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难为(穿书)》 第1章 第一章(捉虫)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镶刻了数道金龙的金色椅子上坐着一人。 只听那人冁然而笑:“听闻你夫人乃叛将之女,朕要如何相信你不会临阵倒戈?” 台阶下一人布衣白首,仅见背影,“陛下,臣满门之命已在陛下手中,陛下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陛下之意,唯有让将军夫人亡故,以表将军与叛军决绝之意,方可安心。想来此事还需借助将军之手。”旁边一内侍笑吟吟地捧上一柄略显古朴的宝剑。 布衣男子的手指迟疑地搭上那柄宝剑,握剑之手微微颤抖。 只见他转身,提着剑,慢慢地朝着魏小婉所在的方位踱来。 魏小婉耳旁传来一阵宝剑出鞘的砂磨之音以及一句男子的低吟:“婉婉,别怕,不痛的。” 可去了你大爷吧。 这一惊之下,魏小婉醒了。 她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在床上滚了两滚,爬起身,怔怔地望向窗外。 这些时日净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噩梦,换着各式各样的死法,就是看不清楚杀她之人的样貌。 天可怜见的,梦见个帅哥也好啊。 她抱住被子,反趴在床上,正在自怨自唉。 “婉儿,醒啦,来来来,让娘看看。” 一位容色妍丽的年轻妇人,喜气洋洋地走近来。 婉儿...... 这么“随意洒脱”的名字,也就只有她那位自诩随性潇洒的便宜老爹才能想得出来。 按常妈妈的说法,魏小婉刚出生时,她爹正扒拉着一大碗饭,下人过来通报,正好剩个空碗。 他指着那个碗,连呼三声好好好。 于是,她就叫魏小碗了。 后来在她亲娘的游说下,好歹把“碗”改成了“婉”。 她这还算好的,她还有个庶妹,叫魏小瓢的。初次听闻,她差点没忍住笑。果然是人比人,就很容易知足。 魏小婉听到声音,看向妇人。 眼前这人,按礼制来将,她不能叫娘,应该叫姨娘,她是庶出女儿。 她怯生生的唤了声姨娘,小短腿在床边探啊探,摸不着地。可怜她这个两岁多的小身子,连下个地都费劲。 瞧着女儿小小的身子趴在床边摇摇欲坠,柳姨娘的心提在半空,急忙赶上前两步,把魏小婉一把揽过。 “你说说你,要甩地上了,到时还不得哭,以后不许自己下床,听到没有。” 柳姨娘着急上火的训着自己的女儿,也不管她这般年纪听不听得懂。 魏小婉搅着手指,舔舔嘴唇,状似懵懂的点了点头。 看见女儿如此聪颖,柳姨娘略有些欣慰地抚摸她一头睡得乱糟糟的乌发。 时光如梭,转眼即过。 穿到这儿已经数年,再不习惯的日子也就这样吧,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魏小婉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叼着一块雪糯糕,趴在姨娘屋檐底下听墙角。在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条件下,这可是唯一能排解无聊的路子。 就算被抓到也无甚大碍,顶多是挨几下手板子的事儿。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能凭借年龄小的优势,卖萌装傻地蒙混过去。 比如现在她就蹲在墙角边,美滋滋地咬着一块雪糯糕。周围的灌木比她的人还高,魏小婉十分满意这个位置。 “正院的那位想的倒美,同样是魏氏子弟,她家哥儿能去阳山书院,我家哥儿凭什么就不能去,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娇滴滴的声音,一听就是她姨娘在抱怨。 “按理说这是上进为学的好事,家中适龄上学的哥儿又没几个,偏偏漏掉二哥儿,左右也没有这个道理啊,难道是夫人嫉恨姨娘,有心故意刁难?” 常妈妈这扇风点火的技能,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魏小婉在心里给她评了个九十九分,多一分怕她骄傲。 “她敢!拿这事作伐,我定要让老爷看清她的真面目。” 柳姨娘气哼哼的说道。 魏小婉把最后一口雪糯糕塞进嘴里,惬意地拍拍小手,抬头不经意间瞥到远处,见到她最烦心的一件事。 只见一只虎头虎脑的小胖墩一溜烟地往她屋子里跑。 这小胖子是正室韩氏所出,家中排行第六,比魏小婉还小几个月,整天像个皮球似的,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拔草找蛐蛐,皮得很。 按说这也碍不着魏小婉什么事,假如他不来黏着魏小婉的话。 上次这小子把魏小婉辛辛苦苦种的花全拔光了,被魏小婉推了一下,在地上滚了几圈,就哭着鼻子跑回去告状,整得家里鸡飞狗跳的,魏小婉还为此多挨几下手板子。 这么一个金疙瘩,魏小婉碰都不想碰。 结果这家伙记吃不记打,自从上次偷吃了魏小婉的一块雪糯糕,现在有事没事的,就往魏小婉屋子里跑,进屋后还要一阵东瞧瞧西看看,就怕魏小婉把好吃的藏起来。 魏小婉见来的是他,赶紧不动声色的溜了回去。 魏衍跨进门口,就看见魏小婉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门廊上晒太阳。 “魏小五,魏小五。”魏衍兴冲冲地冲过来。 魏小婉阴恻恻的盯过来,“嗯?你叫谁?” 大他几个月也是姐,他要是敢说“嘿,叫你呢”,魏小婉敢把他的屁股打肿,而且还有理有据的那种。 反正她姨娘战斗力还是有的,她也不一定会吃亏。 魏衍被魏小婉的气势所摄,搓了搓手,有点委屈巴巴的,憋了半天,才喊了一声:“五姐姐。” “哎,六弟弟。” 魏小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顺带捏了两把魏衍胖嘟嘟的脸颊。 他奋力挣扎几下,才把魏小婉的魔爪子甩脱,愤愤地揉了揉脸蛋。 “五姐姐,你在做什么啊?”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头,魏衍已经跑进屋子里,进行例行视察。 魏小婉倒一点都不担心,易碎易砸的东西都通通被兰香收进箱子里了。 她神在在地呆在门口,一手托腮,双眼放空地在发散思维。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魏小婉回神望过去,却是祖母身边常常见到的李嬷嬷。 兰香迎上去,道了一声嬷嬷好。 “六哥儿在这儿吗?” 李嬷嬷笑呵呵地问道。 “正在屋子里呢。”兰香领着李嬷嬷一路朝着这边过来。 李嬷嬷看见趴在廊上的魏小婉,笑道:“正好,五姐儿也在,她南边的姑姑来啦,老太太说让孩子们都过去认亲呢,赶紧收拾收拾,等下随我过去永福堂吧。” “好的,李嬷嬷稍等,我这就带姐儿去换件衣裳。” “诶,好好好,去吧。” 魏小婉被兰香牵走,去房里换了一件较为正式的衣裳。 头上挽了两个羊角髻,一身绣边襦裙,脖子上还圈着个银项圈,整体瞧上去,略显娇俏。 这身裙子略长,也不知道兰香从哪儿翻出来的,站着不动还好,一走路就拖拖拉拉的。 魏小婉只能一只手提裙子,一只手由兰香牵着,一路小心脚下。 永福堂是魏小婉祖母陈氏住的宅子,魏小婉平时不大爱来这,概因祖母最重规矩,自然也最重嫡庶之别,嫡孙可以赖在她膝上嬉笑玩闹,庶孙基本上就是来凑人数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也没有多少心思到这老太太面前邀宠就是了。 毕竟她一个成年灵魂主动上去耍宝卖萌,在她看来,还是有点羞耻的。 魏小婉跨进门槛,就看见堂上几乎坐满了人。 兰香候在门口,魏小婉跟在魏衍身后慢吞吞的走进去。 还没走两步,魏衍就有如一骑绝尘地奔向正中央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 “祖母...祖母...” 魏衍喊叫着滚入那老太太的怀里,这便是他们的祖母陈氏。 老太太乐呵呵笑道:“瞧,这就是你二哥的那两个孽障,同岁生年,可皮得很。” 啥?孽障?她什么时候落下这么一个高级称号了。这称号只有一个,只适合魏小六,谢绝一切捆绑。 魏小婉心里丑拒。 “我瞧着倒是乖巧伶俐的模样,就跟金童玉女似的,来...这是姑姑给你们的,看看喜不喜欢。”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年轻妇人满面含春地递过来一件物事。 魏小婉上前接过,仔细一瞧,却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玉兔,可以看出雕工很是精细。 “谢谢姑母。” 魏小婉一本正经地福了一礼。 魏玉堂见眼前小小的人儿还规规矩矩地福礼,瞧着甚是可爱,将魏小婉一把揽过,抱到膝上,轻轻揉捏魏小婉肉嘟嘟的脸蛋,询问道:“几岁了?” 其实魏小婉很反感别人摸自己的脸,但她脸上的两挂婴儿肥,衬得她很娇巧可爱,抱她的人总喜欢在她脸上蹭两把,其中最大黑手就是她那便宜爹爹。 “五岁了。” 她扭了几下头,试图避过魏玉堂的魔爪。 所幸魏玉堂也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脸蛋上,只见她拉过几个小孩,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后,就放他们一群孩子到一边玩去。 说是去玩,那也是要分几拨的。 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十一二岁的人了,自然不会跟她们这些几岁的小童搅和在一处。 三姐姐拉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表姐在一旁说话,老幺魏小瓢体弱多病,早就被她那奶嬷嬷抱回屋子里。 魏小婉看着眼前一群几岁大的熊孩子,她就更提不起兴致。 果然还是只有八卦,才能解救她那逐渐枯萎的无趣的灵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魏小婉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兰香,两手提裙,摇摇晃晃地走至她的跟前,一脸愁眉苦脸的。 “兰香,兰香,我这条裙子太长啦,表姐她们在玩捉迷藏,我都没法去玩。” 魏小婉边说着,还边煞有其事地回望,歪着脑袋,一派失落的模样。 兰香蹲下来,比量了一下魏小婉的裙子,点头安抚道:“是有点长,要不你跟我回去换一条吧。” 魏小婉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乐意。 “那...要不这样吧,我回去取,你在这儿乖乖呆着,不要乱跑,可好?” 兰香细想了一下,换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式。这儿是永福堂,不是在外面,也不怕会跟丢了魏小婉。 “好。”魏小婉郑重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兰香起身,拜托旁边一个同样在照看孩子的丫鬟,帮看一会儿魏小婉,便步履匆忙地走了。 纵然再仔细,一个人总免不了疏忽的时候。 魏小婉脚步轻移,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拐过了一个屋角,贴着屋沿,找了个没人注意得到的角落蹲着,只可惜这会儿没有美味的零嘴作伴,不然会畅意得多。 “...接下来是要在京里住下吗?西北在闹民乱,你跟过去难免不太安全,我看还是在京里安置下比较好,你若不便开口,我跟亲家去说。” 这一听就是老太太的声音。 “母亲可别去说,夫妻本就一体,跟过去也是我提出来的,若是不在他身边,恐怕我每日都要夜不能寐,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就怕他出点什么事,还不如跟过去呢。” “可如今那地界实在太过凶险,听闻白日里就有人敢明着路子劫道,要真碰上了,那可如何是好?”老太太担忧地叹了口气。 “母亲,那都是前些日子的事,朝廷派了不少军队过去安抚地方,如今已经好多了,而且还有一队禁军护送,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母亲且放宽心。听闻前些日子考绩,大哥哥右迁正四品给事中,二哥哥也得了授官,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呀,我今日才听大嫂嫂说起,母亲信中竟也不详述一二,令我今日又惊又喜的,也不曾备下什么恭贺之礼。” “老大勤克忠勉,在任上磋磨了三年,也是时候挪一挪了。倒是老二得了授官,确实出人意表,连你父亲听闻都惊喜万分,连呼虚衍真人果非常人。” 老太太的偏心,在女儿面前却也不掩饰一二。 大伯父升了正四品京官,不见老太太夸夸,合着就本该如此。便宜老爹得了个芝麻绿豆官,都开心成什么样了。 魏小婉低眉细想,准备捋一捋老爹身上究竟有何魔力,能在魏氏一众子女中脱颖而出,独得父母偏宠。 一个已逾而立之年的人,整日里浪迹花丛,满嘴子花言巧语,最惯会哄骗无知女子。 连柳姨娘这等子官宦人家出身的,都能被他哄来做了侧室,可见一斑。当然,这也要得益于他那出众的外表。 除此之外,也并无什么殊异之处。 等等,刚刚提到的虚衍真人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 这听一句懂半句的感觉委实难受,魏小婉决定去寻个人问问,她正欲起身离开,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抹青色的衣角。 哎嘛,都快怼到她脸上了。 这一下可把魏小婉吓得不轻。 她仰起头,慢慢地沿着衣服往上瞧,只见一剑眉星目的少年正低头疑惑地看着她。 此时两人视线正好重叠,双方互不相让。 对视良久,少年方道:“你在这儿作什么?” 此人面生,不似府中之人,所以要么就是亲戚,要不就是外边进来的人,左右都不太熟悉她。 魏小婉不准备回答他,她站起来转过身,吐了吐舌头,就想赶紧鞋底抹油走人,在这里被攥住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少屁股开花是没跑了,所以趁现在没人记住她赶紧走是最明智不过的。 “你要去哪儿?” 奈何形势比人强,那少年紧跟着跨前一步,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魏小婉凝眉愤然道:“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干系?走开。”她微微扬起下巴,气势汹汹。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人眉头一挑,扬起嘴角,丝毫没有被她吓退,反而更有了兴致。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魏小婉两颊的那两挂婴儿肥,即便是生起气来,表情也不是十分明显。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在闹着玩。 魏小婉往旁边走两步,少年就跟着她走两步。 她双眼一瞪,胸口已经开始怒火中烧,小眼珠子转了两圈,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往自己的裙子一撒,而后指着裙子上的污迹说道:“看到没有,你不让开,我就说这个是你扔的。” 少年退而求其次,歪了歪脑袋,笑道:“也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让你走。” 魏小婉闻言粲然一笑:“好,你听好了,我叫魏...淑然。”她的眼神闪烁几下,化作一抹灿烂的笑意,走远了。 她跑回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兰香手上托着一件衣物赶回来。 “兰香。” 魏小婉招招手,直接蹦到兰香面前,指着衣裙上的污迹,抢先开口道:“我的衣裳脏了。” “怎么了,摔了吗,可有摔到哪儿?” 兰香担忧地拉着她转了一圈,想看看她摔到哪儿。 “没有,没有,我衣裳脏,快带我去换衣服吧。”魏小婉扬了扬双手。 “真的没摔到哪儿?”兰香的视线在魏小婉身上梭巡,再次确认了一遍,没看见哪儿摔伤,不由松了口气,“你跟我去把这件换了吧。” 换了衣裳,魏小婉跑到孩子群里溜达了两圈,就喊困了。 任由着兰香牵着她的手,往她住的梅花院走。 梅花院,顾名思义,院内种满了梅花,倒也不算偏远,自永福堂过去,需穿过韩氏居住的正院万芳园。 这条路,魏小婉很熟,几乎每隔一日,她都得到这儿来给韩氏问安。 虽说对于她一个孩子,韩氏还不至于给她冷脸,但在那嫣然笑意之中,魏小婉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子疏离。 不过她也能理解,摊上她爹这么一个人,要想活得舒心,实在是有点难。 路过一片长廊,瞧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于廊下拉扯。 隔得尚远,魏小婉也没细瞧。 傍晚时分,永福堂来了一个小丫鬟,说在永福堂开了宴席,老太太让各位哥儿姐儿都到永福堂用饭。 魏小婉又用小短腿把下午走的路又走了一遍。 她就不应该回来,在永福堂那儿找一间厢房躺一会也好啊。 相比下午,晚宴时分的人更齐了,大老爷魏括、二老爷魏修都休班回府,晚宴之上其乐融融。 这种晚宴,基本上都是大人坐大人一席,小孩坐小孩一席。 魏小婉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小孩胃口一般都小,能剩下不少菜,这样就没人跟她抢了。 她故作矜持地添了第二碗饭,拿起筷子快准狠地夹向一根肥得流油的鸡腿。 本来用筷子这种事呢,是要练的。跟她同岁的,如魏衍现在还只能拿勺子吃饭,她能这么熟练的使用筷子,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天赋异禀。 其他事情上,她可以做得异常生涩,但在吃这方面,她...控...制...不...住,用勺子捞半天都捞不起来,总不至于让她用手抓吧。 “啪,”的一声,一双筷子应声而落,拍在魏小婉的手背上。 魏小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筷子上的鸡腿跌落回盘中。 她皱起眉头,满脸不高兴的瞪向始作俑者。 “女子以纤细为美,你吃太多了。” 那人一脸不以为意,还无所畏惧的继续刺她:“你这么肥,还吃?” 魏老二,你疯了?这人就是她那不着调的同胞哥哥魏获。 魏小婉气得牙痒痒的,她可有不少他的黑料,自己都一烂摊子事,还有闲心来管她吃得多。 “二弟这话就过了,但...也在理。五妹妹应当节制。口腹之欲太重,亦会损伤身体。” 这还有个帮腔的,魏小婉转头怒视说话之人,这次开口的却是她大哥哥魏渐,虽然他面上笑呵呵的,但魏小婉有点怵他。在她听来的小料里,这可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魏小婉还暗搓搓给他封了个外号叫笑面狐狸。 魏小婉愤愤不平收回小爪子,有些委屈的盯着那根失落的鸡腿。 一双筷子落在她看中的那根鸡腿上,轻盈的夹起,她的心如同波浪一般随之骤起,眼巴巴地瞧着鸡腿兜了一圈落到她面前的小碟子上。 她眉眼微弯,喜滋滋地添了一下唇角,正想跟人家道个谢。 “吃吧,反正五妹妹都胖成这样了,再胖一点倒也无伤大雅。” 旁边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腔调。 魏淑然!这是她那正室嫡出的四姐姐,也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最直接的阶级对手。 概因魏淑然随韩氏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铆足了劲地和她别苗头。 魏淑然坐着,就一定要她站着,开口就是那林家如何如何,他们那庶女就是当丫鬟使唤的,她要感激,要尊重嫡姐。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此时见她笑得欢实,言语中夹枪带棒的,魏小婉顿时失去了胃口。 “四姐姐瘦得跟竹杆似的,要多补补,还是四姐姐吃吧。” 魏小婉抿了一下嘴唇,终究忍痛割爱,把那碟子放在魏淑然面前。 看着魏淑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魏小婉终于好受了点。 所谓独伤心不如众伤心,魏小婉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她转头抚摸起旁边魏小瓢头顶的朝天辫,微笑道:“瓢瓢,吃抱了吗?” 魏小瓢懵懂地睁着两只大眼睛,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那好,五姐姐带你去溜溜,”魏小婉站起来,把魏小瓢从椅子上抱下来,伸出一只手指头给她抓着,轻快地说了一句:“走吧。” 晚宴之后,众人都留在了永福堂叙话。 魏小婉带着小瓢兜了一圈,身后跟了负责看着她的小丫鬟莺竹和魏小瓢的奶娘林妈妈。 一行人往回走着,行至永福堂的院门外,就瞧见两个婆子揪着一个人进了院子。 魏小婉好奇地跟在后面,掀起门帘,跨进堂内,便听到一个苦苦哀求的声音在嚷着:“老夫人,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拿这件珠钗。” 这声音莫名的熟悉,魏小婉走上前两步,才发现堂中跪着的人是兰香。 兰香是柳姨娘的女使,平时除了办些柳姨娘交代下来的差事之外,就是照看魏小婉。 下午柳姨娘有事交代她去办,便把她叫了去,魏小婉醒来便没见到她了。 “人赃俱获,还敢告冤,若不是你偷的,这件珠钗为何在你身上搜出?” 二夫人韩氏盯着兰香,漫无感情地说道。 说到底,这是二房的丫鬟,她作为二房的主母,自然要先过问一二。 “奴婢...奴婢也不知这珠钗怎么会在奴婢的食盒内,但奴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有的。”兰香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莫非那钗子长了腿不成,半路自己跑进去了。” 旁边一微胖的年轻夫人掩嘴笑道,言语之间不乏戏谑之意。 这便是魏小婉那传言中雍容气派的大伯母周氏,出身高贵,与皇室沾亲,她外祖母是已故的华云郡主。 所以多听听八卦的好处就是,魏小婉知道这大伯母与韩氏不太对付。 此时周氏坐壁上观,如同看戏一般,魏小婉一点也不意外。 韩氏看了一眼周氏,暗暗揉了揉手中帕子,肃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夫人,请你相信我,老夫人的珠钗真的不是我偷的,我也没有机会进老夫人的房间啊。” “常嬷嬷,平日里看顾房间的是何人?” “露薇。”常嬷嬷回头招过来一个丫鬟。 韩氏看着走上来的丫鬟,指了指地上的兰香,道:“我且问你,今日你可见过这人?” 露薇过去细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奴婢未曾见过这位姐姐。” 大夫人周氏插嘴道:“莫非此事非一人所为,还有同伙?” “是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一个脆生生的童声从人群后方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穿过人群空隙,慢腾腾地挪到前头。 “是我见祖母的珠钗好看,拿来玩耍,后来放在食盒里,忘记取出。” 魏小婉轻声细语的叙说道,一幅懊恼状。 韩氏看了一眼魏修,见他皱了皱眉也没吭声,这才板着脸训道:“胡闹,即是拿去玩耍,怎能不支会一声。” “女儿错了。” “罚你回去将三字经抄十遍,禁足一月。” 韩氏转头朝老太太询问道:“婆母,你看......” 老太太伸出手摆了摆,道:“东西找回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看禁足就不必,罚抄一下三字经,让孩子记住就行。” 魏小婉瞪圆眼睛,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呢,抄书还不如打她手板子呢。 刚才众人的视线都放在场中,浑然没人发现魏小婉跟老太太咬了大半会儿耳朵。 她本以为她是拿了“免死金牌”的,结果就这么被老太太卖了,难道她刚才还说得不够清楚? 老太太既然已经开了口,那此事便算了结。 众人散去,各自回屋休憩。 魏小婉就没这么轻松了,她只能搬出她塞在最里边的唯一一套笔墨纸砚,祭出她那一□□爬的毛笔字。 柳姨娘平日里闲暇时就会教女儿识字,有时魏修过来也会手把手地教魏小婉写字,但魏小婉这一手字,奈何就是练不好。 柳姨娘仿佛已经跟魏小婉这一手字较上劲了,每天都要让魏小婉临摹几个字给她看,太难看的话还会训斥她几句,克扣她的零嘴。 但在魏小婉看来,这毛笔字跟持笔人的手劲委实有很大关系,她也想写好啊,但奈何这小手上没劲啊。 久而久之,她也有点气馁,每次写完都把这套笔墨纸砚塞到不起眼的角落,以达到眼不见心不烦的效果。 魏小婉识字,二夫人韩氏是知道的。只因柳姨娘最喜炫耀,每次去问安时都要夸耀一般,岂料与魏小婉同岁的魏衍都已经快背完百家姓。 柳姨娘从韩氏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尴尬得不行,恨不得让魏小婉把千字文吞下去。 不得不说,魏小婉最近的闲暇时光少了很多。 如今还要被罚抄书,任谁都不会乐意的。 “姑娘,那钗子真的是你放进去的吗?” 兰香进来给魏小婉添了灯油,借机问道。 魏小婉收起笔,摇了下头,“不是我放的,我也知道不是兰香你放的。但这事总得有人承认,我是老太太的孙女,又还小,我认了总比兰香你认的好。” 魏小婉说完,良久不见兰香说话,待听到一阵阵的抽泣声,方诧异地转过脸来。 只见兰香止不住泪水,声音哽咽地说道:“谢谢姑娘。” 在魏府里,说话份量最高的还不是老太太。 魏小婉还有个祖父,这些年来痴迷修道,常年不在府中。 祖父在京城南边的白云观中辟有别院,若不是出去云游,便住在此地。 魏玉堂已经好几年没见父亲了,此次回京若是还见不到,就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一趟白云观的。 白云观香火兴盛,时人传言颇为灵验。此次郞君出任西北,她也想上山给家人祈愿护佑平安。 想到近几日天气正好,她劝老太太一起上山,就当纾解纾解心绪,看看沿途景物也好。 老太太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老太太即要上山,跟前自然不能没人侍奉,儿媳自然是要跟去的,还有那些小的也不会落下。 因休沐那日,大儿子有事出访,便让二儿子魏修去安排一应事宜。 本来魏小婉听老太太要去白云观,心里也没掀起多大波浪。 因为二夫人韩氏每次出门都很少带上她,所以她对这次出门也不抱太大希望。 直到今夜魏修过来,见她还在乖乖地临摹字帖,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婉婉想不想去看祖父?” 对于祖父,魏小婉没什么印象,不存在想不想的。不过出去看看外间的景物,她肯定是很乐意的。 魏小婉思索了一小会,转过头来朝魏修点了点头。 “那明天爹爹带你去。” 魏修又捏了两把魏小婉的脸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失意的神伤。 次日一大早,魏修派人来接魏小婉时,她还迷迷糊糊的。 等马车踏出魏府大门,魏小婉才有一丁点实感,她真的出来了。 魏小婉瞧了眼自己旁边正闭上眼睛假寐的魏修,活络开了心思。 她不动声色地侧着身子,轻轻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抻着小脑袋,观望车窗外的景物。 今日恰巧赶上集日,街上人头攒动,马车时走时停,仅出城这一小段路子,竟用了大半个时辰。 “刘安!” 魏修突然出声唤人,吓得魏小婉赶紧端坐回来,好在魏修也未看她,在听车外的长随刘安应声后,敛眉问道:“即便人多也不该耽搁如此之久,前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上去瞧瞧。” “回老爷,刚问过了,说是前头一群公子哥起了冲突,城门令正在处置。” 车外响起刘安不急不缓的声音。 过了一会,马车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往前走。 靠近城门口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你大爷的,王逊,有种过来,看我打不死你。” 一个声音气急败坏。 “冯小狗,过来呀,来咬我,来啊。” 另一个声音带了点骄狂和讥讽。 接下来就是各种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一阵微风自城门洞中拂来,带起了魏小婉对面的车帘,外边的景物瞬间一目了然。 只见外间的几个少年被一群军士按住,或贴墙,或着地,表现好点的还能囫囵站着。有一个挣扎比较狠的,直接被贴地放平,这手法倒是挺专业的。 “别按,别按,嘴里进沙了。”被放平的那位着急地叫嚷了两嗓子。 不知是不是休沐日的关系,去白云观的马车委实不少。 马车只能到达半山腰,剩下的路程路窄且陡,车马上不去,只能换乘道口等待租凭的轿子,不然的话就只能徒步上山。 魏府众人下了马车,换乘了等在道口的轿子上山。 魏小婉年纪小,自然不可能单独一顶轿子。 她被魏修抱在怀里,伴着轿子一颠一颠的,感觉十分新奇。 对于住在白云观里的这位祖父,魏小婉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只知道他是景熙二十九年进士,曾经官至三品,后来不知因为何事被贬黜到南疆边地,后因身体抱恙而致仕,自此沉迷修道。 虽然时隔很久,但魏小婉还是记得这位祖父的样貌,与她爹爹有七八分相似。 众人进了院门,候在门口等待小斯通报。只听正厅传出一道爽朗的笑声,随后听到一个腔圆顿挫的老者声音:“无碍,让他们进来吧。” 小厮急冲冲地跑出来,请了众人进去。 厅上坐了两位穿着道袍的老者,一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有如世外高人。 另一位虽然装束一样,然则终归沾染了些世俗之气,白发红颜,相貌与魏修相似,这应该就是她的祖父。 果然,众人纷纷向他行了礼。 祖父魏昭挥挥衣袖,“起来吧,这就是号称“相人无数,卜算无漏”的虚衍真人,快快过来见礼。” 众人又朝仙风道骨的老者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师弟言过了。” 虚衍真人捋着颌下的白胡子,微微摇了摇头。 魏府众人行过礼后,方在两旁坐下。 魏昭环顾了一周,对着虚衍真人笑道:“师兄,择日不如撞日,你看看我这些孙儿如何?” 魏小婉闻言好奇地瞪大眼睛瞧了那虚衍真人两眼,此时所谓的仙风道骨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股子神棍的风采。 以前见过的神棍要钱,这位可能会要命。 前段日子,她才从一群小丫鬟那儿听来一段小料,约莫是以前那丫鬟村里有个小孩,被一个和尚指成祸星,以至于整家人都被赶出了村子。 这还只是听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咕噜一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魏小婉又惊又怕,瞧着祖父对这人的敬重程度,她丝毫不怀疑,若是有谁被指为不祥,下场绝不会比那所谓的“祸星”好多少。 她抖了个机灵,躲到魏修背后,轻轻掀起他宽大的衣袖盖到自己头上,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 虚衍真人慢吞吞兜了一圈,仔细瞧了每个孩童的面相,捋了一把那长长的白胡子,揪下几条胡须来,百思不得其解,“本是盈缩之相竟有一道福禄之兆,却无因缘楔子,怪哉,怪哉。” “贵府孙辈都在此处否?”他回头询问。 魏昭不知虚衍真人为何有此一问,但他为了今日这次相面,是已吩咐要把孙辈全部带上的,便点了点头,道:“全在此处。” “无根之福,如空中楼,无因之果,闻所未闻。不对,不对,错矣......” 虚衍真人揪着胡须,时而摇头,低眉苦思,径自走了出去。 魏昭见虚衍真人嘀咕了几句就往外走,忙起身唤道:“师兄.....” 去者无心回顾,几息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捉虫) 魏昭被虚衍真人这番做派惊楞了,好一会儿才闪回神来,有些虚脱地坐回椅子上。 “父亲,真人这是......” 魏修不解,这虚衍真人号称“卜算无漏”,如今一语未发,却是何故。 别说魏修不明白,魏昭此时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只见他摇了摇头,颤巍巍地扶着倚在旁边的拐杖,慢慢地踱入后厅,空留下满屋子的人。 他这一走,底下的小辈们顿时松快了很多。 魏淑然向韩氏央告要去看山顶的梅林,被韩氏一记眼刀镇住,本以为终究难成,不料听老太太在一旁开口说道:“孩子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去哪儿的官眷也多,不妨事的,只是别走远了。” 在得到韩氏的首肯之后,魏淑然自是高兴不已,向老太太福了几福,再三保证道:“祖母放心,我们不会走远的。” 几个小辈纷纷保证不会乱走,其中包括从魏修衣袖底下钻出来的魏小婉。 一直呆在魏府那一方小天地里,即使衣食无忧,但不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自由出入,其实也跟坐监没有很大的区别,没有人不向往外面的事物。 白云观往西七八十步,有一大片梅花林,乃南阳山一大奇景,奇就奇在,此处梅花从不应时而开。每当花开之时,天下其他地方的梅花却是早已凋零。 “......这片梅林在白云观还没盖起来时便已存在,相传当年立观的白云祖师就是因为这一片梅花林,方才决定于此处定居。” 魏淑然拉着一堂姐,走在前头絮絮叨叨的,对这片梅林的来历倒是如数家珍,连带着走在后面的魏小婉也听了一耳朵。 这无论搁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导游,魏小婉扶了一下帷帽,乐颠颠的跟紧在后。 原以为还有什么典故,结果听了两句,就没有下文,虎头蛇尾的,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魏小婉一行人步入梅林,放眼望去,一大片粉红云雾,好似无边无际般地散落在眼前,连带着环绕山涧的白雾,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天与地。 空气中暗香四溢,吸一口令人心旷神怡,如坠仙境。 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断垣残碑,三三两两的人围绕四周。 魏淑然几人过去瞧了两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一会儿便意兴阑珊,提步要往梅林深处。 魏小婉回头见几个姐姐要走,本来也是要跟上去的,却被旁边几个人的谈论吸引住心神,耽搁了脚步。 “...白云祖师本是一位世家女子,小时便与一书生相识,两人如觅知音,情投意合。奈何家中人早早地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白云祖师自不愿意,以死相抗,逃到这南阳山上结庐隐居,本想等那书生金榜提名,再求得家中允许,自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说到此处,旁边那头戴青色帷帽的少女顿了顿,周围的伙伴着急地催问:“然后呢?” “那书生赴京赶考,路上丢失了户牒,正好赶上北边战事吃紧,被征做军士,北上抗戎。白云祖师也因貌美,被一佞臣盯上,要强纳其为姬妾,最终无奈在这座石碑的位置上自戕而亡,那佞臣爱之深切,给她立了这一石碑。书生屡献奇策,归来时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听闻祖师已死,在这碑前痛哭了三天三夜,而后一剑劈碎了这石碑,起兵涤荡君侧,替祖师报了仇,还了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青色帷帽少女说到最后字正腔圆,语气之中颇有一番怡然自得之态,被周围的伙伴围着连连恭维。 “姐姐,你说得太棒了。” “姐姐好厉害,这么久远的典故都知晓。” 少女双手抱臂,歪着脑袋,帽帘下的嘴角浮起七分笑意。 “军伍之中,或家世,或武艺力气出众,方能服人。书生常年累读,这二者皆缺,如何能成大将军呢?” 一阵脆生生的童声不合时宜的自旁边响起,众人皆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些乡野故事也就私下里说说,要是被家中长辈知晓,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 待看清说话那人矮了一大截,却是一个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小女娃子,周围也并无大人,大家伙儿都不由得地松了口气。 青色帷帽少女强自辩解道:“兴许那书生平时里除了读书,也注重强身练武,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也未可知。” 魏小婉倒不是要故意抬杠,只是这故事中有几处她不甚明了之处,左右无事,她就顺便问问。 魏小婉点了点头,踱了几步,复又问道:“姐姐方才说到,书生在石碑前哭了三天三夜,换做常人可能都哭死了,他是怎么还能做到一剑劈断石碑呢?” 这一下子,对面的少女不干了,只见她跨前一步,肃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故事左右也不是我胡诌的,这附近的乡民,尽皆知晓。” 魏小婉闻言也知道人家生气了,于是选择闭上她的小破嘴。 奈何就算她不说,总还是会有旁人跳出来说道说道的,果然大家都有很高的求知欲嘛。 “这算什么破事,喜欢去抢便是,还等等等,非要扭扭捏捏的整出些幺蛾子出来,不成体统。” “就是,不成体统。” 距魏小婉等人几步开外的一颗梅花树下,或靠或蹲着几个少年。 弯曲多折的梅花树干上,倚着一位少年。 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刀刻一般的脸颊上高鼻薄唇,显得适当的立体,眉骨微凸,本该显得英武不凡的外貌下,却因为那双晦暗不明的瞳孔,透出一股子阴郁。 只见他眼睛瞥向身边之人,嘴角噙着一丝讥笑,想来刚才最先说话的应该就是此人。 旁边的人跟他一般年纪,也是一半大少年,相较前者的五官要柔和许多,长着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桃花眼,眉眼柔顺,一看就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类型。 假如他不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一个小土堆上的话。 两人身后都跟着一个小厮。 “你们两个浪荡子懂得什么,却在这里胡说。”青色帷帽少女左手叉腰,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二人指指点点,语气中尽是不屑。 瞧那两人就不是那种好相与的公子哥,这少女竟然敢如此直言,魏小婉心里即是钦佩,又不由得有点替她担忧。 果然,蹲在土堆上的那人被堵得有些发蒙,回望倚在树旁的少年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听到了没,冯二,这小娘皮骂咱呢。” 他也不待那少年回应,随口吐出嘴上的狗尾巴草,跳下土堆,搓了搓手,冷笑道“戴个帽子就敢在小爷面前嘚瑟,被小爷知道你是哪家的,定要叫你家中兄弟好看?” 那人边说着话,边大跨步地跑过来掀青色帷幔少女的帽帘。 却不料刚见他低头掀起一角,就如同见了鬼似的,磕磕巴巴的声线抖得厉害,“赵...赵赵墨书,” 也没见那青色帷帽少女动手,便在平地里跌了一跤,随即连滚带爬地朝远处狂奔,倒是还不忘朝树下的人招呼了两嗓子:“快走,快走!” 树下的人错愕片刻,随后也跟在同伴的身后跑了。 也不知追了多远,领头跑的人才堪堪停了下来。 冯盛气得上去给了那人一脚,气喘吁吁地骂道:“顾聂...小爷今天的面子都给你丢尽了,传出去肯定要被人笑话死,不就一介女流么,你跑什么跑?” 冯盛眉毛往上一挑,满脸鄙夷。 顾聂挨了一脚,倒是不恼,此刻还是不忘为自己辩解,“不走,莫非要等那赵墨书发疯,把咱俩都打得头破血流的,那时才叫丢人?” “你丢人,可别带上我,我又没被她打过,真动起手来,指不定谁赢呢?” “那你跟着我跑做甚?” 冯盛深深地凝视着顾聂,深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丝幽芒闪过。 顾聂讪讪地闭上了嘴。 魏小婉瞪大眼睛,如见天人一般仰望眼前的少女。乖乖不得了,只一个照面就把那些人吓跑,那是要有多大的魄力? 但那少女却没有半分自得的心态,只见她失落地环顾了一遭四周,待看到魏小婉还呆愣在原地,语气间带了一丝难以置信地惊喜,“你竟然不怕我?” 魏小婉听她言语有异,回首了一眼左右,这时才发现刚刚的一群小伙伴全都溜得没了影,身边十步之内只剩下这个少女和她的女使。 