候,衣裳上都沾染了些许的梅香。 在那朵朵梅花的掩映之下,却更觉得他人比花娇。 月红煜肤白如雪,又穿着一身红衣,在梅花从中,仿佛应了那雪映红梅的场景,这是任何画笔也描摹不出的美好画卷。 月红煜回头看了江梓念一眼,刚想问他为何不走了。 却见江梓念在梅林见定定看了他许久。 有那么一刻,月红煜觉得他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江梓念看着他,眼眸中深沉,过了许久,他才对他微微弯唇笑了下。 他道“你穿红衣,很好看。” 月红煜这些日子,还从未听闻江梓念夸过他什么。 月红煜向来自诩容貌美丽,非常人能及。 但他还从未听江梓念这般夸过他。 自小便有人说他生的好,就算在天狗一族,亦算上上之姿。 他在意自己的容貌,而听江梓念夸他的这一句,月红煜却竟觉得面上微微一红。 他又觉得有些莫名地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十分欣喜。 江梓念只是看着他笑。 月红煜却又觉得自己应当维持着些矜持,不当表现得这般忸怩,于是,他又挺了挺自己脖颈,表现得好似并不那么在意江梓念的这句夸奖。 但他的唇角却抑制不住地翘起。 之后,他也再未曾穿过那其他颜色的衣裳。 两人在这庄内住下了。 有时候白天,江梓念教他念书念累了,两人便会拿着书卷去外头走走。 这里实在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 走过湖泊与流水,可见对面青山连绵,偶尔耳边会有鸟鸣。 那鸟鸣声十分清脆。 月红煜十分勤奋好学。 江梓念教他的东西,他无一不认真的。 江梓念经历了这么多任务,他闲时也爱翻翻书卷,由此,他换了四个身份,至今都近千年了,几乎鲜少有书是他不曾看过的。 江梓念是想着,不求月红煜成什么文豪,只求他能明白些通俗的道理就好。 江梓念想着让他多读些君子之书,也将他身上那些旧习且改一改。 有时夜里,江梓念看见月红煜房里的灯亮着。 显然,月红煜是那种能举一反三的好学生。 江梓念当日教他一个什么,他夜里回去细细琢磨,便能想出许多新的疑问来。 次日来再问江梓念。 有时两人讨论些什么,月红煜会有些十分新颖的看法。 那时,江梓念便会对他夸赞几句,十分满意地摸摸他的头。 月红煜便会表现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睛里却还总是亮晶晶的。 月红煜虽然识字却并不识很多,他的字写得也不太好看,江梓念命他一日日地练着。 月红煜每日来将描摹的字写给江梓念看的时候,江梓念有时候见他写得不好了,便会握着他的手教他写。 那时两人离得很近。 月红煜见着面前这人俊朗的容颜,他旧习难改,一时之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但是他最多只敢故作无事地滑过江梓念的手,此外再多便是不敢了。 月红煜知道江梓念不喜他那些旧习,月红煜虽然也曾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改,但最终他还是改了,听从着江梓念的话。 他希望能讨江梓念欢心。 他喜欢听江梓念夸他。 他觉得,他的主人那么厉害,什么都知道。 他也想变得更好一点。 他觉得,这样或许就能真的离他更近一点。 那日,他对江梓念说喜欢,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但是他就是觉得他很喜欢他的主人。 江梓念虽然答应了让他永远侍奉在身边。 但是月红煜心中却也知道,如同他主人这般强大的人,是不会为谁停下脚步。 他若在前方走得太快,他如今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他很想离他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他的主人那么好,对他那么温和。 他有时会给他顺顺毛,还会教他各种样的东西,给他买像月亮的糖。 他给了他太多的东西,还从没有人对月红煜这么好过。 天狗一族时常会遇到那种十分暴虐的主人,月红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好运,竟叫他碰上这么好的主人。 所以他努力也想让主人更开心一点,他努力学习江梓念教他的一切东西,也十分乖巧听话。 说起顺毛,其实最开始月红煜是十分不习惯被顺毛。 任何已然修成人形的妖类都十分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显露出他们的本体。 但江梓念某一次将他抱在树下给他顺了顺毛,仅仅一次,月红煜便再也离不开江梓念顺毛的手了。 江梓念有过做犬的经历,他便十分知道狗狗最喜欢叫人抚摸何处,时常把月红煜捋地瘫软在地,一个劲地打滚,毫无形象可言了。 之后,月红煜在这庄子里也越发放得开了,他便也时常化作原形在庄子里四处晃悠。 与他人形时不同,月红煜化作本体时好似更加活泼些。 江梓念那时才发现他竟还有着一颗童心。 有时候趁江梓念不注意,他便会去花丛中追一会儿蝴蝶,或者是去水里抓鱼。 说是抓鱼,他从未真的抓到过鱼。 不过是去水里乱踩一气,而后等他上来的时候,便是浑身都地。 每每这时,江梓念看着浑身是水的大白犬,他便会抱着它去树下给他晒晒太阳。 而后用手穿过他雪白柔软的皮毛给他从头捋到尾巴,大白犬嘴巴里也便只剩下舒服地呜呜声了。 那样的午后,从来不会嫌太多。 抱着大白犬捋捋毛,偶尔觉得太阳晒得困了,便会在树下睡一觉。 十分宁静的午后,耳边只有潺潺的水声,参杂着些许的鸟鸣声。 醒来的时候,有时候江梓念会发现他睡在大白犬的身上。 而大白犬还在一旁呼噜呼噜地睡着。 有时候,是大白犬睡在江梓念的肚皮之上。 江梓念便会想起梦里那块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头。 他也有些莞尔。 当然,也有时,醒来之后,江梓念会发现大白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红衣美人。 那满头的青丝倾泻而下,落在江梓念的身上。 午后的阳光亦是斜斜洒在身上。 直叫人觉得从身到心都是暖和的。 而这位红衣美人,睡觉却也和大白犬一样不太老实。 他头顶或许还会留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他嘴里有时还会梦呓一两句。 江梓念凑近了一听。 “鱼抓鱼” 他听着这话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依稀记得月红煜之前就喜欢玩水,也尤其喜欢抓鱼。 明明是一条犬,怎么和猫一般。 在这午后的树下。江梓念见他睡梦中面上都微微带着笑,江梓念看着也不由得轻轻弯了唇。 “好大的鱼” 江梓念刚想离开,却忽而觉得唇上一湿。 月红煜就在这时也睁开了有些朦胧的双眼。 他眼中尚且带了些朦胧的水光。 他神色也有些迷糊。 “噫抓到鱼了” “主主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这段日子, 月红煜越来越喜欢往江梓念身上凑了。搜索格格党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他发现,变成犬的时候,江梓念更加喜欢亲近他。 他便索性时常变成犬凑在江梓念的身边。 月红煜的犬型十分美丽。 他通体都雪白无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宛如水晶一般, 目光纯澈通明。 江梓念之间便十分喜欢月红煜的犬型, 自从他没抵住诱惑给月红煜捋了第一次之后, 月红煜便时常要他给捋毛。 月红煜犬型时很会撒娇了。 他现在算是摸清了江梓念脾性, 江梓念对他似是总带了几分说不明的心软,于是他也渐渐放开了自己的性子。 两人在这庄子内闲适了几日之后, 江梓念无意中提起要月红煜学些功法招式的事。 哪知他刚与月红煜提了这话,月红煜却顿时停下了全部的动作。 他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江梓念,江梓念刚想说些什么,月红煜却当即一骨溜地跑了。 后来江梓念找了他很久, 在石头缝里找到他的。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乌云遮挡了月光。 月红煜一只犬躲在石头后头瑟瑟发抖, 竟是死活不肯出来。 江梓念没办法, 只有一挥袖,强行震碎了这些石头,月红煜这才出来了。 而后江梓念问他怎么了。 月红煜却不肯说。 江梓念见他这幅模样, 不由得微微蹙眉。 而后, 江梓念将大白犬抱在怀里, 抱回了房间。 他见大白犬颇为萎靡, 江梓念过了一会儿去看它, 大白犬已然变回了人形。 少年坐在床边微微蜷缩着身子。 墨发倾泻了他一身。 江梓念坐到他身边, 问道“你不想学些自保的招式么” 月红煜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他仿佛看到了些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 月红煜道“不学不学不要学功法” 月红煜抱着自己,蜷缩着,他微微低着头,并不看江梓念。 江梓念见月红煜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竟是吓得面色都发白了。 江梓念想要上前安抚他,他却只是微微颤抖着。 江梓念抱着他,月红煜却也只是靠在他怀里嘴里低低说着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 江梓念略略用了些催眠的术法,月红煜这才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江梓念将月红煜放在床上,将他蜷缩的身子舒展开,又给他仔细地盖了被子。 他看着月红煜沉睡过去的容貌,从他面上,他仿佛还能看到他的不安。 月红煜也并非不会痛。 江梓念记起了那段日子。 在这里训练月红煜的五十年。 那五十年,其实远远没有在这幻境里的这样的清闲,舒适。 月红煜在这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月红煜这短短五十年里的脱胎换骨,付出的努力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所谓脱胎换骨,当真是褪去了几层皮,而后又将那骨头取出了好几次,连身体里的血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这才将月红煜的身体重塑成了适合修炼的样子。 那等疼痛,非常人能忍。 那段时日对于月红煜而言大概是痛不欲生的。 从头到尾,月红煜对这些都是一生未吭。 江梓念看着自己手腕上细细的伤痕已然好了一半。 结了痂,却还未曾痊愈。 江梓念知道,他能留在这里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少了。 这里没有痛苦,虽然是幻觉,却也未必不比外面幸福。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内心又浮现出了些许的挣扎。 江梓念守在月红煜床边,江梓念竟也一时之间心中有了些茫然。 他半睡半醒中,忽而听得床边人的一声低喃。 “不要学武” 江梓念心中却微微有些涩然。 等月红煜醒来之后,江梓念也再未曾提过此事。 幻境内的时间比外头要慢上许多。 恰逢一日江梓念与月红煜在外头的树下喝酒。 月红煜有一手好的厨艺。 他前几日便去外头的梅林里摘了梅花,而后又做了新酒。 这新酒未得沉酿,越发辣口。 月红煜并不很会喝酒,这番陪着江梓念和酒,他不过饮了几口,自己便也醉了。 他醉了之后倒也乖巧,并不闹事,只是乖巧地在树下睡着了。 江梓念见他醉倒在树下,发间的耳朵又冒了出来。 少年墨发倾泄,那头发触手温凉宛如上好绸缎一般,细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其姿容如珠似玉,当真是任何言语也难以描摹的诉说的。 他墨发间两只雪白的耳朵不时微微一动。 江梓念心中一动想要上前碰一碰他的耳朵。 刚一靠近却又听得月红煜在那边喃语。 他此番醉酒,眼角晕染开了些许霞色,他又面若白雪,这一点醉色,更是带了几分莫名的撩人之意。 他唇间似是在低喃着些什么。 江梓念凑近了一听才知道。 只听他说的是“不不学武” 江梓念凑近不料他竟还记得此事。 他看着月红煜这幅醉醺醺的模样。 江梓念不由得又凑近了些。 他在月红煜耳边问道“为何” “为何不愿学武” 只见月红煜微微动了动眼睫,他声音极细极轻地说道“学会了主人就要走了” 江梓念听得这话微微一愣。 月红煜还在那边自顾自地挣扎着。 仿佛方才江梓念的话又叫他受了些许的刺激。 “不学武不学” 江梓念一看,却见他绯色如霞的面上竟又流下两行清泪。 他的睫毛轻颤起来,面上也多了些悲色与惨败。 江梓念心中一震,心底又浮现出些许其他的滋味来。 那一瞬间,往事涌入心间。 九百年前,梵寂走的那一天,便是月红煜功法大成的那一日。 那个时候,月红煜已经知道了梵寂这段时日训练自己不过是为了一个赌约。 而他这些日子对他那般地好,也不过是因为一个赌约。 但梵寂答应了他,只要他功法大成,他便让他永远侍奉在他身边。 月红煜以为他说得是真的。 只是他忘了,永远这个词太过于沉重。 大多数时候,“永远”只是一个谎言。 那一日,月红煜跟着梵寂去见了那个与梵寂立下赌约的尊者。 那人见到月红煜那时的修为也是心下大惊。 那人不料梵寂竟真的做到了。 让一只小天狗在五十年内脱胎换骨,变成如今这般气势骇人的强者。 月红煜与那人比试了一场。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是月红煜还是胜了。 月红煜杀了他。 那位妖界赫赫有名的尊者,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光辉一生,最后竟会死在一个小小的天狗手中。 于是梵寂与那人的赌约亦是赢了。 但是就在那一天,月红煜以为,他终于可以永远陪伴在梵寂身边的那一天。 梵寂离开了他。 在他满心欢喜以后以后终于可以坦荡站在主人身边的时候,他离开了他。 月红煜甚至不知道梵寂是何时离去的。 他甚至没有想要跟他说一声。 更不用说,告知他离去的方向。 等月红煜发现的时候,他已然一个人被丢弃在孤零零的山顶上。 他脚边是那位尊者血淋淋的一具尸体。 那一刻,月红煜忽而明白了。 他被丢弃了,与这具已然死去的尸身一起,丢在这寒风凛冽的山顶。 或许,梵寂那时早忘了那年他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早已忘了,他答应过他这样的一件事。 或许,梵寂不过是随口应下了。 但是月红煜确实是真的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五十年,他五十年来没日没夜承受着痛不欲生的训练,他为了就是梵寂那一句话。 月红煜不会忘记,他答应过他这样的一句话。 如今,听着月红煜醉酒时的这一句挣扎悲泣的低喃,江梓念这才恍惚中记起了那些往事。 就算如今这幻境内的月红煜早已忘记了那些往事,但当江梓念再度提起“训练”之时,他的潜意识却还是表现出了面对疼痛的激烈反应。 梵寂的不告而别,是月红煜永远也无法释怀的一道伤疤。 比起梵寂对他的欺骗,月红煜更恨他忘了对他的承诺,也恨当年的自己,竟那般轻易就放梵寂一人离去。 或许,月红煜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若是当年他未曾那般认真学梵寂教他的那些功法,他若是功法修成得再慢一点,或是永远都没有修炼成功。 那么梵寂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离去,他是不是能在他身边再多呆一会儿。 月红煜这些未能对旁人诉说出来的心思,这一刻在他这一句句低喃之中,却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来。 在这阳光明媚的树下,月红煜似是想起了什么,竟是微微抽泣着。 他尚且在昏睡之中,闭着眼,但却满面泪痕。 他小声抽泣着,模样看上去甚至可怜。 江梓念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继而微微动了动手指,他附身帮他揩去面上的泪。 月红煜面上滚烫而绯红,但他眼角的泪却那般冰凉。 那泪就仿佛是从他心底挤出来的。 那一滴泪,竟是凉的叫江梓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那日, 月红煜醒来之后,只觉得面上有些湿漉漉的, 他一看只见江梓念还坐在他身边,正不时抬眼看看他, 眉目柔和。百度搜索quotg g d o nquot每天看最新章节 月红煜忽略心底那一股酸涩和空荡的感觉。 在那阳光下,江梓念忽而对他微微一笑。 月红煜便顿时觉得心中酸涩之感一扫而空,他浑身上下又都觉得暖洋洋的了。 月红煜看了看,外头太阳已然下去了些, 日头不再那么晒了。 他当即提议对江梓念说道“主人我们去抓鱼吧” “今晚,阿月可以给您做烤鱼。” 江梓念想了想,他这最近都连续吃了三天的红烧鱼、清蒸鱼、剁椒鱼 月红煜用那亮晶晶的双眼正看着他。 那一刻,江梓念脑海中忽而又浮现出记忆中那双干涸而枯败的琥珀色眼眸。 他看着面前这般单纯含笑的月红煜。 他忽而意识到了,他其实很残忍。 那一瞬间,他觉得他心中泛起了一丝疼痛。 他忽而便对月红煜生出了一股怜意。 江梓念勉强笑了笑, 道“好。” 于是,江梓念与月红煜一起到了河边捕鱼。 月红煜学着江梓念的模样挽起自己的裤脚和衣袖。 他随意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挽了个发髻。 不等江梓念下水, 他便自己一人先下了水。 江梓念正从一旁捡了根树叉用来叉鱼, 回头一看却见月红煜已然下了水, 他单凭一双手, 在水里扑腾着抓鱼。 湖水清冽, 他穿着一身红衣, 满头青丝尽数被一根树枝斜斜挽着, 额边垂下些许随风飘扬的墨发。 他在湖水浅滩里, 那里有些小鱼十分狡猾, 月红煜去抓时,那些鱼立即便躲开了,月红煜时常自己扑了个空。 但他一点也不懊恼。 江梓念拿着树叉走进的时候,只见他眉目间满是天真纯澈的笑。 月红煜如今的年纪,在妖族来看,却是不过是个稚气微脱的小小少年。 他也就在这等时候才显露出些许顽皮和孩子气。 他面容生的那般娇媚,但他此刻,他一双眼眸却宛如纯澈的湖泊。 他看着江梓念的神态,再简单,再单纯不过了。 江梓念看着他,他眉目间的褶皱也不由得略平了些。 他也跟着下了水。 湖水沁凉。 江梓念见月红煜在波光凛凛的湖水之下,一双脚精致无暇,宛如上好的白玉一般。 踩在湖边细软的沙子上,江梓念看着月红煜追着一条鱼在浅滩上跑来跑去。 他额边都渗出了些薄汗。 几缕墨发粘在了他脸上,配着他那一双潋滟着水光的眼睛,无端得又显出了几分娇媚。 但他唇角的笑,在阳光下那般明亮。 明亮的仿佛能灼尽世间一切的阴霾。 在这一刻,江梓念觉得,月红煜的是自由的。 他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人。 他的世界里,只有鱼,湖水。 或许,还有那么一个简单的他自己。 他的笑无需再去勾引谁,他笑亦只是因为他想要笑。 如此而已。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而他却已然很久很久没能做到这般简单了。 晚饭,两人是在这湖边的沙地上吃的烤鱼。 月红煜在湖水里抓了一下午的鱼。 他最终抓到了一条很大的鱼。 这里风水好,湖泊间亦是积聚了天地灵气,因此,这里的鱼也较一般地方的不同。 鱼的肉质十分地鲜嫩。 两人找了些石块又砍了一颗果木的树枝,搭了一个简易的烤鱼架。 月红煜抓的那条鱼很大,月红煜自己将其处理好了,便穿了一根果木枝,放在烤架上烤着。 还有其他两人抓的一些小虾,并几条小鱼。 月红煜也一并处理了,涂上一些酱料。 那酱料也是月红煜抓到鱼后,自己去山上随意捡了些调味的山椒、果子制作的。 将一个红彤彤的小辣椒放在木凿里凿碎了,而后再将其放上些调味的盐及各种其他的调料。 将这酱料涂在几条鱼身上,果木枝穿好了。 下头的火也生起来了,两人便是坐在那里翻转着木枝。 这种果木枝并非凡木,那是一种结灵果的灵木,用这种树枝来烤鱼,不过一会儿便会有一种淡淡的清香飘来。 那果香也会渗入鱼肉里。 在等烤鱼的这段时间里,月红煜给江梓念唱起了小曲儿。 他声音纤柔,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音色间带了些少年的清冽动人。 江梓念听着那曲子。 那是江梓念教他给的曲子。在月圆之夜,江梓念弹给月红煜听得曲子。 火光映在月红煜的面上,月红煜一面看着他,一面轻轻哼着。 音调或许并不怎么精准,有些随意。 但月红煜哼的很开心,江梓念也听得入神。 江梓念没有提醒他,亦没有问过他为何会这支曲子。 这等幻境之中。 真真假假,早已不那么重要。 江梓念只知道,这时的他,是开心的。 之前的世界里,两人在这里却从未有过这般开心的时候。 这里是原来梵寂用来专门训练月红煜的地方,基本上一来到这里,月红煜就开始了痛苦的训练。 两人极少会像这几日这般的闲适。 “哎呀,鱼熟了” 只见那烤鱼已然呈现出金黄的色泽,看上去外焦里嫩十分诱人,两人在烤架旁便已然闻见了其扑鼻的香气。 月红煜先是从中取出了最大的一条递给了江梓念。 “主人尝尝看,这条是我抓的。” 月红煜琥珀色的眼眸在暮色之中,越发显得明亮动人,光折射进其中的时候,显出几分勾魂摄魄的诱惑。 江梓念接过那烤鱼,咬了一口。 顿时只觉得口齿生香。 这鱼十分鲜美,且被烤的恰到好处,外头的皮焦脆金黄,里面鱼肉鲜嫩多汁。 这鱼肉入口便化,刺少,上头月红煜之前的酱料也完全入了味,吃起来只觉得十分可口。 “很好吃,阿月真厉害。” 月红煜不料这会引来江梓念的夸赞,在这暮色之中,他面色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 “主人喜欢,我日后就经常给主人做。” 月红煜说着,自己也拿起了一条烤鱼,而后在唇边咬了一口。 当真是鲜美香脆,十分味美。 月红煜遂即又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还会做很多其他的吃的,当初在族群之时,我精修于此。” 俗话说的好,想要抓住主人的心,就好抓住主人的胃。 月红煜深以为然,于是在族群的时候,他找了族群里的天狗,好好研析了下厨艺。 月红煜说得滔滔不绝,列举了许多他会做的东西。 “像是炒鱼片、三鲜瑶柱、芙蓉大虾、龙井竹荪、桂花干贝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主人想吃什么,阿月便给主人做什么。”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在暮色之下越发明亮的双眼,他亦不由得轻轻弯了唇角。 江梓念道“好。” 月红煜侧脸偷偷看了他几眼,面上却越发红了。 他对着江梓念道“阿月好喜欢这里。” 月红煜对着江梓念忍不住弯了唇,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闪烁起来。 “阿月也好喜欢主人。” 月红煜咬了一口烤鱼,而后略有些小声地说道。 暮色遮住了他微红的面颊。 尽管这一句声音小极了,但是江梓念自然还是听到了。 月红煜见江梓念并未说什么,只是看了看他,而后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月红煜似是被他这一个笑鼓励到了一般。 月红煜忽而又偷偷看了看他,声音大了一点,道“阿月喜欢主人。” 江梓念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月红煜的眼睛此刻在暮色中亮的惊人。 “阿月喜欢主人。” 这一遍在夜色中那般清晰。 月红煜心底忽而便泛起了一点细密的甜意,那一点甜竟叫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江梓念看了月红煜一会儿,最终,他摸了摸月红煜的头发。 “我知道。” 月红煜唇边的笑越发大了。 他看着江梓念,方才还飘飘然的他,这一下又忽而觉得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很安稳的感觉。 自从族群出来之后,月红煜再也没有这么安稳的感觉了。 他的主人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的主人从不好他的容色,亦不是那等玩娈童的酒肉之徒。 他会教他读书识字,亦会同他一起研究美食,夸赞他的菜十分美味。 他告诉月红煜,他也可以与其他妖族一样,坦坦荡荡站在阳光底下,不卑微,不狭促。 吃过烤鱼,在这夜空繁星之下。 月红煜偷偷看一眼身旁人那英俊的侧颜。 明明天狗是最卑贱的种族,他却丝毫不在意,丝毫不觉得他有哪里较旁人卑贱了。 他说,天狗与其他所有妖族一样。 他喜欢他的犬型,他的犬型是他看到过的最好看的。 星空之下,江梓念俊朗的容颜叫月红煜竟有几分挪不开眼睛。 他本该同其他天狗一样,后半生都将在酒肉情色之中沉浮,若是运气好的,能得了一个好主子侍奉在侧,等主子玩腻了后,他们便能得一二荫蔽,不至于被其他种族欺凌,能苟且过了这一生便好。 长老说过,他们这一生,只能有欲,却不能有爱。 月红煜又不禁偷偷看了一眼江梓念。 这一次江梓念也侧脸看了他一眼。 他眼中倒映出了漫天繁星,那一瞬间其间的璀璨光辉让月红煜心中生出了几分羞怯。 他这样低微的人,此刻竟能得这人这般的注视。 他是这么的强大。 妖尊梵寂的尊威妖界无人不知。 月红煜最初只知他强大,却不知他竟有如此赫赫声名。 有那么一刻,月红煜心中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奢望。 他希望这人的倒映着繁星的眼睛里,能有一点他的影子。 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是他眼中无数繁星中的一小颗,光芒微弱,只能留下一点细弱的光影。 月红煜对着漫天繁星偷偷合掌许了一个愿。 他本该与其他天狗一样卑贱地活着,而后卑微地死去。 但他的主人改变了这一切。 他对他这样的好,给了他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希望,能永远陪伴主人身边,做他身边的一颗星星。”月红煜在心里偷偷地说。 梵寂就好似是月红煜眼中的月亮。 所有天狗都崇尚月亮,梵寂恰好便是那最圆最亮的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他的头顶。 梵寂的身边有无数的星星,闪烁的,明亮的,光辉灿烂的。 月红煜或许只是那其中的一颗最小、光芒最微弱的那一颗星星。 他知道他比不过其他的星星,他并不明亮,也不闪耀。 但他会永远陪伴着他的月亮,在群星闪烁之中静默地注视着他。 若是有了乌云,他便努力燃烧自己,他不能让乌云散去,却能让周围更亮一点,再亮一点,或许月亮都不曾能注意到他这一举动,但是这朦胧的夜里,那一点点的光亮却足够让这乌云密布的不再那么的孤寂阴森了。 或许月亮身边有很多星星,但是这颗星星只有一轮月亮,这一生也只属于这一轮月亮。 人人都只知天狗淫媚,却不知天狗亦是所有犬族中最忠诚的犬类。 他们从不不轻易给予他们的忠诚,但若是给予了,便是海枯石烂,天上地下,今生今世亦只忠于这一人。 在很多年前的某个时刻,月红煜偷偷将自己忠诚给予了他的主人。 此刻,在这个星空的夜里,月红煜又毫不犹豫将他的一生的忠诚都献与了江梓念。 无论之后江梓念对他如何,是否还如今日这般,是否还会对他好,就算对他不好,就算他最后也与旁人那般打骂轻贱他,月红煜也无法离开他了。 天狗一生的忠诚只有一份,只给予一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属于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清晨早起之时。格格党小说 江梓念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疤又浅了许多。 那狰狞的伤口已然慢慢闭合, 伤口之上是一层极浅的粉色。 他轻轻抚上他手腕上的那道伤疤,那道近乎快要愈合的伤疤, 提醒着他,他不该再犹豫了。 江梓念想起那双明亮含笑的双眸, 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心中暗自苦笑,这里分明是月红煜的幻境魔障,怎么却连他到最后都生出了几分不舍。 他知道,月红煜该醒了。 江梓念垂眸, 遮掩去眸中略显幽深的情绪,照旧将纱布细细缠在手腕上。 他刚欲出门,恰巧遇到赶来的月红煜。 月红煜从他房门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月红煜见他已然起来了,便从门外进来了。 他一路从厅门口小跑着到了江梓念跟前。 恰是清晨,他一双眼眸好似花瓣儿上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般。 他面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 江梓念心中不由得想到,若是等这幻境结束了。 他大概便再也看不到这样纯澈的眼睛了, 也看不到月红煜这般明亮的笑了。 醒来之后的月红煜会如何对他,是否会恨他。 但江梓念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该醒了。 月红煜方才跑来, 此刻额上渗出了些细密的薄汗。 江梓念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继而上前几步, 他用衣袖帮月红煜擦了擦。 江梓念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 他该醒了。 这个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江梓念嗫嚅了嘴唇,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月红煜却在他一旁开了口。 月红煜抬眼看了看他, 他似是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主人你能抽空训练我吗我想跟你学些功法招式。” 从来都没有天狗想主人要求什么的,因此这个要求一说出口,月红煜便觉得略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人已经给予了他这么多 但江梓念一听他这个要求,他却愣了一下。 他自是记得月红煜因为学武一事而在树下流泪的模样。 那些对于月红煜而言十分残忍痛苦的往事,江梓念也还记得。 月红煜对学武一事反应那般剧烈,如今却又自己主动跑过来对他说,他要学武。 江梓念自然心中微惊。 “你为何想要习武了” 上次江梓念只是稍稍与他提了一下,他便连连拒绝,还化作犬型躲进了石头缝里。 这次居然主动跟他提了出来。 月红煜看了他一眼,继而又低下头,道“阿月也想变得强大。” 他昨晚对星星许愿,他要做月亮身边的一颗星星。 他虽注定永远无法拥有月亮那般的光华,但他却也希望自己能亮一点,再亮一点。 他也希望自己能更强大一点。 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守护着他的月亮。 月红煜回去后细细思索了,便觉得他如今太过于弱小,弱者是没有办法守护着什么的。 他的主人这般强大,他又太过弱小,守护这两个词他只是放在心里,并未说出口。 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做到,因为他要守着他的月亮,不会莫名其妙让它丢掉。 江梓念看了月红煜一会儿。 月红煜见他没有说话,也不由得抬眼看着他。 江梓念道“你还记得吗” 月红煜唇角尚且是微微上扬的,而他眼中还有些笑意。 “嗯” 江梓念道“我最初教你学武,是因为什么” 最初 这两个字仿佛直直刺入了月红煜心里,叫月红煜不禁一怔。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唇角的笑意也微微僵住了。 之前,在这幻境内,就算月红煜早已没有了往事的记忆,他听闻此事,却也还是会不禁伤心落泪。 此刻,江梓念这般对他说得直白赤裸,他又怎么会心中没有触动。 但他似乎不愿想起来,因此,他眼中只是尚且带了些疑惑,神情亦是正常,并未有崩溃过激之态。 他仿佛一点也不记得,当初的他曾经那般抗拒过此事。 江梓念抓住他的手。 他带着他飞至庄内的的一个小云亭内。 这里是庄内会客的地方。 这个庄子虽然只有他们二人,平时的时候,总是略显的凄清寂寥。 但有时,梵寂亦会在此会客。 这庄子也便会显得热闹一些了。 九百年前。 那一次,月红煜恰巧经过那里,他本想离去,但见梵寂在会客,他便不由得侧身凑近看了看。 月红煜只听那位来客对梵寂说道“听说尊者最近日收养了一只天狗” 月红煜一听这话竟与他有关,他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继续听了下去。 也幸得那一丛的林木生的繁盛,且月红煜那些时日修为大增,他早已知道该如何屏声敛气,不叫旁人发现。 两位妖界的尊者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底盘上却有只小天狗在偷听。 只听梵寂轻“嗯”了一声,梵寂一向如此,言语简洁。 开始之时,月红煜还觉得他难以接近,而后梵寂与他一些举动之间,他才觉出这人是对他极好的,并不似外表那般难以亲近。 月红煜那时觉得,梵寂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他何其幸运才得以服侍在这样一个主人身边。 月红煜捏了捏袖中的小木雕。 那是他偷偷雕刻的,很小,只有拇指那么大,但却惟妙惟肖,可见雕刻之人的用心。 他每日将他放在袖中。 那时月红煜每日训练都极累极苦,但是他每每捏捏那小木雕,他心中便升起一股动力,能让他再去训练个一天一夜。 月红煜看着亭内的梵寂,心中想着,主人会在外人面前如何说他呢,而另一面,月红煜又禁不住得在那小木雕上摩挲了几下。 他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月红煜觉得,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报答他的大恩了。 月红煜想着,面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浅笑。 月红煜如此想着,就在这时,他只听得那人说道“一只低贱的天狗,尊者以此为筹码,也太看轻我了。” 那来客又道“这筹码也太过轻贱。” 月红煜当即顿了一下,他目光微微放在那亭中,嘴唇轻抿。 他们在说什么 筹码 只见梵寂唇角轻轻弯了下。 之前,月红煜最爱他这般笑容。 梵寂并不常笑,他一笑眉目间都显出几分温柔多情。 他其实是个无情之人,但他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意你的,他眼睛里有你。 而此刻,梵寂这笑容却带了几分冷傲。 “天狗虽轻贱,但这小小的筹码却足够让我赢得你我之约。” 听得此话,月红煜不由得愣住了。 梵寂对他很好。 