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泪》 第1章 重逢 冬之寒雪,忧似悲戚,它傲然翩翩,又肆意绽放在帝都城下。 放眼望去,那风霜仿若轻纱,正低低吟唱着一曲山河破碎的动人挽歌。 这是前朝覆灭后的第三年,他终是又回到了这里。 只是这一次,他已归来,必不会再弃她而去 “后面的跟上跟上啊”带头的老班主叶仁眉头紧蹙,“咱们这次进城是为昭信校尉的千金贺寿表演,要是误了时辰,可担待不起啊” “班主,大家伙连夜赶路,长途跋涉甚是疲惫,要不先歇会吧。”人群中不知谁高声提议。 “不成,如今江山易主,胡人暴虐,若是扫了他们的兴,咱们都别想活命”老班主叶仁又急又怕。 “义父莫急,您看这不是到了么”少年遥指远处城楼上的丁点星光。 说话的少年名叫楚占棋,他身着一袭青衣长袍,身形高大,长相俊美非凡,在其浓眉之下,又生了一双异常深邃专注的眼睛,他笔挺的鼻梁下更是正绽着一丝温柔笑意。 一众人等顺着少年的手指, 望及城楼,仿佛一扫连日来心头的疲惫与担忧,内心暗暗窃喜,这都城终归是到了。 待众人好不容易行及城下,天已微亮。 “干嘛的”城下守兵持着弯刀,傲慢发问。 “军爷,咱们是誉庆班的,奉命进城给昭信校尉府唱戏的。”叶仁一边一说着,一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从怀中取出通关文牒。 “哟,原来是誉庆班啊,进去吧”守兵抬了抬手。 此刻,占棋却呆立在城门旁的画像前,不再挪步。画中人正是前朝皇子赵若,谁曾想,这个从前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宋朝皇子,如今竟已成为举国上下赏金通缉的头号逃犯。 “怎么,你见过此人”守兵见占棋驻足,心生疑问。 “没有,只是好奇前朝已然覆灭两年有余,怎么此时才张贴出了这张通缉令”占棋抱臂沉思,定定的望着告示,明明身为汉人,而语气却平静的仿佛家仇国恨与自己半分关系都没有。 守兵见占棋什么都不知道,刚想打发他走,占棋却转身偷偷往其手中塞了一锭碎银。 “你这汉人挺有意思,管的倒还挺宽。”守兵哈哈一笑,竟聊了起来“当年前朝覆灭仍有余孽外逃,几年来都没抓到人,但就在数月前,有人企图劫了前朝皇后的狱,我听说啊,就是前太子赵若,所以上头特意吩咐下来全城严查逃犯。” “那赵若劫狱得逞了” “当然没有,不仅没有,前朝皇后还被悄悄关在别的地方了”守兵低声八卦道。“不过我这也都是小道消息,真假未知。” “棋儿,你快些跟上”前面带头的老班主回头见义子停住脚步,急得高声催促。“咱们得赶紧去昭信府山啊” 少年这才大步走进城中,城中人山人海,热闹胜似从前,却又不同从前。 他回来了,嘴角依旧是浅浅的微笑,眼底却是探也探不尽的空洞。 一行人等终于到了昭信府中,却见这儿上上下下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听说,因为今日昭信千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茶纶公主也会来贺寿。 “挂高点,再挂高点”府中管事站在大门口,插着腰指挥下人。一转身看见戏班“哟,誉庆班吧,怎么才来呀” “大人,我们路上”叶仁一句话尚未说完却被打断。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准备吧”管事大人拍拍叶仁,示意后面的队伍统统跟上。 占棋则趁着此刻混乱,撇开人群,飞快闯进后院中的长廊,循着一株几乎干枯了的小树枝走去。 他见四下无人,轻轻从怀中掏出玉玦,扔在地上。 一时间,从前的往事恍如昨日 少年闭上眼睛慵懒得倚着河边的石块上,阳光洒在俊朗的脸庞。这番恬静却被远处跑来的年轻女孩所打破。 女孩生的水灵,皮肤白皙,长相似是胡族女子。 “占棋哥哥,我得走了。”女孩将手中的玉玦塞在少年的手中“这块玉玦是我阿爹送给我的,他说你们中原人都爱戴着这个,而这一块是阿爹打仗得来的战利品,他说此玉通透色泽精致少有,以后就是我们的信物了。” 上善河旁,女孩认真的地说着这番话后,弯着腰在少年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早已飞奔着离开了。 记忆里只剩那女孩跑开的背影和晃动着头饰而发出的清脆声响。 占棋收了收回忆,转身便躲在院中长廊的柱子后面。 “茶纶公主驾到”前院,侍从的高呼瞬时收起了昭信府中一切喧闹。 府中上下众来宾及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们,听闻纷纷俯身作揖。 只见,镶着金丝的轿面内,迎面走来身着大红色宽袍窄袖的一位贵族女子,水灵的眼眸迅速左右扫了一圈,见此排场难掩心中欣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不同于汉人女子的微步前行,大大咧咧地两三步便走到昭信校尉的面前“都起来吧。今天可是玉山的生辰,谁出错了,本公主绝饶不了他”说罢,转身挽起一旁玉山的胳膊,扬着爽朗笑声跨入府中。 府中上下又重新回到一片喧闹而祥和的气氛。待众宾客坐定后,誉庆戏班已然登场。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百年戏班,台下宾客皆津津乐道,仿佛置身于戏曲的情境之中。 “玉山,这誉庆班可有百年历史了,我胡族人进关之时,这支班子消失于江湖,如今是本公主好不容易寻到,叫来为你贺生辰的呢”茶纶举手投足间透着骄傲。 “是是是,公主对玉山最好啦”玉山牵着茶纶的手,甜甜的说道。“还真别说,这戏是真好看啊” 见此情景,府上宾客争着朝昭信校尉溜须拍马着。 “大人,您家闺女与公主关系可真是好。” “是啊,你们看啊,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谁都爱听奉承的话,那昭信校尉听罢自然哈哈大笑,一抬手,不曾想却甩到身旁府中小厮。 一块通透的玉玦瞬时跌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哪个没眼力的狗东西在这碍手碍脚的干嘛”管事大人一个健步走上前来。 小厮估摸着也只有16,7岁的模样,吓得立马跪倒在地。 “这是什么”昭信校尉拾起地上的玉玦。“我瞧着这玉成色极好” 小厮不敢怠慢,哆哆嗦嗦得回起话“回回禀老爷,小的在后院树下发现了这枚玉玦,小的虽不懂玉,却看着甚为好看,想来一定是哪位大人遗落的宝贝。因此小的斗胆在此一一询问。” 见此动静,一旁的茶纶看向昭信校尉手中的玉玦,竟大惊失色,几乎跳了起来。茶纶一把夺过玉玦,“哪来的” 小厮吓得不轻,不禁又一个哆嗦“回公主,后院树下。” 茶纶听罢,变得紧张起来,死死拽着玉玦就往后院跑。下人们懵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茶纶又回头大声补了一句“都不许跟来” 众人虽心下奇怪,却也不敢多言。 “占棋哥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茶纶的眼泪不受控制,在此同时夺眶而出。长廊背后等候已久的少年,这才缓缓走来。什么都没有说,坚实的臂膀一把抱住茶纶。 “进城之后,我派了很多人找你,都没有找到,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茶纶一边哭泣着说道,一边用拳头死命地捶着少年的后背。 少年的嘴角挂着温暖的笑意,依旧不语,只紧紧把她抱在怀中,久久不曾松手。 此时的她,才不是万人之上的当今公主,只是一位终于等到梦中情郎的普通女子。 许久,少年抿了抿嘴唇,双手搭着女子的肩膀,开口说道“三年前帝都攻破之时,我随人群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幸得义父,也就是誉庆班班主叶仁所救。” “你受苦了。”茶纶心疼不已,伸手抚着少年的脸颊。“可你怎么能现在才来找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语气里是久别的抱怨。 “我后来才知道是你们攻破了城门,入主中原,我想回来找你,可城外混乱不堪,帝都又岂是我想回就能回的了的”少年皱着眉,眼底皆是说不出的苦楚。“如今,还是借着戏班才得以入这帝都。” 茶纶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她一定是爱惨了眼前的少年,才会这般激动。“现在好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占棋哥哥,我爱你。你娶我吧。”不愧是大大咧咧的茶纶公主,如此直白的话语倒像是她一贯作风。 说罢,她又扑进少年的怀中。 而少年搂着女孩,眼神却变得淡漠而又麻木。“我也爱你。” 絮儿。 他嘴上说着动听的告白,心里却喊着另一个名字。 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茶纶毕竟是胡族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备受关注。而心爱之人的出现,不用几天便已传得王宫贵胄间人尽皆知。 几经波折,皇帝还是准许了这门亲事,并于至元三年,为二人风光完婚,二人燕尔新婚,恩爱无比,一时间公主与占棋之间的故事被举国传为佳话。 三个月后。 “义父,您这是做什么”占棋站在驸马府前,伸手去拉背着包袱的叶仁。 叶仁拍拍占棋的肩膀,却也不愿拖累“棋儿,如今为父看到你娶妻成家,甚是欣慰,但戏班事务繁忙不可不管” “戏班的事情都交由李叔打点吧。”占棋不肯松手,像哄孩子一般一字一句得说着。“您还操那心干嘛” 正巧茶纶从府中走出,撞见这番局面“是啊是啊,义父,您也该想想清福了。驸马府那么气派,您住在这舒坦呀” “是啊,义父,占棋绝不放心您一个人住在外面” 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劝,叶仁终是拗不过二人,这才打消了搬出去的打算。“行了行了,我听你们的还不行吗,你们俩真是越来越一条心,越来越像,越来越啰嗦。”叶仁看着二人一本正经的表情觉得好笑,自顾自又重新进了府。 二人站在府外,看着义父远去的背影才放心下来,下一秒转身相视之时,竟一同噗嗤笑出了声。 “驸马爷,我家王爷请您府上小聚”这时,门口小厮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笑颜。 “是齐王”茶纶听罢上下打量了一眼小厮的着装,继而发问。 “回公主,是齐王。” “知道了,你且去回复,就说驸马爷换身衣服就来。”茶纶转身搭着占棋的手臂,轻轻开口“占棋哥哥,我这个三哥齐王可不是什么善茬。太子哥哥近年来病重,父皇早有意另立储君,而你又刚成为驸马,我猜想齐王想拉拢你,为他的上位增添筹码。” 占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太子之事,我也有所而闻,你放心吧,我去后会谨言慎行。” “嗯,在我的几位哥哥中,齐王最为贪婪讨厌,不是可以共事之人;倒是六哥福王,处事谨慎,我本不希望你无端卷入朝局。 但皇家子弟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所以将来若非要选择一个,千万记得要帮助福王。”茶纶不似往常的大大咧咧,说起这些话居然出奇得认真。 占棋抚着茶纶的黑发,坏笑着开口“知道啦,义父说的没错,我的夫人是越来越啰嗦了”又收了收笑容,温柔得看向茶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凡事都会小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絮儿 齐王府上。 齐王顶着一肚子赘肉慵懒得摊在太师椅上,等待着占棋的到来。 “永璋啊,这楚占棋到底什么来头,父皇竟会将茶纶许配给他” 一旁的谋士梅永璋小心得陪着笑脸“小的去调查过了,原来楚占棋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医馆济世堂的少爷。” “济世堂”齐王顷了倾身子,眯着眼睛说道“没听过,但会不会和前朝余孽” “不会”梅永璋语气坚定,陪着笑脸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济世堂当年并不在都城之中,而是立于城外的山上。 另外它还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从不出诊。病人皆是自行上山寻求医治。” “哦”齐王挺了挺身,似是来了兴趣,眯着眼睛愿闻其详。 “据说,楚氏先祖曾为前朝达官贵胄,但谁料楚氏先祖与咱胡族人相恋,不惜与朝廷为敌,自此搬出城外。此后几代,楚氏将医术发扬光大,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济世堂。” 齐王恍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若有所思得说道“这么说来,这个楚占棋身上也算是有胡族的血统,难怪父皇未加刁难。” “岂止啊王爷,楚占棋还救过茶纶公主的性命,圣上能不准许这门亲事么”梅永璋心里知道,此番再三建议齐王拉拢楚占棋更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毕竟他梅永璋只是汉人,虽说投降了胡族,成为谋士,但多年来在齐王眼里,他始终不过是条狗。 他再清楚不过,这个世道,只有汉人才能帮汉人。 “王爷,驸马爷到了” 府中小厮来报。 齐王费力得直起身子,领着梅永璋往庭外蹒跚而去,外面天已有些黑了,齐王离得老远便冲着占棋喊“驸马爷果真如坊间传闻这般俊朗啊与我茶纶妹妹可真是郎才女貌。” “哪里哪里,王爷您过奖了。”占棋微笑着走上前去,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出一个好些的词汇回敬齐王,只得作罢。 占棋目光所及,扫到一旁陪笑的梅永璋,他知道,这位正是号称前朝第一奸臣的叛徒。 想着,占棋攥紧了拳头,脸上却装作波澜不惊。 “驸马,这边请”齐王意识到对方如今的地位,亲自领着占棋往府中大殿走去,“驸马啊,本王着人备了好酒好菜,今晚咱不醉不归。” 一行人终于来到大殿坐定,齐王傾着身子,长袖一展便端起酒杯“来,驸马你年轻有为,这杯酒敬你当年救了本王的茶纶妹妹。” 占棋应声颔首,也端着眼前的金杯豪饮起来。“王爷言重了,占棋本为医者,救人性命自是本分。” “驸马谦虚了,本王再敬你”三杯两盏烈酒下肚,齐王来了兴致“今日本王高兴,给你驸马爷再介绍位美人如何” 占棋似笑非笑得扬起嘴角,想来齐王贪恋美色,果不其然。 可刚想阻拦,齐王已唤那美人进殿,“驸马,这位美人可是前朝的宁安公主啊,是极品中的极品,让她来为你我助兴是再好不过了。” 宁安公主四个字足够让占棋一怔,所有平日里微笑的伪装在这一刻里荡然全无,是她她还活着可是她若已落入胡人的魔爪,被被糟蹋,那对她来说,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只见,大门徐徐打开,金碧辉煌的殿上,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姑娘被带了进来。只是眼神分明有些涣散,也是,江山易主,从前所谓的公主在此刻都不过是新朝王侯怀中的玩物罢了。 占棋手中正捏着那盏茶杯,见姑娘缓缓走来,手心一抖,那茶杯就哗得跌落在地。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齐王以为占棋被女子那曼妙的身姿迷得神魂颠倒哈哈大笑起来。 同时,女子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见那身着华服的来客看着眼熟。目光交汇的一瞬,女子竟也有些吃惊,继而又回到刚才那样的涣散,眼神里透着无助,麻木的绝望。 齐王上前一把拽进怀抱,搂着女子不住亲吻。女子的表情万分痛苦,眼角隐约可见些许泪光。 “快去为镇南王斟酒” 亲够了,齐王才放开怀中女子,又笑着将她朝占棋一把推去,没有一丝半点怜香惜玉。 女子跌在地上,虚弱地爬起,机械得一步一步朝着占棋走去,右手已搭在占棋的肩膀。 不料,占棋霍地起身,飞快抽出随从的佩刀,几乎在出鞘的同时,一道刺眼的剑影朝着女子刺去。 刹时,鲜血溅向四周,占棋的青衣亦被还带有温度的血色沾湿。那女子扑通一声应声摔倒在地,大量的鲜血相继涌出。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女子最后的眼神却是解脱。 “楚占棋,你”齐王从位置上弹起,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你这又是做什么呢” “驸马爷,您是不是喝多了”连梅永璋都惊了,赶忙为驸马找个台阶下。 “王爷,梅大人,占棋并非是醉了,只是祖上与前朝势不两立的故事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占棋不紧不慢为自己斟了杯酒,悠悠得饮下一口。“如今前朝已然覆灭,占棋誓要为我 胡族分忧,前朝余孽是断断不能留的。” “你可知,你这样贸然杀人会有怎样的后果”梅永璋以衣袖微微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这坏人就由我楚占棋来当,今夜之后,汉人势必都想杀我而后快,那也在所不惜。”占棋不紧不慢得回答着,眼前的血腥仿若,不过是打了只苍蝇那般简单。 见此魄力,梅永璋心下一颤,他好像突然明白,眼前这少年能在区区数月之中于这新朝帝都站稳脚跟,绝不是偶然。是敌是友他都必须赴上这一场豪赌。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里,占棋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埃,再度开口“夜已深了,公主尚在家中等候,占棋就先行离开了。”提及茶纶,一丝温暖的笑意在他嘴角蔓延开来。 齐王不再多留,强压着方才些许愤怒与惊愕,客客气气得将占棋送至殿外。 待占棋走后,齐王一把抄起了眼前桌案上的酒盏,甩在地上“他楚占棋算是个什么东西”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梅永璋见此状,匍匐在地“小人倒要提前恭喜王爷啊” “此话怎讲”齐王插着腰,怒视汹汹看着脚下的谋士。 “小人本以为驸马爷年纪尚轻,还需好好磨砺,但今日这番阵仗,却觉得此人行事果断,目的明确,又处事不惊,咱们这位驸马爷可不简单啊” 齐王似是消了点气,摆手示意梅永璋起来回话“说下去。” “这样的人,若能为咱们所用,您的皇位指日可待,若不能,则必须除之。”梅永璋毕竟打把年纪了,扶着腰吃力得起身,一边阴邪得笑道。 渐渐地,齐王脸上的怒气竟转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得意。 占棋行至王府长廊,黑夜漫漫将其脸上的哀愁藏得很深。方才席间的镇定不过都是胡人面前的障眼法。他是最不忍沾上一丁半点鲜血的楚占棋啊,他是医者,如今却生生成了杀手。 身旁的随从不明白一路上,驸马爷为何频频发出如此沉重的叹息,却想来,当今世道,谁又比谁容易呢 长廊之际,一位丫鬟正跪坐着擦拭红木柱子。 占棋一抬头,被其深深吸引,那丫鬟手背皆有些泛红,这寒冷冬季难免生些冻疮,但奇怪的是,她看似手法生疏,双手各捏布的两端径直往柱子上擦去,几乎要掀翻柱上红漆。 占棋不禁摇了摇头,也许是前朝豪门的小姐被抓来当丫鬟吧,他越是这样想,心内便越是煎熬。一时间,几年来,亲眼目睹的生离死别仿若近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朝着长廊尽头走去。眼前的女子越发得近了,这时,女子端着污水起身准备离开。 不巧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占棋,失神的驸马爷顷刻间已被污水沾湿了一袭青衣。引路的王府管事反应最快,冲着那丫鬟,便厉声斥责道“长没长眼睛” 那女子不知如何作答,身子一颤,扑通跪倒在地。 女子被撞得发髻有些散乱,又被水光沾湿,但这些都难掩她清秀的面容,低低垂下的脸庞微微啜泣,怪惹人疼惜的。 “驸马爷,小人这就给您再找身衣服”管事换了副嘴脸。 “不必了”占棋抬手,粗略得拭去些许水渍,淡淡说道“走吧。” 若非驸马急着回府,管家才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婢女“还不快滚下去。” 女子听后慌乱地收拾着散乱一地的东西,起身离开。 此时占棋无意一撇,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不料,眼眶竟蓦地泛了红。 那女子脸颊晕红,隐约中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而那细长的睫毛下明眸如同从前,是似霜一般的纯净,只是她唇色煞白,惹人疼惜。 他迅速将眼神抽离开来,生怕那女子看见自己,又下意识得转了个身,头也不回得与那女子背道而行。 眼前的路瞬忽之间,仿若再也走不尽得漫长。 花开花落,几度春秋,你可知,我日夜思念渴求也为你祈祷。 絮儿,我回来了,便再也不会抛下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救她 夜,已沉寂在潇潇雨下,萦绕着悠扬不尽的曲声与缓歌。 青苔石道上的酒肆之中,占棋索性举起整个酒壶,满口满口得替自己灌下。 “少喝点”身旁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一把夺过酒壶,“你家世代行医,不会不知喝酒伤身的道理吧。” 那白衣少年名叫左小易,是占棋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酒、医者,古今第一味药也。”占棋微醺着伸手,企图将美酒夺回。 那白衣少年持酒一晃,躲过占棋“谬论” 二人目光相歭,竟是无语,只听帘外淅淅雨声。 “你来晚了啊”许久,还是占棋先妥协,不再抢夺。 “进帝都不容易,我昨日才混进商队,今日就来见你了。”白衣放下手中的酒壶和剑,入了座。“我一进城,听说你娶了胡族公主,真的假的啊” 占棋不言,抿着嘴皱眉点头。 “啧啧,你说说,我与你明明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你就有那么多女人爱,前朝当朝公主都喜欢你”白衣从不似占棋深沉,一开口又没个正经。“那你大晚上出来喝酒,这位公主不管你呀” “我瞒着她。”占棋撑着头,把玩着白衣少年的宝剑银纹。 “那你可想好了,再入帝都,凶险万分,定是没有回头路了。”白衣少年认真起来,下一秒又开始胡言“我爹让我进城帮你,万事护你周全,你既然贵为驸马,不如找个由头将我安插在驸马府,再赐些美女,宝物” “想得美”占棋抬头瞪了一眼“我今夜找到她了。” 白衣听罢,抓着桌案,霍得傾着身,压低声音“你是说找到宁安公主了” 占棋点了点头,“今日席间,齐王声称要叫前朝宁安公主出来斟酒助兴,可我见走出来的女子并不是絮儿,分明只是她当初的侍女婉香。” “难道国破之际互换了身份、掩人耳目”白衣还是有几分聪慧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有,齐王暴虐,当时我眼睁睁看着婉香受辱,而她走近我身边时,又偷偷同我说,要我杀了她”占棋说到这里,已有几分哽咽与愧疚。 “你”白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我杀了她。”占棋不敢对上白衣的眼神。 “那也是一条人命啊。”白衣激动不已,却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可是这样活着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占棋摇着头,他不知这番话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冲动辩解。 “如果当时走出来的真的是絮儿,你还会动手杀人”白衣追问。 占棋摇着头,痛苦万分。 “也罢,事已至此,这条路若不心狠,也是无法走下去的。”白衣依旧压低声音“那你说见到她了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正准备回府,但在长廊之际撞上一名丫鬟,居然就是絮儿,她还活着。”未等白衣发问,占棋忙补充道“她没认出我。” 白衣点了点头,“那我今夜就潜入齐王府把她救出来吧。”白衣下意识握紧了桌案上的长剑。 “不可”占棋赶紧伸手阻拦“我们切不可鲁莽行事,方才一路上我甩开了好几个齐王的眼线才来到这家酒肆,足可见胡族人对我仍不信任。况且他们都以为宁安公主死了,而絮儿只不过是齐王府小小的丫鬟,所以暂时不会有危险。” 白衣抬头看了眼檐下绵绵的雨丝,叹了口气“那你作何打算” “我打听过了,前朝皇子赵若还活着,所以我想尽快找到他,才可一呼百应,以成大业。”占棋趁白衣不注意,偷偷饮了口酒“对了,还有前朝皇后,我尽力去调查她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再想办法将她救出。”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白衣抬头见占棋偷喝,再次夺过酒壶“说了让你少喝点” 二人争来夺去,瞬忽之间,又仿若回到小时候一般打闹。 烈酒曾如炎火般炙烤着他们的前尘往事,也似雨声在此刻扫去心头尘埃。 至于未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待占棋满身醉意回到府上,茶纶已然入睡。 他蹑手蹑脚盖紧被子,动静虽小,茶纶却还是微微醒来,睡意朦胧之间,迷糊得拽着夫君的衣袖“占棋哥哥,你怎么那么晚” 未等他作答,茶纶闭着眼睛,又傻傻开口“齐王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留你那么久”还未言尽,却已沉沉得打起了小呼噜。 这一串动作,他冷冷得看着茶纶,侧身撑住脑袋,也只有在此刻,才认真凝视起这眼前女子,未掺半点假意。 她的脸颊上正泛红晕,是如此单纯动人,这是胡族人心目中最受疼爱的小公主,本应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 奈何却因复仇不得不将其卷入其中,他无法预料前路将是怎样的血雨腥风,甚至不敢想象当真相昭露天下的那一刻,他何以去面对那注定要被辜负的深情。 唯有感慨,这一世浮沉,是如此可憎。 “占棋哥哥,你快起来”一大早茶纶小公主以双手冰着占棋的脸颊,“你昨天是不是在齐王府杀人了” 占棋眯着眼,下意识挡住清晨的光束。 “你知不知道你杀的是前朝宁安公主啊”茶纶捋着袖子,急得恨不能一把将他拽起。“你没事杀她干嘛呀,你刚答应我会谨言慎行,就闯下那么大的祸” 他直起身子,只斜着脑袋看向茶纶,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笑笑笑,亏你还笑得出来这样的恶人你交由齐王去做呀自己动手作什么”茶纶咬着唇,眼里俱是担忧“你知不知道,帝都本就暗流涌动,出了这样的事,那些前朝的刺客一个个巴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啊”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轻描淡写,说这句话似乎也只是为了安慰眼前聒噪的茶纶。 “不行,我得去宫中找个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随时保护你”茶纶急得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我这就去找人” “不成”占棋直起身子,他虽出言阻止,但心里知道,这样再好不过,如此,他就可以将昨晚夜谈的白衣左小易安排进府中,顺理成章。 “若让宫中之人成为贴身侍卫,以后你我夫妇二人的一举一动岂不是皆被外人所知。”他补充道。 “对对对,这定会让有心人有机可乘”茶纶恍然大悟,唤来下人“你赶紧去张榜,就说,驸马府愿意花重金,三日后比武招护卫” “且慢”下人刚要退下,又被占棋叫住,他转身看向茶纶,耐心解释“这样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我刚刚成为驸马,若是如此高调,实在不妥” “那怎么办嘛”茶纶无计可施,耷拉着脸,跌坐在椅子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忍心我每日为你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占棋起身走至她身旁,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你若实在放心不下,非要找人护着我,我倒有一人选” “谁”茶纶抬起头,一改方才的颓丧,瞬时眼里都有了光。 “他叫左小易”他趁机提起昨夜见过的白衣“他与我识于微时,家里世代习武,却不沾前朝名利,与我家又是世交,确是可信之人。” “那再好不过,他人现在何处”她喝了口茶水,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掉下一半了。 “此刻应该就在城中”占棋笃定以茶纶对自己的喜欢,不会就此事而太过生疑“前几日,他与我通了书信,说接了个闲差,随商队进了帝都办事。” “就这么定了,你快去同他说说,等得了空闲,即刻让他入府来护你周全。”茶纶甚是满意。 占棋微笑不语,点了点头。 “对了,占棋哥哥,昨夜你毕竟动的是齐王府的女人,总得备些礼物上门去陪个罪。” “赔罪”占棋眉头一震,想起大腹便便的齐王和他身边的无耻之徒梅永璋,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恶心。不屑说道“我才不去” “听我的,你就去吧”茶纶放下杯盏,一字一顿得说道。“从库房挑些财宝,让那护卫陪你一同送去。” “你昨日还说齐王不是可以共事之人,那梅永璋更是小人。”他心下实在不解,茶纶此刻为何如此坚持。 茶纶起身,将双臂轻轻环于他的脖颈,认真说道“占棋哥哥,这世间正是小人最不可得罪啊” “大不了,以后少些往来,实在不必再登门造访了吧”他敷衍道。 “你不懂,齐王此人心眼小的很,备些薄礼就可以化解尴尬,又何必非要坐等祸事上门”茶纶虽然心大,但王室之人,多少都会通些人情世故。 见占棋依旧不语,茶纶再度开口,企图说服他“实在不行,我替你去。” 片刻沉默之后,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罢,我怎忍心要你替我特地去跑这一趟”他不情愿得回道,这般妥协不过是怕齐王府下人嘴快,若让茶纶无意得知自己昨夜早就离了王府,岂不多事。 茶纶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是欣慰,她太爱眼前的男子了,毕竟初来乍到,许多暗箭不能不防,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而他,再清楚不过,方才迟迟不肯妥协,绝不仅是因为厌恶齐王和他的谋士,更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心底里的那个人,絮儿。 再入帝都,一心为了寻得她,如今寻得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相认。 午膳过后,茶纶独自进了宫,占棋留在府上。 他负手立于窗前,任风掠过他的发丝,却怎么也带不走眼底的愁绪。 眼看 那皑皑白雪就要压垮细枝,在这窗前坠下。 他探出手,修长的指尖已触及那丝冰冷,抓住的却是虚无。 眼前的雪境,不禁让他想起十多年前, 同样的冬天,一行数名大汉,裹着黑袍护送着一名小女孩,翻山越岭几经周转才寻到济世堂。 记忆里,带头的大汉与父亲说了几句,父亲便赶忙让学徒们将女孩抱进屋中,进行诊治。女孩当时8、9岁的模样,年龄与自己相当。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皇家的宁安公主,乳名絮儿。却得了一种怪病,几乎寻遍城中所有名医皆无果,幸而最终找到父亲,父亲医术高明,挽其性命。 只是,父亲说此病凶险,每年需上山来回诊,才可确保万一。 一连又数年,女孩与占棋和左小易三人皆玩的很好,即便后来痊愈,前朝皇帝仍然默许公主偷偷出宫与占棋相聚。 二人定下终身,可惜那几年中原周遭纷乱不断,前朝皇帝还未来得及为二人许婚,胡人铁蹄已然冲破了都城。 他答应了带她离开,终究未能如愿。 每每想到这些,他的胸口总是一阵钻心的痛楚。 明明已将这份爱意藏得很深,瞒过了周遭所有人,却独独是骗不了自己。 