而且这时魏小婉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贴身女使莺竹又把她落下了。 哎嘛,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的眼神有些发飘的看向少女,颤抖着声线问道:“我...我应该怕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青色帷帽少女对魏小婉语气中的害怕仿佛浑然未觉,手上微微使劲,一把拽过魏小婉,将她拉至身旁,嘻嘻笑道:“我叫赵墨书,以后我们便算是认识了。” 说完,一双亮得令人发慌的眼睛真往魏小婉的脸上瞧。 初时魏小婉还不解其意,顶着赵墨书的视线,心里直发毛,半响之后方才回过味来,忙回道:“我姓魏,小名小婉。” “魏小碗,这名字倒是好记,以后吃饭的时候总会想起来,很不错呀。” 赵墨书歪了下小脑袋,不住地点了点头。 “不是大小碗的碗,是婉约的婉。” 不都是碗吗?赵墨书一脸茫然,不过一小会之后,又朝魏小婉笑道:“你姓魏,莫不是崇南巷的魏家?”见魏小婉点头,复又说道:“我祖母和你家老太太是故交,前段儿你家老太太过寿,我还去过你家呢,却是没见过妹妹。” 魏小婉对这倒是有些印象,那时魏小婉刚好受了点风寒,柳姨娘怕她还没好利索又起反复,不许她去寿宴上吃饭。听说宴上还有南边过来的大闸蟹。 为此,她还难过了许久。 “我也未见过姐姐,我家中姐弟已经往前面走了多时,要是发现我不见了,肯定要到处寻我,我该走了。”魏小婉看了下前路没了人影,不禁有些着急。 赵墨书凑上来笑道:“我知道梅林深处有一处池水,冬暖夏凉,极为殊异。他们应该是去那儿,我带你过去吧。” 魏小婉细想了一下,自己一个人难免不安全,有人作伴也是好的,便点了点头。 赵墨书见状,高兴地走过来拉起魏小婉的手,龙骧虎步地将她拽往梅林深处,一点也不像闺阁女儿般的作态,行止颇为豪迈,看得魏小碗瞪目结舌,只能提着裙子跟在她的后面一路小跑。 梅林深处的那方池水,本来也没什么正经名字,所谓各种叫法都有。后来当世大儒谢谦到这儿游玩,亲笔为这方池水题名为“地潭”。后来传开,凡是士子赋诗作词,大都以此名名之,久而久之,便都这么叫了。 不过这都不打紧,魏小婉几人还未走到前面所谓的地潭,便遇见一件破事。 她们几人正往前走着,一颗小飞石直接怼到魏小婉身上,虽然小,但好歹也是一块石头,魏小碗顿觉左臂一阵痛楚。 魏小婉顺着飞石来源的方向望去,刚刚见过的那两个少年攀在一颗梅花树上,那显得有些阴郁的少年朝着站在树下的人冷笑道:“瞧见没有,王逊,你弹弓都没我弹得准,也敢跟我较劲,你若是能打到那青色帷幔的,还安然无恙。莫说给你赔罪,就是给你磕头都成。” “好,冯二,这可是你说的,等下谁敢不认,便为豚犬。” 树下一个胖小子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随从小厮,捡起树上少年扔下来的弹弓,朝着走过去理论的赵墨书又是一颗飞石弹过来。 好在赵墨书提前瞧见,灵巧地侧身避过,回过头来看见那胖小子又往地上摸了一颗石子,瞬间气得声音有些颤抖,“浪荡子安敢?”随即一个箭步过去,将那人拍过来的手掌往前一带,顺势一个回旋踢,干净利落的将那胖小子摔了狗吃屎。 “粱安,小爷我都被人打了,还不快快过来帮忙。” 地上响起那胖小子杀猪般的叫声。 赵墨书转过头去,盯着他那怯懦畏缩迟迟不敢上前的随从小厮。 地上的王逊赶忙趁她晃神的这一空当,爬起来朝她撒了把土,转身就往远处跑。 赵墨书被这人耍滑头的功夫气着了,二话不说缀在后面追过去,想着再补几拳。 “姑娘,老爷不许你打人,哎.....” 她的女使喊了一句,也不知赵墨书听不听得见,跺了跺脚,赶忙跟上去劝止。 树上的两个人悠哉地旁观着,待一众人跑远了才听顾聂忧心道:“冯二,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吧?赵墨书一介女流,王逊那小子下手可黑着呢,不成,我得看看去。” “她一介女流?”没瞧见刚才那几下,她可比王逊厉害多了, 不过,这后半句,冯盛没有说出来,难得秦聂这么积极,也不好打击他,便改口道:“你想去,那便去呗,不过我可不去啊。” 顾聂应了一声,从树上利落的爬下来,带上随从小厮,拂去身上的灰尘,拍拍屁股就走。 回过头来,突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四周扫了一眼,就看见树下一半截高的女娃子直仰头瞅着自己,冯盛不耐烦道:“瞧我作甚,还不回家寻你阿娘?小心被狼吃了。” “刚刚赵姐姐说前方池水里有一宝贝,要带我去瞧的,哥哥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一阵娇软的小奶音自女娃子的帽帘下传出来。 魏小婉忍下胸中的怒火,看了看比她的人还高的梅花树干,咬牙编了一段,她赌的便是这个年龄段皆会有的好奇心。 “胡说,那池水我去了不知有多少次了,几时见过那儿有什么宝贝?” “有的,我可以带你去看。” “真的?也罢,小爷这就陪你走一趟。” 那阴郁少年犹疑了一会,终于动身从树上跳下来。 但魏小婉片刻之后就有些后悔,她发现这人身段比她高了一个头还有多,仗着这个弱了几岁的身子,根本对那人构不成威胁。 只能硬着头皮,引着少年往前边走。 若是自己的几个兄长在就好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池水那边? “走了这么久,还不知小郞名讳?” 往前走一小段路,魏小婉转头问向旁边的人。 少年挑了下眉头,笑道:“怎么?想回去告状,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那所谓的母亲也管不着我,我姓冯,单名一个盛字。”少年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盯着魏小婉看。 魏小婉倒也不慌,反正隔着一幅帘纱,也不可能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浅浅地应了一声:“不敢。” 说来也是不巧,等魏小婉他们走到地潭,别说魏淑然一行,就连人都未见到几个。 “哪呢?” 冯盛抱着双臂,冷淡地瞥了魏小婉一眼。 魏小婉也没什么心思应付他,伸手顺便给他指了一个地方,“那!”便左瞧右望地寻找魏舒然她们。 不应该啊,不会到这会儿还没发现她丢了吧,她的存在感有这么弱? 这倒冤枉了魏淑然她们了,莺竹不牢靠归不牢靠,但终归也不是傻的,其实她们还没走多远就发现魏小婉丢了,最慌的还是魏淑然,毕竟是她提议过来梅林的,当即便分了几波人往回走,跟捞鱼也没什么区别,但好巧不巧的是,魏小婉这条小鱼偏偏从“渔网”间隙漏出来,跟魏淑然她们擦身而过。 魏小婉蹲着扫了一遍四周,仅见到远处几个青年书生在谈笑赏景,不免大感失望。这时又听到冯盛在潭边呼喊,“哪儿呢?” “水里。” 魏小婉应了一声,起身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赵姐姐说就在水里,没看见吗?” “冯小郞可会凫水?” “会,又怎么.....”冯盛疑惑转头,却不知道魏小婉何时到了自己身后,随即背上一股外力涌至,将他蹲在潭边的整个身子给踹进池塘里。 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小厮冯冬听见落水声,才转过头来,这一瞧可把他吓了一跳,连呼救命。 “别让她...咕噜咕噜...抓住......” 冯冬见冯盛在水里一沉一浮的,听不清楚他在叫嚷些什么,还时不时喝了几口水,见状大为紧张。 魏小婉十分配合地叫了两嗓子救命,双手提起裙子就溜。 远处那几名书生听得呼喊,赶忙跑过来,有水性好的脱去外衣,一个纵身跳进潭里,三两下就将冯盛捞起来。 “冯二,弄啥哟,你一个旱鸭也敢往潭边靠,就差一点点,就没你这号人物了,抛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到时王逊又来找茬,那可怎么办哟。” 冯盛从嘴里喷出一条水柱,又呕出些水,这才掀起眼皮,恶狠狠的盯向旁边这聒噪之人,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顾聂,不过听他说的话,应该没瞧见他刚才的蠢样。 “赵墨书呢?” 顾聂不明所以的瞧了冯盛一眼,不明白这人刚从水里爬上来就挂念起赵墨书是个什么道理,不过还是赖洋洋的回了他一句:“被将军府的人带回去了。” “很好。”冯盛咬牙切齿的吐出两字,把秦聂吓了一跳,这模样怎么感觉有人欠了他两百吊钱似的。 冯盛起身向救命之人谢了几遭,准备先回去把这一身湿衣换去,才好办一办剩下的事情。 魏小婉按原先过来的路线往回跑,恰巧遇上正四处寻她的莺竹和另一个大一点的小厮,她怕冯盛从后面尾随上来,也顾不得跟他们说话,拉上她就往回跑。 跑了有一段路,魏小婉才稍稍停下来喘口气。 “姑娘,有人在追你?” 听见莺竹带了点哭腔的声音,魏小婉诧异地瞧向她,发现她眼眶泛红,显然是哭着一路过来的。 她故作生气,双手插腰,奶凶奶凶地道:“莺竹,你摊上大事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你竟然把你家姑娘给落下了,”魏小婉翘起下巴,用余光偷偷瞧着喃喃不语的莺竹,瞧着火侯差不多,遂把话锋一转,“不过...我心宽,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让你...戴罪立功。” “嗯?”莺竹瞪起茫然的眼珠子。 魏小婉这才想起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莺竹可能还不明白什么叫戴罪立功。 如今的簪缨世族大都如此,家中姑娘身边都会配一个一般年纪的女使,这女使可不能算是姑娘的人,因为这些女使基本上都是家生子,家中长辈都跟主人家有莫大的关系,如莺竹的外祖母就是韩氏身边的嬷嬷,莺竹怕她老子娘可能更甚于怕她这个才几岁的所谓的主子。 对于世家姑娘来说,这些女使即是同龄玩伴,亦是家中主人放在子女身边的耳报神。 “就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还有,不准说出去。” 魏小婉叮嘱完莺竹,又转头朝着另一个小厮笑道:“你是我二哥哥身边的烟扣吧,二哥哥的事我可听说了不少,万一我不小心说一两件出来......” “五小娘子说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俺哪敢有不听的。” 烟扣脸色难看的应了一句,不过看起来却是个机灵的。 魏小婉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朝二人招了招手,细细叮嘱一番。 冯盛回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拜访了将军府的老太太。一路上阴沉沉的,但自老太太暂居的驿馆出来之后,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不过这在一路跟过来的顾聂眼里,显得十分渗人。 “冯二,你没毛病吧,到将军老太太跟前装孝子贤孙,咋的,你还想跟赵墨书拜个兄妹不成?” 顾聂终于找到机会将如鲠在喉的问题问出来,不由心里畅快了许多。 “你猜?”冯盛睨了顾聂一眼,两个字一出又把顾聂堵得难受。 本以为终究打探不出什么,不料冯盛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这下子倒是严肃很多,“你母亲还在白云观吧?” “应该还在吧,一般都是未时才会家去。” “那便成。”冯盛点点头,微笑道。 白云观香火鼎盛,山上修筑了数座驿馆,以备来往香客休憩使用,还有一些较为虔诚的香客,几乎每月都要上山参拜还愿,其中达官显贵往来仆从甚多,未免不便,有些人家便在附近的地方捐了一块地皮,修一处小别庄以供自身休憩所用,如平宁伯夫人顾王氏这般常客,自然也不例外。 顾聂随冯盛回到自家别庄外边,在门外徘徊良久,还是顿住了步子。 一两行人路过,冯盛瞧着他慌慌张张地就往角落里躲,不由得再三问道:“真的不进去?” “说不进就不进,等等,你也别跟我母亲说我来了啊。” 顾聂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两句。 “也成,你若无其他事的话,可以先回驿馆。” 冯盛挥挥手,走过去唤过门子,等待片刻,衣袍一撩,踏进了别庄门坎。 “姑母安康。” 冯盛立得笔直,恭恭敬敬地向厅上一位正襟危坐的青年美妇打揖问安。半响不见声响,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梭巡,冯盛被盯得心底发毛,方听顶上一道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 “旬月未见,你父母可还康健?“ “双亲一切都好,有劳姑母挂心。” 顾王氏虽非冯盛的亲姑姑,但论起来,她与冯盛的父亲是姨表兄妹,所以冯盛唤其姑母也是没错的。两家即是亲戚,又都同朝为官,平日里自然少不了走动,在冯父的一众子女中,不知何故,顾王氏最为喜爱冯盛,过府时常都会带一些礼物给他,但每次顾王氏走后,冯盛的母亲对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有时还会训斥他两句。 少时冯盛很是不解,直到他听闻一桩陈年旧事,才有一些懵懵懂懂,自此便开始对顾王氏敬而远之,此番要不是有事所求,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在她面前晃悠。 “听闻盛哥儿在阳山书院勉学,可莫要沾染那些怠惰的习气才好。可要勤学上进,这样你父亲也可以宽宽心。” 冯盛的话还没说出口,反而听了一耳朵的劝告,只能按捺下心里的不得劲,绷着脸说道:“姑母的话,冯盛记下了,不过今日应同窗之邀,上山为双亲祈愿,却碰上一件难事,还请姑母出面为我做主。”说完,双手作揖,深深地朝顾王氏鞠了一躬。 他刚刚都打听好了,虽说魏昭已至仕离朝,但怎么说也是在宫门前殴打过冯盛老父的人物。茶余饭后,他可没少听父亲诋毁魏老大人的话,什么奸诈无赖,自以为是的。 总而言之,他对这位被父亲挂在嘴上的魏老大人人品可没什么把握,万一他包庇自己孙女呢?冯盛不无小人般的设想。 连自己老子都吃过亏,何况自己一个区区十来岁的人,老奸少滑,在他这摸爬滚打活过来的几年岁月里,可没少遇到。他想了想,还是请一位长辈出面为好。 顾王氏觑起秀眉,看向冯盛。 冯盛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分说清楚,谁知顾王氏听完,却一脸淡然,他怕顾王氏不信,赶忙道:“有一书生目睹,可为人证。” “所以是你先用弹弓打人的?” 冯盛未料顾王氏竟然问了这一出,一时词穷,支支吾吾应道:“是...我,但...但我无非是胡闹了些,她却有谋人性命之嫌,若非那几位先生通习水性,恐怕...” 说到后面,冯盛突然以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腔调说道,“我这样也不是为自己,那人年纪尚小便敢比我还胡来,若是不加以惩戒,以后说不得还要闯下大祸呢。” 顾王氏诧异的看了一眼冯盛,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居然有这觉悟。 若是顾聂在这儿听到这句话,定要啐他一口,还要骂他一句臭不要脸,竟敢盗用他最近才调用过来的“名言”。 顾王氏点了点头,道:“那我去问问,不过到时一切可都得听我的,错了的,该罚的罚,该赔罪的赔罪,你可明白?” “自无不可。”冯盛一听,十分欣喜,满口答应下来。 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姑侄用过午饭,也不耽搁,起身就往魏家别院赶。 “嗯......” 魏老太太听完二人来意,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韩氏干笑几声,招呼道:“伯夫人光临蔽舍,还是先请用些茶汤吧。” 顾王氏呷了一口,轻捻起茶杯盖子,微微一笑,“这茶汤倒是好颜色,想必这是开春南边过来的新茶吧。” “伯夫人瞧得仔细,这是我婆家叔伯从益州路捎带过来的新茶,听说这种好茶在当地也没有多少的。”韩氏言笑晏晏地细说一二。 “难得他们有这份心了。” 顾王氏用帕子沾了沾嘴角,韩氏亦点头称是,话锋一转,又回到冯盛的事上来,只见她招手唤过冯盛,“这事是盛哥儿不对在先,我来时已告诫过他,不如唤出五姐儿来,让二人置辩分说清楚,本就是小孩子意气,让他们明辩是非,自赎己过也便是了。” 顾王氏话音刚落,忽听一人叹声道,“难怪婉丫头一回来就发了癔症,浑身无力,口齿不清的,现如今还卧床不起,这可如何出来质辩哟,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怜见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捉虫) 顾王氏心中诧异,转头望向说话之人,只听周氏又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你这侄儿在外边是什么名头?斗鸡走狗,掐架斗殴,正事不做,浑事做尽。如今竟然要攀诬起我们魏家姑娘来了。” 冯盛一听,差点没气得暴跳起来。 什么叫正事不做,浑事做尽? 要不是顾王氏死死盯住他,估计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必然要上去啐两句。 只见他铁青着脸,双眼泛红,直直盯着周氏,双拳紧握,微微颤动,显然怒到极点。 魏小婉自上午回来,便一直待在房中,哪儿也没去,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顿时一个激灵,瞬间躺好。 来人轻轻合上房门,轻唤一声姑娘。 魏小婉听出莺竹的声音,立时支起身子,询声问道:“如何?” 莺竹迟疑地搅着手指,半天嘟囔了一句,“我...我过去前厅那儿,但守门的妈妈不让我进,所以就......” 现在魏小婉终于知道两边打战,为什么需要情报,为什么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情报分子。一个连门都没进去的,显然连情报这两个字的门槛都够不到。 魏小婉难过地抱着睡枕滚了两滚。 “不过...” 一个不过,又让魏小婉醒了会神,她从床上蹦起来,把莺竹吓了一跳。 “我听二夫人身边的绿荷姐姐说,那冯小郎被平宁伯夫人当着老太太、夫人的面训斥一顿,还说改日要让他到姑娘跟前赔罪呢。” 前半句倒没什么,但后半句却把魏小婉吓得够呛。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把人欺负得太过不好,更何况是那人,魏小婉巴不得以后不要再见面最好。 她干笑两声,摆了摆手,“赔罪...我看就不必了吧。” “那怎么成,他把姑娘吓成这样,陪罪也是应该的。” 刚说完,莺竹被魏小婉瞧得心里直发憷,连忙改口道:“但是...姑娘心宽,肯定不会同他计较。” 魏小碗露出一口灿烂的笑容,朝着莺竹直点头:“莺竹说的没错。” “不,本来就是姑娘心宽,那能是莺竹说的。” 魏小婉老怀安慰,这孩子就是实诚,没办法。 先不说那商业胡吹的主仆二人,冯盛这边的境况已经有些不妙。 车厢内,姑侄二人均没有什么好脸色。 冯盛刚才在魏家虽然恼火,但过了这么一会儿,现下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他木着脸,低垂眉目看着车板,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顾王氏一脸寒气,重重哼了一声,方才引得他回神。 “没想到你父亲不在京里,倒是没有人能管教你了。 ”顾王氏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可知此事让你母亲知晓,她会如何?” 冯盛眉梢微微一动,低头看向车板,也没答话,眼睛却有一股掩藏不住的落寞,良久才见他哽咽开口,“她不会如何。” “胡言,你是冯氏长孙,自小养在她膝下,你其他兄弟谁也越不过你去,她岂会不管你,若是让你母亲知道你如此荒唐,只怕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顾王氏说完,脸色稍缓,突然拿起帕子掩住嘴唇,咳嗽了数声,复又说道:“也罢,你也先别回书院了,你母亲那儿我去跟她说。你呢,先回府里,在你母亲身边待两天,也好好想想,到时怎么跟她回话。” 顾王氏见冯盛低头沉默不语,便唤过女使,直接取道回城,不回别庄了。 车外女使应了一声,自去安排一应事宜。 再说顾聂在驿馆等了半天,结果只等来一个小厮过来通知他,冯盛已经被他母亲直接抓回城里。 顾聂在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没有同冯盛一块儿进去,要不这会儿就该抓双了。 冯盛既然已走,那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乐子,想收拾收拾回阳山学院。 谁知他甫一踏出驿馆门口,就围上来一群人,为首一胖子,胖乎乎的右手撑开一把纸折扇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的,洁白的扇面上还扭扭曲曲地写上“狗冯盛”三个大字。 顾聂心里一松,还好找的是冯盛,不是他。 他定下心,扯出一丝微笑,上前抱拳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有事?” “冯盛呢?”来者气势汹汹,一听就是跟冯盛那货有仇的。 顾聂一激灵,瞬间变了脸色,“好教兄台知晓,冯盛那厮刚才与某一言不合,甩手就走,某也在找他,他还欠了某两百吊钱未还,兄台如果找到他,还请告知小弟一声,某还有要事,告辞。”顾聂拱了拱手,抬腿就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推了回去。 为首那胖子气得咬牙切齿,怒道:“放你狗屁,你当小爷不知道你顾聂。”胖子将扇子翻转了个面后稍稍下移,露出两个乌漆墨黑的眼框,此时洁白的扇面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三个大字“顾聂鸡”。 顾聂盯着那扇面瞄了两眼,一时语塞,随后又瞅瞅那胖子,这才认出来是王逊。 乖乖,赵小娘子下手也忒狠,打得声音都变了,也怪不得他认不出来。 顾聂有些心塞,勉强笑道:“原来是王逊表哥,都怪表弟眼拙,一时没认出来。冯盛真的走了,被我母亲、你姑母带回城里去了,真不骗你,这不,我刚收拾好包裹准备走。咱表兄弟,就别内斗了啊。” “滚蛋,你又不是我姑姑亲生的,这会倒来表兄表弟了,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下手轻点。冯盛不是说表兄打表弟天经地义吗?那我打你也是顺手。” 啥?表兄打表弟天经地义?哪儿来的歪理邪说,打个人这么多废话干嘛,这不是坑老子么。 顾聂眼瞅对方这么多人,打起来自己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手心不一会便被握出一丝手汗。 王逊也不容顾聂多想,扬起左手,呼喝一声带走,两边的人手听命围上去,几下就将顾聂和他的小厮按得纹丝不动,也不理二人叫嚷。 毕竟有闲心,又敢管到他王逊头上的,除了冯盛,满汴京也没有几个。 众人拥着王逊几人,如潮水般退去。 驿馆门口又恢复以往的平和,刚刚围观的人群,这时才敢靠近、进出驿馆。 魏小婉自白云观刚回到府上,家中便为她一连请了两个大夫。 第一个大夫,看起来十分年轻,手刚搭上魏小婉的脉络,还没眨眼的功夫,便收起药箱,说什么脉象平和,进退稳健,跳动有力云云。 简而言之,没病。 不过,这一论断非但没有让魏家人高兴起来,反而招致了一致的白眼,随后就被轰出魏府。 神医啊,魏小婉有心为之辩白几句,不过她现在只能躺着,在心里表示一下惭愧。 第二位大夫光诊脉就费了好一会儿,随后摸了摸他颌下那一小撮黑胡子,无奈地摇摇头,收起药箱,还神神秘秘地示意魏二老爷出门去说。 “贵千金脉象奇特,很像老朽之前诊治过的一例疑难杂症,惊吓过度,忧思劳形,兼之病邪入体,恐怕已经药石无医矣,哦,对了,老朽等会开个方子,能拖几天就是几天了。” 大夫说完,大笔一挥,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已经有些发懵的魏二老爷,然后拱拱手,施施然地出了魏府。 总算得了半日清闲,魏小婉嘴上叼着一个让莺竹从灶房夹带回来的包子。 这几顿吃得少,她得补回来,手上也不闲着,正优哉游哉地翻看一本戏本画册。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魏小婉眼都没抬,这段时间听多了莺竹毛毛躁躁的脚步,她几乎都多出一门听声识人的能耐。 不一会儿,就见莺竹慌慌张张地跌进门来。 这倒有些令魏小婉诧异,平日莺竹虽有些毛躁,但也不至于此。 “姑娘,我...我刚才听崔管事说,老爷和夫人正在商量给你准备后事。我姥爷没了的时候,我曾经偷听我阿娘说过后事,那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莺竹怕魏小婉不明白,着急地述说起以前的事情。 魏小婉双手捧着自嘴上掉下来的包子,难以置信的看向莺竹,有些恍恍惚惚的问道,“你...你没听岔吧?” 莺竹摇摇头,愤愤道:“上次来给姑娘看诊的大夫还说,姑娘你没救了,我在门口听得真真的。” 魏小婉楞住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接下来两日,魏小婉不得不爬起来走两步,表示她还能抢救一下。 方才又再找了一个大夫瞧过,这次的大夫就油滑多了,直接开了个药方,也不知道治什么的。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这边又传出魏小婉不认真喝药,柳姨娘喂几口,她就吐几口。 死活不愿意让人喂,而且一定要其他人走完,才自己喝。 柳姨娘见魏小婉已经有些好转,也便随了她,只是叮嘱兰香好好照看。 不消几日,兰香就发现魏小婉屋内的那一盆春兰,长势十分喜人,原本干干瘪瘪的,都快养不活了,今日竟然都挂上了几朵含羞待放的花蕾。 “谢天谢地,这盆春兰都要开花了,这可真是好兆头,姑娘,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兰香双手合起来,激动地说道,仔细一瞧,发现盆里的土还是湿的,又是十分奇怪。 “我记得今天还没给它浇过水啊,这土怎么是湿的?” 话音刚落,“当啷”一声,莺竹手上的铜盆兀的掉在地上滚了两滚。 “都说过几次,怎的还这般毛躁。”兰香嘴上说着,走过去帮莺竹收拾残局兼教训之。 魏小婉本来好好坐在榻上,口中美滋滋地含着和药一起送来的一块酥糖。 听兰香说起那盆春兰,差点没被呛死,连连咳嗽数声,方才把酥糖弄出来。 过了几日,魏小婉俨然大好,能蹦能跳能吃能睡,兰香这才彻底地放心。 忽的有一日,老太太那儿来了一个小丫鬟,说是让魏小婉过去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捉虫) 魏小婉好几日未出院子,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跟住小丫鬟来到永福堂门外,只听院子内一顿吵闹。 “好你个不要脸面的小蹄子,竟然敢偷盗老太太的首饰,去岁你老娘病了,老太太怕你给你娘治病的银子不够,还额外掏了些体己钱给你,你就是如此对待老太太的?” 魏小婉刚进院门,就见到不远处围了一堆人,李嬷嬷拿了一根藤条,一边打一边数落着一名摊在地上的年轻女使。 那年轻女使容貌清秀,挽了发,一身质地不错的青色直领对襟,一看就不是普通丫鬟。 魏小婉走前两步,仔细一瞧,人倒是见过几面,就是不知叫什么,不常在老太太跟前差遣。 “这是老太太身边的梳发女使,环翠。” 身旁的兰香稍稍给魏小婉透了点风。 前头那小丫鬟将魏小婉几人领到那处人堆跟前,微微福一礼,道:“李嬷嬷,五小娘子来了。” 而后,闪身退至一旁。 李嬷嬷见魏小婉过来,人也不打了,将藤条递给旁边的婆子,走过来和声道:“老太太说了,之前冤枉了五姐儿,原是环翠偷盗珠钗,让你受委屈。现如今,人已抓到,理应交给五姐儿处置。五姐儿,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可好?” 这是忽悠谁?忽悠三岁小孩,可我已经五岁了好不好。 魏小婉低垂眼帘,瞅着地上一只蚂蚁,沉默不语。 “老太太知道五姐儿是个好孩子。她可说了,你想怎么罚她,就怎么罚她。” 李嬷嬷以为魏小婉还在为之前的事儿委屈,她蹲下身子,笑着劝道。 “虫子!” 魏小婉突地伸出一根小指头,指着地上,奶声奶气的吐出两个字。 李嬷嬷顺着魏小婉的小指头看去,不由一笑,从地上拿起一根枯草,将地上的蚂蚁拨到一边,“这是蚂蚁,五姐儿可瞧好了。” 原想指蚁为虫的魏小婉,一脸懊恼。 这事透着怪异,再怎么着,也没有让她一个小孩主事的道理,而且还是处置祖母屋里的人。 魏小婉不认为她这个不受祖母疼爱的庶女,能有这种特例。 她不想掺和这事。 “嬷嬷跟祖母说说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魏小婉说完,打了个哈欠,拉了拉兰香的衣裙,“我好困,兰香,我们回去吧。”又仰头朝李嬷嬷说道:“嬷嬷,要没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一顿午睡,睡得魏小婉通体舒畅,想着出门逛逛。 古代宅卦狗仔也要开始营业,仅靠莺竹这个蹩脚的,整天东一段西一段的胡来,不是东家连不上西家,就是北面凑不上南面,每次都听得她脑壳儿疼。 魏府里有一个花园,因着地方大、植被茂密,向来是说体己话的好去处。 魏小婉带上莺竹,一来现在莺竹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二来也让她瞧瞧世面。 毕竟她还是希望,她们这个宅卦团体能够变大变强的。 许是今日日头太亮,晃眼,行了一路也没见到几个扯闲的,大多都是行色匆忙。 倒是经过一处廊桥,遇上魏淑然同表姐梁僖璐,正在不远处一座凉亭内说笑。 梁僖璐,家中排行第二,是姑姑魏玉堂的女儿,年龄与魏淑然相仿。 魏小婉自然不会上去自讨没趣,准备带着莺竹往别的地儿钻,继续她的“宅卦大业”。 有时你放过别人,别人也不见得放过你,魏小婉深以为然。 她甫一转身,魏淑然就出声叫住了她。 她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破罐破摔罢。 魏小婉扯出一副婉约的笑容,凑上前道:“四姐姐好,璐姐姐好,好巧哦,四姐姐,你们在这做什么呢,带我玩呗。” 魏淑然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收起笑容,肃声道:“五妹妹身子好全乎了么,见天的就知道玩。” “那四姐姐在这儿干什么正事儿,也带我一个。” 魏小婉无所畏惧的呛了回去。 “唉,你......”魏淑然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魏小婉,气得语无伦次。 粱僖璐按了按她的手臂,强笑着劝道:“今日天气晴朗,我刚过来时,见那边花架上落了不少彩蝶,不如我们去抓彩蝶吧,走呀。” 魏淑然漠然不语,只是气鼓鼓地瞪着魏小婉。 粱僖璐也不管她去不去,强拉她的手腕,将她拉走,还不忘回头跟魏小婉打声招呼,“婉妹妹,那我们就先走了。” 魏小婉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朝粱僖璐颌颌首,应了一声,“好。” 这位表姐人好看,心地也好,倒是有几分像三姐姐。 待二人走后,魏小婉经这么一打岔,倒是没有了什么逛园子的兴致,想起数日未见到自己的那位幼妹,听闻病情又有了些反复,便起了去探望的心思。 她带上莺竹踏进南芙院,远远就望见一位清丽美人,右手搀扶门框,脸上噙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微微朝她们扬起左手。 这位美人就是魏小瓢的生母薛姨娘,平日里她除了问安外,深居简出的,所以魏小婉对于她知道的也不多。 “五姐儿来了,瓢儿刚刚还念叨着你呢。” 薛姨娘敛了敛头上垂下来的几根碎发,笑意盈盈。 魏小婉稍稍停下脚步,福了一礼,“姨娘好。” “好好,好孩子,快进来吧。” 薛姨娘笑了笑,冲魏小腕招招手。 魏小婉自是从善如流,走前两步,掀帘而入。 屋内飘荡着一股药香,里间左侧,一个小女娃子乖乖地坐在一张雕花小塌上,时不时地晃荡一双尚还够不着地的小腿。 小女娃子看见魏小婉进来,眼睛蓦地一亮,甜甜地唤了一声,“五姐姐好。” 边上负责看护的奶妈子,笑呵呵地侧身招呼魏小婉坐下。 “瓢瓢,喝药了吗?” 话一出口,魏小婉感觉怪怪的,怎么好像问人吃饭了没一般。 “可不,午后倒是喝过一趟,刚刚还在哭闹,不肯喝药,也多亏听你来了,才消停一会儿。” 薛姨娘跟在后面进来,还不忘数落自己女儿一句,不过脸上倒是充满宠溺的神色。 魏小婉仔细一瞧,发现魏小瓢两只眼眶泛红,显然刚才哭过。 此时听她姨娘念叨自己,满脸的不乐意,撅着小嘴巴。 今日也没有梳起她那很有辨识度的朝天辫,魏小婉顿感无从下手,只好探手在她发稍上轻轻蹭了蹭,“那可不行,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五姐姐也不喝药。”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那你大概听错了,我喝啊,我偷偷地喝,要不我怎么能好?” 魏小婉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几句,赶紧转移话头,“等你喝了药,养好身子,能走能跑,五姐姐带你钓鱼去。” 魏小婉又跟魏小瓢叨了会钓鱼的乐趣,直哄得她咕噜咕噜地被灌了一大碗药。 至于不久的将来,魏小瓢将鱼杆折断,把鱼勾藏起来,死活不跟她五姐姐去钓鱼,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魏小婉又坐了一会,就听见兰香在门外询问小丫鬟的声音,而后便见她急急忙忙的走进来,朝薛姨娘福了一礼,又对魏小婉说道,“姑娘,姨娘正四处寻你呢,快随我回去吧。” 兰香一脸着急的神态,弄得魏小婉一头雾水。 平日里,只要自己到点回去,柳姨娘也不会拘得那么紧。 现在让兰香急急忙忙地来找,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小婉的第六感总是那么,乱七八糟的准。 在回去的路上,魏小婉总算听明白了缘由。 出事确实不假,但这事说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坑爹。 今儿上午,魏修邀了几位同期进士到自己书房参观他收藏的几件古玩藏品,这本来也没什么。 好友之间,品评书画古玩,那也别有一番雅趣。 坏就坏在魏修珍藏的一幅花鸟卷上,这副画乃先朝一位书法大家所画,这位大家画作不多,仅仅有那么两三幅流传于世,极其珍贵。 平时就连魏修都不敢经常拿出来鉴赏,怕脏污画作,将其小心翼翼地藏于书桌背后的暗格内。 这几位好友主要也是冲着这一副画来的,其他的不过顺路一观罢了。 结果,就在众人小心翼翼地摊开那幅画时,却出现一个啼笑皆非的画面。 花鸟卷还是花鸟卷,不过上面的画线勾勒稍显稚嫩,更别说那些签字印章,那都是通通没有的,一看便知真假。 魏修就在众人笑而不语的神色中,异常尴尬地收起了他这一副“珍藏”,假如眼神能化为水浪,那他可能已经溺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罪魁祸首很快,就在魏修的盛怒之下,被揪了出来。 “姨娘让我过去做什么,说不定,爹爹一生气,连我都打。” 魏小婉有些踌躇。 兰香正色道:“怎么会?老爷很疼姑娘的,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出门回来,常会给姑娘带些新奇吃食。” 说到这儿,魏小婉不得不吐槽两句,口味属实新奇,能吃的大多都被莺竹消化掉了,再难吃的可能要问云妈妈养的那条大狗子。 她都怀疑魏二老爷有没有试过味道,就拿来给她投喂。 魏小婉晃了晃小脑瓜子,附上些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叹了口气,“走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捉虫) 魏小婉随着兰香走了一段路,就听见隐隐约约几声惨叫。 这儿离魏获住的一听轩尚有一百步的距离,竟然还能听到声音。 魏小婉心头不觉有些惶惶,好些年没见魏二老爷生这么大的气。 自己的这位二哥哥也当真是有些能耐的,魏小婉以为。 随着路程的缩短,吵闹声越来越大。 魏小婉刚一脚踏进一听轩,便听到柳姨娘哭闹的叫着:“老爷,别打了,婉儿年纪还小,她不能没有哥哥啊。” 魏小婉一听,差点把脚歪了。 姨娘这可真是...... 这会儿也不是给柳姨娘打分的时候,因为魏小婉发现魏二老爷的眼神已经飘过来了。 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踏上前。只见她快步走出几步,挤出几滴泪花出来,扑上去拽住魏修的衣袖。 “爹爹别气坏了身子,二哥哥知道错了,他会改的。” 魏小婉语气中带了一股哭腔,一只手捂着眼睛,留出个缝隙偷瞧魏二老爷。 也不知他是打累了,还是魏小婉的话起了作用,当真停下手来歇一歇。 “老爷,我们魏家门风素来严谨,若是就这么轻轻揭过,开这先例,后来者有样学样,到时是轻轻揭过呢?还是重处?若是重处,有先例在前,又该如何服众?长此以往,只怕......” 本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夫人韩氏忽地开口,一番话又让魏修动起了火气。 魏二老爷又扬起手上的那根小木棍,朝趴在一条长凳上的魏获后背上招呼,连着打了不知几数。 魏获背上的棍痕,触目惊心,显然木棍落下的力度不小。 起先他还咬着牙,硬挨了几棍,最终实在忍不住了,方才有几声惨叫,自他咬紧的牙关中溢出来。 柳姨娘见打了十几下还不曾罢手,魏获的声音也开始渐渐微弱,赶忙扑上去挡住魏修的棍子,哭诉道:“我的儿,你那狠心的爹爹要打死你,不如也把我一块儿打死罢......” 一时之间,哭声骤起,跟来的几个女使仆从跪了一地,纷纷祈求告饶。 “外头的管事都死了吗,来人,把姨娘带走。” 魏修冲门外喝斥一声,门外慌慌张张地进来几个婆子,上来拖曳柳姨娘,想把她拉开。 魏小婉也急了,“爹爹,二哥哥错已经犯了,画也已经丢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应该找画吗?也只有二哥哥最清楚把画丢哪,就像爹爹说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就先让二哥哥去找画吧。” “这竖子死不悔改,纯属浪费口舌,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魏小婉听魏二老爷口风松动,赶紧走过去,轻摇魏获的臂膀,劝道:“二哥哥,你就答应一声吧。” “是啊,二哥儿,你就别倔了。”魏姨娘轻捻帕子,擦着眼角,也附和地劝上一句。 魏获不为所动,咬着牙,注视地面。 谁知魏小婉附耳过来,嘴角兀地泛起一道笑意,“二哥哥说好,就以十天为期。 他不是,他没动,他没说。 魏获惊讶地瞧向魏小婉,心头一时激荡,刚想开口却被口水呛了一道,连连咳嗽。 等他平复下来,已经听到魏二老爷淡淡地应了一声,“哼。” 随后也懒得瞧他一眼,顾自顾的领着随从出了院门。 待众人散去,柳姨娘唤过几个人来,将魏获扶进屋里。 魏获小心翼翼的趴到床上,趁着柳姨娘出去张罗拿药,低声问过魏小婉。 “那幅画都不知卖到哪个旮旯儿去了,十天如何寻得回来?” “只要哥哥有心去寻,总会有方法的。” “要是找不回来又该如何?” 魏小婉富有深意的瞧着魏获,良久方低垂下眉眼,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橘子,剥了一瓣塞进嘴里,十分轻松随意地道:“兴许爹爹十天后,气消了些,下手能够轻点。” “你...”魏获有些气结。 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去问一个小娃子,实在是有些昏了头。 魏小婉瞧见柳姨娘进来,起身朝魏获福了一礼:“哥哥好好歇歇吧。”又转身向柳姨娘告退。 “好罢,你先回房去,不过我前儿教的功课可不能落下,等过些日子,你爹爹气消了,我再跟他说说,让你也跟你那些哥哥姐姐一样,去上家塾。” 临走之前,还被特意叮嘱了几句,要练字。 魏小婉脸色有些难堪。 说是十天,其实光养伤就得耗费个三四天才能下地,留给魏获的时间并无多少。 不过这左右都影响不到魏小婉剥橘子看戏本子的心情。 哦不,还是有点影响的。 自从发生魏获这档子事,魏二老爷在书房加强了戒备。 魏小婉现下要去书房,都要先禀过魏修。 这可苦了魏小婉,每次去都要编个像样的理由,才能把魏二老爷压箱底的戏本子顺出来。 “姑娘,二公子过来了。” 莺竹在门外示警,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黑影蹿了进来。 魏小婉赶忙将眼皮底下的戏本子往榻上毯子底下一塞,惶惶地别过头来,尬笑地问道,“二哥哥怎么有闲过来?” 魏获一有空就往外面跑,鲜少待在家中,更别提来自己妹妹的居处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魏小婉也不稀罕他来。 概因每次这家伙来都一幅咋咋呼呼的模样,从来不给她一点儿心理准备。 奇怪的是,平时话儿挺多的魏获这会儿也不答话,只是落坐在一张木椅子上,自己倒了一杯水,怔怔地盯着魏小婉那套略显圆润的竹杯发呆。 “你什么时候换了这么一套茶具?” 稍待片刻,魏获奇怪问出了口。 “怎样,是不是很别致?” 魏小婉眼睛发亮地瞧向魏获,就等着他称赞两句。 “是挺特别的,倒是有些像你,胖胖的。” 魏小婉:“......”。 只是切的有点短好不好,又不是没用过碗喝茶,反正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光荣。 魏小婉愤愤地想。 “二哥哥想来是已经寻着画啦,现下还有心思管杯子胖不胖?” 魏小婉见他神在在的,不禁有些疑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问是问到了,可惜我手里没银子......” 那你不去跟爹爹说,跑我这儿来作什么,魏小婉蹙起眉头。 “不过,有银子也没用,画在王胖子手里,他不会出的......” 魏获说到这儿停下来,眼中余光瞥了魏小婉一眼,兀自念叨,“嘿,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魏小婉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她也没想去操心这回事。 两兄妹又闲扯了几句,魏获忽然说起城南百味楼的秘制烤鹅特别好吃,问魏小婉想不想去尝尝。 “哥哥莫要说笑,我如何能去吃?” “我带你出去。” “哥哥出去都要禀过家中长辈,如何能带得上我?” “你别管,我自有方法,你就说想不想去罢?” 魏小婉略微舔了舔嘴唇,笑得有些儿天真浪漫,点头应道,“当然。” 魏获瞧着自己的妹妹,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惭愧,不过这一丁点儿心绪很快就被他给掐灭。 过了两日,也不知魏获忘没忘,一直到这会儿也没个消息。 他要是敢让她白高兴两天...... 魏小婉暗暗磨了磨牙。 “姑娘可还记得上次偷老太太首饰的那个女使。” 魏小婉正琢磨出去的事儿,在旁边做绣活的兰香忽然说起一事。 这事儿才隔几天,魏小婉自然没忘,遂点了点头。 “听闻被老太太拘到外头的庄子上了。” 魏小婉不禁有些迷惑。 偷盗虽说不是重罪,但若是家中内贼监守自盗,任哪个人家都不会留的,最少也是发卖出去。 由于有了前科,人婆子在介绍新主家时,也不敢瞒报,不然刚进人家门就盗人家东西,人婆子也落不着什么好,这样自然也卖不到什么好人家去。 “说来那环翠也是可怜,她的亲事还是老太太做的主,却不曾想竟有那等婆家,逼自己儿媳行偷窃之事,来补自己那醉鬼儿子的烂账。” 兰香有些愤愤不平。 魏小婉:“然后呢?难不成,就仅仅处置了环翠?” “那可不?严婆子是跟老太太陪嫁过来的,跟着老太太做事也有几十年了,老太太念她年事已高,只是将她驱逐出去,便再没有其他处置。” 兰香语气之中带了几分不服气。 魏小婉倒没在意,只是听罢,不觉之间,多了几许恍然。 第二日魏小婉起了个大早,不为别的,只因今日是给老太太问安的日子。 以往孙辈都小,每日去永福堂都得吵闹一通。 平白惹得老太太嫌弃,就把每日一趟的问安,给改成每五日去一回即可。 这样施行下来,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成了惯例,再也没给改回去。 老太太前儿个吩咐下来给各个孙儿添了春装。 瞧着今日天气不冷,兰香干脆就把刚做的那套浅粉色的桃花绣面春衫,给魏小婉换上,又给她的两个羊角缀上一点珠花。 不得不说,没有冬装的厚绒,换上轻薄春衫的魏小婉,整个身子如抽了条一般,没有半点圆润的感觉,反而显得有些欣长。 今儿来永福堂的人可真不少。 魏小婉尚算来的早的,等着众人都行过礼,落了座。 魏玉堂便开启了今日的话头,“母亲,近两日官人办下来了调迁文书,想着现下天气适宜,而且调令也紧,过几日就安排启程。” “这么快......”,老太太手上动作一顿,惊讶的瞧向女儿。 魏玉堂点点头,复又说道,“几个孩子自然是要跟我们一块儿去的,唯有瓒儿这孩子也到了求学上进的年纪,西北地界文风不昌,官人想把他留在京中进学。这孩子年纪还少,不定性,只怕还需请母亲和两位嫂嫂多多照看教导。” “瞧妹妹说的哪儿话,一个孩子是看,两个孩子也是看,不过举手罢了。正好几个哥儿也在阳山书院,照顾起来也方便。只是西北路途遥远多艰,妹妹路上还需该谨慎小心才是。” 大夫人周氏颇为担忧地嘱咐了魏玉堂几句。 韩氏捏了捏手帕,微笑着,附和般地点点头。 魏玉堂微笑地朝侧后方招了招手。 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踏前几步,立到魏玉堂身旁。 “赞哥儿,以后可要求学上进,不可对家中长辈无礼。行事务必谦恭,不可乖张。长辈凡有良言劝告,应当敬顺听从,你可明白?” “婶婶放心,粱瓒明白。” 少年微微点了下头,神色谦恭。 魏玉堂看着他,轻叹了口气,转回目光,言辞之间带了一丝欣慰,“如此甚好。” 魏小婉半片橘瓣含在嘴里,奇怪地多瞧了少年两眼,越瞧越觉得眼熟。 她瞧了半响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梁瓒似有所动,眸光稍稍朝这边一瞥。 魏小婉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似的,急忙把视线移开,盯向身旁案几上的果盘。 梁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道笑意。 自永福堂回来,莺竹就发现魏小婉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你咋的啦?” 莺竹看了魏小婉呆坐半天,担心地发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最近很多事情都想不太明白,感觉会出事儿。” 魏小婉晃晃脑袋,透着一股子倦意。 莺竹一听,笑了,“那我经常想不明白事儿,岂不要出很多事,可我现在不是好好儿么。”说着,凑过来,瞧了瞧魏小婉的眼睛,“我看,约莫是姑娘今日起得早,上下眼皮儿打架,倦了。” 魏小婉幽幽地吐了口气,“也许吧。” “要不,姑娘再躺一会儿。” 面对莺竹这诱惑的建议,魏小婉犹豫一小会儿,终是起身,晃晃两只小手。 “不了,等下姨娘该过来了,她要检查我的功课的,你帮我把笔墨纸砚拿出来吧,我写一会儿小字。” 也不知怎的,柳姨娘没等来,倒是等来几天不见音信的魏获。 魏小婉正写着小字,这货就从魏小婉身后的窗户翻了进来。 他轻点了两下魏小婉的肩膀,见魏小婉转过脸来,指了指窗外,压低了声音,“走吧。” 魏小婉被他吓得有些愣神,缓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怎么能行,等一会儿来人,发现我不在,怎么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魏获用下颌点点杵在跟前的莺竹,魏小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 只见莺竹已经吓蒙了,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道:“我...我不...不行的,我拦不住兰香姐姐。” “兰香已经被姨娘遣出去做事了,姨娘有事,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 魏小婉:“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姨娘那儿过来。” 魏小婉扯过一张白纸,拿起毛笔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 魏获探头要过来瞧,被魏小婉推了开去。 写好之后,神神秘秘的折了几折,递给莺竹,凑过去与她耳语了几句,就见她脸色镇定了许多。 “那姑娘可要快点回来。” 莺竹苦唧唧地拉了拉魏小婉的衣袖。 “当然,回来我也给你带点儿好吃的。” 魏小婉取过莺竹翻出来的小帷帽,上了魏获的贼车。 两兄妹一出府门,便吊转了马头直奔城南。 百味楼据说有着百年的历史,祖上甚至还出过御厨,闻名已久。 凡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只要在京城落脚的,都要过来尝上一尝。 今儿个客流倒是有些稀疏,魏小婉下了马车,跟在魏获后头,一路上了二楼。 二人在一间早已订好的雅间内落座。 魏小婉取下帷帽,环顾一遭四周,房间内四角都布置了一盆不知名的红花,用梨花木架垫高,恰与常人视线平齐,空气中散逸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仔细一瞧,桌椅皆非凡木,饰面上的暗纹皆是精雕细琢而成,雅致中带有几许奢华。 魏小婉两手往胸前交叠,托在桌面上,乖乖地等着上菜。 忽的,房门被人轻轻一推,发出“咯吱”一声声响,魏小婉以为菜来了。 她抬眼望去,怔怔地看住来人。 冯盛跨进雅间,倨傲的瞥了一下屋内二人。 “获兄弟来的真早,看来真的是急了。” 他先朝魏获打了个招呼,又把目光落在旁边。 旁边直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子,一身浅粉色衣裳,更显几分娇俏。肉嘟嘟的脸颊上托着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珠子,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他有些好笑,“怎的,不认得哥哥了?” 那女娃子没答话,侧过脸子,把目光转向她的哥哥魏获身上。 魏获不自然的侧身,眼睛也不知瞧着哪儿,手中转着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杯。 见女娃子如此反应,不知为何,冯盛不甚痛快,心头一哼:“倒是镇定。” 冯盛一脚将椅子踢开些许,白袍一撩,落座在魏小婉身旁。 “听说五妹妹前儿日子受惊,得了癔症。哥哥我自知难辞其咎,深感自责。没想到过了几日,妹妹竟好了,如今看来倒是与常人无异。” 魏小婉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论调,自知今日难以善了,不由干笑,“冯小郞与我家无亲无旧,称呼未免不甚妥当。” 她两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微微嘬了一口,心思已经打转了两个来回。 冯盛眉头一挑,似笑非笑,“不然,怎么能说无旧,你家中先前就有人唤我为哥哥的,况且我与你二哥哥是同窗,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吾之亦然。” 魏小婉撇撇嘴,不再言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冯盛,是你说要给我妹妹赔罪,我才带她来的,你可别欺负她。” 此时听魏获这句辩解,实在有点儿苍白无力。 魏小婉嗤之以鼻。 冯盛笑道:“那能呢,今儿订了这间雅间,可不就是给你妹妹赔罪的,获兄多虑了。” 魏获朝冯盛使了一个眼色,问道:“事儿可成?” “放心,虽然过程...有点坎儿,但总的来说...无碍。” 冯盛眼色莫名地闪烁了一瞬,朝魏获点点头。 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大人,有劳了。” “哎,魏大人公忠体国,此事还是有回旋之地的。” 前面的声音可能还只是觉得耳熟,但这一声“魏大人”则惊得魏小婉兄妹二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菜怎么还不上,小二...” 冯盛等的有些许的不耐烦,高声呼喊雅间外头随侍的食肆跑堂。 百味二楼上的雅间不同于楼下,每一间都配备一名随侍跑堂,随时等候差遣。 冯盛的声音才喊出口,外头跑堂立时应声,推开门进来询问。 魏小婉瞪大了眼睛,愤愤地盯着冯盛。 “菜怎么还不上?” “饿着小爷没关系,让小爷的贵客饿了,你们这家店还想不想开了” “让你们掌柜过来。” 跑堂唯唯诺诺,显然知晓这位客人禀性。 总算没辜负冯盛这么一通大喊大闹,走廊上那几位客人路过门口时,都不禁为这人的嚣张言语而侧目。 其中一中年男子朝房内貌似随意地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异常难看,忍怒甩了几下袖子,又伴着那几人走了。 这下子,魏获也淡定不起来,他指了指冯盛,半天没说出话来。 “刚刚那是我家老爷子,你可害惨我了。” “嗯?”冯盛一脸惊讶,拱拱手,道,“我也没见过伯父,竟能如此之巧,恕罪,恕罪。” 魏小婉也懒得瞧他唱戏,垂着眉眼,凝视桌面上的一滩水渍。 冯盛注意到魏小婉此时竟然还十分镇静,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原本有点儿雀跃的心思也淡去了很多。 “妹妹,我们先回去吧。” 魏获兀的开口唤道。 “现在?” “对!” “那...那能拿个食盒把菜装上带走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魏小婉实在不想这么莫名奇妙的转一圈就回去。 连口汤都没喝上,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魏获一听,也没反对。 本来就是带她出来尝尝这京城名菜的,如今连味儿都没闻上,不觉心生愧疚。 冯盛看傻眼,难道是他多虑了。 正常人不是应该惶恐不安?现在还能想到吃的。 或许是年纪尚且懵懂? 反正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盘一盘的往那食盒里装。 一盘鹅肉只给他留下了一个鹅屁股。 他瞧着很不是滋味,指勾轻敲了下桌面。 小厮冯冬狗腿似的,笑嘻嘻凑上来,“公子,如何?这事可还办得利落?” 他轻睨了一眼,指着盘子上仅存的那块儿鹅屁股,悠悠道,“赏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魏小婉拎着有点儿沉的食盒,跟在魏获身后,一步看一下食盒,小心翼翼地挪出房门。 魏获走到楼梯口儿,回头一看。 自己的妹妹还在门前徘徊,顿时显得十分不耐。 回身走回她的跟前,敛眉看了她两眼。 魏小婉见魏获又走回来堵住自己的路,不解地仰起头看向他。 突觉手上一轻,食盒被他一把夺过,头也不回的地下了楼。 魏小婉赶紧扶好帷幔,跟紧了魏获。 看见他将食盒放在车板上,简单粗暴随手推进车里。 魏小婉心都要碎了,噔噔噔三两下地钻进车里,待看清食盒完好无损,这才安心。 “府里是短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喝的,值得你这么巴巴地看紧这个食盒?” 魏获坐进车里,无奈地嗤笑。 “那...那能一样儿,府里是府里的,这里是这里的,各有各的特色。” 魏获瞧着她那小样儿,还在委自犟嘴。 这妹妹那儿都好,也乖顺听话,就是喜食这一习性,最近连姨娘都愁上火。 “好好好,但愿等一会儿,你还吃得下。” 魏获说完,将目光移向车外,不再理会。 魏小婉吐了吐小舌头,小声嘀咕着,“我怎么吃不下?我就吃。” “这回去不会凉了吧?” 她有些担心地把小手覆在食盒盖子上。 马车往前走了一路,经过喧闹的街市,终于回到魏府。 魏获惶惶地跳下马车,临地时一阵脚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一跟头。 反观魏小婉则几乎是蹦着下的马车,转身又抱起食盒,慢慢地往前挪了几步。 就见一个人影从后门闪出来,拎过她的食盒,焦急地询问起她。 “姑娘,你去哪儿了,老爷回来发了一大阵子火,把姨娘都训了一顿,现下正在梅花院等着你和二公子呢?” 魏小婉定神瞅去,来人却是兰香。 旁边的魏获一听,有些恍惚,他上次的伤可还没好全呢。 “老爷...怎的...回来...这么快?” 此刻,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在问谁。 “你过来前,老爷可还还说了别的?” 魏小婉的眸子中充满了期翼。 “我出来时,老爷还在发火。也没有别的,就是唤来管事,说是要处置莺竹。” 兰香摇摇脑袋,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与魏小婉二人。 这下子连魏小婉都有些儿紧张,她深呼一口气,强作镇定,“走吧,先见了爹爹再说。” 奇怪的是,直到三人踏进院门,也没听到什么吵杂的声音。 讳莫如深的气氛,仿佛像是某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粉色的梅花俏立枝头,清风徐来,花骨朵儿亦随之摇晃颤动。 魏小婉等人从其间穿过,步入正房。 刚掀起门帘,跨进房内,就见魏二老爷黑着脸子,坐在上首。 柳姨娘苦了脸坐于旁边,底下跪着一个小丫头,瞧着衣裳身段,约莫就是莺竹。 魏小婉瞧了两眼,莺竹身上衣裳齐整,也没有什么外伤,不由心下松了口气。 “爹爹、姨娘康安。” 兄妹二人低垂着脑袋,朝座上二人行礼。 魏二老爷盯了两人半响,兀地冷笑一声,“说说吧,都去哪儿了?” “就、就只是在百味楼坐了一小会儿。” 魏获见亲爹发问,只得硬住头皮回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只是坐了一小会儿,哼哼,不勤勉进学,整天就知道在外头瞎混,还带上自己妹妹,你可真能啊。” 魏修气得起身踱了几步,又回首瞪着魏获,“瞧瞧,这就是我魏氏子弟,说出去都丢人。” 魏小婉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里有那么一丝怪异。 这不是魏二老爷以前做过的事么? 果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还真是千古至理。 “还有你!” 魏修抖着手指指向柳姨娘,哼声道:“瞧瞧你教的什么好儿女。” 他撩袍坐回椅子上,沉着脸色。 “老爷,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会细心教导,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望老爷保重身体,莫要生气。” 柳姨娘悲悲切切地细声劝说。 “以后?这怎么还能有以后,今日敢不告长辈,私自出府,明日就指不定敢惹出什么祸事来,我瞧着,这两孩子你也别管了,通通送到夫人底下管教。” 魏修这话一出,柳姨娘立时激动地站起身来,“那如何成?” “老爷,获儿正是用功进学的时候,婉儿还小,夫人事又多,如何顾得过来。” 魏二老爷不理会柳姨娘的诉告,偏转过脸来,看向魏小婉。 魏小婉一激灵,挺直身子,准备挨训。 “小婉,是你二哥哥唆使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出去的?” 魏二老爷还是不相信,平时看着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么有失体统的事情。 “是女儿自己想出去。” “嗯?” 魏修一听,就要发作,却听魏小婉复又说道。 “女儿见爹爹每日辛苦朝事,还要给女儿带小吃,就想给爹爹也带些吃的。爹爹,你看,我带回来了这么多。” “胡闹。” 虽然魏修嘴上训斥,但脸色无疑好看了许多。 魏获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魏小婉,撇了撇嘴,终究没说什么。 魏二老爷清了清嗓子,起身甩了下衣袖。 “魏获即已经大了,又时常要去书院,那便算了,左右我多费些心思罢。婉儿明日起就搬到万芳园去。” 说罢,又梭了一眼魏获,语气多了几分严厉,“你,跟我出来。” 魏获身子抖得厉害,垮下脸来,跟在自己老子身后踏出去,一副前头有万丈深渊的模样。 魏小婉只能帮他祈祷了两下子这样,就是不知道灵不灵。 就在魏小婉愣神的空当,她被柳姨娘一把抱进怀里,轻轻地揉了几下。 “婉儿,以后娘不在你身边,这可怎么好?” “姨娘放心,我会过来看姨娘的。” 听完魏小婉的话,柳姨娘镇定了许多。 是啊,万芳园离这儿也不过就一小段路,以后就算要看女儿也方便得紧。 但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若是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可千万要跟娘说,娘给你做主,啊?” 魏小婉略微有些触动,轻轻点了点头。 万芳园内,百艳争春。 另有鸟儿筑巢栖身,三三两两聚集枝头,叽喳谩语,别有一番生趣。 正房内,两主仆正叙话家常,手中也不闲暇,摆弄着时下江南最为流行的苏绣。 “这幅双面绣可是印喜铺子的手艺,夫人,您瞧,可还细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笑呵呵将一幅双面绣,递到韩氏跟前。 “嗯,这针面儿倒是压得不错。” 韩氏接过来,细瞧一番,又用手指摸了一下针脚,微微颔首。 这时一个女使走近前来,在韩氏耳边细语了几句。 “这会儿倒想起我来了。” 韩氏冷笑了数声。 旁边的老妇人一脸惊讶,不禁问道:“夫人,出了什么事儿么。” “官人想把梅花院那边的女儿归到我底下养着。” “这是好事儿啊,这本该就是夫人的事儿,若不是当初梅花院那位迷了老爷的眼,这满京城里去打听打听,有几家庶出儿女自小不是由正室养大的?” “嬷嬷不知,那孩子如今也有五岁了,只怕是养不熟罢。” 韩氏面上透出来几许迟疑。 “夫人糊涂。” 敢当面直言韩氏糊涂的,也就只有韩氏的奶嬷嬷赵嬷嬷了。 赵嬷嬷自小看着韩氏长大,又随她进了魏府,自是最清楚韩氏不过的。 “老爷既然起了这个念头,必然是对那位失了心。夫人现下收养了这孩子,老爷必然觉得夫人宽宏大度,自然会念着夫人的好,也顺便压一下府里头的那些风言风语。再说,三姐儿也长大了,多少能帮你看顾着些,你也费不了多少神。至于亲不亲的,等那孩子大了,难道还能分不清正室和妾侍之别,能不上赶着对你好。” 赵嬷嬷的一席话,也不全然白费,韩氏终是听进去了几分。 当晚魏修跟她提起这回事儿,本想着她会拒绝,不料竟是满口应下。 魏修当真有些触动和惭愧。 过了两天,一辆马车停在魏府后门。 魏获一瘸一拐的从门内走出来。 “获兄,几日不见,怎么成这般模样?” 冯盛立在马车踏板上,居高临下地瞧着魏获,右手中抓着一个圆木筒,在左手上轻拍了几下。 “别提了,还不是你整的破事?” 魏获慢腾腾的挪过来,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获兄是说百味楼那事吧,确实是小弟安排不周,惭愧。” 话音刚落,车厢内响起几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画可带来了。” “喏,在这。” 冯盛一手递过画筒,趁魏获查看的空当,状似随口的问了一句,“令妹可还安好?” 魏获闻言,几乎是咬着牙地往外吐字,“她好着呢。” 冯盛瞳孔微缩一下,两人互相道了别。 他撩起车帘,坐进马车。 车内原来还坐了个人,左臂用木棍固着,吊于颈上。 “去哪儿?” “回书院。”冯盛淡漠的开口回道。 “也是,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先生快气疯了吧。” “我不是怕先生。” 冯盛顿了一下,不知想起些什么,眼神有一丝道不明的变化,见旁边的人一脸迷惑,才继续解释道,“我爹要回京了。” “什么?” 车内那人不由得大惊失色,复又问一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信上说半个月前就启程了,估摸着路程,大概这两天也该到京了吧。” 相比旁边的人,冯盛倒是要显得镇定得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风紧,扯呼。” 那人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车外钻。 冯盛一把扯住那人,将他按回褥子上,眉眼微抬,嗤笑道:“那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怕什么?” “你爹生起气来连我都打,打完还要派人告知我母亲罚我,我又不是他儿子,挨了打也白搭,你顶多挨你爹的,我挨完你爹的,还要挨我母亲的罚,你说我怕不怕?” “顾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顾聂说完,起身才走两步,又被扯了回来。 “是,当然是啊。以前是,但这两天我们还是做回路人吧,过几天我再考虑考虑。” 顾聂嘿嘿笑了几声,将冯盛攥住他胳膊的手指一只一只地掰开,拍拍屁股,跳下马车。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听说贺老先生最近喜欢西市孙大娘家的猪蹄肘子。” 草长莺飞,沉李浮瓜,金风玉露,朔风凛冽,转眼之间,流年不知几许。 万芳园内一间小屋子里,一位十岁上下的小娘子,着一身浅蓝色衣裙,外罩同色绣花褙子,袖口处皆用臂绳束起,露出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正跟木盆里的一块儿白面团子较劲。 “莺竹,你帮我拿个擀面杖过来,锤不动了。” 小娘子将两只沾了面团的手举在半空,转身唤人。 立时便有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女使应声去寻。 “我说姑娘哎,你即要送礼,不如选些精致玩意。圆子,府上灶房都做了几匾,各处都分了些。你再送出去,就不新奇了。” 旁边一人又端过来一盆温水置于桌上,容色秀丽,挽着双丫鬓,作女使模样打扮。 “那不一样的。” 小娘子兀的又似乎想到什么,笑道:“春兰,你去问云妈妈借个锤钵来吧。” “姑娘要那个做什么?” “你借来便知。” 小娘子神秘一笑。 春兰前脚刚走,后脚屋里又进来一人。 来人年芳豆蔻,容貌清丽,举止端庄,本来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淑秀气质,然而鹅蛋脸上一双灵动的丹凤眼里却透着一丝娇媚。 只见她宛若闲庭漫步,施施然的步近来,发间的镶珠步摇也随之晃动。 “五妹妹这是在捣鼓什么呢,大早上的,叮当响,吵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言语的真实性,还装模作样地掩住小嘴,适时地打了个呵欠。 小娘子就是魏小婉,褪去髫年时的婴儿肥,仿若出水芙蓉一般,长得越发的婷婷玉立。 她头上挽了坠云髻,以步摇别住。 此时听来人话语,眉眼微动,淡淡一笑,“四姐姐的住处离这儿尚有几百步远呢,三姐姐就在隔壁,她都未曾听到,就四姐姐的耳朵最灵,比兔子还灵。” “灵不灵的,还用得着你来说嘴。” 魏淑然神色怏怏,随意瞥了一眼魏小婉跟前的木盆,不免惊讶,“你在做圆子?” “没瞧出来,五妹妹还会这手艺呢?” 魏淑然显然是没怎么接触过庖厨,好奇的用手戳了戳粘在木盆上的面团儿。 “四姐姐今儿怎么得闲?我听闻先生给姐姐额外留了功课,还以为姐姐这会儿应该在屋内用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魏淑然乍听,脸色瞬间有些许僵灼,她向来傲气,没曾想年关收塾被评了个末等,先生给她留了偌大一摊功课。 于是最烦别人拿这事在她跟前儿说嘴。 果然,她横了魏小婉一眼,跺脚便走。 魏小婉心下一松,她可不想在这年节跟魏淑然闹出点什么幺蛾子。 不过,兴许是掐得久了,见魏淑然生气,她怎么有点儿开心。 嘴上哼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俚曲,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除夕夜,锣鼓声起,爆竹声自东街响至南巷,连绵不断,外间已是一片沸腾。 魏府里也摆了一场家宴,还请了南罗戏曲班的两个小戏子来唱上一段儿,热闹非常。 众人举杯,恭贺老太太福寿安康。 “好,好,好。” 老太太今日兴致也高,满面笑容地不住点头。 小辈们竞相上前送礼,这个送了个别致的摆件,哪位送了写有“寿”字的书画。 魏淑然送上一幅比较实用的抹额,回头见魏小婉坐于席上未动,故作高声问道:“五妹妹送的礼物是什么?” 她这话一出,本来如小透明般存在的魏小婉,瞬间成了场上众人视线的汇集点。 “我已经送啦。” 魏小婉略显窘迫,小手挠挠额头。 也不知魏二老爷今儿喝了几杯酒,突然起了逗逗女儿的心思,强作严肃道,“哪儿有?爹爹怎么没看到啊?” 魏小婉睁大眼睛,瞧向魏修,急了,“爹爹分明也吃了,莫非下了肚,爹爹就想不认账。”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 老太太也笑道:“今儿这孩子拎着个食盒过来,我还猜是什么呢,打开一瞧,认了半天才瞧出来是圆子,各色各样儿都有,味道也好吃,也真是用心了。” 唯有魏淑然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祖母,听闻官家在宫城门外的南露台摆了杂戏,与民同乐。不如晚间备了马车,出去瞧瞧。” 堂兄魏攸最喜热闹,这种热闹怎会错过,心知父母不会答允,便极力地劝说起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笑道:“也好,官家自永平元年停了年社,也好些年没摆过杂戏了,去看看也好。” 魏攸见老太太答复允许,兴冲冲地下去安排套马,连带着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跟着雀跃。 却不料一旁坐着的大伯父魏括突然开口:“官家今年重开露台,去观阅的人必然繁多,良莠不齐。今儿白日里在南巷就发生一起拍花案,小孩至今仍未找到。母亲由我们陪着,倒没事儿,这些小的就别去了罢?”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冷水,把魏淑然等所谓小的,浇了个透心凉。 但人一多,自然有勇者出没。 大房最小的女儿魏淑颜嘟囔着小嘴,不依不挠:“女儿想去......” 老太太一看,也不愿扫了孩子们的兴,笑道:“别让这些小的下马车也就行了,那露台又高又大,让他们远远地瞧两眼,没什么大碍。” 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魏大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拱手应道:“母亲说得是。” 魏小婉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 此时空中也好像应景儿似的,爆开了几束烟花,一瞬间把四周映照得亮如白昼。 一行人用罢了晚食,也不做多停歇,套了马车,晃晃荡荡地出了府门。 四下行人往来密集,马车只能由车夫下马牵着,慢慢的踏入集会。 魏小婉和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姐姐妹妹坐一辆马车,车内齿岁最大的是三姐姐魏淑兰。 不过,魏淑兰虽行必依礼,坐必依规,但很显然她还没有长辈那般的威慑力,压制不住几个妹妹的跳脱。 车内掀门帘的掀门帘,趴窗缝的趴窗缝。 最猖獗的要数魏淑然,几乎整个脑袋都要抻出去。 魏淑兰刚拉回这个,那个又故技重施。 魏小婉安安分分的坐在褥子上,瞧着他们拉来扯去的,都累得慌。 倒不是她有多高的觉悟,纯粹只因没有好位置罢了。 旁边就坐着这位三姐姐,她若也趴到车窗上去,那目标委实有点——大。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马车行至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老太太不放心,又遣了一位年长的嬷嬷过来看着她们。 这下子,大家伙都老实了。 虽然马车停了,但因着车窗帘都掀起来,车内也不算太闷热。 魏小婉往外瞧去,只能看到露台上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似乎正在唱大戏。 也不知这场地有多大,反正放眼望过去,露台四周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光露台就不小,台上四周点了照明用的篝火,隐约听得几声咿咿呀呀,时不时传来锣鼓声和人群的哄然叫好。 瞄了两眼,魏小婉就颓然地坐了回来,兴致缺缺。 看啥呀?早知就不来,现在就连数星星都没地儿数去。 “扣扣。” 车壁上传来几声轻敲。 外边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各位妹妹,我刚见到那边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们捎了几串,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谢谢赞哥哥。” 坐在窗边的魏淑然欣然接过几串。 “婉妹妹呢?” 魏小婉忽然听到自己名字,赶忙凑到窗前,只见窗外少年笑着递过来一串,“这串给你。” 魏小婉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瓒哥哥,你帮我看看边上有没有卖花灯,最好是戴小红花的,这种模样的有没有?” 她边说着,边凌空比划了几下。 梁赞笑着点点头,欣然应下,“好,我去找找,你且等着。” 说完,梁赞转身招呼起正在不远处等待的随从,飞快地汇入了人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魏小婉坐回位置上,刚要舔起糖葫芦,瞬间发现了一丝异样。 手上除了一串糖葫芦外,还多出了一串糖泥人。 仔细瞧,可以看出来,捏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孩儿。 魏小婉狐疑地想了一下,莫不是梁赞给错了吧? 兀的瞧见魏淑然的目光盯过来,她赶紧将泥人一咕噜地塞进嘴里。 看着她两颊塞得满满的魏淑然,嫌弃地把视线移向别处。 不一会儿,粱赞就提了一个花灯回来。 “咦,这花灯好漂亮呀。” 魏小婉忽听趴在车窗边的堂姐魏淑颜说话,便又凑了过来。 “是喔让暂格格替窝埋嘚...” 魏小婉嘴上还塞了个糖球,说话难免漏风。 接过梁赞递过来的花灯,眼睛发亮地瞧了一眼花灯,好不容易把嘴上的糖球消化掉,笑着对梁赞道了声谢,“谢谢,等我回去再把花灯的银子还你。” 只见装饰妍丽的花灯下,映衬出女孩娇俏的眉眼。 梁赞笑了笑,“也没多少,婉妹妹不必在意。” “要的,要的。” 魏小婉微微一笑,拽着花灯,又缩回车厢里去了。 魏淑颜好奇的靠过来细瞧,惊讶道:“咦,这上面还有小人呢!” 魏小婉闻言,也不由得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个八角灯笼,有八个侧面,每个面上都画了一幅小人图。 用手把那灯笼轻轻一转,上面的人物也随之动作,仿似鲜明了一般。 第二日是元日,因着要祭祀和拜礼,魏小婉很早就被人叫起。 依往年旧例,仍旧是在永福堂用的早食。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辈分也在这儿,自然不会出去做拜礼。 还是依往时一般,留在永福堂待客,几个没出去的孙辈自然也被拘在她的跟前。 美其名曰,让她们见见世面。 世面什么的,魏小婉倒是没怎么瞧见。 不过周公,她倒是快见到了。 她强打着精神,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听着老太太和客人叙话,正在调和上下眼皮的矛盾。 恍惚之间,忽听老太太点了她的名字。 她一激灵,忙睁大眼睛,一脸茫然瞧向老太太。 “你带几个姐儿去花园走走吧,平白跟我们几个长辈腻在一块儿,也甚无趣。” 老太太笑呵呵的朝她说道。 依她以往的趴墙角经验,魏小婉明白过来,老太太这是要跟客人谈些少儿不宜的话题,借故要把她们支开。 她忙不迭的点头应好,起身领着几个小辈跨出了院门。 以往这些待客之事不是三姐姐魏淑兰,就是魏淑然来做。 至于大房那边的,因为子嗣较少,一般都是一齐去了周氏娘家的。 但是今天三姐姐魏淑兰随夫人韩氏回了韩家。 据魏小婉得来的消息,据说是韩老太太要给魏淑兰做亲。 这三姐姐一走,魏淑然自然是被留在了家里。 不过,魏淑然今早儿一早都没露面,只是来了个小丫头。 说是三小娘子昨夜落了枕,今早起身浑身都不舒服,望老太太垂怜云云。 总之,就是来不了了。 魏小婉听完,见老太太居然笑着应了。 她原本琢磨着,现在复制套路还来不来得及,但到底没有胆子在老太太跟前来个现编现造。 魏小婉一步三回首的陪着身边这两位郭家姑娘。 年长一些的叫郭玉芙,容貌清丽,行止瞧不出丝毫错处。 比魏小婉尚小一些的叫郭玉蓉,容貌与前者有几分相似,但还略显稚气。 郭家原本与魏家属于通家之好,早年间往来密切,后来郭老太爷擢升了庆州路节度副使,外放任官,举家迁往庆州,联系便慢慢少了,直到前两年郭大老爷回京任官,才又恢复了走动。 即便如此,魏小婉委实也跟这二位姑娘谈不上熟。 她们跟魏淑然倒是比较热络,平时对魏小婉爱搭不理,则是常态。 魏小婉朝郭玉芙笑了笑,郭玉芙也报之一笑,郭玉蓉则撅着小嘴不理人,场面一时之间,尴尬异常。 “芙姐姐,你前些日子来时,东北角那一片山茶花还未曾开花,现下可是开得正好,不若,我们去哪儿吧?” “妹妹是主,自然客随主便,都依妹妹即可。” 郭玉芙还是挂着那一抹淡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好罢。” 既然都是明白人,那就好办了。 几人沿着小径前行,一时都没有言语。 忽地自旁边蹿出来个人影,从背后摸上去掩住了魏小婉双眼。 魏小婉闻到一股馨香,瞬间释然,笑着试探地唤了一声,“赵姐姐?” “没意思,怎么每次你都能猜到?” 赵墨书大感无趣。 “猜到还不好,若是猜不到,我兴许就喊人了?” 魏小婉见到赵墨书,也是略感惊讶,遂又问道:“赵姐姐怎会在这?也不先支会我一声,我也好去接你。” “我跟我阿娘来的,老太太说你们在花园,我就直接寻过来了。” “墨书?” 旁边的郭玉芙惊喜的唤了一声。 赵墨书转头看向郭玉芙,眼睛一亮,“玉芙!” “真的是你啊,若不是听你姓赵,我真有点认不出来你了。” 郭玉芙靠过来,上下瞧了赵墨书两眼。 “怎样,是不是很不一样?” “变高了,也变瘦了很多。” 郭玉芙微微颔首,粲然一笑。 赵墨书见魏小婉一脸茫然,一把挽住郭玉芙,向魏小婉解释道:“我小时曾随父亲去过庆州,那时我还和玉芙一起骑过小马,是故相识。我记得那时我们还拿着父亲给我们做的小竹弓,叫嚷着要去骑马打猎呢?” “是啊,可惜现下再也没有跑马的地儿了。” 郭玉芙眼神暗淡了些许,微微吐出口气来。 魏小婉从没见过这样的郭玉芙,郭玉芙给她的印象似乎一直都是那种温婉周到的模样。 几时见过她如此的飞扬。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她罢。 “谁说没有?” 赵墨书朝着郭玉芙笑道:“延国夫人因着太后不愿再在宫中大肆操办寿诞,准备在开春办一场马球会,一来为太后贺寿,热闹热闹,二来为开春祈吉,讨一个好彩头,到时必是汴京的一大盛会,延国公府的请帖已经送至我家,我再去要两张请帖,不就成了。” “即便你要来了请帖,我母亲也大概不会收的。” 郭玉芙又幽幽地道出担忧。 这倒涉及到郭大夫人的一桩心事,当年在庆州时,因赵大人是郭大老爷的顶头上司,两家时常往来,郭玉芙被赵墨书带野惯了,这几年好不容易扳正了些,自然是不容她再与赵墨书来往。 魏小婉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只能睁着眼睛,听她们说了大半会话。 赵墨书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狡黠笑道:“这有什么难,到时再请魏老太太转送到你家就是。” 说到马球,在这会儿可是一个风靡一时的游戏。 当今太后年轻时便是马球的拥簇。 反正魏小婉是不太理解了,对于她来说,骑马尚且艰难,更遑论甩杆子击球。 不过去看看,她倒是不介意。 三人就此商定,几人又逛了一会儿园子,回了永福堂。 元日一过,因沈先生随她相公回了乡下,要上元节后才会回来。 不用去家塾,日子自然闲暇不少。 魏小婉翻出她那把央了魏获好几次,才巴巴帮她带回来的小药锄。 把她在小院子里整出来的那一小块儿地的土又翻了一遍。 等过些时日,寻些种子种下,待个个把月的,又是一盘好菜。 魏小婉盯着她这块儿宝地,发散了一会儿思维。 “姑娘,我刚听守园子的妈妈说,今儿上午,除夫人特定指派的人,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万芳园。” 莺竹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着急地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魏小婉不由奇了,“太太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禁园子,可有说是因为什么?” “没有,刚刚四姑娘身边的雁归也被挡回来了,只说不能出去。” 莺竹摇晃着脑袋,想了一下又道:“我问过要等到什么时候,也没说个明白,只说让等着,午食等一应事物都会有人送过来。” 魏小婉坐在榻子上,翻看着一本诗集,眼瞅莺竹已经来回走了十几遍。 她瞧着眼晕,不得不开口说道,“你且寻个地儿歇一歇罢,急也没用,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过来跟我们说的。” “姑娘,要不我再去瞧瞧,兴许已经没事了?” 魏小婉瞧了她一眼,笑着微微颔首。 既然莺竹想去,她自然也不好拦着。 时间一久,园中顿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魏小婉从莺竹嘴里听说的,就不下四个版本。 用过了午食,才从外面传进来官方的版本。 只说是府内遭了贼,现下贼人已被拿住,叫大家伙儿不必担心。 韩氏派来的嬷嬷宽慰了魏小婉等人一番后,前脚刚走,后脚又闯进来一个人。 