他从未想过,会亲耳从梵寂口中听得他说“天狗轻贱”四字。 他以为,他是不会说出这般的话。 他还曾夸过他的犬型十分美丽。 他以为,他不该是这样看天狗的,他以为他与旁人不同。 况且,他方才说“筹码” 此时,那来客似是有几分恼了。 他的茶杯在桌上微微一磕,当即,方圆数十里竟都起了一阵狂风。 他道“你我之约时限只有五十年,区区五十年,你想叫那天狗赢我,未免不自量力” 那人冷哼一声。 而此刻,周围的狂风已然被梵寂一挥手抑制住了。 再强的狂风也抵不住他这十指轻轻一拢。 月红煜知道,他这一双手,可控风雪,亦能降天火。 梵寂轻笑一声。 世人都说梵寂妖尊为人处事低调,却不知他其实最是张扬狂傲。 谁人他也瞧不上,谁人他亦看不起。 对于那位来客的恼怒,他也似是丝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赢。 他的强大,让他可以肆意玩乐人间,玩弄他人。 梵寂道“你我二人交手,输赢皆没有意思。” “叫最不可能赢的人赢了你,这才有点意思。” 梵寂唇角又轻轻弯了弯,道“我可令朽木逢春发芽,天狗虽低贱,但我却能叫他赢了你。” 那来客似是被气得面色发红了。 梵寂看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再说话。 直到那一刻,月红煜心中有一个东西隐约破碎了一小块。 他一低头,看到那小木雕竟被他生生抠掉了一块皮。 那一刻,他心底的月亮,裂了一块,那碎片掉落下来成为如月光一般的碎屑。 露出了里头略有些粗糙丑陋的外壳。 就在这时,梵寂似是忽然发觉了他的举动,那双略带凌厉的双眼亦朝他看来。 月红煜被他这一眼看得不禁后退了一步。 月红煜只觉得脑海中有些昏沉,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脑海中都是空白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来客已然气冲冲地离去,而梵寂却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月红煜看了他一眼,问道“主人那次救我,便是为此么” 救他,并非只是出于怜意,或是友善。 说到底,梵寂这人真的明白善是何意么 之后与月红煜签下主仆契约,日夜苦心劳力教导他,亦并非真的为了月红煜好。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赌约。 梵寂好武。 他可以为武而痴,他亦可以为了一个五十年后的赌约,收下月红煜,每日苦心教导。 但他的冷漠和强大,让他永远不会真的怜悯一只天狗,也不会因那可笑的怜悯便做下这些事情。 他不是个善人,只是个冷漠的强者。 而月红煜把他之前对他做的一切,都当做了他给予他的真心,为了回报这真心,他献上了他全部的忠诚。 月红煜心中还是始终抱有那么一丝的期盼。 他希望他想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一切不过是梵寂给了一个谎言。 但是他看见梵寂点了点头。 他说“是。” 一切的初衷并没有那么的单纯。 月红煜默默点了点头。 他本该笑,但是他现在有点笑不出来。 他只能微微低垂着眼眸,掩去眼中那一点暗色和悲色。 他不该难过,也不该伤心沮丧。 他只是有一点失落。 梵寂对他的好,不过是因为一个赌约罢了。 强者都是冷心薄情。 梵寂的真心,又怎么会给予给一只弱小低贱的天狗。 梵寂亲口说了,他们是低贱的。 月红煜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 就好像,梵寂对他的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只不过这个事实的背后并非是他想想的那般美好温柔,反而冷酷而残忍,但是那并无法抹去梵寂对他很好的事实。 月红煜想,他真的只有一点低落而已。 他将那小木雕藏进了袖中。 他想,他可能不再需要它在他训练痛苦难忍的时候给他打气了。 他心里的月亮缺了一个口子。 再如何,它也无法完全修复了。 而那轮月亮,越到后来,缺的口子也就越大。 最后都化作月光碎屑一般的东西,消散地无影无踪。 月红煜怔怔地看着那个云亭。 他下意识地想要跑,仿佛那亭子里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江梓念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江梓念问他“你还记得么” “阿月,我骗你了。我当初与你签下契约,并非出于怜惜,只是因为一个赌约。” “赌约结束后” 江梓念看了一眼月红煜,他此刻已然脸色煞白,眼睛略显出几分木然来。 江梓念看着他,他对自己说,他该醒过来了。 那个天真无忧的月红煜该清醒过来了。 江梓年抿了抿唇,他道“赌约结束之后,我” 月红煜眼神发直,苍白的嘴唇都有些轻颤。 “别说了” 月红煜忽而打断了他的话,而后侧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月红煜觉得脑子里略过了太多凌乱无序却又那般沉重且悲痛的记忆。 他只觉得头脑一阵剧痛,但是却又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分不清究竟今夕何夕,此地又是何处 但出于本能的,月红煜只觉得他不能往前,往前他就会陷入可怕的境地。 他会被痛苦绝望包裹着,再也无法回到美好而温暖的世界里。 月红煜看了看江梓念,他眼中微微发红。 下一刻,江梓念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竟都有些颠倒模糊起来。 眼前的小亭,不远处的湖泊,鲜花都化成了模糊不清的烟雾一般。 江梓念往前一看,只见月红煜一身红衣早已翩跹离去。 他目光中只剩一个红色的身影,还那般清晰绝艳。 江梓念忙跟了上去。 他一挥衣袖,便想抓住前方那人。 但月红煜却越走越快,越飞越远。 他的殷红的衣袂飘扬起来,他整个人都好似一只归笼的鸟儿。 他迫切的要躲避开那可怕的外界,一心只想回到他的安静舒适的鸟笼中。 眼前的场景开始错乱起来。 一会儿街道,一会儿半边却又成了房屋。 烟雾朦胧中,四处成了渲染的一团团的水墨。 江梓念拼命地想要抓住那只在水墨中遨游的鸟儿。 但每一次,他都只能勾住他的一小节衣角,便被他逃去。 月红煜脑海中早已想不起来什么。 他只想着,他得回去。 他要远离这里。 他有一种预感。 若是他回头,他将失去他现在的一切。 这是他最后一次,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留下他主人的机会。 他不愿叫他心中那轮皎洁的月亮沾染上一点的污秽。 他就该永远明亮,永远皎洁。 场景一闪,最终,周围的一切竟又重新安稳了下来。 烟雾散去。 云雾缭绕间,一座小山显露于眼前。 江梓念刚微微蹙眉。 却见一人出现于峰顶,他背后是无尽的云海。 在日光的照耀之下,他红衣上潋滟起炫目的光华。 江梓念忙上前几步叫道“阿月” 月红煜这才从那云雾间回眸看向他。 他这一眼却不似之前那般纯澈动人了。 他面上不再那般娇媚略显稚气,反倒是棱角分明,显出些雄雌莫辨的邪魅之感来。 只见他朱唇轻抿,面上略略显出了一丝凉薄的笑意。 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神让江梓念明白,面前这个恐怕不是之前的那个月红煜了。 江梓念垂眸一看,却见月红煜脚边有一具尸体。 尸体周围的血将四周的土地都染红了。 那具尸身上穿十分上好的妖界金丝织成的云裳,他死时尚且微微睁着双眼,似是死不瞑目。 那是一个地位崇高的妖界尊者。 月红煜一脚踩在那上好的沾染了血的金丝云裳之上,他踩过那尸身,向江梓念走了过来。 月红煜长大后,眉眼依旧动人。 但眼中却不再纯澈到一眼便可见底,他眼中总是带了些魅意,却又参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凌厉。 他美得带了些邪肆与张扬,但再也没人敢招惹他。 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高阶大修的气势足以令一般小妖闻风丧胆。 他再也无需要谁来从那群恶妖手中救他。 他的实力足以让他杀了任何一个觊觎他冒犯他的人。 月红煜上前几步,他手上的血滴答滴答顺着他白皙的手指流了下来。 那是别人的血。 却将他指尖都浸染出了一点胭脂般的鲜红。 他走向江梓念,道“主人,你来了。” 他微微笑了起来。 但是他的笑依旧赏心悦目,却近乎带了些血腥与偏执的残忍。 他上前,极轻地抱住了江梓念,他道“阿月等了你好久好久” 江梓念心中刚稍稍一软。 他心中隐约猜测,这个莫约是那日赌约结束后,被他抛弃在山顶,苦苦等着他带他回去的月红煜。 他正这样想着,此刻忽而一阵微风吹来,叫周围的薄雾都稍稍散去了。 那风吹来一阵浓郁的血腥气,那气味伴随着腐臭,几乎令人作呕。 烟雾散去后,四周露出了掩藏在烟雾背后的模样。 江梓念微微抬眸一看,他却心中猛地一惊,面色也微微发白。 只见四周的堆积着成山的尸体,那些尸体上有的都生了蛆虫,有的已然稍稍腐烂,有的还在流着血,他们姿势各异地倒在地上。 这山顶的四面的土地都浸染出一种暗红的色泽。 包括着月红煜之前脚边的那具刚刚杀死,还在流血的尸体。 所有尸体身上都穿着金丝云裳,那种衣服不会损坏腐烂,只是全都沾染着血污,叫人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此刻,他与月红煜就站在着成堆成堆的尸体中央。 江梓念看着那些尸体,面色越发白了几分。 而从他们的穿着和容貌上来看,他们都是同一人。 月红煜轻轻抱着江梓念,微微倚靠在他身上。 而他竟比江梓念还高一点,只是身量依旧纤弱,宛如少年。 江梓念看向月红煜,却见他琥珀色的眼眸中荡漾着幽暗的蜜色光泽。 月红煜对他说道“我等了主人三十二万八千五百天,我杀了他三千二百八十五次。” 月红煜微微合眼,似是有些疲倦。 “我知道,只要我赢了,主人就会来的。”请牢记:玫瑰小说网,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月红煜依在他身上, 他身躯纤软,江梓念从他身体上感受到了一丝的温暖, 但是江梓念却觉得自己从心到身都越发冰凉。搜格格党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月红煜的动作分明那般轻柔,但是江梓念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与冷漠。 面对着此情此景, 江梓念只觉得背后都有些微微发凉。 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 月红煜微微垂眸,看着江梓念。 他如同往常那般在江梓念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乌黑的柔顺的长发轻轻扫过江梓念的肌肤。 他低着头,低眉顺目的模样宛如一只温顺的大犬。 “主人为何不摸摸我的头” 月红煜抬眸,那好似当真无辜又可怜。 江梓念抬手,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月红煜微微笑了,他这一个笑容中带了几分年少时单纯坦率的模样。 但等他唇边的笑渐渐抿去的时候,他眉眼间却又渐渐浮现出了原本的凉薄和冷漠。 江梓念原本想说的话,在看到面前这个月红煜的时候却忽而不知要怎么去说了。 面前这个月红煜身上带着一股嗜血的冷漠,他那过于强大的威压较现实中的月红煜还要厉害许多。 他很像现实中的月红煜,但却又不像。 他那幽暗的蜜色眼眸总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整个人都太过危险, 若说现实中的月红煜就好似是一只威猛无比的大犬,面前这人更好似是一只伪装成温顺大犬的恶狼。 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总带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凌厉。 这魔障本是由心而生。 这里有月红煜心底那单纯宁静的纯思, 却也有被月红煜本人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黑暗。 这黑暗本该被深深埋藏在月红煜心底, 但是因为江梓念的误闯或是刺激, 叫这份黑暗被裸地暴露了出来。 “我以为, 主人不要阿月了。” 他蹙眉又低眉顺目的, 面上带着几分卑微的小心翼翼。 但他垂眸, 眼眸中却满是被压抑着的贪婪与情思。 江梓念微微滚动了喉结。 他本想说,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里只是你的魔障。 但最后, 他却还是略有些干涩地说道“怎么会” 月红煜看着他轻笑了下。 他那笑容间不自觉地带了些勾魂夺魄的妩媚,他琥珀色眼眸中微微闪烁了一下。 但那光芒很小,却带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此刻,江梓念与月红煜站在这满是尸体的山顶。 血腥的风拂在面上,月红煜一袭绝艳的红衣此刻却宛如地狱的修罗一般。 就算后来江梓念听闻在他走后月红煜如何披荆斩棘,如何浴血奋战,成为妖界至尊。 但在江梓念心中,月红煜还是那个会因为一个块麦芽糖傻兮兮笑好久的小小少年。 他没想过,他会看到月红煜这番嗜血的模样。 月红煜笑了笑,继而道“那我们回去吧,主人。” 江梓念一愣。 月红煜却已然化作了一只雪白的大犬。 那大犬较江梓念记忆中好似还要大一些,足有一人长,大犬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上挑。 不等江梓念说些什么,那大犬已然将他背在了背上。 四周一时之间又是刮起了一阵狂风。 江梓念不由得抱紧了大犬,他的衣裳被吹得簌簌作响。 不过一会儿,四周云烟散去。 江梓念定睛一看,只见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 那黑色的岩石和冰凉坚硬的外表,让这座宫殿看上去格外的冷峻。 只见那宫殿的大门慢慢打开了。 月红煜已然变做了人型。 月红煜对江梓念笑了笑道“在等主人的时候,我建了一座宫殿等着主人回来。” 宫殿上偶尔有阳光照在上面,但是那宫殿却根本反射不出一点别样的光,依旧显得威严又冷峻。 月红煜对着江梓念微微颔首,似是在等他进去。 门口出现了一队侍者。 江梓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那座宫殿。 侍者依次向他行礼。 月红煜眼中始终荡漾着和煦而温柔的笑意。 他在江梓念面前始终轻轻颔首,微微弯着腰。 一派温顺的模样。 侍者将江梓念带到了屋内,月红煜也跟着一起来了。 那侍者出去后,江梓念听到了落锁的一声轻响。 江梓念这才不由得抬眸看着月红煜。 但月红煜却好似丝毫未曾察觉一般。 月红煜面上依旧带着一抹温顺的笑。 他道“这里,是专门为主人建造的宫殿。”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带了几分叫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江梓念这才猛地看向四周。 黑色的岩石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这是素来被人称作刀枪不入,冰火亦不毁的黑晶岩。 这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严峻而冷酷,俨然就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牢笼。 江梓念这才猛地发觉,四周的一切声息都骤然隐匿了下去。 偌大的宫殿内,好似只剩下了他与月红煜两人。 而这宫殿内的空空荡荡,只有极高的地方有一个极小的窗户。 那窗户下透出些微光,微光散在地上,形成一个微弱的光圈。 月红煜往前了几步。 江梓念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骤然间,江梓念脚步一顿,他往后一看,只见他身后正好是一张巨大的床。 月红煜轻轻一挥衣袖。 只见周围都点起了一盏盏的红烛。 那红烛的烛光,朦胧又美好。 红纱垂下,微微飘扬。 一切都显得旖旎而暧昧。 室内弥漫着一股轻烟般的香气。 江梓念忽而便察觉自己身上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了。 他心中陡然一惊。 他早已修成金身,早已百毒不侵,这小小的迷香哪里能对他起什么作用。 但他又想到,他如今在这里是梵寂的身份,而这里是月红煜的幻境,在这里,月红煜就是这里的神。 他可以做一切的事情。 只见月红煜从那朦胧的轻纱迷雾中走了出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一件新衣。 那一袭华丽而绝美的红衣逶迤拖地,他行走之时,长至脚踝的墨发轻轻摇曳。 他就好似生于地狱血色花朵。 集聚了地狱间所有的光辉,这才生得这般美丽惊艳。 他微微低垂着眼眸,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抖,那琥珀色的眼眸宛如盛着醉人的美酒佳酿。 他白皙的脖颈儿,好似天鹅一般优雅而修长。 他轻轻低垂着头。 而后在江梓念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江梓念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溺在了他那琥珀色的眼眸之中。 好似蜜糖,又好似酒酿。 只需轻轻尝一口,便叫人再也无法放手。 等江梓念反应过来的时候,月红煜已经用唇碰了碰他的耳垂。 他的话说时湿热的话语几乎让他略微觉得有些不适。 “让阿月来服侍主人吧。”极轻的一句话,声音间带了些沙哑。 江梓念刚想去推他。 但他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这一点推脱到更似是撒娇。 月红煜在江梓念耳边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中也似是带了些喑哑的媚意。 天狗擅长媚术,之前江梓念不喜这些,他曾明确禁止过这些事情。 月红煜也便再也未曾在江梓念面前用过这个。 此刻月红煜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 他长高了不少,但身子却依旧柔软。 他雪白的一截胳膊直直搭在江梓念的肩膀上,嘴唇若有若无地轻蹭在江梓念脖颈儿处,勾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江梓念心中隐约觉得不妙。 他如今身上全然不得动弹。 而月红煜这般覆在他身上,江梓念只见他眼角微微发红,眼波荡漾,俨然是一副情动的模样。 江梓念努力忽视在他身上止不住煽风点火的月红煜,他正色道“你知,本尊不喜如此。” 月红煜这才从他身上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唇角微微湿润,唇色仿佛经过浸染越发娇艳。 他看着江梓念那一眼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引诱和魅惑。 几缕墨发从他额角垂下,滑入他半开半敞的衣领内,他脖颈儿修长,露出些精致的锁骨。 江梓念见他此等情态,亦是不由得微微别过眼去。 月红煜眉梢轻挑道“阿月知道。” “但阿月看到主人太开心了。” 月红煜眼眸中幽暗之色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他又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江梓念的脖颈儿。 “阿月忍不住了” 他这一声几乎有些喑哑难辨。 月红煜对着他说道“阿月等了主人九百年” “我每天都在想,主人为何还不来接我” “主人身边是不是有了旁的人服侍,早已将阿月忘了。” “但后来阿月明白了,不是主人不肯来接阿月,是阿月还没完成主人给我的任务。” 江梓念看着他,只听月红煜在哪里静静地说道“真是奇怪,那个人怎么好像永远也杀不完,我明明杀了他一遍遍。” “他却怎么也杀不死。” “杀死一次,没过几日,他又会从旁的地方出现。” “主人说过,只要我赢了他,主人就让我永远陪伴服侍在主人身边。” 月红煜低下头,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眸中闪烁出一丝兴奋与扭曲的幽暗之色。 “我知道,不是主人抛下了我,是阿月没有完成主人的任务。” “阿月每天都很努力地完成主人给我的任务。” “我知道,只要有一天,他被我杀死了。” “主人就会来的。” “我杀了他三千二百八十五次。” 月红煜说到这里,他虚虚搂着江梓念的手不由得微微一紧。 “还好啊,主人来接我了。” 月红煜凑近在江梓念面前,他声音依旧带着一股沙哑,他道“阿月知道主人从来都没有抛下我,主人从来都没有忘记我。” 月红煜的手轻轻环上江梓念的脖子。 他雪白的手臂在烛光之中带着一股蜜色的惑人光泽,他的眼眸中或许此刻满是情意。 但江梓念却忽而不敢看他。 在这魔障内,月红煜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谎言。 他不肯相信是江梓念抛下了他。 那个谎言十分拙劣。 但是月红煜还是固执地相信着。 月红煜的眼眸在烛光之中却又忽而微微闪烁起来。 “主人让我等太久了” 月红煜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他喃喃道“太久了” 江梓念又不禁看着月红煜。 有那么一瞬间,江梓念在他眼眸中看到了一点闪烁的微光。 “久到阿月有时真的以为,主人不要我了。” 月红煜凑近在江梓念面前,他蹭了蹭江梓念面颊,就好似之前他还是一只小白犬时经常与主人做的那样。 江梓念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怔。 月红煜道“阿月有很努力的完成主人给我的任务。” 尽管知道,梵寂对他的好不过是因为一个赌约,月红煜还是每日都很拼命地训练。 尽管知道,梵寂很可能抛下了他,月红煜却还是固执地守在山顶,坚信只要杀死那个人,主人就会出现。 他真的有很努力地做主人想要他完成一切事情。 月红煜道“所以,阿月想要一点奖励。” 月红煜抬起幽暗的琥珀色眼眸看着江梓念,轻轻笑了。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江梓念的指尖。 “阿月想要主人的一点垂怜。” 江梓念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月红煜见他不说话,便也没有说话,他俯身下,轻轻吻了吻江梓念的面颊。 就在月红煜动作越发大胆的时候,江梓念却忽而出声了。 “下去” 江梓念微微蹙眉。 这略有些凌厉的一吼却并未让月红煜退却。 但却叫他愣了一下。 他抬眸看着江梓念,只见此刻,江梓念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两抹绯色。 他双眼略微有些凌厉,但衣裳凌乱不堪。 月红煜哪里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面上那一点薄红,衬的他整个人都带了些说不明的靡丽。 见月红煜如此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梓念知道自己已然被月红煜弄得很是难堪。 他不由得微微别过眼,心中满是羞恼。 他垂眸时那眼眸中一点羞意,月红煜之前从未看过。 他从未想过一向高高在上的主人也会显现出这般的的神色。 如此,反倒激起了月红煜心中那些难以压抑的绮念。 月红煜渴望得到他一点目光的注视,得到他一丝的怜意。 但这人只是一遍遍地拒绝他。 月红煜敬他、爱他。 他知道,就算这人对他并无一点旖旎的心思,他的目光却一刻也离不开他。 九百年后,他再度见到他的时候,月红煜几乎难以抑制住他心底的那翻涌的情思。 趋近于本能的,他想离他更近一点。 于是,这一次,他或许是头一次违背了主人的意愿。 他爬上了床,将主人压在了床榻上。 而后与他做尽一切之前江梓念所不喜的亲近之事。 月红煜没有听他的话,他只想离江梓念再近一点,只是尽自己所能的,亲近着他。 眼见着江梓念面上越来越红,那绯色在他雪白的面上当真是好看极了。 月红煜看了一会儿江梓念面上的绯红,他心中忽而觉得欢喜极了。 原来,他主人竟还是宛如白纸一般。 情爱一事对于天狗一族而言太过寻常,好似凡人吃饭喝水。 早已没有什么好羞涩。 月红煜并为想到,他的主人在这方面竟还这般干净纯粹。 月红煜一点点亲近着他,他知道,他如今的模样一定难看极了。 或许面上满是丑陋的贪婪。 但是他克制不住。 他心底害怕极了。 他隐约觉得,就算他建造的宫殿再牢固,他也可能困不住这人。 他也还是会离开他。 江梓念哪里能真的叫月红煜欺在他头上,他忍了一会儿见月红煜并无丝毫悔改之意,他当即翻身而起,将月红煜压制在了身下。 月红煜眸色一动,朝他微微一笑。 他眼中带了些媚态。 但月红煜手中与江梓念交手的动作却半点不得马虎。 几番打斗下来,两人都有些微微气喘。 江梓念如今浑身无力,哪里是月红煜的对手,他最终还是被月红煜制于手下,只得恼怒地看着他。 月红煜看见江梓念鬓角都渗出了些薄汗,面色微红,虽然他眼神凌厉,却这越发叫他心中微微荡漾起来。 月红煜开始还只是小心翼翼地亲近着,而后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月红煜轻拾起他的一只手。 他从指尖轻轻舔过手背,最后他在江梓念手腕上那道伤疤上轻轻舔了舔,带起些微湿湿的痒意。 那伤疤如今只剩下一道极浅的疤。 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那里曾经有过一道狰狞的伤口。 江梓念忽而抓住了月红煜的手。 月红煜垂眸,只见江梓念面上满是冰冷。 那冰冷叫月红煜心中一腔的热意亦是不由得微微一冷。 江梓念开口道“阿月,你该醒了。” 月红煜垂眸看着他,眸色幽深。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心底的魔障,都是你臆想出来的。” 月红煜看了他一会儿。 他没有笑,也没有反驳江梓念的话。 他只是问道“那你呢” “你也是我臆想出来的么” 江梓念蹙眉,不由得一怔,他不知该如何去说。 他如今在这里是以梵寂的身份出来,这里的“梵寂”确实应该算是月红煜臆想出来的。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轻轻笑了,那笑中却不自觉的带了些自嘲。 “若是你也是我臆想出来的,为何你却连一丁点的垂怜也不肯给我” “若你真是我的臆想,你便不该连与我亲近也不肯。” 月红煜凑在江梓念面前,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若你真是我的臆想” 他握着江梓念的手腕微微一紧。 江梓念的眼眸还是那般冰冷,眼底仿若一片冰冷空寂。 他道“你眼中为何还是没有我” 月红煜轻蹙了眉,他眼中浮现出一抹悲意,他道“难道在我的臆想之中,你也不能喜欢我一点么” 这一句句话,将江梓念问得愣住了。 月红煜见他呆楞的模样,他唇角轻弯,道“你看,主人你对我还是这般冰冷又冷漠。” “这一切都真实的让我心痛。” 月红煜知道,他就算得了他一点垂怜,那也不是爱。 而在这冰冷的现实中,他能得到的,或许也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垂怜。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的眸色越发深了,他道“主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我真正的臆想中,你我会发生什么。” 江梓念蹙了蹙眉,却还是问道“会发生什么” 月红煜微微沉默了。 江梓念略微犹豫了一下,而后追问道“我会吻你,亲抚你” 月红煜沉默了一会儿。 他轻撇了一眼江梓念,但他眸色间却仿若荡漾着水光,而后轻笑了一声。 他在江梓念耳边说道“不止如此呢。” “主人会被我xxxx,然后细微的呻吟中,对我说,好喜欢我。” 月红煜眼眸微微顿了一下。 却见江梓念面上有些发白。 他似是没想到月红煜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月红煜在他面前一向是恭顺乖巧的,谁知他心中对着他时,竟是想着此等的念头。 月红煜在江梓念面上又颇为亲昵地蹭了蹭,似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对着自己的主人说出了多么以下犯上的话。 他道“若这里真是我的臆想,主人你如今便该如此才是” 月红煜话音未落,却见江梓念忽而一把吻住了他的唇。 江梓念吻得尚且有些青涩。 月红煜却当即愣在了哪里。 但很快,月红煜反应了过来,当即便与他深深地回吻了过去。 江梓念被他吻的面红耳赤,分开时,他尚且有些微微气喘。 他看了月红煜一眼。 月红煜看着他的眼眸带了些轻佻的意味。 江梓念擦了擦唇。 继而伸手,褪去了自己的外衫。 月红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一言未发。 江梓念解开衣带的手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虽被吻的面色绯红,但是眼底的冰冷却从未消散。 江梓念一面解开了自己衣裳,一面微微伸手勾上了月红煜的脖颈儿。 他尚且还未完全碰上月红煜的脖子,却已然被月红煜一把拉住,压在身下。 在烛光摇曳之中,江梓念对上月红煜幽暗的眼眸。 江梓念在月红煜面颊亲了一口,问道“是这样的么” 那一瞬间,月红煜的眸色骤然又深了一些。 他的声音暗哑地叫人听不分明。 “嗯。” 江梓念一面亲着他,一面道“你明白对么” “真正的我,不会做这样事。” 江梓念嘴上一面说着,一面还轻轻吻着月红煜的肌肤。 月红煜的肌肤细腻如瓷,触碰上去滑腻地叫人有些爱不释手。 江梓念轻轻咬上了他的耳朵尖。 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好喜欢你,阿月。” 他猛地抬眼向江梓念,这一句再简单直白不过的情话却叫月红煜浑身都微微颤栗起来。 “所以,我希望你能醒过来。” 月红煜轻抿了唇,良久,他没有说话。 他眼眸中的神色明灭不定。 恍惚中,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记起了什么,细细去想,却又好似什么也记不起来。 一切都好似隔了一层薄薄的云雾一般,叫人看不分明。 他知道 他的主人永远不会真的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江梓念,面上的笑带着勾人的媚意,但他眼底却又是叫人看不懂的复杂。 他压着江梓念狠狠吻了下去。 “醒来吧阿月。” 两人十指相交,月红煜握着他湿漉漉的掌心,见他面色潮红,越发艳若桃花。 他心中觉得有些荒唐,却又觉得整个人兴奋地颤栗不已。 “快醒过来吧” 江梓念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浓情蜜语。 尽管已然说了太多遍,但没一次听到他那个爱字,他便还是兴奋地发颤。 月红煜闭了闭眼。 明明,他在做着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但这这等极乐之中,他心中却又忽而升起了一股难以消散的悲哀。 月红煜问他“我醒来之后,你还会在么” 江梓念用手臂遮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睛,而后点了点头。 月红煜滚动了下喉结。 其实那个时候,月红煜已经记起了些许零散的事。 月红虞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他醒了,或许便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但江梓念在他耳边一遍遍求他,让他醒过来。 月红煜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他心的在这一刻全然缴械投降了。 月红煜闭了闭眼,眼圈周围又泛起些许薄红,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情潮,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他对江梓念说“你再对我说一句什么吧。” 江梓念抬起朦胧的双眼,看着他,而后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好喜欢你,阿月。” 月红煜眼圈周围又红了些许。 他听见他自己发出沙哑的一声。 “我答应你了。” “我会醒过来。” “我爱你,主人。” 月红煜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间客栈里。 周围空空荡荡的。 阳光照了进来。 楼下可闻小贩叫卖之声,行人玩乐之声。 有那么一瞬间,月红煜脑海中一片空白。 继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方圆十里,并无那人一丝的气息。 周围的一切喧嚣、热闹,都与他没有半点的关系。 月红煜双眼看着头顶的床幔看了许久。 他心中缓缓升起了一股悲凉。 他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略有些僵硬地弯了弯唇角。 他看了床幔一会儿。 继而他用手腕遮住了微红的眼睛。 两行清泪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骗子”请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江梓念醒来的时候, 月红煜尚且没有醒来。格格党小说 月亮已然悠悠降了下去。 而太阳刚从天边露出一个浅薄的影子。 月圆之夜,过去了。 明明只过了一夜, 再回到凡世,江梓念却只觉得一切都恍若隔世一般。 晨曦的微光, 照进屋内,江梓念垂眸,只见他手腕上的伤疤已经恢复如初,不见一点疤痕。 只差一点 江梓念清楚这次有多么惊险。 若非他最后关头来了那么一遭, 或许月红煜便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此刻他正躺在床上。 他眉眼间残留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但他眉头却是轻蹙着的,仿佛睡梦中也有着什么烦心事。 江梓念看了一会儿,他蜷缩了下手指,忽而想轻轻帮他抚平那褶皱。 但他的手还未碰上他眉间,他便停住了动作。 月红煜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这般冒然动作, 若是他醒过来了 江梓念想起在那魔障内发生的事情,他心中一时之间有几分复杂。 此刻, 他的一只手与月红煜相握着, 还保持着睡前的模样。 江梓念亦是不敢抽出自己的手。 