他也总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就将这些往事翻出,任它们一片一片得剐着自己的心口。 几日后,依茶纶所言,左小易一得空便被占棋拉去了齐王府。 管事将两位带至前厅“驸马爷,今日王爷不在。”管事知道齐王急于拉拢驸马,难得驸马亲自上门,切不可轻易就让他离开,忙补充一句“小的这就去请梅大人前来,请您稍等片刻。” 占棋想着,齐王不在府上也无妨,自己与梅永璋打个照面就走。“你且去吧,我在这等着就是。” 管事闻声,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二人,左小易百无聊赖,持着剑在屋内晃荡“你说一会咱们会不会撞见絮儿啊” 占棋警觉得环顾四周,瞪了那白衣一眼,示意小心说话。 “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木头闷的慌,那我自己出去晃晃”白衣不屑得挑了下眉,说罢便踏出了前厅。 说来奇怪,今日府中来客,齐王府却迟迟未有人来给占棋倒茶。 过了许久,一丫鬟才低着头端着茶盏便走了进来,“驸马爷请用茶。” 占棋抬头,心中一颤,眼前丫鬟手臂纤细白皙,像极了那记忆里的女子,她干净整洁的发髻之下,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正脸。 屋内只此二人,他这块木头竟没缘由得心跳加速起来,分明来时路上还想逃避,此刻却迫不及待想去确认,即便如此,面上仍尽力装作从容。 “驸马爷,请用茶。”见眼前男子愣着不动,丫鬟稍稍提高了音量,又再说了一遍。 “哦”他这才意识到,赶忙伸手接过茶盏。内心却仿若小鹿乱撞,也不知是害怕见面的无措,还是终于要相认的欣喜。 那女子轻轻松开手,依旧弯着腰,恭恭敬敬准备退下。 “等等”不知哪来的勇气,见她要走,短短二字竟是不自觉脱口而出。 眼前女子应声转头,不想,只是身材与记忆里的絮儿几分相似,却不是她。 “没事,你下去吧。”一边说着,他一边轻咳一声企图化解尴尬。 真是见了鬼,怎么刚一入府,就把谁都当成她。细细想来,分明刚才的声音就差了许多。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深吸口气,生怕感情用事,乱了方寸。 “絮儿那丫鬟呢”占棋听见门外管事的轻轻交谈,正好问出他心头疑惑。 “就是啊,管事大人,今日本应是她当班,实在找不到人,我只好自己先为驸马泡了茶顶了上来。”回话的应是刚才退出去的小丫鬟,几分抱怨。 他虽眼神依旧冷冽,听闻絮儿二字,心内却莫名泛开一阵喜悦。也是,絮儿这丫头,从小就爱溜出宫去到处玩耍,如今,若还有心思寻些新鲜玩意,他到是能放心不少。 想着,管事又再次进了屋“驸马爷,真是不好意思,今日那些不知死活的下人不知跑哪去了,这才怠慢您了。” “无妨” 占棋淡淡抛下二字, “梅大人,应该马上就到,劳烦驸马爷再稍等片刻。”管事说得自己都没有底气,可怎么招也不敢让占棋轻易离开。 “不急”占棋倒也并不在意,以他现在的心绪,哪里还顾得上梅永璋和齐王。 可那管事捏着拳,神情急切得站在门口守盼,头上已冒出冷汗,自言自语“今个儿是怎么了,丫鬟乱跑,王爷不在府中,就连梅大人也寻不到人了。” 一小厮气喘吁吁跑至屋前,“管事大人,就是找不到梅大人,可他没有出过门啊,一定就在府上。” “再找,再给我去找”管事害怕未能招待好驸马爷而落下罪名,急得直跳脚,最后索性自己也奔出去找人。 屋内的占棋依旧淡定,不紧不慢端起微凉的茶盏,眼看就要碰及唇边。 “别喝”此时,那白衣以轻盈的脚步飞奔而至,一把夺过占棋手中持着的茶盏,茶水撒了一地“里面有毒” “啊”占棋一怔,脱口低呼“小易,话不可乱说。” “我方才在屋外闲逛,看见那梅永璋偷偷摸摸在杯中撒了东西,可我又不敢打草惊蛇,便待他离开后将剩余的拾了回来。” 那白衣从腰间掏出小包黄纸,只见里面些许白色粉末 占棋精通医术,伸出食指沾了点拿来细看,又凑上去轻轻闻了一闻“这是软香散,一种迷药,但是药效很快。” “那梅永璋用迷药迷你作甚”白衣百思不得其解。 “他并非是用来对付我的,我喝过这茶,按理若是杯中有药,我此时应该早已昏迷。”他皱着眉头,也看不太懂。 “你确定是这个杯子”占棋指指桌案上青花瓷杯。 “不是”白衣斜着头,眯着眼尽力回忆“我记得那杯盏质地色泽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鲜艳,好像还有些破损。” “王府怎会用你所描述的次品,除非”占棋抿着嘴唇,一丝不好的预感从脑中划过。“除非是下人的杯子” “他给下人下药”白衣眉头一紧,心领神会“这个老畜生实在恶心,居然连府上的下人都不放过。” “方才,那丫鬟在门外说过今日本是絮儿当班,人却不在”占棋细思极恐,他闪过这丝更为可怕的念头。“不好,絮儿有危险” 一向冷静的占棋此时却越发慌张,他起身看着白衣,“快,我们分头去找,一定要阻止那个畜生” 关心则乱,他已实在顾不上别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误会 at一a 占棋夺门而出,白衣持着宝剑亦跟了过去,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冰冷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却是终究抵不过此刻占棋心内的痛彻心扉。 偌大王府,眼前十几间屋子连成一排,他未加思索,举手挥袖,便推开最近的一间。 “啊”耳边瞬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屋中女人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占棋忙又合上,去寻下一间。 一连数次,始终没有絮儿和梅永璋的影子,占棋的额头早已布满汗滴。 不行,和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绝不是良策。 会不会是下人的房间不对,如果是那儿,管事的不可能找不到絮儿。 那梅永璋的房间也不可能,下人跑遍王府都未找到的人怎会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这里。 占棋拍着脑袋,将刚才的细节一一想过,白衣看见那老畜生下药便赶忙回来通报说明下药时间不长,但絮儿却失踪良久。 若这两件事情真有关联,会不会,是絮儿被骗至某个地方,再被喂下迷药如此想来,这个地方应该极少有人去,至少此时不会。 大殿会不会是当日齐王宴请自己的大殿,今日齐王不在,何人敢进 想着,他便飞奔着朝着府内大殿奔去,碰碰运气。 到了跟前,他伸手去推那厚重的殿门。 锦绣灿烂的大殿之内,一位翩翩女子竟赫然倒在地上。身旁正是那一盏,白衣口中所描述的茶杯,和打扫工具。 “絮儿”他苍白的脸庞顷刻间已布满泪水,心中一痛,三两步走上前去低声唤她。 再次相见,仿若隔世。 他坐在地上,将她细腰揽入怀中,仔细得一遍遍打量。 面前的女子同记忆里比,已清瘦了许多。 虽未淡妆浓抹,可那长而翘的睫毛低低垂着,衬起白皙秀美的脸庞,溢着难以言表的动人韵味。 在他眼里,世上纵有千万女子,皆是比之不及。 “你快醒醒。”他几分哽咽,双眉紧皱,心切得低呼。 见怀中女子迟迟不醒,他将那女子胳膊挂在自己肩上,想要将她抱起带走。 此时,门外却有人哼着小调走来,他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他知道悄悄带走她已经来不及了,灵机一动,又将那女子轻轻放下。 再次揽住她的蛮腰,脱下自己的外衣,左手顺势一撑,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门外小调声越发近了,眼看着大门将被徐徐打开,情急之下,他又伸出右手轻轻拽开女子衣服,只见那女子分明的锁骨已暴露在空气之中。 大门“吱”得打开,说时迟,那时快,他压低了脸庞,一口吻住了她。 门外的梅永璋见此一幕,怔在当下,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哪里想到,万事俱备,只是急于去个茅厕的片刻功夫,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驸马爷您怎么在这”梅永璋分明脸色已气愤得发绿,却还是竭尽全力撑起一个扭曲的笑容。低头哈腰道。 占棋闻言,佯装慌张得抬起头看向门外。 “那小的先行退下,不打搅驸马爷的好事。”梅永璋何等圆滑,不等占棋说话,已合上木门,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见大门紧闭,占棋脸上的伪装瞬时转为一丝得逞的笑意。 待他转过头来,正要准备起身,却见身下女子睁着眼睛,目光如死。 “驸马爷”她虚弱得开口,语气中透着讽刺,下一秒她使出浑身力气将他一把推开,而自己撑着双手,向后挪了半分。 她伸手环住自己的双脚,蜷缩着紧靠在殿内的红漆柱子旁。 占棋见状,心觉悲哀,来时路上,他曾想过许多可能,直接说出自己成为新朝的驸马是为了替她复仇,许她江山;或者隐瞒她,随便编一个身份,至少还能让她暂且放心; 可唯独偏偏,没有想过再次见面,竟是给了她这般不堪的以为。 他自知此事再也解释不清,何况复仇要紧,让她憎恨也在所不惜,于是心头一狠,咬牙说道“是,我是娶了当朝公主,谁能给我荣华,我便娶谁。” “呵”絮儿冷笑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却只是颤动不已。 原来,从前那感天动地的爱情,从来都是你楚占棋用花言巧语编织的一纸空话 国破之际,她本可以随皇兄赵若逃出宫外,却是那样坚定得信他、等他直至眼看着胡人即将闯进宫门。 她几乎忘了当初是怎样慌乱得,被宫女婉香催促着互换了衣服;她也快忘了,这几年来在齐王府当着下人是如何受尽白眼和责骂,却总不忘日夜为他而祈祷,祈祷他还活着。 可是现实,真是荒诞而可笑啊。 “是你杀了婉香”絮儿忽地想起几日前驸马杀了“宁安公主”的传闻,纤细的手臂颤抖着指向占棋,目光里仿佛藏着一把冷厉的匕首,情绪已然激动得几乎崩溃。 “是又如何”他倦怠的眼神里布满血丝,如魔鬼般扑向絮儿,贴近她的脸庞,阴冷而一字一句得压低声音“侍女而已死不足惜,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前朝公主,对我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我奉劝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不然我能让你母亲和数以万计的前朝子民给你陪葬。” 眼前的男子已然毫无半点人性,絮儿听罢,心若彻底死了那般,闭上了眼睛,别过头去。 她想起母亲尚在胡族人手中,一阵悲鸣顺着眼泪涌出。 至于傻事她才不会做什么傻事,就在刚才她下定了决心要等待皇兄赵若,再亲眼看着赵若如何将眼前的魔鬼千刀万剐。 占棋不再多言,扶着柱子起身,抓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准备离开。 这个地方让他几乎窒息,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如果恨他可以成为她好好活下去的动力,那就恨吧。 at二a 占棋打开门,远处白衣与梅永璋正等待他出来。 “驸马爷,您这边请”梅永璋走上前来,见占棋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领神会,弯着腰引着占棋朝前厅走去。 白衣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那大殿黑压压的一片内,似乎有个女人正坐在地上。白衣不敢上前相认,便三两步赶上占棋一同去了前厅。 “上回醉酒实在多有得罪,所以我特地备了薄礼前来。”占棋机械得说着这句话,心绪仍飘在大殿。 “驸马爷客气了”梅永璋想着,虽在驸马手上一连折了两位美人,但若能以此拉拢他却还是划算的买卖,不由补充道“方才府上丫头既然能有这份福气得了驸马爷的恩宠,不如赠与驸马” “既然礼已送到,楚某便先告辞了。”占棋整着衣袖,无视了他的话。 此刻的心思使他无暇再与眼前的小人周旋,更懒得假意客套和寒暄,他起身准备离去。 “驸马爷”梅永璋好不容易等到占棋上了门,怎可轻易放过,又再次叫住。 占棋压下心底所有的不耐烦,还是转身礼貌作揖,继而不由分说甩袖而去,白衣抱着剑,也快步跟着。 梅永璋倒也好脾气,望着驸马渐行渐远的背影,反而阴邪一笑,他一心想要将占棋收为齐王门下,却愁着不知以何诱之。 没想到这楚占棋还是惦恋美色,人若有了弱点,还愁搞不定么 回府的路上,占棋坐在马车里,始终默不作声,白衣实在憋不住,率先开口“方才发生的一切,那梅永璋在殿外都同我说了。”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占棋淡漠地开口。 “啊”白衣恍然看着他,打趣道“机会甚好,怎么不好好把握” 占棋脸色陡然更加阴沉,一字一顿道“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 白衣有些尴尬,右手捂住嘴。 “占棋哥哥,你怎才回来”不知不觉人车已行至驸马府前,茶纶定定得等在门口。 占棋跳下马车,其冰冷的表情,顷刻间又被勉强撑作温柔的模样“今日不巧,齐王不在府上,管事的又好不容易才寻到梅永璋,我这才将礼品交于他,故有些耽误了。” 见茶纶上下打量着白衣,占棋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起的好友左小易。” 茶纶礼貌颔首,又转身挽着占棋说道“快进去吧,我命下人炖了你最爱喝的汤。” 占棋伸手抚着茶纶的脸颊,“还是夫人贴心。” 暮霭沉沉地罩着大地, 一切看似和谐而美满 可是她又岂知此刻自己的夫君满心忧愁,正惦记着另一个女人。 “夫人,我近日细细想了一想,自己虽贵为驸马,却始终不过是虚衔。若无功名岂不让人非议,又怎可许你未来因此,我想去考取功名。”饭桌上占棋开了口,要想复仇,必须得先入仕途。 “我的占棋哥哥,你哪里听说过驸马去考功名的”茶纶端着碗,噗嗤一笑,“提起这个,我正要和你说,父皇方才叫人来传话,宣你明日进宫,我想父皇应是觉得你我成婚有些时日了,往后的日子你便也不能再闲着咯。” 此时白衣端着碗筷闯入,还没得首肯,已自顾自坐下夹菜。“你们倒好,吃饭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茶纶见他竟如,提起筷子挡住他夹菜“你这护卫,怎么那么自说自话,没规矩。” “怎么,饭就在这还不让人吃了。”白衣自由自在惯了,此时是真的感到奇怪。 “没规矩你就有规矩吗,你看看,这”未等茶纶反击,白衣指着散落在茶纶跟前的米饭,“吃个饭还漏了一地。” 茶纶哪里被人这样怼过,蹭得从座位上弹起,捏住白衣的耳朵。 白衣被拽着生疼,只能跟着起身,被拎到一边“疼疼疼,我告诉你,我生气起来连女人都打啊” 茶纶听了,撸起袖子,“怎么着,你敢动本公主试试” 门口四位侍卫听见动静,齐刷刷得闯了进来,一同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对着白衣。 “诶人多势众吗这是”白衣知道打群架气势不能输,下一秒却认怂道“姑奶奶饶命,我出去吃还不行么。” 今晚占棋心事重重,完全顾不得眼前闹剧,静静放下筷子,一个人去了书房。 齐王府内, “王爷,小的有重要情报相告”梅永璋弯腰为奉了一盏茶后,贴耳将白天的事情统统交代了一遍。 “当真”齐王侧头大笑着确认。 “千真万确”梅永璋志得意满,“所以小的有一妙计” “说来听听。”齐王来了兴致,倾着身子期待。 “区区一个丫鬟而已,不如送给驸马,驸马若收了这份礼,那可不就算是咱们的人了”梅永璋可耻地提议道。 “好”齐王拍手叫好,自己虽有地位,终究是位不得宠的皇子,若是有楚占棋相助,定然如虎添翼。“明日就给我送到他们府上去。” 齐王说罢,又迟疑了一下,“只是,他们新婚燕尔,咱们就送个女人过去,那茶纶岂不是要记恨我了。” 梅永璋却毫不在意,“王爷您请放心,男人嘛” 齐王听罢懂了他的意思,大笑起来,又将身旁美人揽进怀中,“好就依你说的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授命 次日,占棋早早得入了宫,距离上次踏入这里已隔了三个多月。 宫中太监领着他入了偏殿,虽说是偏殿,却足够金碧辉煌,那精致的片片琉璃看着耀眼,似是一道道冷厉的剑光,毫不掩饰皇家威仪。 每次入宫,他也总是感慨,这纵横了两朝的宫殿,当是看尽了多少浮沉,却依旧踏立在历史的滚滚长河。 见天子坐在眼前,他跪下称呼万岁,又以余光偷偷瞄到身旁还跪着两人。 近一些的身着金线镶边的华服,其侧脸棱角分明,身形孔武有力,在那剑眉星眸之中又透着不凡的英气。 “朕近日为边患所苦恼不已,边境之乱虽个个都是小国,却搅得边疆鸡犬不宁,此事你怎么看啊,福王。”天子开口。 那回话的正是方才占棋所注意到的男子,原来他就是茶纶口中最为推崇的福王,在他与茶纶大婚之际,福王正在城外忙于公务,因此当时并未现身。 福王抬头回话,那清亮的声音毫无半分怯场“父皇,儿臣以为北方部落中伊塔族实力最为雄厚,气焰也最为嚣张,不如派兵前去剿乱,也好震慑四方,给周边其他小国一个警示。” “陛下,万万不可啊”福王身边一长眉白须老头出声制止“除掉伊塔的确可以震慑四方,可伊塔族奸诈无比,而我朝士兵近几年正修养生息,老臣以为此仗不可打啊。” 占棋见过那位老头,他正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阮林,占棋曾敬佩他骁勇善战,可后来却是他亲手斩杀的前朝皇帝,并以此换取了如今的荣耀。 “阮将军,我堂堂天朝,难道还敌不过一个伊塔”福王并不罢休,气势汹汹逼问阮林。 “回禀福王,老夫早年曾与伊塔交手,他们行踪不定,绝不容易对付啊。”阮林虽为一把老骨头了,可强硬的态度绝不输福王。 殿上天子实在觉得二人所言皆有各自道理,想来一方面几年间朝廷与伊塔交手的确 每次都吃闷亏,另一方面,又觉得胡族人个个都是血性男儿岂有服输的道理,天子霍得抬头,注意到眼前的占棋。“驸马,你如何看” “臣以为,福王与阮将军都言之有理,但此战不可不开。”占棋剑走偏锋,阮林闻言撇过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伊塔不除,边境小国便会跟风造次,那我朝天威何在”占棋继而补充道“臣斗胆请旨带兵前去剿灭祸乱。”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愕,这小子从前不过一介医者,更无行军打仗的半点经验,竟敢说出这番豪言壮语,也不知是自不量力,还是真的魄力非凡。 殿上天子愣了片刻,竟哈哈大笑起来。今日叫来占棋本是想封个闲职,刚才无意一问,那少年竟这般狂妄。“驸马当真有如此把握” 占棋坚定得点了点头,他知道,若想登得高位,必须得一鸣惊人。 “可是”天子依然拿不定主意。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开战”福王主战,自是不会放过一丝一毫进言的机会。 皇帝看重福王,思来想去,终究是偏向了这位最得圣意的六皇子。 “也罢,阮林、驸马听旨,朕封阮林为此役之统帅,封驸马为副将,三日后,带一万精兵启程攻打伊塔。”皇帝疼爱六子,又岂会让他涉险,至于楚占棋,皇帝倒想看看这位口出狂言的驸马究竟有何等本事。 二人领命,占棋心中自有一丝得意,而一旁的阮林则紧紧皱眉,想来,伊塔一族有三万余人,又行踪不定,此番真是凶多吉少。 “尔等退下吧,”皇帝瞥见福王眼中的不甘,又补充道“福王留下。” “父皇为何不准儿臣参战”福王见二人退出殿外,忙不迭得开口极力争取。“当年我胡族入关,儿臣也是经久沙场,为何” 福王话未说完,却被皇帝一口打断“元纥啊,你应当清楚,朕对你寄予厚望,你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元纥乃是福王的名讳,他知道父皇言下之意,是在说如今太子病重,将来若有万一,自己是储君的优先人选。 皇帝走下玉阶,拍了拍福王的肩膀“何况朕此番授意阮林与驸马前去搅乱,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两人皆是汉人,父皇这是要启用汉人”福王疑惑。 “正是,自我胡族进关以来,虽然朝局稳定,但毕竟中原汉人更多,若要完全统治他们,必要启用汉人,这也是朕几年来推行汉化的主要原因。”皇帝负着手,背过身去继续说道“因此此次战役,朕有心授命汉人前去,一是要测测他们的实力,二则是探探他们的忠心,看其能不能为朝廷所用。” 福王直至此时才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可心中仍有疑惑,天子却继续说道。 “朕又岂会不知,一万精兵如何敌得过三万伊塔人,朕未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战果,无非是想先敲山震虎罢了。”皇帝也知道近年来,朝廷与伊塔在边境屡有摩擦,却从未占得什么便宜,因此此次虽然同意开战却终究没报什么希望。 此时宫中,占棋已离开侧殿走了很远, “驸马爷留步”占棋一回头,发现叫住自己的正是大将阮林。 阮林看起来老当益壮,捋着胡须,悠悠上前几步,却不似方才殿内那样满脸担忧,反而绽起一丝笑颜。“驸马爷,老夫以为此战定能让你一战成名。” 占棋本不想与前朝叛将为伍,听闻这话却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老头淡然一笑,压低声音,却并未直接回答“你小子可真是胆大,但倒也无妨,老夫会辅佐你成就大事。” 占棋不知老头所指的大事是什么单单功名还是连带着复仇他竟都已知道 他心中纵有千百般疑惑,表面仍装作平静“既然阮将军这么说了,那我便拭目以待。” 他不再言语,为防宫中眼线,便故意疾步离开,与阮林拉开距离。 零星枯叶,翻过两侧高墙, 与长道内刺眼的光束交错而下,散落身旁。 老者捋着胡须,微笑得望着远去的少年, 他目光饶有期待,更带着 辽远的光芒。 占棋一路都在思索老头言语中的意思,行至驸马府前,却看到一顶红色大轿稳稳得停在门口。 他心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才刚刚踏过门槛,眉间却闪过惊愕。 只见茶纶、叶仁,玉山及府中数十位下人皆站在前院,又定睛一看那笑嘻嘻,开口言语的正是梅永璋“驸马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小人有一份好礼送到。” 顺着梅永璋的目光,占棋这才发现边上正站着一位熟悉的女子絮儿,那女子一袭红衣五花大绑,又被齐王府另两名家丁架着动弹不得,口中塞着布条,更是无法言语。 她分明红了眼眶,泪流不止,右侧的脸颊较左边更为红润,那惨白如死的唇边甚至还淌下几滴鲜血,定是方才被人用力打了巴掌,占棋看在眼里,面上波澜不惊,指甲早已将手心划出血痕。 女子试图挣脱却终是抵不过家丁的力气,她抬头的一瞬对上了占棋,眼里顷刻间饱含着复杂的光。 “驸马爷可还记得这位丫鬟”梅永璋向前了一步,弯着腰继续说道“当日此女子有福气被驸马爷所宠幸,因此小人这才奉我家王爷之命将其送给驸马爷,望驸马爷笑纳。” 他又岂会不记得眼前的絮儿,内心深处的挚爱此刻竟被当做物件般被送来送去,心中实在几分不忍。 “你当真宠幸了她”茶纶抬起头厉声质问,从未有过这般火气。 占棋立在人群中百口莫辩,五味杂陈。 “棋儿,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对不对”叶仁见占棋默不作声,想替他开脱“以你的心性,绝不会做出如此行为啊。” 占棋右手不易察觉得颤了一下,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好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可神情仍是一贯得冷静漠然。 此时,白衣不知从何处跑来,“当日驸马是被人下了药才酿成此错,梅大人可有印象” 絮儿看见故交左小易,目光中先是久别重逢的不可思议,继而却是更多的失望与憎恨,情急之下白衣顾不了这些,干脆避开絮儿的目光。 提及迷药,梅永璋心虚不已,深知若此时反驳,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万一那笔烂账暴露难堪的岂不是自己,便也不拆穿。“总之人已送到,小的便告辞了。”梅永璋言罢,一个眼神示意家丁将絮儿留下,自己准备转身溜走。 下药茶纶听到这刺耳的二字,便能想到,一切定是齐王府干的龌龊事,想来占棋深爱自己,一定是被受了药劲影响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见此刻梅永璋也不否认,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 茶纶没好气得刚准备追出,却被一旁好友玉山一把抓住。“公主,别追了。” 占棋见此状,冷冷瞥了絮儿一眼,将茶纶一把揽近自己,佯装深情“夫人,我对这丫鬟一点意思都没有。” 又唤来下人,“来人,把这丫鬟给我送回齐王府。” “慢着”玉山拦住,拉着茶纶的手好言相劝“公主,这丫鬟若是送回齐王府,岂不是摆明了要与齐王府为敌吗” 茶纶此刻心间火大,一时冲动,挥着手反驳“可齐王如此龌龊,叫我如何再忍” 玉山又补充道“从前若是与齐王府为敌也没什么,可是我听我爹说,如今太子病重,皇上有意另立储君。 皇上喜欢福王不假,可是太后更亲近齐王母家,因此才迟迟没定新任储君,眼看着时局就要变天了,咱们可哪边都不能得罪啊”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茶纶也知选对边是如此重要,可心中就是不爽,竟独自跑出了驸马府。 玉山见一旁驸马愣着,催促道“快去追呀。” 占棋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跑了出去。 府内的热闹散去,叶仁命人将絮儿先抬去侧院,以待发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纳妾 那青衣男子跑出数百步远才好不容易拉住茶纶,他深情的双眸定定得看向对方,温柔发问“别再置气了,跟我回府好不好” 不想,女子一把甩开他的右手,她明明知道若真是齐王设计,占棋也是情非得已,可心中就是有一股子气无处宣泄。 “走,跟我去个地方。”占棋眉间的无奈忽而舒展开来,索性拉着她朝更远的方向走去。 来到市集,这里皆是布衣来来往往,溢巷填街好不热闹,他却并未有半分驻足的意思,朝着身旁驿站的马槽走去,他从腰间取出几锭碎银交由小二,挑选了匹好马又转身走来。 占棋一跃上马,微风拂过他俊朗绝世的半张脸庞,将额前的那抹发丝吹得飞扬。 他伸手示意眼前女子上来,茶纶心觉好奇,纵是心头火气未消,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交给了他。 二人与人错而过,一路驰骋,朝着城外奔去。 这幅场景并非头一遭了,上次与他策马狂奔还是数年前头一次相遇时,她无意闯入山间,被猎人的陷阱所伤,幸而为他所救。 记忆里,那翩翩少年的背影就是这样厚重,而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 其实,早在那一刻,她便已芳心暗许,将来非他不嫁。 正想着,占棋在城外一处河畔停下。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他转身,轻舒了口气,小心得扶她下来。 “这里”茶纶看向四周,这不正是当年的上善河畔,“没想到这里竟与多年前一模一样。” 茶纶似乎都快忘了方才的烦忧,陡然欣喜起来,脱口惊呼。 而往事顷刻间浮于心头,当年占棋将失血过多的她带回济世堂,亲自医治。 那段时光,她尚未痊愈,却总爱蹦蹦跳跳缠着占棋,为此常常来这河畔寻他,虽是区区数日,却是茶纶以为的美好回忆。 占棋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脸颊轻轻抵着她的肩膀,“茶纶,我心中从来都只有你一人,却不想朝廷间的尔虞我诈,会给你我带来如此误会。” 他佯装懊悔不已,不住摇头,“你我从这里开始,一路经历了那么多,再次相遇不易,我实在不忍我们的感情受人挑拨。” 茶纶好像有些被打动了,眼中竟泛起泪花,但事情毕竟已然发生,茶纶气在心头,咬着牙,依旧不语。 占棋松开了手,走到树旁,弯腰去挖那土下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茶纶上前几步,疑惑不解。 男子停顿了一下,抬头温柔看她,将那挖出的物件拽在手心,神秘兮兮得站起来靠近茶纶。 茶纶更为好奇,企图伸手奋力一抓,岂料他右手一晃,避开了。 见眼前女子丧气得垂下手,占棋坏笑一下,摊开手掌,一支精美的玉簪映入眼帘。 簪子虽沾了几分泥土,却毫不影响其熠熠光泽,其尾梢呈花苞状,一花六叶,成对而生,可以想见如此精雕玉琢的工艺,必然出自大家之手,即便尊贵如茶纶公主,见遍了金银财宝,却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玉器。 “这难道是”茶纶捂着嘴难以置信,“洛玉花簪” “正是”男子微微一笑,凝眸相望“这正是传说中,汉代最著名的玉匠李洵为妻子打造的玉器发簪洛玉花簪。” 爱玉之人皆知,这支簪子曾因其无可挑剔的雕刻而红极一时,后因战乱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占棋见茶纶愣在当场,以衣袖拭去簪上泥土,亲手替茶纶戴上“在我心中,世上只有这支簪子才能配上你,你曾赠我玉玦,我便想替你寻到这簪,将它作为我给你的信物,只是当时战乱,无奈只能暂时将它埋在这里。” 茶纶知道,这是宝物,占棋能够找到定是花了一番功夫。 “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男子抚着她额头上漆黑如墨的碎发,眼里尽是爱慕与深情。 茶纶扑向占棋的怀抱,此时此刻,她心都化了,反而觉得方才心间的怀疑与愤怒有些可笑。 是啊,经历了那么多,她实在不该这样怀疑他。 男子将她抱在怀里,只是目光却再无一丝温度, 絮儿 你可知道,你的洛玉花簪,其实我早已替你寻到了。 傍晚时分,艳阳渐渐暗淡,缓缓自西而沉。 那遥远的光束斜照脸庞,在茶纶眼里,却是一番旖旎风光。 俩人沿着市集,一路挽手闲逛,似是一对寻常夫妇,羡煞旁人。 “一会回府我便让人将那丫鬟送走”占棋装作嫌弃的模样。 “那不成”茶纶想起玉山的话,阻止道“就让她留在府上吧,反正侧院空着,可以将她安置在那。” 此时的茶纶深知夫君心意,又岂会与区区丫鬟计较呢,自然以大局为重。 “哎呀”又走了一段,快到驸马府前,茶纶猛一拍额头“你出门怎么不叫白衣跟随左右” 占棋宠溺得望向茶纶,“好好好,听夫人的,我以后都记得将他带在身边保护我,你就放心吧。” 茶纶看见人前冷漠的驸马,在自己面前竟乖顺得像个孩子,心满意足得点了点头,一抬头却见 眼前一衣衫褴褛的女子正跪在地上,见到驸马爷与公主便上前不住磕头,占棋本不想理会,未曾停下脚步。 不想,那女子竟往前挪了两步一把拉住占棋的右腿,放声哭喊着“驸马爷,您开开恩,帮帮小人吧,小人愿意当牛做马的报答您。” 占棋转头看见地上铺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又仔细打量起地上的瘦弱女子,那女子虽被泥巴污垢弄花脸庞,却依稀觉得几分眼熟。 他记性极好,不多时便已想起这是从前絮儿身边的另一位婢女凝香,前朝时都是婉香陪着絮儿出宫,因此凝香并不认识眼前的占棋。。 那女子的哭声,已吸引了许多百姓围过来一看究竟。 占棋见状蹬腿便是一脚,骂骂咧咧“哪里窜出来的狗东西,弄脏了爷的脚”说着俯身去拍自己黑色靴子上的污痕。 这一踹,反而使路过的百姓越聚越多,人群中有人高喊“这不就是杀了前朝公主的汉人驸马” 一时间激起民愤,百姓咬牙切齿得看着,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一顿。 还好,府中侍卫及时察觉,齐齐持着佩刀走来,林立在驸马与公主的两侧。 “来驸马府干活吧,”茶纶毕竟心善,亦是想摆平眼前的尴尬,便上前扶起身着破衣的女子,“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说罢便差两旁下人赐她些银两。 女子得了银子千恩万谢,许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来府中干活,人群这才散去。 占棋立在一旁,表面虽并不情愿,眼底却掠过一丝得逞后的笑意。 如今絮儿在自己府上,让谁伺候他都不会放心,眼前正是最好的人选。 占棋踏进府中,想起絮儿,眼里的冰冷顺而融化成温热,他多想紧紧与她相拥再不分开,可如今的形势之下,绝不能流露出一丝半点对絮儿的深情。 “棋儿,我已将齐王府送来的女人安置在侧院,不知你与公主想要如何处置啊”叶仁叫住占棋,蹙着眉头似是为此而烦忧不已。 “有劳义父,就让她住那,再给个妾室的名分吧”他淡淡得甩下一句,似是毫不在意。 