兰香急匆匆闯了进来,见魏小婉茫然的望过来,急忙走前两步,在魏小婉耳旁低声细语几句。 魏小婉听罢,兀的站起身来,满脸惊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魏小婉楞怔了一会儿,急切地出了院门,往梅花院赶。 此时永福堂上,一个茶盏被砸个粉碎。 魏修一幅唯唯诺诺的模样,撩袍跪于地上,朝坐在上首、此时一脸怒色的老太太拱手拜了几拜,“母亲切莫动气。” “先朝废太子妃严氏,其娘家兄弟欺男霸女,侵占民财。其中就以放印子钱为甚,借债者但有逾期,便逼人典卖祖产,故不收齐借资,以期为续,以致于借债者卖妻典子。此事闹得民声载道,被谏官诉至御前。先帝闻之大怒,以太子无以齐家何以治国为名,下旨废黜。更言,但凡有放印子钱者,债主囚杖,官者免职。” “你如今竟还敢为她求情?” 老太太举起手指头,颤抖着戳向魏修,显然气得不轻。 魏修跪得笔直,沉着脸色,不敢吭声。 “你父亲当年声援韦崇安之法,不知得罪了多少勋爵世族。人家就等着我们魏家出点什么错处,好把住任意拿捏。如今若不严惩,待他日被人翻出来,你又待拿什么来堵住人家的嘴。” 老太太站起身,拄着拐杖,踱了几步。 “我看如此吧,打个三十大杖,禁足房中三月。” “她身子向来纤弱,如何承受得了三十大杖?” 魏修敛了眉头,有些担忧。 “你如今要谋从五品上缺,你哥哥也眼看要得擢升。到底是魏家重,还是一个妾室重,你自己掂量,下去吧。” 老太太不耐地挥了挥手,斥退魏二老爷。 魏小婉带着兰香、莺竹走到梅花院时,柳姨娘的房门被两个粗使婆子看守着。 她刚走近一点儿,就被人伸手拦住。 “五小娘子容禀,夫人适才下了禁条,没有夫人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魏小婉停下脚步,微笑着询问道,“那夫人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这如何能知?小娘子不必多问,我们也是刚刚才被叫过来的。” 那婆子笑了笑,敛下眼眉,只说不知。 不用说,魏小婉也看得出来,这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 “哦.....” 魏小婉转身往回走,轻声问了问兰香。 “你出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只见到老爷和夫人进了姨娘的房间,随后出来了个嬷嬷把我们都遣散了。” “常妈妈呢?” 魏小婉瞧了一眼四周,未瞧见一直在柳姨娘身边的常妈妈,略感奇怪。 莫非也在屋子里头? 兰香闻言,招手唤过来一个小丫鬟,压低声音问道:“绿柚,你可曾见到常妈妈?” 那小丫鬟年纪也不大,身高看起来与魏小婉一般无二。 “常妈妈被带走了。” 魏小婉正待要问个细致,突然从院门外闯进来了一批人。 其中还有几个拿着有茶杯口粗大小的木棍,呼呼喝喝地走进来。 又有几个随行的婆子开始清场,把院子里头的丫鬟女使都赶出了外头。 魏小婉这边也过来个女使,柔和地朝她笑道:“五小娘子原来在这儿,可教小的好找,二老爷说了,让小娘子到书房去等着。” 魏小婉心知,必是有人瞧见她过来这儿,魏二老爷才会遣人来寻。 “老爷可有说是何事?” 魏小婉见那批人的阵仗,有些迟疑,蹙起眉头问道。 “小娘子一去便知。” 那女使见魏小婉还在踌躇,放软了语气劝说,“小娘子与其在这儿耽搁,不如先去见了老爷,一切才好说话不是?” 魏小婉瞧了女使一眼,应道:“好罢,我去去便回,你们先切莫动手。” 见女使笑而不答,魏小婉不放心,与兰香耳语几句后,匆匆踏出院门。 兰香自出了门口,便与魏小婉分开,往另一边行去。 书房在万芳园的另一头,魏小婉走的近路,一路小跑,到魏二老爷书房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扶着门口的圆柱子,微微细喘了几口,待平复些,才轻踏慢步地跨进房门。 魏二老爷正拿着一把剪子,修剪排在角落上的一盆花草,听得门口动静,回头瞥了一眼。 “来了?” 魏小婉见他说了两个字,又回头摆弄起他的那盆花草,不似有什么事的模样。 “爹爹,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她只能先开口,出声询问。 魏二老爷闻言,回头瞧着她,把手中的剪子找个地儿放好,转身走到书桌前面停住。 “好久没考校你功课了,你且坐在这儿,把论语学而篇摹一遍,我记得你们是已经教过的。” 被特意叫过来考校功课的魏小婉同学,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个臭爹爹,没有祖父的固执克己,也没有大伯父的精明强干,但是一手打哈哈、和稀泥的功夫倒是练得高绝。 尤其是在家事上。 魏小婉一动未动,觑起秀眉,问道:“爹爹要将姨娘如何?姨娘犯了什么错处?我自姨娘院子里过来时,见有管事护院拿着木棍。” “你想知道?那就好好坐在这儿把论语这篇写完,写完爹爹就告诉你。” 魏二老爷淡淡地说道,但语气中已经有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强硬。 “姨娘乃河西柳氏之女,官宦人家出身,爹爹可知?若是她不来魏家,以柳氏门第,也足配贤良,爹爹可知?女儿不求爹爹宽恕姨娘一二,但求爹爹能够察清始末,明察秋毫,也便知足了,仅仅一个上午,就要例行处置,女儿不甚明了。” 魏小婉大着胆子,咕噜往外倒了一堆话。 魏二老爷有些惊讶的瞅向这个女儿。 管到老子头上了,这还得了。 “来人啊。” 听见魏二老爷一声高呼,魏小婉身子不禁微微一抖,睁大眼睛看向魏修,兀自倔强道:“爹爹辩不过理去,便想打人?” 魏修被气笑了。 “好!我不打你。” 魏二老爷转向进来的长随吩咐道:“好好看着她,不把论语前三篇抄完,不许她吃饭。” 说完,魏二老爷背着双手,气哼哼地出了屋子。 那长随应下,转身去寻了个女使来,给她布置好笔墨纸砚。 魏小婉愤愤地瞧了一眼,转身就想向门口溜,被守在门口的人给挡了回来。 “姑娘就赶快写吧,惹恼了老爷,指不定还有什么惩处呢” 旁边的女使也细声劝告。 最终,魏小婉只好抓起笔杆子,奋笔疾书。 快是快不少,但纸面上的字体难免歪歪扭扭。 由于神思不属,有时还写出错字,于是纸上又平添了几个独属于魏小婉版本的墨团子。 “也不知道兰香找没找到人?” 魏小婉小心翼翼地提起毛笔,嘴上嘟囔了一句,自言自语。 被魏小婉一直牵挂着的兰香走到一听轩外。 刚好遇见魏获身边的小厮茗叶自院内走出来。 兰香赶紧叫住茗叶,直言道:“姨娘出事了,二公子现在何处?” “这我怎知?二公子出门又未曾告知我,向来都是烟扣跟着的。” 茗叶随口回应兰香,神色间还有些淡漠,语气中透着一丝抱怨的意味。 “五小娘子说二公子或许在天香楼,你快去将他寻回来。” 见茗叶还有些磨磨蹭蹭,兰香又肃声催促道:“还不快去,若是因你误事,让姨娘受屈,你试试二公子会不会放过你?” 茗叶一听这话,旋即也急了起来,将手上的物事放在一旁,火急火燎地冲出府门。 魏获确实也是在天香楼,书院难得放了一个长休,以往的狐朋狗友自是要聚上一聚。 酒过三巡,敬酒亦不知饮了几杯。 “有酒无乐,岂不乏味?” “要不寻个歌姬来舞上一曲,大家说,如何?” 一群年轻公子纷纷起哄,在寻欢作乐的边界上试探地伸出临门一脚。 “去去去,说好的,只喝酒,不做别的。” 魏获脸色红晕,一看便知是醉了,神色不耐地呼喝。 “你们要听乐...嗯...也有啊,我来给你们唱...嗯...唱个...” “不用,不用,不用!” 其他几个人摇得头都要掉下来。 魏获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在那儿哼哼,酝酿起前奏。 一个青衫男子朝众人使了个只可意会的眼色,大家伙儿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物件,逃荒似的溜出了雅间。 茗叶赶到天香楼时,魏二公子正抱着一根圆柱子,在那儿学驴叫。 连掌柜的都听不下去了,催促着,让他们赶紧扶回家去歇着。 茗叶和烟扣两人,硬着头皮,把瞎叫唤的魏获一路架上了马车。 途中,烟扣还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尽量把魏获的嘴给捂上。 果然五小娘子说得没错,不要与大公子打赌,不要与二公子吃酒。 烟扣此刻才总算,深有体会。 马车紧赶一路进了魏府。 路上颠簸难受,不过,这也让魏二公子清醒了不少。 “二爷,柳姨娘出事了,二爷还需去看看才成。” 茗叶见魏获清醒不少,赶紧把自己要说的话抖搂出来,唯恐真出了点什么事,到时怪罪到自己头上。 “谁?” 魏获微眯着眼睛,略显醉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柳姨娘出事了,五小娘子让二爷去瞧瞧。” 茗叶伏在魏获耳边,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出事...能出什么事?哦...我知道了...那小丫头片子...又想骗我...她...怎么不去...” 魏获撅起嘴,把茗叶一把推开,晃晃悠悠地要朝自己的一听轩走。 茗叶都快急哭了,二公子这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他赶紧跟上去,只好招呼烟扣,把魏获一路硬拽到梅花院去。 梅花院院门紧闭,只能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声自院内传出来。 魏获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倒又清醒了几分。 他晃晃悠悠的疾走过去,飞出一脚,将院门踹得大开。 “谁在打我姨娘,找死是不?” 魏小婉自午后写到晚上,夜幕已落,看管她的“贴心”女使还给她掌了灯。 她饿得有些眼花,仿佛已经成为一个莫有感情的写字机器,手不住地抖动着,笔下的字也时大时小。 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魏小婉长呼出一口气。 她把毛笔驾在笔架上,拍了拍手,抬起眉眼,朝门口喊了一声:“写好啦。” 立时便有女使进来,稍微瞧了几眼书桌上的纸张。 “即如此,姑娘可以出去了。” 女使点点头,微笑地朝魏小婉说道。 魏小婉起身,绕过书桌,往门口走两步,忽的想起什么,又转身折了回来。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女使见魏小碗步态轻盈地又走回来,不免疑惑。 待看到她走到魏二老爷每天精心打理的那盆花草前面,轻轻抱起时,急忙出声制止,“姑娘,不可!” “我看爹爹这盆花挺好的,我抱出去给它晒晒月亮。” 魏小婉一本正经的胡扯。 见女使就要上来,魏小婉忙往后退一步,制止道,“我现在饿的手脚发软,指不定就摔了。” 莺竹在书房门外等了半天,问旁人,只说魏小婉被二老爷扣在里面,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此时见魏小婉端着一盆花草从里面走出来,不由惊喜的迎上去。 “姑娘,你没出什么事吧?可挨打了?还是挨罚了?莫不是老爷让你抄书吧?” 就不能盼着你家姑娘好? 魏小婉给了莺竹一个深深地眼神,也没搭理她这些浑话。 “姨娘怎么样了?” 魏小婉问出她担心了一个下午的问题。 “姨娘被罚了好几大杖,后来二公子回来闹了一通。现下已经寻过大夫,大夫说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魏小婉心下松了口气,望一遭四周,趁没人注意,带着莺竹拐过个弯。 小心翼翼地绕到书房侧面的一个角落,将那盆花草置于地上。 “姑娘,这不是老爷书房的那盆花么,你将它拿出来做什么?” 魏小婉气呼呼地回道:“让他找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让他也着急着急。” 莺竹挠挠头,听得不甚明白,还没回过神,就被魏小婉拽着拉走。 魏小婉用过些许饭食,打着灯笼去了梅花院,看望柳姨娘。 这时才弄清楚,原来柳姨娘托人出去放印子钱。 印子钱这事,若是放在五十年前,只要不出人命案子,自然是一桩不怎么显眼的事儿。 但前些日子,沈先生才给魏小婉他们科普过一些当朝刑法,还专门说到了前朝废太子旧事。 堂堂一介太子因这事被废,那就很不一般了。 纵然,溃堤之穴,非一日之成。 太子被废自然不可能单单因为这一个原因。 然则,架不住不了解内情的人由此事以讹传讹,以至于刑部臣工对此也不敢稍加懈怠。 放印子钱这种事儿也就不断地被扩大化,一旦事发,就要被重咎。 魏小婉如今想起前朝废太子之事,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好似在哪儿见过或听过一般。 她如同老僧如定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婉儿...婉儿...” 柳姨娘侧卧在榻上,伸手轻轻拉了拉坐旁边的魏小婉。 “啊?姨娘...你说你说,我在听......” 魏小婉回过神来,冲一脸哀怨的柳姨娘道。 柳姨娘掏出手帕,擦去眼角上的泪水,絮絮叨叨地接着往下说。 “我原先想着,多存点银子,以后你出嫁或你二哥哥考科举,都能添点一二,也不必被家里束缚手脚,你常妈妈就说认识街上那放印子的,十两银子放出去,足月就能生息三两......” 说到这儿,柳姨娘停顿了一会儿,又抹了抹眼角。 “左右这银钱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把手头上的都给了常妈妈,让她寻人放出去。才拿了一次生息,你爹爹这个没良心的,就知道啦......” 柳姨娘抽噎了几声,说话声音有些发颤。 魏小婉费神听了半响,蹙眉问道:“那常妈妈呢?” “你常妈妈被万芳园那位,押到庄子上去了。” 说到这事,柳姨娘更加伤心了几分,泪珠子止不住地往外掉,又换过一张帕子,掩面停顿了好一会儿。 “你常妈妈自小就跟着我,哪里适应得了庄子上的那些粗使活计,可怜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如何活得下去?你爹爹那个心狠的,一点都不顾念旧情。” 说着说着,柳姨娘又开始埋怨起魏二老爷。 魏小婉听她念念叨叨,不由得有些头大。 只能把印子钱的刑罚给她普及一下。 柳姨娘听罢,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么会这么严重,没人跟我说呀。” 这会儿,她又开始连连自责起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柳姨娘,魏小婉才起身回万芳园。 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把常妈妈押走? 魏小婉心里一团乱麻,有时好似抓住一点头绪,转眼才发现只是一缕空气。 她敛下眼眉,心神不属地随着莺竹往前走。 一阵清风吹过,灯笼中的烛火闪了几闪。 莺竹微微侧身,将提在手中的灯笼往回收,还不忘提醒身后的魏小婉。 “姑娘,小心脚下,起风了,灯笼照不远。” 魏小婉回神瞧了一下那被风吹得微弱些许的烛火,点点头,小心注意起脚下。 第二日早上,众人到永福堂问安。 也没见到老太太,李嬷嬷客气地请了众人回去。 只说老太太还未起身,让她们不用等。 众人闻音知意,不便停留,起身往门外走。 周氏走出几步,停在门廊下,远远地瞧着渐行渐远的二夫人韩氏。 忽地冷冷的笑了一声。 跟在她身后的管事女使李升家的,微笑问道:“夫人可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 “你说说,这年头,以嫉妒而毁夫家的女子能有几个?” 周氏兀的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李升家的似乎也不惊讶,笑了笑,避而不答,只是说道,“所以,还是要由夫人来掌管魏家啊。” 周氏回首瞧了李升家的一眼,扬扬手,淡笑道:“若只是在她院子里,任她怎么打理,我自是不管,可现如今竟还要带累官人......且走着看看吧。”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淡然。 但听在李升家的耳朵里,却已经不由得有些惶惶。 听闻魏获醉酒闹事,也挨了魏二老爷的一顿鞭子。 魏小婉刚进门,就瞅见魏二公子直哼哼地趴在榻上涂药。 烟扣颤巍巍地在魏获的背上涂抹膏药,转头瞧见魏小婉突然进来,不禁手上一抖。 “嘶~,轻点。” 魏获出声骂骂咧咧的,回首看见魏小婉,如见了鬼一般,瞬间就要爬起来。 不小心拉扯到背上的伤口,痛得直咧嘴。 “你怎么进来了?” 魏获皱着眉头,扯过衣裳,将自己的上半身盖住。 见魏小婉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气地涨红了脸。 “羞不羞?还不出去?” 魏小婉“哦”了一声,慢腾腾的挪出房去。 待魏获换好衣服后,才又走回房里。 只见魏二公子换了一身月白色圆领袍,身子略显修长,远看就是一个临风玉树的翩翩公子。 但这人吧,禁不住近瞧。 只因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在嘴角扯出一抹坏笑。 让人瞧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可惜了远观的那一份美感。 “你还有没有规矩?进来怎么不着人通禀?” 魏获绷紧了脸色,气势汹汹地教训起魏小婉。 “门口没人。” 魏小婉双手交握在腹前,视线垂向地面,听魏获语气严厉,一时顿觉委屈,撅起小嘴,喃喃道,“你以前到我住处,不是也从未通禀吗?” “什么...什么以前,那是小时候,我现在何时这样过,嗯?” 魏获横了魏小婉一眼,顿了顿,又放软语气问:“你...来...有什么事?” “听闻二哥哥被爹爹罚了一顿鞭子,我来看看哥哥屋里还有没有药膏,没有的话,我那儿还有一瓶金疮散,可以拿来给哥哥先用。” 魏获一听,语气又软了几分,“不必,我这儿还有,你那些留着自己用吧。”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魏小婉还未来得及细想,又听魏获问道。 “我刚被老爷罚了禁足,还没来得及去看姨娘,姨娘可有大碍?” 魏小婉摇了摇头,“姨娘好多了。” 魏二公子颔了颔首,轻挪了几下脚步,在榻上缓缓坐下,突然想起一事,十分不解。 “我听茗叶说,是你让他到天香楼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天香楼?” 他挑起眉目,疑惑地瞧向魏小婉。 魏小婉迟疑了片刻,瞅见魏获旁边的烟扣朝她挤眉弄眼的,不得不打了个哈哈,“我...我猜的呀,怎样,是不是很准?” 猜个屁,这事说来话长。 总之就是之前托魏二公子带点外面小特产的时候。 左等右等,都没等来魏获的音讯,激起魏小婉的执着和好奇心。 在一个“无意”的清晨,她“无意”地遇到回来给魏二公子取些衣裳的烟扣。 她又“无意”地盘问了几句,还“无意”地对烟扣进行恐吓,总算掏出点有意思的事情。 烟扣惊慌失措下,还说漏了嘴。 就这样,魏小婉多听说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炮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本来,魏获再不把她的特产给她带回来,她都准备到魏二老爷面前,把这“炮仗”点了。 但当天下午,魏获就很有效率地把她要的东西备齐,这里边自然少不了烟扣的功劳。 这事也就按下不提。 这“炮仗”不点吧,也有一个好处。 只要不点,烟扣也勉强能算得上半个自己人,办事儿也尽心。 毕竟自己只是妹妹,管到哥哥头上还是过分了些,魏小婉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并以此深以为然。 魏获半信半疑的瞧了瞧魏小婉,回首在塌旁的茶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细细嘬饮。 魏小婉趁着这个空隙,给有些惶惶的烟扣,回了一个“放心哒,自己人”的眼神。 然而,烟扣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憋屈。 从一听轩出来,经过一片回廊,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少年郎,自回廊的另一端行来。 其貌俊朗犹逸,身上着一袭浅青色圆领袍,身姿挺拔绰约,仿若兰芝玉树,卓尔不群。 那人抬头瞧见魏小婉,脸上浮出几分笑意,脚下也行快了几步。 “婉妹妹,你也来看你二哥哥?” 魏小婉微微福了一礼,“瓒哥哥好,二哥哥我已见过,正要回去。” 她忽的想起一事,连忙唤过莺竹,把她那个小荷包取过来,自里间取出一点儿碎银子。 “前几日托赞哥哥买的花灯,我很喜欢。这是还花灯的,瓒哥哥看看够也不够?” 魏小婉怕他不收,干脆估摸花灯的价钱,把数好的碎银子摊在一方手帕上,用手举着。 粱赞看了一眼银钱,把视线放在魏小婉微微低垂的小脑袋上,思索了一会儿,笑道:“元日节,你送了我圆子,那花灯就当作我的回礼,也不必还了。” “那如何能行?那是我托你买的。首先就不够诚意,怎么能相抵,要抵也要等你下次自己寻的,休想抵赖。这次的银钱还是要收的。” 魏小婉秀眉轻蹙,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为了还钱,她也是真不容易了。 梁赞见状,知道她是认真的,也不勉强,只是悠悠的道了一句,“如此说来,我若不收,倒是我的不是了,还莫名地欠了婉妹妹一个回礼?” 魏小婉抬头瞧了梁赞一眼,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颔首点头,“嗯”了一声。 “哈,好,这回礼就先欠着。” 梁赞笑着,把银钱接过,拱了下手,转身往一听轩里行去。 回到万芳园内,自己的小屋。 魏小婉寻思着把那件绣了一半的绣件给拾掇起来。 这是府上绣娘于娘子给府里的各位小娘子布置下来的课业。 魏小婉刚刚歪七八扭地绣了几针。 莺竹就进来跟她说,“姑娘,六小郞来了。” 这小子又来做什么,前儿不是才赌气说不来她跟前晃悠了吗?欠拾掇? 魏小婉蹙起秀眉,放下手里的绣件,抬眼望向门外。 不需费太长功夫,便见到一个半大小子吊儿郎当地走进来。 魏衍全然没有小时候的胖墩模样,反而有点消瘦。 瞧着人模狗样的,但那股子皮实劲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五姐姐。” 魏衍先声夺人,“听说大哥哥给你带了只鸟儿。” 说着话,眼睛不断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窗台上的一只五色鹦鹉上。 魏小婉来不及阻止,那鹦鹉已经被他拽在手上,惊得扑棱着翅膀,掉了几根羽毛。 “你快放下。” 魏小婉急了,将绣件丢在一旁,便要上去夺过来。 “你再不放下,我就找太太去了。” 魏小婉快气炸了,双手插腰,睁大眼睛瞪着魏衍,抛言威胁。 “六弟弟,还不快将鹦鹉放下,拽在手里太久,鸟儿都快没有活气。” 一道娇软的女子声音自门口传来,循声望去,却是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的魏三娘子魏淑兰。 魏衍偏过头,瞧向自己手中鹦鹉,果然已经有些怏怏的,这才有些不舍地把鹦鹉放回笼里。 魏小婉赶紧把鸟笼拿过来,瞧见鹦鹉又在笼里神采奕奕地啄食,不由松了口气。 她将笼子抱在怀里,神色戒备地盯着魏衍。 魏衍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十分傲气的翘着下巴,但是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魏小婉手里的鸟笼飘来。 “你们两个,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非得闹一闹。” 魏淑兰轻掩唇角,微微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魏小婉细想也是,自己一个多出两千年见识的人,是从几时变得如此幼稚。 魏衍这厮最怕狗,云妈妈的大狗子又生了一窝。 回头借一只来拴在院子里,保证这小子见了就得绕道走,犯得着跟他在这儿多费口舌。 魏小婉暗暗打定主意。 “你若喜欢鹦鹉,回头大哥哥学休回府,让他给你带一只不就成了。” 魏淑兰约莫是见魏衍脸色不虞,怕这个“混世魔王”闹出什么事来,出口婉言劝道。 “我看这只就挺好的。” 听着这答话,魏小婉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魏衍又呆了一会儿,大概是见着无隙可乘,又不知跑哪儿耍去了。 魏小婉当天就去借了只小狗,给养在院子里,这才稍稍放心。 不知为何,近一段时日,二夫人韩氏出门都会捎上魏小婉。 黄侍郎府上办满月酒,黄夫人邀了几个相熟人家。 因二夫人韩氏与黄夫人是自小相熟的手帕交,也便得了邀请。 魏淑兰最近受了风寒,身子不爽利,不适合出门。 韩氏带上魏淑兰和魏小婉去了侍郎府。 各家夫人都坐在正厅上说话,几个小辈女儿没坐多一会儿,就被清了场,挪到侍郎府二小娘子黄月嫣的院子里。 几家姑娘起身移步,穿过一片回廊,抬头望去,见一处院子,上书着牌匾“柳叶居”。 跨进院门,才发现这院子着实不小,里边竟还有亭台。 亭台边上挖了一道沟渠,引来清澈的溪水,养了一群五色斑斓的小鱼儿。 大家伙儿被引着在房子外的亭台上落了座,二小娘子连连招呼着客人,气氛也算融洽。 魏小婉跟在魏淑兰身边,时不时的应和几句。 她很少出来,与在座的几位都不太熟识。 大多时候,只能默默地听着。 忽的,旁边一人不经意间打落茶盏,茶水向着魏小婉这边倾泻而来,溅到她身上,晕染出一团污渍。 旁边之人不住道歉,魏小婉轻轻说了一句:“没事。” 虽然魏小婉不放在心上,但这一幅模样终归不太好看。 黄月嫣想了想,坚持道:“妹妹与我家三妹妹身高相仿,不如先到我三妹妹屋里取件衣裳换上。” 见魏淑兰点头,魏小婉也不好拒绝盛情。 三小娘子黄月欢随手唤过来一个小丫鬟,引魏小婉出了院门去换衣裳。 路上经过一处院落,院门微掩,门内传来几声犬吠,两扇大门被撞得微微晃动。 “这是......” 魏小婉迟疑地问。 领路的那小丫鬟笑言:“姑娘莫怕,我们大公子喜好狩猎,驯养了猎犬在里边,寻常这门都是锁了的。” 说着,她回头瞧了一眼半掩的院门,喃喃道:“想来是今日马叔走的时候忘记上锁了。” 她将院门给掩好,回首朝魏小婉道:“姑娘,我们走吧。” 魏小婉换了一身衣裳循着原路往回走。 眼瞅着要拐过一处假山,突从旁边蹿出来两个人。 魏小婉定睛细瞧,虽然模样有点儿变化,但大体上还是认得出来。 为首者容貌俊朗,气宇轩昂,一身华服锦缎,更显夺目,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只见他转首朝她们瞧来,清了清嗓子,冲她们勾了勾手指头,肃声道,“你们两个,过来。” 那小丫鬟紧张地拉着魏小婉后退两步。 后头跟上来一位清秀少年,闪着他那对很有辨识度的桃花眼,沾染上些许笑意,操着他那口好听的嗓音道:“你们莫怕,我们是你家大公子的客人,与你家公子约了在柳叶居院外碰头,不曾想在这儿迷了路,你们只需告知我等,柳叶居怎么走即可。” 魏小婉暗想,自己这么没排面吗,拉着她来问路。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刚换的这身衣裳,确实朴素了点,难不成没认出她,把她当丫鬟了? 转念一想,柳叶居是黄月嫣的院子,他们两个外男,去哪儿做什么? “柳叶居是内院,我家公子向来是知礼的,怎么会让两位公子到那儿去?” 魏小婉安抚下小丫鬟的紧张,侧着脸子笑问。 前面那阴沉着脸的人也不装了,踱过来,嘴角浮上一抹坏笑,“谁知道他如何想的,你回头约莫可以去问问他?现下只需告知我们在哪儿就是,莫要多嘴。” 冯盛瞧着眼前这两个小丫头被吓住了,不禁得意,只见其中一个小丫鬟低着头,惶惶地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他微微上挑眉头,随即抛下那两丫头,带着顾聂,往那小丫鬟所指的方向而去。 “我们得赶紧回去,跟你家姑娘说一下府内进了擅客,恐怕要召集护院,搜一下院子。” 待那两人一走,魏小婉抓着那小丫鬟手腕说道。 冯盛二人兜兜绕绕,最终来至一处院落外,也没见有什么匾额。 “诶,看什么呢?上墙啊。” 才一会儿的功夫,顾聂已经借着墙边的一棵槐树,攀上了墙头。 探看院内没人,朝冯盛招招手。 冯盛蹙着眉头,不甚明了的瞧他一眼,转身推开半掩着的院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院内平和宁静,没有一点杂音,怎么看都不像人住的地方。 墙头上的顾聂看着冯盛开门进去,脸色有些变幻,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呼冯盛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他正要攀下墙头,便听到一声狗叫,赶紧将往下探的脚收回来,骑墙观望。 果见自一面墙后奔出一只壮硕的猎犬,张着一口尖利的獠牙,急速地朝着冯盛追过来。 “没事了,我大哥哥已经去处置。” 黄月嫣侧耳听过一个女使耳语,笑着朝魏小婉点点头。 因着魏小婉是私下与黄月嫣说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这也不过是个小插曲。 满月宴如期开席,黄夫人抱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乐呵呵地合不拢嘴。 “冯兄,出来吧,这猎犬已经被我拴住了。” 内院一处茅房外,黄大公子领了几个护院,朝着茅房方向,再三劝道。 茅房门被打开了一丝缝隙,约莫是里边的人看清楚外面光景,随即被一脚踢开。 从内里钻出来两个人,身上、头上沾着各种枯草,仿佛在野地打了好几个滚般,显得十分狼狈。 “黄兄,幸好你过来,你家这狗也太凶了,莫名其妙就上来追我们,果然还是不通人性的畜牲,以后可得好好训训。” 冯盛一边扒拉着身上的草叶,一边啧啧感叹。 “嗯,冯兄这话说的,倒有几分见地。我这猎犬都是训来追鹰逐兔的,冯兄竟然能毫发无伤,身手实是了得啊。” “诶,莫说这些,你我知晓便罢。”冯盛打了个哈哈,复又说道,“今日叨扰了,我瞧天色已晚,黄兄事情繁杂,我看不如就散了,啊,改日再请黄兄吃酒。” 冯盛松乏一下筋骨,朝顾聂使了个眼色,就想混走。 “冯兄,要去哪儿?我父亲吩咐过了,待他用过晚食,再亲自送你回贵府。” 黄大公子笑呵呵地说道。 “实在不必,老大人朝事缠身,我们小辈就不给他添麻烦了,我们自己走走就行,走走就行。” “你们莫要客气,房间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我也是奉父命行事,对不住了。端看,是你们自己走,还是让人抬着你们走。” 黄大公子朝护院们使了个眼色。 好汉不吃眼前亏。 冯盛赶紧伸手止住他们,“我看,还是我们自己走吧,且前头带路。” 不消一盏茶地功夫,他们两人就被扔进一间柴房。 冯盛也不挑剔,干脆找了个略微干净点的地方,盘膝而坐。 他沉思好一会儿,想要捋捋到底是从哪儿出了问题。 不过是瞧一眼正在议亲的未来媳妇,怎么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冯大公子当天晚上就被押回威北侯府。 威北侯冯权顶着黄侍郎的唾沫星子,听了半个时辰。 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 末了,黄侍郎拉过冯权的袖子,倒了一肚子苦水。 “延章啊,你我也是年少相识,认识了也有十几年。本想能做个儿女亲家,结果这事闹得,诶,你也知道家慈如今身子骨不好,我若再去跟她提这件事,也怕出个什么好歹。我想,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冯权听罢,惭愧道:“犬子顽劣,让子横兄为难了,此事万不敢再提。” 黄侍郎点点头,挥一挥衣袖,告辞而去。 冯权将黄侍郎客气地送出门外,回头便命人开了祠堂。 冯盛不情不愿地步入祠堂,但见父亲稍显落寞的背影,望着祖宗牌位出神。 等了良久,冯权方才回转过身来,祠堂内烛光晦暗,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你这是要做什么?” 冯权猝然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子压抑。 冯盛望了父亲一眼,淡然道:“父亲暗地里议定孩儿亲事,我不过就是去瞧一眼罢了,有何错处?” “瞧一眼?”冯权差点被气笑了,“即便你瞧了又能怎样?难道你不喜欢,还要退了不成。” “跪下。”冯权忽地厉喝一声。 冯盛眼中闪过一丝讥笑,干脆利落地撩袍跪在地上。 “自开国一百年来,满朝公卿之中,从未有过庶子得爵。不若从旁支过继,就是以无嗣去爵。黄侍郎之父是已故的黄相国,满朝臣工大多皆出自于其门下。此事若成,于你将来袭爵也会平添不少助力。你即出身于公卿门第,莫非你以为,尔等婚事,尚能容你自作主张。” 冯权说完,指着悬于祖宗牌位之上的那块太.祖皇帝亲书的“忠勤仁勇”四字牌匾,复又说道:“百年公卿传承,在你眼中,竟成儿戏不成?” 冯盛听罢父亲气得有些发颤的言语,蹙着眉头,眼中闪过几许不耐的神色,但终归还是一言未发。 “来人,取鞭子来。” 冯权大喊一声,门外进来一老仆,将早已准备好的鞭子递到冯权手上。 “侯爷,盛哥儿年纪尚轻,还是多说说吧,前几日才刚责罚过,不能再打了。” 老仆颤巍巍地开口,试着劝说一二。 “黎叔,这小子不能惯着,这儿你不用管了,先回去歇息吧。” 听了冯权的话,老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出了祠堂。 不一会儿,祠堂内只剩下鞭子沉闷地响声和少年咬牙憋住的闷哼。 过了上元节,便是开塾的日子,魏小婉早早地把她的小书篓都收拾妥当。 就等着沈先生回来,她很喜欢沈先生讲课。 沈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原本随着自己相公客居汴京,夫家以授业教书为生。 后因品行才学受人尊崇,被请作闺阁女儿家的塾师,在汴京官宦门第之中,名声反而比自家相公还大。 沈先生不但会讲经史,课余之外还会跟她们讲讲现下的刑法、民生,甚至一些有趣的佚闻。 这些都是魏小婉如今最需要的见识。 反正一上家塾,她就感觉精力充沛。不似往日,稍坐一会儿,她就无聊得要打瞌睡。 就这样,日子仿佛过得很快。 魏老太太盛情难却,收下了将军府送来的马球会请帖,又给郭家递了帖子。 及至开春,这场准备了很久的马球会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如期地举行。 赛场上不分男女,所有人皆换过了适合骑乘的骑装。 连魏小婉不准备上场的,都穿上了一身浅绿色的骑装,显得英姿飒爽。 比赛还未正式开始,一些小辈正骑着马,沿着赛场跺着小步,进行赛前热身。 魏小婉扫一眼场上,见西北角出现一顶黄色华盖,一行人拥着一位满头银丝,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过来。 仔细一瞧,其身上穿着一身绣凤华袍,头顶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饰物,但从其身旁随行的几个内监,不难猜出,这便是当朝太后。 果然,四下之人见状,都连忙起身施礼。 直到这位当朝太后在正中央的棚子内落了座,众人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嘡...嘡...嘡...”三声锣响过后,比赛宣告开始。 魏小婉看见魏获已经绑上了臂绳,整装待发。 “祖母,我去给二哥哥打个招呼。” 魏小婉向旁边的老太太打了个请示,手指着不远处的魏获。 老太太转首朝她指的地方瞧了一眼,笑道,“去吧。” 得了老太太应允,她兴致颇高地小跑过去,给魏二公子打气,“二哥哥,威武。” 魏获偏头看她,笑着回应一声,“嗯!” 魏小婉又垫脚望了望场上,她不太了解马球规则,不免好奇问,“二哥哥,你的对手在哪儿呢?” 魏获顾着整理自己的行装,头也未抬,随手给魏小婉指个方向,“那儿。” 今日日头晃眼,魏小婉用小手遮挡阳光,望了望远处,瞧见了一个熟人。 她笑着沿赛场外围小跑过去,莺竹跟在身后急喊,“姑娘,你要去哪儿?” “墨姐姐!” 赵墨书听得魏小婉呼声,高兴的跑过来,拽住魏小婉衣袖,“小碗,你来啦?” 魏小婉见其穿一身素色骑装,还绑上臂绳,好奇问道:“墨姐姐,你也要上场?” “那是自然,小婉,你是不知道,若论这马球上的功夫,估计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赵墨书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得意洋洋地冲着魏小婉夸耀。 “那可不一定,场上高手如云,我二哥哥今日也上场,他可是个中好手,若是碰上他,墨姐姐可要当心。” 魏小婉笑意盈盈,把着赵小婉的手臂,婉言提点。 前头还给他打气助威,转首就把他抛在一头。 魏获要是知道自己被自己妹妹卖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无碍,我见过你二哥哥击球,自有应对之法。待我今日拿个魁首回来,你就瞧好吧。” 赵墨书自信满满,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场上又是一声锣响。 只听她对魏小婉欠声道:“我该去了。”依依不舍的辞别魏小婉,转身上马,轻夹一下马腹,骑着马儿朝场中跑去。 魏小婉微笑地目送赵墨书跑远,正欲转身回到棚子内。 她刚走两步,耳边就传来一声嗤笑,“果真是你!” 魏小婉抬眼循声望去,就见一匹高头大马朝她这边踱来。 马上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噙着一抹坏笑,俯看着她。 “五小娘子好巧,咱又见面了。” 黄府的那件事,魏小婉看黄月嫣来信讲过,知道了不少。 人啊,知道越多,顾虑得就越多。 魏小婉巴不得不知道的好,此时在冯盛面前如同矮了一头,她心虚地用手略微掩了一下脸面。 旁边的莺竹见魏小婉“害怕”得往后缩,心想自己护主的时候到了。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蹿前一步,将魏小婉掩在身后,伸出小手指指向马上的冯盛,气概万分:“你是何人,竟...竟敢调戏我家姑娘。浪荡、无礼、登徒子......” 魏小婉恨不得捂上她的嘴巴,赶紧把莺竹拖到后面,止住她继续说浑话。 冯盛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冷,睨着魏小婉这主仆二人,暗想,又来一个找死的。 “家中婢子不识贵人,得罪之处,还望冯小郞恕罪。” 魏小婉笑呵呵地替莺竹向冯盛告罪。 冯盛纵着马匹,绕着魏小婉二人踱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我初识五小娘子之时,尚是几年前,着实令人印象深刻,我当时便知你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子,后来几次与我为难,我就先且不说了。咱就谈谈年初黄府之事,我与你...有仇?” 冯盛忽的冷笑一声,愤怒地盯向魏小婉。 仇倒是谈不上,顶多就是嫌隙?误会? 魏小婉轻摇脑袋,声音软糯地说道,“当然没有。” “喔~,是么?”冯盛看似有些恍然,随即又哈哈大笑,轻挑了下眉头,道了一句,“那以后就算有了。” 疯了,这人疯了。 魏小婉见状,有些发颤,但有些话她又觉得不得不说清楚。 她绷着严肃的小脸,正色道:“冯公子,首先,进黄府之前,我不知你有议亲之事。再者,内院之中,不得外男擅入的规矩,想必冯公子也懂,即便冯公子不懂也应该知晓,当下世道,对女子有颇多严苛,想必公子也能体谅。最后,我当时只是想让冯公子知难而退,搅和公子的事,实非我的意愿。” 魏小婉一口气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顿觉轻松不少,她应该解释得够清楚吧。 冯盛看她板着小脸,巴拉巴拉地说一通,说完后又像兔子一般的缩回去,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回想起她的作为,又顿觉有些心塞,当下语气颇为冷淡。 “你这张小嘴倒是利索,但愿你能一直这般。” 说完,冯盛提绳纵马,朝着另一方向离开,与魏小婉二人渐渐拉开了距离。 魏小婉听了他阴阳怪气的言语,心底凉飕飕的。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魏小婉迟疑地望了魏获的背影一眼,心事重重地转身走了两步,未注意到眼前台阶,差点踏了个空。 莺竹眼疾手快地赶上来拽住她,“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魏小婉摆了摆手,让莺竹放心,转眼瞟了莺竹一眼,伸手将莺竹拉近自己,压低声音,“莺竹,我问你哈,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人......嗯......让你和你的喜欢的人分开。但她不是故意的,你会原谅她吗?” 考虑到莺竹对男女之事还懵懵懂懂的,魏小婉不好揠苗助长,便换了一个委婉一些的问法。她暗搓搓地想获得一点心理支持,即便冯盛和莺竹的思维方式可能有些差异,但同样是人,总会有一些共同之点吧。 谁知莺竹睁大眼睛看向魏小婉,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接下来的话让魏小婉心理防线崩塌,“当然不会呀,谁要是让我和姑娘分开,我一定讨厌死他了,我一定会报...复...他。” 