只能这般与他相握着。 他看着月红煜沉睡的面容, 心中亦是生出了几分茫然。 他不知道 他应该如何去对待他。 在那魔障内, 他与月红煜也曾这般紧紧相握着手。 那时, 他们掌心濡湿, 身与心俱是从未有过的亲近。 江梓念握着他的手, 月红煜掌心的温度叫他冰凉的手亦是渐渐温暖了起来。 江梓念想着, 这一次, 他并不想再撒谎了。 他不想再做一个骗子。 他答应了月红煜。 等他醒来。 他还能看到他。 不论之后如何 或许在这一刻,他是应当陪着月红煜的。 江梓念在床边静静地等着,他看着月红煜,脑海中亦是纷纷扰扰略过了太多的事情。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斜斜的阳光洒进房间。 江梓念握着月红煜的手,手臂有些僵硬,他刚想换一个姿势。 就在这时,窗外却忽而闪过一道人影。 江梓念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他刚一抬眸,却见一人忽而出现在房间内。 那一块的阳光都仿佛被生生割断了一快。 那人一袭黑袍,金眸幽沉,仿若深不见底的深渊。 满头青丝被黑龙鎏金雕发冠束起,其余的华丽而浓重地倾泻在黑袍之上。 有他的在的地方,阳光都仿佛被吸入了无尽的幽暗之中。 几年未见。 江梓念在看到穹天的时候眼眸不由得微微闪烁了一下。 穹天看到了江梓念,他金眸中多了太多江梓念看不懂的情绪。 隐约间,江梓念觉得这人好似变了许多。 此刻,他深邃俊美的面容掩映在阴影中,唯独一双赤金色的眼眸散发着高贵的微光。 江梓念注意到,穹天的目光在他与月红煜紧握的双手上微微顿了一下。 他只见他眼眸中闪过一抹的幽暗之色。 那怒气来得汹涌。 江梓念站在这里,他都能感受到穹天看着他时那阴暗压抑的目光。 穹天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怒行于色的人,但这是时,就连江梓念都能感受到他的恼怒。 虽然穹天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但是江梓念能感受到,他很生气。 江梓念与穹天认识这么久,他从未见穹天这般恼怒。 江梓念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与月红煜紧握的双手。 却觉得不至于此。 见穹天的目光一直在死死盯着床榻之上的月红煜。 他那越发幽暗的目光叫江梓念心中一惊。 床榻之上的月红煜眼看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而穹天这般狠戾的目光亦是让江梓念心中不由得发怵。 他不敢想象若是这两人到一起了,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无需多想便知道是个烦。 江梓念根本来不及考虑为何穹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江梓念起了身。 他不等穹天做什么,便一把拉住了穹天。 那一瞬间,空中荡起微不可见的涟漪,顿时两人消失在了房间。 白光一闪之后,江梓念拉着穹天来到了百里之外的郊野。 房间内,月红煜的手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他眉间轻蹙,过了一刻钟后,这才悠悠转醒。 而那时,江梓念已然与穹天在百里之外的郊野中谈论了许久。 江梓念与穹天相对而视。 沉默良久。 江梓念才开口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他自认为踪迹隐匿地很好,不应当有人能够找得到他。 而穹天听了他这话后,却只是唇角弯起一个有些自嘲的笑。 他道“距离你上次消失,已经五年了。” “五年了你见到我的第一句,便是想说这个么” 江梓念别眼,并没有说话。 两人又是沉默了许久。 江梓念抬眸看了一眼,只见穹天正在看着他,那眼神压抑着太多江梓念看不懂的东西。 他不欲在此处与穹天多言。 而他心底的一处,在见到穹天的第一眼,便已然不再平静。 江梓念转身,正欲离去。 穹天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跟我回去。” 语气是穹天一贯的强硬而冰冷。 但江梓念却从那一声中听出了一丝丝细微的颤抖。 江梓念抬眸。 他对上了穹天金色的双眸。 他微微蹙了蹙眉。 他自认为很了解穹天。 但这时,他却觉得他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眼中压抑着的情绪,太过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江梓念心中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穹天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他变得让江梓念有些看不懂了。 江梓念伸手,想要撇开他的手。 江梓念对着穹天说道“放开罢。” 江梓念又看了穹天一眼,他抿了抿唇,就如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月红煜一样,江梓念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穹天。 他对穹天心中本是满是愧意。 但他越是不知如何面对他,便越是想要逃避。 他只能语气略带冰冷地说道“你回去罢。” 穹天却好似丝毫未曾察觉到江梓念的意图。 他抓着江梓念的手又重了几分。 若非江梓念如今已然修成了金身不坏之躯,或许他如今手腕上就是一道紫青的印记了。 “那你呢” 穹天问他“你之后要去哪儿” 穹天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去那条狗身边么” 穹天上前一步,俊美的面容几乎有些狰狞起来。 他身上散发的骇人的气场,若常人恐怕早已不禁腿软。 “还是去他床榻之上” 穹天将他往回一拉,强硬地将他搂在怀里。 江梓念几乎没有什么挣扎。 许是事发突然,他忘了要如何挣扎。 又或许是,他此刻心中实在五味陈杂,早在看到穹天的那一刻,他便心中便乱了。 就算他表面再冰冷,但只有江梓念自己知道,他内心并不平静。 他记得那轮回镜中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这人对他并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样。 他害怕见到穹天。 他害怕看到他眼中的情意。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一腔深情。 两人此番相拥。 当真是恍如隔世。 五年时光,本以为将消磨些许的热情。 但等真到这时,却又会发现,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几百年都蹉跎都过去了,短短五年,又哪里能消磨掉那些情意。 尽管穹天此刻没说什么,但江梓念几乎能感觉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他努力压抑的怒火。 穹天很生气。 江梓念在心中如此想到。 此刻,穹天宛如铁钳的手臂死死地将他按在怀里,不许他挪动半分。 但是江梓念如今早已并非之前那般弱小。 他可以推开他,他手上有了拒绝的权力。 但是,不知出于一种何等的心思。 江梓念只是任由他抱着,却并未立马推开他。 他低垂着眼眸,掩去自己眼中的情绪。 自他重生以来,他便发觉他缺少了某种东西。 无论旁人如何对他,他都始终冷心寡情。 他注定无法回应穹天,亦无法回应其他人。 穹天见江梓念始终一言不发。 他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 穹天微微阖了阖眼,道“东阳,跟我回去吧。” 穹天又说了一遍。 但他话音刚落,他便觉怀中一空。 穹天的手紧紧一攥,就连指甲扎进肉里都未曾发觉。 江梓念出现在他对面。 他动作之快,竟连穹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竟能从他手中逃出去 穹天这才不由得微微抬眸看了看江梓念。 穹天知道,这次再见,江梓念或许会变很多。 方才江梓念并未放出身上的威压,此番穹天再看,只见江梓念此刻周身的强大威压几乎让方圆百里的生物都瑟瑟然起来。 他已然成为了与他一般的强者了。 再也没有人能轻易掌控他。 或许就连穹天也不能。 穹天心中明白,此番,他若想带江梓念回去,再也没那么简单了。 就算穹天强行强迫他回去,莫约也会是鱼死网破。 那绝非穹天愿意看到的场景。 穹天定定地看了江梓念一会儿。 他面上冰冷的神色,直叫穹天心中微微一刺。 他不愿意跟他回去 穹天如此想着。 那刺扎在心底,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穹天看了江梓念一会儿,继而他勾起一个有些莫名的冰冷微笑。 “还记得你师父吗” 此话一处江梓念微微一怔,继而他当即抬眼看向他。 “你在说什么” 江梓念面上的神色丝毫未变。 他在穹天面前便是东阳君。 他不该知道他与邶清如的关系,更不该知道他有个师父。 穹天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理会江梓念僵硬的面容。 穹天面上带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道“邶清如现在在我手上。” 听闻此言,江梓念心中却不由得大惊。 他竟不知该惊异穹天如何知道他与邶清如之间的关系,只是该惊异邶清如现在居然被困于他手中 只见穹天面色阴晴不定,道“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保证他活不过明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穹天是如何知道他与邶清如的关系 江梓念在穹天面前与在邶清如面前完全用的是两幅不同的面孔。 江梓念在邶清如面前完全不曾提到过穹天,而在穹天面前, 他也更是不曾提到过其他的任务对象。 他在穹天与邶清如面前, 就应该是两个人。 在邶清如面前,他是他几百年来一直寻找的徒弟, 是弱小的天狗,而在穹天面前,他是东阳君,是神魂虚弱连实体都没有的游魂。 无论是任务时, 又或是重生以来, 他在邶清如与穹天面前的形象都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他知道这些年来,邶清如与穹天向来水火不容。 但邶清如可是修仙界地位最尊贵的上虚剑尊, 他是修仙界的定海神针 他的名号令所有的恶人都闻风丧胆。 穹天如何能这般轻易说出杀死他的话 忽而间, 江梓念想起了很久之前, 修仙界的老祖曾说过的一句话。 邶清如乃是上天选定的继承天命大道的人, 他受天命庇佑,没有人能杀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这一句话,不知怎么得忽而令他心头猛一跳。 他不知道邶清如为何会在穹天手中。 但无需他细想却也知道, 邶清如如今的状况肯定十分糟糕。 穹天在那边嗤笑一声道“他为了找你已经快疯了。” 邶清如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那株沉阳木的消息。 那木头原本是用来滋养江梓念的神魂的, 但后来江梓念从里头跑了出去,上面却难免还是会沾有他的气息。 邶清如为此竟夜闯重华宫, 为了这株沉阳木,与他大打出手。 穹天想到此处, 面上神色越发阴沉。 那日的邶清如, 简直就好似个疯子。 “我跟你回去。” 江梓念看着穹天说道。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穹天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却越发凉薄,那嘴角的弧度竟是不知究竟是在嘲讽旁人还是在嘲讽他自己了。 “走吧。” 穹天走在他前面,却也不回头看江梓念。 他知道江梓念定然会跟上来的。 而江梓念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此刻阳光和煦,但穹天萧瑟的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悲凉凄清。 再度回到重华宫。 宫殿外紫色的水晶依旧反射着华美的光泽。 两人如今皆是举世高手,从妖界到魔界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魔界的天空依旧阴沉地厉害。 但这一次回来,江梓念的心境较前几次却又完全不同了。 穹天将他带回宫殿,却从始至终都再未曾说一句与邶清如有关的话。 他只是将他安排在房间里,甚至也未曾再度来看过江梓念。 一夜过去之后,江梓念实在忍不住了。 门口有守卫守着,但江梓念手中随意捻了个法决,他溜了出去。 这重华宫,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如今故地重游,他心下升起许多纷杂的思绪来。 重华宫作为魔尊穹天居住的宫殿,自然戒备森严,但对如今的江梓念而言,要避开这里的守卫,实在轻而易举。 他在重华宫内找了一边,却也没有找到穹天的身影。 最终,江梓念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去了重华宫后头的一座笔挺的高山上。 在那上面,他果然看到了穹天。 两人四目相对,穹天看到独自跑出来的江梓念,好似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 此刻,穹天正在小亭内烹茶。 那茶依旧是他十分喜欢的雪顶含翠。 “坐吧。” 江梓念见穹天面色无异,一时之间有有些猜不透他究竟要做什么。 此处,风景正好。 这亭台内,观远处视野空旷,风景独秀。 是重华宫视野最好的一处。 魔界常年幽暗,乌云蔽日,比起正午,魔界日头最盛的时候却是清晨时分。 只见天边破晓,日头渐渐升起。 金光凛凛,云层都被染成了金色,深深浅浅布满天边,气象万千。 江梓念亦为这美景而略略震撼了一下。 继而,只见穹天拿着茶杯,手腕轻点,顿时茶香袅袅而升。 好茶本该在沏泡之时茶叶呈三起三落之势,但这次,那碧玉一般的茶芽儿却只起伏了两下,第三下便悠悠沉了下去。 穹天的茶艺颇精。 他与所有天魔一样,喜欢享乐,生活无一不精致。 他是个雅致的人。 从江梓念认识他起,他便喜好饮茶。 他泡的茶从来未曾出现这低级的失误。 江梓念见此,只是轻抿了一下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很久之前,穹天也曾教过他煮茶。 但他总是怎么也煮不好。 穹天那时总会骂他笨,说他心不够静。 杂念太多。 煮的是茶,但静心才是关键。 时至今日,穹天要喝茶已然很少会需要自己煮茶。 只有极少,他心中烦乱的时候,他才会自己煮茶。 煮一盏茶,细细喝下去。 心便静了。 江梓念记得,穹天是这么对他说的。 此刻,穹天见那缓缓下沉的茶叶,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继而,他将那壶中的茶倒了,又重新斟取了茶叶。 而后将茶壶放在小炉上细细煮着。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 江梓念尚且还未说些什么,穹天已然先开口了。 只听得他道“之前我们经常在这里煮茶,还记得么” 江梓念垂了垂眸,掩去眼眸中的神色,继而点了点头。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这个地方,之前穹天曾与他一起看这里的风光,再细细煮一壶茶。 那段日子,静谧又美好。 江梓念没忘。 在他还是东阳君的时候,在他与穹天尚且是挚友的时候。 他们二人在这小亭内度过无数个破晓的清晨。 穹天见他如此,亦是不由得弯了弯唇。 但江梓念却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些细细密密的记忆从极深的地方浮现了出来,在他心间来回萦绕盘旋。 或许两个人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二人之间居然会到这番田地。 当年的挚友,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穹天从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 但这个清晨。 江梓见他发间沾有薄露。 他心中便猜测,他莫约自己一人在这里呆了一宿。 这是极久之前,穹天遇见苦闷烦心之事时,常用做的事。 他会在这里煮一壶茶,沉思浅尝至天明破晓。 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但江梓念却早已发现了他这个习惯。 但后来,自从穹天年纪渐长之后,他便许久都未曾做过这样的事。 或许是早已没有什么事能叫他烦心至此。 他心底也再没有什么事不能消解,需要这般苦思。 而今日,江梓念见他鬓间微湿,衣衫上亦是沾染了些湿意。 一夜之间,他整个人却好似世事磨平了棱角,身上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苍凉之感。 他不再对他恼怒,吼叫。 他好似早已料到了什么。 又好似是想开了什么,或是,放弃了什么。 一夜苦思。 他究竟想开了什么 只见穹天唇边露出了一抹浅笑。 他注视着江梓念的金眸仿若那破晓时分的耀眼的日光。 他道“东阳,你知道么”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他细细地看了江梓念一会儿,而后道“在梦里” “我们成亲了。” 江梓念听闻这话,眸中微微一愣。 他脑海中忽而浮现一片铺天盖地的红色。 江梓念本以为这些东西,他早该淡忘。 但此刻,他才发现,他竟记得如此清晰。 他甚至记得,在那日重华宫那漫天的红色中,穹天曾用温柔的金眸看着他,称呼他为,吾后。 那日繁复而精致的嫁衣,红烛,锣鼓,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一样样,不知怎么的,忽而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此刻,穹天正看着他,金眸中的温柔和那日似是渐渐重合了,而他嗓音轻柔温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令世人都羡慕赞叹的美好姻缘。 他面上依旧带着微笑,道“婚后我们同心同德,数十年恩爱如初。” “人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在梦里,我从来都没有与你分开过太久。” “唯独那次,你从龙骨崖上跳了下去,你我分开了三年。” “但是后来,我找到了你了。然后我们成亲了。”穹天的目光越发温柔。 “你我之间那一点的龃龉也没有了。” “婚后越发和睦,亦越发相爱。” “或许梦的开始我们决裂了,开始并不好,但是后来结果是好的。” “我们成亲了,且携手到老。”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只是抿了抿唇。 他开口,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了几分沙哑。 他道“梦都是假的。” 穹天看着他,金眸中却忽而微微一动。 “假的么” 穹天轻轻笑了,那笑容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江梓念不愿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 多年的任务经验,早已让他学会了如何伪装。 他慢慢收敛起面上的情绪。 片刻后,江梓念看着穹天问道“他在哪里” 穹天看了他一眼。 他面上的神色叫人看不出喜怒。 但提及邶清如,他面上到底还是冷了几分。 他道“放心,他还活着好好的。” 江梓念听闻他这话,心中稍稍一安。 穹天如此说,邶清如便是没有大碍了。 穹天注意到江梓念面上的一丝松懈,他金眸中骤然又流露出些许的复杂之色。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他看见了穹天眼底的那一抹苍凉。 江梓念心中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涩,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如常。 不叫穹天看出些许异样来。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今日的穹天有些奇怪。 而他也未曾想到,与穹天相对,竟会叫他如此心乱如麻。 江梓念不知自己这有些汹涌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压下自己万千的心绪,只是与穹天一起静静等待着茶水煮开。 茶香飘扬。 氤氲的雾气之中。 那一段段的记忆掠过心间,好似在心底也缭绕了一层朦胧忧愁的薄雾。 而思及邶清如,江梓念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那个问题一直让江梓念如梗在怀。 他看了一眼穹天,终是忍不住问道“我与他你是如何发现的” 穹天听及他这个问题,不禁抬眸看着他。 他眼眸中神色又深了几分。 穹天道“发现什么” “发现他是你师父,还是发现,你们二人间那些不伦背德的龌龊之事。” 穹天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江梓念彻底愣住了。 他心中又惊又乱。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但是他又想起那日邶清如与他在洞穴之内做的那些旖旎之事,虽然那日两人并未来得及发生什么,但是邶清如与他之间 就连江梓念也不能坦荡地说一句,他们之间完全清清白白的。 穹天此刻看着他的面色又冷了几分,那阴沉的面色叫人看一眼便觉得胆寒。 他的面色好似随时都要发怒,但是就在这时,茶水开了。 穹天阴沉着脸,起身去沏茶水。 氤氲的雾气之间,茶香缭绕。 穹天拿着茶壶,悬腕提壶,水流缓缓注入青瓷茶杯中。 穹天的面色,在雾气间好似稍稍缓和了。 那茶水色泽清透,青瓷杯内,几瓣碧玉一般的茶芽儿三起三落,最终半浮于水里,露出一个细细的茶尖。 远看,恰好是成“雪水含翠”一景。 这茶,这才沏成了。 穹天的神态亦是随着那沏好的茶微微缓和了下来。 他一面又开始沏第二杯茶。 莹白的手指拿着青瓷盏,动作优雅,且点到为止,茶沏泡得恰到好处。 “我知道的,还有更多。” 在茶香缭绕的白雾之中,穹天淡淡地说道。 江梓念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 他不禁轻轻蹙眉。 穹天将一杯沏好的茶放至他面前,另一杯则是放至自己手边。 他吹了吹茶汤,又轻呷了口茶,这才说道“除了邶清如之外,你和其他两人的事,我也知道。” 此话一出,江梓念面上又是一惊。 “我还知道你的任务,以及,系统。” 话音未落,便见江梓念猛地站了起来,此刻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面色发白得厉害。 穹天见他面色实在难看,他便也没有再说下去了。 穹天也垂眸,眸中神色亦是深了几分。 江梓念心中大震,万千心绪都涌上心间。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系统的存在会暴露于人前。 他重生之前的事,竟也会被人发现。 这这不可能 江梓念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他道“你知道多少” 穹天看了他一眼,却只是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也不少。” 江梓念皱眉,他猛地上前几步。 “你还告诉了谁”江梓念的目色都带了几分凌厉。 似是早已料到了江梓念会有如此情绪,穹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那冷淡的眼神却宛如给江梓念发热的头脑中浇了一盆冷水,江梓念忽而便冷静了下来。 江梓念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眼眸沉了沉,最终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沉默片刻。 待他心间的情绪平静后,江梓念面上还是表露出焦急之色,他忽而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 穹天看着他,他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他只是定定地说道“我没有告诉别人。” 这是江梓念最大的秘密,他却无意间得知了 正是因为此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穹天才觉得太过沉重。 沉地让他后悔,自己为何要知道这一切 “你何时知道的” 穹天沉声说道“三年前。” 江梓念蹙眉,还是不明白,为何穹天会知道 这个世界本不该有人知道系统的存在 江梓念正心乱不已,他胡乱思索着,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一点答案。 但穹天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扫过他焦急的面容。 他眸色中却不见什么情绪。 穹天道“喝口茶罢。” 那氤氲的茶香已然散去了些,但上升的雾气还是萦绕在穹天面前。 穹天眼眸中的神色深邃地让人看不分明。 江梓念却并未立即去拿那茶杯,他只是依旧蹙眉看着穹天。 穹天见他如此,自己却先呷了一口茶。 他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完了,我便告诉你我是如何发现的。” “你问。”江梓念答应地很快。 穹天握着青瓷茶杯。 江梓念注意到穹天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穹天道“你有没有” 穹天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又白了几分。 穹天面上却依旧如常。 他道“有没有当真在意过我一分” 他低垂着眼眸,神色让人看不清楚。 但是江梓念听了这话,心中却又是猛地一怔。 他看着表面看似无恙的穹天,又见他鬓发间的薄露此刻已然微微干了。 他眉眼间看不出什么。 好似不过是一句十分寻常的家常话一般。 但是江梓念知道,这对穹天而言却比受那酷刑还要艰难。 如他这般骄傲的人,哪怕何时表露出了那么一丁点的软弱,都是不被他自己所允许的。 他的外壳太过坚硬,哪怕对外人露出一点的心声都会叫他心生羞恼。 此刻,他却这般在他面前轻轻低下了头颅。 那般小心又忐忑地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江梓念心中顿时又是百味陈杂。 他不知道穹天问他这句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若要他回答穹天,他又究竟要如何回答才好。 江梓念心中越发复杂起来。 穹天看着江梓念,面上的笑容却满是自嘲。 他道“我知道,东阳是假的。” 许是在心底压抑太久了,穹天这一下子说出来之后面色亦是有一霎那的空白。 “那不过是你为了完成任务所扮演的一个人。” 说道这里,江梓念察觉到穹天的声音几乎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甚至注意到,穹天的眼睛中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他很快压抑了下去,只是眼圈微微红了些。 那一瞬间,江梓念的心亦是微微疼痛起来。 他无法想象,穹天这般骄傲的人,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他是如何强迫自己接受的。 穹天为之寻找了多年的东阳,其实根本不存在。 他被视为挚友的人,只是个可恨的骗子。 他欺骗了很多的人,他亦是其中一个。 穹天视为珍宝的一切,他宁愿为之低下高傲头颅的一切,其实只是旁人一个近乎玩闹的任务罢了。 穹天开口,声音近乎有些沙哑难辨。 “那我呢” 此事被他压在心底太久。 他以为自己已然可以释怀,他甚至说服了自己可以放手。 但是,等真正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坎,想要迈过去,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 穹天眼睛发红地看着江梓念,道“如果这一切只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 “那我算什么” “我”穹天的声音近乎有几分哽咽,他道,“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弱水里找了你三年。你却早已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 穹天弯了弯唇道“我整日整日担忧你,那几年来更是没有一夜好眠,一闭眼脑子全是你跳下悬崖的那一幕,全是我们之前的一幕幕。” “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江梓念心底早已不知是怎么样的感受了,他只觉得鼻子微酸,喉咙亦是涩然,早已说不出一句话。 “我问你,我算什么” 穹天稍稍一闭眼,似是想要压下眼圈周围的薄红。 而还有太多话,穹天并未说出口。 他将自己的神魂割裂一半给他种下生死契,他是那么信任他,甚至愿意与他共享生命。 但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什么至高无上的挚友情谊。 都他妈假的。 他悔恨,他为何要知道这一切。 若是不知道,他便不至于如此痛苦而愤怒。 若是不知道,他心中便不至于如此的煎熬苦闷。 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 穹天却头一次软弱了 他宁愿从不曾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他可以接受他的拒绝,却无法容忍他的欺骗玩弄。 此刻,天边的日头已经渐渐升了起来,那云间的金光也渐渐散去。 茶水上已然不再飘散雾气。 四周只残余着些许的茶香。 江梓念面前的茶水,依旧是一动未动。 半晌,天边的日光渐渐又隐没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之中。 魔界唯有清晨之时日光最盛。 这一唯独可以观看日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于是,太阳便又悄悄藏入乌云后头。 日光散去,淡淡的阴影又重新笼罩了大地。 江梓念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茶已经有些凉了,无论是口感还是余香都不及最初沏泡的那一刻了。 江梓念轻轻抿了一口,继而又呷了二三口。 江梓念隐约明白。 或许,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吃穹天做的茶。 从此之后,恐怕再无机会。 于是他品得格外认真。 穹天亦是平静了。 他面上丝毫不见方才的余怒。 他眼睫低垂着,面上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表情,只是无端叫人觉得有些落寞。 穹天道“你的答案呢” “你可曾有过那么一分在意我” 说到此处,穹天的手指又攥得白了几分。 江梓念放下手中的青瓷杯。 他看着穹天,神色间却微微露出一丝异样。 江梓念知道,有些东西是他所无法否认的。 比如,穹天对他的好。 又比如,他心中着实有着穹天的位置。 他对他愧意太多,亏欠太多。 他可以用其他的一起去弥补他,唯独他要的那一个东西,他给不了。 江梓念到现在却也不明白。 究竟什么是情。 他始终觉得,他心口的那一块空空荡荡,他给不了他要的那份情。 但江梓念想着,他最起码,他不能骗他。 于是,江梓念看着穹天点了点头,道“自然在意。” 他无法否认他对穹天的在意。 或许是处于亏欠和愧疚。 或许他无法给予他想要那份情意。 但他与穹天相识多年,那段漫长岁月里,时常江梓念都要分不清,这究竟是任务还是现实。 而越到后来,江梓念便越是发现。 其实任务,本身就是现实。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真实的。 他与穹天相伴了几百年。 他看着他一步步登上魔尊之位。 其间情谊,实在难以作假。 穹天听到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眸微微一动。 那金眸中似是从幽暗里浮现出了一点光亮,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他唇角抿了抿,似是一个极淡的笑。 但他神色间却又叫人分不出悲喜。 他眼眸中明灭不定。 明明江梓念如此肯定了,但是他身上的悲色却依旧分毫未减。 穹天道“你如此说,我便当你说的是真的了。” 他语气似是有些解脱,但他并不见什么喜悦,只是好像他多年来的心事有了一个出口一般。 但实在难以想象,穹天对他的要求,竟已然如此卑微。 穹天起身,并没有再看江梓念。 他只是道“走吧。”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这一切,我都是从那里知道的。” 而江梓念却并没有立马跟着穹天离去。 他看着面前的茶。 那茶杯中尚且还有最后一口。 穹天见他并未跟上来,他看了一眼那茶,道“茶凉了,无法再饮了。” 而江梓念并未听从他的话,他伸手,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最后一口,自然要饮。” 穹天见他如此,也站在哪里,静静地看着江梓念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 那一刻,或许两人都明白。 他饮尽的不仅是这茶,还有他们这几百年来相交的情谊。 江梓念想细细品品,但那茶却直直滑入他喉中。 他眼眸前忽然就浮现出了几百年前,穹天还是个稚气的小少年的时候。 那一次,小穹天遇见了苦闷之事,又一个人跑来这亭内煮茶。 江梓念撞见了,他便硬是要缠着穹天跟他一起饮茶。 江梓念不懂什么茶道,只是觉得穹天这茶沏得极香且味极甘洌。 小穹天气鼓鼓地看他喝光了他的一壶茶,忍不住敲他的头,说他是饮牛饮骡,怎得这般海饮,甚是不风雅 江梓念只是笑嘻嘻地说道“是是是。” “也就您这茶我才会海饮一大壶,不是说明您这手艺绝么” 小穹天听了这话,面上便也没那么气了,只是轻哼了一声。 继而他又任劳任怨地取了茶叶,再沏一壶。 