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明显,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那齐王府送来的妾室,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未来更休想得到他的宠爱。 晚膳过后,他与白衣径直入了书房, “絮儿今日认出我了可怎么办才好”白衣阖上书房的门,眉间一颤,似是有些慌乱地说道。 “那又如何”到是占棋依旧从容,随手翻着桌案上的卷宗“她如今得瞒着自己是宁安公主的真相,说不定还等着赵若来救她,此时更需低调,又岂会张扬你我的身份” 说着,占棋抬起头,突然反应过来,轻轻一笑“何况,你我皆未入过前朝仕途,怕什么” “可是,她今日看我的眼神分明带着满腔憎恨像要吃了我一般”白衣惆怅得踱着步,倒不是害怕,只是感伤,“想来,我们三人怎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占棋摇摇头,走下台阶,拍了拍白衣的肩膀“当初再入这帝都的时候,你我就应该想到最坏的结果。 如今絮儿阴差阳错得来到我的府上,我更担心她性子倔强,受不了成为妾室的这般羞辱” 他的眉头蹙得很深,仿若刀刻一般沉思良久,继续说道“你且替我暗中多多照顾她吧,若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白衣闻言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此时,书房只剩占棋一人,一日的伪装也只有在此刻才能毫无防备得卸下。他独独立在窗前,眼中的惘然与痛楚,竟是连白衣都瞒。 对不起,絮儿,我不能表现出我还爱你,我的肩上负着太多的担子。 可你要等我,不用太久我就会救你和你的母亲出去,许你天下。从此你们再也不必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因此此刻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我宁愿你恨我,总好过,前功尽弃,负上更多无辜的性命。 想起白天絮儿所受的委屈和羞辱, 他紧紧捏起的右拳青筋暴起,朝着书房内的砖墙便是一拳。 顷刻间,他的手背已是累累血痕,可是再疼终是及不上心痛的万一。 而侧院之内,絮儿蜷缩在床角,她的眼神恍惚,嘴唇惨白,边上尚带有一丝已然干涸的血迹。 白天的场景在脑中一遍一遍得翻过,原来他楚占棋竟是如此在意那胡族公主。 只是,记忆里的少年分明曾对自己也是同样温柔,无数个微凉的夜色之下,他们在上善河畔并肩而坐。 那时他总说将来定要娶她,不过区区数年的变化,竟成了这番讽刺的局面。 再次相遇,他用肮脏的方式对待她,用母亲的性命威胁她,如今更是纳她为妾以此来羞辱她。 楚占棋,我真的好恨你,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无论我如何在心中重复着你的卑劣龌龊, 内心为何仍迟迟不肯相信你已变成这幅模样 现实的不堪与这丝期待反反复复得来回拉扯,使她更为煎熬。 她害怕,将来不得不面对更多的真相,又害怕再也挨不住内心仍深爱着的拷问, 说到底 她终是不愿恨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凝香 次日午时, 茶纶一袭轻裘朱履,怡然自得地,坐在院子内的秋千上,哼着小曲。 此时,小厮奔来相告“公主,福王殿下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呢” “还不快请进来”茶纶听闻他最喜欢的六哥哥来了,立刻起身,展颜欢笑得迎了上去。 “六哥哥,你今日怎有空过来”茶纶的声音中带着暖暖的笑意,领那男子走进府内。 满脸朝气的福王,自是最为喜欢这个妹妹,眼里尽是疼爱“驸马爷还有两日便要出征,本王顺道来看看他准备得如何了。” “出征”她忽而愣在当下,“去哪我怎又未听他提起过” “还不是怕你担心我么”远处,占棋扬眉一笑,负着手轻快走来,抚着她的肩膀。“昨日我领了皇命前去伊塔搅乱。” “可是”茶纶锁着眉头,自是有千百个不放心“你又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懂兵法” 占棋晃了晃持着兵书的另一只手,一脸轻松得微笑“所以这不是正在补习么” “放心吧,有阮大将军辅佐,驸马不会有事的。”福王见状,也跟着安慰起茶纶。 茶纶知道这是占棋立功心切,可行军打仗的大事,并非儿戏,她嘟着嘴,昂着头看他,似在无声抗议。 “放心吧,我定会照顾自己的”占棋伸手刮她鼻尖,一字一顿,温柔笑道“走吧,进屋用膳。” 她不忍阻碍占棋的仕途,自言自语得小声嘟囔“你每次都这样。” 三人进屋坐定,喝酒吃菜, 许久,福王仿若醉了那般,红着脸颊,神神秘秘得压低声音“驸马可曾听说,前朝皇子赵若正被满城通缉的事情” “哦”占棋心中一怔,却并未停下手中的筷子。 福王其实未醉,反而以余光偷偷观察着占棋的反应,他比皇帝更为多疑,因此对眼前的驸马未曾信任。 “当日,赵若企图劫狱救出前朝皇后,却未能如愿。”福王摇晃着脑袋,娓娓道来,“因此父皇下了道暗旨,命人将那前朝皇后转移到我府上囚着。” 言罢,福王又做了个“嘘”的手势。 占棋的眼神霍地雪亮了起来,心中顿时了然,他拿起酒杯“福王真是年少有为,甚得皇上的信任啊。” 福王哈哈一笑,伸手碰杯,晃了晃手,“哪里哪里,喝” “六哥哥,你可真是喝多了”茶纶知道福王的酒量,所以也能猜到几分用意,只是对于这份针对占棋的猜忌,茶纶深恶痛绝“既然六哥哥醉了,来人呐,扶他去里院休息一会。” 占棋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微醺的脸庞依旧绽着笑颜,心中却是开始盘算着营救之事。 无妨,待他凯旋归来,此事从长计议,他这样想着。 午膳之后, 福王在下人的搀扶下执意离开, 而占棋也回到书房,看似是继续钻研着兵书。 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逗留在同一页。 他皱着眉,反反复复去想刚才福王所述的那些话,总有几分犹疑。 此时,敞开的大门间,一位婢女端着刚刚沏好的热茶缓缓走来, 占棋起先并未在意,直到那婢女已渐渐逼近,走上台阶。 他陡然抬头,目光一扫,原来是昨日府前,茶纶执意收留的婢女凝香。 他定睛一看,眼前女子微微低头,脸颊毫无半点血色,而那端着盘子的双手更是颤颤发抖。 他淡然一叹,不动声色得放下书卷。“不必上茶了,今日起,你且去偏院,伺候侧夫人吧。” 不料,那婢女仍未有半点停下脚步的意思,他抬头,几乎可以同时听到托盘底下,一把利器正划过刀鞘的声音, “侧夫人可是真正的前朝公主啊,你要好生照料。”他霍然起身,不露痕迹得凑近婢女,压低了声音补充道。“记住,此事切不能为旁人所知,不然我取了你的小命” 作为,深爱絮儿的占棋而言,他的确需要凝香替她去照应挚爱; 作为,絮儿眼里再无人性的驸马而言,他同样需要一个,不沾府中关系的下人,去监视前朝公主的一举一动。 婢女听见这话,赶紧停住右手,她依旧低着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还不快去”占棋见婢女愣了片刻,厉声斥道。 凝香收了收神,低头领命,这才退了出去。 她半信半疑,走近偏院。 只见这院子空空荡荡,较之驸马府其他角落,清冷了许多。 地上,成堆得枯叶在积雪上纵横交错,明显不曾有被打扫过的痕迹。 这里竟然还能住人 她惊讶得一步步朝里面探去,院子虽然不大,可院中一隅有间小屋。 走至门前,已然可以猜到屋内的死寂冰冷, 她几乎可以肯定,里面没有烤火。 推门走近,果然如她所想,而眼前一位羸弱不堪的红衣姑娘正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 “公主”若非占棋提前告知,她可能都无法认出,下一刻又意识到如今不可贸然用此称呼,改口道“小姐” 床上的女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将那无神的双眼转向门外,看见来人,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凝香” 顷刻间,红衣女子已泣不成声,所有紧绷的委屈与悲鸣,仿若一时间因来者的到来,决堤而下。 凝香见状,三两步奔上前去,与红衣女子紧紧相拥,两人皆已哽咽。 这几年来,母亲被囚,父亲殒命,皇兄被通缉,爱人的背叛,还有信任之人的离世,此刻凝香于她而言,就是唯一尚在身边的亲人。 “小姐,你的手怎么如此冰凉 ”凝香触及絮儿纤细的双臂,担心不已,替絮儿将被子裹紧了一些。 絮儿却只是虚弱得摇头,“不打紧。” “凝香,你怎么会在这里”絮儿又收了收泪光,仰头看着。 “我放心不下你与婉香,所以留在了城中。可是近来大家都在传驸马杀了前朝公主,我气不过,借着卖身葬父的由头,混入府中想要刺杀驸马。” 凝香的父亲早就去世了,见絮儿眼中一丝疑惑,凝香又轻叹一声补充道“哦,这年头,最不缺的便是死人,我随便将一个草草埋了,他们并未生疑。” 絮儿听见“他们”二字,才想起到这里是驸马府,危险重重,一改方才重逢的那抹欣慰,竭力将凝香推开,“你快逃吧,切莫再进来淌这趟浑水。” “凝香不走,凝香既然来了,便要好好守在小姐的身边”婢女的语气坚定, 絮儿听罢情绪越发激动,还想再说什么,却不住得咳了起来,凝香见状,上前一手扶住她冰冷的右臂,一手抚着她的后背。“小姐你没事吧到底是谁把你折磨成这幅模样” 絮儿闭上眼睛,只是摇头。 “对了,有一事很是奇怪,方才驸马同我说,偏院里的是真正的前朝公主,我才放弃了刺杀。”见絮儿咳嗽好了一些,凝香继续说道, “你冒然行刺,他可曾看出你的用意”絮儿眉头紧皱,眼里尽是担忧地打断了凝香的话,她已失去太多,凝香可不能再有个万一。 婢女只是摇头,絮儿这才放心下来,“以后可不准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凝香点了点头,“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小姐的身份,又为什么会直接告诉我呢” “你可知,他就是楚占棋”提及从前的挚爱,此刻絮儿眼中只剩冰冷,一切于她而言俱是噩梦。 “楚占棋”从前都是婉香陪着絮儿出宫,因此凝香并不认识此人,但这名字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从前的占棋早就死了”她面无表情,似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如今的楚占棋,早已迎娶了当朝公主,登上高位” 凝香瞪大眼睛,愣在当场,她无法相信昔日公主口中最好的男人竟成了背弃爱情的无耻小人,许久才又反应过来“若真是这样,他又怎会如此好心,平白无故告诉我你的身份” 想来,占棋应该并不认识凝香,絮儿抿着嘴唇,望向窗外,缓缓开口“也许是我这前朝公主的身份,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派你来监视我吧” 疾风,自单薄的门窗前,呼啸而过 那彻骨冰冷的雪花, 在女子心间,肆虐着蔓延开来,绽放飞舞。 反正, 寒意已是如此深重,还会差这一点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你不是人 这是出征之前, 最后一个风驰雨骤的长夜 占棋与大将阮林在书房之中,暗暗谋划明日作战之事。 绯红的烛光似水般映在男子绝美的侧颜,他清秀的眉目微微蹙着,仔细倾听老者一字一句的见解。 许久,老者捋着发白的胡须,直起身来,幽幽笑道“总之,驸马尽管放心,明日一战,老夫有信心可以找到伊塔大本营。” 说罢,老者伸出粗糙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副手绘地图,放在桌案上,推给眼前男子。 占棋面露疑惑,将那满是褶皱的地图细细摊开,惊诧不已。 那地图画得细致,更是赫然标注着几处敌人的位置,不用想也知这定是付出无数累累尸骨的代价才能取得的硕果。 可占棋想起当日宫中,老者因开战而为难的模样,“这是” “老夫与伊塔交手过好几次,遂对于这个小国的踪迹了如指掌,这地图所绘正是伊塔族人主要活动的几片区域。”影影绰绰之间,老者淡淡得发笑竟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老者退后一步,警惕得往身后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占棋顿时了然,“阮将军放心,门外有自己人守着,阮将军但说无妨。” “驸马有所不知,胡族人攻打伊塔屡屡受挫,原因有三, 其一,胡族人长于沙漠,打仗只知道逞匹夫之勇,却对伊塔草原地形并不了解; 其二,边境摩擦本都是小打小闹,胡族官员却为了骗朝廷拨军粮,故而将事实夸大几倍;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伊塔人傍水而生,最通水性,偏偏胡族人不善水性,所以好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伊塔族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老夫手底下有队精兵,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善泳,故对于此役老夫甚有把握。” 老者声音低沉,却是字字铿锵有力。 “既然形势对我们大好,阮将军当日又为何反对开战”年轻男子的眼中陡然有光,他已猜到半分,却不想自己将真相捅破。 “老夫之所以保存实力,一直不参与胡族和伊塔之争,就是想等伊塔坐大,日后必能成为一道,真正让胡族头疼的难题”老者清冷的目光与少年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既然驸马爷想借此一役一鸣惊人,老夫愿提前动手中的这步棋,助你取得胡族皇帝的信任。” 长夜之下,烛影摇曳,桌案上的流光低低照着,老者肃杀的面容; 他的眼睛凹陷得极深,片刻沉寂,又再度张口感慨道“楚占棋,老夫清楚你的底细,推翻胡族的道途不易,你我更得小心才是啊。” 年轻男子难以肯定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究竟是真心结盟,还是假意试探。 “占棋实在不知阮将军所谓何意”他浅浅一笑,面上波澜不惊“应是阮将军糊涂了,刚才您的这番话,占棋只当您从未说过。” 眼前的少年谨慎至此,老者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欣慰,心中暗暗感慨,自己的主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老者并未反驳,低头作揖“夜已深了,老夫便不再叨扰,先行告辞。” 说罢,转身推门离去。 老者前脚刚踏出门外,白衣侧身一个避让,抱剑而来。 只见,外面大雨如注, 顺着屋檐,滚滚得坠在地上 似是珠帘,沾染尘怨,惹人心殇。 “絮儿病了”白衣口中短短四字,蓦地激起占棋心头涟漪。 他是太忙了,竟忘了府中偏院,还锁着伊人,他怨道“你怎不早说” 白衣想到自己近来的确有所疏忽,沉默了片刻, “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白衣又轻声问道。 “不用了”一抬头,占棋却已心急得跑出了数丈之远,淡淡留下几字“我就是她的大夫。” 雨水,刹那,沾湿了男子的一袭青衣,他不管不顾,踏着水花向着偏院奔去。 临近院中小屋的一刻,他顿了一顿,不忘尽力收起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担忧之情, 他闭上眼睛,深深得吸了口气,才敢伸手去推那扇木门。 女子躺在床上,憔悴不堪 连日来,消沉的意志仿佛已磨光了她耗在人世的所有耐心。 占棋走近一撇,床边的桌角,放着几乎未曾动过的饭菜,而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子使他倍感心痛, 他已经想方设法把凝香弄到她的身边,她为何还要如此折磨作贱自己 絮儿,你就这样厌恶待在我的身边么 此时,深沉的天幕放任着大雨瓢泼,不绝入耳,似是正冷眼旁观着一场红颜反目的绝情戏码。 他有些担忧,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掌,意欲贴近她的额头,想要感受额上的温度。 虚弱的女子却将头转向了另一边,有意避开,她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占棋的眼神顺而转为冷冽,只有激怒她,才能让她振作起来。 “你的兄长正被满城通缉,你的母亲尚被囚在福王府上,而你却在这里寻死觅活”他装作轻蔑一笑,语气很冷,却故意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统统都告诉她听。 听到母亲和兄长的下落,女子眼睑微微一颤,一阵悲鸣涌上心头,却未言语。 “你这一死不打紧,我对齐王府恐怕却是很难交代,”男子并未罢休。 果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已冷漠至此,自己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就是颗交际的筹码。 可她就是不懂,楚占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你本应是济世堂善良骄傲的翩翩公子,是我心底最坚实的寄托,即便当年战火不断,你却无所畏惧,仍许诺要带我离开,许我幸福;所以我才苦苦等你,整日为你的安危担惊受怕,可为何国破之后,一切的一切却徒然变得残酷、恶心 还是说,眼前的,才是你真正的面目,难道你竟骗了我整整十年 絮儿咬着嘴唇,睁开眼睛,那眼底里似是溢着一阵骇人的光束,她后悔为何当初要将感情错付给他 “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男子侧身,在她床边悠悠坐下,嘴角甚至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冷笑“在我府上就好好得伺候我,把爷哄高兴了,你的日子才会好过。” 他的语速很慢,却字字刺耳,使劲羞辱着她。 说着,他无耻地伸手去抚女子苍白的脸颊,触碰到肌肤的一刹,却不由得怔了一下,她的身体发烫得厉害。 而占棋的动作和话语都使絮儿恶心到了极致,她用力挣脱,费尽全力才撑起身子,往后退了一些,又缩在墙角,将自己抱作一团。 “禽兽”絮儿的眼中露出绝望的凶光,身体则因激动的情绪而颤抖不已。 “这就禽兽了”他傾着身子,贴近她的脸庞,声音很轻“那我不妨告诉你,我还要以你母亲作诱饵,抓到赵若,再将他与你一同献给圣上立功,到那时,我的荣华享之不尽。” 他太了解絮儿了,他就是要激怒她,哪怕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杀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你”絮儿听罢身子发颤得更为厉害,“我要杀了你” 说着双手向着占棋掐去,可孱弱的双臂哪里敌得过男子的力气,而被他抓在手中。 “你不是人”她的情绪越发激动,一时间仿若失了理智那般,歇斯底里得冲他叫道 可下一秒,絮儿忽而晕厥过去,跌进了他的怀中。 他揽住女子的细腰,又趁此时,伸出骨节分明的两指为她把脉,所幸只是最近郁郁寡欢加之不肯吃饭、身体虚弱而染了风寒而已。 他才放心了下来,低头细细看她,那倾城的容颜却挂满了疲惫与沧桑,惹人心疼。 絮儿,对不起, 一念执着,我已踏上了这条路,注定了无法全身而退。 而你不一样,将来时机到了,我便将你送出城外。 你会遇到疼爱你的人,缠绵左右, 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嬉笑身旁, 所以,你现在必须忍耐,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占棋察觉到门外闪过的人影,将絮儿轻轻推开,故意与她拉开几分距离。 “小姐,大夫马上就来了”此时木门被推开,凝香好不容易才向管事求来大夫。 白衣跟在后面,无奈解释道“这婢女执意闯入,我又不好同女人动手。” 凝香不理会二人对话,见絮儿闭着眼睛毫无反应,急得奔向床前,拉住她的手低低唤她“小姐,小姐” “她只是情绪过激,晕了过去。”占棋起身,漠然丢下一句,便离开了小屋。 屋外,雨已停了。 白衣走在占棋身旁,不解得开口“你们在里面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絮儿真相” “如今的局面,她知道的越多,只会越危险。”占棋锁着眉头,脑海中反复闪现着絮儿孱弱的模样。“刚才她的饭菜就放在旁边,却未动半分,我真的怕她郁郁寡欢,会想不开。” “所以你那样对她”白衣临风而立,定定得看着他。“这样下去,你们之间的误会只会越发深重,将来如何解的开” “将来”占棋也跟着停下脚步,神情肃穆“你我都清楚,前面的道途会有多么惊险,所以我从未奢望过能与她有什么将来。” 占棋长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惘然,补充道“但她不一样,她恨我才好,恨我就不会对前尘往事还留半分眷恋。” 白衣也跟着叹了口气。 二人出了偏院数丈之远,看见管事领着大夫赶来, “驸马爷,听说侧夫人病了,小的请了大夫来看。”管事赶忙解释缘由。 “不必了,”占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今晚的冲动,所幸已离开偏院有一段距离,他佯装无情的模样。“让大夫回去吧,区区一个侧室,犯不着重视的。”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驸马对于偏院这位侧室的淡漠,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被忽略,让她免于府中的各种猜忌。 “这”管事的心觉不妥,有些犹疑 “大晚上的,把我这驸马府搞得如此忙活,吵醒了茶纶公主你该当何罪”占棋见状冷冷抛出一句, 管事的听罢,吓得一哆嗦,只得领命带着大夫有匆匆离开。 见二人走远,占棋拍拍白衣,暗暗吩咐道“你记得去找几味药,麻黄、桂枝、甘草、白芍,将其加入汤内给絮儿服下。” 白衣心领神会。 “还有,明日我出征后,你留在府上,千万替我照看好絮儿。” 白衣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可不能再像前两日那样疏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出征 次日清晨,天才微凉。 占棋身着一袭银色铠甲,意气风发地踏出驸马府,门外,大将阮林骑在马上,已是等候多时,身后跟着整整齐齐的数排军队。 “等等”茶纶扶着一头厚重的发饰,从屋中匆匆忙忙得踏着一地积水,飞奔而来,停在他的跟前,玉山跟在后头。 “夫人,这已是你今日早晨第五次叫住我了。”占棋闻言,转身眯着眼睛,凑近她的脸庞,温柔问道。“这回又是怎么了” “占棋哥哥,这个你拿着”女子摊开皙白的手掌,一块金色的护身符赫然在目。她的眼眶微红,“方才忘了交给你,这是我从寺中求来的,你赶紧戴上。” 男子接过,将其挂在脖子上,又耐心劝道“不必担心,等我回来。” 他的眼睛里澄澈如水,带着自信与骄傲,同茶纶第一次见到的那少年一般美好。 茶纶看他入神,片刻才晃过神来,点了点头,惦着脚尖,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那我们,就在府中静候驸马凯旋了。”叶仁立于二人身旁,脸上虽是笑意,如刀刻般深重的皱纹里,犹似藏着些许担忧。 “义父放心孩儿定不负众望”占棋却志在必得,一蹬铁蹄,跃至马上。 见占棋上马,阮林一声令下。“出发” 大军徐徐向前,须臾,方才热闹非凡的驸马府外,已空无一人,到是显得三分凄清。 府中大门随之,紧紧阖上, 想来,自那日齐王府送来絮儿之后,玉山与茶纶已有几天没见。 “公主,府上前几日不是来了位侧夫人么,怎么今日驸马出征,这么大的事情都未见她出来相送”玉山替茶纶收拾着刚才因慌乱奔跑,而散落的乌黑碎发,一边以嫌弃的口吻又针对道“那丫头真是没有教养。” 身旁管事的,听闻姐妹俩的交谈,弯了弯腰,禀告道“公主殿下,偏院里那位好像病了。” 见茶纶一脸疑惑,管事的又恭恭敬敬地补充道“昨夜,偏院里的婢女求着小的去找大夫。” “那大夫怎么说”茶纶终是善良的。 想来,偏院的女人只是王公贵族间利益的筹码,在这偌大驸马府更是半点不受夫君的宠爱,不免心生同情。 “回禀公主,后来小的领了大夫来,不想,却正好撞见驸马,驸马说了无需理会侧夫人,执意要小人再将那大夫打发走。” “占棋哥哥,真是胡闹”茶纶听罢,晕红的脸颊轻轻皱起眉头,竟有些生气,“好端端的人病了,岂能不把脉诊治一下” 她刚想唤来下人,再去找大夫,却被玉山一把拦住。 “公主,你就是太善良了。”玉山转身看向管事的,她眉毛轻佻,眼神犀利地开口发问“你说,在偏院门前撞上驸马,可这大晚上的,驸马去那晃悠干嘛” “这”管事的也被问懵了,一时答不上来,片刻才小声作答“兴许是驸马爷正巧路过。” “昨夜,占棋哥哥在书房与阮将军讨论军事,送走阮将军时经过也不无可能,”茶纶听着玉山的怀疑,不屑得敷衍道,“你啊,就是太多疑了” “公主”玉山提高了音量,蹙眉反驳着“从书房出来何必绕远路,非要经过偏院呢” 玉山来驸马府找茶纶玩也并非一天两天了,自然对府中结构再了解不过。 她拉起茶纶纤细的双臂,真诚得看向眼前人,“公主啊,你可长点心吧,当日我见齐王府送来的女人,虽然穿着土气,可还是有几分姿色,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你想多了”茶纶打断玉山的话,摇了摇头,那支洛玉花簪尚在眼前,她笃定夫君的心里只有她一人。“好了,前两日父皇送了我件宝贝,就在屋内,我带你去看看。” 茶纶有意岔开话题,在她的心里,最厌恶的便是多疑与猜忌,可偏偏她最喜欢的六哥哥福王,和最好的朋友玉山,都有这个共同的毛病。 想着,茶纶无奈得摇摇头,拽着玉山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清晨的光束,向来公平。 它静谧而绚烂得铺展开来,未曾落下府上任何一处角落。 絮儿,在一缕晨曦中幽幽得睁开眼睛,她微微地颤动指尖,才发现自己的整只手掌皆被眼前沉睡的婢女握住。 凝香这傻丫头竟坐在床边,独独守了自己一夜么 絮儿不忍弄醒她,将自己的手掌缓缓抽出,又轻手轻脚得下床洗漱。 她见桌案上府中小厮已送来早膳,囫囵吞枣得拿起碗,便喝下。 果然,楚占棋最明白她的倔强,知道她会被昨夜的那些话所激怒,而振作。 “小姐,你终于肯吃东西了”不过是喝几口粥的功夫,凝香已然醒来,转身看她,蓦地笑了起来。 连日来,她看着絮儿不肯吃不肯喝,简直就是要折磨死自己才甘心的样子,却无能为力。 而此时,小姐眼中,之前的沉沦绝望却已散去,取而代之的,倒像是是一股子希望与光芒。 只是,她眼底虽然有光,表情却是平静无波,她悠悠得放下手中的碗,走向凝香。 絮儿仍旧有些虚弱地搭住凝香的胳膊,想起昨夜楚占棋所说的字字句句,眼中泛起泪花,几分哽咽地咬牙说道“我决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楚占棋为所欲为” “凝香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婢女见小姐又重新振作起来,心下自是欣喜“不如,我现在就去告发楚占棋的真实身份,想来胡族人也不会留一个前朝公主的旧情人。” 婢女的眼中冷冷一沉,刚想起身离开,却被絮儿冰冷的手一把握住。 “不行,你我都没有证据,胡族人凭什么相信我们,这一去反而会暴露你我的身份”絮儿摇了摇头,仔细思索。 “那我就去替你杀了他”凝香攥紧拳头,言语中吐露着杀气,她亦是早就想铲除此奸人了。 “可是那么多汉人的性命捏在他的手上”絮儿惨白的双唇再次开口,迟疑了片刻,放慢语速“还有母亲。” 女子眼神有些恍惚,却在下一刻转为坚定“我一定要在他之前,救出母亲,找到兄长” 她的声音很轻,却是骇人的镇定。 “可是中原之大,我们从何找起”婢女不解。 “他昨日,不慎露过一句,母亲就被囚在福王府中”女子抿了抿嘴唇,“我们就混进王府” “可是”凝香瞪大了眼睛,深知王府并非自己想进就能进的 女子明白凝香所能想到的顾虑“可是想要混进去,就必须要花银子打点一番。” 婢女伸手从袖中取出粗布缝成的褐色钱袋,放在她的手中“我还剩下些银子,小姐你就先拿去用吧。”婢女对她向来忠心耿耿,自是竭尽全力。 “不用,这些银两你自己拿去用吧,我自有办法。”她却只是推脱。 说罢,她幽幽地望向窗框的方向,那明眸似水,带着让人几乎无法接近的刺骨寒意。 国破以来,所有的等待,都随着占棋变心,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绝望。 眼看着他拥别人入怀,还踩着那么多汉人的累累尸骨平步青云,她却已放任自己沉沦了太久太久, 此刻,她决心不能再坐以待毙。 想着,那素衣下的长裙,已被自己纤纤指尖抓得皱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市集遇见他 午膳过后,絮儿烧已退了,坐在床边傻傻发愣, 良久,她从枕下,取出一支玉簪,玉的质地虽然称不上上乘,可其中的花纹却细腻光滑。 而玉簪的中间,由一块木头衔接,醒目得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占”字。 这支簪子她一直偷偷藏在身边,随她一路漂泊,楞是从齐王府带到了这里。 而如今一切已物是人非,她找来凝香前几日藏起的匕首,将那占字划得不再清晰。 与此同时,其中的故事,也仿若近在眼前 15岁生辰,青涩腼腆的女子坐在上善河畔。 却突然被温暖厚实的大手蒙住眼睛,她依稀闻到掌心里中草药味的淡淡清香,不必想也知道身后是谁 “楚占棋,你幼稚”她忙推开少年的双手,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一睁眼,竟看见这支花纹细腻的发簪。 占棋深知,絮儿最爱玉簪。而作为公主的她,奇珍异宝见得多了,却还未曾见过玉内接着木头的古怪簪子。 少年抢先一步解答了女孩的所有疑惑“这是本少爷专门找了工匠打造的。那木头中的占字是我亲手刻的。” 他的语气飞扬,眼底有光,透着不羁的性子。 女孩内心欣喜,更觉得这是得到过最美的礼物,却佯装生气“为什么是占字不是絮字呢” 少年坏笑着搂住女孩纤细的蛮腰“你的笔画那么多,我的名字就好刻多了” 见女孩更生气了,少年将脸旁轻轻垫在她的肩膀,又在她的耳畔补充道“就是要告诉你,我楚占棋一辈子都在你身边,喜欢么” “才不呢”女子双颊已然泛红,却口是心非得逞强道。 少年淡淡一笑,走到女子身旁坐下,眼里带着些许骄傲与憧憬“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洛玉花簪,终有一日我会替你寻到。” 絮儿岂会不知,少年口中的花簪何等难寻 可是当时年少,那随意许下的诺言却还是这般真真实实得存在,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曾无数次强迫自己放下过去,可是近十年的感情,又岂是说忘记,就能忘得了的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慨时过境迁,沉痛又淡然。 “小姐,我听府中小厮说,楚占棋今天出征伊塔,好几个月都不会在府上呢”凝香打破她的思绪,走近屋中小声说道。 毕竟偏院在驸马府不受待见,最后一个得知消息也并不奇怪。 “什么”絮儿怔了一怔,下意识脱口惊呼“出征伊塔,他一介医者如何打得了仗” “打不了最好”凝香绽着笑意,垂手而立,补充道“我最好他呀永远都回不来” 絮儿定了定神,收去了方才不禁流露出的些许诧异和担心,想来,她应是要恨他的,应是巴不得他战死沙场才对。 她的眼神转为冷冽,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簪,说道“凝香,随我去市集将这支簪子当了,换些银两吧” 凝香知道小姐想要用银子去套听消息,可是仍是觉得有些不妥“小姐,你不是最喜欢这支簪子么,总是将它带在身旁,如今怎么舍得” 絮儿摇了摇头,她既然要放下过去,这支簪子便是最好的解法。 “何况,外面有个身着白色衣裳的男子整日抱着剑在院前转来转去,似是盯着我们”凝香将来时路上留意到的细节一一告知。 “凝香,你忘了我是连大内深宫都翻得出去的宁安公主了嘛,区区一个驸马府困不住我。” 絮儿似是一改连日来的死气沉沉,眼中恢复了从前的生气。 婢女见劝说无果,只能硬着头皮随小姐出门。 行至门外, “絮儿”这是白衣第一次见絮儿出门,几分愕然。 