听了莺竹这话,魏小婉脸色变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末了语重深长地憋出一句,“咱要善良......” 莺竹在旁兀自小声嘀咕,“就算善良,我也要讨厌他。” 魏小婉捂着脑袋,微微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怎的心里这么黑暗,谁教的? 她走回竹棚落了座,抬眼望向场上,此时两边正你来我往,争夺得如火如荼。 赵墨书这边遥遥领先,眼看输赢就要见个分晓。 “铛,铛,铛。”几声锣响。 另一边换上几人,魏小婉瞧了个仔细,冯盛赫然在列。 “铛~”后半场形势逆转得很明显,赵墨书这边一球未进,及至结束,竟然还被对方反超一球。 冯盛得意洋洋地拨转马头,经过魏家竹棚前,还有意无意地往魏小婉这角落瞟了一眼,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魏小婉低垂下眉眼,双掌交握搁在膝上,手心处渗出一丝细汗。 冯盛在看台正中央下了马,将马缰绳交与一小黄门牵走,往前行了两步,落落大方地朝竹棚内的太后拱手一拜,“姑祖母万安!” “不得无礼,要唤太后。”竹棚内一道轻飘飘、软绵绵的女声落下,却是太后身旁一位温婉女子开口提点冯盛。 “诶,无碍,不用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太后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看向底下的冯盛,“盛哥儿赢了马球赛,按赛前说好的,哀家的那根马球杆是你的了。” 冯盛嘴角浮上一丝张扬的笑意,含笑道,“马球仅是小道,盛,意不在此。而且此杆为太后喜爱之物,盛不敢夺人所爱。盛不要马球杆,但求太后允盛一个请求。” “哈哈哈”,太后听罢,不由哈哈大笑,环顾左右,“这猢狲,倒来跟哀家讨价还价来了。” “好,你且说来听听,只要不荒唐,依你却也无妨。” 冯盛听到“不荒唐”三个字,今日又有母亲在场,想来要荒唐也荒唐不起来。 他眸子一转,又改了心思,“盛还未想好,只是就想要个恩典,他日想好再与姑祖母说,保证不荒唐。” “呵呵呵,好罢,那就容你好好好想想,想好了再与哀家说。” 太后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连冯盛都未想到太后居然答应得如此轻易。 其实也不难理解,虽然冯盛还未被授为侯爵嗣子,但他是被冯氏寄予厚望来做继承者的。 毕竟威北侯已是数代单传,能找到的旁支都是已经出了五服的,压根不能指望,冯盛作为长子,自然要担负起袭爵之责。 否则出过两任相国,两代皇后,一位大将军的赫赫侯府,恐怕就要在这场袭爵之围中,被碾为尘土,从此籍籍无名。 冯太后要表达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态度。 冯盛拱手谢过太后,回头从小黄门手中接过马匹缰绳,似又是故意地骑着马“嘚嘚嘚”地从魏小婉跟前踏过,路过时还似笑非笑地瞧了魏小婉几眼。 这人可真是......幼稚。 魏小婉想过了,自己只要好好儿在府里待着,不要一个劲儿在外头瞎蹦跶,能避则避,他还能把手伸进魏府里不成? 魏小婉还是想得太好,太年轻,因为在不久之后,冯盛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他能! 她此时心里有了底,自然不在意冯盛的吓唬,还聚起点勇气,回瞪他一眼。 谁怕谁? 马球赛会临近尾声,众人纷纷起身散去,各家都准备套好马车,打道回府。 天色阴沉,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幸好魏家的马车顶部都是用油布包过的,魏小婉坐进去也不会淋湿。 虽然雨势不算太大,但架不住细密,地面坑洼处很快就出现积水。 冯盛撩起马车窗布,回首望了一眼后边,坐回了身子,一只手按在膝盖上,手指轻弹,眉眼之间洋溢着飞扬的神采,眼神蕴含一股子算计。 “你说......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女子不开心,不快活,笑不起来,过后还要哭哭唧唧地来求你放她一马。” 冯盛突然偏头朝向坐在旁边的小厮冯冬问了这么一句。 这位爷什么时候心思变得这么阴暗?往常在外面厮混惯了,现如今竟然还要对姑娘家下手。 虽然冯冬心底有些腹诽,但作为一名专业、顶级的狗腿子,最基本的职业修养还是要有的。 他面色如常,仍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爷,说的是......哪家姑娘?” 见冯盛横了他一眼,直把他瞧得忐忑不安,只得砸吧着嘴,斟酌一下语言,“若是寻常人家的,那最好把人先送进府里,才好慢慢拾掇。” 冯冬跟着冯盛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主,早已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能,此时偷觑了冯盛一眼,见他面色未动,便知没有说到坎儿,“若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就难办了点,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还需侯爷同意......” 冯盛蹙起眉头,怎么好端端扯到侯爷哪儿去,他想做的事,侯爷什么时候同意过了,这基本没门,不说没门,连窗都没有。 “娶妻娶妾,只要进了侯府的门,爷要怎么办,端的还不是看爷的意思?” 冯冬阴测测笑了几声,搓了搓手掌,展露出狗腿子的标志性笑容,“爷,这主意如何?” 冯盛闭着眼睛,一只手捏了捏额头,而后复又睁开,露出一丝不耐的神色,“狗屁不通,这不纯属膈应老子么,以后我还回不回府了?” 多年以后,冯冬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位爷的有些话听听就算了,尤其是关于夫人的,那是万万不能较真。 冯冬挠耳抓腮,还想搜刮出一些好点子来,马车突的一晃,一阵猛烈的摇动过后停了下来。 “公子,马车左侧轮子陷进泥地里,还请公子下车稍等片刻。” 外间传来车夫惶恐不安的声音,冯冬自旁边取过一把纸伞,遮掩着冯盛下车,还不忘一边呵斥车夫,“你怎么回事?这么大条路,也不看道,把爷晃坏了,你吃罪得起么?” “行了,呱噪。”冯盛一脸嫌弃地止住冯冬的抱怨,见车夫推得费力,伸手接过他手中撑开的纸伞,用眼神示意,“车上还有一副斗篷,你去披上,帮阿力推一下。” “不是,爷,我还是给你撑伞吧。” “还不快去。”冯盛作势欲踢,冯冬赶紧应了一声,“好勒。”忙不迭地跑回车上扒拉出那身斗篷穿上。 车夫寻来几块木头垫住,正在喊号子拉车。 冯盛撑着油纸伞,立在马车后方,遥望着远处的雨景,忽觉这样的景色也不错。 路的尽头陆续行过来几辆马车,冯盛原本也没注意,不过一眼瞥见马车上挂着写了“魏”字的牌子,便留了几分心思。 前头过去的几辆马车都安安稳稳的,就是最后一辆马车与前车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车夫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子,跑得晃晃荡荡。 冯盛皱着眉头,不禁暗笑,这要是在侯府,怕不是个找打的货色。 他眼瞧着那马车渐渐接近,及至跟前,碾进一处水洼,溅起一幅水花,冯盛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身。 马车一阵晃荡,车内发出几声女子叫声,一个声音在冯盛听来甚是熟悉。 冯冬听得这边动静,回头过来瞧,跟着急驶而过的马车追了几步,大喊大叫,“喂,停下,怎么驾车的,把我们爷泼了知道不,狗娘养的,你给小爷回来。” 等了一会儿,冯冬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冯盛轻擦着溅到脸上的泥水,眉头微挑,“追上了?” “嘿嘿,没呢,这贼孙子跑得快。”冯冬嘿嘿地干笑两声,搓了搓手。 冯盛瞧向他,面色冷淡,“你戏有点多啊,要不要把马卸下,让你骑着追上去?”旋即叹了口气,“你是觉得你两条腿能跑过人家马车是么,还不给我拿备用衣裳去。” “哦,哦。”冯冬这才反应过来,回马车里给冯盛取了身备用外袍换上。 那马车彪出几里地,莺竹从里间虚脱般的冒出个头,朝车夫啐了一口,“顺子,你是要死啦,姑娘都快被癫坏了,还说回府要好好赏你几板子。” 车夫顺子回头愣愣地应了一声,“啊?” “还不驶慢点。”莺竹一见他还楞头楞脑的,瞬间气炸了,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捉虫) 魏府后门,魏小婉在莺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落地时不由有些晃悠。 “姑娘,你没事吧?”莺竹紧张关切地看向魏小婉。 魏小婉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婉约的浅笑,摆了摆手,“没事。” 冯盛明明白白地告诫魏小婉,着实让她一连担忧好几天。 但她也没担忧多久,冯大公子就被威北侯带到北边大营里去,美其名曰让他好好磨练,说到底还是不太放心将他丢在京里。 威北侯这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魏小婉听到这消息时,确实松了一大口气。 冯盛总不至于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大营里,还能时时刻刻地惦记着怎么收拾她吧。 冯大公子当然不能,他已经快累死了,根本就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威北侯将他带到大营,编进新卒伍,每日卯时起身点卯,一整日操练下来,直至酉时方歇,除了休息,什么念头都没了。 北戎去岁入冬时,方才犯边打过草谷,如今正是放牧秋耕的好季节,应该不太可能于此时南侵。 但如此说,并不一定就代表着边地安宁。 两国相交之地,大多盘踞着马匪、绿林强盗,以劫掠过往商旅为生。 这些马匪、绿林强盗也是北地大营需清剿的目标之一。 冯盛一伙人刚刚清剿完一伙盗匪,安抚好前几日编进伍的几个张慌失措的新卒后,他走到一土坡旁,敛眉轻笑。 “这是你母亲给你的平安符?”冯盛解下腰间水袋,仰首喝了一口,将水袋丢给旁边一人。 那人一身扎甲有几处崩脱,脸面沾染了几处血迹,瞧上去甚是狰狞。他怔怔的凝视着手中的平安符,眼神中蕴含一道温润的笑意,轻微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们村的阿秀给我求的。等我回去,我便娶她。” “伍长,远处有马蹄声。”在高处警戒的斥候突然大声呼喊。 话音刚毕,便见一只羽箭犹如破云之势,将那斥候射落坡下。 冯盛猛然抓起置于地上的刀盾,疾走两步,面色沉重,“是马匪!” “全伍听令,结阵固守~” 冯盛连着呼喊了几遍,场上的士卒纷纷向他这儿靠拢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如死一般的寂静,士卒默默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擦亮自己的刀刃,羽箭搭上弓弦轻拉蓄势,没有一人聒噪。 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一大队手持长刀的马匪加速地朝他们扑过来。 战场上只剩下弓弦引动的沉闷响声,仿佛在述说着这场战事的惨烈。 东齐城是抗拒北戎的一座军事重镇,北边兵力大多屯驻于此。 冯盛所在的营伍这些时日都驻在城内,相比于城外,城内相对来说自然要宽松一点。 因着冯盛之前应承过一顿饭食,今日刚结了午操,几名年轻的军士纷纷起哄要去东齐城最有名的食肆。 一群人出了营门,熙熙攘攘地往食肆行去。 “哎,六子,上月发出去的家书回了么?” 刚走几步,人群中的严耿突然走前几步,拽过一个捏着信纸的军士询问。 那六子掩不住脸上的喜悦,“回了,俺听说好几个乡的书信都回来了。” “回了?那我得去看看我阿娘给我回了信没有?” “俺娘子或许也给俺回了信,俺也得去瞅瞅。” “走走走......” 三言两语后,人群散得一干二净。 冯盛蹙起眉头,好奇地跟上去瞧瞧。 驿站门前聚满了士卒,收到信的喜上眉梢,没找到信的愁眉苦脸。 看见严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回乱蹿,冯盛还以为他没收到信,谁知严耿转首瞧见他,瞬间眼睛发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一把将一封书信塞到他手里,“伍长,我是个粗人,不认识字,你帮我瞅瞅。” 他瞧了严耿两眼,缓缓地展开信纸,没有半分心理准备地吃了一把狗粮。 “信上说什么?” 严耿脖子抻得老长,脸一直往他跟前凑。 冯盛瞥了他一眼,将信纸塞回他怀里,提步就走。 “诶,伍长,你还没说信里写啥啊?”严耿追上来问。 冯盛脸色淡漠,语气颇显不耐,“你家中一切安好,你那什么阿秀叫你不用挂心,她说...她等你”,说到这儿,他撇了撇嘴,忍不住啐了一口,“啧,老耿,有这么腻歪人的么,老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些书信一看就是找街边那些算命先生代的笔,写一堆字无非就是想显摆显摆,好攒点回头客,其实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这也就足够了,严耿双手捧着那一封信,如获至宝,喜得眉开眼笑的。 突然,严耿贼兮兮地凑过来,乐呵呵把着冯盛的手臂,“伍长,你也收到信了么?” 冯盛深深的注视着严耿,直把他看得有点忐忑,方才冷冷的开口,“怎么?你还想看我的信,你认得字?” 严耿被他一把甩开,愣怔了片刻,瞧他沉了一半的脸色,不由奇怪,伍长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吗?怎么这会儿变脸不认人了。 这事吧,也不能全怪冯盛。 因为他沉下心来细想,他居然连一封信都寄不出去,严耿还拿这事在他面前乱晃,任谁都不见得有那种好脾气。 冯盛回到帮窦老儿撰写文书才换回来的一间屋舍,扯出一张白纸,本想意思意思的写一封,但写给谁他还没想好。 他一只手搁在纸面上,五根手指逐次的轻点纸面,眼神中散溢着茫然。 他父亲威北侯悄无声息地将他扔在这边塞之地,还散布北戎细作常以他儿子的身份混迹营寨的谣言,弄得冯大公子一点优待都无,整天神经兮兮的,就怕被当成细作拉出去砍了。 连这一间破草屋,都是帮营将窦老西儿那个大老粗撰写军务文书才换来的。 一想起自己父亲,他就心烦气燥,想让他给他写信,那是没门。 想起自己的母亲,他提起笔,心中似有很多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母亲眼神中那股子冷意和厌烦,至今想起来,还是让他有些心忌。 既然不知道,那也冯写了。 至于顾聂,蠢事干过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平白地又被笑话。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将笔提起又放下,不知重复了几次,心头突然浮现一个人来。 “对呀,差点忘了,老子在这边过得苦哈哈,她倒在京城里活得舒舒服服的,岂有此理。” 冯盛一咬牙,落笔如飞。 魏小婉其实也不见得就过得多好,前两日与魏淑然争执,魏淑然不小心摔碎了老太太的琉璃盏。 虽然她不是罪魁祸首,但起因就是她们二人争执在先,于是她也一同挨了罚。 罚抄十遍闺训,那可是写毛笔字啊,她这胳膊感觉要断,魏小婉对此十分忧虑。 今日日头不错,魏小婉找了小亭子,把东西都装在小书篓里,搬到那儿去写。 亭子上有徐徐的清风扑面而来,光线也充足,这可算得上是一个抄书宝地,反正魏小婉是很满意了。 她摆上笔墨纸砚,莺竹在旁帮着磨墨,就这样笔不停歇地抄了几行。 “姑...姑娘。” 忽的,亭子台阶下响起一道细弱的女声。 魏小婉专心致志地在抄书,莺竹则边磨墨,边瞪着眼睛瞧魏小婉抄书,仿佛能瞧出个花儿来,二人一时都未发现有人靠近。 等到魏小婉听见声音,有些愕然地转首去瞧,只见台阶下跪着一个小丫头,手中捻着一封书信,身子抖得厉害。 这时候行跪拜大礼是不常见的,听闻皇帝和大臣之间都鲜少用跪拜之礼。 魏小婉在魏府中寻常也是未曾见到。 她赶忙起身走近来,将那小丫头扶起,“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不必如此。” 那小丫头抖着手,将手中书信递过来,神色惶恐不安,“有人让我给姑娘送一封书信。” “嗯?”魏小婉朝书信瞄了一眼,见封面上写的却是“魏五娘子亲启”。 亲近之人俱在家中,谁会给自己写信?而且还是让这小丫头直接送过来,正常不是都应该经过长辈,才合乎规矩么? 小丫头见魏小婉迟疑,忍不住掉着眼泪,急忙解释道:“今早有人给了我这封信,叫我递给姑娘,不然就要拾掇我家哥哥......” 魏小婉一听,秀眉微蹙,“为何不告官府?” 听她这么问,小丫头低着头,抹泪抽噎,“我哥哥从不好赌,昨日见一乡邻,非要拉他进去赌坊,说是容易赢,怂恿我哥哥玩了一场,结果输了,赌坊说我哥哥赔的钱不够,我哥哥不清楚规则,以为他们诓人就走了。今日来一群人,说我哥哥还欠了他们百两之巨,把我哥哥抓走,塞了这一封信给我,让我交与姑娘,否则就让我哥哥不能囫囵地出来。对了,他们还说他们是威北侯府的人。” 威北侯府? 魏小婉隐约猜到了几分,瞧了小丫头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素荷,在灶房做事。”小丫头抹了一下眼泪,小声地回了问话。 魏小婉点点头,伸手接过书信,她倒想看看冯大公子又在整些什么幺蛾子。 她缓缓展开信纸,一眼瞧过去,眉头越皱越深。 信中大意就是,让她好好呆着,别到处乱跑,等他回京,再好好算算他们之间的那笔子账。 魏小婉看至末尾,不禁哑然失笑。 这人还真是幼稚。 需要巴巴地从那么老远的地儿,送过来这么一封信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魏小婉捻着信,笑着点点头,“信我收到了。” 她收好信,往回走几步,发现身后的小丫头没什么动静,不由停下来,疑惑地转首回望。 只见那素荷拘谨地杵在原地,顶着魏小婉略带探究的视线,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他......他们......还要姑娘回信。” 素荷两只手紧张不安地揉捏着衣裙,怯生生地瞧了魏小婉两眼。 回信?这是什么套路? 他写信把她恐吓一顿,然后还要她给一封回信。这回信要让人怎么写? 写个自我检讨?但魏小婉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中,没瞧出那人有半点要放过她的意思。 魏小婉将那信摊开铺在桌上,莺竹从旁靠过来,瞧了瞧,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冯小郎竟然敢吓唬姑娘,我告诉夫人去。” “诶,莺竹,你且回来。”见莺竹起身就要往外走,魏小婉急忙叫住她,“我们寻常都在府里,那人在外边又能做什么呢?所以先不必告诉夫人,以免节外生枝。” 听魏小婉这么说,莺竹蹙着眉头,缓缓地走回来,脸色十分纠结,“那姑娘,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魏小婉见安抚下莺竹躁动的心情,不禁松了口气,仰起她那神采奕奕的小脸瞅向莺竹,想起前几日在魏二老爷书房里看到的一本兵书,莞尔一笑,“敌不动,我不动。” 魏小婉稍微略加思索,提笔在纸上写了那么几句话,折起来塞进信封,递回给素荷,“这封回信,你交给他们吧。” 素荷接过信,福了一礼便要告退,魏小婉突地跟前一步,笑问,“还有,之前我也去过灶房,却没见过你,不知你是何时进的府里?” 素荷听魏小婉突然出声询问,很自然地转身垂首回话,“奴婢月前才刚到灶房做事。” “哦,是么。”魏小婉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那没事了,你先走吧。” 瞧着素荷渐去渐远,旁边传来莺竹关切的声音,“姑娘,怎么了?” 魏小婉摇了摇头,抬头望望天色,忽道,“天凉了。”说完,又走回亭内,聚精会神地抄起书来。 莺竹挠了挠后脑勺,不甚明白,姑娘又说些她听不懂的,夏季未褪,哪里就凉了,分明还很热好不好? 等冯盛收到信,已是半月之后。 他没想到写信过去告诫一番,竟然还能收到回信。 本来信送出去,他还有些后悔,言辞是不是太过鲁莽,如今还能给他回信,看来态度还是不错的。 总之,他很满意。 就为了他这一个满意,可差点难为坏了冯冬。 这次冯盛到北疆大营,没让冯冬跟着。本以为冯盛不在,自己也能过过闲暇轻松的日子,结果这位爷不知道来了什么兴头,竟然要给人家姑娘写信。 冯冬费尽心思打点好人手,突然转念一想,“公子只说要把信送到魏五娘子手上,但没说是要怎么个送法?送到之后要不要回也没有个说法?”他脑子一拍,干脆就要了一封回信。 冯盛兴致勃勃地将书信拆开来瞧,纸上趴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墨字,虽然难看了些,但是排列还是颇为工整。 不过这在有点强迫症的他看来,就有些难受了,皱着眼眉看完书信。 他蹙起眉头,细细思量,“还劝我别为难她魏府的丫头,倒还有几分良知,不过,这个素荷......” “伍长,营中聚兵鼓响了,闵都尉让我来叫你。”门外出现一人,拱手禀道。 冯盛瞥了一眼门口,将已写好的书信封上,揣入怀中,快步地踏出房门。 “什么,这混蛋竟然敢嘲笑我的字丑?”魏小婉见字里行间俱是批判之词,顿时气得不能自已,他以为他写的有多好看么? 莺竹凑过来,瞅了一眼书信上的文字,看着魏小婉欲言又止,只好抿了抿嘴唇。 提起字丑,姑娘就要发火,我还是不说好了,莺竹小心翼翼地偷觑自家姑娘几眼。 见素荷仍杵在原地,魏小婉神色淡淡,“又要回信?” 这种话题终结者,想尬聊都难,有这么强迫人的吗?既然嫌别人字丑,还要别人回信,简直欺人太甚! 素荷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魏小婉也不多问,提起毛笔,突的抿嘴一笑,不一会就交给素荷一封书信。 转头见莺竹正要清理桌上的书信,她赶紧阻止道:“别乱放。” 莺竹疑惑地瞧过来,魏小婉不觉莞尔,“这些可都是‘罪证’,好好收起来,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 看着书信上的“鬼画符”,冯盛有些怀疑是不是在驿站的时候拿错了,再三地确认信封上的署名,是自己的,没错啊。 “伍长,这上面的......王八,画得还挺好看的......嘿嘿。” 严耿每次去取信,都会帮冯盛看看有没有书信,有的话就顺便帮他带过来,顺道让冯盛帮他念家书。今日刚好看到一封,这不就赶紧巴巴地给他送过来。 冯盛神色冷峻地盯过来,直把严耿盯得有些拘谨,严耿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家书,难得地胡扯一回,“千年王八,千年王八。”他忽地一拍大腿,“伍长,这意思莫不是说,战场凶险,让你注意安全,王八不就是平安高寿嘛。” 冯盛拿起信,又仔细的端详了一回,脸上半信半疑,“是吗?” 本来严耿对自己的胡扯还有些惭愧,但转念一想,能来回写信的肯定就是自己的亲朋好友,这样的说法总是没错的。 见冯盛脸色稍缓,严耿暗搓搓地从怀中取出家书,脸上笑呵呵,“可不就是人家挂心着你么。伍长,你帮我瞅瞅我的。” 冯盛稍有些神采飞扬地打了个响指,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朝严耿勾了勾手,“拿来吧。” 半月之后,魏小婉不可思议地瞅着摆在眼前的一封书信,一脸悲愤,“他还有完没完啦?” 是可忍孰不可忍,魏小婉拍案而起,走至素荷跟前,语气急促,“又是要回信么?” 待素荷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她气笑了,“是不是没有回信,他们又要抓你哥哥?” 素荷又点点头,睁着茫然的眼睛看向魏小婉,脸上流露出一丝丝惧怕。 魏小婉盯着素荷的一举一动,愤愤地举起一根小指头来,“素荷,我告诉你,我早就......”,然而话到嘴边,又被魏小婉生生地咽回去。 算了,把眼前这个揭穿,说不定还会派别的人。眼前这个好认,再派一个可就不一定,到时未免死得不明不白的。 魏小婉把自己的小手指按下,“不就是要回信么,写就写。” 她坐回桌旁,把信摊开来看,她也好奇,都这样了,这人能回些什么?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竟还能挂心起小爷,不过一码归一码,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抹平......” 洋洋洒洒好几行字,通篇无不洋溢着一股子傲娇和自恋。 魏小婉目瞪口呆地看完,不禁愕然,还能这样的,世上竟还能有如此厚颜之人。 她颔了颔首,啧啧称奇,取过狼毫笔,咬着笔头沉思,“要怎么画,才能让这位自恋的冯小郞不要再给她回信。” 写字她是肯定不会再写的,被笑一次就够影响她好几日的心情了,何必再上赶着自取其辱。 她忽的眼睛一亮,在纸上摹出一头肥猪,生怕表达得不够清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又在旁边加上几个苹果砸在猪头上。 魏小婉搁下毛笔,兴致勃勃地观赏起自己的大作,一个猪头画得有鼻子有眼,“灵魂画手”也不过如此吧。 反正,她是相当满意的。 这样一封书信摆到冯盛的桌头,他研究半天,想了好几种解答,终究不敢妄下定论。 只好找来“懂行”的严耿参详参详,谁知严耿端详一会儿,两只大手子一拍,情绪看似十分激动,指着那个猪头道,“妥了,伍长你瞧,这个猪头又大又肥,看起来就喜庆,苹果不就是平安吗?这准是人家希望你吃饱睡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听着眼前这“内行人”的说道,冯盛十分受用,不住颔首点头。 严耿觑了一眼冯盛,搓搓手掌,趁冯盛这会儿高兴的劲头,看似老实巴交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伍长,你看...能不能帮我写封信,嘿嘿。” 冯盛:“当然没问题,你说,写什么。” 魏小婉就这样,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笔友,被冯大公子的信不知骚扰了多久,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总会收到那么一两封需要回信的书信。 还别说,冯大公子往后的书信质量有着质的飞跃,大多涉及塞外的风光和人物,这或许也算得上是魏小婉勉为其难给他回信的一个理由吧。 过了几年,魏小婉正好满十三岁,也是在这年发生了一件关乎她的大事。 国朝在位的乾元帝突然下诏,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员女儿,十三至十六岁者,无婚约,不论嫡庶,皆需应诏入京征选,以充宫室。 这条诏令仿佛就是给魏小婉量身定做的一般,魏家女儿竟然只有她符合要求。 魏淑然前两个月才刚议定亲事,再往前推的几个姐姐不是嫁出去的,就是已经定了婚约的,往后推的几个小的,都还未到岁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捉虫) 魏小婉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接受这个事实。 莺竹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姑娘,这可怎么办呀?要不去求求老爷罢,听说入了宫就出不来了,好多人都不见得回来的。” 听着莺竹哭声,魏小婉却没有一点回应的意思,她一手捻着一片落叶,瞧得入神,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魏小婉忽的莞尔一笑。 莺竹瞧着诡异,僵住身子,疑惑地看向魏小婉,“姑娘,你没事吧?怎么还笑起来了,你可不要吓我。” “没事,能有什么事?”魏小婉一派淡然地从旁翻出一本书来,还未瞧上两页,魏淑然来了。 只见她施施然地从门口走进来,脸上倒是难得地多了几分严肃。 “你要入宫?” 魏小婉本以为她又要过来吵几句嘴,对她冷嘲热讽一番,未曾想她的语气竟有几分凝重。 魏小婉略微有些诧异,轻“嗯”一声。 见魏小婉如此淡定,魏淑然反倒急了,她走快两步,坐到魏小婉旁边的位子上,抻长脖子注视着眼前人,“你知不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荣华富贵不过覆掌之间,触手可及?”魏小婉眸子一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故作懵懂。 魏淑然摇摇头,“哪有你想的这般好,当今皇帝已年逾半百之数,宫内诡异多变,我曾听闻,宫妃也多遭不测,这些还是有品位的,其他那些低等宫人可想而知,你竟还觉得好?” 魏小婉诧异地望向魏淑然,“四姐姐过来,就是要提点我这些?” “谁耐烦提点你了,”魏淑然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扭捏片刻,作声道:“不过是瞧你傻不拉几的,怕你出去丢了我们魏家的脸面。” 瞧她情急之下又口吐脏话,魏小婉心中不禁失笑。她这毛病不知被魏二老爷罚了多少次,还是没有改变多少。 魏淑然起身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盯着魏小婉嘱咐,“你自小就只会在爹爹跟前装乖卖好,不过宫里的人可不像爹爹这般好说话,你还是赶紧去求求爹爹罢。”说完,她转身提步,就要走出房门。 魏小婉瞧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谢谢四姐姐。”只见她身形一顿,跺了一下脚,着急地跨出了房间。 礼部衙门正堂上聚了一群身着朱色官袍的官员,正拉着礼部侍郎颜松说话,一阵乱哄哄的。 “诸位同僚的心情,颜某都清楚,至于几时征选,到时自会公告,大家都且请回吧。” 颜松朝四周拱拱手,下了逐客令。这些时日都不知来了几拨这样的官员,颜松只能不厌其烦地一一劝退。 待人群散去,他拢了拢衣袍,转身瞧见一旁笑呵呵的魏修,不由有些气恼,“慎之啊,不是我不告知你们,只是堂上相公还未议定此事细则,我也还不知晓,你莫要难为我了。” “大人莫恼,我来不是问这个事”,魏修拱了拱手,笑道,“只是有些不解之处,尚需向大人请教。” 颜松脸上露出一道诧异的神色,瞧了瞧他,“哦,我听闻你膝下也有一适龄女儿,你不是来问何时征选的?” 魏修摇了摇头,“不瞒大人,小女年纪尚小,少不更事,怕到了宫里冲撞贵人,修心中为此事甚是忧虑。往年都是嫡出方可参加征选,为何今年又变成不分嫡庶了?还望大人能为我解惑,感激不尽。” 颜松松了口气,大手子往魏二老爷的肩膀上一拍,将他拉近来,“嗨,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十分凑巧。前段儿年节赐菜,诸多命妇进宫拜谢,燕阳伯夫人凑巧在巷道撞见了陛下。陛下也不知怎么的,对这事上了些心思,从旁得知燕阳伯夫人乃是庶女出身,不仅夸了几句她的好颜色,还对身边人说什么嫡女少粉黛,庶女多颜色,言下之意对负责征选的礼官颇为不满,此次不分嫡庶也是陛下的意思。” 燕阳伯的原配已于五年前病逝,年前才续取河西谢氏之女,这事魏修是知道的。他微微敛眉瞧向颜松,“怎会如此?何至于此?” 听着魏修连发两问,好歹后面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言词,要知道自己初次听说,可没把住话头,一连直呼好几个荒唐,颜松叹了口气,轻拍两下他的手臂,“为此事,李相冒死直谏,如今还在家中静养呢。” 魏修愣怔地瞧着颜松摇头晃脑地走进内堂。 燕堂春深,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春风拂面吹来,让人一时之间顿觉舒爽。 莺竹心烦气燥的踏进院子,此时即便是刮来刺骨的寒风,也不能让她心底凉快一分。 她急切地走进院子,望见魏小婉正颇有些闲情雅致地用一把小药锄翻着她那一块儿菜地,不由心里一梗。 “姑娘,你就歇歇吧,你就是再种出什么花来,左右也是吃不上了”,莺竹走近前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撅着小嘴,垂首揉捏手中的帕子,“我刚又去问了一趟李管家,他说再过五天就是征选的日子,就五天!” 说到最后,她忽地大喊一声,吓得魏小婉拿菜籽的左手一抖,往坑里多洒了一些。 魏小婉转首看见她偷偷用余光打量自己,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知道还有五天,你别再去烦李管家啦,你天天去一趟那还了得,李管家现在估计一看见你,嘴皮子就得打哆嗦。” “姑娘怎么知道...”,嘿,神了,今天李管家的嘴角可不就是一直在打哆嗦,见自家姑娘眼神犹疑地看过来,莺竹可不想被笑话,便又改了口,“姑娘怎么知道还有五天?” “你......”前天说是七天,昨天六天,今天可不就是五天,看着眼前的人,魏小婉顿感一阵心累,不想在这事情上过多纠结,转口声音软糯道,“你先进屋帮我打一份清水,我等会进去净手,再与你说。” 魏小婉拍了拍沾染上些许泥土的双手,进屋清洗一番,拽过搭在旁边架子上的一条干毛巾,擦干小脸和双手。 瞧见莺竹睁大眸子瞅着自己,她不禁莞尔一笑,走至书桌旁取出一张信纸,递给莺竹,“你且看看”。平日里她闲来无事也会教莺竹认字,她觉得这信上的字,莺竹现在应该也能瞧个大概。 果然,莺竹扭住眉头,逐字逐句地辨认个明白,好一会儿后,方才奇道,“冯小郎怎么会帮衬姑娘,这后面会不会另有麻烦?” 这小丫头果然成长了些,都学会举一反三了,魏小婉欣慰地点点头,“且先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她的想法也不能说有什么问题。 不过莺竹还是有些担心,她蹙着秀眉,摇摇头,凑近来些,“不对,冯小郎都亲口说与姑娘有仇的,怎么会这般好心,其中必定有诈。” 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派头,整天有诈有诈的,魏小婉都要被她整得神经兮兮的了,好不容易替冯大公子解释一回,“仇人也分很多种,一种是痛下杀手型的,就是那种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要了你的命即可,还有一种是亲手血刃型的,不亲自动手就浑身不舒服,他大概应该属于后者罢。” 话音刚落,莺竹惊讶的攀住她的手臂,“现如今,姑娘怎么开始向着冯小郞说话了?姑娘可莫要糊涂,他可是说过要报复你的。” 魏小婉:“放心,我自然记得。” 一个月前,冯冬突然接到自家公子的信,本来想着公子还能想到给他写信,不自禁地有些高兴过了头,待看过信中内容,那一张胖脸顿时垮了下来。 乖乖,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但侯爷也不是宰相啊,他还没够上级别不是,让他往大内里捞人,这就有点鄙视大内的意思了吧,这位爷也忒埋汰人。 难办是难办了点,不过他是谁,他是立志成为国朝第一狗腿子的冯冬,莫说只是捞个还未上选的秀女,就是替公子捞个娘娘出来,他也得尽力把事情办妥了。 他虽然跟冯盛去过几次宫里,不过都是在宫墙边上等着,认识的内侍毕竟有限,经过再三思量,为求稳妥,当即跑到平宁伯府。 “盛哥没事吧,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可不像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呢。”顾聂卧坐在上首,懒散地摇着手中的一把描金小扇,倏尔一笑。 冯冬弓身拱手笑了笑,向他解释了一番。 顾聂刷的一声合起纸扇,坐直身子,啧啧称怪,朝冯冬笑道:“竟是这么一回事,那倒是有些渊源”,他忽地招手让冯冬走近了些,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压低声线,“那小娘子漂不漂亮?” 冯冬只远远的见过一次,哪里瞧得清楚,其余几次都带了帷帽,更谈不上见过,于是摇头只作不知。 顾聂见冯冬摇头,以为他是否认,随即朝冯冬眨了眨眼,眼神笃定地颔首笑道,“你回去让你家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帮他料理好这事,只管包他满意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骗婚(1) 暮色中,一切景象都覆于黑暗之下。远远地,仅见江面上的几处隐隐约约的灯火,映照出一条缓缓顺水而行的楼船。 “姑娘,莫想太多了,我们先离开京城几年,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会平息的,等我们再回来,也就没人再拿这事说项了。”莺竹轻拉过魏小婉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安慰几句。 魏小婉望着窗外的夜色,这段时日来的纷纷扰扰,仿佛都在此刻沉淀下来,心情放松得很,此时右手托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本来就精致的脸庞,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得柔和了几分,“莺竹说得对。” 听见自家姑娘这么回应,莺竹知道平时爱跟她嬉笑打闹的姑娘又回来了,激动地拽紧了魏小婉的手,眼睛蓦的一亮,“哪能是莺竹说的,这就是事实!” 魏小婉声音软糯地嗔道,“土。” 管它土不土,姑娘开心就成。都怪那混蛋冯小郞,这那是帮忙啊?本来可以在初选的名单上划下来,非要让姑娘进宫里跑一趟,如此这般被刷下来的名声可就难听了,瞧瞧外头都在传些什么,有说姑娘身患隐疾的,更有甚者,还在污蔑姑娘不守规矩,这可把莺竹气坏了。她都不知为这事跟那些乱嚼舌根的小丫头片子撕过几回,更别提整天闷声不吭的姑娘了,心里肯定特别难受。 出了这事之后,恰逢魏二老爷得了外放的调任,老太太干脆大手一挥,让魏小婉跟着去,这落在一些人眼中,自然也就成了一种流放,不然魏府又不是没有其他女儿,为何就单单让她跟了去。 因着楼船走的方向顺风顺水,不过几天功夫就走完水路,接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陆路要走,魏二老爷早就遣人安排了马车,又联系了当地有名的车马行。 虽说魏家也带了一些护卫,但时下地方不靖,大部分旅人在外大多都随车马行一道儿走,免不了要交些佣金,但好歹有些安全保障,这些车马行和地方绿林道上都有些交情,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一个月,终于进了延州地界。延州以多山出名,道路崎岖难行,魏氏一行人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入夜微凉,魏小婉披着一件浅蓝色斗篷,敲开了柳姨娘的房门。丈夫和女儿都出来了,柳姨娘也顺便被老太太发配了过来,这两日姨娘的身子微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众人已经在这客栈里停留了两日。 她踏进房门,走了几步看了一眼榻上坐着的柳姨娘,转头问向一旁的兰香,“姨娘喝过药了没?可好些了么?” 兰香含笑道:“姑娘来得赶巧儿,刚刚喝完一碗,姨娘正说起姑娘呢,姑娘就来了。” “说起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又是姨娘在念叨我吧。”魏小婉走过去,抱住柳姨娘的胳膊,不依不饶的摇晃。 柳姨娘伸出一根手指,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要是平日里表现得好,我平白去念叨你做什么。这次却是有一桩好事,是关于你的。”说至末尾,刘姨娘的脸色有些许郑重。 听柳姨娘这么一说,倒勾起魏小婉的好奇心来,“哦?关于我的?” 柳姨娘点了点头,“梁家数月前就来过书信探过你爹爹口风,有意为瓒哥儿求亲。前段时日,因征选的事儿便搁下了,现在你也不用入宫,你爹爹打算此次入延州,趁两家都在延州,把你们俩的婚事操办了......” “我们不回京城了吗?”魏小婉听得心惊,突然出声打断,声音不免有些高亢,迎着柳姨娘诧异的目光,期期艾艾地换了个理由,“我...我是说...四姐姐还在家中,怎么就...怎么就好端端的说起我的事儿来,也没有...这般规矩的。” 竟然是她的婚事?她松散得太久了,居然忘记这一遭。 “傻孩子,”柳姨娘伸出手,将她耳旁的几缕散发撩起,“你四姐姐还要再过几个月才操办大礼,你自然不会越过她的。再说了,婚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好的,一连窜下来,怎么的,也要几个月的时间罢。” 见女儿脸色不虞,以为女儿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她只得婉言劝道:“婉儿,娘希望你出去能做个正头娘子,瓒哥儿虽然双亲不在,但他是进士出身,年纪轻轻已经做到延州军的宣抚使,又有你姑母在旁看顾,自不会让你受委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魏小婉自柳姨娘房中出来,还是不能完全消化她所听到的消息。 “小娘子,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的办的,只管吩咐,千万莫要客气,嘿嘿。”