那一个夜晚,江梓念喝了五壶茶,他与穹天两人沏茶都沏了七八次。 穹天最后也被他带的不顾什么风雅了。 最后甚至玩起了猜拳,江梓念故意输了他许多次,看他兴致渐浓,面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尽。 他自己灌了好几壶茶,喝的肚子鼓得难受。 两人一起玩至天明。 而后,太阳出来了。 金光散布云间,云层好似层层叠叠的金色鳞片。 层层叠叠从极远的地方推移至近处。 波光粼粼。 穹天那时面上早已全是笑意。 他金色的眼眸映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微光。 穹天看了他一眼,道“我都知道。” 江梓念一愣,故作无知的模样道“你说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故意逗我开心的。” 穹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金色光芒之下,他脸蛋的一丝微红都被很好的遮掩下去了。 穹天道“喂,以后,你便是我的挚友了。” 江梓念见他一脸认真严肃,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道“那我以后想喝你的茶,你可管饱” 穹天挑了挑眉,斜眼瞪了他一眼。 他道“这次可是没喝够” 江梓念这才忙不敢再说。 穹天看了一会儿那天边的日出。 他忽而伸出了手,道“击掌为誓,以后,你我便是至诚之交。” 江梓念见他好玩,便与他击了掌。 但穹天那时却紧紧抓住了他略微擦过的手,他神色极其认真地说道“即为至交,无论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你若能真诚待我,我必不负你赤诚之心。” 回忆起往事,江梓念只觉得恍若还在昨日。 但昨日,也注定是无法回去得了。 江梓念心中思绪纷杂,但他到底还是放下了茶杯,跟着穹天离去了。 在路上,穹天忽而说道“你知道,那个梦的真正结局是什么吗”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 穹天回眸看着他,笑了笑,道“我骗你了。那个梦并没有那么好。” 穹天再说起那个梦,他神色间已然没有了那抹温柔,他神色很平淡。 但想起他最初说起这个梦时,他那温柔的神色,江梓念还是不由觉得心中微微钝痛。 “那个梦的最后 你走了。” “你于我无情,我虽强迫你成亲,但没过多久,你还是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而我忘了你。” “最后啊,我忘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已修】第八十八章 江梓念在去之时还在想,穹天究竟要带他看什么。格格党小说 ggdon 而等他发现, 穹天要带他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江梓念却也微微惊讶了。 穹天要带他看的东西是轮回镜。 当穹天带他去看的时候,江梓念几乎都要认不出来那是轮回镜了。 轮回镜向来都是沉静的, 宛如一块碧玉,波澜不惊。 但这次,轮回镜内却宛如煮沸的热水一般,不停地翻涌。 那水也不再是澄澈的碧色, 反倒成了大片大片的金色。 江梓念微微靠近的时候, 那轮回镜竟忽然闪烁起一阵巨大的光芒,似是有意与他亲近的样子。 那金色的水花甚至一遍遍缠绕起来, 朝着江梓念这边卷来。 江梓念看了一眼穹天, 道“这是何意” 穹天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东阳, 这世界上, 还有许多是你我所不知道的。” “很多事情,或许是天命如此,谁也无法预料。” 江梓念隐隐觉得他这话有异。 他不禁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穹天只是看着那轮回镜。 那镜中参杂的金色微微闪烁着微光, 恰似穹天眼眸的颜色。 这一点不知怎么的, 竟在江梓念心中挥之不去。 明明只是一点再寻常不过的巧合,但江梓念心中却又总是好似放不下什么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 江梓念看着这轮回镜。 轮回镜散发的金色的微光竟叫他心中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湖水潋滟之时,他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了几抹散乱的光影。 他好似记起了些许零散的片段, 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而那金色的湖水总叫他觉得心中止不住的发颤, 还生出些细微的疼痛之感。 他忍不住往轮回镜旁走了进步。 一道细细的水流翻涌起来擦过他的手。 那一瞬间, 江梓念脑海中又掠过无数道的光影。 他只觉得脑海中有些凌乱。 当他在时光洪流中飘荡的那段日子,他脑海中也是这般凌乱。 但却不至于似今日这般,他近乎有些头脑发痛,心中更是疼得厉害。 那空缺的一块,疼得厉害,江梓念从未感受过这般的悲恸。 又有一道水流轻轻缠绕上他的手腕。 这一次,江梓念没有抗拒,面对这般幽深翻涌的轮回镜,他本该心中有些恐惧,但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却全然不觉得有一丝的恐惧,反倒心中骤升亲近之意。 他看了看穹天,却见对方亦并未拒绝。 江梓念俯下身,将自己的手伸入了更深的水中。 在触碰到那金色的波澜之时,这一刻,江梓念眼前清晰地浮现了一幕幕令他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看见了一块五彩的灵石。那五色的光泽令他觉得十分地亲近。 那五色灵石在上虚仙境的西方灵河之畔立了不知有几百万年,虽吸收天华地精,却迟迟未能开灵智,始终只是一块死物。 恍惚中,他听见谁在说“这石头倒是灵巧。” 在听到那个声音地那一刻,江梓念心里忽而生出一股莫大的悲哀。 场景一换,他看见了他自己在对着谁恭敬一拜。 “天君对我有启蒙开智之恩,乃我初生之恩人,我必当终生报答天君,侍奉左右,还望天君怜我报恩之心。” 场景又是一转。 他看见一轮金色耀目的罗盘,但还未等他看清什么,他便听见那人满是愤慨地说道“你已铸成大错,我再留你不得。” 江梓念根本记不清那些记忆。 他根本不知道那些纷杂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但从心里升起那股苍凉与悲恸实在叫他感同身受。 场景还要再度往下,但是江梓念却并未再往下去看。 他猛地从那轮回镜中脱离了出来。 他尚且未能从那记忆中恢复过来,只觉得身心俱痛。 良久,江梓念才发觉他竟面上微湿。 他反应了一下,这才看向穹天,道“这是什么” 穹天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眼眸中掠过一抹江梓念看不懂的复杂。 看着穹天的眼神,江梓念才忽而明白,穹天知道得比他想得更多。 那或许是江梓念从未想过的东西。 从未想过的方面。 但为何穹天会知道这一切 江梓念蹙眉看向轮回镜。 他隐约明白,那或许是他必须知道的事情。 就连穹天也只是微微别过眼,低垂着金色的眼眸,却并没有看他。 “去看看吧。” 穹天竟也如此对他说。 江梓念看着那轮回镜,此刻金色的湖水已然因为他的离去,又涌起巨大的波浪来,似是想要将他整个人都一并卷入进去。 江梓念眼眸微沉,他想起方才在他脑海中掠过的那些纷乱的记忆。 这面轮回镜内,藏着一个秘密。 或许,是他必须知道的秘密。 他握了握拳头。 他对那些错乱纷杂的记忆感到一阵恐惧,江梓念定定地看了轮回镜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朝着轮回镜一步步走去。 轮回镜似是感受到了江梓念的靠近,湖水越发奔腾起来。 那汹涌的金色水流铺天盖地朝着江梓念涌来。 宛如一道巨大的水幕。 湖水整个都从湖内奔腾出来。 那一阵巨浪将江梓念吞没了进去。 在那一刹那,湖水并不似他记忆中的那般冰冷。 他反而觉得萦绕于他四周的湖水,温柔极了。 那水流将他紧紧包裹着。 他不断下沉,不断下沉。 最终 他在一片金色的微澜中,陷入黑暗。 江梓念在那黑暗中飘荡了很久。 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凌乱而沉重的记忆。 他也渐渐意识到了,这些记忆并不是旁人的,或许就是他之前所缺失的那一段记忆。 江梓念一直在想,他在遇到系统之前,他又是谁 为何他遇到系统时便已然成了飘荡三界之外的游魂。 在那些记忆中,他明白了,他原来是一块立于上虚仙境内西方灵河旁的五色灵石。 他虽与普通石头不同,但却始终未能启蒙开智。石头本非活物,要开蒙较世间花鸟鱼虫等其他万物都要艰难。 他在上虚仙境立了也不知有几万年。 从女娲炼石补天之初,他便被遗落在那里。 他日夜吸收天华地精,这才得了一点灵性,但离开蒙启智实在还差的远。 若非遇到了紫微玉玑大帝,或许他再立个几百万年,也不一定能修成人身。 但因缘巧合之下,他得到了天界之中紫微玉玑大帝的灵气滋养,这才渐渐有了神智,之后没几年便又修成了人身。 世人成仙需得经过无数关卡,还有各种天劫雷劫,成仙之道险峻十分。 而他一块石头,却只因得了这位紫微玉玑大帝的灵气,根本无需什么关卡磨练,几乎十分轻松便成了仙。 虽说成了仙,但最初也不过是个散仙。 世人都好修仙,都想成仙。 却不知成仙并非仙途的终点。 成仙之后,便会进入天界。 天界之中,各个仙人又分为不同的品阶。 一般刚成仙之时,便是最低等的散仙。 散仙之上又有凡仙、天仙 、金仙、帝仙几个等级。 到了帝仙,便是最高等级,据说帝仙便能领悟天道秩序之玄奥,整个天界也只有五位帝仙。 这五位分庭抗礼,各据一方,他们一同维持着天道秩序。 给他灵气的那位紫微玉玑大帝便是一位帝仙。 他的原型乃是五色灵石,天道十分公平,如石头枯木一类的死物,虽然开智较旁物艰难,但一旦开智之后,修行速度却是旁人的数十倍,甚至数百倍。 开智启蒙越艰难,之后的修行速度便越快。 江梓念在那西方灵河岸上也不知究竟立了几百万年。 寻常如同狐狸老虎一类的妖类,最多不过万年也可开启灵智,他却足足较旁人多用了几百万年。 而人类一开始便有灵智,也就无所谓开智一说。 所以,他自开蒙之后,修行速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日新月异。 他一块灵石,最终险些便修成了帝仙,成为天界第六位帝仙。 但他最终没等修成便陨落下凡。 江梓念沉浮之中,将那前世的记忆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好似十分陌生,却又好似太过熟悉。 最终,他从记忆脱离了出来,在黑暗之中遇到了系统。 他这才知道,原来轮回镜和系统本是一体。 系统告诉他,他从天界陨落之前,前身乃是天界的北华辰光真君。 而除了五位大帝之外,真君便是天界品阶最高的神仙了。 他在天界陨落,下凡需历九百八十一世情劫才可再度飞升回原身。 系统说,它是来帮助他渡劫的。 若是没有它,他就要经历九百八十一世被所爱之人抛弃、背叛,最终因情爱而死的结局。 但是有了它之后,它帮他逆转了这一切,无需他被人抛弃伤害,亦无需他经历九百八十一世情劫,只需五世,他便可以历劫完情劫。 于是系统帮他安排了任务,前四个任务他都已然完成,如今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他的情劫就安全渡过,他也可再度飞升回原身,在天界继续做他的真君。 江梓念问他,道“还有一个任务是什么” 系统告诉他,它找到他的时候,他因坠下凡界,三魂七魄只剩下单薄的一缕。 五色灵石乃是女娲炼石补天所用。 他原身五种金木水火土五味元素分散凡界各地。 如今他存余的那一缕魂魄之上,仅仅萦纡着木之元素。 若要再度飞升,需得找回他原身其余的四种元素,如此便可坐地成仙,再入天界。 这便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已修】第八十九章 江梓念还想问它一些问题,但是系统却已然不愿回答。 江梓念想问“那你又是什么呢” 他原本需得经历九百八十一世情劫, 轮回镜内包涵世间百态, 里面有着每个人的命格,且通往各界轮回。如果系统就是轮回镜的话, 确实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帮助他历劫。 但是,这个系统,或者说,轮回镜又是什么呢为何要这般帮助他 他又为何会无缘故地下凡历经几百世的情劫 在那天界之时, 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轮回镜内的时候, 太多纷杂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他根本无法一下子接受那样大量的记忆。 他如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根本无法清楚地记起那些往事。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它对他说道“以后, 你自然会慢慢明白的。” 继而系统隐没入轮回镜, 不愿意再跟他说话。 江梓念从轮回镜中出来的时候, 他整个人脑子里还有些眩晕。 头脑里塞满了太多的新的记忆。 那些事情虽然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却总叫他生出一股陌生感。 记忆中的人虽然是他,他却无法与那个人很好的融为一体。 他总觉得, 那个是他, 却又不像他。 系统也说过,他如今神魂不全, 缺失了其他四个部分,这么说来, 他如今其实也并非完整意义上的他。 或许等他找回了他其他的部分, 他便不会再对他自己觉得这般陌生了。 方才还波涛汹涌的轮回镜, 如今已然化作了一面精致的小镜子静静放在他手中。 江梓念垂眸一看,只见那镜子的镜面如水一般光滑平整,反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古朴又典雅。 他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留着这面镜子,你以后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江梓念看了看手中的镜子,继而将它装入了自己怀里。 将这样一个惊世宝物放在自己的身边,若是叫人旁人发现了,却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不过轮回镜变成这幅模样,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认得出来。 而穹天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并为阻止。 他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什么。 进过一趟轮回镜,再出来,江梓念看穹天更觉得他身上有太多疑点。 穹天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在镜中所看的那些事,他知道么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会知道这些 一个个的问题在他脑海中形成,江梓念想起在镜中所见之事,心中更是杂乱十分。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看不清身形的人,空荡荡的心中总是会忽然生出些许悲恸。 江梓念走到穹天身旁,穹天带着他出去了。 两人出门之后,穹天派人来将他带到寝殿休息。 经过昨日那一夜之后,他对他似是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温情。 见江梓念一直在身后看着他。 但穹天亦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冰冷。 “明日,你便可以见到邶清如了。” 穹天以为他心中想着邶清如,所以才这般对他欲言又止,还盯着他看。 江梓念嗫嚅了一下嘴唇,道“我想问你,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穹天回过头,他那双金色的眼眸,不知为何,此刻却让他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熟悉之感。 江梓念见过穹天许多次,这一次,从轮回镜中出来之后,他心中再看穹天,却总觉得好似有些不同。 透过那双金眸,他好似看到了另一双同样冰冷而孤傲的眼睛。 穹天道“比你想的要多。” 之后,便无他言。 穹天唤来仆人来将江梓念带回寝殿休息。 回到寝殿之后,江梓念躺在床上,这一日身心俱疲,没过一会儿,他便进入了梦中。 梦里总是出现穹天那双金色的眼眸。 他记忆中,好似是谁也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江梓念在记忆中寻寻觅觅找了很久很久,最终,他才忽而想起来了。 原来,那双冰冷而孤傲的眼睛不是旁人,就是他自己。 他想起了在他前身那浩瀚无垠岁月里一段短暂的记忆。 他那时被紫微玉玑大帝开了灵智,没过几年就化作了人身。 之后,他修行的速度更是日进千里,寻常人望尘莫及。 他为了报答紫微玉玑大帝的恩情,便跟在紫微玉玑大帝身边侍奉左右。 这位寻常人眼中高不可及的天君,其实对人也并未什么架子,有时遇到修行之上的困难,天君便会略略点拨几句,他便能茅塞顿开,少走许多弯路。 他不过几十年,便由散仙修成了天仙。 这就算在整个天界亦是惊人的修炼速度。 他那时便有几分自傲。 他心中十分崇尚紫微玉玑大帝,事事都只想向他看齐。 听闻紫微玉玑大帝亦是天赋异禀,他飞升上界之时,一跃便是金仙,并未经历之前的几个品阶。 江梓念那时听闻之后,心中更是佩服。 他在紫微玉玑大帝身边多年,紫微玉玑大帝亦对他较旁人不同,对他比旁人更多了几分亲近。 许是因为他从初生之时便在大帝身边,大帝一手将他点化,赐他新生。 新生的灵石心思纯稚,对他满是一腔衷心,多年以来,玉玑亦对他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情。 玉玑见他天资聪颖,便生出几分惜才栽培之意。 江梓念陪伴在大帝身边多年,虽然他知道他的身份与大帝遥不可攀,但是他其实心底隐隐将他看作了自己的亲人。 灵石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 大帝为他开启灵智,赐他新生,他决心侍奉他左右,他或许是他生命里最为亲近的人了。 如此,他在心底将他当作至亲,也未曾不可。 但这话,他亦只敢偷偷想一想,却自是不敢说出口。 他跟了大帝数十年之后,他晋升天仙,前来邀请他加入的门派数不胜数,但是他从未想过离开大帝。 他决心要在他身旁侍奉,而更为主要的是,他并不愿意离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离开过大帝。 而无论玉玑去哪儿,也都会带着他。 但成为天仙之后,在天界也就算排得上些名号的小仙了,他年轻气盛,又年少成名,内里早有几分不为人知的轻狂。 旁人碍于紫微玉玑大帝的名号,也都对他有几分薄面。 江梓念从初生之时起便未曾有过什么蹉磨,一路顺风顺水,实在太过于顺利了些。 而事实证明,人还是需要经历些磨难,亦没有一路顺遂的仙途。 那时,恰逢紫微玉玑大帝千年生辰。 天界若是庆生,便是百年一次,或是千年一次。 成仙之后便不老不死,对于这些神仙而言,或许闭个关出来便过了百年,年岁于他们而言也不过只是个数字。 紫微玉玑大帝千年一次的诞辰自是人人都前来庆贺。 关于送什么礼物给大帝这件事,江梓念那时足足五前就开始想了。 那时大帝手下有一位崇明真君,这位崇明真君向来深受得大帝信任,乃是大帝手下三位真君之首。 他之前曾告诉江梓念,大帝曾有一件伴生法宝十分珍贵,那法宝名唤玄明罗盘。天界众人皆知,这等伴生法宝,与修士神魂相连,就算位列帝仙,伴生法宝一生也只有一件。 大帝的这件伴生法宝却在一次天劫之中意外损坏了,大帝心下悲恸不已,却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那玄明罗盘被细密的天伦地精的金丝缠绕,竟是刻录着天地万物妖鬼神魔之命理,大帝曾以此操控天下命格,为五位帝仙之首。 这位崇明真君素日跟了大帝十几万年,如此才能稍稍明悟其心思。 崇明真君对江梓念说道,大帝十分想要修复这法宝,但是却一直未得其法。 这玄明罗盘是天下至圣之宝,若要修复需得世间最纯粹之金方可淬炼,但哪里去寻得这世间最纯粹之金呢 崇明真君对江梓念说,大帝曾寻遍天下也未能找到,他略微叹息地说道,或许这世间本不存在那所谓最纯粹之金。 江梓念原身乃是五色灵石一事,大帝从未告诉旁人,整个天界除了大帝之外,亦再无旁人知晓。 江梓念那时以为这位真君不过是无心之言,却不料这一切都是崇明真君和魔物们早已设下的圈套。 他故意向江梓念透露玄明罗盘一事,还让他误以为,大帝当真是十分喜爱这件法宝,之前这法宝的损坏亦是叫他悲恸不已。 而江梓念那时想着,伴生法宝对每个修士而言十分珍贵,大帝喜爱也无可厚非,痛失如此宝物,大帝心中悲痛也是常情。 江梓念以为他找到了最好的生辰礼物。 他欲将玄明罗盘修复好后送给大帝,他心中以为,大帝定然十分开心。 他原身乃是五色灵石,女娲炼石补天采集世间最纯粹之五元素炼成五色灵石。 或许,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为纯粹的金元素了。 他那时心中满是对紫微玉玑大帝的一腔衷心,剥离一部分金元素虽然对他而言于无异自断臂膀,他料到他定会修为大跌,或许最后人型亦保不住,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且他那时心中带了几分轻狂,从未告知过旁人,只觉得,自己定然能做好,届时再给大帝一个惊喜。 而崇明真君听闻了他的提议之后,沉思了一下,便答应帮他保守秘密,还答应在他修复之时予以他帮助。 崇明真君那时对他说,天君对我有知遇之恩,这法宝被放置之地,亦不许旁人踏足,但是若你真能修复好这等法宝,我便愿舍身保你出入,若真能修好,天君心中喜悦,亦不负你我之心。 那时,江梓念初生不及百年,他太过于年轻,亦太过于轻信旁人。 崇明真君在天界潜伏几十万年,无人能看穿其伪装,又何况才不过百岁的江梓念。 江梓念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或者说,针对着整个天界的阴谋。 那玄明罗盘乃是包涵天地万物命格的至宝,可操控人鬼妖魔,亦可平定三界。这等逆天的法宝已然触及天道秩序,玄明罗盘顺应天道而生,本身便蕴含着无尽的天道玄秘。 按理说,没有什么能损坏这等至宝。 它的损坏是天意。 天道要它损坏,它便不能被修复。 或许因为这等至宝可操控天地万物,它本身便是天道秩序的一小部分,它的存在太过于逆天,若是再存在下去,必定扰乱天下。 所以,玄明罗盘不能被修复,一旦被人强行修复,便是逆天而行,必定天下大乱。 紫微玉玑大帝明白天道之意,丧失如此法宝他虽然心下不舍,却也从未生起过一丝修复之意。 江梓念并不知道自己闯下如此大祸。 后来,他将修复好的玄明罗盘在生辰之日献给大帝之时。 他并未在大帝面上看到一丝的喜悦。 大帝面色反而却越发阴沉。 看着大帝那越发阴沉不见一丝笑颜的面容,那时,江梓念心中才隐约升起一丝猜测,他是否做错了什么 在修复玄明罗盘之时,他心中亦有过猜疑,这一切是否太过于顺利。 玄明罗盘这等蕴含着天道玄机的法宝,他若贸然修复会不会不太妥当 但每当他又些许疑惑之时,崇明真君便会三言两语将他的疑惑全然打消。 他一遍遍提及大帝痛失法宝之时的隐忍与之后的伤怀。 崇明真君是大帝的亲信,江梓念哪里能想到他竟是魔物的卧底,天界的叛徒。 那时,江梓念每每听他谈及此处,心中便恨不得将这法宝立马修复好。 江梓念对大帝满是憧憬孺慕之情,让他为了大帝什么都可以去做。 哪怕剥离金元素会让他元气大伤,甚至无法保住原型,为了大帝一展笑颜,他亦甘愿去做。 重新修复玄明罗盘的过程十分痛苦。 他用了三年去修复这件法宝。 他的金之元素亦是消耗了大半。 玄明罗盘修成的时候,那金色的罗盘之上流转的命理丝线,全是他用心头精血浇灌而成。 每一缕都凝集了他的心血。 他满怀欣喜地以为大帝应当会开心。 他元气大伤,若是有强者细看去便会发现他内里早已被掏空,维持人型已然是他的极限。 江梓念不愿叫大帝看出端倪,在大帝生辰之日,他已然在床榻之上躺了月余无法下榻,他不愿叫大帝发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最终,他强撑病体去了大帝的生辰。 他想着,这生辰过后,或许他便要找个地方沉睡了,届时定要找个好的理由叫大帝不要疑心才是。 如此想着,生成当日,他强撑着笑容将那件法宝献了上去。 三年的心血。 他没能等来那人的一句褒奖,亦没能见到他面上的一丝微笑。 那人面上的神色越发阴沉。 他甚至从未见过大帝如此冰冷严肃的神色。 江梓念在献上那玄明罗盘之间,心下其实还有几分自得。 这寻常人都无法修复的玄明罗盘,如今却被他一介小仙修复好了。 江梓念自修炼以来,无不被人称赞。 他献上那玄明罗盘之时,语气间甚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狂。 那时,大帝是如何评判他的。 他在大帝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失望。 那一抹失望撞入他眼底之时,却叫他心中猛地一痛。 他最不愿叫大帝失望。 大帝赐他新生,栽培于他,他刻苦训练,事事向他看齐。 他这数十年来的骄傲都因这一个眼神而崩塌溃散。 这么多年来,大帝头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他骂他“竖子轻狂” 大帝那失望的语气他至今还记得。 “怎的如此轻浮无知,实在不足与谋。” 那短短一句话便让江梓念一下子便瘫软在地。 他看见被一众天兵压制着的崇明真君,看着他面上的黑色魔气和张狂的笑容。 江梓念再迟钝却也明白了。 他犯下了大错。 他那时究竟对大帝如何哀求地,他却已然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大帝说“你犯下如此大错,我再留你不得。” 江梓念来时满腔的热血全然冻结成冰。 他苦苦哀求他不要赶他走。 但大帝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继而他便被一众天兵与崇明那魔物一起压制了下去。 大帝最终判他在九幽地狱中受尽天雷地火之苦,日日忍受饥渴孤寂,刑满九千年才可释放。 九幽地狱乃是天界用于惩罚十恶不赦之仙的地方,那种地方向来有去无回。 江梓念那时已然元气大伤,早已是强弓之末,莫说他全盛时期去那地方都不定然能存活下来。 他如今近乎连人型都保持不住,去九幽之地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江梓念知道他犯下大错。 他亦甘愿受罚。 只是,他只以为他侍奉他身侧多年,他对他总该有一点微薄的情分 或许,他虽有罪,却不至于死。 或许,他能留他一命,让他之后将将功折罪。 就算 就算,他当真是已然罪深至此,当真必须以死谢罪,他或许念在多年情分之上,让他死得痛快些,又何必定要他去那等去处受尽九千年的苦楚。 他被判刑之时,有人见此不忍,想为他求情,说,他虽犯下大错,但却是年幼无心之过,不至于死罪。 但他却见他日日捧在心尖之上的大帝只是面色冷淡地说道“他的犯下错,无论缘由,理应由他一人承担。” 江梓念曾听人说过,紫微玉玑大帝乃是几位帝仙之中最为冷酷无情的一位。 但他从前总以为是那些人胡说,他自初生以来,大帝对人皆是温和,对他亦是温和耐心,他总觉得大帝是整个人天界最温柔的人。 与那些冰冷的神仙不同,大帝是他见过最温柔和善恶神仙。 但直到那一日,江梓念才明白,原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天道无情,万物皆为刍狗,帝仙之后便可领悟天道玄奥,便可维持天道秩序。 若非冷心冷清之人,又怎么能得天道这般认可,做那帝仙中天道的领衔之人。 紫微玉玑大帝是天界五位仙帝之首,那时,江梓念才明白,他在这等仙帝面前究竟有多么渺小。 或许在紫微玉玑大帝这般的强者至尊眼中,他只是如同渺小蝼蚁一般的存在。 天道每时每刻都要杀死多少只不知名的蝼蚁。 他这般弱小,生与死在天道万物面前实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江梓念甘愿受罚。 临走前,他在大帝面前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他问那坐在殿堂之上的大帝,他说,若是他还能回来可否不要将他赶走。他于他大恩未报,只盼大帝垂怜,叫他残生能再度侍奉大帝左右,报其恩德。 其实江梓念亦不知道他还能否再回来。 其实他大概是回不来了。 但是他却还是想偏执地抓着他与大帝之间这最后一缕羁绊。 他看见紫微玉玑大帝那好看的眉眼竟是轻轻蹙了一下。 江梓念生怕自己这话引得他厌恶,但是正要慌忙地补救几句。 大帝却答应了他。 一个极淡的“好”字足够让他在那冰冷荒芜的九幽之地支撑九千年。 梦境到这时戛然而止。 江梓念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身上全是冷汗,天色已亮。 仆人在外面恭敬地轻唤一声。 “魔尊派我前来带您去见上虚剑尊。”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第九十章 江梓念看到邶清如的时候。 他正在牢房内。 关押他的牢房乃是用最为坚固的黑色玄冰制成。 极高及狭,仿若一个黑色的匣子。 四面都没有窗户。 只有那玄冰反射出的极淡的微光照在他的面上。 那极其阴暗的微光照出了他面上的一道伤。 那一道伤在他面上宛如白玉之上一道刺眼的瑕疵。 从他的眼敛处滑至下颔。 那血痕并不很深, 但伤口外已然结痂, 略显的有些狰狞。 他本是眉目清冷之辈,这道伤口从他的眼角滑至下颔叫他整个人都显出了几分阴冷。 此刻听见有人来了, 邶清如微阖的双目这才略略张开。 周围黑色玄冰的微光照进他的宛如冰晶一般冰冷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点微凉的光泽。 他抬起眼眸,看到了在牢外的江梓念。 邶清如没有见过他如今这幅面容。 这幅面容与之前邶清如的徒弟墨晓念或是与那小天狗都全然不同。 这是江梓念原本的模样。 他喜欢穿青色的衣裳。 头发松松挽起。 眉目清朗,并不见得有多惊艳, 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风韵。 邶清如本不应该认得他, 但是那个青衣人看着他的眼眸却叫他心中生出一股熟悉。 他如今神智常有不清醒之时,但他却也知道, 这一幕应当不是幻觉。 幻觉之中出现一个陌生之人, 这也太过于匪夷所思。 邶清如和青衣人对视了一会儿, 继而他听到那个人轻启薄唇, 唤了他一声。 “师父。” 邶清如顿时心中一颤。 江梓念看到了邶清如眼眸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茫然。 那一点茫然却是让江梓念心中微微一涩。 邶清如不应当有这般的茫然,他向来都应该是理性而镇定的,无论遇到什么事, 他都应当是沉着冷静, 他面上不该有这样的神色。 他的强大与冷静总是叫人忘记他其实也只是个寻常的凡人。 成仙之后虽然都冷心寡欲,却也并非每个仙人都做到完全的禁欲, 何况邶清如如今又只是个凡人。 外头的守卫将牢房的内打开了。 江梓念走进了牢内。 他这才看清邶清如如今的状况。 邶清如一袭白衣之上竟是满是灰尘和污垢,他向来喜洁, 白衣之上从来都是不染纤尘, 而此刻他墨发微微有些凌乱, 那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疤出现在他如玉般的面颊之上。 那一刻,江梓念是当真感受了心头一阵强烈的酸涩之感。 他行至他面前。 邶清如一直都在看着他,他那憔悴的容颜,略显怔然的神色,让江梓念几乎心中一痛。 江梓念分不清心底究竟是何等心绪在翻涌,下一刻,他便上前轻轻抱住了邶清如。 邶清如在他心中一向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邶清如面上看到这般脆弱的神色。 他面上的这一点脆弱几乎将他心都揪紧了。 江梓念轻轻抱着他,就宛如在抱着一个有些脆弱易碎的精致瓷器。 这样的词本不该出现在邶清如的身上,这样词对他而言就好似是一种折辱。 江梓念自从那幻境之中出来以后,他脑海中继承了太多的记忆,心中的某处亦好似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具体的感受实在很难说清,但他再面对邶清如之时,心中好似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无奈,与他的痛苦。 他竟然好似能够与他感同身受一般。 他轻拥着邶清如的时候,心中却生出太多怜意。 这并非是愧疚之心在作祟,只是一种莫名的怜意。 邶清如就算到了如今这般境地,他也无需怜悯,他对他并非怜悯,江梓念只是有些心疼他。 江梓念脑海中又掠过太多纷乱的记忆。 江梓念一时之间却也说不清楚那些记忆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轻轻拥着此刻脆弱的邶清如,好似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弱者一般。 邶清如这一生都是在站在前面保护着别人,却从未有人顾及过他的感受,大概也从未有人以这般庇护的姿态将他抱紧。 江梓念轻轻靠着他,邶清如竟好似是瘦削了许多,衣裳之下的骨头都有些硌人。 他心中又是一酸。 “师父,是我。” 江梓念又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 邶清如压抑着咳嗽了几声,他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伸手,略有些犹豫地轻抚上他的脸。 他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似是总是冰冷而冷漠的。 但是他抚着江梓念的手在轻轻颤抖。 江梓念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掌,给他肌肤上染上一点温暖。 邶清如看着他,似是怔然了许久。 最终,他在他发间轻轻拍了拍。 “回来回来就好。”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和干涩。 江梓念不知道为何邶清如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邶清如又发生了些什么 而这些话,江梓念并未对邶清如说出口。 邶清如看着他,唇角轻轻翘了翘,似是一个极浅的笑容。 江梓念鲜少见其笑颜,他这一笑,叫他整个人又多了些许先前的风华气度。 两人并未能再多说些什么,这时,外头的守卫便来请他们出去了。 邶清如看了一眼那守卫奇怪的态度,微微蹙眉,他跟着江梓念出去之后。 