他平日里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唯有面对絮儿时总觉得心内有几分愧疚,有意避开她的眼神,接着关心道“你的病好些了么” 提起昨夜小姐的高烧,凝香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话,絮儿已然颤颤巍巍,眼看着就要跌倒,凝香一把扶住了她。 “絮儿”白衣慌了,低呼一声,昨夜占棋吩咐的药材分明已加到今日伙食之中,怎么仍不见好 絮儿悄悄眯着眼睛给凝香一个眼神,凝香心领神会“侧夫人又病倒了,大人可否请个大夫来” 白衣心想,大夫自然是不能请的,但是按照占棋的方子再偷偷煮一壶药到时可以,于是担忧得看了一眼眼前昏迷的女子,二话不说便朝着膳房跑去。 见白衣这么容易上当,絮儿拉着凝香走向大门口,偏院地处偏僻,一路上未见过几个下人。 即便见到,下人们也无暇理会这位不受宠的侧夫人,只当做没看到的样子。 二人顺利出了驸马府,天际散下金光刺得眼里生疼,她终究是出来了,一时间仿若重获自由的鸟儿一般,挥去了从前一直笼罩心头的阴霾。 那白衣少年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再回去,两人已不见踪影。白衣少年一个健步绕过偏院,向着大门飞奔而去,见到二人尚未走远的背影,他未拦下,只是悄悄跟着后面。 两人来到当铺跟前。 “掌柜的,你看看这支玉簪能当多少银两”絮儿直截了当得开口,递上那支玉簪。 那掌柜长的矮小,额头凸起,约莫四十有余,贼眉鼠眼得伸手接过。 他从桌案上拿起已然有些褪色的透镜,反反复复得仔细琢磨着,许久才抬头说道“这支簪子虽然样式精致,可终究不是什么美玉雕成的。我看五两银子如何” “五两”两位姑娘异口同声,瞪大了眼睛。 “掌柜的,你可要看仔细了,这支簪子成色虽不算最好,绝也不是只值五两那么少的”絮儿懂玉,皱着眉,极力争取的样子。 “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刚刚改朝换代的,人心惶惶,市面上古董都不值几个钱,这簪子能给五两银子已经开的很高了”掌柜压低声音,似乎掏心掏肺解释道。 “小姐,大不了我们不当了”凝香见掌柜如此黑心,暗暗瞪了一眼,拉着絮儿扭头就准备走。 “你们去别家,也是一样这个价格啊”掌柜的叫住二位,面露难色得说道“这样,我给你们六两银子” 一边说着,那掌柜抬头瞥了二人一眼,又补了一句“但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次我可不保证再能给你们这么高的价了啊,两位可要想好啊” 絮儿从前养在深宫之中,自是不懂这些讨价还价,她只是救母亲混入福王府的心切,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六两就六两吧。” 凝香不甘得拽着小姐的衣据,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那掌柜手脚极快,眼见着就要将那玉簪塞进自己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匆匆闪过,伸手便将那细长的簪子夺至自己手中。 来者是名俊朗的公子哥,他身着鲜艳绸缎,应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得又眉目清秀,年纪似是与占棋一般大,黑色的瞳空不惨一星半点杂质,鼻子则高挺帅气。 待二人看清公子的面目,他已举着发簪放在阳光之下,仔细打量。他的食指与大拇指恰好捏住了原本刻有“占”的木块,却并不影响分析这块玉的成色。 “你这掌柜可真够黑心的,这玉分明浑身通透,虽不算最上成,却纯而不杂,市面上至少也要三十两银子吧”那公子成竹在胸,展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倒与少年时的占棋有几分相似。 掌柜的愣了片刻,见有人要坏自己的好事,刚准备破口大骂,那公子却拽着絮儿转身疾步离开,悠悠抛下一句“这支簪子咱们不当了。”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刚走出门口,絮儿抽出了自己的手腕,礼貌回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这支簪子不可不卖。” 那公子饶有兴趣,细细端详着这支古怪的簪子,只见那木块上俱是刀痕,却不看清原本究竟写着什么。“这支簪子到是有趣,姑娘为何执意要当呢” 絮儿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自然是为了筹钱。”到是凝香反应极快。 那公子上下打量着眼前两人的穿着,显然不似穷苦人家,却也不再刨根问底,递上一包钱袋“这里有五十两,姑娘拿去用吧。”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惊愕于公子哥出手竟如此阔绰。 “多谢公子美意,可小女子断断不能收”絮儿低着头,推脱着,准备尽早抽身离开。 “也罢”那公子绽着阳光的笑容,从钱袋中取出了二十两让身旁仆人收着,“现在里面只有三十两了,权当姑娘将簪子当给了我,若有一日姑娘手头有了闲钱,再来找我赎回也无妨。” “这”絮儿仍是犹疑。 那公子看眼前姑娘拿不定主意,不羁得低笑一声,将那袋银两甩在一旁凝香的手中,高声提醒仆人“跑” 说罢,公子与仆人竟默契得转身一口气跑了数里,只剩俩姑娘呆立良久。 百米开外,公子哥气喘吁吁得撑着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信王殿下,您为何对那姑娘那么好”一旁的仆人呼哧呼哧喘个不停,断断续续才问完这个问题。 “本王愿意”桀骜不驯的公子霍然起身,又自言自语抹着嘴唇,感叹道“那姑娘生的可真是好看。” “可是您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啊” “帝都就这么点大,我们终会再遇见的”公子哥信誓旦旦得说着,一脸轻松。 仆人暗暗摇了摇头,信王的玩世不恭他是最了解不过的。 朝中如今暗流涌动,太子病重,前有福王受皇帝宠信,后有齐王深得太后的心意,又对皇位觊觎已久。 眼看着两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私底下较劲已久,可自己的这位主子非但不着急,还一天到晚在民间晃悠,不免让人为之捏一把汗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太委屈 “小姐,方才那位公子的桃花眼甚是迷人”凝香拽着钱袋,还是头一次泛起花痴“定是位长情的公子哥。” “不过就是个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罢了。”絮儿淡淡说道,也是,楚占棋伤她那么深,她怎还会相信这世上存在感情那么可笑的东西, “只是,他为何如此慷慨解囊”凝香不解,斜着脑袋暗暗思索。 而絮儿被大街上繁多的小摊所吸引,便未作答,加快脚步自顾自向前走去。 前面的茶馆外,小二正扯着嗓子叫唤着。 “红豆糕,红豆糕,本店有好吃的红豆糕啊” 絮儿的两眼发直,再也走不动路,小二见状赶忙招揽生意“姑娘,要不要进来尝尝” 早年她偷偷溜出宫时,占棋曾带她吃过好几回,斯人虽已不是当初深爱她的故人,红豆糕却是心头无可替代的至爱。 嘴角几乎馋的口水都要滴下,她拉着凝香便往茶馆里去。 不多时,点心与茶盏都已奉上。 自国破以来,她不是呆在齐王府没日没夜得干活,就是在驸马府中郁郁寡欢,而今突然得了片刻自由,自然才想起人间还有这番美好的风景。 她白皙的双臂撑着脑袋,细细盯着眼前的点心,那糕点看着就软糯有光泽,上面还淋了些许干桂花,不禁让人垂涎三尺。 “小姐,你不是说我们要去救皇”凝香陡然反应过来,改口道“救你母亲么” 絮儿抿了抿嘴唇,貌似一本正经得作答道“所以第一步,先把手上的银子破开啊。” 说罢,她塞了一个红豆糕进嘴中,还不忘指着那叠点心,鼓着嘴说道“凝香,你也吃啊。” 这一刻,她脸颊间流露着最真实的笑容,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心没肺地吃着。 也是,这几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尽力扮演好另一个角色, 女子孱弱,只因生在帝王之家,肩上必须负着国破家亡,亲人离散的悲痛与凄凉。 她的心,实在是太累了, 过往种种,仿若幻象般齐齐涌来, 而所有的苦楚与此同时,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她嚼着最爱的红豆糕,两行热泪已不知不觉淌湿了衣襟。 一时间, 竟分不清,这浓烈的情感,究竟是快乐还是悲伤。 “我听说啊,现在好多人挤破了头想进福王府成为门客呢” “可不嘛,福王如今是最有可能成为新任太子的人选” “哎,我等空有抱负,却离这些大人物太远,岂能有机会被赏识” “可是我听说,轻车都尉柳大人可以替我们引荐。” 听见福王府三个字,絮儿以衣袖轻轻抹了抹眼角泪滴。 她悄悄转过身去,瞥见身后坐着一桌文人模样的男子,她故意向后靠了一些,听得越发入神。 “如何引荐”一身着青衣,脸庞瘦削的男子傾着身子问道。 “那还不简单”随即,身旁褐色华服的长须男人,伸手比划着银子。 其余人等见状,心领神会,有人笑着点了点头,也有人愁眉不展。 那褐色衣服的男人侧着身子贴着桌案,示意大家靠近一些,又补充道“不过啊,柳大人近来不在帝都,而去为福王办事去了,大家若想找他,需静候两个月。” “啊两个月,两个月说不定政局已变化得天翻地覆。”有人耐不住性子,抱怨的口气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柳大人乃是福王信任之人,只要找到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褐色衣服的男人喝了口茶,娓娓道来, “也是,做大事还等不了这两个月么”有人跟着迎合。 许久,身后一桌人已然散去,整个茶馆空空荡荡。 此时,絮儿才转过身来,向着凝香说道“那我们也等两个月后,女扮男装,去找柳大人混进福王府” 凝香眼中泛光,终于可以去救前朝皇后了,坚定得点了点头。 此时,有人将长剑砰得一声摆在桌上,毫不客气得盘腿坐下,为自己到了壶茶“去找谁啊,不妨带上我一个。” 女子们抬头一看,不免一怔,来者身着白衣,正是左小易。 “天色已晚,该回去了,絮儿”白衣喝下一盏茶后,定定看着眼前女子。 絮儿深锁眉头,立刻扶着桌案,踉跄得立起了身。 在她心里,左小易与楚占棋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人,更无需理会;何况好不容易逃离了驸马府,她临时起意,决心不再回去。 白衣从小与她一同长大,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 他眼中光芒愈来愈盛,手腕一转,飞快得提剑,待两位姑娘反应过来,长剑虽未出鞘,却已直直抵住凝香的咽喉。“絮儿,跟我回去吧” 他知道,即便再愧疚于她,可今日是断断不能放她离开的,遂不得已要用婢女的性命威胁。 “小姐快走,不用管我。”凝香高喊,闭上了眼睛。在她心里,只要小姐能够逃离是非之地,牺牲自己又何妨。 可絮儿的脚步却是迟疑,她与婢女姐妹情深又怎会扔下她不管呢, 白衣并未打算给眼前女子任何思考的时间,用低沉的声音补上一句“你知道的,今日你若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母亲。” 提及母亲,便是诛心。 顷刻间,絮儿红了眼睛,咬着嘴唇,目光似刀一般锋利得刺向白衣。 空气在这一刻似是凝固得让人无法呼吸,许久女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我跟你回去。” 白衣连自己都没有想到,情急之下,竟也说出了如此龌龊的威胁。 他本不忍伤害她,可若是要将她的心困在驸马府,也唯有这一个办法了。 傍晚,暮霭沉沉地笼罩大地。 夕阳残照,穿透大街上枯干的枝丫和凋零的花瓣,便成了一地光影斑驳。 徒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白衣持着剑,小心翼翼地与两位女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想她们有任何被押送看管的感觉,亦不想被府中小厮无意看到而沾染是非。 “哟,这不是侧夫人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至门口,玉山勾着茶纶的手臂,一脸针对,颐指气使的口气说道。 絮儿低头不语,毕竟现状如同寄于别人屋檐之下,她只能忍气吞声。 “早晨称病不出,连驸马爷出征这样的大事都不来相送,不过半天时间,这会却又生龙活虎了”玉山并未打算轻易放过,阴阳怪气地责问道。“区区一个妾室,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莫要胡说,我家小姐早晨是真的病了,晌午过后烧才退了一些。”凝香哪里见得自家小姐被这样欺负,昂着头,替她高声辩驳。 却未曾想,玉山听罢抡起手臂,便是一掌掴在婢女的脸颊,肌肤碰触的一瞬,顿时发出清脆响声。 几乎同一时间,茶纶厉声喝住“玉山” 玉山却不罢休,继续以尖锐得声音,教训着婢女的不敬“哪来的大胆婢女,竟不知尊卑贵贱” 凝香被打愣了,一半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下意识伸手捂住。 絮儿见此状,上前一步护住凝香,察看她的伤势。 她虽看似孱弱,却转过身来,死死瞪着玉山,要替凝香出头的架势。 此时,婢女悄悄扯着她衣袖,含着泪小声开口“小姐,算了。” 她知道若是小姐此刻逞一时之快,为自己讨了公道而生事,日后在这驸马府只会更难生存,所以宁可自己受尽委屈,也不愿拖累絮儿。 另一边,茶纶也拉住火气正甚的玉山,示意眼前两位女子先行离开,她以柔和的语气说道“你们先回偏院吧。” 絮儿被凝香拉走,只得作罢,可她眼里猩红,仍是透着凶光,目不转睛盯着玉山。 她曾是高高在上,被众星捧月的宁安公主啊,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处处忍让,连情同姐妹的婢女都保护不了。 她顿感自己的懦弱和力不从心, 拐弯的红墙之后,她心疼地抚着婢女的脸颊“还痛不痛” 凝香不忍让她担心,强撑起一个微笑,像拨浪鼓一样不住摇头。 “对不起,凝香,我都保护不了你”她哭泣起来,责怪着自己没用,而她自己也数不清这是国破之后第几次泪流满面。 “你放心,等救出母亲,找到哥哥,我就带着你离开这里,我绝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她一字一顿认真得许诺。 婢女却是摇头,“小姐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婢女知道,这一路走来,小姐已承受了太多太多。 而前路亦是坎坷。 驸马府门口,玉山仍拉着茶纶,喋喋不休“我看那妾室,一副狐媚样儿,你可千万别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 “知道了”茶纶面无表情得敷衍道。 “就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好好守着自己的本分”玉山不管不顾地补充道“你没看见她刚才瞪我那样子,还想吃了我不成” 茶纶实在不知玉山为何处处针对侧室,可这番折腾到让自己越发同情起絮儿了。 此时,白衣才赶来,他全然不知方才府前的争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么晚了,茶纶公主和玉山大小姐是要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找信王”提起信王这位冤家,茶纶将刚才的不快都抛之脑后“今夜,本公主非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白衣听着一头雾水,却对上了茶纶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有了些许预感。 茶纶一把抓住他长剑的另一端,刁蛮得扬着头吩咐道“走,跟本公主一起去” “喂,去哪啊”白衣无奈被牵着走,又不能动手,只得乖乖跟在后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阴谋 “姑奶奶,这到底是去哪里啊”白衣被拽着刀鞘另一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愣是从府邸被拖至一处小巷。 道的两旁,竖着以石块砌成的凛凛高墙,略显陈旧。 一路走来,虽然冷清却不荒凉,不时透过石墙缝隙,可见残灯烛影的微微光亮,倒衬起夜色,更有几分朦胧之意。 三人再拐过巷子头,此时一家老店赫然在目,白衣霍然抬头,不禁感慨这店竟开的如此隐蔽。 茶纶与玉山并未驻足,推开门扉,熟门熟路得顺着木头楼梯向上走去。 二楼不比一楼,而是人声嘈杂,再仔细一看,这竟是家赌坊 “怎么来的那么晚”信王俊美的脸庞绽着笑颜,迎了上来。“本王可是等候多时了。” 白衣早晨只是远远看见信王背影,因此没有认出来,只觉得貌似哪里见过。 再一想,此人自称为王,论相貌,人人都说皇子之中唯有七子信王不似胡族人般魁梧,反而看着瘦弱一些;再论性格,也只有信王无心皇位,整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因此他心中暗暗推测,这是信王元辙没错了。 可,这信王也真是荒唐至极,居然敢与公主来这民间的赌坊看来坊间传闻果然不假。 “出门时有事耽误了”茶纶说着,看了玉山一眼,似是责备她方才不该刁难侧夫人多事的。 信王大笑一声,满不在乎,反而狂妄得挑衅道“今日可是你邀本王来的,输了莫怪哥哥成心欺负你。” “呸”茶纶何等傲气,自是不甘“上回是运气不好,今日定要你输的跪地求饶。” 毕竟此刻是在坊间,茶纶有意避开自己公主的称呼,可信王乖张,却没有这样的忌惮。 另外,两人从小到大一见面就吵,好不容易斗完了嘴,几人才终于在一处赌桌旁站定。 此时,一小厮穿过人群,来到信王身边,小声地耳语禀报道“王爷,那人来了。” 信王听罢,不露声色得点了点头。 “来,开始吧”信王让小厮退下之后,将五木往台子上豪迈一掷。只见五木高高跃至空中,又齐齐翻落成黑色的一面,身旁看客皆一愣,下一秒却默契得异口同声呼“卢” 有人见押对了宝,甚至站在木凳之上手舞足蹈。 卢乃是这个赌法最高的彩头。茶纶深知不妙,只得硬着头皮去掷,牌面自然抵不过哥哥,第一轮茶纶输了。 “我就不信了”茶纶,抡起衣袖,对着五木哈了口气,向前倾着身子再掷一轮。 “哎”押茶纶的看客们,无不蹙眉,仿佛从希望的云端一落千丈,懊恼得拍着自己大腿,显然茶纶又输一轮。 她恨得牙痒痒,将银子不甘得从荷包内取出,推给对面。“我今日非把这些赢回来不可” 可一连几轮,她却是越输越恼,越恼越输。 长夜漫漫,与茶纶的衰气一般看不见尽头。 “再来”茶纶赌红了眼,嘟着嘴望着台子上可恨的五木。 玉山拽着她的手臂,面露难色,小声说道“公主,咱们带的银子都输光了” “你不是还有他么” 信王志得意满得抱臂而立,淡定得以眼神瞟了瞟一旁的白衣 此时,白衣霍得向后退了一步,今日够倒霉了,莫名被拖过来不说,难道还要被当成了赌注吓得连连摇头。 到是茶纶有了注意,一拍桌子“他那身白衣整天穿着,看得晃眼,下一把我就用他身上的衣服来赌” “凭什么”白衣愕然,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女子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衣服。 “你是驸马府的人,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子赌意正甚,骄纵回答道。 此时,旁边一张台子上动静极大,惊扰了这边。 定定望去,原来是几名壮汉与一年轻公子正大打出手。 那年轻公子自是抵不过那么多人,很快便被擒在桌上,动弹不得。 “好汉饶命啊”年轻公子流着泪,不住求饶,想必定是害怕极了。 壮汉凶神恶煞,抽出腰间金色镶边的匕首,直直抵住年轻人的脖颈“柳俨,你欠了那么多赌债还敢来赌,说吧,今日是砍你左手抵债,还是右手啊” 茶纶此刻已顾不上和白衣纠缠,脱口惊呼“柳俨” “公主认识他”白衣有些疑惑,小声问道。 “他是轻车都尉柳世观的独子,在宫中当侍卫,他父子二人亦是我福王哥哥的亲信。”公主虽偶尔与白衣打闹,却还是信任他的。 白衣理着思绪,这面前发生的一切是越发精彩了。 “好汉再给我些时日,我我一定能筹到钱还上”柳俨闭起眼睛哭着保证道,许久未见动静,才悄悄睁眼,却发现那把匕首眼熟的很,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这,这是我的匕首啊,它能抵债它能抵债” “你的”壮汉哈哈一笑,“这可是老子在当铺相中,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 柳俨听罢,死心得闭了嘴,堂堂七尺男儿,却没完没了得留着眼泪。 茶纶眼神里的惊愕一闪而逝,她轻轻推了推玉山,小声说道“玉山,这不是父皇御赐给福王哥哥的匕首么” “是啊”玉山伸长脖子,眼神凝聚,亦压低声音“可是将御赐之物转送他人可是大罪啊” 茶纶又岂会不知,她已顾不上其他,对白衣抛下一句“左小易,你想办法,去替我将那匕首夺来” 说罢,便拉着玉山下楼离开,她心中深谙,无论此事来龙去脉是怎样的,都必须将所见所闻立刻告诉福王哥哥,不然福王染了是非,恐怕就要失去父皇的信任了。 白衣茫然得站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握紧长剑,踩在赌桌上,衣衫拂动,如光一般凌然踏在空中,一脚便踹向壮汉,大汉应声倒地,捂着胸口狂咳不已。与此同时,闪闪发光的匕首飞落在墙角。 旁人惶恐,四处逃散而去。 混乱之中,柳俨也随着人群,摇摇晃晃地就往外跑。 壮汉的爪牙见状,怒气汹汹得一起持刀冲来。 白衣眉间凛然,手腕轻轻一扣,剑未出鞘,却撞在一爪牙身上,发出一记重重的闷响,伤者随即向后一倒撞破长凳,满身是血。 其余人等忽而变得犹疑,步子也缓慢起来,迟迟不敢向前。 白衣淡淡一笑,拍了拍衣袖上所染尘埃,拾起地上的匕首离开赌坊。 本来人头攒头的二楼不多时却已一地狼狈,信王仍然抱臂立在不显眼的墙角,冷眼旁观着一切。 见白衣离开,他嘴角漫过一丝笑意,走上前伸手扶起那魁梧的大汉。 “此事办的不错。”信王轻描淡写地评价着。 “信王好手段啊”此时,身后走来一位戴着暖帽的长者,正是玉山的父亲昭信校尉“信王您发现了身边跟着齐王的眼线非但没有戳破,还安排了这一出,就可以让齐王去告发福王将御赐之物擅送亲信。” “大人谬赞了。”信王客气回道,“本王应该感谢大人,让令爱玉山说服茶纶,邀我来这赌坊,才能让她看见今日一幕,又不使她生疑” 二人相视一眼,一同大笑起来。 老者眯着眼睛,继而开口发问“只是老夫一事不明,信王您明明知道茶纶与福王关系甚好,知道此事一定会去通风报信,又为何要帮福王一把呢” “如今齐王与福王实力相当,正好可以互相制衡,让任何一方折损都不利于我们”信王不似平日里的乖张不羁,锁着眉头,负着手细细解释“父皇向来偏重福王,而此事不过是转送御赐之物,又能有几分重量呢, 本王就是要福王有所准备,与齐王在朝堂上一较高下。骨肉相残才是父皇心中,最大的忌讳啊。” 老者听罢眉开眼笑,“王爷英明。那这把匕首王爷又是从何而得” “柳俨好赌,竟将这御赐之物随手当了,本王听说后便让人去赎了回来。”信王耐心解释着。 可他眼眸瞬时闪过雪亮的光,他想起今日早晨,本是要亲自去买下那把匕首,却不料遇见了一位绝世佳人。 她肤若凝脂,澄澈的眼神如画般纯净美好,而那墨色一般的长发更是带着淡淡清香,让人沉醉。 姑娘,我们一定会再相遇的 信王如此想着。 此时,征讨伊塔的大军驻扎在城外, 冬之寒意犹似心头的悲戚, 占棋坐在月下,总是忧心忡忡, 他望向,士兵们生起的火堆,可那光飘忽不定,影影绰绰间 昨夜絮儿的虚弱、冷漠、愤怒和绝望仿佛就交错在眼前,分辨不清 她该是度过了怎样痛苦无措的一夜 今日起来她的身体可曾好了一些 还是依然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迟迟不肯振作 可惜,没有人可以回答他心间无数疑问, 占棋长长得叹了口气。 唯有抬头望向无边的天际, 娇柔,只属于温婉的夜, 该怎样,触碰你似水的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鹬蚌相争 夜色之下,同样难眠的还有絮儿。 她痴痴坐在偏院内的石凳上,微风吹过,扬起轻柔的黑发。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抬头,原来眼前枯槁的枝干上正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在皓然月光之下,显得晶莹璀璨。 如此画面自然是美,可这个冬天到底是长了一些,究竟何时才能重回暖意,看那一地繁花锦簇 还是说,一切浮华如梦,竟是再也回不到原点了 她撑着头,不由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幕一幕,那支簪子最终还是存放他处了。 那是自己与占棋之间唯一留存的信物啊, 若说没有半分不舍,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自己又不能承认,心里那一丝丝懊悔分明就在作怪 楚占棋,究竟是为什么你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不然你我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可是 只要你告诉我, 哪怕就是简单的一句,你有苦衷, 我就会相信, 只要你告诉我 只要你告诉我 一到夜晚,人心真是如同纸片一般脆弱, 她遥望夜空,甚至在心间卑微得乞求着。 只是,她也知道啊,这一场山河破碎的旧梦,已将心里那人推的太远太远, 无论多痛,她都必须得放下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凝香担心外面风大,为她拿了件外衣披上。 “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睡不着。”她侧过头,平静得仿若心里从未有过那般挣扎。 而此刻的福王府却是没那么安宁了。 “六哥哥,你好糊涂啊,怎么能将父皇赏赐的匕首转手送人,任其变卖”茶纶的眼里闪着担忧。 福王在屋内踱着步,背后已是凛然寒意,“本王当初一心想着拉拢那柳世观,见他喜欢此物,随手便赏了他。谁知他儿子竟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想来柳俨那小子也是被赌债逼急了”茶纶摇了摇头,怒其不争“还有,父皇最讨厌皇子拉帮结派,你私下结交柳氏父子,岂不是也要为父皇所知了” 此时,福王额头上的冷汗已涔涔坠下“这下该怎么办父皇若是知道了” “皇上不会知道的”玉山侧立在旁,比两人淡定一些,小声地出起主意“只要左小易能将匕首弄到手,我们再买通所有见过这边匕首的人,让他们都一口咬定今日所见并非皇上御赐的那把,所有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福王听罢,合掌低呼“如此甚好还是玉山姑娘想的周到,但愿那把匕首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可福王毕竟多疑,忽而低垂着眼睛,又补了一句“只是,本王现在想来,今夜之事未免太巧了一些,怎么偏偏匕首就出现在那,还正好被茶纶撞见” 他言下之意,直指信王,虽然外界都传信王无心皇位之争,可在他的心中却始终对这个弟弟有着三分忌惮。 “应是巧合,今夜是我约信王去赌坊的”茶纶确信,“而那匕首嘛,金光闪闪的,比较瞩目,换做谁去当铺都会相中吧” 玉山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福王的神情,看他觉得言之有理,似是放下了怀疑。 三人商议好对策之后,福王便安排了下人护送两位女子各自回府。 今夜,同样聒噪的,还有齐王府。 跟踪信王的密探将今夜得知的消息飞奔着递到了齐王身边。 “当真”肥头大耳的齐王独自一人站在府中殿内,听见消息笑意盈盈得高声问道。“那信王呢” 密探确定地点了点头,“信王倒没什么异常,小的跟踪信王那么久,一直看他吃喝玩乐的,今日又勾搭了街上的姑娘,确实荒唐” “真是不成气候,也罢,他就先放一放,不必在跟”齐王搓着手,此刻心内筹谋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到是这个福王,转赠御赐之物还任其随意变卖,以及结交朝廷要员二事,本王要好好做做文章” “王爷,您不如等梅大人回来,与他一同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密探心觉不安,建议道。 “不必了”齐王冷笑一声,自信满满地回道“待他办完事回来,又要耽误三天,此事不宜拖太久,免得夜长梦多,本王明日就进宫参他一本” “可是王爷”密探还想再言,却被齐王示意退下。 茶纶回到府上,已是子时。 府邸内漆黑一片,却隐约见一处烛影,正由远及近。 “公主”那人正是白衣,他轻声唤她,又伸手递上那把匕首,虽是夜间,却因其金色刀鞘而在光线之下异常夺目。 “你真的拿到了”茶纶瞪大眼睛,欣然得接过,白衣总算没有让她失望,又问道“这是花了多少银子拿到的” “银子”白衣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我直接打倒在场众人,自然就拿到了。” “你”茶纶愕然,那白衣竟是比自己还野蛮许多“也罢,本公主明日差人上门赔罪去吧。” 说着,茶纶打着哈欠正要往里面走去,白衣却轻轻拽住她的肩膀“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明日再说吧”她也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困意袭来,实在招架不住,挥挥手拒绝道。 说罢,茶纶正缓慢地往里走着,却瞥见白衣少年驻足不动,略有失望的神情,实在不忍,再加上白衣为她夺来了匕首的人情。 她遂强撑起精神,双手推着他坚实的臂膀往院内走去,又在枯树之下的石凳上坐定。 茶纶以双手强行撑开自己的眼皮,趴在石桌上,却不似平日里精神百倍得滔滔不绝,反而越讲越慢,越讲越慢。 最后终于抵不过困意,干脆直接倒在桌上,睡死过去。 月色空濛,仿若轻纱 此时白衣微微站起,傾着身子悄悄看她,她略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他突然觉得这位平时刁蛮骄纵的茶纶公主,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反而睡着的模样竟像个孩子一般可爱。 想着,他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毕竟是冬日里,他又生怕茶纶着凉,想要喊人来照料,但大晚上的下人们也早已沉沉睡去。 无奈,他只得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起茶纶,将她送回了房中。 夜色沉沉,谁也不知此时此刻少年的心间绽开着怎样的情愫。 只是他胸口心跳的速度分明快了一些,如春暖花开,暗香疏影般的温柔,亦如潮起潮落,浊浪排空一样的汹涌。 却不知 眼前女子终将成为他纵横一世的牵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四年前的真相 半个月后,征讨伊塔的大军早已到了边境,部署完毕。 身着铠甲的阮林掀起帐上的布帘,持着腰间所系的佩剑大步迈进,脸上挂着洋洋笑意对占棋说道“近来宫中之事,驸马你可听说了” “什么”占棋双手搭着桌案,正定定看着地图,冷静如常,并未抬头。 “就是福王与齐王之事啊”老者在身旁的木椅上坐下,毫不避讳得端起茶盏便喝。“宫中传的沸沸扬扬” “哦”占棋缓缓抬头,“略知一二,不过后来结果如何” 老者一把放下茶盏,饶有兴致得说道 “听说齐王向皇上告发福王暗结党羽、转赠御赐之物还任其私下买卖两罪。 皇上听罢颇为震怒,命人去查,可这事奇了,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皆一口咬定从未见过什么御赐的金色匕首。 于是皇上斥责齐王听信谣言,诬陷兄弟。” 老者抿了抿嘴,抬头看了一眼,见占棋听得起劲,又再说道“然而此事还不算完。太后本就偏帮齐王,听说了这来龙去脉之后,非要彻查,将一干人等抓进了大牢交由廷尉审理。 这一查可不得了,前前后后几遍审问,终于那些关键证人一一都翻了口供,说是此事受人指使才扯了谎。” “最后,皇上如何处理呢”占棋到不知这些,侧着头问个究竟。 “毕竟是皇家丑闻,事关皇家威仪,最终廷尉对外的审查结果是说,匕首为那掌柜所窃,福王并不知情,并将那人斩了便草草了结了此案。 