客栈走廊过道突的闪出一人,大腹便便的身形直把过道占了一半,眼睛直勾勾地往魏小婉身上瞧。 魏小婉不用瞧也知道,这是客栈的掌柜,这人这两日可没少在她跟前晃悠。 莺竹一见他,瞬间警惕起来,扶着魏小碗从一边绕过,“有事也用不着你,走开些,莫挡了我家姑娘的道。” 进了里屋,莺竹快速地将房门掩上,呼了口气,凑过来低声细语地说,“姑娘,我瞧那人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得快点走。” 魏小婉点头称是,“原本也是明日就要走的。” 魏小婉又看了一会儿书后,就着莺竹打来的清水抹了一下脸颊,见木盆里的水面突起波澜,不禁疑惑,“这水......” 突的一阵摇晃,魏小婉脚下踉跄,有些站立不稳。“姑娘。”莺竹见状欲扑过来扶.她,不料脚步刚动就摔了一跤,地面晃荡得更加厉害。 是地震! 魏小婉脸上难掩惊慌,她摇摇晃晃地扶着重物走过去搀起莺竹,语气间透着急迫,“是地动,我们快走。” 客栈外已是人声鼎沸,邻里街坊互相高声呼喊,还有人敲着锣于街巷中奔走呼告。魏小婉二人随着客栈内的人流涌出门外。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全是哭爹喊娘的叫声,所以魏小婉自然也没有听到,距她几步远的地方,柳姨娘在魏二老爷怀中,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小名。 “不要在此地停留,都往空旷处走。”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话音未落,魏小婉便听到一声轰响,旁边一座二层木楼向旁边倾倒,把旁边的平房压成一片残垣,瓦砾四处飞溅,人群中惊叫连连,魏小婉抱紧了莺竹,方不至于被四散而逃的人潮冲散。 冯冬听闻自家公子今日回府,早早地就在府门前恭候,远远望见几骑飞驰而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即至眼前,马上几人均披银甲,端的虎虎生威,令人不由生出几分畏惧之心。 领头那人翻身落马,冷冷瞥了冯冬一眼,尚不待冯冬开口,只淡漠地吩咐一句,“安顿好这帮弟兄,”便急步进了府门。 见冯盛一脸寒意,冯冬心中生惧,赶紧颤着声线应诺。 “你现今倒是皮实得紧,我不在京中,你却学会了几分自作主张了。”冯冬刚办好安顿的差事,回来向冯盛复命,没想到还未开口,就听冯盛直截地道了这么一句,再抬首看自家公子甲胄未脱,只将头盔掼在一旁的茶几上,正专注地用一条白布擦拭着握在手上的一把宝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冯冬额头冒出冷汗,双腿一软地栽到地上,他自是知道公子为何这般发难,却没想到他对魏家娘子这般上心,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小的...小的...办...办砸了差使,任凭公子惩处。” 冯盛转眼看向他,对他这般视死如归的气概倒是有些诧异。 “只是小的尚有六十岁的老母在堂需要奉养,求公子饶命,小的以后必当谨慎行事,将功折罪。”听了他边抹着泪,尚还口齿利落地补充的这后半段,冯盛收回了目光,得,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冯冬。 突然外头来人请冯盛回营,本来就是打着拜望父母的名头请了一小会的小假,这会儿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但来人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有些心谎意乱。 延州地动,震惊朝野,朝廷一边派钦天监占卜测算吉凶以安民心,一边拟派钦使入延安抚灾民,每逢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不尽快安排疏导,轻则赤地千里,重则激起民变,因此历朝历代都不敢对此等灾祸加以小视。 一行人穿梭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之中,因入延州的驿道已被泥石所毁,朝廷派出的钦使队伍只能跟着当地向导绕行山路,一队人马已经在这大山中转了几天。 两位钦使刚刚坐下歇息,尚还未坐稳当,便有军士上来催请赶路。 其中一年轻些的钦使脸色铁青,开始骂骂咧咧,“那姓冯的莫不是要赶着投胎,格老子的,咱连口水都还喝上就要让赶路?我就坐着不走了,看他能怎的?” 旁边老成些的钦使叹了口气劝道,“听说冯校尉再过一月余就要娶亲了,此番都暂且搁下,大伙儿都是为国事分忧,莫要计较这么多罢。” 话音刚落,又有一军士上前催请,“校尉问两位大人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那军士停顿一下,有些犹豫的看了两人一眼,“校尉说,他领队在前头儿开路,两位大人后面赶上来也可。” 开什么玩笑,若是没有士卒护卫,且不说会不会饿死,说不定下一秒就进了山大虫的腹中,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那年轻钦使愤愤地瞪了军士一眼,起身甩袖往前头走了。 威北侯府内正四处张挂红绸,众人忙进忙出的布置,就是为了冯大公子一个多月后的大礼。 威北侯冯权在正厅中大发雷霆,“这混账,不过月余就要娶亲,早就告诫过他待在京城,现今还去延州,赶紧派人去追回来,只要不死,怎么着都行。” 陈肆跟在冯权身边也有多年,自然知道此话不能当真,当即劝道:“大公子领了军令,此时去追恐也不得回返,不如与岭南卫氏商议,看看能否稍微推延。” 冯权摇头叹气,摆摆手,“钦天监卜出的吉日今年就这么一日,再往后推恐怕又需等个半年,卫氏送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一个月后,一顶八抬大轿被抬进威北侯府,岭南高门卫氏的一百二十台嫁妆铺满了侯府门前的大街,堪称十里红妆,太后亲赐下两柄玉如意,为两位新人讨了个好彩,威北侯府风头一时无两,但也是在这一日,众人亲眼见证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大礼。 倚翠是侯府内派来服侍新夫人的丫鬟,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新郎都未曾露面,大伙儿都在等着看好戏,但她瞧着,新夫人非但没有闹起来,怎么反而还有些高兴。 披红挂彩的婚房内静悄悄的,因没有新郎,倒也少了几分拘束。铺着两层深红厚褥的大床上空无人影,几步远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小娘子,早已除去了盖头和凤冠,露出一幅精致的妆容,只见她秀眉微蹙,左手托腮,右手沾了些茶水不住地在桌面上比划,口中还呢喃着,“冯盛,岭南卫家,冯太后,废太子案......”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她抬手将桌上的字迹尽数抹去,转过脸来,朝门口声音软糯地问了一声,“谁?” 若是有卫小娘子亲近之人在这儿,仅凭声音便能认出,这绝不是她们家的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骗婚(2) 等了许久仍未听见门外之人应声,敲门声反而逐渐急促,她敛眉起身,踱至门旁,又放大些声音问道:“是谁?” “开...门,是...嗝...是我...嗝,”门口响起一阵男子声音,听着像是醉了。 她闻言心下不由升起一阵凉意,门外竟然无人守着,让一外男突至此地,可见身边丫鬟女使无一人可以托之心腹。 他们不是要瞧她笑话吗?也好,看看谁瞧谁笑话。反正她现在也不是魏小婉,顶着别人的名头好办事。 至于真正的卫小娘子,等这事了了,她还能不能姓卫,可就难说了,想来也不在乎什么名声。 魏小婉转身扫了一眼房间,没有找到什么棍啊棒的,只好拎起把凳子充充场面。 她深吸口气,一把拉开房门,直接抬腿踩了出去,正待抡起凳子乘胜追击,却发现眼前男子已经顺着台阶滚出七八步远。 三公子冯登摔了个七荤八素的,酒意倒是醒了几分,他翻转过身子,抬首看了下是谁踢他,朦胧间只见台阶上立着一个红衣女子,右手抓着一只板凳,在白色月光的映衬下,竟有一份诡异的美感。 他眼神愈加迷离,忽的晃了晃脑袋,心下嗤笑,喝酒竟喝出了幻觉,天底下哪有这般神仙人物?瞧她一动不动的,就像一张画儿摆在那儿一般,不真实。 魏小婉神情戒备的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右手的凳子随时准备扔出去,哪里会去理会地上那人满地打滚,叫嚷什么不真实。 好在没等多久,哪些看热闹的人终于出场了,等他们假模假样的上来安慰了几句,魏小婉也就笑笑应了,拎着凳子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上,从内里落了栓,剩下的事儿外面那些人想必也自会张罗妥当。 一夜难眠,魏小婉和衣而卧,也不知满打满算,有没有睡够一个时辰,便听外边鸡鸣声起,门口渐渐有了人声。魏小婉得过余妈妈交代,知道这会儿是该起身梳妆的时候,等会还要去正厅认亲敬茶。 想到这儿,魏小碗不免微微摇头暗叹,卫小娘子这婚逃得也不算离谱,至少不必忍受这般凄凉的境遇,果真跟这么混账的男人过一辈子,光想想就觉得渗人,若换作其他人,此时恐怕已经闹成一团了吧,好在自己只是走个过场,等哪天鲤鱼脱却金钩去,回了魏家,那就好了。 魏小婉起身打开房门,便有几个丫鬟女使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其中自然也包括余妈妈。 待梳洗妆发妥当,魏小婉抬眉看了余妈妈一眼,余妈妈闻弦知意,朝几个女使笑道,“时辰还早,我再陪姑娘坐坐,你们先出去罢,”说话间,还冲其中一个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女使颌首应诺,领着几人掩门退了出去。 魏小婉趁着这个空档,有些话却不得不与余妈妈讲个明白,“余妈妈,你疏忽走失了卫小娘子,为求活命,受阎婆子游说,行这李代桃僵之计,原本无可厚非。现如今,我即已陷进这府里,已然脱不得干系。我们也算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阎婆子求财,我们求命,倘若再失了分寸,被有心人瞧出端倪,你我都有性命之忧。昨个晚上真要是卫小娘子在这儿,余妈妈会让人闯进来么?望余妈妈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小婉笑吟吟地瞧着眼前人,余妈妈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你说得是,以后我自会多加注意。” 即已说开,魏小婉索性就多问一句,“涟州跟过来的人,余妈妈都安排妥当了么?莫到最后,反折在自己人手里了。” 这是她目前最为担心的,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余妈妈怎么敢将人说换就换,而且看这几天反应,好似都没人对她起疑,即便再如何威逼利诱,知道的人一旦多了,其中有些胆气小的,总会露出一些马脚。 余妈妈怔愣的看向她,心下不免犯了些嘀咕,前几日死活不愿就范的人,如今怎么事事都在为他们考虑了。 “好教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原就不是在卫小娘子身前侍候的,至于缘由,你就不用多问了。我们涟州习俗,新娘子自出娘家就不得见人,或戴帷帽或披盖头,见过卫小娘子的,统共就老身我,还有其他两个大丫鬟紫鸢和画棋,紫鸢是老身侄女,至于画棋,自然早已处置妥当,不劳你忧心。”余妈妈面容冷淡的说完,转首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色不早,该去厅上了。” 原是这么回事,魏小婉眼珠子稍稍动了几下,抬首冲余妈妈一笑,点了点头。 今日认亲,衣饰难免繁复了些。她上身穿了一件淡蓝色窄袖交领襦衣,下身搭着青色裙子,外罩一件轻且薄的绣纹褙子,头发尽皆挽起,用钗子步摇固着,满头珠翠,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些许细腻的声响。 威北侯府自不比寻常府邸,数代荣宠积累下来的涵韵,自然不会令人小觑。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不知比外边的精巧华丽了多少。但这些都不是魏小婉在意的重点,她比较关心的是这宅院太大,从院子出来,她们走了不下半个小时才望见前厅的影子,这也就意味着,以后但凡搞些什么活动,她的双腿都要遭罪。 前厅门外的台阶上立着一位鲜艳明亮的少女,眼睛朝着这边望过来,瞧见魏小婉,高兴地冲她招了招手。 “大嫂嫂,我是春眠,大哥哥的六妹妹,我带你进去吧。”那少女上前握住魏小婉双手,笑兮兮盯着她瞧。 应该是冯盛不在的原故,魏小婉当下也不推辞,“那就有劳六妹妹。” “好说好说,今日我带大嫂嫂,回头大嫂嫂多带带我......”冯春眠拉着魏小婉就往里头钻,说到这儿喘了口气,回头瞧她,“带我玩儿。” 魏小婉没想到冯盛的妹妹也是这般跳脱,果然是亲兄妹,一脉相承,她抿嘴笑了笑。 跨进院门,她放眼望去,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威北侯冯权这辈的只有一个姐姐,今儿来的都是近亲,人就更少了。 厅堂上首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威北侯夫妇坐于两旁,余下的俱是小辈。 魏小婉上前依次敬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喜得眉开眼笑,连连说好。侯夫人崔氏饮了一口,点点头,淡笑着拿起帕子擦拭嘴角。侯爷端坐在椅子上,饮了一口将茶盏放在茶几上,把红封发了,又开口替冯盛解释几句,无非是什么为国分忧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莫要担心,往后若有什么委屈只管跟他们这些长辈说,他们自会替她做主云云。 余下的小辈则简单一些,之前都按各人的喜好备好的礼物,只需将礼物分发下去即可。除了冯盛自己之外,他还另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待魏小婉忙完告辞回到房间,褪下两只手腕上的两大串实金镯子,揉揉已被勒出几道红痕的手腕时,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被汗水浸湿了一片,不过这会儿她可顾不上这些,还有很多事儿等着她去做,除了莺竹还在阎婆子的手里这事让她十分担忧之外,还有一个十分紧迫的大麻烦急需应付。 算算日程,无论在名义还是事实上都与她没有关系的冯大公子,应该快要回京了。 她不是在担心被他认出来,数年未见,再把妆容画浓一些,她有信心应付过去。世上找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但长得像的人不是没有,只要她咬口不认,相信他也拿她没辙。 魏小婉现在担心的是另一回事,她现在终究顶着卫小娘子的名头,与他有着夫妻的名义,依冯大公子跳脱的性子,若是他想做那事,那她可该如何是好...... 她撑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非但没想出什么主意来,反而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又过了三天,外面传来消息,前一批派出去的钦使昨儿就已抵京,护送钦使的营卫自然也是一道儿回来了,正常来说,入宫复命,宫内万没有留宿外人的道理,然而直至今日晌午,仍未见冯盛回府,这却是稀奇。 不回来更好,魏小碗把揣了半天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省下心思来好好琢磨怎么把莺竹从阎婆子的手里捞出来。 谁知魏小婉刚在用晚饭,就见一个身材挺拔绰约的男人大踏步走进房来,也不瞧她,脸色霜寒地指使几个丫鬟拿出一套被褥寝具出来,末了很臭屁又很让魏小婉安心地丢下一道话儿来,“自今儿起,这房子给你住,我住书房。”不知是从那儿受了气,近似咬牙切齿地说完,又挟着一股寒气,匆匆的走了,只留下一脸呆瓜,还将筷子举在半空中的魏小婉。 隔了一夜,魏小婉难得的起个大早,活动了一下筋骨,想到与冯盛的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心情不由大好,连早饭都多吃了几口,刚隔下碗筷,旁边伺候的倚翠终于忍不住,微笑着开口问道,“夫人今儿看似心情不错,莫非是听说昨晚的事,老爷听说大公子搬去书房,罚大公子去跪了大半宿的祠堂,想必今夜就该搬回来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骗婚(3) 侯府里的规矩比先前魏小婉在家时,则要严谨得多,每日都需去临春堂给冯老夫人请安。回来时,若侯夫人崔氏有事与她说,她还要去侯夫人的栖花院“坐坐”。 今日魏小婉明显有些不在状态,倚翠刚刚说的话如今还在她的脑子里来回穿梭,搅得她神思不属,怎么就要......要搬回来住呢? “小暖......”,突觉有人拉过她的手腕,她回过神来,往旁边看去。小暖,是卫娘子的名字。 老夫人轻拍她的手背,微笑着瞧着她,“你莫要忧心,这事我们定会为你做主,盛哥儿刚从外边回来,路途劳顿,难免气性大了些,你莫要多想。” 听了老夫人这般说道,魏小婉颇有些“善解人意”地点头应道,“老太太说的是。”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等到了晚上,还不见冯盛的人影,连倚翠都觉得稀奇。 “少夫人不要担心,侯爷已经发过话,大公子若是不回来就让他去祠堂守着,可能是因其他事儿耽搁了吧,要不我先服侍你歇下。”倚翠上前来劝道。 听了倚翠这话,魏小婉憋了好半天,终于好奇地开口问道,“倚翠,你原先不是大公子的丫鬟么?”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处处揭你家公子的老短,寻思着她不是从涟州跟过来的,对自家主子竟无遮掩维护之意,让魏小婉十分摸不着头脑。可别说什么帮理不帮亲,在这时代听到这句,她只会渗得慌。 倚翠似乎浑然未觉,冲魏小婉一笑,上前施了一礼,笑着说,“少夫人是不是忘了,奴婢之前是在侯夫人跟前做事的。以前大公子在外求学,寻常都不大回府里,这儿原本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少夫人搬进来,侯夫人瞧人手不足,这才派了奴婢过来,前儿跟少夫人禀过的。” “哦,是吗”,前些日子刚进府里,她心乱如麻,旁人讲的什么都听得浑浑噩噩的,倒没注意这些。她笑了一下,止住倚翠铺床的动作,“不急,我再且等等吧。” 这会儿说什么她也不敢睡下,不然冯盛真过来了,她会显得十分被动。 她又等了半个时辰,仍未见人影,上下眼皮打得厉害,她不知不觉地倚靠在床边打了个小盹。 “大公子”,门口一声称呼,让她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惊醒过来。魏小婉坐正了身子,揉了揉双眼,只见门口一个身穿玄色衣裳的俊俏男子狐疑地往她这儿瞧过来。 见他背着双手,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踱过来,魏小婉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数年未见,来人样貌其实没有改变多少,若要说有,那就是之前偏小白脸款,现在则要比之前多出了几分阳刚。 不过,眉眼间的神态还是那般的不可一世。他眉头越皱越深,伸出一只手往魏小婉脸上探来,伸至一半忽的顿住,气道,“大晚上的,你擦这么多粉,吓谁呢?”说完,甩了一下刚伸出的手,转头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倒了一杯清水慢饮,许久未再发声。 魏小婉提着的心掉回了肚子里,这妆容她都保持了一个下午了,倚翠看不下去,几次三番地要帮她洗掉都没能得逞,为的就是给冯大公子一个见面礼,让他加深一下印象。 看冯盛的模样,应该是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她觉得不如把话说开。她斟酌片刻,唤大公子未免低了他一头,干脆按现在人们对高级兵将的普称,唤其将军。 冯盛乍听,一时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身在兵营,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铺面的“奇女子”看着他,似乎是有话要说。 “将军高洁如青空朗月,小暖自知不堪良配,然家父执意让我嫁入侯府,”说到这儿,魏小婉抬头望了冯盛一眼,见他竟然频频点头,只得咬牙忍耐,继续说道,“现如今已成定局,不如你我二人各退一步,大家相安无事,互不搅扰,待过段儿时间,我们再签书和离,你看如何?” 冯盛听完,轻拂衣袖,冷笑一声,转首朝魏小婉看来,“我怎知......你不是在欲擒故纵。” 这人想得还真多,魏小婉被他瞧得有些不自然,错开了视线,正色道:“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后日子有的是,是与不是,对与不对,也不是一时就能辨清,我们尽可以以观后效。” “好,那我且看你能够忍到什么时候?希望真如你所说的,互不搅扰。”不知为何,冯盛的脸色反而比刚进来时更加难看了,魏小婉看不太懂,她也不想去懂,因为太难,反正他答应就好。 就如此,魏小婉睡床,冯盛占了塌子,两人相安无事地对付了一夜。 早上起来用饭,魏小婉见桌上有一盘菜似乎是隔了夜的,昨儿早上也是这盘,她不爱吃,不知灶上有没有热好,她见冯盛举着筷子要夹,连忙开口提醒道:“这菜......” “互不搅扰!”冯盛突的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往嘴里扒拉了两口,眼睛不带瞧她一眼的。 魏小婉讪讪地闭上了嘴,闷声不吭地埋头继续吃饭。 用完饭,冯盛自是出去公干,她也开始了一天的行程。老夫人今儿起得晚,她因此在临春堂多留了一会,人丁少也有人丁少的烦恼,冯府姑娘们因为要上家塾,基本都早退了,所以这种情况下一般就只剩下她和侯夫人。侯夫人崔氏不是个话多的人,每每都是魏小婉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侯夫人嗯嗯啊啊地终结。最后,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喝着茶,慢慢地等老夫人起身。 自临春堂回来,魏小婉还未走到门口,就遇到紫鸢上来同她说,阎婆子来了! 她收敛起心神,朝紫鸢点了点头,攥紧了手中团扇,换过一幅笑容,轻撩一下裙角跨进院门。 因魏小婉日常需处理一些外头田产庄子铺子的琐事,之前就已禀过侯夫人,把屋子旁边的一间房子收拾出来,改成了一处小花厅,平时待客或处理事情,都是在这里头。 她走到厅上时,早已经有一个婆子在侯着。只见那婆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面相偏老实忠厚那类,任谁第一次见到时,都不会想到,这竟是一个人拐头子,魏小婉就是因为这样栽了跟头。 “阎妈妈怎么还穿这一身衣裳,明儿我叫人给你裁一身,定然要比这一身体面。”魏小婉摇着团扇凑上去,笑着撺掇道。 阎婆子咧开嘴,盯着魏小婉,似笑非笑,“有些体面,还需有命享才成,老婆子我可受用不起。有些人表面光鲜,其实内里脏得紧,都忘记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小娘子不会也如此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侯府(1) “阎妈妈可真会说笑,小女子即不会,也不敢。”魏小婉摇扇的动作顿住片刻,背过身子,眼色低沉,慢慢地踱了几步,“你今儿过来,不知有什么指点?” “说起来,小娘子还需感谢老婆子才是,若非老婆子我将你带至汴京,指不定你现在已经在扬州春意楼挂起牌子来了,顶多就当个儿花魁娘子,哪儿能见识到侯府的迤逦奢华,”阎婆子低头笑了两声,自顾自地扶着椅扶手坐下,“听闻大公子这两日与你相处得不甚融洽?老婆子劝你可不要故作清高,牺牲一些皮相就能换来偌大的富贵,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依你这般好模样,只要肯花些心思,相信笼住大公子是早晚的事。” 听着阎婆子讲话越发肆无忌惮,魏小婉皱了皱眉头,按捺下心头怒意,“卫家嫁妆中除了两万白银,剩下的全是古玩字画、田铺地契。古玩字画太过显眼,难以出手。田铺地契若要变卖,都需由官府出具转契文书,很容易被追查。现下就只有这两万两白银方便挪用,分批转出去,最多两个月就能办好,望阎妈妈到时能言而有信,放我们离开。” “这个暂且不急,我改主意了,”话头一转,阎婆子笑呵呵道,“这些年流落各处,四处奔波,老婆子累了,也乏了,人们常说攀什么龙凤的,我瞧着威北侯府就正好,皇亲国戚,可不是比外头的那些威风得多?那种钱财之物哪比得上这些,以后再给我儿子找个官儿做做,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 狂妄! 魏小婉震惊地转过身,定定地望向阎婆子,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这是多馊的主意,真当威北侯府的人都是傻子不成。不说别人,就说说那冯事儿多,他只是刚回府里,还没回过味来,但凡起点疑心,他们一个都逃不了。拖两个月她都没什么把握,依阎婆子的意思,难不成要等个三五年才放过她。 她身边被安插了这么多眼线,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估计单凭她自己,想要俏无声息地逃走,基本没有可能。 魏小婉,“这.......这如何能成?” “且不说威北侯府,单单卫家随便派个人过来,就得露馅儿。再说,冯大公子自己都只是校尉,如何就能随便得个官儿做做。”魏小婉想劝止住眼前人的念头。 谁知阎婆子听了,笑得十分畅意,脸上浮出几分不屑,“卫家...呵...不过一倒灶门户罢了,他们敢不敢踏足京城,那还两说”,她顿住话头,深深地瞧了眼魏小婉,“大公子以后是要承爵的,很多事能不能成,终究还是要看少夫人尽不尽心的。” 卫家大概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余妈妈不会语焉不详,阎婆子谈起卫家来也没有半点忌惮,但她们都很明显不想让她知道,看来这事对她很重要,那她更要弄个明白了。 魏小婉听阎婆子语气中已经透出一丝癫狂,心知这等亡命之徒早已被眼前富贵迷失了心窍,再劝无用,当下还是先把莺竹救出来再说。 她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轻叹口气,面露担忧之色,“只是......我跟前没有得力的人手,之前的丫鬟尚被你扣着”,她瞥了眼阎婆子,继续说道,“就算是要花心思,也不好下手呀。” 阎婆子听明白她的意思,知道这是给她提条件来了,心想这人现下身在侯府,是已经脱不了关系的,这事若是传出去,对她声誉绝无半点好处,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往后的日子就算完了,更别说被下了脸面的侯府,更不会放过她。 量她也不敢去出告,否则大家都要一起鱼死网破。她思量再三,方才应下,“明日,我便将人给你送来,不过小娘子可莫要做出什么糊涂事,不然对你我都不好,还可能会牵连你家中之人,可要仔细了。” 听到阎婆子肯放人,魏小婉心下一松,赶忙应道,“那是自然。” 汴京城外的城北大营是为了防止北戎轻骑突进偷袭京师所立,朝廷之前在这方面吃过大亏,因此对这儿尤为重视。满眼望去,只见营中旌旗猎猎,帐篷林立,兵号时起彼伏,方圆十里之内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如何?”冯盛坐在位子上,挑眉看向被撩开的营帐门帘。 来人是冯盛手底下的家将裴成,之前被他留在了延州,所为无非它事,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到一个与校尉描述相仿的女子,小的把人安顿在城中。”裴荣拱手禀道,“不知是否现在去瞧?” 冯盛点点头,旋即吩咐备马。 一间屋子中,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位青衣女子,气质娴静得如一簇幽兰。冯盛站在门口与裴荣面面相觑,观望好一会儿,方才摇摇头 “啊?”裴荣惊讶出声,“会不会是因为失忆忘却前事,才会让校尉觉得不像,小的寻过去时,这女子头部受过重创。” 冯盛沉吟片刻,想了想,方道:“先留着吧,再看看。” 他回头望了眼屋子的方向,嘴角微抿,“让延州的兄弟别停。” “阿嚏”,魏小婉用手掩住小嘴,细声地打了个喷嚏,今儿不知是怎么了,连着打了好几个。 她用手托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陪冯春眠聊天,外边突然下起小雨。 雨越下越大,冯春眠瞧了瞧天色,看她气定神闲的,不由提醒道,“大嫂嫂,你派人给我大哥哥送伞了么?” 魏小婉闻言,抬首看向外边,又瞥向冯春眠,“啊?下......下雨他还回来吗?” 听这话的意思,是很不想他回来,还是她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啊,冯春眠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嫂嫂,你可别这样,我还指望你管管大哥哥呢。”说起这个话头,冯春眠能说的事儿就太多了,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以前冯盛欺负她的事,直把她大嫂嫂听得一愣一楞的。 魏小婉回头瞥见冯盛从外头踏进来,频频给冯春眠使了几下眼色。 “我怎么欺负你了,值得你到这儿编排?”冯盛在外头听得好笑,这小丫头这么记仇呢。他踱近来,睨了眼冯春眠,“嗯?” 冯春眠惊得站起身,忙不迭朝魏小婉告辞,转身就往外头跑。 魏小婉见小丫头跑得急,忙在后边喊了声“慢点”,回头鄙夷地瞥了眼冯盛,自进里屋去了。 “诶,你可别听春眠那小丫头瞎说,那都是没影的事。”冯盛见魏小婉那幅神色,不知怎么的,也慢慢跟着进来。 魏小婉回转过身,将他上下的打量一遍,嘴边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摇摇头,“骗自己妹妹的月钱......啧。” “那是临时借用,什么叫骗?又不是没还。” “抢妹妹的棉花糖吃?”魏小婉挑了下眉。 冯盛双手支腰,下颌微抬,“那可是为她好,她的牙都快蛀没了。” 魏小婉闻言低头笑了一声,现下做什么事可不都是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先把自己说服喽,再拿这个去唬弄别人。 她歪了下脑袋,示意无可无不可,他高兴就好。 待往前又走两步,她忽的转过身,盯向冯盛脚下,启唇道,“不是说互不相扰么,这是做什么?” 冯盛瞧了眼自己脚下,已经离眼前女子不过三步远的距离。 他若无其事般地向左偏了半个身子,面不改色道,“我拿本书。” 这天晚上,魏小婉又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想起很多,多到足以将之前想起来的片段全部窜起。 她不是穿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时代,她仅是穿进了一本书,这个早在离开京城之前,她就已经意识到了,只是当时隔得太久,有些事她想不起来罢了。 她当然不是主角,甚至连当炮灰的资格都谈不上,因为书中压根就没提起她这号人物,甚至她所在的魏家也只是个背景板,在冯盛和他一手扶起来的申徽帝的斗法中被波及,最终被贴上反叛的标签。 冯盛呢,他自然也不是主角,不过他是个衬托主角的存在,比魏小婉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他的结局纯粹都是自己作的。 魏小婉思来想去,觉得回魏家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即便魏家出事,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有时间,待她回去劝劝大伯父和爹爹,应该还来得及。 第二日早上,魏小婉自临春堂回来,脚下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迎面碰上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恭谨地立在道路一侧,朝她拱手行礼。她认得这是侯府的三公子冯登,面色微变,不过她是长嫂,敷衍地点个头算是应付,不想也不需多做客套。 冯登脸色先是一僵,而后涨得通红,气势汹汹地踏入一所院子。院内一小亭上,一白面书生正就着朝露冲泡茶饮,冯登上前将茶具尽数扫落,脸上怒色满盈,“好你个老四,找你几天了,那天夜里,我明明是跟你在一处的,怎么会到的新房,你敢设计我?” 四公子冯绍面露讶然,无辜地摊摊手,“无凭无据的,三哥可莫要胡说。” 冯登见状,大为光火,上前拽过他的衣襟怒瞪,“没想到你如今连兄弟之情都可以不顾了,若要这般行事,你可不要后悔。” 冯绍皱眉,将冯登的手拍落,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我设计你?能得什么好处?” “自然...自然是为了......”冯登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还未说完,忽被旁人截断,“三哥慎言呢,我可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呵,我就不信你对那个位子没有半点私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侯府(2) 冯绍拂袖坐下,轻轻扫落身上溅到的水珠,星目微动,淡漠道,“若我说有,你就信么?若我说无,你更加不信,嘴上说的话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实在,从小到大,我何时不是帮你?” 见冯登沉吟不语,冯绍心知这番话已将其说动,嘴角微扬,起身辞道,“我身上衣袍已湿,容某先去换身衣裳,再与三哥详谈。” 魏小婉踏入花厅,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不禁喜上眉稍,红唇微启,“莺竹”,一声呼喊有如百转千回。莺竹抬首,高兴地快步迎上来,仔细打量魏小婉,突然鼻子一酸,哭唧唧,“姑娘,你没事么?”魏小婉把莺竹搂进怀里,听到这话十分困惑。 “他们凶巴巴的,饭都不给我吃饱,我就想着,我都这样了,姑娘肯定过的更难了......”莺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把她家姑娘逗笑,这会儿还能想到吃的,应该没受多大委屈,两个人抱一起,一个在哭,一个忍笑忍得辛苦,就这样过了好一会,魏小婉才把住莺竹的胳膊,细细问起莺竹经过。 “我被他们关在一个小黑屋里,起先他们还有事没事要上来掐我一下,后来有个小哥哥过来把他们骂了一顿,说不要欺负我,后来他们就很凶,连饭都不给我吃饱,就看管我的那小哥哥常常会给我带些馒头吃,要不我就再也见不到姑娘......” 莺竹很伤心,魏小婉听她三句有两句离不开小哥哥的,面露好奇,“你说的那小哥哥,可有说是哪儿人?”提起这个,莺竹仿佛十分委屈,蹙起眉头,垂眸哀怨道,“他都不怎么说话,我问了,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我害怕。” 魏小婉点点头,只得作罢,却又听莺竹轻咦一声,“我想起来了,他前段时间还真主动跟我说过一段话来着,好像是说什么卫家嫡女已被找回藏匿,怀有身孕,两月有余。” 冯卫两家正式定亲是在半年以前,如果卫氏嫡女现在怀有两个月身孕,也就是说,卫氏女在明知道定亲之后,还与人私通。这事若让冯家知道,非但亲家做不成,想必还会结成生死仇家,堂堂威北侯府,被人耍了这么一通,母仪天下的冯太后肯定很乐意出手处置。 魏小婉垂眸细想,卫家于此事肯定早有察觉,前面熟悉卫氏女的仆从应该是被处置了,新换上余妈妈这一批,卫家不知道身孕的事,才敢贸贸然地送女出嫁,这样余妈妈不愿多说,也就说得通,毕竟这是一桩天大的丑事。 至于阎婆子不让她知道,无非是想更好摆布她罢了。之前还怕卫家派人过来把她揭穿,眼下即便是来人,恐怕还得帮她遮掩,把黑的说成白的。 魏小婉心头敞亮,顿觉轻松不少,现在只要先把阎婆子收拾了,就能撕出一道口子。卫家短时间内还不会动她,只要打好这个时间差,她想要平安无事地走出侯府,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个给她报信的人有什么用意呢? 魏小婉微微攥紧手中团扇,偏头瞥了眼还在抽抽搭搭的莺竹,此时忽刮来一阵清风,伴随着满堂花香。 王南家的原是给“卫娘子”管着嫁妆绸缎铺子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卫娘子特别信赖那刚进来的阎婆子,不仅让阎婆子管了好几个嫁妆铺子,还有不少的田庄铺子都交给她儿子和媳妇。这不,刚刚早上过来禀事,把她手上的绸缎铺子也给收了,派给她另一项等闲的差事。想她管了这么长时间,铺子的进项一直是日益向好,没出一分差错,如今竟还抵不过一个刁奴的几句谄媚话。 “呸,媚人精,”王南家的满脸愤懣,一路啐骂不休。卫娘子,她不敢骂,但对于阎婆子显然没有这般顾虑。其他被夺了差事的人都没走远,围成一群七嘴八舌地诉说对阎婆子的不满。王南家的扭着屁股,攥紧手中帕子,蓄足了劲头挤进去。 “我原来管的那铺子,原来每月利钱都要收个几百两,如今到了她手中,缩水了近半不止。”有人心疼得拍手,意思再明白不过,那一半定是阎婆子贪了。 “你这算什么,我原来那个,现在都快亏空了,依我说呀,姑娘定是被她蒙蔽了。”有人冷哼一声,瞥了眼前头那人,有理有据地摆事实,讲道理,还有谁能比她惨?一时之间,睥睨“群雄”,众人纷纷摆手,自请不如。 谁料,从旁边走出一人,大掌一挥,“等等,你们至少都还勉强过得去,我原来管的那庄子啊,佃户都快吃不上饭了,愁死人喽。她那儿子对庄稼活半点不通,只懂得贪墨钱粮,大伙儿都苦哇,前儿还有人让我帮忙给姑娘递话,诶......” 总之,就一句话,大伙儿苦阎氏久矣。 外边议论滔滔,魏小婉这儿却安静得很,只因前两日她定下的一条规矩,不是禀事的日子,要来见她,都要先经过阎婆子递话。大伙儿找她就是要告阎氏的状,让阎氏递话,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么?这群管事不蠢,相反,他们都精得很,不必打脑门子官司,魏小婉很悠闲。 现在心里有底,没有前些日子的烦扰,她甚至很难得地捡起从前的爱好,安静地呆在榻上,翻起她在冯盛书房里搜刮来的戏本画册。不得不说,侯府里的书籍真的收藏不少,她找到好几本和魏府不重样的。 冯盛从外头进来,原本一扫而过的视线,在看到榻上的魏小婉后,仿佛定住了。 窗外的光透进来,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使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漂亮柔和,大葡萄似的双眸专注地瞧着铺在榻上的书,纤长的睫毛微微轻颤,朱唇微抿,左手捻着书页,右手还捏住一块咬出了一口月牙形状的糕点。 魏小婉正看得入神,忽听见几声轻咳,抬眼瞧见冯盛走过来,状似随意地在她旁边撩袍坐下,她秀眉轻蹙,还未开口,便听冯盛十分皮赖道,“这原就是我的房子,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听到这话,她都懒得与他分辩,把书拽过到另一头,只留个后背给他。 “这是什么?”冯盛盯着她手上的画册发问,“这是书房的......”他兀地站起来,似乎想到什么,匆匆走了出去。 冯盛的书房,其实说起来就是找了个小屋用来堆放些他从别处或抄或借过来的书籍而已,就在隔壁,并不是很远。 几息的功夫,他又回来了,面色白里透红,手曲成拳伸至嘴边轻咳一声,强装镇定地解释道,“那儿有几本书,是从平宁伯府借的,叠在一堆书里,我之前没注意,许是借错的。” 魏小婉心底发笑,面上不显,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瞧她脸色平静,冯盛稍稍放松了心,书房里有几本以前顾聂贼眉鼠眼塞给他的书,号称什么绝世孤本。不过那是在他去北疆之前,当时匆匆一瞥就被他塞到角落里,后来一直在外边,也没机会瞅上,时间久得他都快忘记了。 冯盛又坐了会,托起茶盏慢嘬,若魏小婉能仔细瞧,便能看见他嘴角分明地翘起一点弧度。魏小婉觉得奇怪,平时冯盛休沐,几乎整天难见人影,今儿这是怎么了,坐了都快半个时辰,每次回头看,他都一脸神采奕奕地盯过来,着实令人讨厌。 好在没再过多久,他就起身出去,魏小婉这才放松下来。 冯盛踏出房门,偏头望了眼屋内,自怀中摸出一块竹牌,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倏尔一笑,又将竹牌小心地放回袖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侯府(3) 今日是各位管事禀事的日子,一堆人聚在小花厅,乱哄哄的。