那些原先对他恶意相向的守卫,如今却对他十分恭敬。 邶清如在那牢底被关得不知天日,如今再见阳光之时不由得轻轻阖着眼,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适应。 “魔尊让我来告知二位,如今重华宫大门已开,二位可自行离去。” 邶清如见这仆人这态度眉间不由得又蹙了蹙。 他看了一眼江梓念,心中的疑惑却到底还是未能问出口。 两人安然出了重华宫。 从头到尾,穹天都没有出现。 江梓念想起穹天,便想起他那双金色的眼眸。 他既然无法爱上穹天,于穹天那般骄傲的人而言,再过于纠缠不清,实在并非他的行事之风了。 不爱便放手,尽管他心中伤痛不已,但是他却也绝对不会纠缠不清。 这便是天魔的骄傲。 只是这等骄傲背后,或许亦藏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无奈与苍凉。 那一日,穹天得了他一句“自然在意”,或许那时,他心中对他的愤懑便已然消失殆尽。 或许那时,他问他这一句的时候,便已然想好了,要对他放手。 他或许已然想好了,只要他回答一句“在意”,他便从此原谅他。 穹天从未真的恨过他,他或许怨过他,却从未真的恨过。 就算他之前在任务之时,曾经那般背叛过他。 穹天也不曾恨过他什么。 他从来都是嘴硬心软。 江梓念离开重华宫的时候,他忍不住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之下看了那紫色华美的宫殿一眼。 他没有在宫门口或是城墙上看到穹天的身影。 他心中隐隐明白,或许这是他与穹天最后一次相见。 那一日,穹天在那山林亭间一夜煮茶苦思或许想清楚地便是这一件事吧。 他想通了,他要对他放手。 所以他最后那般问了他一句,所以他如今肯放邶清如与他一起走。 穹天知道的太多。 他知道的这些事情,让他无法再用平常之心面对江梓念。 他的骄傲让他无法容忍江梓念之前对他隐瞒的任务与欺骗,他亦不许他与其他几人纠缠不清。 穹天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道坎,于是他选择了放手。 而穹天身上又好似怀有着太多的疑点,江梓念至今还未能弄懂。 江梓念回过头,没有再在寻找穹天的身影。 他想起那日清晨茶水的清冽。 他又恍惚想起昨日的梦。 江梓念心中竟又是一痛,他只觉得心下有些怅然若失,好似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却又始终记不起那是什么。 他如今日常之时,也总会眼前忽然浮现出些许场景。 他问了系统,系统对他说,这是因为他在恢复记忆。 而后系统微微一顿,却又对他说“恢复的不仅有你的记忆,还有你斩断的情根。” 江梓念本想继续问问系统,他的情根又是怎么回事 但系统还是躲进了轮回镜里,并未回应他。 如今轮回镜被江梓念放在身上之后,他便随时可以和系统交流,虽然有时候系统对他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听的江梓念有些恼火。 江梓念脑海中凌乱不已,此刻却忽而听到邶清如在一旁说道“你是不是与那穹天交易了什么,他为何要放走我们” 江梓念见他一脸严肃,却又不知应当如何与他解释。 他支支吾吾有些说不上话来。 邶清如蹙眉道“你可是有什么瞒着为师”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江梓念并未说话, 而邶清如看着江梓念的神色却越发幽暗深沉。 他看着江梓念,道“你和那穹天, 究竟是何关系” 江梓念只想着,这事情解释起来实在繁琐, 他亦不知该如何与邶清如解释。 他并不愿再去哄骗邶清如,便迟迟未能答话。 邶清如想起之前穹天对待江梓念的态度, 他心下疑惑更深, 甚至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几年前, 在江梓念消失之后,白鸿卿却也紧跟着消失了, 这一件事实在有着太多的疑点。 那时, 穹天同时进攻修仙界各大门派,混元派作为众门派之首, 抵抗魔族首当其冲。 邶清如心下虽然忧心江梓念的下落, 却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 他实在无法脱身。 整个修仙界都仰仗着他抵御魔族,他不能后悔, 也不能倒下。 他倒下了,修真界便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事后,修仙界各门派痛击了侵略的那些魔族, 但是穹天却也夺走了轮回镜, 双方平手, 这才停止了这场战争。 这场战争之中, 元明宗却渐渐没落了下去。 元明宗掌门陨落, 宗门内的清灵仙尊白鸿卿亦不知去向,关于其背叛修仙界一事,因告发此事的顾清晔最终被查明乃是修仙界的叛徒、魔界的走狗,此事也没有最终的定论。 这事结束之后,邶清如再去四处寻找江梓念,却已然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心中亦是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当初,他在最初之时便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一切是不是会不同 江梓念之后大概也不会下落不明,几年都不见踪迹。 但无论邶清如如何悔恨,他却也知道,他做不到不顾一切去找他。 修仙界和江梓念,前者是他的责任,后者是他的私情,他不可能不顾百姓苍生,不顾自己的责任,只为了满足的自己的私情。 自混元派先祖将守卫修仙界的担子交付与他后,邶清如便注定要因为这一重任而放弃某些东西。 那一战过后,邶清如找了江梓念近乎七年。 这七年里,魔界与修仙界势同水火,邶清如与魔尊穹天也多次交战。 混元派被夺轮回镜,邶清如曾数次上门征讨穹天。 邶清如一次无意间发现了穹天宫殿内竟然有令他熟悉的气息。 邶清如心中有异,他夜探重华宫之时,果然发现了那株沾有江梓念气息的沉阳木。 那沉阳木乃是魔界圣物,这东西相当于天魔的第二条性命,可镇魂养神,滋养神魂。 邶清如之前那次遇到江梓念的时候,他发现他神魂有损 他又想起他提起江梓念时,穹天那面上古怪而又复杂的神色。 如此种种,邶清如心中对江梓念与穹天之间的关系确是心中略有猜测。 他思及此处,只觉得心下有些奇异的复杂。 邶清如心里那莫名的恼怒叫他自己也不知为何。 邶清如看着江梓念,道“他曾用沉阳木帮你滋养神魂。” 如此不过一句陈述,并非疑问。 江梓念看了邶清如一眼,只见邶清如的面色却带了几分阴沉。 这一句话,似是无需江梓念的回答。 江梓念有些疑惑他如何知道这事,又疑惑他如何知道他神魂有损。 但他对上邶清如冰冷的目光,江梓念微微一怔,在那等神色之下,江梓念只好道“他与我曾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邶清如听了他这话,眉间又微微浮现出些许的褶皱。 他看着他的神色,越发带了些冷冽。 他整个人本就宛如寒冰一般,此番听了他这话,似是目色中冷冽之色越深。 邶清如与穹天这些年来针锋相对,修仙界与魔界势同水火。 江梓念刚想解释些什么,却听邶清如道“那现在呢” 他竟很好地抓住了江梓念话间的关键。 但这一句话却将江梓念问得沉默了一下。 他只觉得邶清如此刻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太过于凌厉。 江梓念并没有直视他的双眸。 他道“现在,大概已经不是了吧。” 邶清如的目光好似又不再那么的冰冷刺骨。 他看了一眼江梓念,再问过问什么。 两人都并未再说话,一路沉默。 邶清如身上受了伤,且伤势不轻,实在不适宜奔波劳碌。 邶清如带他去了就近的一处住所。 那小屋地方在魔族与人界的边境。 那是近些年来邶清如居住的地方。 如今,他已然鲜少回去混元派了,为了寻找江梓念,他时常四处奔波。 邶清如心魔未解,他最初因为江梓念扮演的墨晓念的背叛与离去便滋生了心魔,因此修为大跌,而后又一直被心魔困扰,那次走火入魔的重伤一直未能痊愈,之后却又接连遭逢魔族入侵。 他强撑着与魔族对战,其实修为早就大不如前,每一次战后都伤及内里,穹天率领魔兵攻打修真界那一次,邶清如带领着修仙界安然挺过那次浩劫,但他内里却又是被狠狠重伤了。 如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累积的内伤终于在前段时间一同爆发了出来,邶清如这才落魄到被穹天关押在牢内。 邶清如很虚弱。 这般的虚弱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也令他心魔越发猖狂,他有时会神智不清。 他落魄到如今这般田地,归根到底是因为他的心魔。 修道之人却生了杂念,这一点杂念可以很轻易便毁掉如邶清如这般心地洁净之人。 江梓念跟着邶清如回到了他的小屋后,邶清如便病倒在榻。 小屋里十分简洁,看得出居住的痕迹。 这些年来,邶清如一直都住在这个地方。 而此刻,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只有颊边升起两抹极浅的薄红。 他看上去虚弱极了。 尽管再见到他的第一眼,江梓念就明白他如今十分的虚弱。 但是此刻看见他病倒在床榻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邶清如竟已然虚弱至此。 他不时轻咳几声,面上病态的薄红便会又有些许浮上面颊。 如他这般强大的人,竟也会病倒。 江梓念心中恍惚之时,亦察觉到了内心的一阵痛意。 邶清如病的神智不清,江梓念为他诊脉之时,发现他内里伤得严重,旧伤新伤,叫他的身体近乎濒临极限。 邶清如这病的突然。 在牢内之时,他虽然是精神萎靡,身体亦是虚弱,却并不至于重病至此。 就好似是找到了江梓念,让他一直绷紧的神经彻底松了下来。 江梓念只好问系统,他该怎么办 系统对他说,邶清如如今内里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但最要紧的却是他的心病。 邶清如体魄强大,这些伤虽然严重,却并非不能痊愈,能毁了他的只有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他郁结于心,对自己的伤不管不顾,心中之意难平,他若再这般下去恐怕情况不妙。 江梓念皱眉,他看着微阖着双眼的邶清如,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此刻,邶清如正躺在床上,他面色苍白,唇色亦是惨白,不带一丝的血色。 他虽病重,但浑身之上依旧带着一股迫人的威严气势,身上还残留着身为上虚剑尊的庄严与威势。 但是他确实这般躺在他床榻之上,虚弱得叫人不敢相信这人是他。 邶清如的心病究竟是什么 江梓念并不清楚。 他亦无法去问昏迷之中的邶清如。 以邶清如的强大,若非心魔作祟,他如何能跌落至这般境地。 无论邶清如的心疾是什么,他此刻身上有几道极其严重的伤口,内里经脉混乱,他只能采些草药回来,为他先医治外伤和内伤。 以江梓念如今的修为,为邶清如找到疗伤的药草并不那么困难。 邶清如的内伤虽然严重,几乎已然成了痼疾,却并未定然无药可医。 江梓念每日清晨时分便去采集花露与药草,他去采集的地方虽然极远,但他如今御风而行一瞬便已千里,虽然辛苦些,却还是能每日得到他想要的药草。 江梓念将药熬制好了,喂给邶清如喝。 但邶清如有时却并不会喝药。 江梓念思来无法,还是系统提示了他一个办法。 按着那个方法,邶清如这才将药喝了下去。 邶清如如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只是清醒之时甚短。 江梓念虽然每日都有给他喂药,邶清如都是昏迷着的。 这一日,江梓念又按着系统给他的方法给邶清如喂药。 这种方法江梓念开始也曾踟蹰过,最终却还是答应了。 他发现他用这种方法的时候,邶清如果然就将药给喝了下去。 江梓念将药含了一口在嘴里,继而附身将药渡到那人嘴里。 往日,邶清如都是闭着眼,江梓念第一次之时尚且有些不自在,之后便也就渐渐好了。 他心中只想着给他喂药,便无他想。 但这一日,他刚贴上他的唇,将口中的药渡给他,那药味微微涩到了他的舌头。 伸回之时,他的舌尖亦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舌尖。 这一瞬间,江梓念只见邶清如竟微微睁开了眼。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9章 第九十二章 对上邶清如那清冷的双眸, 江梓念心中有一瞬间生出了一丝细微的忸怩。 两人这般对视了一瞬,那略微苦涩的药汁顺着两人的唇齿滑入对方口中。 如此这般唇齿相依, 就算江梓念想解释他这实在是不得已之举,但是此情此景却也太过旖旎。 略怔了一下, 唇齿间濡湿而柔软,江梓念离开的时候, 两人唇齿稍稍相碰了一瞬。 邶清如的纤长的睫毛好似轻轻颤了一下。 江梓念见他并未怪罪他的方才的举动, 邶清如喉结略微滚动了一下, 继而将那药咽了下去。 江梓念擦了擦唇角,继而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此刻邶清如已然微微阖上了眼眸, 他躺在榻上依旧宛如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仙人。 面容冷冽, 眉目清冷,禁欲绝美的面上依旧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威严。 但江梓念却看见了他唇上留有的那么一点的水泽。 那一点湿润的水色在他苍白如莲的唇上带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 江梓念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方才吻上那薄薄的唇瓣时候的感觉。 冰凉却带着一股极淡的沁香, 异常的柔软。 江梓念当即想要晃去脑海中这些莫名的绮丽之思。 他起身端起桌上的药, 但不知为何他却又想起几年前, 在那洞穴内,邶清如俯身于他身上的那一夜。 江梓念心底的旖旎之思忽而间便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心下忽而便升起了挥之不去的异样。 江梓念并不知道邶清如对他究竟是何心思 邶清如对诸事都是十分漠然, 并不上心,他并非是如穹天那般的内敛,不喜感情外露, 邶清如在江梓念心中便应当是没有太多感情的人。 他素来皆是冷心冷情, 不为一切红尘俗事困扰。 但他这些年来的一些举动, 却又叫江梓念说不出这人对他并无一丝感情的话。 他并不愿相信, 他当真因他从清冷的云端坠落了下来。 他不该沾染上这红尘纷乱。 江梓念离去之时, 他看见床榻之上的邶清如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眸。 此刻他面颊之上依旧有着一抹极浅的病态绯色。 他容貌素日清冷,若非病中当真看不到他其他的这般面上染霞的模样。 但江梓念看见了他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神色,但他那清冷干净的眼眸看得江梓念心中又是一阵涩然。 江梓念并未再多说些什么,这才转身离去,他没有再看邶清如在他身后的神色。 邶清如清醒的时日好似较平常之时长了些,有时候两人还能偶尔搭上几句话。 邶清如本就是个寡言少语之人。 两人之间时常静默无言。 邶清如身上的伤虽是一日日见着好了些许,但他的精神却好似一直萎靡,整日恹恹,不知所思。 虽他面上不说,但是江梓念知道他定是心中郁结难解。 他有心开导,却又不知道他们如今究竟又还要说些什么 江梓念给不了他任何的承诺,若是开口必会伤及彼此,不如缄默。 江梓念近些时日眼前的幻觉也越发严重了,他夜间时常做梦,只不过梦中的片段十分零碎,有时候清晨醒来,时常汗湿枕巾。 这一夜,江梓念又做梦了。 这个梦十分的较前几夜不同,这一次的梦十分清晰。 紫微玉玑大帝将江梓念贬入九幽之地的时候,江梓念也没想到他竟还能活着从那地方出来。 他那时因为淬炼玄明罗盘因而元气大伤,一入九幽之地,那里阴森的黑气便让他立即化作了原型五色灵石不知沉睡了有多久。 等他醒来之后,他发现他坠下的地方竟然是这九幽之地的穴眼。 这意味着他每日将比旁人承受更多的天谴雷罚。 对于他那时的困境而言,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江梓念在那里地方日日都要经受八十一道天雷刑罚,还有三十六道天火灼烧之苦,但是他那时只想着临走时紫微玉玑大帝对他的那一句承诺,他只想着,他要定要活下去。 他想着,大帝没有丢弃他,只要他出去,他还能服侍于他身侧,与他永久相伴。 那时,江梓念并未意识到他对于紫微玉玑的大帝的心思其实早已不那么寻常。 他那时凭借着这一股疯狂而坚决的求生意志,他在那一道道天谴刑罚之下活了下来。 在天雷地火的痛苦折磨之下,他咬牙坚守了九千年。 幸而,五色灵石呈天地精粹灵气而生,无坚不摧。 哪怕是恐怖的天雷地火,亦无法轻易摧毁它。 福祸相依,那于常人而言必死无疑的九幽之地,江梓念却因祸得福,在经受了九幽之地天雷地火的千锤百炼之后,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九千年后,他于九幽之地浴火重生。 五色灵石本就是天地至宝,此番过后,江梓念无异于凤凰涅槃,修为境界更上一层,从天仙品阶直冲至金仙品阶。 从九幽之地出来的那一刻,江梓念只觉得恍若隔世。 他一直盼望着早些出去,但等真正出去的时候,却又感觉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九千年,哪怕对于长生不老的神仙而言亦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 九千年,足够改变许多的事情。 江梓念从九幽之地被放出的时候,外头的一切都变了很多,人间更是星移斗转,沧海桑田。 他当即直奔紫微玉玑大帝的府邸。 他九千年来一直记得大帝答应他的那句话。 大帝答应了他,不会丢弃他。 只要他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他就还能再度服侍于大帝身侧。 仅仅凭靠着这一念头,他在这里坚守了九千年。 他记得在九幽之地的九千个日夜,他也记得每一道击在他身上的天谴刑罚。 九幽之地没有日夜,那里安静的一丝风声也听不见,越在那里呆的久了,便会发现,到最后真正将人逼死的或许不是痛苦难忍的刑罚,或许是那叫人绝望的死寂和孤独。 那里死寂幽暗得可以磨灭尽人身上的所有欲念,所有欲念都会被压缩到最少,最后就连生的欲念也会被一点点磨灭殆尽。 九千年里,江梓念当初的轻狂年少早已不见。他为自己曾经的轻狂而悔恨,亦为自己犯过的错而忏悔。 九千多个日夜之中,大帝的那一句话成了他无尽黑暗岁月中那一点持久的光。 靠着心中那一丁点的光,他挨过了无数个冰冷黑暗的日夜,挨过了在九幽之地的九千年。 江梓念奔向紫微玉玑大帝府邸的那一路,他的心轻的仿佛一片羽毛,随时都可以飘起来。 他心中压抑了九千年的阴暗渐渐散开。 那一路,他仿佛好似一只新生的幼鸟,一切都是轻快而愉悦的。 他那时心中怀着对再见大帝的忐忑与期待,虽然心下有些紧张,但他从未怀疑过,大帝对他说的话。 他也从未怀疑过,他还能再度陪伴于大帝身侧。 细细想起来,那短短的一段路途,或许是他之后数万年里,他最为开心的时候。 世间最过于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给了他希望,却又毫不犹豫地一脚将那希望踩碎。 九千年之后,紫微玉玑大帝搬了府邸。 江梓念找了许久,还问了几个人才弄明白大帝的新府在何处。 如紫微玉玑大帝这般的帝仙一般有多个府邸,但是正殿只有一个,这般正经搬府邸,一般只有大事之时才会搬府邸,例如,成亲。 那时江梓念还未曾细想,他心下满是即将见到大帝的喜悦。 大帝的新府在十重天上。 九幽之地在地下九重。 找到紫微玉玑大帝的这一路并不那么的轻松。 从地下九重至天上十重,其中跨越数十个仙境,江梓念从九幽之地出来之后,又历经了半年才到了大帝的新府。 有时候,只是极短的时候,在寻找之时那冰冷漆黑的夜里,那夜里和九幽之地的夜晚很像,江梓念心中便会生出一点莫名的恐惧,他会想,为何大帝不来找他,为何搬了新府却也不告诉他 江梓念每每这样想,他便又会立即安慰自己,或许或许大帝并不知道他已被释放 毕竟,九千年太长了 长的有时候江梓念自己都忘了时日 半年之后,江梓念终于到了大帝的新府。 十重仙境看守极为严格,那些人见江梓念并无品阶,便将他拦在下面,江梓念是偷偷溜进去的。 他那时还在想,他回头定要拿着大帝的牌子好好嘲笑这些当初不让他进去的人。 但后来证明那些人不放他进去其实没有错,这一切其实都是大帝的旨意,是大帝不愿见他。 若是大帝当真有心见他,十重天上那些守卫又岂敢拦他 大帝冷心无情,江梓念从未想过他也会成亲,天界五位帝仙中,虽有两位也已然成亲,天道冷寂,漫长岁月里若是能找到一个知心之人相伴,也会得许多乐趣,但江梓念却始终觉得大帝那般冷心闲洒之人或许不会享受情爱之乐。 听到他已然成亲了近九千年的消息,江梓念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那些人说,与紫微玉玑大帝结为道侣的是天界中最美丽出尘的素瑶仙子。 素瑶仙子乃是轩辕神族后裔,身份高贵,相貌清丽绝美,与大帝十分相配。 在江梓念进入九幽之地没过多久,他视为天,视为黑暗中唯一一丝火光的紫微玉玑大帝便迎娶了轩辕神族后裔素瑶仙子,两人成亲至今近乎九千年。 而那时,他在九幽之地经受天雷地火之刑,心心念念想的亦全是紫微玉玑大帝。 江梓念曾经有埋怨过紫微玉玑大帝对他的冷心绝情,将他丢弃在这等去处,但他后来却又渐渐释怀。帝与天道一起维持天下秩序,自然需得严苛无情。 况且,此事,确实是他的错。 年少轻狂,并不能成为犯错的借口。 只是,江梓念没想到,大帝也会如旁人一般娶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他也会穿上那大红的衣裳,只为那一场婚礼。 旁人说他们琴瑟和鸣,至今亦十分恩爱。 江梓念想不出他要如何温柔,他要如何对那位素瑶仙子体贴照顾,或许在她耳边说细密的情话。 大帝乃是他的恩人,他觅得一桩好的姻缘,他本该替他感到高兴。 但是他却又忽而发现,他根本无法高兴得起来。 他心中甚至翻涌起一阵阵的酸涩与火烧火燎的嫉妒。 那样汹涌而灼热的情绪,几乎将他灼伤。 他面上可以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说一声恭喜,但心中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妒意与痛意,让他实在无法忽视。 或许,是到那个时候,他才终于拨开了于他眼前笼罩许久的一层朦胧的迷雾。 仿若自他出生以来近乎万年的懵懂迷茫之中,有一缕光终于照了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之前明白的、不明白的,此刻却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的对大帝的心,只是却已然太晚。 很久之后,江梓念才明白,如他这般的石头,不该有情。 石头本是心死之物,他们大多一辈子都懵懵懂懂,不通俗世感情,石头的心亦应当是石头做的,那里坚硬无比,情根无法生长,亦生不出情丝。 石头的心上若是长出了情根,生出了情丝,便意味着对他们而言一个巨大劫难的到来。 江梓念历经半年终于到了紫微玉玑大帝的新府,却被人告知大帝已然成亲,且大帝不愿见他,他派人给了他一些赏赐,命他自行离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9章 第九十三章 昨夜的梦太过真实,清晨醒来之时, 江梓念面上湿漉漉的, 眼角尚且有泪。 他从榻上起身, 却只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 却又兼之一种细细密密的痒意。 他在床榻上恍惚了许久,这才渐渐从那梦境之中脱离了出来。 他知道, 这些或许就是他之前的记忆。 他不自觉地捂了捂自己心口。 石本无心, 本当无情。 此刻, 他却只觉得心中满是酸涩。 那段记忆中, 他必是被情所伤。 有些人, 本不该有情, 却叫他生出了情思, 对于他们而言却并非好事, 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劫难。 江梓念去给邶清如采药之时, 心中还一直都在想着昨夜的那个梦。 他一面想着, 一面又觉得,邶清如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是否亦是与他心中情思有关 在邶清如身上江梓念竟看到了几分与他梦境中那五色灵石相似的地方。 他们本都应该是冷心无情之辈, 却意外动了心, 懂得了情。 而最后的结果, 却又都不好。 江梓念心中微叹,他分明知道那个梦境中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却怎么也无法将他自己与梦中那般完全当作一人。 或许这消失的近乎万年的记忆, 或许这几世的轮回早已将他变得与那个天界的他有太多的不同, 又或许,他如今本体不全,或许并不称作完整意义上的他。 江梓念将熬制好的药端到邶清如的屋子里。 邶清如依旧没有什么精神,气色苍白。 他端起药碗,坐至邶清如的床边,继而舀起一勺喂到邶清如唇边,邶清如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轻抿了一口。 这两日邶清如旧疾又复发了,原本已然渐渐痊愈的伤口却又崩裂了开来。 江梓念见他面色较前几日越发难看了,心下却也一阵忧虑。 他观邶清如眉眼间一直笼罩着若有若无的阴郁之色,他再三思索,这次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师父可是心中有何烦闷之事” 邶清如听他此言,原本吃过药又阖上的双眸,此刻却不由得慢慢睁开。 邶清如寒眸冷冽,此刻这般注视着江梓念,他此番虽是病中,姿容间带了些病弱之感,但唇色如莲,眉目清寒,神色带了些极淡的矜持与清绝孤冷,江梓念猛地对上他的眼眸,竟是也不由得被他这等如雪的容色看得心中微微一动。 他在专注看着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由得叫人被其出尘的容貌弄得心中一颤。 若是他这般冷面之人能微微笑一笑,更是叫人觉得世间万物都骤然失色。 邶清如盯着江梓念看了许久,最后收回了自己的眼眸,轻阖了下眼眸,似是有几分疲倦地说道“并无。” 江梓念知道邶清如并不愿意去说,便道“师父烦心之事可是与我有关” 邶清如又不由得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江梓念见他一直未曾说话,正想要离去。 这次邶清如却并未再缄默,他开口,声音了有些喑哑,道“与你有关如何,与你无关又如何” 江梓念微微垂眸,面上的神色亦多了几分复杂。 他道“若与我有关,师父若有用得上我的” 江梓念神色渐渐认真了起来。 “我自当竭尽全力。” 这话说出来简单,但真的做起来,却并不那么简单。 邶清如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别过眼眸,他如雪的面容之上依旧那般孤傲清绝。 良久,他才道“我心魔未解。” 他说起此处,眼眸中疲倦又深了几分。 这么多年,邶清如被心魔折磨的心神疲惫。 他清心修炼,净心修行,心魔却愈演愈烈。 邶清如蹙了蹙眉,继而眉眼间却多了些江梓念看不懂的幽深之色。 他别来过脸又看着江梓念道“你要帮我” 他那般认真而冷肃地问他。 几乎是一瞬间,江梓念便想起了那日在那穴内旖旎的一幕幕。 邶清如那时对他说,他的心魔,唯有他可以解。 江梓念看这邶清如,他怔然了一下,继而面上染上薄红。 “那心魔与我有关” 他说这话的语气淡淡,但似乎想要遮掩自己的冏然,但他此刻面色如朝霞映雪,那面上的一点绯色叫邶清如看了好一会儿。 邶清如的眸色带了依旧清冷干净,仿佛他们此刻谈论的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看了江梓念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无情道法,先破而后立,不入情,如何能破其道。” 江梓念眼眸中露出几分思索之色,手下的拳头却不由得微微攥紧,心中只觉得这未免荒谬。 邶清如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终于带了些窘迫,他别过眼。 邶清如又重复阖上了眼睛,似是并不在意江梓念要如何回答他的那句话,又似乎他早已料定江梓念应当是如此反应。 他嘴唇轻抿,闭目养神,好似方才不过随意与江梓念讨论了几句,结果如何他并不在意。 良久,邶清如却听得那人还未离开,身侧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这才不由微微睁开眼。 他一抬眼却只见面前的人一张雪白的小脸此刻满面通红,看着他的目光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羞意。 邶清如见他如此,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淡淡,那眼神就好似天山的神明对世人的垂眸,淡若云烟,带了些矜持孤冷。 “好。” 这短短一个字,江梓念虽面上并不见过多的表情,但是心中有多少忐忑与紧张,却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看着邶清如,虽然依旧红着脸,但声音却渐渐坦然了起来。 他道“师父待我有教养之恩,我自当知恩图报。” “如此若能使师父心魔得以消除,我自是无怨。” 他这话说得坦荡又懂事,邶清如听了本该觉得欣慰开怀。 但不知为何,这话却叫邶清如心中微微一刺。 或许,正是因为江梓念这话说的太过于坦荡,坦荡地不带一丝狎昵之情,似是生怕玷辱了他。 又或是,玷辱了他们二人的师徒情分 分明邶清如面上并无甚表情,但是江梓念却从他那冷若冰霜的面上看出了一点冷意与不悦。 他心中微微疑惑,并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见邶清如依旧那般冷冰冰地看着他。 他此番在床榻之上,白衣墨发,尚在病中令他清冷的容色平白添了几分颓靡。 但他神色孤绝冷傲至极,邶清如的姿容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而再好的丹青也描绘不出他的绝世清傲的风骨。 青纱帐内,他侧卧榻上,眉眼精致飘渺,却不见一丝微澜。 他这般斜睨着他,青纱帐微微轻轻飘扬。 他分明应当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至强至尊,此刻他这般模样实在过于无害,叫人总觉得他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弱小的人类。 帐中美人。 这几个字忽然出现在江梓念的脑海中。 他当即晃去自己脑海中这些凌乱的思绪,这实在是对他的亵渎了 江梓念微微别过眼,他一出口,却发现自己喉咙竟都有些干涩。 他道“师父曾说,那心魔,唯有我可以解除” 青纱帐内,那白衣剑尊微微侧目看着他。 江梓念微微一顿,继而又继续说道“这可是真的” 那白衣美人微微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听得他道了一声“是”。 江梓念那一刻,他心中好似忽而明白了什么。 而邶清如那一言,却又好似是暗示了什么。 江梓念的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指尖一拉,轻薄外裳散落在地。 邶清如依旧淡淡地看着他,并无阻止,亦并无多言。 他只是看着他。 就好似,那日在寒潭之中,他命他在面前一件件褪去衣裳,将身体的每一处洗净一般。 那眼神干净而不染微瑕。 但是他却总会叫他这眼眸中染上些俗世红尘。 不知这等情缘从何而起。 不知是缘是孽 若是唯有他可解 他舍身进献给神明一回,也未尝不可。 他轻轻贴在他身上,江梓念抬起眼眸,他只见那人精致完美的下颔,他看着他的双眸依旧不带一丝欲念,那等冰寒的双眸好看地仿若天山之上最晶莹纯粹的雪。 他从来高高在上,他这般微微颔首垂眸看着他,那模样与天上悲悯冷情的神明有几分相似。 他轻轻抿着唇,唇色浅白。 江梓念想要温暖他一些,将他身与心都渐渐温暖起来。 两道身影渐渐重合,江梓念看见了那双眼眸中渐渐染上一丝丝的欲念。 邶清如以为,先破而后立,如此方才是他的破障之道。 但情念最浓的那一刻,邶清如忽而意识到与他那心头魔障一起破解的还有冰封千万年的心。 从来都是心动,所以情动。 那欲念的根源是他那早已不甘于沉寂的心。 白鸿卿在昏暗之中,好似听到了两道声音。 他于极深极深的沉睡之中醒来。 当第一缕光照进他眼底的时候,他的神智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于无垠的蓝色冰晶之上渐渐坐了起来。 那些千年冰晶散发着氤氲的雾气。 白鸿卿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但是周围过于真实的触感让他明白,这不是梦。 他如水的墨发倾泻在淡蓝晶莹的冰晶之上,氤氲的雾飘荡在他身边,他白衣如雪,肌肤如玉。 淡蓝色冰晶的光辉照在他的面上,让他肌肤间仿若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泽。 白鸿卿从无尽的淡蓝色冰晶之上起身,周围都流转着淡淡的光辉。 白鸿卿看了看四周,他发现这里是一处极其隐秘的山洞,洞内有着维持容颜与滋养神魂的千年雪兰冰晶,这种冰晶极其罕见。 白鸿卿心中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忽而眉间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脑海中充斥着些许杂乱的记忆。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江梓念的身影,他临死前那一段有些模糊的记忆如今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看见江梓念好似在与谁对话 白鸿卿微微垂眸,继而脑海中似是渐渐想起了什么。 他眼眸微深,看向远方,喃喃自语道“系统是什么” “任务又是什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第十九十四章 那日之后,邶清如心魔已除, 但他于此同时, 他的心却也动了。 邶清如或许很久之前就对江梓念心中生出了那些心思。 但他那时对情爱一事尚且空白, 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心。 他或许在心底极其隐秘的地方对这样的背德的感情是排斥的。 但如今, 他已然明白这些都无法改变。 邶清如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逃避现实的人,既然无法改变, 他便索性坦然接受。 邶清如接受得很快。 而江梓念却并不知道邶清如如今对他的心早已与从前不同。 