阮林在官场混得久了,自然也嗅的到此事存在诸多疑点“老夫以为,此案与齐王府全然没有关系,齐王又是如何知晓,还在其中搅和 皇上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斥责齐王不顾念兄弟之情, 而实则在皇上心中,又岂会猜不到此事的真相,福王此番在也定然失了许多信任。” “我倒觉得,是背后有人在操纵此事。”占棋捏着眉心思索,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那日赌坊闹事之后,白衣当晚便飞鸽传书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占棋。所以,结合着这些宫中传闻,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想法。 恐怕,这个信王并不是人们所见到的那般毫无心机 “你是说,信王”阮林眉头一震,凭他对于政局的敏锐洞察力,再顺着占棋的思绪,便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这绝无可能”下一秒他却断然否决了这样的想法“且不论信王是否觊觎皇位,福王、齐王两位皇子背后皆有人撑腰,那信王有什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日一石二鸟,就两败俱伤成这样,日后,皇上那儿还有多少信任经得住两位皇子折腾”占棋不紧不慢得说道。 老者觉得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此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立了起来。“虽然有些荒唐,但若是真如你所想,信王只是蛰伏,对我们到还是有利的” 犹记得出征前一日,阮林曾说了许多让占棋难以理解的话,此时,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一探究竟“阮将军,此话何意什么叫我们”他将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老者犹豫了一下,又警惕得向账外瞟下一眼,确认四周都是亲信,绝无旁人才缓缓开口“不错,于前朝而言,老夫是你所想的叛党乱臣,是老夫这双手亲自斩杀了先帝爷。” 老者的双眼顷刻噙满了泪水,言辞略微有些激昂“可是,下这道命令的人,也正是先帝爷本人。他要老夫以此来假意投诚,混入胡族王朝以谋日后辅佐皇子赵若,东山再起。” 他抬头望了一眼半信半疑的占棋,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只言片语就相信自己。 他目光顿时肃穆,打算说出一个藏在心中整整四年的秘密。 “还有你们楚家,也并非什么世代隐居山林,与朝堂全然无关的医药世家,而是前朝皇族安插在帝都之外的一支眼线,不是么” 占棋眼底瞬然一怔,是啊,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流传了近百年的传说 楚氏祖先因与胡族相恋而与王朝反目成仇的故事,从头至尾就是个幌子,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楚家当年即为皇亲贵胄,便是注定要为这江山社稷共同进退的。济世堂虽名为不染仕途的医药世家,实则,近百年来它一直利用着有利地势,来暗中为皇家搜集着城外情报。 而这个秘密,向来只有济世堂和历代皇帝知道。 楚占棋听到这里,已是瞠目结舌,只定定得望向老者,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者向前走了几步,幽幽得笑道“这个秘密,是先帝爷临终前告诉老夫的,他要老夫务必找到楚家后人,与其一同共谋大事。” “对了”老者想到什么,忽而眼神一亮,又再补充道“你的义父叫作叶仁对吧他从前也是老夫麾下的” 他看向眼前年轻男子不可思议的诧然神情,幽幽开口“不然你以为四年前,乱世之中,他费尽周折将你救下,又带你入这帝都是闲来无事,随意为之么” “阮将军”占棋终于脱口低呼道,他从不曾料到过这一切,突然肃然起敬“从前只以为您卖国求荣,多有冒犯” “无妨”老者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那也怪不得你,不过这些年来老夫派去了很多人,却始终找不到你的父亲。” “家父早已在逃亡的途中,枉死于胡人的弯刀之下。”占棋此时才放下所有的戒备,一拳锤在桌案之上,沉沉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更要胡人血债血还。不过当日与茶纶成婚,胡族皇帝问起我时,我只告诉他们,父亲早年已不幸去世,他们也无从考证。” 老者惋惜地点了点头,拍着眼前年轻人的肩膀。 片刻沉默之后,占棋岔开了话题,才终于打破这让人无法呼吸的伤感氛围。 “对了,明日伊塔一战,阮将军打算如何部署” 老者捋着胡须,看向他手中的地图,“伊塔行踪不定,老夫打算兵分三路,往这三条线路去寻。”说着老者熟练得指着地图上三个方向 次日,大军便按照昨日老者的计划那般,分成三路,向着茫茫草原徐徐前行。 极目望去,一碧千里。 浩瀚的大军于这茫茫绿毯而言,却只能如蝼蚁般渺小。 占棋带着小支队伍,朝着地图所指,一路寻去,一连几日却连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一切终于在第五日有了转机, 已然有些疲惫的军队正在河边小憩,占棋眼尖,看着远处一男子身着大襟短衣,缠着乌色头巾,想必定是伊塔族人。 他立刻起身,蹬着马蹄一跃而上,又高高扬起右手的马鞭,奋力向下甩去,那骏马便如闪电一般向外冲出。 身旁将士们见此动静,纷纷上马一同追出。 对方仅凭双腿又怎跑得过疾风般的马蹄,不多时已被长剑指在脖颈。 军队逼迫着俘虏带路,走出数丈,顺着俘虏无光的眼神,占棋一抬头,只见眼前正是伊塔小支部队的营寨,挥剑示意部下冲锋。 一时间,数百把弯刀肆虐得从眼前凌厉划过,那血色腥味便随着漫天哀嚎,久久盘旋于空气之中,倒下的伊塔人眼中至死仍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恨。 胡族将士早已见惯了这番血流成河的场景,人人都知道所谓战争,便必定是你死我活要分出胜负。 另一处,阮林所领大军也找到了伊塔小支部队,传来捷报。 如此一役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谁能想到,从未被看好的一万大军竟真的破了伊塔三万之众。 最终一战阮林奋勇向前,直取伊塔王的首级,又将军功均记在楚占棋身上,大胜的捷报很快传到了都城,人人称赞这驸马爷真是英气非凡未来可期。 此时,大军终于得以班师回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再遇见 四月的帝都已入了春,冰雪融去,万物复苏。 絮儿走出偏院,见凝香正在院中湛蓝的天空下弯腰忙活着,“凝香,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咱们今日也该去找找那位柳大人了。” 她寻母心切,眼看着日子差不多了,自是一刻都不愿多等。 “今日”婢女脱口一呼,驻足不前,亦停住了手中的扫帚,拍着脑门感叹道“瞧我这记性,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可真是快。” 二人迅速回屋换了男人模样的衣服就准备出门,却被眼前之人一把拦住。 “絮儿,你又是要去哪”白衣的语气,比往日对别人都要温柔一些,他坚实的臂弯横在女子面前。 “不用你管。”可絮儿的眼神冰冷,对白衣似是从来不想多加理会的样子,拉着凝香便想不管不顾径直往外走。 白衣无奈,放下了手,只是回过头轻轻补了一句“你早些回来,他应该这两日就会回帝都了。” 女子当然知道白衣口中所指的人是谁,心下咯噔一声,一时翻涌的心绪宛若是在庆幸他终于平安归来,可后一秒,她却逼迫着自己,一定要放下那些许微妙的情感。 几经周折,两人寻到了柳府。 “二位公子请回吧,我家老爷不见客。”年迈的管家无奈得摇了摇头,将絮儿与凝香请了出去,又伸出苍老的双臂,吃力去合上两扇红漆木门。 影影绰绰之间,透过那门缝,不难看出,府中俨然一副再无门客的萧条景象。 絮儿哪里想到整整盼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柳大人终于回来了,自己却吃了这样的闭门羹。 她抬着头,凝眸注视着已略微脱色的“柳府”门匾,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失望不已。 “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凝香垂手立在一旁,眉头皱得仿若刀刻一般忧愁,来来回回在原地踱步。 “算了”还能如何女子自然打算离开此地,另谋出路。“我们还是去上次那家茶馆吧,那里鱼龙混杂,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别的办法去接近福王府。” 两人一路晃悠来到了当日的茶馆,却不想今日可真是热闹, “不好意思二位,今日小店楼下已然客满了。”那小二还算有些礼貌,未伸手拦着,只是默默跟在后头,想着二位客官看过里面景象便会死心离开了。 絮儿走进店里,果然如小二所说,乌压压的皆是来此谈事的闲散客人,再也没有一个空位。 她心中暗暗纳了闷,这是什么日子,还真是诸事不宜。 “一楼不行,不是还有阁楼吗”凝香一个机灵,掂量着手中的银子管够,说着便拉着小姐往楼上跑去。 “公子楼上可被贵人包了场了,您别上去啊”小二反应慢了一拍,愣是没有追上,只得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住二位男人打扮的姑娘。 眼看着,二人终于要触及阁楼,突然间絮儿纤纤玉足却被那木制的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正好倒在一位公子身上 一瞬之间,她白皙的侧脸紧贴住公子厚实的胸脯,蓦地怔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如此太不得体,借着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眼前的公子嘴角却扬着不羁的笑意,她顺着男人的嘴角向上打量。惊讶说道“是你” 待看清脸庞,原来正是当日,当铺门外偶然遇见的公子哥儿信王。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絮儿虽扮成了男人模样,可到底是眉目清爽,依稀可辨,信王不多时便认出了她。 此时的絮儿不知,其实于信王而言,这两个月,已然太过漫长。 他虽平日里面玩世不恭,到处沾花惹草,可自从见了眼前女子,她如花般的容貌和气质竟是日日在他心间萦绕,挥散不去。 要说都城之大,他却早已看腻了人来人往,踪影遍布人间。 而她的出现,似一缕光亮,在人海中显得这般耀眼。 目光相对的一刹那里, 他的心间仿若烟波,倚着夕阳,闪烁成光。 絮儿扶着头上的椎髻,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眼前人不要拆穿她女子的身份。 对方心领神会,此时小二才追了上来,一副自责的样子对信王说道“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两位客官非得闯上来,我拦都拦不住。” 小二似是跑来的路上已备好了一套说辞,却被信王冷冷打断“没事,就让他们在上面一同饮茶吧。” 小二悚然一怔,眼前包场的贵公子向来挑剔,却还未见过他对其他素不相识的客人有这等优待,惊讶得悻悻退下。 絮儿此时才认真打量起阁楼的模样,这小块地方格局虽然不大,却布置得简单、干净。穿过一条窄小的走廊,放置着红木的上等桌案和一排精致的座椅,桌案上只摆着一套青花瓷杯盏与茶壶。 这里不似楼下吵闹的环境,反而清净了许多,颇有几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只不过,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是觉得阁楼的结构似曾相识。 三人坐在靠窗的阁楼,应是都城最好的景观之位。 “姑娘真有眼光,这家茶馆可是整个帝都最好的一家”公子幽幽端起茶盏,吹散茶面上一阵热气,缓缓说道。 “最好的茶馆”絮儿这时才想起来,怪不得熟悉,前朝最好的茶馆也是这家店,她抬头看着与从前全然不同的格调和布置,想来,定是店铺的主人也早已换了人。 不禁感慨物是人非。“那公子常来这儿吗” “是啊”公子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还不了解眼前女子,他眉目一震,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对了,当日走的匆忙,忘了问姑娘尊姓大名,是哪家的小姐” “公子叫我絮儿便可”被问及身份,絮儿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小女子家中是开医馆的。” 对于这个回答,她自己都有些许惊愕。 因为前朝时,每每混出宫外都会借着楚占棋的身份去搪塞旁人,如今竟也习惯性得如此回答道。 她未曾料到,原来那楚占棋从始至终都活在她的感情里,记忆里,生活里,甚至如今生生刻进了骨子里。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不公平,为何一个人可以凛然决绝地向前走去;而自己却要被困在里面,备受苦楚与折磨,还要时时怀念 想的出神,竟没听见对方正在唤她。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公子凝视着她,微微蹙眉,似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没什么”一旁的凝香轻轻推推她的手臂,她才晃过神来,“那公子,您又是哪家的少爷呢” “在下姓王,家父乃是御史大夫王崇盛”信王自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想着眼前女子应是汉人,自己便也随意寻了一位汉人官员胡诌起自己的身份。 “哦,原来是王公子”絮儿思索着,同是朝中官员,那对方也许知道柳大人近况“王公子,小女子素闻轻车都尉柳大人爱结交天下志士,怎么近来却常常闭门不见客” “你是说柳世观柳大人吧。”信王眼神温和,不露声色,只噙着一丝笑意“我听说啊,福王私底下与他交好,近来被圣上所知颇为震怒,加之他家独子又在外惹了些事,所以柳大人最近躲在府上,闭风头都来不及呢。” 说罢,信王又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恕在下冒昧,多问一句,姑娘要找柳大人所谓何事” “我听闻福王有位倾国倾城的夫人,自是想混进福王府一探究竟,本想找柳大人帮帮忙,如今看来只能作罢。”絮儿垂丧着脑袋,随便找了个由头解释道。 “姑娘可真有兴致,我可以帮你。”信王淡定得侧着头,看着她眼底的绝望又重新燃起希望,不禁觉得这女子真是越发有意思了,“家父与福王有些交情,后日正好让我替他去走一趟,不妨一起” 他的语气尤其温柔,带着丝丝宠溺的味道。 絮儿眼见着峰回路转,事情有了转机,欣喜不已“公子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我何时骗过你啊”信王深邃的眼神定定望着她,“对了,姑娘的银子还够么我这儿还有些。” “自然是够的,当然多谢公子慷慨解囊”提及此事,絮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脸颊微泛红晕“将来若是得了闲钱,第一时间便来还给公子。” 信王笑着摇了摇头,像他这样阔绰的公子哥自然是不差这些钱的,尤其是对面前这个女人。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絮儿遥望窗框之外,天空的颜色已经不似出门时那般鲜艳,她生怕占棋比自己先一步回到府上,被抓住把柄,便准备早早离开。 公子微微颔首,目送着她远去的动人背影。 她虽已远去,空气中却似仍然飘逸着女子发间的淡淡清香。 公子的嘴角笑意依旧,目光也不曾移开。 他知道 此刻,有一种莫名的深爱,是藏在心间,一抹浅浅的蔚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吃醋 春日里,整个帝都沉浸在葱郁的绿意里,成排柳树随微风摇摆,宛似河水的粼粼波光一般悠扬绵长。 絮儿与凝香踏着湿软的土壤,想到今日的收获,自是迈起轻快的步子,往驸马府走去。 绕过古树之后,只见府邸前面,门庭若市,身着宽袖窄袍的达官贵胄们纷纷将那街巷挤得水泄不通,来者有名门望族、商贾、才子,而那贺礼也早在府前,赫然堆得高如小山一般。 听来客们的谈话,不难知晓,这是驸马爷打完胜仗刚从宫中复命归来。 幸而两位女子身形瘦小,轻易便钻过人群。 她本应速速趁着混乱回到偏院,可终是抵不过内心好奇,顺着人群眼神汇聚的方向,寻到了占棋的身影。 此刻的驸马爷一身铠甲,腰系银色束带,正凛凛威风得站在前院中心。那俊俏的脸庞上挂着丝丝汗滴,却掩不住他宛若玉石一般明亮的双眸,而嘴角恍然绽着春风得意的微笑。 一阵头饰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茶纶特地戴着那支洛玉花簪前来迎接胜战而归的夫君。 “占棋哥哥”小公主高声一呼,扑进男子的怀中,羡煞旁人。 二人久久相拥,过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分开。 “驸马爷,你不在的这段日子,茶纶公主想你想的人都瘦了许多呢”玉山笑意盈盈立在旁边。 占棋闻言,双手抚着茶纶的肩膀,眼里似水柔情一般痴痴看着她。 此时,刺眼的余晖之下,一阵光亮分外夺目,更闪得玉山眼睛生疼,仔细一看,才知原来是因茶纶轻柔发间上的那支玉簪。 “这支玉簪真是别致啊”哪个女孩能不爱簪玉山定定凝视着不由感叹道。 茶纶昂着脸,一手绞弄着发丝,满是骄傲地回应道“这支洛玉花簪,是占棋哥哥特地寻来赠给我的” 驸马府上下宾客众多,听闻此言,无不惊愕,那洛玉花簪何等难寻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买来了的 一时间,府中关于这支簪子的言论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夹杂着许多阿谀奉承与由衷的感叹。 “驸马爷与公主可真是伉俪情深,驸马竟然为了公主连这支簪子都能寻到” “是啊相传早在前朝就已消失于民间了” “幸甚至哉没想到今生还有幸一睹此簪真容” 只是,占棋心知肚明,当初,自己确实因寻找这支簪子吃足苦头,却并非是为了茶纶,而是絮儿。 他面上波澜不惊,无意向着人群冷冷一撇,不料,竟与絮儿错愕的双眸恰恰对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不前,身旁琐碎杂乱的喧闹,也随之而化为虚无的片刻宁静。 她再也骗不过自己,胸口分明绞动抽痛着,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艰难,如同荒漠中陷入流沙一般的无力。 那支簪子,分明是他曾许诺过要送给自己的东西啊 可是,她大概快忘了。 此刻的楚占棋是新朝堂堂驸马,加之大败伊塔的累累功绩,已是炙手可热的当朝红人。又娶了公主,这该是何等闪耀的人生 而自己,不过是驸马府似有还无的小小妾室,远远比之不及。 世界之大,而我只如蝼蚁般渺小,注定了要把所有的深情化为恨意,注定了眼睁睁看你拥着别的女人入怀,注定了此生远远凝视,又无法靠近。 如果说我们的过去如同前世,何不爽快点,干脆赐我一杯孟婆汤,让我将这段孽缘草草埋进土里,而不是只能在此,徒然忍受着锥心的煎熬啊 可她又岂知,同样内心撕裂般痛楚的,还有占棋。 如果数字可以计量心痛,如果心痛可以抵成伤口,你可知,他情愿为你血流不止,也早已为你死了千次万次 可他表面上,仍是佯装毫不在意,飞快得移开了视线,嘴角的笑意却渐渐隐去。 热闹非凡的驸马府邸,只有一人注意到这一瞬微妙的对视,那个人便是玉山。 她皱了皱眉,俨然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夜幕降临,驸马府中灯火通明,美酒家宴款待着来庆贺的众多宾客。 而今夜之宴,自然少不了福王与齐王二人派来的门客。如今朝中局势越发紧张,两人都想将这位新晋红人拉入自己的门下。 占棋霍地起身,持着美酒,眼中散出淡淡的光芒“日后朝野之上,还望各位大人多多关照。” 驸马的语气温和谦虚,双手持杯,一仰头便将一口烈酒猛然干下。 众人见状,随之一一饮杯。 在世人眼中,他已是功成名就,而他知道,一切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轻轻坐回,同时发现自己这桌有个位子空着,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起小厮,“侧夫人呢,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侧夫人身体抱恙,不便前来。”小厮仔细回道。 抱恙傍晚时分,驸马府前分明还见她身着男装,面色红润,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此刻却又称病,难道她是不想见到自己么 想着,他将几分惆怅与疑惑藏进酒内,又张口豪饮一杯,再站起身来,换了一副面孔,若无其事地回敬着宾客们的喋喋称赞。 茶纶始终挽着占棋的手臂,为他斟酒夹菜,在旁人眼里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终于,酒过三巡,宾客散去。 白衣酒意正甚,还没喝够,他踉踉跄跄一手持着酒壶,一手硬将占棋拖着,按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定。 “占棋,听闻你此番胜战,皇帝赏了无数财宝和美女啊”白衣摇摇摆摆得替自己斟酒,坏笑着说道。 占棋抹了抹嘴,微醺的脸颊假装正经“这非我所愿啊,只是自古以来,皇帝赏赐的不可不收。所以我这才照单收下。” “你这个衣冠禽兽。”白衣在院中大笑两声,又再手舞足蹈地痛饮起来,指着占棋说道“不过说到女人啊,你可要管好自己的絮儿” 提及絮儿,占棋眉目一怔,警惕得往身边看看。 白衣已是大醉得神志不清,话亦多了起来,他不管不顾地凑到占棋耳边,“你让我盯着她,我发现她将那支你当年刻了好几个晚上的簪子给了别的公子。” 占棋大惊失色,抓住白衣的肩膀警告道“你莫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白衣平时虽是包庇絮儿,可一喝醉酒就胡言乱语,一把甩开占棋的手,“那公子还给了她好多银两呢” 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钱袋的大小。 占棋闻言,激动得跳起,抓住白衣的衣襟“你可看清楚了” 白衣却醉的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继续说道“当然,这不,今日又去茶馆与那位贵公子碰面了呢” 占棋几乎气炸,眼神更为尖锐,发出骇人的冷冷光芒。他一把推倒白衣,烂醉如泥的白衣倒在石凳上打起鼾来。 而他带着醉意,一个人回到了书房,心中悲愤交加。 他立刻唤来小厮下令严禁侧夫人再出驸马府,之后便愁眉不展得坐在书桌前面,浅斟慢酌。 长夜漫漫,可笑的是整个驸马府洋溢着祥和愉快的氛围,唯有驸马爷本人在此锁着眉头,自顾自惆怅惘然。 半个时辰左右,只见絮儿瘦弱的身姿一把将那书房大门推开,往里闯来,凝香跟在后头。 “楚占棋,你凭什么不准我走出驸马府”她的声音不算响,却是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眼看着,氛围是越发紧张。 也许是酒意作祟,占棋见女子气势汹汹地质问,心中的怒火顷刻间燃到极点,冷笑一声后猛拍桌子“凭什么难道要我放任你去给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么” 呵,他竟将自己想的如此不堪女子的眼睛泛着凶光,小小的身子却似是倾尽所有力气来与他愤怒地对视着“我没有” 男子走下台阶,表情扭曲地抓住她羸弱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将那支簪子送给了那个男人,换了银两不是吗” 凝香深知这其中有些误会,刚想替她解释“不是的,小姐她” “你闭嘴”占棋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眼中布满了血丝。“我要听她亲口说” 絮儿的右手被抓得生疼,却丝毫不肯示弱,冷冷笑道“你真的好可笑,我想怎么做你管得着吗” 男子被她的笑意所激怒,抓得越发用力,怒目圆睁的样子。 絮儿昂着头,咬牙看着占棋,眼里满是倔强,语气却在此时变成骇人的平静“你有你深爱的茶纶公主,还为她寻到了洛玉花簪,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抽出那被抓红的纤细手腕。 她竟是想这么轻易就与自己撇清干系互不相干 而他,本想解释,却又懒得解释,气的一脸通红,说道“听着,我就是不允许自己府上的女人红杏出墙” 一把将女子向前推去,同时松开了紧抓的手,“今后,不仅这驸马府,连偏院你都不许出来了” 絮儿摔倒在地,瘦弱的身子惹人心疼。她右手撑着地,左手捂着被抓疼的手腕,眼神仍不肯示弱。 凝香赶忙上前扶起小姐。 而他仍不依不饶,酒劲上头,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去解腰间的钱袋,一把朝着女子脚边砸去“你要银子,我楚占棋有的是”他置气地说道。 一时间,白花花的银子触及地面而发出响声,散落一地。女子面对这样的羞辱,透着骨子里的倔强站立起来,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瞬间空空荡荡,寂静如死。 他筋疲力尽得跌坐在台阶之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双手捂着面,竟第一次崩溃大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无助。 要不是该死的国破家亡让二人生生分离,要不是楚家世世代代的遗训让自己承受着复兴的使命,要不是命运作弄,阴差阳错让她成为自己的妾室。 他何以狼狈至此 所有人都只知他贵为驸马,拥有着动动指头,便可将整个帝都翻云覆雨的势力。可谁人知,他也只是个凡人,正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也爱不到最想要去爱的人。 此时,他甚至有些嫉妒那个絮儿遇见的公子哥,如果可以,我愿倾尽所有,却换取那样一个平静安然的开始啊。 可是,我知道啊,再多的如果,都只是如果。 我也知道啊,我是注定要万劫不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愧疚 次日清晨,占棋才从醉意里清醒过来,他竖起身子坐在床上,一手搭住自己的脑袋,有些头疼。 “占棋哥哥,昨日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茶纶也随之起身,头靠在他的肩膀,而一席乌黑长发散在他的肩膀,像只小猫一样轻声开口。 他低头,看向茶纶温柔一笑,“也许是昨日刚领了赏赐回到府上,借着酒意有些兴奋了罢” 她莞尔一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间,凝眸细细看他几月不见,有些黝黑的脸庞。 片刻之后,他却将她轻轻推开,准备起身。 “占棋哥哥,你去哪”她眼中泛着些许失落,伸长脖子问他。 “如今,我有幸得皇上重用,自是有许多公务要去处理。”他转过头来,耐心地解释。 说罢,他转身推门而去,将背影留给床上女子,眼里瞬而转为漠然与疲惫。 他对茶纶虽有愧疚却无真情,此刻更因昨晚的争吵而心神不宁,他突然厌倦了每天逢场作戏的生活,现在一刻都不想在屋内多待。 走出屋外,昨晚絮儿所提到的洛玉花簪又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盘旋,他知道那句话里夹带着怎样的失望。 “你怎么将侧夫人禁足在侧院了”白衣本来在院中哼着小调,撞见占棋后,快步绕到他身边,侧着身子想问个究竟。 这左小易还真是喝完酒就断片,占棋心觉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总不能再让她出去与那位贵公子私会吧。” “你怎么知道”白衣诧然,定了定神,心内组织好语言想替絮儿求情“也许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嘛” “是吗”想到白衣昨晚的样子,占棋停下脚步,特地转过头来,歪着头看向他,“我看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白衣一时无语,伸手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又毫无底气地试探问道“是不是,我昨晚说了什么” 占棋不语,负手继续迈着步子向着书房的方向去了,白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继续怯怯追问着。 晌午的飞光,暖暖得打在书房紧闭的木窗框旁, 而那四月的柳絮,顺着微风飘落在书房之外,似是冬日里不识好歹的雪花一般。 “赵若找到了么”占棋修长的手指摁着书桌,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瞳孔细细盯着白衣。 听闻赵若,白衣收起一贯的不正经,抱着长剑,眼神肃杀“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有传闻说有人见到了赵若,可他行踪诡异,官府暗中派了人,据说仍是未寻到。” “也罢,你这两日偷偷放出风去,就说福王抓到了赵若,并且囚在了自己府中。”占棋眼神凌厉,咬着嘴唇,一手撑着发髻暗暗思索。 “这是为何”白衣看不懂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当日我出征之前,福王告诉我前朝皇后囚在他的府上,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这个消息漏给我”占棋抿了抿嘴唇,身子向后一靠,抱臂而坐。“所以,我要你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等前朝志士向着福王府上集结,借他们之手,皇后自然可以得救。” “可是,为何不直接说,被囚的是皇后”白衣低低垂着眼睑,已经努力思考,却仍未理清思绪。 “如今满都城的胡人都在抓赵若,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占棋顿了一顿,修长的指尖轻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听到这个消息,他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白衣此时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对了,如今我大败伊塔,齐王福王两边都差了说客要我站队。”占棋抬头,看了白衣一眼。 “那你如何打算” “齐王此人不可靠,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梅永璋,阴险狡诈。至于福王,我打算明日上门亲自拜访,再作定夺。”占棋答道。 “不如,我随你一起去。”白衣想到父亲的嘱托是护他周全,不敢怠慢。 “不必了”占棋摆摆手拒绝,又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你啊,替我好好守着絮儿,别让她再到处乱跑,我就谢天谢地了。” 此时,空旷的书房传来有人扣门的声音,“进来”占棋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来者是名府中丫鬟,她低着头端着茶点,走着小碎步缓缓向前“驸马爷,茶纶公主担心您公务繁忙,无暇吃饭休息,特地要奴婢拿些点心来给您。” “不用了,你拿下去吧”占棋心中诸多事情尚待筹谋划策,哪来的兴致吃点心。 “是红豆糕啊”白衣抬头一瞥,看清那盘点心后,低低一呼。 占棋闻言也跟着抬头,未经思索便又飞快下令道“等等,还是先放在旁边吧。” 