大家群情激愤,与阎氏几人吵得不可开交,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余妈妈站出来呵斥几句,勉强压下人声。 众人眼巴巴地瞅向上首的小娘子,希望她出来说道说道。魏小婉托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将茶盏放下,看了眼阎婆子,又转头望向余妈妈,眼神透出几丝天真懵懂,几次嗫嚅,终未出声。 转头瞥见莺竹在廊下冲她招手,心中大定,终于微笑着向众人说道,“你们说阎妈妈贪墨钱粮,有......证据么?” 听魏小婉这么一说,阎婆子眉头跳得厉害,几次三番想要上前分辨,都被魏小婉一句轻飘飘的稍待给挡下来。 瞧着魏小婉案头的账册一本接一本地垒得老高,阎婆子气急大喊,“这是污蔑!”这些管事把自己的屎盆子,能栽的全栽她身上了,不然她这么短的时间,哪能做出这么多事情? “哦,是么?”魏小婉从桌上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递给身旁的倚翠念出来,“......十五日,进收三十两,上报二十两;十六日,进收三十二两,谎报十五两;十七日......” 魏小婉将目光投向阎婆子,仍笑脸相问,“这边还有一份你儿子与其他商户串联虚报的截印文书,阎妈妈可还有什么话说?” “这是假的,少夫人可瞧仔细了?”阎氏有恃无恐,不住抽气冷笑。 魏小婉点点头,“是真是假,一验便知。”出声唤了倚翠带着几个小厮把阎氏儿子押下去验手印,很快就得了回禀,“手印一致。” 阎氏气极怒瞪,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小蹄子竟然敢对她突然发难,“你想拿我。”话音刚落,她不敢再留在这儿,转身回头就往外冲,魏小婉还未开口,余妈妈已经招呼人手追上去,众人合力在院门口将她按下,如死猪一般地拖回来,嘴上还被塞上一团麻布,没人去较真刚才厮打之际她叫喊出卫娘子是假的这消息的真实性。 阎氏几人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魏小婉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轻摇着手中团扇,垂眸凝视地上的阎婆子,眼中此刻方得平静。 阎婆子是个聪明人,忍耐力极强,能在江湖上混得风声水起的,当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就眼前这事来说,她的确没动什么手脚,但抵不住她有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余下的事自然好办,该留证据的留证据,能栽赃的肯定有人乐意为之。 就如同她们这些闺阁女儿流落到江湖上,就成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一般,江湖人一旦踏进这深宅后院,顶多就是个令人拿捏的棋子罢了。 这法子对余妈妈肯定不好使,但对于阎氏来说,足够了。不过,这余妈妈挺有意思的,瞧着是个明白人。 魏小婉瞥了眼余妈妈,只见她双手贴在腹前,垂眸侍立一旁,神色恭谨得无可摘挑。 “先把她们关起来吧,待查明亏空具体额数,再做处置。”魏小婉淡淡道。 还,他们肯定是还不上的,这些管事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个机会,不把自己过往的烂账栽个干净,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见这些人眼冒小星星,魏小婉不免摇头叹气,这要是她的人,全部都得换掉。 “发生什么事,外边怎么如此吵闹?”魏小婉刚踏进房门,冯盛左手卷了本书,抬眼看向她,看似随意地问她。 魏小婉:“管事们起了争执,就是一些琐事,将军不必劳心。” “哦,我刚才进来时,门口在说什么真的假的,确定真的没事?”魏小婉被冯盛看得心里一紧,挤出点笑容来敷衍道,“将军今日又无事?” 冯盛点点头,忽的起身向魏小婉走来,走到差不多离魏小婉还有一臂之地才停住,微张双臂,眼睛直视着魏小碗,脸上浮起一道如沐春风的笑意,“帮我宽衣。”魏小婉本不想理他,却听他又道,“往常都是冯冬做的事,但不巧,他被罚去扫马厩了。”眼睛一转,似是在向她解释。 这纨绔公子哥就是麻烦。 “我叫别......”魏小婉刚开口就被他出声打断,“我不习惯侍女侍候。” 她刚想说,帮你叫个小厮给你宽,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卧房,小厮不好进来。 魏小婉被他盯得发憷,方才磕磕碰碰地动作起来,一边瞪视着他的脸,一边想用蛮力把他的腰带拽下来。但他的腰带不知是怎么缠的,实在有些难解,魏小婉不得不走近些,垂眸瞧个仔细。 冯盛看着她乌黑浓密的发稍,嘴角轻翘,突然左手发力,一把将她拦腰揽过,魏小婉呀了一声,便听他趴在耳边魅惑地说道,“连个腰带都解不开?要不要我教你,嗯?” 鼻底全是眼前男人的气息,她支撑着两条手臂将他推开,脸颊腾起两团红晕,羞愤交加地转头不知从哪个地方拎出一把擀面杖抱在怀里。 冯盛一瞬间失去了笑容,“不过就是宽衣,不必如此。” 魏小婉这几日杖不离手,不知冯盛这几日吃错什么药,行为愈加让人生疑。 当下勋爵之家除了满月宴、婚宴等正式宴会之外,平时还喜欢借季节花时的名头办宴,比如什么春日宴、梅花宴的,这一股风潮不知谁起了头,但凡受邀出席的人总是要想着法子回请的,也就成了风气。 威北侯府内有一片桃林,侯夫人每年都会趁着花开时,开一场桃花宴,遍邀故旧亲朋热闹一番,当然这种宴会,有时还会兼顾相亲宴的作用。府内的哥儿姐儿适龄的有几个,因此今年的桃花宴要比往年的隆重得多,连平常不太露面的老夫人都准备出席,魏小婉这个长媳宗妇被委了一堆差使,这两日安排物品采买,账目结对,忙得她一脑门子浆糊,抬眼望见旁边榻上笑意焕然的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到时可能有跟她相熟的人来赴宴,她出去的话难免被人认出,她正想着有什么方法能避过才好。 如此忧思交困之下,她竟然病倒了,若是别的时候生病,那肯定是坏事,但是现在她未免有些喜不自胜。 相比性命来说,一点风寒小症自然不在话下。 离桃花宴还有几天,魏小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莺竹虽然明白姑娘的用心,但对于魏小婉怕喝了药好得太快的说法还是有些不太赞同。 冯盛从外面进来,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人,见那丫鬟双手托盘,盘上一碗药完完整整,不免疑惑问道,“这药怎么一口未少?” 莺竹低着头,听见冯盛的声音,心里打颤,唯唯诺诺回道,“这药有点烫嘴,夫人想等凉了再喝。”这话倒也透出一股机灵劲 谁知冯盛竟然较真的探了探碗沿,眼睛先是狐疑的瞧了眼莺竹,随即露出一道释然的神色,伸手道,“把药给我吧。” 待冯盛端了药踏进里屋,莺竹还双腿颤得走不动道,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拍拍胸口,一阵后怕。 魏小婉躺在床上,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回首瞧了两眼,又翻回去面朝里边地躺着。 “有药为何不喝?”等了一会儿不见帘内人答应,冯盛端着药小心翼翼地掀开隔帘,只见床上的人儿全身裹得密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听着让人心疼。 冯盛掀帘而入,将药搁在一个小案上,探手往她的额头上摸去,额头烫得厉害,他找了条湿毛巾给她敷下。 等过了一会,他才唤人再去端盆凉水过来,轻轻将魏小婉扶起来靠在肩头,眼神梭过旁边的莺竹。 莺竹摇摇头,刚要开口将姑娘接过来照顾,被冯盛狠狠瞪了几眼,嗫嚅不敢出声,听天由命地将旁边的药递到他的左手上。 “傻瓜,怕什么,万事有我呢。”冯盛蹙眉盯魏小婉的侧脸半响,叹了口气,轻声言道。 怀中人半睁着眸子,恍惚间没听清他说话,用微弱的声线问,“啊......你说什么?” 冯盛用手指探了下药碗温度,偏头瞥了眼她,声音难得的温润清澈,“我说,你再不喝药,我就要亲你了。” “不要......不要......不要......我喝......我喝药......”魏小婉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声音里充满了抗拒。 虽说让魏小婉好好地喝下了药,但冯盛几乎被气得半死,一道怒意压得房间里的几个丫鬟差点喘不过气来,唯有“罪魁祸首”沉沉入睡。 他面沉如墨地想起身出去,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蓦然有些失神。每次一见到他,她就张开浑身的刺,唯恐他对她做些什么,从未见过她这般娴静安然的模样,就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小猫。 冯盛忽的轻笑一声,有如融化了万年冰雪的暖阳,令人心生暖意。屋内众人经历了一遭大起大落,心底擦了把汗,脚踏实地般地松了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待魏小婉下得床时,早已错过桃花宴,外边到处是北戎南下的消息。 威北侯冯权早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在府中,冯盛这两日也几乎见不到人。有小道消息说,贼兵不日就将抵京,京城中人心惶惶,弥漫一种萧瑟的气氛。 王府也不例外,不知怎么回事,魏小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日夜晚刚歇下,外间突然吵杂,魏小婉起身查问,便听有人在喊什么戎兵攻进城了。这怎么可能,之前都没有北边的消息,兵马一动尘土飞扬,绝无可能悄无声息进城,再说城外还驻有城北大营。 魏小婉让倚翠出去瞧瞧,片刻之后,她慌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按着胸口噎了口水,神色惊慌道,“外边杀人了,好多人......” 听了这话,魏小婉皱了下眉,赶紧披了件披风,往侯夫人院子里赶。侯夫人当前掌着家事,一定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栖花院里,只见外边聚集了不少人,侯夫人站在院子里,气色沉定,稍等一会儿,就见管事急匆匆地跑过来禀道,“好像是巡城营的兵......” 侯夫人稍一思量,道,“让府内侍卫把守好各处入口,多安排点人手巡逻,莫让贼人潜进来,还有,把老夫人,各处哥儿姐儿都送到这儿来。” 侯夫人看向魏小婉,点点头,“先进去说吧。” “城内乱了,今晚都别乱走”,待众人到齐,侯夫人说道,“等外边平静后再探探怎么回事。” 老夫人毕竟见多识广,此刻还是镇定如常,几个小的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面上惶惶不安,心内焦急地看向门口。 隔了一夜,天色大亮,外面方传进来消息,三皇子起兵作乱已伏诛,皇帝受惊卧病在床,不能亲理朝政,授意大皇子摄政,另下诏有司索拿追随三皇子的乱臣贼子。 三皇子是嫡子,素有贤名,而且正当受宠,前段时间还传出来皇帝有意立其为太子,相反大皇子是淑妃所出,如今竟掌了大权。 想到这些,魏小婉心提了起来,这事不知道会不会牵连侯府? 过了两日,冯盛脸色慎重地从外边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包裹,一进门就塞到魏小婉手里。 魏小婉入手一沉,只觉包裹内的东西软软的,突然动了几下,把她吓了一跳,定眼细瞧,原来是一个肉嘟嘟的婴儿。 “这孩子你养着,以后就当是侯府的孩子,”冯盛见魏小婉抬首看他,连忙解释道,“前两日他的父母死于乱中,我路过见其可怜,便想收来教养。” 就这么喜当娘了? 魏小婉狐疑地瞧了两眼冯盛,又细瞧襁褓中的婴儿,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地,眉眼还真跟冯盛有点像。 原书中也没说过冯盛有孩子呀?现在给她整出这么大的孩子来,魏小婉真不知道她该做出什么表示,大闹一场或贤惠上头,都不是她的风格,这可给她出了个老大的难题。 不过,想到她是早晚要溜的人,管这些做什么。 冯盛听她轻轻松松地嗯了一声,紧张地看着她的脸色,出声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么?”脸色又沉了几分。 魏小婉看着怀中的婴儿,未注意到他的神色,还在作死的说道,“将军的孩子,按理确实合该是我养的,只不过,我们终究是要和离的,我只能操心这段儿时间了,到时将军还是要自己费心才是。孩子不比其他,总是要多费些心思的。” “我几时说过让你走了?”魏小婉听冯盛语气不对,奇怪地抬眼看他,只见眼前人一脸霜寒,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如狼一般。她稍稍放缓语气,提醒道,“将军与我初见那时,咱俩不就说好了吗?过段儿时间就和离,你不会忘了吧?” “哦?是这么回事,那我说过什么时候和离了吗?”冯盛仿佛刚刚想起来似的,这话让魏小婉一听,心悬了起来,她定定的瞧他,急道,“将军是没说过,不过如今是可以定下来的,不知将军的意思是什么时候。” 冯盛眉毛一挑,“许是五十年?六十年?或一百年后吧。” “什么?”魏小婉唤莺竹进来,把怀中的孩子抱走,起身过来要跟冯盛理论,刚走两步,脚下突地一歪,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整个人直接向冯盛的怀中扑去,被冯盛抬手揽到怀里,只听顶上一道慵懒的声线笑道,“不必这么急着对我投怀送抱,往后的日子还长呢,不过......我很喜欢。” 魏小婉羞红了脸,抬首正要说话,一张近看更加妖孽的脸低下来,遮住她眼前的光亮,吻上了她的樱唇。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持续多久,直至冯盛重新抬首凝视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被亲了。 她使劲想推开他,但力气不如冯盛的大,挣脱不开他的只好,突地腾空而起,脚下离地,她被抱了起来,这时终于不敢使劲,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求饶似的道,“放我下来。” 冯盛轻笑,抱着她走进里间,“你要做.....做什么?”魏小婉这会心跳得厉害,知道害怕了,眼神紧紧地盯着男人微翘的嘴角。 “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冯盛边走边戏谑地说道,眼神落在魏小婉的脸上。 魏小婉气道,“我什么都不想,你快放我下来?” 冯盛略微一顿,把她放到了床上,直起身子来瞧着她,眼神中晦暗不明,稍后方启唇道,“你先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自那日被冯盛吓了个够呛,魏小婉这些时日恨不得能躲他躲得远远的,能不接话就不接话,实在没办法就敷衍地应个声。 那孩子自被他抱回来之后,就没见他上过心,一律地扔给魏小婉照料,有时见魏小婉抱着,方才过问两句。摊上这么个爹,魏小婉瞧着可怜,倒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这时候的医疗水平有限,孩童夭折时有发生,她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换洗喂食,大多亲力亲为。 这段日子并不平静,京城内到处都在索拿要犯,很多所谓的要犯,魏小婉以前还见过,没想到这几日的功夫,流放的流放,查抄的查抄。她从丫鬟那边道听途说了几家,却没有打听到魏家的消息,心中总有那么几分不安。 刚用过晚饭,见冯盛从外间进来,魏小婉稍稍警惕起来,勿听他状似自言自语,“这些天外边闹得不□□生,不少官宦人家都被捉拿下狱,听闻崇南巷魏家也犯事了,”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魏小婉,“魏家的魏括魏大人之前兼着三皇子府的讲官,落了关系,虽未查到证据证实他直接与这次谋反有关,但因失察之过,被削了官职,贬到潞州去了。” 魏小婉听完,松了口气,看了看冯盛,并未接话。“但是......”冯盛悠悠地叹了口气,看似十分的遗憾。 等了半天,未听他接着往下说,魏小婉忙问,“但是什么?” 看她瞪大眼睛瞧过来,冯盛翘起唇角,直直地看向她,“你愿意理我了?”他紧走几步凑过来,在旁边落了座,“你若想知道,需先答应我一事,以后不管多生气,都不能不理我。” 魏小婉别过脸,板着小脸颔首道,“你先说。” “但......此时是寒冬,应该要过了年再走吧。”他慢悠悠地往外吐字,魏小婉听罢,心里一梗,“就这样?”这还用你说。 魏小婉刚欲起身,不料右手被冯盛攥住,“当然不止,往潞州的路上叛匪云集,此时去往潞州很可能遭遇不测,不过我年后需往潞州一趟,或可顺路。” “真的?”魏小婉眼睛发亮地转向冯盛。 冯盛见她这般开心,敛眉说道,“你常待在府中肯定是乏闷无趣,不如,随我去一趟潞州?” 魏小婉心里一惊,连忙摇头拒绝,“这怎么成,你去是为了差使,怎可带上我,会给你添麻烦的,还是不要了吧,不要了,不要了。” 听了这话,冯盛没有半点恼意,转了转手中的茶盏,颇为遗憾,“这样啊,诶,那就太可惜了。但是,把你放在京城,我不太放心啊,万一......你跑了呢?”他端茶细抿,眼睛似有似无地瞥过来。 他怎么知道?若是冯盛不在京里,她要走会容易很多。魏小婉脸上浮起被人揭破心思地惊慌,支支吾吾道,“你.......你在说......说什么呢,我平白......无故地跑什么?” “要不你给我写个字据吧,要不就跟我去一趟潞州,”冯盛从一旁取过笔墨,笑吟吟递给她,“就写只要未取得和离书,你便永远不离开侯府即可。” 看着冯盛云淡风轻的笑容,魏小婉捏着墨笔,心一横点点头,咬牙道,“好,我写”,反正署上卫娘子的姓名,回头还能找到她头上不成,这么一想,她松了口气,怕冯盛看出她的字迹,干脆左手扶住右手,双手同时使力,不管好不好看,写得方方正正瞧得出来就行。 她在署名处刚刚落下一笔,忽听旁边的冯盛噙着笑,缓缓地开口,“你确定是这个“卫”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魏小婉手一抖,诧异地转首看他,怀疑自己听岔了,秀眉轻蹙,“你说什么?” 只见冯盛笑得人畜无害一般,“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你.....你都.......知道了?”墨笔哐当掉落在纸上,魏小婉瞪大剪水双眸,微曲着小指抖啊抖地指向他。 冯盛收起脸上的笑容,放下的茶盏微顿,“这可是害身祸族的大罪,你竟然敢将之视为儿戏?”声音沉闷,一字一字地敲在魏小婉心上,使之脸色越发苍白。 她愣愣地低首垂眸,心想万事俱休之时,忽听旁边一声轻叹,冯盛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挽救之法。” 看魏小婉带着困惑的眼神望来,冯盛嘴角微扬,突然起身凑上来盯着魏小婉双眸说道,“只要你配合我,咱们可以把这戏演下去。” “倚翠是母亲的人,现今房中情态,她是了如指掌的,你如此排斥于我,以卫家对于府内的巴结来说,实是不该,恐怕已令她生疑。” 魏小婉略一沉吟,敛眉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谁知冯盛抿嘴笑了笑,并未答话,转身坐回椅上,只是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是了,他既然能查到她冒充卫氏,那他肯定也知道了卫氏的事儿,如他这般高傲的人,怎么可能让卫氏的事大曝于众,肯定是恨不得掩盖下去才好。要知道,原书中这位威北侯嗣子可是至死都未曾取亲,未必就不是因为此事的影响。 想到这儿,魏小婉点头应下,“好,依你无妨,不过还望冯小郎到时按前诺放我离开。” “只要你真的听从我的话,这是应有之义。” 不知为何,见冯盛笑眯了眼睛,她由自不放心地强调,“不是你前头说的几十年,必须在一年之内”,冯盛点头应了,魏小婉仍不满意,略微思量,又改口道,“不,要在半年之内放我走。” 冯盛不是太计较这些,统统笑着应了,只要主动权握在他手中,这些微末细节他不是很在乎,谁知道半年之内会发生什么事,再说......放了......也可以再抓回来嘛。 魏小婉听他答应得十分轻松,心下隐隐不安,坐了一会儿稍有困意,抬眼见天色不早,起身便进了里间。 冯盛唤了倚翠进来,倚翠行礼问,“大公子可是要安歇,奴婢这就给你布置床塌。”冯盛自得了冯权告诫,每日只是在屋内榻上铺上席子被褥草草对付了事,白日里都是收拾起来的,倚翠以为冯盛唤她是要她铺设床榻,故有此问。 “不必,少夫人要安歇,你且进去帮她卸妆。”冯盛的声音不大不小,魏小婉刚刚好在里间能够听到,见倚翠走进来,点了点头任由她帮自己摆弄。 倚翠刚帮魏小婉卸完妆出去,冯盛招招手让她过来,指着塌上被水淋湿了一大块的被褥说,“刚刚不小心淋了水,你把被褥收拾下去晾干吧。” 倚翠:“厢房还有预备,奴婢即可拿去换过一套来。” 原本背着双手的冯大公子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摆了摆,“不用如此麻烦,夜已深了,你收拾完也去歇息吧,我入里间休息即可。”说出来的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里间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倚翠闻言,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蠢话,赶忙收拾好被褥走了。 冯盛走进里间,见魏小婉还未歇下,紧抱着擀面杖立在床前,神情戒备地看他。他望着她怀中的木杖欲言又止,寻思这木杖平日里是放在哪儿,改日一定要找出来扔掉。 “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出去?” “刚刚不小心泼湿被褥,我看这床榻寻常三五个人都能睡下,不如就此将就一晚,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你不要多想。” 看冯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魏小婉咬牙说道,“我不习惯与旁人睡。” “我更不习惯与旁人睡,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还想不想走了,可不要忘记前约。”说着,不顾魏小婉反对,施施然地躺到大床的另一边。魏小婉拽了他半天,见拽不动他,只好把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什堆在床榻中间,形成一道隔离。 威北侯抗击北戎有功,诸多赏赐一流水地赐下来,但其中最让他高兴的,却只有一件,冯盛终于被定为威北侯嗣子。就是说,冯权百年之后,爵位将由冯盛承袭。 宫中内侍念完圣旨,侯府诸人面色各异。其他人先不说,就连这个正主也没瞧出来有多喜气,反正从冯盛的脸上,魏小婉没看出什么表情,只见他木着脸,好像谁欠他钱似的。 不只嗣子的名分定下来,冯盛因平乱有功还受了升赏,被擢升为右卫中郞将。看他不咸不淡地谢了恩,转头就走得没了人影。众人只能纷纷上来向魏小婉恭贺,说起来,这事儿委实跟她扯不上关系,不过不好落别人脸面,勉强地应付几句。 “这么说来,你与大皇子这事没有半点关系?”冯权捋了捋颌下的短须,敛眉看着自己的儿子。 冯盛坐在椅子上,往椅背靠,摊摊手,“我领兵进城时,城中已经大定,除了维护一下治安,并没有收到大皇子任何令旨。” 冯权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此时对我家大肆封赏,应只有拉拢之意,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年不及弱冠,便得此高位,日后定要戒骄戒燥,绝不可再似从前那般张扬,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这我明白,不敢劳侯爷挂心。”冯盛起身,还是如同在外面公事公办般地朝威北侯行礼告辞。 冯权目视儿子的背影,探手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在口中嗫嚅,未唤出声音来。 栖花院内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惊得侯夫人身边侍候的云鹊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门进去察看,只见满地都是瓷器碎片,她战战兢兢地看向站在阴暗角落里的侯夫人,“夫人,发生了什么事,可有伤着?” 一道娴静雅淡的声线自屋内传来,“没事,不小心把花瓶绊倒了,你把这儿收拾一下吧。” 云鹊点头应诺,唤过几个人进来,把碎片清扫干净,刚要退出去,忽闻侯夫人开口问道,“大公子呢?” “我刚见大公子被老爷叫去了,许是在老爷的书房里,是要请大公子过来吗?”云鹊垂首回道。 却见侯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仿佛苍老了几岁,“不,你去把倚翠叫过来吧,不要让别人知道。” 云鹊虽不明白,但很多事她也不想明白,主子吩咐下来,她照做就是,总是不会错的,当即应诺去找倚翠。 京城在年前出了这么一场乱子,当下人人自危,民心不稳。但是日子还是要照过,延国公府非但未受到丝毫波及,相反再过几日延国公世子还要准备娶亲,据说大皇子也会出席,好不容易遇到一件喜事,似乎是想借这场婚事缓和一下人心。 延国公府的帖子前两日就已经递到威北侯府门上,指定邀请威北侯冯权和冯盛都要出席。冯盛都去的话,魏小婉自然不会落下。 魏小婉最近发现一件怪事,有时起床她总是会睡过边,中间的用作隔离带的物件全部被踹到了床尾,不过看自己衣裳完整,又不似发生什么事情,问下冯盛还要被嘲笑睡姿,要知道,从小到大就没人说过她睡姿有什么问题,按莺竹的说法,那可是再规矩不过的,每次一睡下,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莺竹每次都得探探她的鼻息才能确定她还活着。 难道是最近忧思过重,导致心理状态变异,进而影响到睡姿问题?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发现一件更离谱的事,昨天她明明是睡在左边,今天起来却是在右边。她冷笑一声,探身凑近冯盛,只见他睫毛轻颤,被盯得久了,嘴角的一抹笑意实在忍得辛苦。魏小婉拍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才宛如初醒睁开眼帘,一张蓄满娇嗔的小脸撞进他的眸中,距离不过一臂。 “你是不是想说,今儿睡在右边也是我自己滚过来的”,魏小婉大着胆子用双手把他的俏脸捏成一个猪头,“肯定是你把我弄过来的,对不对?” 冯盛没去管魏小婉搭在他脸上的手,而是伸出一只手在她纤细的腰间轻轻一勾,将她拉近身来,稍微翻转过来把人压在身下,什么都不做,嬉笑地看着她。 魏小婉还没反应过来,先是呆呆地瞪大了眸子,而后才面露惊慌,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声音低绵地哀求几声。 “别乱动。”冯盛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莫名,呼吸逐渐急促,仿佛激发了某种野性一般。听他这么说,魏小婉不刚再扭动身子,两人就这样眼对眼的不知看了多久,冯盛才利落的支起身子,一个转身离床下地,头也不回地动身去洗漱换衣。 魏小婉不知发生发生了什么事,只道他怪人事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今日是延国公府娶亲的日子,魏小婉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冯盛站在旁边,看着她挑个珠钗犹犹豫豫的,干脆道,“你若实在担心,不如我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就说你身子不适,无法前去。” 好呀好呀。 仿佛就等着他这句话一般,魏小婉瞪大了眉眼瞧过来,眼中写满了满意之态,展颜一笑,但还是故作一番歉意,“这样不会太为难你吧?” “要不,我再等等你?”冯盛似有所感的颔首点头,突然戏谑般地问了这么一句。 魏小婉干笑几声,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岂敢让堂堂的冯小侯爷久等,我才疏福陋,就不耽误小侯爷的时间了。”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暗嗔一通。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魏小婉对冯盛多了几分了解,这人就是嘴欠,有时明明是一番好意,却一定要在嘴上占些便宜,逗弄逗弄她才觉满意。 自从冯盛承了嗣,府内人都换了一副称呼,原来的大公子如今也变成了小侯爷。 冯盛闻言抿嘴轻笑,转身朝门外走出去,留给魏小婉一个挺拔的背影。 延国公府的二儿子,冯盛是认识的,当然不仅仅是认识,而且还很......熟悉。满汴京城内就没人比他被冯盛欺负得还要惨的,即便是饱受冯盛压制的王逊都只能屈居第二。 听闻这小子前几日才休弃原配,如今这么急急忙忙地另娶新欢,若是放在往常,这场婚宴冯盛不见得会来,今日赴宴纯粹是冲着大皇子的面子。现下朝局不稳,威北侯府没有理由和必要去得罪这位新上位的皇嗣。 大皇子之所以会借着这场婚宴大宴群臣,是因为他的正妃出身延国公府,只要他能更进一步,延国公府就是当之无愧的国之外戚。 冯盛驱马跟在侯府一列马车之后,看似百无聊赖地在观望四周,经过几年的军中磨练,这几乎已经成了他出门在外的一个本能,虽然周围有骑士护卫守护,但他从来不会因此懈怠半分,这是遭遇过几次刺杀,他仍能活得稳稳当当的一个重要原因。 延国公府是与威北侯府硕果仅存的唯二开国勋臣,内涵底蕴自然不薄。今日这么多人参宴,临时辟出来的园子丝毫不见得拥挤,反而四下布置得都极为妥当。 冯盛先跟几个常见的武臣寒暄几句,转头就见顾聂堆着满脸笑容的凑过来。 “盛哥,一晃数年未见,现在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采依旧啊。”顾聂不吝吹捧,笑容满面地打了个哈哈。前一段时日,冯盛对他那是颇为冷淡。好在经过一轮打听,他总算明白了问题的根由。 冯盛客气地向他拱拱手,略带几分敷衍地笑道,“好久不见。”眼神掠过一边,与旁边的一位军中同僚闲谈起来,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园子内设有几处茶亭拱宴前宾客休憩所用。冯盛同几个人在茶亭内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各处的风土人情。旁边自有安排好的女使仆役将煮好的茶水送上来,冯盛听端茶上来的仆役笑着宣称是宫内赐下来的上好贡茶,恰好口干,就端起来浅尝了两口,味道略显怪异,就随手放在一旁。 不料,又坐了一会儿,突觉腹下腾起一股燥热,额间开始冒出一些细汗,心下暗惊,莫非是中毒了?见座中几人都安然无恙,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延国公府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毒杀宾客,而且中毒不会是这种症状。 冯盛借口身体不适,向仆役要了一间厢房休息,又让人去叫了冯冬进来扶他过去。 “少夫人,小侯爷真的是这么说的。”冯冬站在院子里,再三强调他没传错话儿。他从延国公府出来时,冯盛红着眼睛,嗓子嘶哑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他不会听错,就是让少夫人过去。 魏小婉心下诧异,冯盛虽然没什么品,但不像是这么出尔反尔的人啊,前脚让她不用去,后脚又叫她过去,这是什么毛病?就算是有病,也应该去找大夫,找她来做什么。 见她左手抱在胸前衬着右手手肘,右手立起托住下颌,还在犹豫考虑,冯冬都快急哭了,急忙赌咒发誓他没有传错。 魏小婉不是不信冯冬,而是觉得十分奇怪,眼珠转了几下,她转首吩咐莺竹取出个斗篷来带上,乘车随冯冬出了府门。无论冯盛出于什么考虑,魏小婉觉得现在两人算得上同伙,去看看也没什么。 待她进了延国公府,打开冯盛休息的厢房门时,魏小婉才发现不对劲。冯盛并未躺下休息,魏小婉推门进去时,他正目光灼灼地盯过来,脚边地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只听他沉声吩咐跟进来的冯冬道,“把这人抬到隔壁去,把门带上,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冯冬唤过莺竹搭把手,两人合力把人扶到隔壁厢房。魏小婉原本也想搭把手来着,瞧这姑娘不知怎么晕的,怪可怜的,想跟过去看看。却听冯盛说道,“你留下。” 听这声音铿锵有力,只是似乎多了几分隐忍,但要说是生病,几乎不会有人信的。魏小婉转身望去,只见他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把高足凳子上,腰背挺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脸上的神情从之前的凶狠转变成一种诡异的温和,魏小婉心里打起了小鼓,她不怕冯盛凶巴巴的模样,就怕他突然变得温润亲和,依她对冯盛的了解,这才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让我过去做什么,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魏小婉看了一眼房内的布置,房间左侧竟然还布置有一书桌,她边笑嘻嘻地答着冯盛的话,边似漫不经心的往书桌那儿走,不为别的,就为那桌面上一个用来洗笔的青花瓷缸,那物什看上去圆润精巧,触手微凉,拿在手上一掂量就知道是个绝妙无比的防身利器。 冯盛突然急促地咳了几声,声线转为微弱地道,“我中毒了,恐怕......”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有一个东西在我腰间的荷包里,以后你要离开侯府兴许会用得着。” 魏小婉听到他说自己中毒了,心中大为紧张,又听他临走前还在为她离开侯府而计划筹谋,顿时感动得不能自已,连忙凑过来着急问道,“你中毒了?中的什么毒,怎么还不叫大夫,不......不,应该让侯爷派人去宫里请太医,你等等,我现在帮你去找侯爷!” 她刚欲走开,手腕忽的被冯盛一把拽住,整个人被他揽入怀中,只听他附在她耳旁轻声低语,“我中毒了,解药就是你......” 魏小婉惊讶地转首看他,靠得愈近才愈能发现问题,冯盛的眼中已经布满血丝,呼吸沉重急促,整个人的状态绝对不太对劲。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前世追过那么多肥皂剧的魏小婉不往那方面去想都难,她颤抖着声线说道,“你......你别乱来。” 听她这么一说,冯盛的动作微顿,似乎有些效果,但也仅仅只有一小会儿。冯盛的神色变得愈加恍惚,感觉身上的手又开始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魏小婉挣扎不起身,索性咬咬牙,把手上的青瓷洗笔缸往冯盛额头上使劲一嗑,拥着她的双手彻底地放下来了。 魏小婉站起身,看看一丝裂痕都没有的洗笔缸,又瞥了一眼爬在桌子上的冯盛,悠悠地舒了口气,暗道一声,还好这缸质量不错,属实没看走眼,要是换做不经敲的,可能眼下要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敲晕过大将军的洗笔缸了,已经完成从凡品到极品的飞跃,放在后世,这绝对是古玩中的古玩。 她决定等冯盛醒来,把这缸找个借口带回去,给后世之人留个念想,以免埋没在这凡品之中,哪天就被人弄碎了。 魏小婉将洗笔缸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正想往门外走,打开门唤冯冬进来扶他主子回府。却不料刚一转身,就被人拽了回去,与一双红得令人可怕的眸子对视一眼,冯盛未再理会她的挣扎,直接将她抱入帐中。 不过片刻,帐中便传出来一声低声的娇吟,伴随着几声粗重的喘息声。 冯冬向来是个机灵的,早早就拽着莺竹守在院门口。这儿是个偏僻的院子,看起来似乎是新建不久,延国公府内没人住在这边。院内此刻除了他们四人,就只有之前延国公府派过来服侍冯盛的两个女使,一个现在正在左侧的厢房昏睡,一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儿离冯盛休息的厢房较远,倒是没听到什么声音,莺竹几次想回去瞧瞧,都被冯冬拦了下来,只道主子有事自然会叫人的,我们在这儿等着就是。 过了约近半个时辰,二人突然看见远处缓缓地行来一队人群。待靠近了些,冯冬才瞧出来,为首的是侯夫人和一个年长些的贵妇人,两人神色凝重地边走边朝这边张望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冯冬和莺竹赶忙上前行礼,侯夫人敛眉问道,“盛哥儿呢?” 见旁边那贵妇人并不多做停顿,稍绕一下便往院子里走,冯冬赶紧跪下拦住,回禀道,“小侯爷正于里边休息,恐有失礼之处,若夫人有事,请容小的先进里边通禀。”说完稍转首瞧了眼莺竹,莺竹立马会意,转身一路小跑进去通传。 “若只单单休息,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别是在里边做什么狂悖之事吧,来我延国公府,若规规矩矩的,自然是客,若敢在我府中欺辱侍女的,连人子都当不得,还讲失礼不失礼,真是可笑.......”那贵妇人咬牙唤来几个粗使婆子将冯冬拉开,怒气冲冲地随旁边一个青衣女使直奔冯盛休息的书房。 房内仍无动静,那贵妇人指使一个仆役上前踹门。那仆役推了两下房门,发现推不开,正待使力撞开房门时,门却自己从内边开了。 “这便是延国公府的待客之道么?冯某今日倒是领教了”,门口站着一个身子挺拔的俊逸男子,正是冯盛,发冠衣饰整齐如常,满脸霜寒地睨着为首的那位贵妇人,身上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度。 那贵妇人被冯盛气势所摄,失语片刻,随即回过神来,之前那股盛气凌人的威势稍弱了几分,铁青着脸色问道,“我延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如何,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指教,我且问你,有侍女来报于我,说你在房中欺辱侍女,可有此事?侍女青柯眼下是否正在房中?” 时下高门世族互送侍女亦非稀奇之事,但未经主人家同意就敢欺辱人家侍女的,这可是德行操守问题,可以被问罪的,更何况是在人家府中如此肆无忌惮,相当于狠狠踩了延国公府的脸面。这要被坐实了,如今正当得用的延国公府如何能忍? 冯盛闻言,冷淡言道,“小国公夫人的侍女,有何缘由来问我。许是跑了,晕了,或者是死了,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这么个大男人杵在门口,想闯进里头查看并不容易。小国公夫人转头低声吩咐旁边的人去调外边的侍卫进来,场面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被按在一旁的冯冬见状,赶紧插话嚷嚷,“左侧厢房有一个侍女,应该就是夫人要找的人。” 冯盛微微侧目瞥了眼冯冬,很快就有人从那边厢房里扶出来之前晕过去的女使。 小国公夫人唤人端来一盆凉水,立时就把那侍女泼醒,待她眼中恢复清明,方才扯过她询问一通,结果这侍女竟然一问三不知。 气得那小国公夫人紧咬银牙,冲冯盛冷笑一声,道,“可怜被人欺负了,还糊里糊涂的。即便不在一屋,难道就与你无关了么?” 冯盛知道这小国公夫人自来与侯夫人交好,今日胡搅蛮缠,不知是受了谁的意,他心中冷哼一声,瞧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的侯夫人。 “我家少夫人就在屋内,夫人但可明鉴,这侍女与我家主子绝无干系?”冯冬见冯盛冷面不语,赶紧帮腔解释道。 此话一出,连侯夫人都有些错愕,当下心念一转,“若如此,那便真冤枉盛哥儿了,”她语气和缓,转向小国公夫人,“不如我和妹妹都派个人到里边察看,果真如此,那此事恐有误会,此事就此揭过便罢,可好?” 小国公夫人点了下头,派了一个婆子和侯夫人身边的云鹊进去察看。云鹊进里边时,只见魏小婉呆楞地坐在床边,眼框通红,似是哭过,眼睛都没抬起来看她们一眼。莺竹在一旁苦着张脸,手上正帮魏小婉梳拢发髻。 两人微晃一眼,出来朝两位夫人点了点头。小国公夫人暗啐一口,领着人群便要走。 “等等!”冯盛突然出声喝住她们,“小国公夫人如此轻松便想走了,若是这般,以后但凡来个什么人,都能往冯某身上扣个名头栽赃诬陷,岂有此理?” “今日却是慢待了你,是本夫人不对。不过人的名,树的影,你身上若无半点污浊,别人又拿什么来诬陷你,望你好生戒之慎之。”小国公夫人毫无半点拖泥带水地道了错,然而言语间却仍然很不客气,说完不再理会冯盛,转身往院外走去。 冯盛冷笑一声,“冯某受教,他日定当奉还。”前面的人闻言脚步微滞,不过一瞬间,复又领着众人去得远了。 