自邶清如心结解后, 他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他的伤势的眼见着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他面上不再是恹恹之色, 反而好似决定了什么又好似当真明白了什么, 他目色间尽是清明。 江梓念自那日后, 与邶清如相处之时, 总觉得有些尴尬。 两人之间总是会有些莫名异样的气氛。 江梓念心下有些怪异, 但他见邶清如对着他的时候却也是面色如常,他心中便也渐渐放开了些, 不再去想那日的事情。 他看邶清如的态度看不出什么, 仿佛那一日只是他的错觉。 那日醒来之后,他身上干净清爽, 整个人并无一丝不适。 只是不可名状的地方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的痛苦。 但邶清如对此却十分敏锐, 他好似将他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中, 次日,邶清如就给了他一小罐药膏。 江梓念并不知邶清如卧病在床到底是如何弄来这药的, 但是他通晓药理, 他一看那药就明白是何物。 他就算脸皮再厚, 此刻也不由得微微红了一下。 这日江梓念给邶清如端来药的时候,邶清如不由一面喝了一口药,一面问道“可是好了” 他面上神色看似并不经意,但这话却听得江梓念耳根微微一热。 那药膏却有奇效,不过几日,江梓念便已然不觉得有多痛了。 他小声地“嗯”了一声,想故作坦然,但微红的耳朵却还是出卖了他。 邶清如便不再问了。 一时之间房间内只剩下细微的汤匙之声。 两人这般相处了几日,邶清如伤势恢复地极快,邶清如正提议说启程回混元派之时,他们的屋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梓念其实并不愿回混元派,他想说,他如今已然不是混元派弟子,但是他对着邶清如那番认真的模样却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只好将到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邶清如看了江梓念一眼,道“你是我徒弟,便是混元派弟子。” 见江梓念并未说话,他便道“你若日后不愿回去,我便也不强求。门派清冷,或许你更喜繁华热闹。” 说及此处,却见邶清如竟看着他微微抿了抿唇,似是想到了什么事,露出了一个浅笑。 而江梓念听他如此说,自己心中也轻松不少。 “只是此次回门之后,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一同安排交代下去,你需与我一同回去。” 江梓念听这话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 他道“安排交代什么” 邶清如看了他一会儿便道“道侣一事。” 江梓念愣了一下,当时还有些未能反应过来,他道“什么” 邶清如侧目看了他一会儿,他那清冷好看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一瞬,他道“你我结为道侣一事。” 江梓念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几乎炸开了。 他看着邶清如的面色十分复杂,竟是一阵红一阵白。 “这这” 他磕磕巴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面色通红,这才憋出了一句“这不行。” 邶清如蹙眉,他料到江梓念定会惊讶,但他这般此刻这般的反应却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看着江梓念,微微蹙眉,并未说话。 江梓念见邶清如面色不悦,他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他道“你我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师父你的清誉也就完了,你日后又当如何在修仙界自处” 他面上有些焦急,说的话却满是担忧关怀之语。 邶清如面色稍缓,道“无妨。” 江梓念却并没有他那般不在意。 他道“师父,此事我不同意。” 邶清如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无需因此而自责,这是为师自己的选择。” 好坏,他皆一人承担。 修仙界结成道侣一事并不少见,只是,邶清如乃是无情道法的领衔之人,他修得此法便注定要无情寡欲,不可破戒,他已然坚守真身千百万年。 邶清如这般的人,平素里便被尊为神明一般,人人都要求他必须克己自制,不可沾染上一丝尘俗之气。 虽说素日里关于他的艳闻也并非没有,但若此事当真传了出去,天下定是哗然。 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人人都可以谴责他。 他让人们心目中的神明崩塌了,届时会有怎样的一场风波可想而知。 所以,当江梓念听到邶清如的决定之时,他才会那般震惊。 况且,他们二人又曾是师徒 江梓念如此想着,心中却也将此话说了出来。 他微微一愣。 邶清如在那边看着他,良久才说道“那日,你我已行周公之礼。” 江梓念面色又是微微一红,他道“那是我自愿为之,师父莫要因此便” 江梓念顿了一下道“我并非女子,师父亦无需如此。” 邶清如,继而才沉声说道“我想与你结做道侣,并非因为那日。” 邶清如看着他的眼眸依旧清冷如雪,但对上他眼底的细密的情意,江梓念心中却只觉得心中莫名生出些愧意,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邶清如沉默一会儿,继而道“此事顺我心而为之,并非因其他缘由。” 江梓念对上他的眼眸,见其眼底渐渐浮现出来的情意,虽然他这话说地委婉,但江梓念见他如此,又哪里会不明白。 江梓念顿时只觉得心中一阵复杂,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这些日子心中情根渐生,邶清如待他如此,他又怎么会完全没有一点触动。 但他思及其他几人,心中却亦是十分复杂。 但他只有一颗心,又如何能同时放于几人身上。 他与任何一人亲近,他心中都会觉得愧疚。 在他如今心中情愫懵懂,他对感情亦是模模糊糊,在他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他断然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人。 况且,他们之间诸事纷杂,江梓念只觉得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随着他记忆的恢复,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之间有着一层联系,就好似蒙着一层薄纱,那个谜底未能揭晓,他心中始终不安。 邶清如见他久未答话,他忽而便道“你不愿” 江梓念怔了一下。 就在这时,屋外一道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 两人瞬间警觉。 江梓念心下那一点纠结旖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当即行至屋外。 只见狂风大作之下,一人从天边降落。 那人一身月白衣裳,幽暗的眼眸黑如点墨。 他衣袂轻扬,双眉间有一粒黑色小痣,说是雪白面上一点微瑕,却又越发觉得引人入胜,叫人忍不住去细看,而越是细看便越会觉得其眉眼精致温婉,五官柔和宛如三月春风,唇边带着一抹温柔的浅笑,但那越发温柔的浅笑配着他那双黝黑的眼眸,总叫人觉得有几分不寒而栗。 他轻轻一笑,直叫人想起三月的和煦柔婉的杨柳,或是春日里缠绵静谧的流水。 但他这一来,却是叫天边都乌云骤起,狂风大作。 在那阴暗的天色之下,他那白衣却越发显出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 他的目光对上了江梓念,继而又略略扫过他一旁的邶清如,见此,他面上的笑容却越发温柔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白鸿卿与邶清如二人, 一个看上去宛如三春杨柳那般和煦温柔,一个宛如天山之巅的冰雪那般冷冽清寒。 此刻,两人四目相对, 一瞬间天边都顿时暗了几分。 一时之间又兼之雪籽、乌云、狂风,天边暗得似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给蒙住了。 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江梓念被夹在中间十分煎熬。 白鸿卿看了一眼江梓念, 道“几年未见,小梓身边便已然有了新欢, 真是让哥哥伤心。” 这话一出,江梓念明显感觉到邶清如怔了一下, 继而看了他一眼, 神色越发冰冷。 新欢二字太过刺耳,无异于宣告邶清如他与他之间的亲密关系,又兼之讽刺他如今是插足他们二人之间的第三者。 江梓念心知他有意挑拨离间,他当即便道“不不要胡说。” 但这话江梓念说出口却也觉得并不那么坦然。 他与白鸿卿之间关系复杂。 若要他说, 他与白鸿卿之间并无一点私情, 这话他也难说出口。 白鸿卿见他如此又笑了笑,那笑容却带了几分自嘲, 道“见我出现,小梓为何一点喜色也无” 江梓念也不知道白鸿卿为何会突然出现,系统当时只说白鸿卿会沉睡, 却并未说他会沉睡多久,也并未说他苏醒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江梓念见白鸿卿如今看上去竟与沉睡之前分毫无异, 无论是修为还是容貌皆无变化。 他之前心中还有时常记挂着他, 如今见他一切都好似恢复如初, 他心中也略略松了一口气。 但想起原先这人灰飞烟灭之前说得那一番话,再看他如今看着他时那被掩埋在眼底的那一抹痛色,江梓念心中也不由得轻轻颤了颤。 “你你身体可大好了”江梓念看了他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忍不住问道。 邶清如见江梓念如此,不由得微微侧目看江梓念他一眼。 不等白鸿卿答话,邶清如却直直盯着江梓念问道“他与你是何关系” 白鸿卿看了邶清如一眼,眸色幽深,面上似笑非笑。 白鸿卿亦看着江梓念,道“这话我倒也想问问,我不在时,小梓你与上虚剑尊又是怎么回事” 二人这般直勾勾地灼热的目光几乎让江梓念头皮发麻。 这种被捉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江梓念心中早已成了一团乱麻,他脑海中飞快地分析。 以邶清如对他控制欲和骄傲,白鸿卿对他的占有欲,他若是稍稍偏袒任何一人,局面都会十分恐怖,或者,若是叫任何一人知道他与另一个人事,或许都难以善终。 事情的发展变得有些脱离他的控制了。 他没想到白鸿卿会忽然出现,还是出现在邶清如与他有过那般旖旎的事情过后。 江梓念也没想到,他与邶清如的关系会变得如此这般越发复杂。 他与这两人的关系千丝万缕,他本就亏欠他们良久,如今若是伤害了任何一方都非他所愿。 如今的情况之下,他要如何才能让这两人不至于剑拔弩张,刀剑相向 这两人皆是当世大修,若是这两人当真打了起来定是暗无天日,十分恐怖 届时他又该如何劝阻 江梓念从未处理过这般的问题。 江梓念在那边天人交战,脑子里乱成一团,而邶清如与白鸿卿这边的气氛越发紧张。 白鸿卿道“上虚剑尊竟何时也学会这等挖人墙角之事。” 白鸿卿看着邶清如的神色越发不善。 邶清如亦目光阴寒地看着白鸿卿,道“他从未提起过你,可见你在他心中亦并非什么重要之人。” 此话一出,白鸿卿面色微顿。 他灰飞烟灭也要在江梓念心中留下最重的一笔。 他灰飞烟灭之前,将江梓念送至离邶清如最远的地方,但是他回来之时,两人却还是这般神态亲昵地在一起了。 他心中的翻涌的幽暗早已几乎将他淹没。 白鸿卿心中再恼怒,面上却也只是一派温柔微笑的模样,只有眼眸中透露出些许如令人胆战的阴暗。 邶清如这话,可谓是戳到了白鸿卿的痛处。 白鸿卿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江梓念与邶清如究竟发展到了何等的程度。 但他一想起方才所见两人亲昵的神态,他心中便被占有欲折磨得一阵发痛。 他那时死前,虽然想过,他的小梓之后或许会旁人在一起。 但是那个念头仅仅一瞬间便叫他刺痛不已,痛得他心中鲜血淋淋。 他那时,放过他,已然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大的让步。 此番,他既然侥幸有得了一条命。 他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放手。 邶清如见白鸿卿盯着他的眼神,阴暗而瘆人,仿佛一只从地狱爬上的恶鬼,虽然披着温柔的面皮,但是随时便会上来将他撕碎。 邶清如面上不由得轻轻抿出一个冷笑。 他轻启苍白的唇,面色微沉,道“你又怎知,不是你动了本尊的人。” 这话语气虽轻,但却带着邶清如身上特有的强大的威严,这般强大的威压,听得直叫人背后渗出一阵冷汗。 白鸿卿看着邶清如,又看了看一旁的江梓念,他眯着眼睛轻轻笑了。 “我竟不知,上虚剑尊竟是这般伶牙俐齿。” 他漆黑的眼眸越发幽深,那视线看得直叫人有些毛骨悚人,但邶清如与他对视之时,面色不改,两人气势不相上下。 邶清如此刻大病初愈,面色间还带了些羸弱。 他看着白鸿卿的眼神虽然坚定,但是他自己却明白,他心中并没有那么淡然。 他知道,白鸿卿与江梓念之间关系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上次便是白鸿卿从他身边强行将江梓念带走的。 白鸿卿已然在修仙界消失了七年,在白鸿卿将江梓念带走之后发生的事情,邶清如一概不知。 这七年里,两人完全可以发生太多事情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邶清如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他从未有过如此情绪。 过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妒。 他恼怒,气愤皆是由妒心而生。 他修得道法实在不当出现如此妒心,但是他控制不住去想,这个人和江梓念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想起方才江梓念对白鸿卿的那一抹关怀之色,他心中更是觉得宛如被针轻轻刺了一下。 白鸿卿看了一眼邶清如,却就并未再看他,他转头看向江梓念,道“小梓这一次,不要再丢下哥哥好么” 他面色都暗淡了几分,但眼眸中的神色渐渐显出几分悲凉之色。 对上白鸿卿那悲凉的双眸,江梓念忍不住心微微一颤。 他此刻那般恳求地看着他,模样似是一个乞求。 江梓念丢下了他两次。 第一次,江梓念将他丢弃在秘境小屋里,白鸿卿遭遇了他的背叛,在那间小屋里遇到了前来的白家修士,而后白鸿卿找了他几百年。 第二次,白鸿卿终于找到了他,而江梓念宁愿自损一命,也要逃离他身边,又将他丢下。 而在两人相遇的第三次,白鸿卿又一度找到了他,但他却遇到了一个大的麻烦,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他选择放过江梓念,放过他自己心中的执念,他救下了江梓念,自己却自曝元神,灰飞烟灭。这一次,他放下了江梓念,没有再给江梓念丢下他的机会。 思及往事,如今白鸿卿这般低下头请他不要将他丢下,江梓念心中又如何忍心拒绝伤害他。 他因他险些死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几百年前的白家秘境,第二次两人逃至那里,竟然又是在那秘境。 白鸿卿又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小梓,我只有你了。” 如今元明宗败落,白鸿卿名义上还是修仙界的叛徒,虽然事后证明揭露这一切的顾清晔才是魔界的走狗,但他已然死无对证,而白鸿卿若想再接任元明宗亦并非易事。 江梓念听他此言,心中又骤然抽痛了一下。 几百年前,白鸿卿因他险些丧生于白家手中,他那时失去父母亲族,亦是一无所有,最终他又捅了他最痛的一刀。 如今,他悉心在元明宗经营起来的地位,如今又因顾清晔而淡然无存,修仙界都已容不下他。他孑然一身,若非江梓念有系统,他那时可能又要因他而死。 一面是邶清如,一面又是白鸿卿,江梓念心中的煎熬实非常人能言。 此刻,邶清如自然看到了江梓念看向白鸿卿时面上的那一抹担忧和不忍之色,邶清如忽而握住了江梓念的手。 看见两人十指相交的时候,白鸿卿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白鸿卿面上的神色有些危险。 邶清如握着江梓念的手又紧了几分,他道“你告诉他,你马上要与我结为道侣了。” 这一声之后,江梓念愣住了,白鸿卿眼眸中的神色越发危险阴暗了,几乎有要爆发的前兆。 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神仿佛在问,道侣什么道侣 江梓念知道白鸿卿若是疯狂起来究竟会有多么可怕,他无法预料他倒是究竟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 而邶清如大病初愈,白鸿卿大概亦是苏醒不久,两人皆是面色惨白,若是打起来,两败俱伤绝不是江梓念愿意看到的下场。 虽然两人大概修为相近,但白鸿卿在江梓念心中比邶清如更危险 这念头仅在江梓念心中猛地掠过了一瞬,江梓念下意识地松开了邶清如的手。 他松开的时候,邶清如指尖的凉意尚且还残留在他肌肤上。 江梓念甚至不敢去看邶清如的眼睛。 他垂眸,小声道“我并未想好。” 邶清如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受伤,他看着江梓念的眸色渐渐冷了下去,似是渐渐冰封的湖水。 邶清如滚动了下喉结。 他眼眸冰寒,整个人身上又重新散发着一股冰冷而死寂的寒气。 生人勿近一般,他脚底的土地都渐渐凝结出了冰凌。 “因为他么” 邶清如看着江梓念,似是希望他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江梓念无法回答他。 良久,两人没有开口。 再度开口,邶清如的声音却哑了几分。 他道“是不是因为他,我那时问你,你才犹豫不定” 江梓念还未开口,白鸿卿却开了口。 他道“他不会与你结为道侣的。” 白鸿卿面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道“就算我死你也休想独占他与他结为道侣。” 白鸿卿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灵气又隐隐猛增的趋势,他看着邶清如的面色已然全是怒到极点。 邶清如的存在便是触及他的逆鳞,他在这里忍受着邶清如,仅仅只是为了江梓念,若非不愿在他面前太过暴虐,白鸿卿早已上去将邶清如撕成碎片。 就算这人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上虚剑尊又如何 敢觊觎他的东西,便当有所觉悟 江梓念看着邶清如受伤的神色,又看着白鸿卿眼中已然遮掩不住的暴虐与幽暗。 他心下隐约有了决断。 邶清如,如今重伤未愈,白鸿卿若是发了怒,会做出什么,他无法得知。 若是他邶清如离去,两人定是一场大战,但是若是他跟着白鸿卿离去 只需断了这其间念想,邶清如孤傲的性子,使他无法做出那等纠缠之事。 如此,便可将双方都稳了下来。 说到底,他并不愿见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受伤。 虽如此势必会令邶清如伤心,但事到如今,他除了此法,却也再别无他法。 只是这一句话说出来竟是十分艰难。 当那一个个字从他嘴里迸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邶清如的面色终于渐渐苍白如纸,他的心亦是痛如刀割。 明明不过短短几个字,江梓念以为,他说出来之后,应当会轻松,却不料他心中竟是如此疼痛,就好似将心中的一块生生割了下来。 他那时才忽而明白,在他生出情根之前,他便早在他心底的某一处占据了一处位置,无论是情爱之思,还是师徒之情,他在他心中的分量却都已不轻。 如今他心中渐渐又重新生了情根,他方才觉出其间痛楚滋味来。 将那一块割裂之时竟如此的疼痛。 但最终,江梓念还是对邶清如说道“师父,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邶清如心中大悲,几乎心神不稳,他看着江梓念,他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想对他说,他们那一日曾那般的亲密 但是这话,他看着江梓念面上的冷淡,却又说不出口。 他想对他说,他如今已然明白了他的心。 他其实 他早已在他心中盘旋了太久,可惜他直到前几日才猛然惊觉。 可惜,他惊觉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江梓念对他说,他永远只是他的师父。 那么,师徒之道,便是徒弟恭顺,师父自重自持。 那么,便就此为止罢。 是他心生背德之念,对自己徒弟生出了此等绮念。 邶清如面色惨白地看了江梓念一眼。 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你说的对。” 邶清如看了江梓念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江梓念说出那样的话之后, 邶清如便走了。 他也再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江梓念见他走了,心中却并不觉得轻松多少。 邶清如并非那等纠缠不清的人,他说出这样拒绝的话, 他明白他的心意之后,应当就再也不会再过来找他。 此番一别, 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江梓念心中平空生出些不舍。 但是他知道,或许这样对邶清如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 邶清如心魔已除。 他对他这一点情思也当断了才好。 邶清如不该对他有情,江梓念都理不清他的自己的心绪, 邶清如若与他一起势必承受太多的谴责与流言。 他与几人纠缠不清, 他又如何对得起他为他付出至此。 他如此回去之后,他自当还是高高在上的上虚剑尊。 江梓念既无法做到对他全心全意,不如断开得好。 邶清如离开后,白鸿卿便跟着他。 江梓念看着面上一派轻松愉悦之色的白鸿卿, 他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白鸿卿道“小梓去哪儿, 我便跟着你。” 江梓念眉间轻轻一蹙。 白鸿卿与其他几人皆不相同。 他若真的想要得到一个人,便是无论用何种手段, 他都会要得到他。没有什么能让他退让,他亦不在乎江梓念究竟是否真的想与他一起。 先将想要的抓在手里,无论他心中是否有旁人, 无论他爱或不爱,他都只会是他的。 只是若是江梓念心中当真有旁人, 他大概会十分不快, 占有欲与嫉妒之心会将他折磨地痛不欲生, 他必会将那个人从他心里挖出来,然后填补上他的身影才是。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面上微微蹙起眉头,他眼眸中却渐渐幽深起来。 他道“之后啊,小梓可不要再想丢开我了。” 这话他说得温柔极了,但是却又宛如一个最阴毒的诅咒。 他就好似在说,一辈子,这一辈子,他都不要想摆脱他了。 他看着江梓念的时候,江梓念只觉得自己仿若被一头凶猛的恶兽盯上了。 对于白鸿卿,他心中的感情其实是十分复杂的。 他原本是至洁至善之人,如今他一颗纯善的心又全部填满了黑暗,一丝光也休想照进去。 他拒绝一切的光明,他献身于黑暗,于黑暗中重获新生。 他成了如今的样子,与江梓念脱不开干系。 江梓念对他怀有愧意,又间杂着无奈,有时候或许会厌烦他狠辣的行事作风,但每每如此,他又会想起,他皆是因他才变得如此,江梓念心中便又升起难以说明的酸涩。 他或许可恨吧,但江梓念却又绝没有资格去恨他。 他因他才变得如此,之前的白鸿卿有多么的纯善,如今见他变成这番不择手段、阴险狠毒的模样,江梓念心中便有多少的悲怜与心痛。 四次任务中,江梓念细细想来,他为了渡所谓的情劫,于四人都有亏欠,但或许他亏欠最多的却是白鸿卿。 他的身世或许实在可怜,但是变成如今这样也确实可恨,江梓念无法不对他心生怜意。 最起码,如今,他说要跟着他,他是绝对无法狠心丢开他。 这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 白鸿卿却也好似发觉了他对他的愧意,白鸿卿很多时候都十分聪明的,他洞悉人心,利用江梓念的愧疚与悲怜之心,他借此在江梓念这里得了许多好处。 比如,夜里睡觉,江梓念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与他一同睡觉。 每每同塌,江梓念虽与他说好,中间隔着东西,互睡一侧不干涉,但每每醒来,他总是在白鸿卿怀里,白鸿卿将他抱得紧紧的,两人贴的极紧,仿佛两人本就是一体。 仿佛,他们真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般紧密地贴在一起,比兄弟至亲还要亲密。 江梓念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有时候,江梓念本想推开他,他却迟迟未动,好似被他的心跳声吸引了,又好似他不愿惊扰了他的好梦。 最终,他只能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点点的跳动着,江梓念心中竟也觉出些难得的静谧与安宁。 很安稳,就漂泊太久的孤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看着白鸿卿眼底的那一点青色,他知道,白鸿卿为了寻找他,已然几日未曾好眠,如今找到了他,这才得了好觉。 江梓念听着他的心跳,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那个时候时间总是好像流动地很慢。 这一次,江梓念半夜醒来,果见白鸿卿又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一丝缝隙也不肯留。 江梓念早已习以为常,他靠在他怀里。 他慢慢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他的模糊的梦境又清晰起来。 在十重仙境上,紫微玉玑大帝命他离去。 江梓念却并不愿离去。 他挨了九千年的苦,他才等来这一次得见大帝的机会。 他还没见到大帝的面,他如何能甘心回去。 但大帝的府邸固若金汤,他若不愿见他,江梓念便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他的。 江梓念拒绝了大帝给他谋求的某地的一清闲自在的职位。 平心而论,其实大帝对他不薄。 他赐予了江梓念他的一缕灵气,令他启蒙开智,赋予他新生。 在江梓念新生之后的百年里,他将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旁人都说,从未见大帝这般教导过其他的人,就连他自己座下的弟子也未能得他如此亲传。 偶尔,他翻了些小错,大帝都从未怪罪过他,例如打碎了大帝的某个心爱的珍宝,踩坏了他园里细心种植的灵芝呀,这些过错虽小,但若真是追究起来,他一无品阶的灵石,如此冒犯大帝,早已可以死数百次了。 但是,大帝都无一例外地原谅了他。 他最多只是用修长莹白的手指轻轻戳戳他的额头,从不见一丝怪罪。 这叫江梓念生出了一种错觉。 就好像,无论他做错了什么,大帝都不会怪他。 所以,尽管他做错了事,将本不该被修复的玄明罗盘修复,他心眼里觉得,大帝就算生气,却也应当不会真的怪罪于他。 就算大帝当真生了大气,玄明罗盘一事实在事关重大,他确实无意间犯下了一个大错,但大帝责罚也已然责罚了。 他在九幽之地的九千年里,他以为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大帝也当气消了。 可是事实却好似并非如此。 他好容易被释放了出来,大帝却并不愿意见他。 自行离去。 这几个字对于他而言过于沉重了。 江梓念的心全在大帝身上,他早已习惯了将大帝看作是他生命里的天地,早已习惯了万事以大帝为先,将大帝看作是他的一切。 若是没了大帝 江梓念不敢去想没有大帝之后的日子 他九千年的黑暗岁月里,大帝成了他脊梁,支撑着他度过那漫长的黑暗,若是没有了大帝他整个人也就垮了 江梓念每日都等在大帝的府邸外面。 他也强行闯过几次,但无一例外,他尚未能到府中便被发现,而后丢了出去。 他满身灰尘,狼狈地好似一条狗。 一条失去了主人的野狗。 江梓念不愿离开,他也不知道他在这十重仙境上等了多久。 大帝要他离开,他便不能明目张胆出现在他面前。而每重仙境都有固定的品阶要求,他如今虽修为高,但并未去认证,所以他之前的品阶并不能让他留在这第十重仙境。 若是他出现了,便会有人过来抓他,将他丢下界去。 于是江梓念每日都躲在幽暗的角落里,或是桥洞底下,或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好在他心细,竟当真没有人找得到他。 他不知自己躲了多久。 当他终于看到紫微玉玑大帝的时候,他已然脏兮兮的好似一个乞丐。 而他心心念念的大帝站在离他不远的祥云之上。 他身穿着由上好的日月之光织成的雪衣,上头用金色的日光经线绣着繁复精美的暗纹,那衣裳日光所照之处,其犹光明转胜转妙,不可名也,其上升起葱葱瑞气,灰尘难近。 他的姿容实在难以用言语描摹,任何词汇用在他身上都只觉得是对他的玷辱。 但比他姿容更叫人心颤的是他那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气度。 仅仅只需一个眼神,便可见其为帝之威严风范。 而他身旁站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姿容如皎皎明月,宛如身集春花秋月万水千山之精,竟是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要显得黯然失色。 素瑶仙子据说是天界最美的仙子。 如今一见,江梓念才知此话不假。 她眼眸如水,肌肤柔腻,眉如黛,站在紫微玉玑大帝身旁也并未被其风华气度比下去。 她是个极美的女子,普天之下如她这般的女子也大概再找不出第二人。 江梓念不自觉地将自己往阴影里躲了躲。 他看见,素瑶仙子好似说了句什么,大帝垂眸看着她,眼眸温柔。 两人举止亲昵,他亦从未见过大帝对谁有过这般的温柔。 江梓念正觉得心中一痛,他却又见大帝竟微微抬手,为她捋了捋耳边散落的鬓发。 仅此一举,便叫江梓念的心坠到了肚子里。 在此之前,江梓念只想着,他只要看一面大帝就好,若能与他说说话那便更好。 但此刻,看着那远处的两人,他忽而不知道为何自己定要来看他一面。 那两人如今在不远处恩爱十分,他却只能躲在阴暗中,宛如一个乞丐一般,偷偷地看着他们,然后眼中露出羡韵而又卑微神色。 大帝与素瑶仙子显然只是无意间路过那里。 后来他们在他眼前消失了。 江梓念等在大帝与她的府邸外,卑贱地像个乞丐,像条狗,后来他见到了大帝,但是他却忽而没有勇气上前了。 他任凭着大帝与素瑶仙子在他眼前消失。 在之后,那很长一段的时间里,江梓念心中都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幽暗。 那幽暗在他心底满满滋生,他有时候心中甚至会冒出一些可以称之为恶毒的想法。 他想过杀死素瑶仙子,然后将大帝抢回来。 但这些想法仅仅从他脑海中一掠而过,这实在太过于幼稚。 那段日子,比九幽之地更加难熬,他心中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叫他仅仅是念想着便能支撑九千年的孤寂与折磨。 江梓念有些惊异于自己那时恶毒的心思。 他又在第十重仙境呆了大半个月,而后他去了第八重仙境里的绝情殿,他找到了那里的长老让他拔去了自己的情根。 拔掉情根的时候,那个长老说,你的情根已然被拔了一次了,若是再拔,之后大概便再也无法生出来了。 已然被拔过一次 江梓念苦笑了一下,他从不知道他自己的情根竟还被谁拔了一次。 但他此生除了大帝,又有谁能叫他在尚且懵懂不懂情爱之时,便动了情。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或许很久之前,他便对大帝动了情,只是那时他年纪尚小,根本不知情为何物。 他不知,他对大帝的偏执、占有、疯狂,不仅为那一点恩德。 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大帝动了心,动了情。 江梓念如今想来他之前对大帝的那些举动,或许旁人一看便知道他的心思,也只有江梓念直至今日才明白。 大帝那般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比江梓念自己更早看穿他的心思。 或许他的情根,第一次,便是被大帝亲手拔去的。 除了紫微玉玑大帝,江梓念竟想不出有谁会需要拔去他的情根。 或许,大帝觉得,他不该喜欢他,这一点情,在江梓念看来无比珍重,但在紫微玉玑大帝面前看来,却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于是,他亲手将它拔去。 他是身份尊贵的大帝,他只是一块石头,若是他当真过早明白了他的心意,他当真缠着说喜欢他,大帝大概也会因此多许多烦扰之事吧。 是不是因为如此 所以,他才要将他的情根拔去 在他懵懂尚且未能发现它存在的时候,便将它彻底扼杀。 大帝大概也没想到,他明明拔去了一次,但那情根却还是又重新长了出来。 在他尚且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江梓念便已然对大帝动了两次情,第一次情根尚浅,被人拔去之时,他竟无一丝感觉。 如今,他情根深种,或许拔去的过程会很痛,剖心彻骨的痛。 那情根连扯着心里的血肉,深深扎进心底,拔出来的时候,定是犹剜心之痛。 大帝或许并不够了解他。 他从非那种痴缠之辈。 既然这一番心意终究是作废了,那么要断,便断得干净。 这一次,无需大帝来动手了,便让他自己动手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江梓念醒来之时, 白鸿卿这次比他早醒。 他正静静地看着江梓念。 两人贴得极紧,白鸿卿低垂着眼眸,他眼睫毛纤长, 眼眸中荡漾着温柔的浅笑。极淡的光照进他眼底,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温柔而宁静。 江梓念在梦中尚且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如今刚从梦中醒来,头脑还有些不甚清明。 他猛地对上白鸿卿清俊的面容, 他的心也不由得跳动了几下。 “小梓睡得好么” 白鸿卿面上的笑容仿若春风拂面,又恍如清晨之时绿叶之上的那一滴露珠, 纯澈清明, 直叫人觉得心神间恍若有潺潺的流水流过,润泽心田。 在这人正常之时,他浑身温柔谦和的气质当真是叫人厌恶不起来,甚至任何人都会想要与之亲近一二。 而白鸿卿问他的这个问题, 江梓念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他。 