那丫鬟领命将托盘上的一盏点心轻轻放在台阶下的桌子之上,便低头退下。 白衣跳下台阶,又像猴子一般窜了过去,一手抱剑一手端着青花瓷盘晃到走到占棋的面前。 他将剑缓缓放在桌案,又伸出右手准备拿起一块,指尖正要触及茶点之时,手腕却被占棋牢牢抓住。 “你没看到这红豆糕上面有些脏东西么”占棋眉毛一挑,一本正经地问道。 “有吗”白衣直视着糕点,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且看上去也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他略带嫌弃的样子,让白衣瞬间没了食欲。 “那我去扔了吧” “扔了多可惜。”占棋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止,他的眼睛依旧淡定冷静,嘴角却似是漫过一瞬得意的笑容。“拿去给侧院吧,别浪费。” 白衣反应慢了一拍,愣了几分,才恍然睁大眼睛,识破他的意图“你啊,是不是昨日发脾气将人家锁在偏院,所以现在心里愧疚了你直说便是了,绕这么大个圈子” 占棋不改脸上平静的面容,坐回桌前,又随意拿起桌案上的书卷,装作泰然回道“让你拿去便拿去,哪来那么多话。” 白衣心中了然,低头一笑,便端着红豆糕身形矫健地离开了书房。 占棋见少年离去,立刻松开手掌,放下手中的书卷,倚在座位靠背上,又沉沉叹了口气。往日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分明残留着丝丝悔意。 昨夜,定是那该死的醉意,惹得自己说了那么重的胡话。 他明明已经做好让絮儿恨透自己、再爱上别人的准备,可是当一切真实发生,怎么还是会同中邪一般,醋意如此之重呢 而回首往昔,一切的一切,分明是自己将絮儿伤的太深,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质问 想着,他望及窗框上的光影,几分愁绪,皱着眉头,深深埋怨着自己。 白衣持着红豆糕一路晃到了偏院门口,此时的偏院门口赫然站着两名占棋的亲信。 他绕过二人,推开残破的木门,向里望去。 “你来做什么”凝香站在院中,对着白衣的背影高声嚷道。 白衣才发现,方才路过的院子里站着个人,指了指手中的红豆糕。“我来送点心给侧夫人。” “你拿走吧,我不吃。”看似冷清的木屋之内,却传出女子低回婉转的声音。 白衣来都来了,若是就这样离去,定然会让占棋感到失落。他的另一只手将宝剑握得更紧一些,决心走近屋内,放下点心便走。 可他刚要踏进屋内。 “出去”光线暗淡的小屋内,又传来女子冷冽的声音。 他也熟悉絮儿的倔强,知道无法执意为之,无奈地暗自摇了摇头,只得作罢退出偏院。 然而,就在转角的一瞬,一位年迈的老者正定定站着。 “叶先生”白衣抬头愣了片刻,脱口惊呼。 叶仁将他拽到一旁更为隐蔽的高墙之下,老者虽已衰老,却仍是容光焕发。他伸出满是皱着的手,指了指少年手中的点心,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做什么” “驸马说这点心不新鲜,让我别浪费送来偏院”白衣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那也不行。”老者凑近了一些,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赫然的担忧,“棋儿他真是胡闹再为儿女情长所羁绊,将来是要坏了大事啊” 昨夜占棋已将义父的身份告知过白衣,少年便也不再生疑,开诚布公“叶先生,我方才想着他们二人如今已然结下诸多误会,所以才” “你可知,因为他的优柔寡断,老夫暗中替他善后了多少猜忌”老者沙哑的声音铿锵有力,打断了白衣的话“你听着,现在就回去告诉他,这府中人多眼杂,必须要与偏院避嫌。” 白衣听罢一口答应,只是他不曾聊到,占棋算得上细心,老者却比他还严苛仔细百倍。 而偏院之中,阳光虽是倾洒而下,可木屋内终归阴冷一些。 凝香打扫完后,踏进屋内,“小姐,咱们这儿这么不受待见,怎还有人会送点心来” 絮儿的思绪仍然陷在昨日的争吵之中,她坐在木凳之上,脸颊正贴着桌案,丧气得趴着。 不多时又竖起身,低着眉摇了摇头。 她怎么知道楚占棋和左小易的心里究竟都藏了些什么,一面将难寻的玉簪赠与她人,一面又霸道得限制自己的自由 按说如今的自己无足轻重,他又凭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气真是莫名奇妙。 “那明日与王公子之约我们还去么”凝香垂手而定定立着,等着小姐拿捏主意。 “当然去”絮儿打小个性如此,不让她做什么就偏要去做,她的语气坚定不移,眼神里转为不甘的光芒。 她抬头看出凝香的疑惑,伸手招揽,示意凝香靠近一些,又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偷偷溜出去的计划。 凝香听完了然,之后便转身准备走出木门。 “凝香,你去哪儿”絮儿叫住了她。 “也不知道为何,春儿刚才过来和我说,茶纶公主叫我过去一趟。”凝香显然也有些疑惑,却也遵命离了偏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替她挡灾 时间仿若流水般细细绵延,转眼已到了与王公子相约的日子。 旭日再度洒下缕缕金光,沾着府中绿意青葱的树木,便成了一副胜似绮罗的动人画卷。 而偏院的尘土之下,也似是一改从前光秃秃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冒出了新芽。 院外两名魁梧的亲信身姿高大,站的笔挺,面无表情得立在两侧, 此时一位熟悉的婢女身影从院中低着头,小步走出。 “干什么去”左侧的侍卫持着尖刀,凛然盘问。 “眼见着就快到月底了,奴婢按照规矩去领些份例。”那婢女的声线清脆如歌,似是比平日里更温婉动听一些。 侍卫横着眉,点了点头,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去吧。” 婢女得了准许,欣然地踏出院外,一口气绕过府中游廊,直接出了驸马府。 她抬头仰望着天际的光亮,心情豁然,楚占棋想要将我困在这里,哪有那么容易。想着她的嘴角一弯,似是绽着一丝得逞的畅快。 她换成男装便朝着相约的地点走去,远远就看见了福王府门口,那公子哥俊美的脸颊轮廓,似乎每次见他,他的阳光总能为自己扫尽心中不快。 “走吧”公子哥声音爽朗,将手背在身后,俯着身子同她说道。 她点了点头,同他一起入了王府。 走进这福王府,不愧是皇帝最宠爱的六皇子,府邸显然比驸马府气派许多,游廊两旁井然有序的树木齐齐立着,种类繁多,大气、精致的模样都快赶上园林了。 若是换了旁人,定然惊愕于这番美景,可她毕竟是前朝公主,只觉得这一切同从前皇宫比起来还差了远些。 殊不知,她淡然的神态被那公子看在眼底,只不过,精明如他,此时所关注的也只是女子倾城的秀颜。 新来的小厮领着二人到了福王府的前厅,便留下他们在这厅内等候。 公子哥霍然跃至她的身后,指了个方向,一副驾轻就熟得口吻说道“那边啊,便是你要寻得那位夫人的住处,你且去吧,一会我在王府旁边的酒肆等你。” “那你知不知道”絮儿不曾料到,眼前的公子哥竟是样样皆知,刚想开口问他府邸中私牢的方向,却又觉得此事不能轻易乱说,只道“没什么多谢王公子,我先去了” 说罢,她迫不及待得离开前厅。 出了门,眼见着府中下人端着茶盏,迎面走过,她娇弱的身姿小心翼翼地侧转避开,踮着脚,悄然绕到假山背后。 王府之中,毕竟戒备森严,她只能贴着长廊的柱子徐徐向前,深怕再遇到旁人。此时,一位身着华服,身材魁梧的贵公子在下人的陪伴下迈着大步,行至长廊。 她一个机灵,翻过廊中长凳,蹑手蹑脚得抱着双膝,蹲在木凳之后,时刻关注着廊间的动静,此时她的心跳已紧张得快到极致,几乎不敢用力呼吸。 好在身着华服的男人一心向着前厅走去,并未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她侧过头,偷偷抬起向外瞄了一眼,确定来人已然走出好远,才松了口气。 待重新起身,她松了口气,低着头,伸手去拍衣肩上沾染的尘埃。 “公子,您这是”方才的府中小厮正好撞见絮儿,关心道。 她吓得身子一颤,不多时又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哦,本公子方才想上茅厕,可是迷路了。”絮儿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模样,费力将声线挤压出貌似男人的声音。 那小厮顺手为她指了个方向,便也向着前厅速速离开了。 絮儿抚着胸口,大口喘息,幸好对方并未生疑,她抿了抿嘴唇,趁着长廊这时没人,向着反方向一路小跑,不久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王府之大,她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后院瞎晃,无意一瞥。 另一侧地势竟陡然向下,与府中小池遥相对应,而那片屋子的四面围墙悚然高立,门扉也不似其他房间宽敞大气,顶梁更无任何雕刻,显得简约又苍白。 凭着直觉,她打算冒险上前一探究竟。 便学着记忆里面,从前占棋带着她引开侍卫的样子,蹲在那陡坡旁的石墩之后,随手抓了块小石子朝远处一扔。 那屋前守卫此刻只有一人,见有此动静,果然持着弯刀离开了门扉。 她顺势推门走进,里面空气混浊,安静如死,与此同时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瞬间扑鼻而来。 在昏暗的屋子里,她只能借着丝毫油灯的光线,试探地挪步。 屋子总体不算大,却窄而极长,以木条隔成一排数个牢笼,女子的心绪顿时激动起来,笃定母亲就在这里。 “娘”那银铃般轻柔的声线,已然混起些许哭腔,低低唤着。她屏息期待,而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的紧张,毕竟等待这一天的重聚已经太久了。 然而,她战战兢兢地,一间一间向里面寻去,却换来愈来愈盛的失望。 直至看见最后一间时,她眼睑一沉,眼里的光终于四散而去,徒留下无尽的绝望。此时她才恍然明了,难怪这里明明是私牢却把守不严,原来,这里面竟是一个犯人都没有 她刚想离开,却听门外传来守兵的声音。 “谁”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正持着弯刀一步一步向里面走来。 不好,眼看着自己要被发现了,她无措得呆立在当下,也不知该往哪逃。 此时,一个人影闪过,立在了她的面前,光线照着那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她抬头看见,惊愕不已,诧然开口低呼“占” 却同时被那男人有劲的手掌捂住了嘴巴,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声。情急之下,两人面对着面,正贴在最里面一间牢房的砖墙之上, 占棋壮实的胸肌快要贴到她轻盈的身子,几乎就能感受他心跳的节奏。再向上看去,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嘴唇亦是惨白,虽然面无表情冷然立着,可眼中却分明掠过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温柔。 这样的距离似是熟悉却又陌生,区区数秒,仿若被拉成一世般漫长。 另一边,守兵正一步步靠近,男人回过神来,松开了右手,他已顾不上其他,哪怕明知这是福王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也要为眼前的女人去挡下灾祸。 守兵即将走到最后一间,他决心赌一把,贴着木条飞速翻身转到那人的背后,守兵下意识持着锋利得弯刀向后一挥。 他伸手一挡,那道凌厉的光华,顷刻便划破他鲜艳的青衣,血色随之在袖中弥漫开来,下一刻弯刀也因他的力气略微划破守兵的背部,掉落在地。 他顾不上手臂上的疼痛,徒手朝着守兵脖颈一劈,对方还未看清他的长相,却已晕倒在地。 慌忙之中,他厚实的手掌,牵起愣在一旁的女子,顺着细窄的小道溜出屋子。微风拂过他的袖杉,额前的碎发虽沾着汗水,却并不妨碍这俊美的侧颜。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王府一阵骚动,沿着私牢前面的小道,府兵顺着一个人影追去,终于在转角将那人在死路里团团围住。 福王闻讯赶来,一路上嘴角绽着一丝自信,对身旁亲信说道“这个楚占棋果然有问题,我原先只想试探,所以骗他说前朝皇后在我府上,这么巧,府中私牢就被人闯了” “万一是别人无意闯入呢”亲信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不太可能,本王的府中并未关人,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个假消息,所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福王成竹在胸。 “王爷您真是足智多谋”亲信快步跟着,一边吹捧,一边就有些迟疑“只是,王爷近来不是想要拉拢他么一会如何撕破脸” “蠢货”福王依然疾步向前,一边谋划着“若真是他,我便将他抓到父皇面前当面对质,这是大功一件,还需要拉拢干嘛” 两人终于走到转角,福王定睛一看,那被围住的竟然是信王,他大失所望,惊讶得直呼其名“元辙,怎么会是你” 信王一脸轻松,大口喘着气“皇兄,我不就是一时好奇去你私牢看看么,犯得着那么大阵仗吗” 难不成方才大闹私牢的,竟是信王元辙 “你去那儿干嘛”福王眉头一震,略带狐疑得看他。 “这几日,帝都传遍了,说你抓了前朝赵若”信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飞扬的语气又再度开口“所以我就想偷偷溜过来看看啊” “没有的事”这几日白衣确实已将消息放出去,可福王却不知此事。“哪来的谣言” “可坊间真的都传遍了啊”信王委屈巴巴地解释道。 福王闻言无奈,也懒得争执,只是背着手低低叹了口气,想来这回真是自己多想了“你若好奇,大可和我说啊” 但又想了想这位性格乖张的弟弟,确实是什么都做的出来,摇了摇头,上前拍着信王的肩膀“也罢,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别总是像个孩子一般任性” “我知道啦”信王挑着眉,如同往常每一次毫不在意得敷衍着。 而实则,他在心里暗暗笑道 絮儿,本王今日可又帮了你一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逃离福王府 另一处,占棋强忍着疼痛,牵着絮儿的手,从私牢小心翼翼地一路跑出福王府。 幸好方才,信王及时出现,才引走了大批府兵,否则他们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 离了王府数丈,絮儿挣脱出自己手腕,她张了张嘴,还想要对占棋说些什么,思量几分终究并未开口。 占棋见状,松手避开女子的眼神,又不易察觉得吸了口气,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他也是不语,坐在巷子口的石阶上,只听“嘶”的一声,他迅速从衣据中扯下一丝白布。 女子本想离开,可闻声转头,一瞥那暗色的血迹已染了大片袖料,想到他毕竟是为了护住自己,一时心软,便在他身旁悄然坐下。 又无声地夺过那片白布,侧着身子为他包扎。 他低头,貌似不经意地去看她,目光却是再也舍不得离开。 女子长长的睫毛略微低垂,肌肤白皙胜雪如同从前,发间散着淡淡清香,而眼睛正认真注视着自己的伤口,只是眉前散落了些许发丝, 他忍不住要伸手,替她将散落的碎发挽于耳后,触及的一瞬,她却只是侧身躲开。 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目光又重新从温柔转为漠然。 “好了。”女子轻轻放下他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决绝起身。 “你去哪”他霍地跟着起身,瞳孔陡然收缩,可声音依旧装作冰冷。 “不用你管。”女子的声音宛如蚀骨般冷冽。几日前的争吵仿若就在眼前,她怒气未消,更是一遍遍告诉过自己,不该与他再纠缠不清。 他也并未强行拽她回去,毕竟那日酒醉,说过太多伤害对方的话,心里愧疚。 于是,女子沿着青苔石道,寻着一排店铺中,信王口中所说的那家酒肆。 他一路跟。 她加快步伐想要甩掉,占棋却越跟越紧。她心想,等对方见到自己所要去见的那位公子,碍于驸马的身份,便会自行离去了吧。 走进酒肆,信王先他们一步,已经在靠窗的位子上坐定。 见女子身后跟着一位,他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同样未曾料到的还有占棋,原来那位絮儿所遇见的贵公子,竟然就是他 女子也没想到,占棋竟敢真的跟了进来。 “信王”占棋不禁脱口而出, 却见对方挤眉弄眼暗示自己,生怕被拆穿身份,“对对对,在下姓王,驸马爷可真是好记性。” 占棋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毕竟眼前之人位高权重,他无意拆穿这个谎,回道“王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信王礼貌颔首,看着两人定定站着,伸手指了个方向,同时补了一句“二位快请坐吧。” 絮儿更没有想到,两位居然还认识,想来,此时若再想赶他走也已经晚了。 于是干脆无视着占棋,走到贵公子身旁,准备坐下,一边说道“王公子,方才多谢你解围” 占棋见两人靠的很近,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不动声色得绕至中间。不留情面地伸手推开絮儿,又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惜字如金得解释道“那边风大。” 絮儿心里觉得莫名,暗自瞪了他一眼,懒得计较,靠着窗坐在了信王的对面。 “怎么,你们认识吗”信王将一切看在眼里,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发问道。 占棋一时语塞,他该怎么说说她是自己府中的妾室还是随意扯个谎敷衍过去 “这位是我表哥”絮儿机敏地回答道。当初她向贵公子扯了谎,现如今也只能面不改色得,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 “表哥” “表哥” 占棋与信王都未曾料到这个答案,竟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齐齐地看向她。 她有些尴尬,顾不上别的,下意识在桌下悄悄踩了占棋一脚,又使了个眼色。 “哦,对”占棋以右手遮挡在嘴边,睁着眼睛开始说起瞎话,一气呵成“这是我远方的表妹,家中也是开医馆的,近日来帝都游玩。” 还记得数年以前,絮儿溜出皇宫,不想回去。两人便是以这套说辞,伪造自己的身份,来诓过奉命寻找公主的守兵。 没想到数年以后,这番话竟会被原封不动得搬出来再说一遍。 信王听罢点了点头,低头时恰好看见占棋手臂上渗着血的伤,不免疑惑今日的事情“对了,你们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在福王府的私牢里” “我方才顺着你指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找不到那位夫人的住处,后来无意间闯入了那个奇怪的地方。”絮儿恐怕那公子生疑,飞快得接上话,说的像真的一般“那屋外的守兵不由分说,上来就要砍我,还好表哥及时赶到。” 占棋微微蹙了蹙眉,思索片刻,也默契得接了一句“是啊,我当时正好路过,没来及多想,便去救她,只是我怕福王多疑,会误会,便只能先带着她,逃离王府免得多事嘛好在王公子替我们解围” 说罢,他侧身看着絮儿,轻轻用指尖去点她的脑门,似是指责,又带着些许对妹妹娇宠的模样怨道“你啊,就是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的乱跑。” 此时他修长的食指却腾在空中,顿了一顿,恍惚之中,竟分不清这是不是假戏真做 信王此人城府虽深,但自从遇见眼前女子,向来对她只有信任,何况来时路上他就猜想絮儿应该是迷路了才会撞见私牢,因此并未多想。 倒是占棋的话,让他不禁问个究竟,他貌似随口一说“那驸马爷,您今日怎么会去福王府呢” 这话表面上是富家公子无心的一问,实则,占棋却读出来另一种味道。 他知道,如今自己仗着打完胜战,赢得几分盛宠,惹得齐王和福王都来争取已不是什么秘密。 而眼前的信王也不是没有野心,所以他此举正是在试探自己,究竟打算与哪位结盟。 “福王对许多朝廷上的问题颇有见地,不过与我的想法却有诸多分歧,我今日只是应邀登门造访,顺便把这些相左的意见都直接说清罢了。” 其实他今日本是真心想与福王结盟,可是恰好絮儿撞破私牢无人,让他知道福王对他有太多猜忌,甚至设了圈套要让自己钻。 如此一位怀疑自己的主,即便现在打消了他的疑虑,将来也是与虎谋皮,绝非上策。 所以,他的这番话正是要告诉对方,福王绝不是他所认为的同道之人。 “莫非,驸马以为,齐王对于朝中局势的看法与驸马的想法更近么”信王收了收一贯的不正经,眼神里期待着一个答案。 “非也,朝中皇子,我最属意信王”他倾了倾身子,直截了当地开口。 信王蓦地一怔,不可思议得看向眼前之人,他万万没有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迟迟才恢复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驸马可真会说笑啊” “我没有说笑”占棋认真地看向邻座的公子,指尖幽幽敲击着大腿,一字一顿得缓缓说道。 “三位客官,你们点的酒来咯”酒肆间的小二打破了此时三人之间凝重又尴尬的氛围,他将布巾挂在左肩,又为三位端上碗盏与一坛上好的烈酒。 信王从来不拘小节,他起身亲自斟酒,嘴角绽着灿烂的微笑,向着对面的絮儿介绍道“上回带你去了全都城最好的茶馆,今日,再带你来尝尝这里最好的酒” 说罢,他将那碗盏递到她的面前,却被占棋夺过,碗中好酒洒落了一些。 “她不能喝酒”絮儿从小虽然喜好尝试各种新鲜玩意,可是占棋和他的父皇却是从来不让她碰酒。因此,此时占棋同往常一样斩钉截铁地阻止道。 信王愣了一愣,未曾想,此时对面的女子竟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得将那碗盏从占棋手中抢过,似是赌气一样,一仰头猛地灌进自己的口中。 占棋皱起眉头,眯着眼睛不忍再看,他竟是忘了,这位心头所爱,也是自小,有着一股,不让她做什么就非要去做的倔强。 女子喝完将那碗盏朝着桌案上重重一放,抹了抹嘴唇。“好酒” “这是烈酒啊,不可以一口气全喝了后劲足着呢”信王看得傻眼,此时低呼却也为时已晚。 那女子两边脸颊已然泛了红晕,拍着胸脯大放厥词“再烈的酒也醉不倒我” 说罢,她脚底微微打飘,似是打起醉拳一般左右摇摆,不多时便倒在座位上沉沉睡去了。 占棋见状沉沉叹了口气,将她的坐姿调整成靠住椅背的模样,又将自己些微破损的青衣外衫脱下,温柔地展开,披在她的肩膀上。 “你对你表妹可真好啊”信王持着酒盏,抿了一口,低声感慨着。 “那是自然,”意识到信王还在身后,占棋收敛了眼底的深情,变得恭敬起来“她最近定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信王殿下。” “没有”对方摆了摆手,瞟了那女子一眼,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微醺得喃喃道“她就像一缕阳光,能把别人的生活都照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结盟 占棋侧着身子,抬头,默然瞥到信王眼里的深情。 他心间一抖,却面不改色。 信王与絮儿才见过几面,言语中竟毫无遮掩得,流露出这样的情愫。他垂着眼睑,微皱眉头,尽力克制早已漫过全身每一处血脉的酸涩醋意。 他决心做些什么,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向前一顶,一副嫌弃的口吻说道“她哪有您说的那么好,我这个表妹啊,脾气差得很” 信王听罢,只是握着空拳挡在嘴前,低低地笑着,透露着心内盛夏阳光般的灿烂。“驸马如此一说,本王到是觉得,絮儿姑娘越发与众不同了。” 占棋双眸掠过一丝失望,誓要将那女子的形象破坏到底“而且她呀,脑子还不好使” 可是任对方滔滔不绝,无论费尽了多少口舌,信王听在耳朵里却只是毫不在意,毕竟喜欢一个人,她便会在人群里闪着光亮,所有的缺点也都成了优点。 “那么驸马知不知道,絮儿姑娘喜欢些什么”信王不羁,唯有此时,更显深情。 占棋说得口干,端起酒盏,细细珉了些许,说道“她最喜欢吃红薯,爱喝鱼汤,最讨厌的,便是红豆糕。” 显然抹黑絮儿无用,他又想了一招,说着绝对的反话。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入春的夜风仍稍带丝丝凉意。 又聊了许久,信王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岔开话题,小心地试探“对了,之前驸马所说属意信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占棋收了收谈笑时的轻松,凝眸注视,却并未直截了当地回答对方“王爷明明胸有大志,真的不想有所建树么” “想又如何”信王不似对待他人一样的隐瞒,下一秒又带了些一贯的痞气“可是世人皆认为我元辙难堪大任,只会花天酒地罢了。” “那么殿下更应多向贤人志士们学习,假以时日,必当令人刮目相看。”占棋并未拆穿对方的野心,言辞恳切。 “驸马爷真是说笑了谈什么学习本王还想多玩两年呢”说罢,信王捧酒大笑着豪迈灌下。 他的确想要父皇刮目相看,可是如今时机未到,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 “王爷不妨听听,我想为您引荐的这位贤士是谁,再作定夺。”占棋不会去说没有把握的话,自然展着十足自信。 信王虽然不语,眼神中分明饶有期待。 “陈秉”占棋低着眉,从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却是铿锵有力。 “你说的,可是柳园先生陈秉”信王却诧然不已,睁大眼睛。 看见占棋肯定地点头,信王难以置信“陈秉可是出了名的隐士高人,父皇曾多次派人去请,对方总是避而不见,难不成驸马你竟然认识” “早年间,随父母隐居山上济世堂中,自是会结识些隐士。”占棋语气平静,眼中的光含而不露。 “可是”信王虽然欣喜,却似是还有顾虑。 “殿下是潜龙在渊,注定要一露锋芒,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差别”占棋定定把玩着手中杯盏,看着容器里明净的水光。“过几日宫中宴会,殿下只需将陈秉先去带去,什么都不用说。 到时候圣上看到,自然会认为殿下虽然玩心甚重,却能为他人所不能为之事,势必要再高看您一眼。” “驸马为何帮我”信王一改往日玩闹,眼神犀利,如此一步好棋就在面前,他没有理由再继续装傻,直抒心中疑惑。 “明人不说暗话,依我薄见,齐王心胸狭隘难堪重任;福王多疑,亦只会逞莽夫之用,皇子之中唯有您,最有资格入主东宫。”这些话却并非溜须拍马,占棋字字句句皆发自内心,话尾的几个字落下重音。 “驸马可知,你刚才这番话折损皇子,大逆不道。”信王眯着眼睛,声音很轻。可凌厉地眼神,穿破满屋酒香,直刺对方双眸。 对方不仅不怕,反而微笑着持着碗盏,淡定地又喝一口。“占棋所言,可不仅仅是自己心中想法,亦是信王所想,不是么” 两人眼神在这一刻里,同时对上,无形之中似是高手过招。一招一式,皆在脑中飞快得思索和旋转。 信王也是一笑,把着酒盏,向前递上,触碰到占棋手中那碗,痛快得一干“驸马如今正得盛宠,却可以放弃眼前荣华,来帮我这个不显眼的信王,元辙感激。” 说罢,他持着酒盏直接一口饮尽,分明的喉结大口咽下那烈酒一杯。 他似乎忘了,这酒之烈,一口喝尽,定是会醉。 信王转过头来,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对方,眼神黯淡了一些,竟没了自信“只是,我怕驸马万一今日下错了赌,日后会后悔啊。” “信王谦虚了,您有雄才大略,何来万一”醉意之下,占棋比信王清醒一些。 “怎么没有万一,你可知道,我母妃是汉人啊”聊到这里,信王酒醉上头,似是卸下伪装。还是头一次眼中泛起红光,同时激动得将手掌甩落在桌案之上。 他的声音之响几乎就能惊动身旁几桌,可更醒目的却是那心中的愤懑。 占棋抱臂,定定看他,明明不过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而已,他哪有那么多快乐,其实整天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是企图骗过所有人的伪装罢了。 信王捂着面,借着醉意,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她甚至不能算妃,只是从前父皇家中的婢女罢了,一夕得了圣宠却成了其他女人的眼中钉。 好不容易,诞下我后不久便暴毙而亡,听人说是被别的女人害死的。这段往事我从未与人说过,父皇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后来也只是对外宣称我与福王同出一母,干脆隐去了她的出现。 可是我知道啊,在父皇的心里,我出生卑微无足轻重,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坐储君之位呢 所以楚占棋,我看你,真是糊涂一时下错了赌注” 信王从小就知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藏起心中布满的伤痕,再假装微笑去粉饰太平罢了 他想去争,可是何来与兄弟相争的资格 除了看着他长大的昭信校尉,没有人再看好过他,所以他索性放荡不羁,干脆去成为别人想他成为的那副样子,至少显得不那么可怜。 所以,他不服他扮演着乖张,却暗中设计,削弱齐王与福王的威望,伺机而动。 也因此,他才会爱上絮儿,她毫无心机又倔强的性子,与身边那堆人都不同,像一缕阳光,彻彻底底地照进了自己的内心。 他冷静了一些,说罢伸手再要去斟那烈酒,却被占棋拦下。 “不试试如何知道”占棋听闻刚才那些,并未退缩,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 对于占棋来说,如今的选择更无退路。 他愿意倾尽所有去赴这一场豪赌,只有一步一步站到山顶,混进朝廷政治的核心积蓄力量,才有更多的把握,去完成自己作为楚家后人,所负的使命 信王听罢,抬头看他,浅浅得会心一笑,心照不宣。 酒肆之中,两个年轻人,已然结盟。 夜色正浓,趁着小巷里稀疏的灯盏光线, 占棋与信王分别后,便环抱着絮儿小步走在,略微潮湿阴冷的石道之上。生恐絮儿着凉,他将那改在她身上的青衣再裹紧了一些。 可是此时若是这样无所顾忌,回到府中,被下人看见,定然要招惹是非。 想着,他有了主意,沿着小巷将絮儿抱至一家驿站。 走至床边,女子扮作男装的椎髻蓦地散开,墨黑的柔发,顷刻间如同流水般淌过他的手掌。 他手心一顿,心间颤动,同样的画面,却恍若隔世。 他俯身将女子稳稳放在床上,准备脱手离去的一瞬,女子却闭着眼睛伸手将指尖搭在他的耳垂。 “不要走。” 她婉转的声音如梦似幻,回头仔细一看,女子并非醒来,而脸颊也依然通红。 没有想到这家老店招牌的酒,竟是如此纯烈。 他不忍就此离她而去,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低低看她, 还记得上善河畔,她总是喜欢这样,靠在自己的肩膀,再伸出纤纤指尖来抓自己另一边的耳垂。她说,这种感觉冰冰凉凉,最是舒服。 占棋想到从前的一幕一幕,只怕一切终是再也回不去了。不免心中抽痛,伸手轻轻抚她柔顺的黑发。 “不要丢下我。”许久女子松开了手,垂落在床上,似是做了噩梦一般喊道,还将眉头皱成了一团,眼角泪滴赫然坠下。 占棋缓缓蹲在她的床边,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滴,尽是不忍与心疼,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轻声喃喃道“絮儿,你要坚强一些,你要等我,终有一日,我会带你离开的。” 月光倾洒,淡淡得光束,布满窗沿。 他也只有此时,才能脱下平日的面具,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感情。 女子沉沉睡着,明日醒来,一切注定如常,又岂会知这番梦里的真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设下圈套 次日天刚蒙蒙亮,絮儿在驿站的床上悠悠醒来。 她以前从未喝过酒,经过昨日一番逞强,此刻虽已清醒了一些,可是头仍微微有些疼痛。 “占棋”她抚着前额,朦朦胧胧之间,下意识地轻轻一呼。 恍惚中,眼前的男子闻言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她,却不是她所期待的声音“絮儿,我是左小易啊” 昨夜,占棋将她留在驿站却不放心,因此回到府上之后,便让白衣替他照看着絮儿。 此时,絮儿抹了抹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人是白衣,眼神中似是掠过一阵淡淡的失望。 “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驿站啊”白衣幽幽开口,耐心地解释。“你昨夜喝醉了” “昨夜”也许是睡意尚浓,她言语中顿了一顿“昨夜是你陪了我一夜” “对啊”白衣抱起剑,随口答道。“我在这坐了整整一宿呢” 絮儿讷讷地“哦”了一声,脑海中依稀记得有个人抱着自己走过小桥流水,伴着潺潺水深;走过青苔石板,闻见巷子酒香;走在杨柳树下,飘落一地雪白 那人还坐在床边,温暖的手心为自己抹去了眼角的泪花,他说,要我坚强一些。 我还以为那个上善河畔的少年又回来了,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是啊,这只是一场梦啊。 “怎么了”见她陷入沉思,白衣低眉关心地问道。 她悠然地摇了摇头,理智告诉自己,近年来所经受的背叛恍然如昨,对于过往又怎可再由得半分惦念。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的声音很轻,字字冷冽入骨。 梦里他的温柔有多么沁入骨髓,现实里他的残忍就有多么让人心痛,所以,还有什么,比这更歹毒的噩梦呢 在白衣的陪伴下,絮儿回到了府上,白衣则径直入了书房。 “什么你竟与信王结盟”白衣听闻昨天发生的事情,惊得放下二郎腿,拾阶而上,撑着桌子问道。 “嗯”占棋抬头应道,语气平静如常“福王既然有意骗我,自然是信不过我的。” “那你也不能选择帮衬信王啊”白衣难掩内心暴脾气,似是有些责怪,手舞足蹈地质问“你看看朝中大臣,有谁人站队会选择信王” 毕竟复仇心切,白衣当然希望占棋能早日站在朝廷政治的核心,心急得唾沫星子飞了一地。 占棋却镇定从容,抬头看他,认真解释道“信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以他的谋略足可以将另外两位比下去。” “谋略就凭那位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竟然还带着茶纶公主去坊间豪赌”白衣气歪了嘴,眼看着一朝好棋,却被占棋走得荒唐至此。 占棋知道,此时很难说服对方,干脆岔开话题“你看,这幅画卷如何”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展开桌案上的卷轴,上面画这一位佳人,姿色虽不算绝美,眉目之中却赫然透着温婉。 只是很奇怪,这幅画卷却已是微微泛黄,纸面上更有点点斑驳,显然保存了许多年。 “这是”白衣虽陷在刚才的不悦中,可仍抵不过心头好奇,快速转头一瞥。 “这位便是信王的生母”占棋嘴角绽着丝丝得意,这幅画是早晨信王府上的下人偷偷送来的。 此刻,一切已在自己与信王的运筹帷幄之中,就等着别人钻到他们精心设好的圈套之中。 未等白衣开口,占棋已将卷轴阖上,又伸手递给白衣“我们也是时候去一趟齐王府了。” 白衣虽然不懂对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阴谋诡计,却也不再多问,一同跟了去。 齐王府中, “永璋啊你从前不是说送些好礼和女人,那驸马爷便会偏帮咱们齐王府么”体态肥胖的王爷拖着他一身赘肉在屋里踱步,甚是头疼。“可是如今,本王派了那么多人去当说客,怎么都杳无音讯呢” 贼眉鼠眼的梅永璋弯着腰,伺候在旁“王爷,据小的近日来多方打听,福王最近也在拉拢驸马,驸马这边却似乎迟迟未做定夺。所以咱们不妨再等等。” “哎”齐王停下脚步,靠着桌案,沉沉叹了口气“说起福王本王就来气,上回御赐之物转送一案,分明是他福王府心里有鬼,父皇却指责本王的不是” “王爷莫急”梅永璋依旧低着头,试图安慰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良久,如今驸马爷得了胜仗,谁不知他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只要咱们争取到他,定是如虎添翼过往种种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看来,驸马一战成名,你所说的果然是句句成真了”,齐王似是悔恨,摇了摇头,反而责怪起自己“只可惜当初福王一案本王若是等到你回来,再作定夺,也一定不会是如今这番结果啊。” 梅永璋最擅长阿谀奉承,言语中依然捧着自己的主子“王爷无需苦恼,您英明盖世,这储君的位子迟早是您的。” 此时下人来报,驸马爷正在前厅候着。 “请赶紧请进来”齐王连日来正在发愁,没想到驸马竟自己送上门了,扬着眉,以最快得速度向着前厅走去。 “王爷,您看,驸马到底还是识时务的”梅永璋跟在后头眉开眼笑,自己果然没有赌错,这位驸马终究还是选择辅佐自己的主子。 前厅之中,齐王阔步走去,却比从前更为尊敬眼前的驸马。“驸马爷,咱们可真是许久不见了,不知此番您大驾光临是为何事呀” 齐王搓着手,试探性得前倾着身子问道。 “王爷,占棋就开门见山说了,”占棋将白衣手中所持的画卷递上。“此番来,是要送上这份大礼。” “这是什么”齐王一边展开,一边直勾勾得看向画中之人。 “这位便是信王的生母”占棋言辞凿凿,凛然说道,却把眼前的齐王吓得不轻。 “信王与福王是为一母容妃所出,驸马所言又是什么意思呢”齐王其实略有耳闻,却不敢轻易将此事说破。 “齐王可知,信王虽是容妃抚养长大,其生母实则另有其人,便是这画中女子。”占棋悠悠端起碗盏,表面上波澜不惊的样子。“齐王既然想扳倒福王,不如在此事之上大做文章。” “本王的确听过一些,不过这些都是民间胡诌出来的谣言,”齐王摆摆手“何况,他生母也是个不得宠的女子,一入宫门深似海,谁又会在意一个平凡女子的死活。” “王爷有所不知,如果当年害死这名女子的凶手便是容妃,一切又当如何”占棋说着这些话,眉目间却是半点都不惊慌。 “驸马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齐王当然知道,如若抓住容妃的把柄,亦意味着抓住了福王的把柄。可是毕竟这出旧案过去多年,平白无故地提了起来,实在让人不安心啊。 “王爷有所不知,当年此案太后本想彻查,可是那位女子身边所有的下人都一一暴毙而亡,所以此事才作罢。”信王暗中调查此事已然多年,早已将这些告知占棋。 占棋又补充道“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信王还有位乳娘,知道所有的真相,当年幸免于难,逃到了岳州,如今尚在人世”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王爷眼中诧然,一字一顿得解释起来“前几年,我还未入帝都,在外颠沛流离之时,偶然与这位乳娘相识,所以得知这些旧事,这幅画卷亦是那位老妪所赠。” “可是”齐王低着头苦思冥想起来,总觉得些许不妥。 “那位乳娘就在门口候着,齐王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找从前的宫人求证。”占棋见眼前人犹豫不定,再度悠悠开口,却绝无强行说服对方之意,起身掸了掸华裳“既然礼我已送到,剩下的可就看齐王想如何利用这件事情了。” 说罢,占棋作揖之后便带着白衣离开了王府。 “永璋啊,你方才也听到了,这一步固然可以动摇父皇对容妃的宠爱,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若事实并非如此,却也是一步险棋啊”齐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愁眉不展。 “王爷莫急,不妨差人将这位老妪和这幅画像一同带给太后看看,”梅永璋心细,突然想起未得宣召草民不可入宫便又补了一句,“不对。王爷不如找人再为这老妪描一副画像,再亲自入宫一趟,与太后说清,再作定夺。” “好本王明日就进宫找皇祖母商议此事”齐王定定站着,心中拿捏了主意。 此时,回府路上,白衣蹙着眉头,侧着脑袋看向占棋“你怎知道他们胡族人的密事又怎么知道容妃对信王生母暗中下手” “昨日与信王喝酒,他无意中提到,我们便商量着利用此事扳倒齐王。”占棋眼眸深邃,透着骇人的杀气。“至于当年一案,凶手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扳倒齐王” “正是,乳娘却为胡族宫廷旧人不假,当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到岳州也是真的,不过对于事情的内情她所知道的却并不多。”占棋抿了抿嘴唇,“旧案难查,但是如果齐王真的将此事捅大,当年的证人再一改口,必定会触怒天子,齐王也会丧失争储的资格。” 白衣听着仍是一头雾水,虽觉得高深,却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准备拭目以待这一出即将开场的好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冤枉 这边两位男子正一路策划着今后的大计,另一边,府上却是鸡飞狗跳。 “我没有偷东西你们放开我”占棋还未踏进府前漆红的门槛,却已听见絮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他当下一怔,继而不自主得加快脚步。 白衣见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低提醒道“忘记你义父对你的忠告了么” 此时,他眼眸中凝聚的光才忽地散开,长长呼了口气,佯装做淡定地与白衣耳语了几句,白衣听罢往偏院跑去,而自己则自顾自径直朝着人群的方向。 只见,絮儿与凝香被麻绳所束,家丁们将其团团围住、 她们跪在地上,脸颊上满是泪花惹人心疼。而面前台阶上,正坐着茶纶公主,玉山也赫然在旁。 占棋负着手,神色未动地拾阶而上,仿若眼前女子的死活与自己分毫没有关系一般,宠溺地看向茶纶“这是怎么了” 茶纶见夫君走来,嘟着嘴起身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几日,你送我的那支玉簪不见了,今日在侧夫人的屋中搜出定是这个贱人偷的” 她语气中满是愤怒,毕竟这是占棋哥哥费尽千辛万苦为自己而寻来的宝物啊她甚至口不择言,一边说着一边在他面前晃动着这支珍贵的洛玉花簪。 占棋听罢,不以为意得瞥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女子,却足够看清她脸上依稀可辨的泪滴,她眼中的闪烁还分明夹带了一丝倔强与逞强。 旁人不知,他潜藏心里对她的了解,他自然是敢肯定,絮儿绝不会偷东西 下人们为占棋搬来了椅子,他眉间一扬,一屁股坐下,双手搭在把手之上,对着脚下的女子说道。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台阶之下,却是无声,最后是另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先开了口“奴婢春儿,两日前见到这个叫凝香的婢女鬼鬼祟祟得去过公主的房间,今日公主发现簪子不见了,定是这贱婢偷的啊” “你胡说,两日前我的确去了,可是也是你带话来,说公主喊我过去的啊”凝香抬着头,甚是不服,她看向台阶上的人,张口辩道。“何况春儿这两日也来过咱们偏院,说是公主吩咐送些糕点来,谁知道是不是趁这个时候故意将玉簪留下,栽赃偏院” “一派胡言,本公主从未见过你,更何谈什么特地喊你过来”茶纶见凝香满口谎言,这下子更加生气了,插着腰索性自己与那婢女争了起来。“至于糕点,那是本公主看你们偏院可怜罢了” “是啊公主,奴婢两日前根本就没有找过凝香”春儿落井下石得应道。 此时,立在旁边的玉山才缓缓开口,“公主,我看啊,别和她们废话了,直接把她俩浸猪笼了得了,擅偷公主之物还敢狡辩” 玉山说着,瞟了驸马一眼,她就是要看对方的反应,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不料,占棋嘴角微笑未变,反而伸出修长的指尖,凌空点了点台阶下的三个人,随口说道“那把这三人一起扔去浸猪笼了吧。” 仿佛三条性命在他看来,只如蝼蚁般渺小而不值一提。 听闻此言,絮儿凶厉的眼神瞬时对上了高高在上的男子,她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得看向对方。 她绝非畏惧死亡,只是以她的心气,不可能容忍得了这样的污蔑。 楚占棋,昨日你救我一命,我可笑得以为你还存些人性,此刻,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得就要杀人 事到如今,你竟是连这半分的信任都不愿意再给我了么 万念俱灰之间,她挣扎着几乎就要起身,却被家丁强而有力的大手一把摁下。她虽然动弹不得,却仍狠狠得咬着牙盯着他,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以颤声说道“楚占棋,你好狠啊” 短短几个字,却如电光火石一般击中男子的心,顷刻间,他似乎胸口抽痛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给了对方多大的伤害,可这样的场合下,也只能有意避开女子眼中,利刃一般的光芒,又快速从前一秒几乎窒息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而脚下,同样愕然的,还有春儿,她听闻驸马爷所下的命令,顿时慌了,她抬头无措得看了一眼玉山,又冲着台阶上的主子们喊道“奴婢冤枉啊” 人的第一反应总能暴露很多东西,占棋摸准了这样的心态,顺着春儿的眼神看过去,此刻已然知晓是谁在背后捣鬼。 而对于玉山来说,春儿一向是父亲好不容易才埋在驸马府的眼线,若是被自己间接害死了,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她情绪颇为激动地转向看着驸马,却尽力克制使自己平静下来,为春儿求情道“偏院这两个女人死就死了,可是春儿是无辜的啊,她所犯何罪驸马就要杀她” 占棋佯装漫不经心,并未看她,只是顾着摆弄着自己的衣袖,悠悠开口“不过就是几个无足轻重的贱妾婢女,既然她们各执一词,一起惩治了便好。” “公主,这件事情必要查出真相,请你还春儿个清白”玉山知道和驸马爷说不通,转过头看向茶纶,执意再查。 占棋抬头,看见茶纶眼里的赞同,心头掠过一丝得意,如此一来,他既是谁都没有偏袒,又得了个继续审问下去的机会。 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春儿的跟前。“那好,你既然说两日前并未找过偏院的凝香,不妨找来偏院门前的守兵与你当面对质” 一阵通报过后,白衣将那偏院门前的府兵领来。 魁梧的府兵面无表情得站在台阶之下,作揖说道“回禀公主、驸马,两日前,小人的确看到过春儿姑娘来找凝香,但具体说了什么小人就不知道了。” 几日前,占棋为了防絮儿再跑出府邸,安插了亲信守在偏院,因此亲信自然会按照驸马所吩咐得那样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春儿本已是笃信自己可以躲过灾祸,却不料等到这样的回答,急不可耐的想为自己脱罪,而一口气喊道“他胡说那日我们分明站在偏院外的转角,府兵怎么可能看的到” 刚说完,她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酿成了大祸,想捂住自己的嘴却已晚了。 占棋不露声色,以手摁了摁眉心,语气异常平静得俯身说道“这么说,你那日的确见过凝香咯那刚才为什么要说谎” 春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再说也是无益。 白衣展眉笑道“我只是略施小计,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吧”,说罢眉间一震,手腕转动从腰间拔出长剑,出鞘的一瞬,稳稳落在春儿的脖颈之侧,声音顿时肃杀起来,“说是谁指使你嫁祸偏院的” 玉山本可再为春儿辩解一番,可此时看春儿陡然被架着脖子,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一副正要开口坦白的样子。 “春儿说了谎,想要嫁祸侧院,固然有错,可是她在府中时间那么长,念及苦劳还是免她一死吧”玉山预见了不妙,只想将此事草草了结,便向着茶纶求情。 占棋听到这些,负着手,看着春儿,先一步开了口“既然有人为你求情,那就免你一死,赶出府去。” 占棋知道,这件事情得到这个结果已然是最好的了,再细究下去也没有益处,即便最后茶纶知道玉山的用心,也会因为姐妹情谊而袒护她。 不过,他也看出了玉山每每来到驸马府必要对絮儿针对一番,他虽向来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内心里却早已筹谋好要如何对付这个女人。 茶纶听见驸马的处置似是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又撑着椅子的把手起身,转身的一瞬她看了一眼春儿,眼里却是失望。 她沉沉叹了口气,自己分明最讨厌猜忌阴谋勾心斗角,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丫鬟也做了这样的蠢事。便拖着一脸疲态回了自己的屋子。 占棋见状,抚着爱妻的肩膀,亦一同离开。 原本热闹的前院,不多时便已是寂静无声,唯有白衣俯身,为台阶下的两位女子解开麻绳。 絮儿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心内越发觉得委屈,这群人刚刚还冤枉了自己,待真相水落石出之时,竟没有一人为刚才的污蔑,流露一丝一毫的愧疚么 偌大一个驸马府还真是冰冷到了极点,只叹,自己如今在下人们眼里就是个不受宠的侧室罢了。 想着,她冷冷笑了一声,又看向面前占棋远去的背影,不禁怨恨他刚才的无情,可是心内陡然又觉得几分古怪。 此时,身侧的春儿被下人们拖出了驸马府,脸上哭得已是梨花带雨。 “真是活该”凝香以手撑地站起身子,望着远去的丫鬟,嘴中愤愤道,又看向絮儿“小姐,你没事吧” 絮儿只是摇了摇头,在凝香的搀扶下,两人回到了偏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一曲 此刻夜色微凉,庭院深深,树梢的白色柳絮随风飞转而下, 絮儿身子瘦削,正倚靠在窗边,细弱的胳膊撑在略微掉色的木框上,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回想起连日来的一幕一幕,他若真的无情,为何每一次自己深陷困境,都可以全身而退那日牢中他又何必舍命相救而他手上的血口依旧分明,仿佛就在眼前。 可若真尚存一丝感情,好像也说不通。当年城破他为何迟迟不来之后娶了她人,还要胁迫激怒自己至于今天,下令处死之时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纠结的情感宛若天平的两端,肆肆惮惮得极力拉扯。 即便一贯在人前装作漠然,想起占棋,女子总能将自己搅得心乱如麻。 夜幕低垂,此时一阵微风乘着连绵不断的曲声款款而至,宁静的驸马府顷刻便被包裹在这阵悲悯之中。 竹萧声清丽凄婉,仿若流水般回旋不绝于天际,却亦如泣如诉直教人心殇。 听闻曲声,絮儿眼中的冷冽渐渐柔软下来。 这正是她最爱的一支曲子,为前朝曲艺人所创,有着一个悲伤的名字。 会是他吗从前因为自己喜爱,他才去学了这些她突然好想走去偏院,一探究竟,解答心中的困惑。 可是,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是他呢 下一秒,她低着头自嘲一笑,终是驻足了脚步,不敢亲手去揭开残酷的答案。 只是垂着墨色长发,倚着窗框,抬头望向那古铜色的半片残月。 只是假装一切从未改变,假装梦里的少年还在身边,假装他正静静悄悄得朝着自己走来。 她闭上眼睛,细细回味这支悠扬的曲子,似乎看到,那少年穿越一片花海,扬着眉朝着自己奔来的模样。 他手心淡淡的药草香味抚着自己的脸颊,他低头微笑的样子,阳光灿烂得如同一个孩子 后院里,茶纶蹑手蹑脚得走到夫君的背后,再悄悄扑上前一把环住男人的腰间。 占棋眼中一惊,待缓过神来,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放下手中的竹萧回头看她。 “占棋哥哥,这支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茶纶昂着头,娇滴滴得贴着他。 他转过身子,将她拦在怀里,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空洞“这支曲子叫作故人泪,讲的是两个相爱之人生生分离的故事。” 茶纶似是已然忘记方才簪子的不快,像只小猫一般在他怀里说道“曲子的确好听,就是太悲了些。我知道你是难过我们之前分隔不得见,但是现在我们破镜重圆了,一切都过去了啊。” 对于爱情,茶纶总是想的非常简单,她满眼满世界都是眼前的男人,又怎会知,终有一日,自己注定要因真相而痛苦心碎。 占棋低低“嗯”了一声,佯装深情地将她搂紧一些,目光却是定定望着那轮明月。 月色,你若真的能够记挂相思,请替我告诉她,我爱她。 絮儿,白天的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在乎你更甚自己,又怎会真的枉顾你的委屈和性命呢 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来为你解开一切一切的枷锁,带你离开。 请你,一定要等我 “哟,两人又在这里缠绵呐”白衣依旧剑不离手,晃到院中看到这幅场景却不避开。 茶纶听闻此言,立刻起身瞪他一眼,怪对方扰了自己与夫君“你这个人,最是讨厌” “路就在这,还不让人走了嘛”白衣被这么一说,饶有兴致,干脆厚着脸皮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论起理来。“而且,要论与占棋的感情嘛,也是我与他更青梅竹马啊” 说着,他竟试图去揽占棋的肩膀,挑衅得看向茶纶。 不了却被占棋一闪夺过,茶纶见状,起身气势十足得踩了白衣一脚“不要脸” 说罢,懒得再和白衣计较,悠悠得自己回屋去了。 白衣侧着头,望向女子远去的背影,像朵花儿似的笑个不停,却被占棋一掌打在脑门上,“别看了,说正事” “哦,对。信王差人来报,说他买通了宫中的太监,得到消息,齐王今日进宫见过太后了。”白衣变得认真起来。 “太后什么反应” “太后看完画卷大为吃惊,一眼便认出了信王的生母和乳娘,还让齐王在几日后的宫中宴会上将此事重提彻查。”白衣将手撑在大腿上,蹙着眉头暗自思索起来“按说画上的这个女人连姓名都被隐去了,应当是无足轻重,太后怎么会印象那么深,又反应那么大呢” “宫闱密事本不应该为外人知晓,太后却让齐王在宴会上重提旧案,分明是要将小题大做。”占棋嘴角一颤,凝眸看着眼前的石桌发起呆,过了会又推测道“只怕,这件事情绝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说不定那女子之死与太后和皇帝都有关系。” “那现在怎么办” “你去告诉信王,咱们的计划不变,反正成与不成,我们都能够全身而退。”占棋成竹在胸,暗暗部署道。 白衣得了命令准备起身,又被占棋喊住。“等等,我打算近日想个理由,把絮儿送出府去。” “让她待在驸马府也挺好的啊,我们都能够保护她”白衣想法简单,未经思索便低声应道。 占棋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得摇了摇头,抬头看他“像今日之事,对絮儿来说实在是太过危险,这驸马府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将来指不定又要被谁算计。” 未料到白衣竟面露为难的样子“那也不成,听说齐王今日派了两个下人来,守在偏院,美其名曰是要照顾齐王府送来的侧夫人。” 占棋听罢,瞪大了眼睛,捏着拳头问道“他这是堂而皇之要在我驸马府上安插眼线啊那你可替我阻止了” 白衣摇了摇头,“当时你我都在外面,茶纶公主做主将他们留了下来” “不可能,茶纶这么讨厌齐王,怎么会留他的人” “那无赖都能将絮儿强送到我们府上,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听下人说,茶纶公主再三婉拒,仍是拗不过对方,也就作罢了。”白衣无奈得叹了口气。 “想来,定是之前我太久没有给齐王府回应,所以他们狗急跳墙了。不过今日既然面上偏帮了他们,自然也能缓和一些。”占棋亦舒了口气,继而又补充道“但是,我也一定要再找个人来,暗中照顾絮儿才能放心” 每每提及絮儿,他却总是有太多的忧虑,白衣知道他心间的逼不得已,暗暗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三日之后,宫中设宴款待王公大臣。 傍晚时分,茶纶便与占棋一同乘着马车入了宫。 二人步行穿过宫中长廊,行及殿前,信王恰巧经过,看见二人,语气似是平日里一样的飞扬“茶纶,上次赌钱输给我了,可还服气” 茶纶知道信王每每看见自己,言语中必是要带些挑衅的意味,气势毫不输对方得回击道“当然不服,改日再来。” 信王仰头大笑,挑着眉毛,调侃道“本王就知道你心中不甘,不如明日再给你次机会” 占棋见状,拦下茶纶,先一步假装正经得开口应道“王爷固然厉害,只是坊间豪赌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不符王爷和茶纶的身份吧。” 信王抬头,收了收面上的笑容,冷冷抛下一句“没劲” 两人一言一语间不动声色得对上了眼神,他们虽表面装得生疏,实则内心却是默契得期待着一会的好戏上演。 不多时,殿内群臣均已落座,此时只听殿上的太监握着拂尘,以尖锐的嗓音高声一呼“皇上驾到” 闻此一声,殿下众臣皆已齐刷刷得匍匐在地,高声称呼万岁。 “都起来吧”只见九五之尊气宇轩昂得挥袖说道,又转身坐在气派的宝座之上。 席间,天子却突然傾着身子,细细打量起坐在信王身后的老者。只见那人已垂垂老矣,身旁立着一根木制的拐杖,而他的脸上皆是岁月刻上的累累皱纹,眉目却透着慈祥与安然。 “这位难道是柳园先生陈秉”即便尊贵如天子,往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时看见老者却只是惊愕与尊重。 老者在信王搀扶之下悠悠起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地挪至大殿的中央,作揖道“在下正是陈秉。” 天子一怔,一手摁着桌子,身体略略向前挺着,问道“朕多年来,一直寻访老先生,又屡次命人去请您出山,您都拒绝,如今怎会坐在信王身边” 从天子对老者的称呼就足可见此人的威望确实甚高,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老者定定立着,幽幽地开口说道“老夫本无心踏入仕途,故而拒绝了皇上您的好意。只是后来结识了信王殿下,信王殿下虽然平日里嬉游玩乐,但是聪颖过人,对于诸多事情皆有自己的独到看法,老夫以为与他志同道合,遂愿意追随殿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得逞 殿上的天子听罢侧着头,重新审视起这位不起眼的小儿子。 却只见,信王此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和方才进殿时没有什么区别。换作旁人能得到陈秉的称赞必定早已是藏不住得欣喜。 这样想来,从前只觉得信王性格乖张,不成体统,如今再看他倒是有几分淡泊和聪颖。 天子仰头一笑,望下阶下白发苍苍的老者与皇子“看来,还是信王有魅力啊,能得到陈秉先生的辅佐,元辙,你以后定要好好向先生请教” 信王收敛了些许笑意,端庄起来,又低头作揖,“父皇谬赞,孩儿愧不敢当,日后定当用心向老先生学习。” 说罢,见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信王重新回到座位上,他以余光可以看到两位哥哥百感交集的眼眸,正掺杂着诧异、嫉妒和不甘的模样。 信王内心轻蔑一笑,挥起衣袖扬着手,豪迈得揽过杯盏,饮下一杯浊酒,期待着真正的好戏开场。 酒过三巡,齐王晕红了脸颊站起身子,目光与太后对上一眼,想起了几日前 他来到皇祖母的寝宫,将此事禀报给了她,太后看见画卷,不似往常慈眉善目,却是激动异常得指着画中之人,先一步认了出来说道“这不是信王的生母么” 齐王眉间一皱,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正是,皇祖母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娓娓道来那时隔多年的故事“她原是个婢女。十几年前,哀家惶恐再也无法控制皇帝的心思,便用了些方法将这婢女强塞给皇帝。 后来,她便被临幸诞下了信王,哀家还以为母凭子贵,那女子终能受到皇帝的宠爱。可是不久她却离奇得死去了。哀家怜悯她想为她讨回公道,便坚持要下令彻查。 可短短数日之内,她身边的下人们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一时间却也成了一起无头公案。 再后来,也许皇帝为了防哀家的心思,干脆隐去了那女子的名字,对外宣称信王乃是容妃所出。这也是为什么,信王面上与福王同出一母,但却不受皇帝的喜欢。” 齐王当然知道,皇祖母是位追逐权利的老太太,她虽处处偏帮自己,却也是指着将来有一天自己继承大统,能够成为她的傀儡罢了。 生在帝王之家,若不能控制自己的人生,就只能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即便如此,齐王仍然打算在太后面前先装作乖巧顺从,来日登上帝位再从长计议。 “可是孙儿近来找到了当年的乳娘,她说是容妃杀了信王的生母。所以孙儿以为,若是将这出旧案提起,必能扳倒容妃,扳倒福王。”齐王咬着牙,他为皇位争红了眼,如今抓到对方的把柄,自是要好好利用的。 “当真”太后眼中难以置信。 齐王示意下人们递上乳娘的画像,再由宫人们辨认。 太后身旁的老嬷嬷此时眼中亦是一惊“回禀太后,正是此人” “既然如此,哀家倒也想看看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三日后宫中宴会之上,你且带着这两幅画卷,坚持让皇帝重审此案 不过,此事乃是皇族家事,旁人无法插手,所以需要你自己去禀,哀家自会帮你”太后果断地吩咐道。 “可是皇祖母,若是在众人面前重提此案,恐怕不妥。”齐王犹豫道。 老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抚着齐王的肩膀“你懂什么容妃深得皇上宠爱,此时若是暗中提起,皇帝必会像多年前一样,草草了结。 哀家就是要将此事闹大,现在有人证在,若真是容妃所为,便休想再息事宁人” 老太太狠起来,自是比男人们都要雷厉风行,齐王正有些犹疑,太后语气缓和了一些,补充道“齐王你要记住,将来继承大统的那个人只能是你 福王元纥和他母亲容妃二人多年来做事缜密,多少年了都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就不能轻易放过成大事者必须心狠” “是孙儿谨记”齐王作揖,听到继承大统这几个字,自然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野心 而在太后的眼里,这也是一场自己与皇帝之间的战争。 皇帝并非自己亲生,自他亲政以来,自己已经很难控制他。当年太后本想借着这位婢女诞下皇子成为自己傀儡,没想到自己母家的女子也算争气,先一步诞下了齐王。 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想去扶持这位孙子上位,只可惜齐王与太子虽都为先皇后嫡出,但是容妃与福王更受到皇帝的宠爱,因此在立储一事上才僵持到了今天 如今,也是时候有个了断了 大殿之内,齐王收了收回忆。 明知这是部险棋仍想着冒险一试,他蹒跚地挪到大殿中间,向着天子叩首高声禀告道“父皇,儿臣有一事要奏” 皇帝见状,却不以为意得在盆中取了颗葡萄送入口中,同时摆了摆手,甚至都无暇抬头说道“齐王,今日设宴不是为了讨论国事的,改日再奏吧。” “父皇”齐王拖着赘肉跪在地上想要坚持,高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帝就不想看看齐王手里所拿的东西么”太后气定神闲得开了口。 天子一愣,明面上自是不想忤逆太后的意思,眉目中藏着些许不耐烦的样子,却还要假装恭敬的模样,幽幽开口“既然您开口了,齐王你且说来听听吧。” 