江梓念只知道, 昨夜他睡得不好极了。 他想起梦中那一段时日里,他心底的黑暗与阴影, 那浓重的恶念叫他自己都有些毛骨悚然。 但他最终到底没能迈出那一步,他选择的不是伤害旁人,而是拔去情根, 忘却前尘。 江梓念不知为何,一梦过后, 他却觉得好似与白鸿卿更加亲近了些。 就好像, 他忽然发现了白鸿卿身上与他相同的点。 他忽然发觉, 他们二人原是如此的相近,甚至是类似。 但是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江梓念也不知道自己心底此刻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心中正有些困惑,而白鸿卿却已然上前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这个吻温柔得不似白鸿卿的举动。 仅仅轻轻一点,一分即离。 江梓念只能察觉到他温柔清浅的目光,他的唇方才掠过的时候柔软得好似一朵花亲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见江梓念略有些诧异地抬眸看着他,白鸿卿弯了弯唇,道“一醒来就看到小梓在我怀里,我心里觉得被塞地满满的。” 白鸿卿抓住江梓念手,按在他的心口上。 他这个动作分明没有什么逾越,但江梓念的脸却不由得红了一下。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白鸿卿将他搂住的手臂略微紧了紧。 他的头轻轻埋在他脖颈儿里,就好似在枝叶从阳光中汲取养分那般。 他这个动作无端叫他显出几分惹人心怜的脆弱。 江梓念身体僵硬了一下,继而伸手略有些犹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一小小的举动却叫白鸿卿亦是怔愣了一下。 他当即抱住他的手又紧了紧。 江梓念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却并未出言阻止他。 他看到白鸿卿略略弓着的脊背,好似被生活压垮了那般,此番角度看去,他如今瘦了太多,竟显得有几分佝偻。 他忽而想起年少之时,白鸿卿总是将他背在背上,那时,江梓念从他背后看去,他的背便会有一点弯曲。 但他若是站直的时候,他的背又是如松柏一般挺拔,只有在背着他的时候,他的背才会弯下来。 那时,白鸿卿不过比他大一岁,两人都是个团子模样,但从那时起,白鸿卿便喜欢将他背着四处走,而后长大一点,白梓娇气,白鸿卿虽然已经是个小小少年,却还是会经常背着白梓。 他背着他踩过山间的小溪,越过从家学回去时那一大片的芦苇荡。 白鸿卿只比他高一点,但是他能稳稳地背着白梓,不会叫他摔下来。 越往后走,白鸿卿的背便越弯曲,白梓有些重,但是他却从未吭过一声。 白鸿卿那时纯澈的眼睛,好似最干净的泉水。 他分明是世间上最好的少年,他有着最为挺拔如竹的身形,无论经受什么痛苦他的脊背或许都不会弯曲,他乐观纯善,面对任何的黑暗都不会抱怨,亦不会被其击垮或是妥协。 他或许想一辈子背着白梓,替他遮风挡雨,替他走那刀山火海。 他却没想到,压在他背上的白梓,会渐渐压垮他的脊背,生活的磨难会全然堆积在他稚弱的脊梁上。 江梓念想起那些发生在白鸿卿身上的事,他想起之前那个善良温柔的小少年。 他本该有坦荡的人生,他本不该被命运如此对待。 他本该至死,还有那样一双相信纯善的双眼。 江梓念心中越发难受了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然伸手抚上了他背部的脊梁骨。 白鸿卿并无举动,只是静静埋在他脖颈儿里,任他动作。 他此刻就好似是一只安静下来的猛兽,甚至对着亲近之人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江梓念察觉到,此刻白鸿卿的心情好似不错。 “哥哥” 白梓极少这般叫他,每次只要这般轻唤他,白鸿卿便会放弃一切原则,任他驱使。 此刻,江梓念这般唤他,直叫人生出几分恍若隔世之感,沉默了良久,白鸿卿才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带了几分鼻音。 江梓念犹豫了一下,继而将头轻轻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亲密地恍若一瞬间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个秘境里。 彼此的体温渐渐传了过来,恰到好处,并不会太过灼热,也不会叫人觉得夜里寒冷。 “原谅我,哥哥。” 他的声音干涩,这话就好似从他心底挤出来的,开口之时竟异常艰涩。 江梓念想,他之前真的很对不起他。 将一切的罪责推到系统身上并非正确的做法。 他对不起白鸿卿之前对他的爱护,对不起白鸿卿对他的一片情意。 他辜负了白鸿卿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的事情。 他将他的一颗心踩在地上,践踏到了尘土里。 他松开搂着他的手,他抬眼看了看江梓念。 白鸿卿见江梓念不知怎么的竟是眼睛都微微红了。 白鸿卿见他如此,不由得笑了,道“这么大了还在哥哥面前哭鼻子嗯” 白鸿卿点了点他的鼻子。 江梓念被他如此一说,心底的酸涩骤然消散了好些,也骤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近日总是有些多愁善感,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像他了。 系统说,是因为他心底之前被拔去的情根如今渐渐恢复了。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眼眸中的神色带了几分认真。 他幽暗的眼眸直直看着江梓念,那眼底的阴暗无一丝微光可以射入,深邃地让人看不分明。 江梓念隐约察觉出白鸿卿似是要说些什么,他看着白鸿卿。 只听他道“几百年前小梓你背叛我的时候,我确实恨过你。” 虽然早已料到白鸿卿会恨他,但真的听他说了之后,江梓念还是觉得心中微微一刺。 白鸿卿道“但是后来,我就不恨了。” “或许我已然不具有什么感情了,也就无所谓爱恨。我只想找到你,然后把你绑在我身边。” 白鸿卿替他捋了捋额发,他眼眸中的神色算不上温柔,却也算不得恐怖阴寒,但他那幽暗的眼眸看着江梓念时带有这一种特有的专注与偏执。 他道“我也分不清,我如今究竟对你是一种何样的感情。” 或许是偏执,或许是占有。 如他这般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究竟还有无人类的感情并不可知。 “我若活着一天,我便纠缠着你一天,若我要死了,我便杀了你,生同衾,死同穴。” 白鸿卿轻轻握住江梓念的手。 他将他的手方才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眼睫低垂着,眼中的暗色恍若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纯澈的双眼,但他也再不会有之前那般纯善的心。 他对着江梓念说道“若能得此,我便原谅你。” 他能与他纠缠一辈子,也就够了。 无论是爱,或是不爱,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他只知道,他已然离不得他。 几百年的时光,全靠着找到他这一点信仰支撑着他活着。 他被黑暗掩埋之时,支撑着他的究竟是对他的恨,只是对他的偏执的爱,这也不重要,只是需知道,无论爱恨,都是因为他,才让他从黑暗之中爬了出来,重获新生。 没了江梓念,白鸿卿活着,或许也再无甚趣味。 这辈子,与他,是孽缘,还是天赐情缘,他都不在乎。 白鸿卿定是要与他纠缠完这一生,他才肯罢休的。 白鸿卿有时候会问他,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还会问他,系统是什么,任务又是什么。 江梓念那里敢与他说真话。 他随意糊弄过去,他虽然知道白鸿卿并不相信,却也无法与他开诚布公地说清。 自那日之后,江梓念便好似默许了白鸿卿每日睡觉之时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之间关系发生细密改变之时,夜里难免擦枪走火。 白鸿卿很是聪明,深谙人之弱点。 江梓念被他抓在手里拿捏得死死的。 他心中其实惦记着嘴边这块肉很久了,但嘴上不说,只是一点点将猎物赶进他的圈套。 等江梓念发现之时,早已来不及。 他心中对白鸿卿满是愧意,白鸿卿态度温软可怜,一推二就,竟不知怎么得就遂了他的心意。 白鸿卿次日宛如一只餍足的猛兽,他将江梓念圈在怀里。 见他面上一抹极浅的潮红,白鸿卿心底更觉得有什么被塞塞得满满的。 可惜江梓念看不见。 白鸿卿便目光温柔地看了他许久。 他幽暗的眼眸压抑着太多的情绪,好似是有什么从心底骤然破了出来。 最终,他似是有些无奈,又略略叹息了一声。 他眼眸中是浅浅的温柔,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江梓念尚在熟睡并未醒来。 “哥哥原谅你了。” 声音带了些沙哑。 白鸿卿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我爱你。”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月红煜出现的时候, 江梓念眼眸中并没有多少惊讶。 江梓念好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天竟会如此迅速罢了。 月红煜找来的时候,江梓念正在一旁侍弄着一株花草。 他手中拿着小剪子, 修建着多余的枝叶。 月红煜出现的时候,就连白鸿卿都没有发觉他的气息。 自从那魔障内出来之后, 他的修为好似又上了一层。 他早已能对自己的气息收敛自如,若是他想要收敛, 以江梓念和白鸿卿如今的修为,江梓念竟是直到这人行至他面前之时, 他才忽而发觉的。 那一袭红衣直直撞入他的眼中。 江梓念微微抬眼, 这才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人。 红衣如血,在阳光之下却宛如开在深渊的血色罂粟,令人沉沦却又有着致命的危险。 他眉眼间带着一股邪肆妖媚,蜜色宛如琥珀的双眸在看到江梓念的时候, 幽暗深邃, 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九百前的月红煜是单纯可爱的,九百年的时光却足够让他成为一个冷冽狠戾的妖界至尊。 两人对视了良久。 月红煜的修长的双眉先是微微蹙起, 继而又舒展开来。 江梓念如今这幅样貌与月红煜的主人妖尊梵寂不同。 但月红煜却还是一下子便认出了他。 他记得那在他床前留下的那一缕熟悉的气息, 不等江梓念说什么,他当即一把抱住了江梓念。 他找了江梓念九百年, 如今才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他这般紧紧抱着她,好似溺水之人抱着水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江梓念刚想说什么, 月红煜便带着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月红煜自然是有准备的, 若是毫无准备, 他又怎么可能这般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江梓念在消失的那一刻,心中却想着,竟不知白鸿卿发现他不见了之后会如何 月红煜带着江梓念来到了他自己的宫殿。 月红煜这些年,为了达至飞升,自己付出颇多,以江梓念此时的修为,若是当真与他打起来,也是难分胜负。 他对系统说,他此刻就好似是一个还债之人。 欠下太多情债,如今债主都找上了门,要他一一去还。 可是他只有一颗心,他如何能分成四分。 自他情根生出来之后,他心底懵懵懂懂的情愫便渐渐生了出来。 他又问系统,他遗落的那四种元素如今究竟在何处 系统道“你已经找到了它们。” 江梓念问道,那我如今应该怎么做才能将它们收集 系统没有说话,它只是说,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不会很慢,快了。 江梓念便没有再问了。 他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但是他只是将那些猜测埋在心底,并没有说出口。 他不愿再等下去了,他准备去找穹天,问个清楚。 虽然穹天并未说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但是江梓念却觉得他应当知道这里始末的一切。 当然,在此之前,他应当将月红煜这边的事情解决好。 月红煜将他带到自己的宫殿时,继而便发了疯一般的将他带到自己的宫殿,而后开始扒两人的衣服。 他扒了一阵子,却忽而见江梓念一丝反应也无,甚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月红煜便忽而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月红煜看着江梓念,原本邪肆的面容上此刻却带了些悲色,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甚至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看了江梓念一会儿,继而又紧紧地将他抱住。 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主人不要我了么” 虽然月红煜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天狗,但是他在江梓念面前却还是满是孺慕与依赖。 江梓念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月红煜声音干涩地说道“魔障内的事情,我都记得,我醒来之后发现主人不见了。阿月很难过。” 江梓念道“事出突然,我本是守着你醒来的。并不是有意离开你的。” 月红煜听他如此解释,面上神色却并没有那么开心,亦不见轻松多少。 他虽然勉强笑了笑,眼底却并没有多少释怀之色。 他虽然笑着,眼底却依旧满是悲凉。 对于江梓念如今这话,他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相信。 毕竟他曾一言不发便离开了他九百年。 但月红煜嘴上却说道“主人既然这样说,我心中便好受许多了。” 但他面上不过是强笑,江梓念九百年前离开他的那件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大结。 他或许根本就不信江梓念方才说的话。 他离开了九百年都不曾找到他,他的主人也从未想过回来看他一眼。 月红煜始终觉得,自己或许终究是要被主人抛弃的。 但这次是两人在九百年里,第一次于现实中相见。 月红煜看了看江梓念,又复紧紧地搂住了他。 月红煜道“我找了主人九百年” “阿月好想主人” 他整个人都埋在了江梓念的脖颈儿里,他轻轻蹭了蹭,如墨的长发如水一般洒落到了江梓念的身上。 “阿月以为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他说及此处,一双杏目中微微闪烁了些微光,但那又很快被他压抑了下去。 若是几百年前的月红煜,他受了这般的委屈,或许定是要在江梓念面前哭一场,但如今的月红煜早已不会那样做。 他如今已成妖界至尊,鲜少再如以前那般哭泣。 只是再次见到江梓念,他心底的委屈却还是不可抑制得翻涌了上来。 江梓念见他一双杏眼微微泛红。 他不由得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月红煜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此刻他与江梓念二人皆是衣衫凌乱,方才性急之时这般肆意而为之,如今再看,月红煜心中骤然想起在那秘境之中,江梓念曾与他一起共行鱼水之欢。 月红煜微微别过眼,眸中却是微微一动。 江梓念此刻心中只是微叹。 月红煜问江梓念道“主人那时说,只要阿月胜了,我日后便可永远留在主人身边。” 月红煜又复轻蹭了蹭江梓念的面颊。 “主人还记得么” 江梓念见他微抬的眼眸中一片赤诚。 江梓念心中怜他此心诚挚,他找了他九百年,他当初随意便将他丢弃在一旁,已然是伤了他的心。 月红煜见江梓念并不答话,他又道“阿月只求能永远服侍在主人身侧,阿月不在乎主人身边有旁的多少人。阿月明白自己的身份” 江梓念在那秘境中早已明白月红煜的心,此刻,他说出这般的话他又何尝是甘愿的。 若是当真心悦一人,岂会甘愿与旁人分享。 江梓念见月红煜低眉顺眼,温顺十分。只是他眉眼间偶尔流出些许的痛色。 他已然对他卑微至此,他又怎么忍心再去拒绝他。 “主人可是答应我了” 江梓念犹豫了片刻,继而点了点头。 “好罢。” 月红煜又复抱紧了江梓念。 在江梓念看不见的地方,月红煜嗅着他脖颈间那一缕其他人的气味,他眸色渐渐沉了起来。 他的主人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 但是没关系 月红煜唇角略有些僵硬。 他不会再让他们接近他的主人。 方才,月红煜有句话骗了江梓念。 他说,就算主人身旁有其他人也没有关系 月红煜怎么会甘愿与旁人一起分享江梓念 只是他知道,他若是直接说出他的心意,若是将主人逼得太紧,或许一不留神就会把人赶跑。 他如今已然能够留在他身边,如此便够了。 之后的一切 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改变 月红煜将他留在了他自己的宫殿,当夜只是老老实实与江梓念安睡在一起。 他用自己的尾巴缠着江梓念的一截雪白小腿,耳朵也露出了出来。 这姿势其实有些暧昧。 况且月红煜本就生得魅惑,江梓念与他纠缠一番,抵不过他,便也就索性由他去了。 两人便这般睡了一觉。 这一夜,江梓念又做梦了。 天界。 江梓念自情根拔去后,无情无欲,满心只想着修炼。 不过百年,他便成了天界赫赫有名的北华辰光真君。 位及真君,仅在五位帝仙天君之下。 他已然修至金仙后期,与帝仙不过一臂之隔。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很可能在不久之后突破帝仙,成为天界第六位帝仙,亦是第六位天君。 只是江梓念最终是没有运势成为帝仙。 恰在他即将步入帝仙之前,他便陨落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第第九十九章 那时,江梓念位列真君, 最终也得了一块仙牌, 入驻了第十重仙境。 但千百年来,他却再也没有见过紫微玉玑大帝。 斩去情丝之后,他冷心冷情, 心中再无杂念, 只是一心苦修, 他不过两千年便由金仙初期修炼至后期, 与帝仙也不过一臂之隔。 所有人都说他定会成为天界第六位帝仙。 明里暗里, 已然有许多人都在对江梓念谄媚讨好。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 仙与人并无太大区别。 这两千年里, 许多小仙想依附于他,渐渐地他亦成立了自己的门派。 他创立了自己的功法、招式, 他的那套天道的玄妙之法一时之间引起了天界上下的议论。 他变得不再那么喜欢说话,反而越发沉默寡言, 在九幽之地九千年的磨练,以及在天界两千年的修炼, 他离开大帝竟然已经有一万年之久了。 他身上渐渐有了那些位高权重的神仙们共有的威严气势。 他若是微微一瞥眼,亦能引得万千人胆寒不已。 他越是往后修进,便越发能领悟天道之玄奥精深, 亦越明白, 天道之无情, 天道之冷漠。 他渐渐明白了紫微玉玑大帝当年所做的一些事情。 大帝与天道一起维持三界秩序, 他当年责令他入九幽之地,此等做法虽然绝情,但却是公允之举。 他肆意修补玄明罗盘,铸成大错,因果轮回,天道必会惩罚,大帝那般惩罚他,也不过是顺应天道。 玄明罗盘被肆意修复,这使得下界生灵涂炭,这般多的因果全部因他一人而起,这般多的杀孽亦全都要积攒于他一人身上。 或许,他必须在九幽之地承受九千年的天谴刑罚才可堪堪抵消。 江梓念潜心修炼,他如今已然能大致通晓天意,人人都说他必会成为天界第六位帝仙,但他为自己占卜的卦象却十分凶险。 他捻指一算,隐约明白,他还有一劫未渡。 卦象之上说得甚是清楚,此劫之上他会有血光之灾,殒身之祸。 这卦象凶险,万千杀机之中,他用尽天眼窥探,却也只得见了一线生机。九死一生,那微弱的一线生机掩埋在重重叠叠的杀机之后,几乎微不可见 这等卦象,几乎已然给他宣判了死刑。 尽管如此,江梓念心中却也无太多的焦急。 若命中当有此劫,他躲也躲不过,不如安心等它自来之。他心态颇好,修为至此,生死与他而言已然看淡。 在江梓念达至金仙巅峰,半只脚已然步入帝仙修为之时,三界却忽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动乱。 就仿若一下子被打开了什么灾祸的开关。 魔神出世,三界之内血流成河,四处生灵涂炭。 天灾,众生苦不堪言。 当即,天界召开了大会。 在那大会之上,江梓念这才终于看到了几千年未见的紫微玉玑大帝。 时隔多年未见,大帝却无丝毫变化。 这段时日,江梓念有时会听到关于大帝与素瑶仙子的一些传言。 大帝与素瑶仙子相敬如宾,近万年来,恩爱如初。 江梓念听到此话早已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有时候,他时常会想起在两千年前的那一天,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浑身上下都脏兮兮地像个乞丐,他看着那云端之上那恍若神明一般的两人,在低喃细语,举止亲昵。 他只能偷偷地看着他们消失如月光一般消失在他面前。 他却没有勇气上前与大帝相认。 那一刻他头一次意识到了他的卑微和弱小。 他痛恨起这样微不足道的自己来。 于是,他开始苦心修炼。 这一次,他再与大帝相见。 在这次的大会之上,五位帝仙自是被推举着坐在上方,而紫微玉玑大帝身为五位帝仙之首,自然坐在最为尊贵的主位。 他身为十二真君之首,亦是被推崇坐在仅次于五帝仙的上位。 紫微玉玑大帝便在他抬眼可见的地方。 他那时才忽而意识到,他离他竟是这般地近。 这几千年里,他已然不再需要他仰望才能看见。 他只需轻轻抬眼,便可触碰到他。 成仙之路苦寂艰涩,他竟已然走了这么远。 从离大帝那般遥远的末端,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江梓念以为,这一次,他再见到大帝,应当是平静且冷淡的。 对大帝,他应当和旁人一样的态度,略带尊敬,却不过于亲近。 这次大会主要目的便是商讨如何应对此次忽如其来的劫难。 大帝这次并未带素瑶仙子前来,最起码在这大会之上江梓念便不曾看到她。 此次来的都是些有名望的神仙,大家在下头讨论,而大帝便在上面对此偶尔作出一两句精简的评价。 大帝极少说话,时常只是听着底下人的言论。 他若开口,便是综合各方发表最后的意见。 他的意见,一般无人反驳。 他若开口,便是一锤定音,这几乎已然成了天界的一条潜移默化的规矩。 此次商讨结束之后,仙人们便先就此散去,之后再来此处继续。 江梓念跟着人流站了起来,等待着五位帝仙最先离场。 紫微玉玑大帝在几位帝仙之中亦是最为醒目。 他喜欢穿白衣。 在日光之下,白衣之上的金色暗纹若隐若现。 没有什么能描绘得出他的精致的眉眼、他完美的容貌。 平日里,亦是鲜少有人敢直视其天颜。 他此番这般离去,大多数人皆是微垂着眼,静候着他的离开。 或许,只有江梓念,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或许是江梓念这一道目光于几千人中实在太过于突兀,紫微玉玑大帝竟是忍不住微微瞥眼看了他一眼。 江梓念已然拔去情根几千年了。 因他这无意轻瞥的一眼。 江梓念竟觉得他心中微微泛起些细密的疼来。 他心中又参杂着些许欣喜。 他忽而察觉到,他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破土而出。 那种又酸又涩,却又喜悦得好似将他整颗心都包裹起来的感觉让江梓念觉得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大帝的眼眸仅仅只是轻轻掠过他。 那一眼却看得他浑身几乎颤栗。 江梓念回去之后才发现,他被拔去的情根竟又生了出来。 在那贫瘠的心田里,细弱却顽强地破土而出。 那一刻,江梓念心中当真是复杂难言。 后来,为了平息三界动乱,紫微玉玑大帝不得不亲自下凡。 天界没人都被分配了不同的职责。 那一场战乱,天界都筋疲力尽。 而紫微玉玑大帝亦是因为此乱而受了重伤。 他的重伤叫天界所有人都惊异不已。 江梓念听闻他受了重伤了,几番忍耐,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当日,他便去了大帝的府邸。 而这一次,他没有再被拒之门外。 门口的守卫看见他的那一刻,便对他恭敬行礼,向内通报一声之后,最终侍从带着他进去了。 他见到了那位素瑶仙子。 素瑶仙子待人十分温和,寥寥几句,江梓念便明白为何大帝会这般看重她,选她做一生的伴侣。 她实在是个温柔话时似水一般温柔,看着你的眼眸只会叫人觉得温柔和善,想叫人本能想与之亲近。 这样的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实在难叫人不喜欢。 江梓念与她略略交谈了几句,江梓念便再也忍不住去问了大帝如今的情况。 素瑶仙子那时抬眸看着他的眼神很久之后江梓念才明白。 素瑶仙子说,大帝如今状况很不好。 听她这般说,江梓念竟是心都揪紧了。 素瑶仙子面上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后来,她秉退了所有人下人。 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道“我与大帝并非真的夫妻。” 她神色认真,并不似作假。 江梓念愣在了那里,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几乎以为自己听茬了。 素瑶仙子轻蹙了下眉头,她道“他本不愿我将此事告诉你。” 素瑶仙子看着尚且呆楞在了原地的江梓念,她再三犹豫还是说道“我与大帝本是互惠关系,这才在人前假做了夫妻。” “他做这一切全然都是为了你,如今大帝因此还身受重伤我实在不愿你还这般误解他,我已然思索再三,我还是决定索性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江梓念怔怔地看着素瑶仙子,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的句子他却好似又怎么也听不懂了。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素瑶仙子,听她跟他解释,这些年来,不,应该是从九千年前起,发生的一切。 原来,玄明罗盘一事远没有江梓念想得那般简单。 将他贬去九幽之地并不能抵消掉玄明罗盘带来的因果。 素瑶仙子告诉他,他被关入九幽之地后,三界发生了很大的一场混乱。 而玄明罗盘引发的状况还远不止这些。 是大帝将大部分天道的大部分因果引到了自己身上,江梓念这才能从九幽之地安全出来。 他在九幽之地之所能安然挨过几万道的天谴,也是因大帝在一旁暗自相助的缘故。 为此,大帝自己亦是修为大损。 江梓念从未想过,大帝会为了他做出这些事情。 他甚至想不出大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又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他听得心中震惊,心中却还是不太相信,大帝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道“为何他从不肯告诉我” 江梓念面上依旧是怔然 素瑶与江梓念说了太多,江梓念脑子被塞得满满的,他听到了太多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大帝与素瑶成亲,只是因为大帝需要轩辕神族的一件法宝,那法宝能抵消雷劫天火,保护神魂。 而大帝身上,也有着素瑶想要的某种东西。两人这才一拍即合。 做了场戏,给天界众人,也给素瑶背后的轩辕神族看。 所以,江梓念进九幽之地不久,大帝便与素瑶成了亲,所以,江梓念之后才能于九幽之地涅槃重生。 江梓念只以为是他的原身五色灵石足够坚韧,却不想这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事。 他再想起九幽之地的那段日子,果然叫他发现了诸多之前从未发现的疑点。 江梓念只恨自己之前怎么不曾细心想一想。 九幽之地向来有去无回,怎么偏就他出来了,不仅出来了,反而修为更甚之前。 哪里是天赐的机缘,分明是大帝予以他的机会。 素瑶又道,这次的动乱,依旧是玄明罗盘的原因。 大帝只身想要摧毁玄明罗盘,却遭反噬,如今重伤在榻。 素瑶轻叹了口气。 她道,她从未见他伤至如此。 素瑶仙子看着几乎面色惨白的江梓念,江梓念沉默了良久才道,我去看看大帝。 素瑶没有阻止他。 她只是在他身后道,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历经了近乎万年,江梓念才明白了大帝对他的好。 他才知道,原来大帝从不曾抛弃他。 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见到大帝的时候,大帝果然卧病在塌,那等苍白的面色,看得江梓念心中猛地一痛。 但不知为何,大帝看到他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却并不似江梓念所想的那般欢喜。 大帝目色幽沉,看到他的时候,依旧沉默。 大帝和常日并无不同,江梓念那时几乎都要以为方才的那一切不过是素瑶随意乱说,诓骗他的。 但他到底尚存着一丝的理智,他将那些事说出来,一件件问了大帝。 大帝沉默了很久,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江梓念那时心中又苦又涩,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何感受。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应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想起大帝的伤势,却又丝毫无法开怀。 大帝虽对他依旧如常日那般不冷不热,他却固执地要守在大帝身旁。 为了医好大帝的伤,他自身亦耗费颇多修为,但他丝毫不在意,旁人见他为了大帝如此呕心沥血,颇为赤诚,却也不由得有些感动。 但江梓念只觉得,他做的这些,和大帝为了他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大帝为何对他始终不见欢颜,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大帝越陷越深。 自从得知了大帝为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他便再也无法忽视他心底的情,他心底情丝猛增,他心下却也不知是何感受。 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时日,他每日陪在大帝身边,他不求更多,只求能一直这样下去便好。 他有时忍不住了,也会想问大帝,为何为何要为他做那些事情 大帝却只是说“你是经我一手点化教导出来的人,我自是当护着你。” 言语间并不带什么狎昵,只是单纯地宛如对小辈的袒护一般。 这一句话,便打消了江梓念心底的那些绮丽的心思,没有再问下去。 他不求旁的什么,只是守着自己心,陪伴着大帝,如此便已足够。 但这一切最终也没有持续下去。 大帝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他的心思。 那日夜里,他趁江梓念熟睡之时,却又想将他的情丝拔去。 但江梓念早已不是那年懵懂的小灵石,而大帝如今又已然身上有伤,修为大损。 江梓念在大帝出现的时候便发现了。 当他明白大帝当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这才睁开了眼睛。 他问大帝,在他尚且懵懂年少之时,他的情根是否是他拔去的 大帝看了他一会儿,而后默许了。 江梓念虽心中早有猜测,但当真的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泛疼。 在他还未明白情为何物的时候,这人便在他懵懂之时将一切扼杀在萌芽时期。 根本不肯给那些无处安置的情念一点机会。 也从不肯给他一丝的机会。 江梓念至今也不明白紫微玉玑大帝对他的心意,明明这人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又为何对他的情意如此厌恶,一旦见其生长出来,便定要将其除去。 就好似他对他的情念,是什么污秽至极的东西,丝毫不能入得他的眼。 是否,他觉得他的心意对他其实是一种玷辱。 紫微玉玑大帝身上有着神族的血脉,而他不过是一块随便的石头,他虽如今修得了一个真君,但两人在身份地位上却还是天差地别。 他想起那些奴仆素日的窃窃私语,江梓念一时之间心痛如割。 但这次,他却再不愿再拔去他心底的情念了。 这人在他年少便宁可他从此无情,也不愿接受他的心意,而后,他却又因心灰意冷将那再次生出来的情根再度拔去。 他控制不住的心,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一次次地陷入这等情念的深渊困境。 若是拔去了情根,便很难再度生长出来。 他已然拔去了两次,若是再拔去一次,或许他便会从此彻底忘了大帝。 但他想着他心底那些顽强生出来的情根,他又如何忍心再一次拔去。 那次,紫微玉玑大帝还想拔去他的情根,但他看着江梓念那时的眼神,到底没有动手。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之后,江梓念竟一直都未曾看到他。 他几乎以为是他那日的忤逆惹怒了他。 他心中有些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有时候会有些后悔,有时候却又觉得迷茫。 而大帝这一走,江梓念便也不知多少日没见到他。 他有些忧心大帝身上的伤,但思来想去却也无济于事。 他思虑过度,竟是一日日瘦了下去。 在大帝不在的日子里,玄明罗盘又生了事端。 那事情来得突然,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后来,那事闹得太大,大到必须需要牺牲一位大罗金仙才可将玄明罗盘彻底销毁。 那时,江梓念才知此事有多严重。 销毁玄明罗盘的人选,除了他,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江梓念摧毁了玄明罗盘。 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最后的劫难是什么。 他毁了玄明罗盘,玄明罗盘也毁了他。 他灰飞烟灭,终是在升至帝仙的前期,身殒于此。 这是他的因果,不该让大帝帮他承担。 这是他犯下的错,亦与大帝无关。 九幽之地的九千年,没能抵过玄明罗盘带来的因果,只有他身殒于此,方能真正抵消解脱一切因果。 大帝也无需再受因果之苦。 玄明罗盘已毁,日后,三界也便安定了。 如此,大帝心中也应当能少些烦扰。 他只是有些遗憾,在他死前,他竟没能见得大帝一面。 江梓念心中有些不甘。 修为到了帝仙,早已能感应到整个天界发生的一举一动。 他不知大帝为何不来见他。 他马上便要死了 难道就因为他那日的忤逆,便让他彻底厌恶了他么 江梓念心下有些难过。 在阵法启动之时,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他却没来得及对大帝说上一句话。 亦没有什么能够留给大帝。 在最后的时候,他眼角微湿。 他最终还是依着大帝的话斩去了他的情丝,拔了他的情根。 虽然大帝极其厌恶它们,他除了这些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大帝的了。 就算大帝厌恶它们,他也想将这些呈在他眼前,告诉他,他的心意便是这样的。 他曾经是那么的喜欢过他,并不后悔。 他想将这一切告诉那个人。 若是大帝能够因此而有所感触,愿意留下着错杂盘绕的情丝,待他走了以后,他若想起了他,便看一看,也权当个念想了。 这是他第三次拔去自己的情根了。 这一次,他的情根生的极深,他从心底将其拔去的时候,几乎掏空了他的整颗心,拉扯着模糊的血肉,痛得他一阵阵痉挛颤抖。 他知道没有以后了。 这一次过后,他心底的情丝,或许再也不会生出来,也再没了生出来的机会。 他愿意断情绝念,放过他自己。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章 完结章1 江梓念带着月红煜一起去了魔界。 江梓念有很多事要找穹天才能明白。 他不欲将月红煜带过去, 他想了想便将月红煜放在了外头。 他对月红煜说道“阿月, 我如今要去寻一位故人。” “你且在此处等我可好” 他有询问月红煜的意见,月红煜看了他一会儿似是在思考, 继而, 他点了点头。 江梓念临走时,月红煜飞快地在江梓念唇上轻轻一吻。 待江梓念略有些怔然的时候, 月红煜已然飞快地说道“我等主人回来。” 月红煜笑了笑,眉眼弯弯, 比明月还要皎洁好看。 江梓念亦不禁轻轻笑了笑。 江梓念找到穹天的时候, 他却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 当初离开的时候,江梓念以为自己或许再也无法与穹天再见, 如今一别不过一月,江梓念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脑海中渐渐恢复了以前的记忆。 但那些记忆有的沉痛, 有的欢愉, 但一件件都在江梓念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这一次, 江梓念来此,穹天没有给他亲手泡茶。 那茶, 依旧是雪顶含翠,却不再是穹天亲手为他泡的。 江梓念喝了一口, 竟觉得舌尖微微泛起一股子涩味。 他心都忍不住微微抽涩了一下。 江梓念道“你知道些什么” 穹天拿起面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他没有立即回答江梓念的问题, 他却道“你能给我什么” 这问题问得江梓念哑然。 江梓念微微垂眸看着杯中的茶叶, 他道“你想要什么” 穹天抬眸看了他一眼, 似是漫不经心, 又仿若势在必得。 江梓念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一切,很可能是穷天早已安排好的。 或许,最开始穹天故意将他放走的时候,便预料到了他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如此,他便可镇定自若地开出他的条件。 穹天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但他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这才正色打量起江梓念。 这或许是自江梓念来此之时,穹天第一次正眼看着他。 他打量他的时候,面上那一抹冷笑都渐渐消失了。 穹天看到了江梓念脖子上那暧昧的吻痕。 江梓念对自己脖子上新添的吻痕丝毫不知情。 穹天的眼神忽而带了几分阴戾,他道“你陪我一晚,我便告诉你。” 江梓念几乎以为穹天在说笑。 但他神色认真极了,丝毫不似假话。 他正在犹豫,穹天却已然起身,上前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穹天表面那一层淡漠的薄纱,此刻才好似被骤然撕破了一般。 自江梓念来时便一直淡然的他,此刻看着江梓念的眼睛满是深沉的暗色。 他弯起唇角,道“怎么,与他们做得,与我便不行了” 这话说得江梓念面上几乎一瞬间便红了。 穹天冷笑一声,不等江梓念回答,他便欺身而上。 穹天只觉得,江梓念一定是妖精托生的,否则他怎就被他迷惑至此。 分明前些时日,已然决定了,再不与他来往。 但如今,他一出现在他面前,他所有原则却又全部都破灭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那时放他离开,其实便留有后手。 他从想过,当真要放他离开一辈子。 他知道,他总会回来找他的。 只是 或许,这一次之后,他们便真的再也无法相见了。 他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他知道,这次,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 穹天握着他的手,他吻了吻他微湿的鬓发,看着他面上一点点染上红霞。 穹天在江梓念耳边轻轻低喃了一句。 这一句仿若一个咒语,那一瞬间,江梓念忽而便明白了一切的事情。 系统命他寻找他失落的四种元素,其实他早就找到了。 金水火土,依次对应着穹天、邶清如、阿月、白鸿卿 他的主神魂仅存木元素,其余的几个元素在遗落在凡间的时候,在近万年的时间里,渐渐有了自己的神智和灵识,之后又在凡界无数的轮回中,每个元素竟成了一个单独的个体。 但是,他们本该是一体。 江梓念这些时日恢复记忆之时,其实心中隐约有此猜测,但当这个事实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又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震。 他的本体五色灵石乃是女娲采集世间最纯粹的五种元素组成。 他身殒之时,只剩下一缕单薄的主魂依附于木之元素身上,其余的元素并无他的神魂相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除了原身与他有关,如今他们的神魂与他并无一点关系,可以说他们本质之上还是一个独立的人。 但是或许这几人归根结底与他有些渊源,这几人轮回转世数遍之后的形象与他之前的形象在某些极细微的地方确实有些类似。 江梓念在那些记忆之中,隐约看到了那几人与他略有些相似的地方。 月红煜那般卑微小心的心意,与他对待紫微玉玑大帝的心是何常相近,他在那人面前总是这般卑微而小心的,不论他之后身居何等仙阶。 他心底也曾有过恶念滋生,几乎将他埋没的时候,他有时候与白鸿卿之间亲密地恍如他们本就是同一人。 他年少之时,曾是个轻狂的人,亦是有颗骄傲不羁的心,他竟在穹天身上看到了一丝他的身影。 至于邶清如,他不可动情念,他的冷心冷清,与他之后成为北华辰光真君之时又有太多相近之处。 江梓念醒来之时,穹天亦醒了。 穹天告诉他,若要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其实很简单。 如今他们四个无法自行回归本体,因为早已在无尽的轮回之中有了自己的形体心智,脱离了本体步入了独立。 他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五体合一。 穹天抿了抿唇,道“杀了我们四个,本体便自然归一。” 如此,江梓念才能回归天界,脱离凡世苦海。 穹天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波澜,就好似他没有在说要江梓念杀死他一样,也没有在说要江梓念杀死其他三人。 五色灵石只能有一个主体神魂,如今其他几缕天地自主生成的神魂占据了那几个元素,若要五味归一,便必须要除去其他几缕神魂,也就是杀了他们。 穹天看见江梓念渐渐苍白的面色。 他轻轻抚上江梓念的面。 他面色沉静,仿佛早已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那些江梓念渐渐恢复的记忆,穹天早就知道了,说到底,他与江梓念本是一人,那些北华辰光真君也是他的原身,紫微玉玑大帝与他之间的事,他也记得。 但是穹天却对江梓念说道“我从来不觉得我与你是同一个人。” “我亦不会觉得,我与其他的几人是同一个人。” 若说他与他们本就是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这对穹天而言几乎是一种讽刺,骄傲如他,或许于他而言,这比死更令他痛苦。 而他爱上了他自己,这本身就好似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微微搂住江梓念道“若是,我必须消失,你也要记得我绝对与其他人不同。” 穹天骄傲的金眸微微轻闪。 他微微阖上眼眸,道“死在你手里,我愿意。” 穹天知道的太多。 他自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开始,他便已然料到了会有如此的结局。 这世上,能一举杀死他们四人的人,恐怕还不复存在。 除非他们愿意。 除非是他们自愿为了一人被杀死。 江梓念对系统说道,他不愿飞升了。 如今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若要他杀死那四人换他一次飞升,他不飞升也便罢了。 天界并没有那么好。 系统对他说,你回归天界之后,你便可以再度见到那个人。 江梓念想了想系统说的那个人。 在梦里,他分明可以很清晰地记得他的容貌,但梦醒之后,他却连那个人的长相也记不大清了。 在梦里,他们之间有过那般深刻爱恨,醒来之后,那些东西却都好似随着梦境消散了一般。 江梓念想着,他虽说就是那位天界的北华辰光真君,但他却又好似并非完全就是他。 他如今不过是他本体之上一小块木元素凝聚而成的,虽然留有他仅存的一丝神魂,但到底还是与那位真君不同。 就算他记得他所有的记忆,他有着同样的名字,但江梓念却隐隐觉得他与他是不同的。 就好似,尽管如今江梓念如今已然明白,那四人与他本是一体。 他也无法将他们当作一个人,更不要说将他们当作他本身。 就算他们原本是五色灵石上的一小块元素,但如今经过了这几百世的轮回,他们早已成了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早已不再是谁的一部分。 他早已亏欠他们颇多,又怎么会再伤害谁来满足成就他自己。 系统又对他说,它是紫微玉玑大帝锻造出来的帮助他渡劫的。 在江梓念摧毁了玄明罗盘之后,大帝便用罗盘之上的一小部分,造出了轮回镜,又往其内取了一小部分天道规则,生成了它。 那玄明罗盘本是那位北华辰光真君几乎耗尽自己体内金之元素,日夜用金元素浇灌这才修复得来,上面每一缕都萦绕着金之元素,而轮回镜取于玄明罗盘,所以身为金之本体的穹天才会对轮回镜有着这样的感应。 他亦是最早恢复记忆的一个,最早明白这一切的一个。 系统又告诉江梓念,在他因玄明罗盘身殒而亡之后,是大帝将他的那一缕神魂保存了下来,亦是大帝设法保存了他的本体,幸得五色灵石本身便是天地至坚之物,他又经过九幽之地的千锤百炼,那五色灵石坠落至下界之时,虽然还是碎裂成五块,但并未彻底粉碎或是灰飞烟灭,大帝将他最后的一缕神魂凝结于木之元素上,又设下轮回镜与系统。 他将回归初生懵懂之时的木之灵石放到凡间渡劫。 让他在世间轮回流转,待有朝一日他在系统帮助之下重新恢复记忆,届时找回其他四个元素,他便可再度成仙了。 江梓念明白,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帝,确实待他不薄。 但他想起他死前从心底一根根抽去的情丝,想起他拔出来情根之时,那样交错盘杂的根,将情根完全从心中拔出来的时候,那痛彻心扉之感,竟叫他如今想来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或许,死并不那么可怕。 那时的北华辰光真君怕的不过是他至死也未能听到他的大帝一句坦白的心意。 在他拔去情根之时,他便已然决定了放手。 江梓念想起那一段记忆,他想,他或许是明白那位北华辰光真君的。 而对于那位大帝,江梓念如今虽有着原身的记忆,想起他时心中亦是还会不由得有些波动。 但是他却并不会再似当初的北华辰光真君那样,为谁去奋不顾身,抛下一切。 江梓念想了想,如今再见或不见他,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紫微玉玑大帝于如今的江梓念而言,只是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虚影。 他为了他做了这么多,江梓念说不感动也不大可能,只是那是他与北华辰光真君之间的事。 说到底,他不是北华辰光真君。 他只是一个有着他的记忆的普通人。 而他如今更为关心的,已然另有他人。 系统好似发觉了他的想法,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你不肯收集元素,我会帮你收集。” 江梓念顿时蹙眉道“何意” 系统道“大帝设置我的时候,我的目的便是助你飞升成仙,无论一切代价。” “如果你不进行收集,我便会帮你杀死他们,完成任务。” 江梓念眼眸幽沉地看着系统。 系统没有形体,它只是一个规则,是紫微玉玑大帝取了一小部分天道规则自己制造出来的。 它没有情感,没有善恶,也不会懂得它此刻说的话对于江梓念而言意味着什么。 就算江梓念不杀了他们,系统也会杀了他们,完成收集任务。 江梓念沉默地看着他。 系统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无法说谎,你明白的。” 规则无法说谎,因为规则不存在如人类一般的变通之法,它们的存在便是固定的,无法变更。 江梓念看着它,却并无太多恼怒之色。 他或许到现在依旧不那么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他想,他或许找到了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办法。 江梓念对系统说道“你此前说过,我有三次求助机会。” 系统点点头。 在江梓念恢复记忆之前,它无法与他相见,它便答应应下他三个要求,好备应急之需。 江梓念道“如今,我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没有用。” 系统说“你如果用了最后一次机会,你当即便会神魂消散,从此消失于世间。” 江梓念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 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继而道“我选择使用第三次求助机会。” 系统愣了一下。 这是它最开始答应的东西,它是规则,而规则不能说谎,它答应了他的事,它便必须要做到。 系统已经隐约意识到了江梓念要做什么。 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好了” “是。” 系统便不再说话了。 江梓念脑海中想起了很多的事。 他亏欠他们任何一人。 他想过,若能重来一次,他会怎么办 但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却是,叫他们永远不要再遇见他。 他们或许都会有安然平淡的一生。 他打乱了他们的生活,如今他便将一切都归还回去。 江梓念道“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 让他从不来曾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便无需因此为他的渡劫而遭受情孽之苦。 系统沉默了很久。 尽管它不愿意答应他这个要求,但是它本身是规则,它之前答应过他的话便也成了不可违背的规则。 系统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道“你确定了” “是。” 系统不再说话,它周身渐渐迸发出一阵巨大的光芒。 它的声音渐渐开始变得机械。 “正在启动系统,第三次求助机会正在启用” 随着光芒渐渐地散开,江梓念的身体已然开始渐渐消散了起来。 就恍若灰尘一般渐渐飘散于空中。 他此刻若是神魂俱灭,也无所谓成仙,系统便也没有了强行杀死其他几人的理由。 那几人便得以保全。 他们会忘了他。 他的一切痕迹存在的都会被系统所抹去。 他们被情孽纠缠折磨,因他引出许多祸端来,这本是他应当承担的情劫,因为系统的缘故,为了渡劫成仙,便成了他人的情孽,叫他人受此备受痛苦折磨。 他此番离去,他们便再也无需受此牵连。 江梓念那一刻想到了正在宫外等候着他的月红煜,甚至看到了四处寻找他的白鸿卿,还有正在混元派主峰之上的邶清如,以及,穷天那双看似冰冷孤傲其实满是柔情的金眸 不用过很久,很快,他们就都会忘了他 他的一切存在都将被系统抹去。 他们不会再记得他,亦不会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样很好。 江梓念想,这或许是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果了。 系统的光芒并不如江梓念想象中的那般刺眼,他被一阵巨大的白光包裹着,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神识也渐渐恍惚了起来。 灰飞烟灭、神魂俱散并不如他想象中的痛。 一片恍惚的白光中,他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在白雪皑皑的峰顶,他看到邶清如在受众人顶礼膜拜,他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不染尘俗,不曾有谁诱他坠落凡尘,他依旧高高在上,冷心无情。 他看到在春日暖阳下,又有谁眉目温和如初,一粒小痣点在眉尖,春日的微光洒在他身上,他眼中纯澈似水,仿佛从不曾见过幽暗的深渊,亦不曾受过什么苦难折磨。 在无尽的黄沙大漠之间,他看到那人一身红衣艳丽又张扬,他抱着月琴在树梢上细细地弹奏着,底下的人听他弹完一首曲子,纷纷为他喝彩,他轻眯着眼,眉眼妩媚,却又无人敢上前一步。 他还看到了穹天,在巍峨的重华宫内,他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金眸轻阖着,面容间尽是年轻王者的威严,王者之威再也无人敢冒犯。 江梓念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他想,这世间并无双全之法。 若是 若是他侥幸还能有来生,再让他一世世还报于他们每个人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章 完结章2 北华辰光真君从那天庭之上透过云层的葳蕤华光之中醒过来的时候, 之前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好似成了一个梦。 他身上还穿着陨落之前的仙袍, 上面精致的若隐若现的金色祥纹叫人不由得咂舌, 当真只有天界的仙子才有这般的巧手,能织出这样的锦绣云裳。 北华辰光真君在坐榻之上悠悠想了许久,这才想起了他还有一个名字, 江梓念。 他早在醒来的那一刻,便用识海试探了整个仙境,他大概得知自己如今在第十重仙境,那位紫微玉玑大帝的府邸之中。 他模模糊糊也明白,他如今能再度归位仙界,定是大帝在背后帮了他许多。 他依稀记得些凡间的事情, 他脑海中一个个迸出名字来。 凡间的那些事在他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出来。 他依稀记得与那四人与他之间的纠葛, 心中觉得有些荒唐。 那些人本就是他自己, 他自身却与他自身生出了情念,纠缠不清, 哪怕他位列真君,看过世间千奇百怪之事, 此事于他而言,也还是觉得太过荒谬。 他方才醒来的时候便已然知道,他如今真身俱全, 五味元素归体, 原身金木水火土并不见有一丝遗漏或损失。 也就是说, 那几人最终还是归位他本体了,那四人本身的意识应当是消散了的。 思及此处,北华辰光真君心头微微一涩,他一愣,继而窥探了一下自己的心,却见,他心底被拔去的情根竟又重新生了出来。 他第三次拔去情根之时,那情根已然不可能再度生出来。 如今怎么却又回重新生了出来 北华辰光真君冰冷的眉尖轻轻一簇。 他脑海中想起那句灵石本该无情,本该无心之话,他心下更沉。 他心头明白,此物留不得。 北华辰光真君本欲将此物拔去,此刻,却又想着此处并非他的府邸,在这里冒然拔去,未免会有些不便,便想着之后回府再设法将其拔去。 他想起那日他坠下陨落之前,将那情根一事,下世历得几个轮回之后,北华辰光真君如今对任何事也越发看开了许多。 他忽而明白了,他如今的情根或许便是那时他留给大帝的。 他三次拔去情根,那东西根本不可能再生出来了。 除非,是大帝将他先前拔去留给他的那情根,重新取了一截根埋入他的心底。 尽管如此,却也很难再度生长出来了。 这情根却是何时长这般繁茂 北华辰光真君心头略略一思,却忽而想到他在凡间与四人的那一段情缘,他心头微微一惊。 这情根竟是在那时生长起来的么 他这因那位大帝而生长的情根,还可能因旁人而繁茂么 况且,那些人本就是他自己 这事于北华辰光真君而言实在有些好笑,又有些荒唐。 他并未再想这些事。 既然如今他已归位,他首要地便是去感激一番那位大帝才是。 虽说,他自那时第三次斩去情丝后,便彻底断了与大帝的心,他此刻想起大帝依旧是心如止水一般,但他其实并不愿再与那位大帝接触过多了。 两人之间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再见面,也未免局促。 只是,他始终还是救了他。 此番,北华辰光真君也有些摸不准那位大帝的心思了。 他死前,那位大帝无声无息消失了那么久,他死后,大帝却又费尽心力造轮回镜,设下劫数,将他救活。 虽然那时那个“系统”并未说大帝是如何救得他,但北华辰光真君却明白,这等逆天改命一事,绝不可能那般那么简单。 思及此处,北华辰光真君想要去见紫微玉玑大帝的心也就越发肯定了。 他一面心下又有些忧虑,这般的一份恩情,他又要如何才能还清 就在这时,外头的仙侍进来了。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来得却是大帝身边品级最好的墨韵仙侍,他身后跟着一些旁的仙侍。 墨韵对他行礼道“天君请您过去。” 北华辰光真君微微颔首,他想着,待会见到大帝之后,他定要恳切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只是这份情意太重,不知他之后能否还清。 这宫殿并非大帝成亲之后迁宫的那个新居,反而是迁宫之间的旧居,是之前他与紫微玉玑大帝常住的地方。 他才注意到,他方才醒来时的那间房,也是最初他在大帝身旁住的那间。 这宫殿北华辰光真君十分熟悉。 不过一会儿墨韵便将他带到了大帝的寝宫前。 他不由得心下微异。 大帝向来是最为遵守礼数之人,怎么如今侍客却向寝宫带去了,未免有些失礼。 但想起他之前也并非未曾出入过大帝寝宫,但那时,他年岁尚小,又并无品级,自然无需遵从这些礼数。 江梓念心下微微有异,却还是顺着侍从的指引进去了。 他进去后,寝殿内与平日无异,但只有寝殿外间有几个侍人,里间很大,空荡荡的,大帝素来不喜旁人贴身服侍,这里头便也只有他一人了。 他拨开里间外那一层琉璃的珠帘,那帘子是用日光一颗颗凝结的琉璃珠串的,即使无光照射,自身亦有浅浅的温润光芒。 他看见大帝在座上坐着。 见他来了,两人视线微微相交了一瞬。 大帝较他之前并无太多变化。 屋内各色华光浅浅映在他面上,香薰寥寥,大帝微微抬眸便是一道难以形容的美丽而又矜持尊贵的景致。 但凡成仙,容貌便无几个不好的,但大帝的姿容在这天界却依旧是超凡绝世。 那屋内熏的香令北华辰光真君不由得轻嗅了嗅。 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好似记不太起来。 他问道“这是何香” 紫微玉玑大帝看着他,他浅色的唇轻轻抿了抿,露出一个略带清冷苍白的笑。 这笑,竟又叫他平白想起某个记忆中的人。 他从未发现,大帝的眼眸竟不是纯粹透明宛如琉璃一般,此刻,他眼眸中仿佛被墨色浸染了一般,仿若纯澈幽静的黑夜。 北华辰光真君微微一蹙眉。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大帝竟给了他太多熟悉的感觉。 “这香名叫翡金香。” 说着大帝从座上起来了。 翡金香 北华辰光真君似是从那略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准确的找到了这个词。 他当即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在那人的宫殿内,他亦最喜此香。 天魔奢靡,翡金香可遇不可求,但穹天的宫殿却年年都点着此香,从不曾间断。 翡金香的想起清冽,却又带着一丝丝朦胧如幻的甘洌,仿若模糊于幻境与现实之中的一层薄纱。 十分清冷的香,却又带着些莫名的惑人和引诱。 北华辰光真君再抬眼,大帝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双黑眸直直地看着他。 那一刻,北华辰光真君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太多的情绪,他才忽而明白了什么。 或是说,那一瞬间,看到了太多的因果缘由。 他想起了,其实很久之前,大帝便一直都喜欢点着此香,那翡兽本是神兽,此香乃是下界送的贡香。 原来原来 大帝便是穹天。 或许说大帝便是他们所有人。 他忽而看到了那挂在墙上的那一把月琴,原来,会弹月琴的不是他,而是大帝 他教给月红煜的月琴,本就是大帝教给他的。月红煜善弹月琴,而大帝本身亦擅长此计。 北华辰光真君怔愣了很久。 他在大帝眼中看到了这些年来,大帝为他做得所有的事情。 那时,他以身祭献玄明罗盘,这才使得玄明罗盘得以重新毁灭平息。 他神魂俱散,当即从天界仙殒神灭。 大帝在幽幽下界找了他许久,这才终于找到了他的散落四处的原身,他拼劲自身修为,这才保留了他一缕微弱的神魂。 他将其放在木之元素之上。 大帝知道,若想他重新归位天界,需得在下界历劫重修。 但北华辰光真君这次本是命中当有此劫,这是天命,本不可更改。 大帝问及天道,天道亦只能如此对他表示。 大帝许久之前便明白了,他早已为他占卜到了这一卦。 大帝深谙天地秩序,亦深谙天道,他早就看出来情劫乃是北华辰光真君命中最大的一次劫难。 由是,他才一次次帮他拔去情根,他以为这样便能帮他避免此劫。 却不知,这一切兜兜转转,他竟成了造成这一切的推波助澜之人,他们终究没能逃过天命二字。 天道与大帝相交甚久,紫微玉玑大帝却是头一次这般违抗天道,无视天命。 天道最后却也妥协了。 他不可能看着大帝去送死。 每一位帝仙都是天道的守卫者,而紫微玉玑大帝显然是最接近天道的帝仙,若是他死了,再找下一任却又不知要几千万年。 天道只好妥协了。 它答应给那五色灵石一次重生的机会,不过他需要经受九百八十一次情劫,如此,他本该因情劫而受的苦难方能消解。 大帝不忍他受此苦楚,情劫本就是最为痛苦的劫难,他甘愿下界帮他重渡此劫。 天道沉默了很久,它有些不解。 天道并非人,也非仙,它只是萦绕于宇宙万物之中,维持这三界六道秩序的一道不可更改的规则。 天命要五色灵石身亡,这其实无所谓善与恶,这只是由世间万物因果轮回推演出来一个必须的结果而已。 大帝看出了天道的不解,他却并没有解释,天道不会明白感情,他只是坚持着。 天道本是最为刚正不阿的法则,如今却不得不在大帝的强硬之下一次次妥协。 而后大帝便取了天道的极小极小莫约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他注入了自己新作的轮回镜内,生成了系统,将其连同着那一小块有着那人神魂的木之元素一起投入下界。 而他自身也跟着一起投入凡界。 那的神魂太过强大,寻常的凡胎根本无法承受,他便只能投身于那五色灵石散落于其他几处的几个元素灵石身上。 由此历经轮回,便成了四个不同的人。 他为了帮他历情劫,这四人便遭受着原本应当该北华辰光真君遭受的情思之苦。 北华辰光真君怔然了很久,他心底思绪纷杂。 这些事给他震撼令他久久无法回神。 他隐约察觉到,他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底缓缓涌现出来,有些急促,有些剧烈。 他忽而想到了他心底那繁盛的情根,他当即又有些释然,这因大帝而生起的情根,自是不会因旁人而繁盛,它若要再生亦只可能因为大帝。 北华辰光真君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他问道“若是那时,我当真杀了那四人,你又会如何” “我会在凡间历经九千世情劫,抵消因果情债。” 北华辰光真君当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眉梢忍不住一抖。 九千世情劫这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 “逆天改命,便要受到惩罚,这是天道对我的惩罚,亦是我与天道下的赌约。” “天道无情,但本君知道,人心有情。” 大帝看着,而后他微微抬起了手。 所以,他知道,他不会那样做,他断不会真的杀了他。就算江梓念那时不知道那几人就是他,他也相信,他还会再一次地对他动心。 他或许会痛苦,一颗心如何能分成四分,但是那几人都是他,如此,便有了解释。 大帝素来矜持孤傲,旁人素来连直视其面也不敢,更别提与之亲近。 而此刻,他那素白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他指尖仿若沾染着冰晶,剔透带了些微微的凉意。 这一忽然的亲近,几乎叫北华辰光真君心中一震。 他似是想要退后一步,但是大帝却已然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肩膀,不许他逃开,动作带了些强硬,他身上的强大天威更是叫人无法反抗他什么。 大帝眼眸有一瞬间的暗淡,又或许是无奈。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道“你还不明白本君的心么” 当大帝从天池河边寻觅破解情劫的办法归来之时,他却只看到了侍人呈上来的那盘绕地细细密密的情丝。 那天池旁有一道天然的屏障,三界的任何法术都无法穿透那屏障。 或许在玄明罗盘发出变故之时,天界众人曾想过将此信传送给他,但奈何,那里传不进任何讯息。 等他察觉不对之时,一切都晚了。 天界众人告诉他,北华辰光真君为了三界苍生,已然以身祭献罗盘,身殒而亡。 他只留下了那被呈放在冰莲心内那一团细密缠绕的情丝,情丝很细很密,呈淡白色,静静漂浮在冰莲内,周身带着一丝丝白色的浅光。 那一根情丝别看它极细,伸展开来却极长,它的根虽小,却扎得极深,他甚至看到了那情丝根部的一点浅色的血色。 这些情根是养在心底的。 他亲身将那人对他的情根抽去了一次,那时情根还浅,情丝也没有这么多。 这么多的情丝都是从那人心里一寸寸的,连带着心里的血肉、心脉,撕扯着最痛的角落。 紫微玉玑大帝不知那人究竟拔出这些的时候是何感受。 他临死前,断情绝念,将自己的情丝抽去,还给了他。 说是留他作念想,却未尝不是因为绝望,因为再没了欲求,想要与他断了这份情。 在此之前,紫微玉玑大帝还曾想要给他拔去那生在他心底的情丝。 那时,两人不欢而散。 紫微玉玑大帝不能说明他所做的这一切,因为,他不可泄漏天机。 一旦泄露天机,那后果任何人也无法承担。 所以,或许,直到最后一刻,那人应当还是觉得,他对他并无一丝情意。 他是带着这样的绝望死去的,带着想要与他断情绝念的心。 每每想到这里,紫微玉玑大帝都会觉得心中一阵抽痛。 “梓念” 大帝启唇极轻地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太过温柔缱绻,北华辰光真君自位列真君以来,便鲜少再用姓名,他亦几乎忘了自己的姓名。 他这极轻的一生呼唤,叫北华辰光那颗已然渐渐破冰的心禁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名字,亦是大帝起的。 那时将大帝从西方灵河之畔将他捡了回来,那西方灵河之畔恰好有一大片桑树梓树,他又是从江畔捡回来了,大帝便给他取名唤江梓念。 重以桑梓念,而梓念梓念,便是念及故里。 他初生之时便是在大帝身边长大,大帝对他细心教导,教他念书识字,教他仙术功法。 他前半生的一切都与大帝有关。 他没有家,若当真说他的家在何处,他的故里是哪里,或许便是在大帝身旁。 他这一生蹉跎数万年,没有一事不与这人相关,他心中心心念念也全是这人。 梓念梓念,竟不知是旁人念及他,还是他念着那人了。 北华辰光真君追逐了那人半辈子,他以为他从不曾垂眸正视过他时,他才知道,这人竟为了他做了那般多的事情。 而后,他又苦苦求着那人的一丁点爱,却不知那人早已用最柔软的心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他为他做了这样多的事,阴差阳错,两人却误会越来越深,却不得不渐行渐远。 北华辰光真君上前轻轻抱住他的大帝。 极轻的一个怀抱,他本以为他心中早已冷了下来,但他看到了大帝所做的那些事,他忽而也知道,他的心从来不曾为他冰封过一刻。 他察觉到他那原本冰封的心,此刻却有太多东西从他心底瞬间涌现了出来,似是有什么破壳而出一般。 他心底五味陈杂,说不出是喜是悲。 他如今位及真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仙,他历经几世轮回之后,他已然学会沉稳和冷静。但他的心却还是会因为他而悸动,他还是会因他而失去理智,或许他还是会因为他奋不顾身。 从他赋予他初生的第一口灵气开始,到后来他对他的教导与体贴,他攀附着他生长,他便是他的根,无论他的枝与叶生长地再茂盛,他始终是扎在他心底,深入他骨血里,无法拔去的根脉。 大帝抱着他的手臂亦渐渐收紧了。 他素日鲜少流露情绪,但北华辰光真君此刻却从他这一小小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他的忍耐与无奈。 北华辰光真君,也就是江梓念,他对紫微玉玑大帝轻声说道“您,是我心之所向。” 他微微合眼,这一语中饱含了太多他无法诉说的心意。 他说及此处,几乎声音都带了些细微的颤抖。 大帝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他面上难得带了几分笑,他正色道“有你在,便是本君心之所安。” 他看了看怀中的人,继而照着记忆中的样子,轻轻地吻住了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