两旁的太监心领神会,飞快下了台阶将那画卷接到自己手中,又示于众人面前。随着卷轴徐徐展开,泛黄的画卷上,女子清秀的面容渐渐清晰。 “儿臣恳请重审,当年信王生母一案”齐王也并未指出容妃就是凶手,此刻颇有几分凛然的气势又补充道“儿臣已找到当年信王的乳母知道当年的真相。” 岂料皇帝眼神中隐隐有着几分慌乱,齐王在众人面前重提此案到底是何居心 顿时,大殿之上的众人看见画卷后,炸开了锅。 达官贵胄们纷纷侧身议论,许多人不知这宫闱旧事,自是惊愕。可是更多的人多少也知道些隐情,却是诧异于齐王胆敢将此事堂而皇之得提了出来 皇帝蹭得从座位上弹起,细细来回踱步,几分尴尬得久久捏不定主意。在这番逼迫之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要下令时, 与此同时,在场众人却听见有人呜咽着哭泣起来,定睛一看正是平日里活蹦乱跳没个正形的信王殿下“父皇明鉴几日前有人来我府上偷去了唯一一副生母的画卷,正是这幅啊” 信王义愤填膺指着齐王,情绪异常激动“皇兄为何派人来偷元辙府中之物,这可是元辙唯一可以纪念生母的物件啊” 对于当年之事,皇帝心里有鬼,看到这番场面,安心了些许,一同等待齐王的回答。 齐王此时仍然不知已在圈套之中,义正言辞对着信王说道“此画乃是你的乳娘所赠,怎么叫去你府上偷的呢不如传她来当面对质” “传”皇帝见场面峰回路转,越发镇定,想看看齐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臣一同等待良久之后,宫人再度来报“禀告皇上,那乳娘已经悬梁自尽,留下遗书。” “乳娘都不识字,怎么写的遗书”信王顿时如疯了一般夺过遗书,又甩在地上,向着齐王身上猛扑,拉住他的衣襟厉声叱问“一派胡言这书信中写到,当年的凶手是容妃可是容妃娘娘多年来对本王视如己出,定是有人要从中挑拨。 何况近年来,本王好不容易才找到乳娘,偷偷为她置了一处宅子让她养老,你却为了掀起是非而逼死了她齐王你还是人吗” 皇帝让人拾来那封假遗书,上面写着当年的凶手是容妃,他自然懂了这其中意图,原来绕了一大圈,齐王卑劣的手段就是要污蔑容妃,好让她失去自己的宠爱,连带着福王也受到牵连。 因此天子冷冷一笑,言语中似是掺杂了些许嘲讽的意味“齐王,你的手段真是越发让朕看不懂了,偷去信王画卷、逼死无辜之人、还企图嫁祸容妃,你为了争储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齐王陡然跌落在地上,一时之间只觉得眩晕,他怎会想到一瞬间局势转为这般模样,无神得望向台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一心想着查出当年的真相,将容妃与福王拉下马,却不想竟换来这样的结局,终究是自己心急了一些。她飞速在脑中盘算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画卷若不是齐王偷的,总不能是信王贼喊捉贼 可是此事暴露对信王没有好处,反而揭其伤口。 即便此事诸多的疑点,太后还是保持着镇静,想要先行缓兵之计“既然如此,将齐王禁足于王府好好反思。” “母后,齐王坏事做尽,这样草草罚了无法给世人一个警示啊”看来皇帝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大义灭亲了。“将齐王削去官爵,贬为庶民,禁足在府中不得出” 齐王本想斗垮福王,却不想,竟是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他顾不上其他,散落了发髻一步一步努力爬到太后脚下,颤声求道“皇祖母救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前皇后之谜 “皇帝你莫要忘了,齐王乃是嫡出啊何况念及你与先皇后的情谊,也不该如此重罚”太后看到这番状况,心里也是越发有些慌了。在身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说道,声音有些颤抖,却是字字有力。 “太后,齐王过往种种,朕都可以不去计较,可是今日,他胆敢做出那么多违背良心之事,朕这样罚他已是开恩,否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皇帝亦是态度坚决,甚至将天下人搬出来,让太后再也无法反驳。 “拖下去”太后不及再度开口,皇帝黄袍浮动,指尖冷冷一挥,得再度下令。 齐王听见这样的处置,六神无主得挣扎起来,瞬时发髻因不慎撞到身旁的柱子,而披头散发如一个疯子被侍卫拖住,堂堂男儿此刻眼角之畔皆是泪滴,慌乱之中他似是想到什么,声嘶力竭地高呼道“是驸马是楚占棋” 只可惜此时的场合之下,在场众人只当他是疯了,见齐王被侍卫们拖得,皇帝已无兴致,拂袖摆驾去了偏殿。 一场闹剧终是这样匆匆收场,如一个笑话,一个明日即将盘旋于朝堂的,天大的笑话。同时,众人也不禁唏嘘,与储君之位一步之遥的堂堂齐王,竟这么快就跌落下万丈深渊了,一时竟在朝堂上狼狈至此。 没想到帝王之家是如此冰冷,作为一个父亲,此时的天子处置起儿子,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待众人们离去,此时已是深夜。 空空荡荡的偏殿之中,伺候多年的大太监领着福王进来,又摇着拂尘退了出去,恭敬地阖上木门。殿中此时只留下福王和皇帝两人。 福王殿下被赐座,得以坐在台阶之下的椅子上。 他微微皱眉,即便如今形势对他而言大好,可他仍是饶有几分不解得开口先问道“父皇,孩儿不懂,此事尚有诸多疑点,父皇为何不查,而是如此重判齐王” 皇帝闭着眼睛,靠着龙座,淡然回答道“重吗元纥你可知道,信王的生母乃是太后派到朕身边的眼线。当年胡族尚未入关,却已建立了政权。奈何父王与汉人开战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那时朕羽翼未丰,太后却选了年龄最小的朕继承大统,目的就是要处处制约,让朕做她的傀儡。” 说到这里,皇帝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愤愤不平,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那段无法施展抱负的傀儡岁月恍若就在眼前一般无力。 皇帝握着冰冷的龙椅,颤颤巍巍得站起身子,继而开口说道 “其实,当年是朕亲自下令弄死了那个女人,再将信王交由你母妃一同抚养,免得信王也成为太后手中的棋子。 此番宴会上,看似是齐王想陷害你的母妃,实则是太后逼着朕去坦白当年真相啊。 齐王他是愚蠢,朕当年费尽周折想要掩盖此事,他却非要重提所以朕也正好借着这几条罪状,让他永远也翻不了身,亦是要断了太后的念想。” 皇帝走下台阶,眼中却已有些疲惫,乍然看去,此刻的他也不过只是个平凡的老人。 他看向偏爱的福王听闻这些旧事已经有些目瞪口呆,平静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再度开口 “这么多年了,太后总想立齐王为储君,好让她的母家重掌重权,朕又岂会不知。朕只是苦于齐王与太子皆是先皇后所出,是嫡出,而你只是庶出,才将重新立储一事拖到今日。 所以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如今大局已定,也是时候立你为太子了。” 朝中的勾心斗角固然冰冷,可是听闻此言,福王的眼中还是陡然亮了起来。不过他心思比齐王缜密多了,仍然坚持道“儿臣多谢父皇厚爱,只是,这其中仍是有太多疑点,父皇真的不打算查下去吗” 皇帝冷冷一笑,让人不禁颤栗,平静得开口说道“当然要查,朕也想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捣鬼。不过此事不能再声张了,元纥,此事朕要你去暗中调查,再来向朕禀报。” 福王受了命令,自是不敢马虎从座位上站起来,作揖领命。 几日后,齐王府再无往日风光,这位曾经与储君之位仅仅一步之遥的皇子终究永远失去了争储的机会。 而皇帝雷厉风行得下令将福王元纥立为了太子。 所谓树倒猢狲散,齐王府从前的谋士梅永璋,此时则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屡屡想去投靠新太子,可每次刚入府邸还未见着太子的面却被人赶了出来。 茶馆之中,信王扶着衣袖捏起茶盏,吹散一层热气后幽幽浅尝一口,说道“驸马好计谋,本王未曾想到,齐王竟会这么快就倒台。” “信王谬赞,此事能进行的如此顺利,主要还是信王敢以您生母一案作赌,即便别人猜到也全然不会相信,您能不惜以此为代价扳倒齐王。”占棋眼神淡定如常,又低低叹了口气。“只可惜您乳娘因此而殒命。” 信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此事将她卷入其中,倒也是乳娘向来对信王府忠诚,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只是,如今虽然齐王已再无机会翻身,可我们也亲手将福王送上了储君之位啊。”信王低低得摇了摇头,他从前只想制衡两位皇子,未曾想经此一事,格局已是天翻地覆。 “储君而已,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变数呢”占棋眼神直勾勾得看向对方,言语中暗藏杀机。 “你是说”信王燃起一丝期待,下一秒又转为犹疑“可是,本王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口咬定齐王偷了画卷,皇祖母向来偏帮齐王,日后定是要处处针对本王了,本王在朝中恐怕要如履薄冰了。” “王爷莫急,皇上这次匆匆结案,又大义灭亲,王爷不觉得奇怪么”占棋从前的济世堂能知道天下间许多秘史,自是对胡族皇家之间的斗争也略知一二。 他见信王不语,又再说道“说明皇上根本就不想重查此案,而是要护着福王。皇上与太后暗中向来不和,从前有两位皇子相互制衡。 可现在太后折了齐王,齐王到了这步田地也不会再翻身了,即便将来翻了案,齐王的威望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因此朝中局势注定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所以对她而言,此时,若是心有不甘,定然是想再扶持一位皇子与福王抗衡,你信王恰是这最好的人选,如此一来,执意查案对太后没有好处,说不准反而老太后日后还会有意扶持你” “话虽如此,可是我哪有什么资格去与福王相争”信王议起事来,与从前不羁的性子全然不符。 “怎么没有信王若是能够立下奇功,皇上和朝中大臣的态度定然会有所转变。” “驸马指的是什么奇功” “信王可知,眼下另皇上最为头疼的是什么事情”占棋侧着头,一步步又诱导。 “前朝余孽,赵若”信王恍然大悟,“驸马之意,可是要本王抓到赵若以此领赏” “正是”占棋嘴角一斜,绽起一起笑意。 “只是,赵若及其前朝乱党奸诈至极,朝廷派了那么多人去抓,都未曾有下文。以你我之力,如何能够立这奇功”信王等待着对方的回答,饶有期待。 “前朝皇后不是在我们手中们,我们大可以以其诱之,还怕抓不住乱党”占棋借此一事实在是想套话,皱着眉头问道“只是信王可知,前皇后现在被囚在何处” “就在我府上”此言一出,对方的眉间不动声色得颤了一颤。“之前曾有过一次劫狱,因此父皇特秘密将人转移到了我的府上看押。” 入帝都之后,占棋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却偏偏没有想过,要找的人就近在眼前。他赶忙将片刻游离的眼神重又变得镇定自若的模样。 “占棋有一事,始终不太明白,为何不直接处置了这皇后,而要留其姓名直至今日呢”他傾着身子试探道。 “驸马有所不知,对于前朝余孽,父皇不想失掉民心,因此当年下令前朝女眷不杀。” 占棋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从前福王府中也设过圈套,传出过消息,说是抓到了赵若,虽然因此有不少前朝欲孽自投罗网,可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 因此,如若我们学着福王府,只传消息,恐怕那些余孽不会再信第二回了。” “既然如此,驸马有何高见”信王既然选择相信眼前的人能助自己夺得皇位,自然是给了对方实足的信任。这一点与福王的性格截然不同。 “依我之见,不妨禀明皇上,就说如今风头已过,再囚在您府上多有不便。 因此再将人犯押会帝都大牢,到时候沿途布满眼线,赵若等人若是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再下令抓捕。” 信王点了点头,英俊的侧颜透着认真“好,本王今日就去准备这份奏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刺杀絮儿 次日一早,占棋便悄悄去了信王府。 “驸马为何想要看一眼前朝皇后”经过多日磨合,如今信王对于眼前之人,份外信任,在他面前说话自然是开门见山,毫无半点伪装之意。 “信王应该听说过,前朝时候,我济世堂与朝廷素来不和,如今当年的王侯贵胄已然沦为阶下之囚,自然是想看看他们的笑话。”占棋的眼中含有轻蔑,言语中又藏着些许嘲讽。 “没有想到,驸马爷竟是如此记仇之人。”信王听罢,到是哈哈一笑,接着站起身来说道“不过本王也能理解,本王这就让下人领你过去。” 于是,占棋尾随小厮穿过姹紫嫣红满是一片绿意的前院。 兴许是信王从来未受皇帝宠爱的缘故,信王府看着远没有福王与齐王府邸那样的气派。 府中格局也简单了许多,可府中上下却是打理的干干净净。正想着,小厮引着他来到一处别院,占棋不禁暗自感叹 原来真正囚住前朝皇后的并不是什么牢狱,而是一处小而精致的院落。 小厮看出他脸上的诧然,微微一笑,低声解释道“我家王爷说了,生在帝王之家的都是可怜人,向来身不由己。出于同情,想让那前朝皇后住的好一些。” 占棋愣了一愣,他竟不曾想到,表面荒唐的信王内心是这般仁义。 也对,信王他自己不也是这么一个凡事由不得自己的可怜人么 说是出于同情,实则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只见,别院虽然外表精致,终究还是用锁链锁住了红色木门,小厮从怀中幽幽得取出铜色钥匙解开,又轻轻得推开木门,便就此驻足,定定得立在院外守候。 占棋一步一步向里面探去,院中的春意并不亚于外面,只是多了几分荒芜与凄凉罢了。 “是谁”只见一位老妇人坐在院中,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区区数年,模样却与从前判若两人。 若不是仔细去辨别那老人的眉目,占棋应是认不出这就是前朝皇后。 他压住内心重逢的激动,佯装成漠然踱步走到她的面前。 “你是谁”明明就在眼前,可是老妇人却再度开口去问来人的身份,占棋俯身凑近去看老妇人的眼睛,原来,对方无法视物。 他鼻尖不禁一酸,却生怕院外小厮察觉到异样。 硬生生将这阵酸楚咽回心中,简洁明了得开口回答道“济世堂楚占棋。” 那老妇一听,握住拐杖的双手分明一颤,掉落在地。 占棋淡然地弯下腰去为老人捡起,又再交到老妇人的手中,老人的双手微凉,触碰到男子手心的温度之后,竟一把牢牢抓住。 占棋固然一惊,却未言语,老人缓缓起身将那男子带入了屋内又紧闭门窗。 一切都已妥当,才摇摇摆摆得回过身子,同他说话“先帝爷临走之前,将你楚家的身份告诉过两个人。一个是阮林将军,另一个便是老身。” 妇人如此直接,占棋也不再隐瞒,脱口一呼,“皇后。” 对方却只是慈祥得笑了一笑,伸出手来阻止,“别叫老身皇后了,如今已是胡人的天下。” 和所有亡国之人不同,老妇人的眉间泰然,似是没有半分想要复仇的不甘,反而是已然认命了的无奈。 见眼前年轻人没有说话,老妇人又再补充道“楚公子,老身知道你重新回到这里是要做些什么,可是,带着仇恨活下去实在是太累了,你还年轻,不该为此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你逃吧。” 老人的语速很慢,逻辑却仍然清晰。 占棋一改往日的镇定,此刻反而越发激动了一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逃我若现在逃了,您怎么办絮儿怎么办赵若怎么办那么多汉人受尽胡人的欺凌,又该怎么办” 他一气呵成,入了帝都的半年来,睡在仇人的女儿身旁,站在仇人的朝堂之上,又与信王结盟,一路走来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却是一刻都不敢懈怠。 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又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老妇人顷刻间红了眼眶,“你是说,絮儿和若儿都还活着么” 占棋点了点头,才想起来老妇人看不见,又说道“是啊,絮儿如今在我的府上,赵若我还未找到他。” “你的府上”老人反应过来,心生疑窦。 “嗯,如今我已混入胡人的朝堂,得了份官职。后来便把她接了过来,她她暂时在我府上很安全。”占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却分明有一些心虚,他不敢说自己是当今驸马,更不敢将所有的事实全盘说出,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阴差阳错,成了我的侧夫人” 占棋的眉目中除了无措还有愧疚,事到如今,将絮儿困在驸马府中那么久了,的确让絮儿受了不少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活着就好。”老妇人听罢,眼角带泪,似是有些安慰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只是絮儿这孩子心气高,又倔的很。她可知道你混入胡族的用心” “我不想她卷入其中,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占棋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心里早已涌进苦涩。 生逢乱世,明明有情,却不得不去承受太多苦痛与误会。 这天地之大,而你我皆只是芸芸众生,在这场赌注里,都注定了无法全身而退。 老妇人听见年轻人的回答后,嘴唇颤了一颤,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拄着拐杖,转身颤颤巍巍地走到桌案前,顺着桌案摸来一张信纸。 占棋见状心领神会,抬起左手扶着青衫衣袖,右手为老妇人磨墨。 老妇人以笔沾之,熟练得写下了几行字,此时泪滴顺着她苍老而又满是皱褶的脸颊低落下来,在薄薄的纸上晕开墨滴。 “这封信到了关键时刻交给絮儿,她从小最听老身的话,看到之后,定能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你要妥善保管这封信。”老妇人将桌案上的纸张拿起,缓缓递给眼前的年轻人、 老人又再次言辞恳切得奉劝道“只是老身以为,你们复兴前朝实在凶险万分,楚公子,听我一句劝,带着絮儿放下仇恨,逃出去好好过日子。” 占棋接过,明白妇人的良苦用心,却是复仇心意已决,“十日后,朝廷的人马会押送您去帝都大牢,沿途我已安插了一些自己的手下,定会在那日救您出去。” 妇人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年了,又何必费这些功夫呢” “可是,您就不想再见见絮儿,再见见赵若么”占棋笃信自己终有一日可以实现心中所愿,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如果就此放弃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终究是骨肉亲情,妇人听到自己的孩子,惆怅得沉沉叹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去,恐怕信王就要怀疑了。占棋先走一步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书信小心翼翼得折叠起来,塞在自己的怀里。 男子刚要推门,老妇轻声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短短四个字,已包含了太多深意,占棋眼中一亮,再未回头,踏出了别院。 如同当初下定决心要入这帝都一般得决绝。 驸马府上,玉山与茶纶坐在亭子里磕着瓜子,一边饮着好茶,一边赏看美景。 茶纶仰着头向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问道“侧夫人呢今日天气那么好让她一起过来饮茶,赏花多好” 丫鬟低头回道“公主您忘了,您昨日解了侧院的禁足,侧夫人此刻应是又去外面闲逛了吧。” “公主,你将那个女人放出来做什么”玉山向来看絮儿不爽,加上几日前,还害得自己折了春儿。此刻正巴不得取了絮儿的性命,才能解自己心头只恨。 “我看她那么可怜,占棋哥哥冷落她,前几日又差点被冤枉,还被禁足在这驸马府。所以便放她出去了。”茶纶到底是个善良的女人,磕着瓜子扬着细眉解释道。 “那种女人也就是装装可怜,就她那个狐媚样儿,天生的贱胚子”玉山想到侧院那位就心里来气,翻了个白眼刻薄得说道。“你千万别被她表面的模样给骗了” “来,喝茶喝茶,这可是上好的茶叶。”茶纶只是觉得玉山想的太多,为她端起茶盏想要堵住对方的嘴巴。 玉山接过茶盏无奈得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你啊,就是心思单纯。哪天被别人害了都不知道” 茶纶听罢只是干笑,扬了扬手示意不想这这些猜忌放在心上,又眺望着远处风景。 “公主,玉山还未曾好好欣赏过您那支洛玉花簪呢可否拿来一看”玉山侧着身子,突然岔开话题。 经过上次的事情,簪子所存放的位置只有茶纶自己知道,提起簪子她便来了兴致,站起来离了亭子去取。临走不忘抛下一句“你等着啊” 玉山见茶纶走远,抬手示意身旁自己的婢女贴耳过来。又低声吩咐道“趁侧院那位溜出驸马府,你找些人现在就将她杀了,记住事情要做的漂亮。” 玉山心思歹毒,直接起了杀心,又喃喃道“茶纶毕竟单纯,她下不了手,便让我去替她下这个狠心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不说 絮儿与凝香身着女装,与以往不同,她今日得以堂而皇之得走在街上了。 她抬起双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外面自由的空气,感慨道“终于是光明正大得出来咯。”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凝香站在身侧,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再去追查我娘的下落。”絮儿放下手臂,每次出来都会挥散不少在府中时的沉重气氛。 “可是,自上次福王府之后,我们的线索就断了啊”凝香皱了皱眉,跟在身后提醒道,突然想到几日前的信王,眼睛忽而一亮“或者,咱们去找王公子,他一定有办法” 絮儿却未言语,她的心此时正沿着铺子一路飘荡,眼神掠过大街小巷的各种小玩意,最后在糖葫芦前再也挪不开步。 “姑娘要不要来串糖葫芦”小贩见生意来了,向前挪了两步,陪着笑脸循循善诱得说道。 絮儿绽着笑颜,买下两串,伸手递给了凝香一串“诺,先吃点好吃的,填饱了肚子,咱们再去想办法。” 凝香心下想着自家小姐可真是心大。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絮儿向来爱簪,走进了一家卖簪子的老店,拿起一支玉质的,竟一时之间爱不释手得赏玩起来。 “姑娘,这支簪子成色极好,做工又精良,您生的这般好看,戴在头上自是配得很呐”老板费着不少唾沫星子,弯了弯腰极力推荐着。 絮儿虽然喜欢,可是问过价钱之后,终是觉得如今找母亲要紧,不该为别的东西浪费太多钱。 她收了收眼底留恋的光,摇了摇头,只得忍痛割爱,将簪子放回原来的位子,便头也不回得出了铺子。 可是,刚跨过门槛没走两步,一把锋利的弯刀正穿透空气,凛凛闪在眼前,来不及眨眼的功夫,絮儿只觉得后脑勺莫名一凉,那刀锋已刺在自己身后的门框上,发出骇人的晃动。 原来方才是白衣及时赶到,持剑替她拦下一刀,不然自己早已没了性命。 隐约间冷光不减,眼看着白衣与刺客在铺子前面赫然打斗起来,不过她分明还听见身旁还有男人吼了一声,挥刀向这边砍来,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刺客不只一人。 还好白衣轻盈得一个侧身闪过,镇定自若得将手中冰冷的长剑一转,又挡过第二个刺客的弯刀。 见眼前女子此时嘴唇已吓得皙白,站在原地不动,白衣伸手招架着两把弯刀,一边回头冲着女子喊了一声“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还是凝香先反应过来,慌乱之下,拉起絮儿的手臂就往街上跑。 第三个刺客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着两位女子体力渐渐消耗,被追至一条死胡同中。那刺客身着黑衣蒙着面,眼里透着浓浓杀气,正要一刀向着女子劈下。 絮儿站在胡同的尽头,已是无路可退。正认命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许久,那刀子却仍未碰到自己丝毫。 她战栗得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另一男子身着青衣,凌空一脚用力踢飞了对方手中的弯刀。 刺客并未罢休,使出浑身力气,出拳一击打在那男人的胸口,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 那男人被打中后向后退了几步才站住身子,他侧身一晃,继而紧紧抓住刺客的肩膀,对方动弹不得。凝香见状,颤着双手去拾起地上的木棍。就向着刺客后脑勺一锤。 顿时对方晕了过去,趴在地上,血水顺着他的脑袋大片涌出。 身着青衣的男人站在女子面前先开了口“你怎么又溜出来了” “你”絮儿这时才想起打量对方是谁,顺着男人熟悉的青衣向上看去,她几分诧然,竟又是楚占棋救了自己 她决定不再隐瞒心中的困惑,想要直截了当将一切都问个清楚,揪着心昂头,去质问他“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男人听见女人开口,先是下意识愣了一愣。之后却只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表面上冷冷的转身,不想搭理这眼前的女子。 “楚占棋,你站住”女子表情肃穆,并未就此罢休。 她在身后嘶喊着叫住他。 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如果,你的心里如今真的不再有我了,那又为何要几次三番舍命来救我”女子咄咄相逼,话语中喊着哭腔,一字一顿缓缓得吐出,誓要问个究竟。 短短一句疑问,却似是一支无色的利箭,在企图刺破真相得同时亦在二人心头,深深得扎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男子面色惨白,衣袖下紧紧攥住的拳头早已将布料捏得翻起皱褶,他试图用全身力气去克制激动的心绪,隐隐已经有些颤抖,却仍未转身。 他还是假装淡然,片刻后,努力恢复成平静的样子,低眉理起衣袖,嘴角不屑得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呢留着你的性命,自然只是想利用你罢了。”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拂过春意盎然的古树,飘零一地琐碎的白色花瓣。 古树之下,两人隔着数丈的距离,却是沉默一般的死寂。 “你们没事吧”白衣打退了刺客从铺子赶来,才打破了这段无声的空白,他此时的衣衫已经染下了累累血迹,额上则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汗珠。 “左小易,你快把侧夫人带回去吧。”占棋这才开口吩咐道,态度很冷,言语间也尽是生疏。 说罢,他阔步离开,再也未曾回头。 她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定定的立在原地,眼神却是不甘得看向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 凭着女人本能的直觉,她开始慢慢意识到这件事情绝非楚占棋表面所说的这样简单和狠心。 她实在不能够相信,一个人如果真的恶毒到要利用自己,怎还会一次次好心舍命相救呢 楚占棋,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用太久,我定会让你亲口告诉我 占棋离开死胡同后,在转角的墙边终于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他胸口一阵疼痛,右手顺势扶着墙,脚下一软,噗通声单膝跪倒在地, 他的面色已是越发苍白,毫无血色,不住咳了一下,与此同时,大片的鲜血蓦地从口中喷出,洒在地上。 他只是区区一介医者,只懂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抵得住刺客如此深重的一掌呢 方才只是在絮儿面前,他不敢表露,才一路撑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 此刻他左手撑地,用右手抹了抹唇边的血迹,眼前却是几乎发白的眩晕,也根本无力再支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 “少爷”幸好旁边一位身着布衣的少年扶住了他。 “小皓”占棋缥缈的眼神恍惚中认出了眼前的少年,轻轻地唤着来人。 眼前的少年叫楚皓,是从前济世堂里跟在占棋身边的仆从。 下一秒占棋眼神却涣散下来,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墙边。 许久,占棋才醒来,躺在床上。他睁开眼警惕得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楚皓端着药汤走向他,细心得将他扶起,喂他服下,一边向他解释起来“少爷,这里是药铺的后院。” “棋儿”这时,只见一位长者掀开帘布从屋外进来,关切得发问“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占棋一看见长者便放下戒备,叹了口气,虚弱得开口“左伯父,这些都不碍事。” 眼前的左伯父正是左小易的父亲,与济世堂乃是世交。近日他带着楚皓来到这帝都,面上开了这家医馆,实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助占棋暗中完成大业。 占棋凝神,肃穆得开口说起正事“十日后,我会亲自押送前朝皇后去往帝都的大牢看管。 沿途会有大量官兵埋伏,不过没关系,其中一半是阮将军悄悄安排进去的精兵。 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去劫囚,我打算事成之后,便将皇后偷偷藏在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胡人定会严守城门,但咱们偏偏不设法逃出,而是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地下。 以后就算官兵查到这里,我也会利用自己如今的身份来摆平。” 他一字一顿得部署着,刚说完,却又不住得干咳起来。楚皓心疼自己的少爷,上前关心起来,占棋却顾不得这些,只是摆了摆手,又再补充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如果在混乱中看到赵若,务必拦住他,不要动手,不然太危险了。 前朝江山还指望着他一呼百应。” 长者沉沉得呼了口气,了然于心,“好,老夫知道了,只是棋儿,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再伤成这幅模样。” 长者从小看着占棋长大,自是关心不已,忽而眼神一亮,责怪的口吻问道“是不是小易他没有好好保护你” 占棋轻轻一笑。 下一秒眉间却闪过一丝冷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他忙掀开被褥,轻声解释道“我还得为此事做些准备,所以得尽快回去。” 他匆匆忙忙得套上靴子准备离开。 “可是你的伤”长者在身后关切得问道。 他却只是摇摇头,礼貌回应着“左伯父放心,不碍事。我这身体足够挺到完成大事的那一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