魏小婉现在是又气又痛,也没闲心去理会外间的事。她都不敢站起来走动,只能静静地坐着,让莺竹服侍她梳洗挽发。 见她这样,莺竹又是内疚又是心痛,她长到这般年纪,自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出言说些话,又怕说多错多,勾起自家姑娘的伤心事,于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小心翼翼的做着手上的活计。 门口吵杂声渐渐平息下去,一阵脚步声由重变轻,冯盛自外边走进来,看了看魏小婉,侧过有些可疑微红的脸面,朝莺竹吩咐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与你家姑娘说。” 之前是冯冬拖住她,不让她过来,此时即已知晓眼前之人非那等端方君子之辈,亏她这些时日还以为冯盛对姑娘不错,没想到竟存了这番心思,端的防不胜防。莺竹那还敢再让他和姑娘单独待着,十分硬气地挡在魏小婉身前,怒道,“小侯爷有什么话要说便说,左右我是不能离开姑娘身边的。” “我与我娘子有些私密事要谈,只需几息的功夫就行,就是说说话。”冯盛被人像防狼一般防着,见莺竹站在一边一动不动,此时自知理亏,不好强硬赶人,颇感无奈地转首看向魏小婉,轻声问道,“这也是你的意思?” “莺竹,你让那人不要跟我说话。”魏小婉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响,她朝冯盛那边瞥了眼,见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十分不情愿的将小脸瞥向另一边,只留下个后脑勺给他,嘴上说道,“莺竹,你让那人不要看我。” 莺竹只能又复述一遍魏小婉的话,做送客状请冯盛先出去。 称呼从小侯爷变成那人,冯盛一时有些不适应,不过她还肯跟他说话就好,想着不必急在一时,回了侯府总能找到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当下点点头,吩咐道,“看好你家姑娘。” 本来冯盛见侯府马车又宽又大,想一并坐车,路上也能同魏小婉说几句话,谁知被莺竹拦在车门外,说是她家姑娘的意思。他现在有些可恨早上为啥要骑马过来,以前的时候没见这般娇贵,延国公府离威北侯府没几里地,走路过来兴许现在就有个借口能赖在车上了。 威北侯冯权自然已经听说冯盛的事,一路上脸色不甚好看,及至进了栖花院方才发作起来。 “你堂堂一介嫡母,不知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家子弟,反而在外边挑唆是非,你如今真是越发的能耐了。”冯权把桌案拍得嘭嘭地响,怒气正炽地指着侯夫人教训。 侯夫人一脸不知所谓的微笑道,“侯爷是说的哪里话,今儿盛哥儿这事发得突然,我一时没拦下是有的,怎么倒成了我挑唆是非了?” 冯权一听,气得横眉倒竖,指着侯夫人气得发抖,“你还自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是不是,可笑竟敢在老国公眼皮底下耍这些把戏,你可知延国夫人出身何门?人家是从宫里淌出来的,刚刚出院门时拉着我一通好笑,笑我们侯府家宅不宁,没有规矩!” “侯爷凭外人一句话就断定是我,你怎么不说是那延国公挑唆是非呢?”侯夫人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冯权。 冯权气极而笑,“好啊,你是敢做不敢认是不是,十几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呵呵,既然如此,我威北侯府不留你这等无德无胆之人,我即刻就写放妻书,将你放回......” 侯夫人冷笑数声,将冯权话头截断,“休弃我,好迎那王氏进门是不是?侯爷可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们崔家,这威北侯府焉能存到今日?即便今日我崔家没有以前那般强盛,但我这正室之位,也不是你冯延章想休就能休得了的。” 她站起身子,睁大眼睛凝视着冯权,一步步地走过来,苦笑道,“是了,你没有这么硬气,若你有这么硬气当年又何必求娶我,早就和王氏那小贱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了吧。可笑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睛,将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视如亲子,却没想到是你和那王氏珠胎暗结所生,如今还想把侯爵之位传给他,你当我是死了不成?” 见她近似咬牙切齿地说完,威北侯冯权心下大骇,支吾念道,“你......你知......道了。” “那孩子一长开,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才找人去梧州查了一番。那孩子能这么顺顺当当地长大,我已经是发了莫大的善心了,你若是还想让他袭爵,那是休想。” 冯权看眼前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女人忽的换了个人一般,不再是以前那种温婉贤良的作派,不觉有些晃神,口中不住的念道,“疯了,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威北侯冯权阴沉着脸面,甩袖而去,沉年往事被掀开来,仿佛在其旧患处又洒了把盐,心底疼痛难忍,不再理会侯夫人崔氏。 夜幕渐渐降临,威北侯府各处院子都开始挂上了灯笼。暗淡的灯光下,冯盛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的一张石椅上,冯冬侯在一旁,看他在这儿坐了都快一个时辰了,晚饭都是在外边吃的,看来少夫人是铁了心不让冯盛进屋了。 冯冬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侯爷,天黑了,不然我让人给你另外安排间厢房先住下?” 冯盛抬头望了望天,摆摆手笑道,“不急,天黑了才好!” 难道小侯爷想用苦肉计?冯冬瞧着自家公子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的是,就算冯盛在这儿坐一晚上,少夫人都不一定会有点心疼,当然若是老天赏点脸下些雨来,那可能就要另当别论,现在清风朗月的,想想都不太现实。 他本想复待再劝,突见冯盛压低声音朝他摆了摆手,有些神秘莫测瞥了眼房间方向,“你先去找把梯子来。” 找把梯子来做什么?冯冬挠挠后脑勺,十分不解,不过冯盛既然吩咐下来,他只好离开去寻梯子。 莺竹侍候魏小婉洗漱完后,见魏小婉几次张嘴欲问又未曾问出来,以为她是想问冯盛,顿时没好气道,“姑娘莫不是要问......那人,我刚才去取水时,见他还在庭中坐着,姑娘若是觉得烦燥,我再去说说。” 魏小婉轻摇几下头,看着莺竹说道,“我不是想知道他,他爱在哪儿坐就在哪儿坐,这始终是侯府,不是我们家......莺竹,我想先送你离开汴京。” “姑娘,你......不要我了?”莺竹闻言大惊,苦求道,“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看着姑娘,求姑娘不要赶莺竹走,姑娘......” “傻瓜,谁要赶你走了?”魏小婉微笑解释道,“我先送你离开汴京去找我二哥哥,跟他详述一下前因后果,让他来汴京救我,我们两人在一处始终目标太大,很难走得脱。” 莺竹有些晃然大悟,这是让她去搬救兵啊,正要点头应好,忽又想到自己若是走了,姑娘就没人帮衬,一时有些担心,“姑娘,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你呢,还有外边那恶人又该如何应付,我怎么能现在弃姑娘而去?”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之前就想过了,你越早找到我二哥哥,我们越早能够脱离这里,不然一切都是勉强支撑罢了,我准备明日就送你走,有一个管事正堪得用,可以送你出去。切记,此事除了我二哥哥之外,不可告之其他人。” 魏小婉不准备告诉父亲魏修,虽然魏修确实喜爱她,但在这等可能牵连魏家的事情上,她算不准魏二老爷会如何想。相比之下,柳姨娘倒是能够信任,但是她身在内院,很多事情都需要借助魏二老爷,所以魏小婉暂时也不敢让她知晓,不然只能害她白白的担心罢了。 只有二哥哥最重亲情,本身性格豪爽,闯的祸也不少。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肯定会来,不为别的,只因她是他的妹妹。 莺竹郑重地点了点头,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凭魏小婉如何的好说歹说,莺竹说什么也不放魏小婉独自在屋内睡觉,找人搬了把小塌放在外间,即便就剩一晚,她也要守好姑娘,如此尚不放心,直接拖着小塌堵住进来的房门,她才拍了拍手安心地歇在小塌上,又让魏小婉有什么事儿就叫自己。 两主仆就此歇下,中间只隔了一道珠帘。 可任莺竹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是不了解所谓的恶人。即便是跟了这“恶人”许多年的冯冬此时也有些错愕,看着某人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屋顶,他有些胆战心惊地望了眼四周,半夜三更扒屋顶进自己屋这也是没谁了,无论等下出点什么事,自己恐怕都得跟着吃些挂落,毕竟这梯子是他找人借来的,说是他怂恿那都是轻的。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屋内有什么响声,冯冬又觉得这主子是越来越摸不透了,这样都行。这年头,摸不透主子心思的狗腿子肯定不是什么好腿子,他苦丧着脸,有些难受地晃了晃脑袋。 魏小婉不是不想叫人,等她意识到床边有个黑影的时候,她的嘴已经被捂严实了,耳边传来冯盛那低沉又有些飘渺的声音,“是我,别叫人,我就只想跟你说会儿话,只要你不愿意,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神经病!魏小婉瞪大了眼睛想骂人,但奈何嘴巴受制于人,只能妥协般地先点点头,冯盛见状,轻呼了一口气,渐渐地将自己的手移开。 魏小婉刚发觉嘴上一松,便低声怒骂一声,“贼子。”谁知冯盛却也不恼,仿佛还很享受地翻了个身躺到床上,从背后轻轻揽住魏小婉,轻笑附和道,“哦,我若是贼子,那你是什么,难道是贼婆?” 说好的什么都不做呢?魏小婉身子一僵,后背贴上一个蕴热的胸膛,周边萦绕着一阵好闻的香气,显然是身后这男人身上带过来的,她微微皱了皱眉,想要极力声斥,却听冯盛在她耳旁轻嘘一声,示意噤声,又用手指了指外间。 “你怕别人知道就不该如此失礼擅闯,”魏小婉稍有些苦口婆心地念叨道,这人不要脸皮的话,她还真的拿他没辄,如果还要点脸面那是最好。 “我是没什么所谓的,左右你跟前的人都不是很看得惯我,但倘若她们进来看到你这般模样,往后你还如何保持仪态在她们面前主持,如何管理家事。”冯盛说了这么一番话,把魏小婉的耳垂吹得有点痒,她不耐地扭了扭脖颈晃动小脑袋。 这话看似为她着想似的,但话里话外无不暗藏一股约束的意味。莺竹自小与她玩到大,她什么囧态没被看过,本想说她并不在意这些,但心底忽地想起一事,双眸在黑暗在闪烁几下,便放软语气转了口风,“小侯爷说得......有些道理,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还要睡觉呢。” 听着这软糯糯的声音,冯盛心下有些发痒,想起自己想说的话,脸色掠上几丝郑重,“今日在国公府里......” 提起这个,魏小婉冷笑一声,截断话道,“侯爷是想说自己被下了药么,那你就不必说了,我早已知晓。”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没想到冯盛却矢口否认,转而言道,“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能留在侯府,你的身份问题我会想办法处理,只要你答应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做什么?魏小婉眼皮微动,细声道,“留在这儿做什么,做你妾室么,那我宁愿绞了头发上山当姑子去。”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魏氏庶女的身份,在这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若是进了这威北侯府,顶多就是个妾室的命,她喜欢看宅斗戏,但这不代表她就喜欢参与,更不必说冯盛还没达到能让她参与其中的地步不是?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自由一点,清净一些,小门小户的生活或许更适合她。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冯盛支起身子,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瞧了眼魏小婉的脸,干脆扳过魏小婉的身子,让她正视自己,嘴角轻勾笑道,“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好好地在府里当我的夫人,”说着,脸色忽的严肃起来,“我这一辈子只认你,我......我心悦你。” 他说到后边声音愈小,还磕磕巴巴的。魏小婉听不太清楚,瞪大双眸盯着他瞥开眼神留下的侧脸,好奇地问道,“你说什么?” 冯盛闻言,转回眼来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你故意的吧,魏小婉扑闪着明亮的眼睛似在催促,他忽地伏身在她耳边轻吟,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感觉痒痒的。但魏小婉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感觉,她完全被冯盛说的那句话震惊了——他说喜欢她。 “所以无论你往哪儿躲,我都会把你找出来,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都只能是我的人。”寥寥数语,看似在表明心迹,但听在魏小婉耳中,却很有些不爽利。 魏小婉表示不怕,冯盛这艘船都快沉了,她苟个几年,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此时的魏小婉还没发觉她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环,只要她细细地去算一算,就会知道,魏氏的船可能要比冯盛这艘沉得还快。 平宁伯府内的伯夫人王氏现在只觉得全身冰冷,她气得微微发抖,手心渗出丝丝冷汗,“这么说,我的哥儿还没死......没死,他竟敢骗我。” 厅上立着一位朴素衣着的婆子,闻言微躬了一下身子回道,“我在外边听侯爷和夫人在里边叙话,听得真切,说如今的小侯爷就是娘子的骨肉,侯夫人还威胁侯爷不许将爵位传给盛公子。” “她竟敢......当年要不是为了社稷,为了联合齐家,太后钦旨赐婚,我焉会退让。现在她又无子,凭什么不让盛哥儿袭爵,她是疯了不成。”伯夫人王氏手中捏紧锦帕,眸中目光愈发坚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莺竹第二日起床时,看见冯盛施施然地坐在屋里,她都以为自己得了魔障,眨了眨眼睛看向魏小婉,又看了眼那人所在的方位,“看什么看,还不去侍候你家姑娘洗漱,”冯盛做出凶巴巴的神态唬得莺竹一惊,若非莺竹阻拦,他用得着半夜去趴屋顶,此时见莺竹面有疑色,语气自然不见得多好。 魏小婉拍了拍莺竹的手背,让她别理这人。等了一会儿,莺竹再进屋时,冯盛就已经不在了,魏小婉从外院唤了一个管事进来,是一个背部略有些佝偻的婆子,前几日她借查账的当儿把原先贪墨的管事换了,拔用了这许妈妈,依她这十几日的查看,一家人都属于良善之人,几代亲朋没出过什么作奸犯科之徒,让她带着莺竹去往宣州,魏小婉可以放心。 当然这事肯定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对外说的都是奉主人家之命往宣州采买新绸,而宣州也正是盛产丝绸之地。 二哥哥魏获数月前就跑到宣州去游学了,据说拜在当地一位大儒门下潜心钻研学问,对于这个说法魏小婉还是有些存疑的,毕竟没听说过谁去游学身边还带着一个豆蔻女子,与其说是游学不如说是去避婚来得实在,当初还写了一封信回来婉拒家中定下的亲事,好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黄了,把魏二老爷气得跳脚,本来是要派人去强压魏获回来的,但旁人素知魏获以身手见长,除非魏二老爷亲去,否则只派别人也很难将魏获毫发无伤地带回来,魏二老爷职位在身,那有这等功夫去一趟宣州,于是此事便被按下不提,直至拖到今日。 “主子,少夫人派人去往宣州,是否让属下跟去查探?”一名玄衣劲装汉子朝旁边人拱了拱手。 旁边那人拽着一封信件,微瞄一眼,嘴角轻勾上扬,双手往背后一握,道,“不必了,我知道他们此行所为何事,朝中近期不太稳当,或将生事,把那几家勋爵贵戚给我盯好了。”那玄衣劲装汉子领命便要退下,又被唤了回来,听那人想了想,道,“裴荣最近不是没什么事么,让他带几个人走一趟宣州,把少夫人派出去的人安安稳稳的护送到宣州,再把他们尽快送回来,哦......把上次剿人拐团子救过来的那小子也带上。” 下属领命下去安排,冯盛掀开眼帘,望了眼插在湖边泥地里的几根鱼杆,此时杆头轻轻晃动,鱼线与湖水的相交处微微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有鱼上勾了。 魏小婉晚上餐桌上多了两条鲤鱼,一旁侍候的倚翠还不住的对她念叨着,“少夫人可有福了,小侯爷今天到小东湖里钓了不少鱼,还有几条养在缸里,这几日铁定顿顿都有鱼吃。” 听着倚翠这话,魏小婉眼皮一跳,转首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心下不宁,难道她派人去宣州找魏获的事,冯盛知道了?不然以冯盛现在的官身,怎么会有闲情雅致去钓鱼? 魏小婉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其实归根到底只有一件要紧事,那就是不能让冯盛知道她要跑路。 她笑着尝了一口,脸上假笑着附和般地赞了一句,“果然官人钓上来的鱼就是不一样,味道比寻常在外头采卖的要好得多了,不错不错。” 在冯盛的极力要求和纠正下,魏小婉对冯盛的称呼又改了一通,眼下麻痹这位小侯爷是最重要的,称呼这种小事,魏小婉自然不愿在这种事上多费唇舌,以免引起冯盛的警惕。 “你喜欢便好,今日才懂得姜太公钓鱼的意蕴,”冯盛深深地看着魏小婉,“你扎个袋子于水旁,有些鱼儿自己会游进来,你说说,这岂不妙极。” 魏小婉被他瞧得心虚,不由得干笑几声,扮作贤惠地用副筷给他夹了几个菜,里边夹杂着不少青椒,亏她能从哪几盘菜中,把辣椒几乎都挑了出来,攂到他碗里,就是想看看这种辣味能不能辣歪他的嘴,吃个饭都不能让人省心,偏要说些有的没的,在她看来她已经做的很隐蔽了,绝无可能被他看穿的。 谁知眼前这男人十分惬意地吃了碗里的饭菜,还时不时地笑着问她,“娘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 一顿饭吃得魏小婉索然无味,端的真是一种折磨。 这日,威北侯冯权刚刚下朝回府,车马驶入一小巷中,突听外头陈肆禀道,“前头有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似乎是平宁伯府的马车?” 冯权原本闭上的双目慢慢地睁开,不慌不忙地掀帘望去,待看清马车的样式,急忙放下车帘,朝陈肆道,“还不赶快掉头避让,这还要我来教你吗?” 陈肆摇了摇头,心底暗叹,这位当朝柱国面对北戎数十万人马都可不退,独独一听闻平宁伯夫人的名号,便火急火燎般地跑得贼快,别说陈肆,就是冯盛如果在这儿看到他爹这般作态,估计眼睛得瞪掉出来,这那还有半点在他跟前摆出来的严父威势。若是他再仔细回忆一下,就能发现一个十分诡异的“巧合”,每次这位表姑母到侯府时,这位日理万机的威北侯爷都会很凑巧地不在。 大概是嫌马车掉头掉得慢,威北侯冯权干脆跳下马车,不顾侍卫劝阻,急急忙忙地扎进一间书画铺子避让。 “敢问威北侯爷在吗?”那布盖华丽的马车驶到近前并未直接过去,车上窗帘微掀,露出一张小巧年轻的面孔,应该是王氏身旁的贴身女使。 陈肆无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遮掩道,“我们侯爷......呃......刚刚是在这儿的,但......现下不知去哪儿了?” 那女使见陈肆一脸为难,但还稍显镇定的作派,这哪里是丢了当家侯爷的样子,她看到一旁有侯府侍卫频频地朝路旁的书画铺子那边望,她眼睛一转,便缩身回去。 片刻之后,一位面容素丽,气质怡然的贵夫人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步态雅致地走进书画铺子。一旁的陈肆不敢拦,他知道这位夫人在侯爷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若是惹这位夫人不快,转头冯权就该动手处置自己了。 这段儿路子在京城内并不算繁荣路段,人流也不多,但此处胜在清静,这对于书画铺子来说尤为重要,若是开在那闹市之中,反倒不雅,很是影响鉴赏书画顾客的心境。 冯权起初刚进门的时候还有些惶惶不安的,但此时心绪稍定,倒是有点闲情逸致地欣赏书画来。此时,他正观赏一幅吊在墙上的前朝大师名作,忽听背后一声冷哼,他的心蓦的提到半空,他举起的手僵在画前,稍稍回头瞥了眼背后。 只见王氏仪态端方地站在门口,偏头交代身旁女使几句,便有人把店铺掌柜引出门去,本来就已经寂寥如空的店内,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冯侯爷好大的威风,我这小妇人寻常要见你一面竟然如此之难。”王氏敛容怒嗔,也不多作寒暄,开口直言表明来意,“我今儿来,有一事相问,还望侯爷如实相告。” “什么......事?”见眼前昔日玉人,如今愁容满面,略显消瘦,冯权心下漏了一拍,想伸手如年少时那般抹平她额间皱起的愁纹,但终究还是没有抬起手来。往事已如过眼云烟,此生已是必然抱憾终身,对冯权来说,能知道她在世间的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那便够了,没必要再去引起波澜,徒惹人伤感。 王氏目光灼灼直视冯权,道,“盛哥儿究竟是不是我的骨肉,当年我生下的孩儿到底还活没活着?” 冯权只觉喉间干涩,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王氏竟然听到了风声。王氏见他沉默不语,怒意更盛,“你就说是与不是,这对于你冯侯爷来说很难吗,还是说,你还想如同当年那般骗我?”王氏挑了下眉头,表示她现在可没有那么好骗。 冯权良久方才叹声道,“是,那孩儿还活着,就是盛儿。”说完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事确实是他做得亏心,没得辩驳。 “你竟然真的骗了我......呵......好你个冯权,”王氏走上前,两只白皙的手拽紧冯权的衣襟,几欲喷火的双眸紧盯着他的脸颊,由不解气地摇晃着他,“我就是不信,我就是不信,可我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他,原来是你做的手脚。”说至最后,王氏掩面而泣,哭声哀怨得如同拿刀子在刮他的心脏一般,他终于耐不住,用双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解释道,“芸娘,骗你是我的错,是我混账,你莫要哭,你莫要哭,我......我只是想让你了无牵挂地活得自在些,终究是我辜负了你,我不想让你牵挂着这个孩子,我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些。” “开心?呵呵,你居然觉得我现在过得开心,哈~,”王芸娘突地笑了两声,眼角还挂着泪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平宁伯的那些肮脏事,我不信你在外边未有所闻,说他身有暗疾不能生养都是轻的,整日与一群妖男混在一起,可怜被迎进门里当作摆饰的那几个妾室,之前还以为是我从中阻挠,真是可笑至极。”王芸娘冷笑一声,回过神来,不知为何自己要跟冯权说这些,也许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可以述说这些丑事罢了。 王芸娘瞪了一眼他,“若不是你,我当初也不会被父母匆匆的嫁去平宁伯府,罢了,这些往事不提也罢,你如今待要如何?我的孩儿我一定要认回来的。” 冯权扶着王芸娘自地上起来,点头应允,“容我些许时日,我来与他说。” “还有......爵位......”王芸娘摸出一方帕子,抹了抹眼角,趁势看了眼冯权。 冯权心头抹了把汗,这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当下点点头,“即便你不说,我也是要传给盛儿的,终究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子良多......” 王芸娘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她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孩子,若是他能承爵,固然是最好。她正抽身欲走,突觉自己的手腕还被冯权的大手拽着,她今日可不是来跟他叙旧情的,不由提醒道,“侯爷,时辰不早了,妾身该回去了。” “哦,”冯权仿若才恍然初醒,放下不知不觉握在手上的柔荑。 这两天魏小婉稍有些坐立不安,只因按日程算,去宣州的人也该回来了。她怀中抱着冯盛从外边领回来的“儿子”,不由颠颠地想,她捏了捏怀中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孩子的小拳头,说来却是稀奇,这孩子好几次哭得撕心裂肺的,连奶娘都没辙,但凡到她怀里反倒安静下来,这会儿小拳头在她身上到处摸索,想来是饿了。 现下除了喝些奶水,这孩子也能喝些米汤,魏小婉转头吩咐倚翠去置弄些来。倚翠前脚刚走,冯盛后脚便踏了进来,见魏小婉怀中抱着他“儿子”,神色很是不耐,转头就要让奶娘抱下去。 魏小婉侧身微挡,笑着婉拒道,“可别了吧,适才刚安静下来,别又让他啼哭起来闹得不得安歇。” “吵着你了?”冯盛眸色一亮,走近来在魏小婉的身边坐下,“我记得南边还有一处院子,离这儿稍远,不如就将孩子安排在哪儿吧?” 冯盛对这孩子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概因这小子每日都要霸在二人床塌中间,拉屎拉尿不说,还对他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就算是亲生儿子也得到一边凉快去,府里又不是没有地方安置。 他的话音刚落,魏小婉略有些鄙夷地看向他,“这可是你的儿子啊,小孩子本身就喜欢惊闹,这种事又不是不闻不见就能好的,若是闹出个好歹来,这小身骨哪儿遭受得住。” 冯盛的神色微顿,转首瞧见她怀中的那个小肉团子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龇了龇嘴里才长出来的两颗小糯米牙,连带着流了一摊口水。 “对了,这孩子这么久还没有个小名,你不给取一个?”魏小婉奇怪地看着冯盛,顿觉一阵心累,这到底是谁儿子,取名这种事竟然还要她来提醒,见冯盛沉吟了好一会儿,也未有个定论,干脆提议道,“要不......叫帅哥儿?”反正这时代也没有帅哥这种叫法,这名字叫起来最要紧的是顺口好记,当然魏小婉还有一点私心,她自然希望手上这一团小团子以后能长成一个小帅哥。 “千军可夺帅也,起个这么张扬的名字,这么小的孩子如何承受得住,”冯盛嘴角微勾,很有些兴致地说道,“叫阿丑吧,反之意为俊俏,总不唐突。” 魏小婉想了想也对,时下人家给小孩子取个小名,大多喜欢取反义词,当然其中的原因不乏迷信,就是怕孩子的八字压不住这种好名字反而不美,但时人如此,你总不好在一群“牛蛋、狗娃、羊妞”中间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万一引起众怒那就不好了。 “那以后就叫丑哥儿喽。”魏小婉念了几遍,还是感觉有些别扭。 冯盛坐了一会儿,用过午饭,说是有事去了营中。丑哥儿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又有精神来跟魏小婉比较耐力,只要魏小婉一将他放下,就会施展起他那连绵不绝的“狮吼功”,缠得魏小婉抱着他,一搭一搭的瞌睡打个没完。 后面进来个丫鬟喊了她一声,总算让她清醒了几分,来的人是青棠,前段时间才提上来做的一等丫鬟,莺竹走后,一些较为私密的事儿大多都是交给她去办的。口舌严谨,做事缜密,最重要的是为人可信。 她见魏小婉回过神来,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魏小婉听完,瞪大眼睛的瞧了她两眼,唤来奶娘,刚要把丑哥儿放下,这小白团子就开始嗯嗯啊啊地吟唱,干脆把他抱起来,快步地赶往小花厅。 小花厅上立了一大扇屏风,平时若有管事带外头人进府禀事也是如此,管事和外头人站在屏风外边,魏小婉坐在屏风里边,依次问话。按原先说好的,二哥哥魏获是以外头绸缎铺掌柜的身份进来的。 魏小婉心情激动地从旁门踏入厅上,隔着屏风依稀能看见外间的几个人影。 “少夫人,这是宣州绸缎商的李掌柜,关于绸缎上的几处地方还需与少夫人亲自商议。” 听到外间传来许婆子的声音,魏小婉点了点头,将身边的女使寻个由头遣退,只留下许婆子在门口望风。 魏小婉起身转过屏风,探身一看,哪有她二哥哥魏获的影子,只见外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在中间,视线正四下乱飘。她只看了一眼,便觉眉头一跳,赶忙缩身退了回来。 可惜还是迟了点,那少年只瞥了一眼,显然已经看到了她,“五姐姐,别来无恙乎?”还未等魏小婉答话,他就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那清秀少年眉眼间多添了几分沉稳,但即便如此,魏小婉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来人,这正是自小就喜欢与她抢食吃的魏六郞魏衍。 说起来,去年她离开京城时,魏衍就已经不在京城了,这么久不见,确实变化不少,至少没有之前的轻佻。不过一想起小时侯总是抢她东西,魏小婉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怎么来的是你,二哥哥怎么未来?”魏小婉坐回椅子上,疑惑地看向魏衍。 魏衍拢袍笑道,“只因五姐姐的人来得有些迟,月前姨娘病了,二哥哥接到信后就赶去了延州,我刚好在明山先生那儿学习经史,五姐姐的人把我错当成了二哥哥,听说这么回事,我自然不敢稍待,就赶忙走了这么一趟。”说着,也不等魏小婉招呼,就从旁边很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拢了拢衣袍,听到一声咿呀,方才抬眼好好审视了一遍他的五姐姐。 此前听闻五姐姐在地动中丧生,他都不敢相信,现在看见她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又觉得有些恍惚。这些年游学走过许多地方,让他对生命有着更加深刻的认知,有的人冻死街头,有的人却还在醉生梦死,他内心中有过愤懣,也有过彷徨,但更多的是对这世道不平的宣泄。 魏小婉现在还没意识到,造就魏氏叛臣之名的因子就在眼前,因为魏氏在原书中作为背景板,很多事儿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未曾深写,造成魏小婉也有些儿灯下黑,她这位六弟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相反在以后的诸多岁月里,在文坛中都久负盛名,更有诗篇流传后世,在魏氏被定为叛臣之后,数月间往来,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晋王和三边镇,聚起十数万大军讨伐冯盛,亲自起草檄文,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清君侧。 “这是何物?”魏衍眼睛瞥到魏小婉怀中的婴儿,惊得跳了起来,难道他做舅舅了?这不可谓不让他心惊,要知道,他们最大的嫡亲姐姐——三姐姐魏淑兰现在都才刚刚怀上,还没生下来呢?这排行第五的魏小婉这么快就实现了超四赶三,甚至还排到前头去了。 魏小婉看了看怀中,又瞧了眼一脸呆愣的魏六郞,眨了眨眼睛,表示这事儿说来话长,现在没空跟他解释这个,只是刚刚听闻柳姨娘病了,她很有些担心,“姨娘怎么了?怎么生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魏衍闻言回过神来,按了按自己有些跟不上的脑壳儿,舒了口气,“先前姨娘听闻你在地动中没了就大病一场,月前只是复发,前两日收到二哥哥来信,说已经好了不少。” 之前阎婆子见她衣着皆非凡品,怕官府的人循迹追查,便将她随身的物品要了去,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为了造成一个她已死的假象,从而方便逃逸。 魏小婉想了想,问道,“你此番带了多少人过来,可有把握把我接应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 魏衍听她这么问,一时有些语塞,只是看了看魏小婉,并未出声答话,忽觉喉咙有些发干,就着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敛眉轻抿。 魏小婉见他如此作态,心下咯噔一下,声音变得干涩,“就你一人过来的?”眼睛浑自不信,瞧着他直犯嘀咕,不可能吧,若莺竹已经将前因后果与他说了,怎么着也得多备几个人手来接她才对,按魏小婉想来,这才是正常人的做法,但她还没想到这魏衍显然并非常人。 只见他喝过几口水,清了清喉咙,这才慢悠悠地朝魏小婉这边望过来,嘻嘻笑道,“瞧五姐姐说的,宣州虽说不算太远,但行来总需几日,身上衣物累重,自然还有书童分担,我一个人如何来得。” 瞧他那副笑脸,感觉还挺光荣,魏小婉气得牙痒痒的,要是还在家时,她兴许就提起茶几上的水壶给他冷却一下。不过如今在外面自然不同,她可不想被人看笑话。她轻舒了口气,缓了缓,复又问道,“那你可有想好如何接我出府?” 魏衍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我胸中已有副稿,只是还需细细思量。冯盛其人如何,请五姐姐详细与我说来,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城。” 魏小婉见他都如此说了,只好将冯盛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魏衍作侧耳倾听状,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姐弟正于此处说了大半会的话,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轻咳,许婆子走进来低声禀道,“小侯爷过来了。” 魏小婉心下一震,连忙站起身来,便要安排魏衍从旁门出去,谁料他摆了摆手,神色自若地说道,“听闻军中行军作战,常常会密遣细作,往来无错,冯盛久在行伍,我等此番进京应该瞒他不过,如此藏头匿尾,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地见一面。” 还未等魏小婉反应,门外已经响起一阵脚步声,而魏衍也起身迎了出去。 魏小婉只觉这个弟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天下人可不全是讲道理的谦谦君子,你就算占足道理,人家一句苦衷,你就得吃瘪。她楞在当场,心里凉飕飕的,跟出去不是,不跟出去又怕魏衍万一有个好歹。 正在她犹疑之际,那两个男人已经十分亲切的把臂言欢地步了进来。 “六弟弟此来路途遥远,早该说一声才是,我与你姐姐也好派人去接你,今晚便在府里住下,好让我们为你接风洗尘。” “姐夫客气,我们家宅府就在京城,虽说如今没人居住,但已收拾妥当,不敢劳你费心,再说这几日还需访亲问友,住在府里未免多有不便。” “也罢,这个先且不谈,这接风宴却是要的,你五姐姐想必应该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吧。” 魏小婉瞧得目瞪口呆,见冯盛的视线看过来,有些心虚地瞥开眼去。冯盛看着她雪白的侧脸,心底微微一笑。 那顿所谓的接风宴是在外头食肆吃的,毕竟府里眼线重多,不好太过张扬。不过这场宴,魏小婉却吃得无甚滋味,只听魏衍一口一个姐夫,冯盛开口必呼贤弟,她都不知道魏衍还知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数日来,魏衍以冯盛亲朋的身份出入侯府,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蹭吃蹭喝。 一连串下来,连冯盛都有些迷糊,他原先还以为这小子是来接人的,如今看来或许是他多虑了,若指望这么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出京城,那显然是在侮辱侯府暗谍的智商。 冯盛这日刚下衙回府,找了一圈内院,未见到魏小婉,不免心下一惊,问过面色惶惶的青棠和倚翠,只说今日未曾见过少夫人出房,冯盛闻言大怒,又问清楚最后她们看到魏小婉的时候是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若是骑马,现在肯定已经出了城门。冯盛知道魏小婉会骑马,因为这是在她软声哀求之下,他亲自教的。他此时不及细想,也没空去处置这几个疏忽的女使,召来他几个麾下的侍卫,急匆匆的出了府门。 除了派出侍卫往几处城门追索,冯盛亲自带人赶往位于崇南巷魏府。魏府虽近来无人居住,但也不曾荒废,各处院落都留有人看护。 冯盛一脚踢开房门,只见房内一秀气少年正手捧经史,有些讶然的看过来。 “是你将你姐姐带走的?”冯盛斜掠一眼四下,并未发现整理行囊的情况。 对面少年立起身,似乎很是不解,敛眉问道,“我姐姐?我姐姐不是好好地被拘在贵府上么?不知冯兄为何有此一问,衍实在不解此意。” 见魏衍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冯盛心下笃定,应该就是他做的手脚。 “即送你姐姐离京,你怎么不与她一道离开?”冯盛在房中慢悠悠地绕了一圈,声音却显得镇定了许多。 听了冯盛这话,魏衍语气显得十分紧张,“什么?我姐姐离京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姐姐要离京,天啊,她......她竟然都不与我这亲弟弟说......” “行了,”冯盛深深地看着他,面露不耐,“你几时如此多话......” “对呀,我几时如此多话,我真的没想过接我五姐姐离京,不信你可以搜一搜,城里也要搜仔细了,最好能翻个底朝天。” “你在拖延时间?”冯盛神色霜寒,蓦的转身出门,一瞬间就走得无影无踪。 待确认周边再无动静,魏衍很自然的拢了拢衣袖,朝一张四方塌下说道,“出来吧。” 塌下立时钻出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她轻扫衣裙上的尘土,目光直视魏衍,“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们现在把注意力放在城外,城内自然会有所松懈,待我那书童打探消息回来,我们就立刻出城。”魏衍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 房檐上落下一人来,那人白衣素面,极为俊逸,正是刚刚走出门的冯盛。“可惜了......”冯盛玩味的目光投了过来。 自那日逃走不成之后,魏小婉气得决定几日都不与冯盛言语,但偏偏这人就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样,总是拿些她想知道的事情来撩拨她,每次说到一半,就等着她巴巴来问。 眼见逃走不成,近期肯定都没有机会,魏小婉只能写了封信让魏衍带回去,不管以后如何,如今柳姨娘因她生病,总要先回去报个平安才好。后来冯盛亲去了一趟延州,也不知道他跟魏家的人怎么说的,除去年节礼物往来,竟然就这么放心地把她放在威北侯府。 一晃经年累月,若是别人不提起来,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卫娘子了。看着身边两个小萝卜头,她单手抚着又微微隆起的小腹,很有些感伤。 要魏小婉来说,冯盛这个未来权臣根本就没有个权臣的样子,最近更是除了上衙处理公事和必要应酬,一回来就呆魏小婉房里腻着。 “大哥哥,快来,快来。”一方稀松的土地上,正围着两个小孩,竟相拔起地里成熟的豆子,小点的叫墨哥儿,有时拔不起来只能眼泪弯弯的朝大点儿的丑哥儿招手求助。 魏小婉和莺竹在旁收拾他们扒拉得乱糟糟的豆杆,以侯府的能力来说,她自是不用去耕田种地,但是人呢总得找个事儿来打发下空余时间,否则整天想东想西,很容易想得阴郁,她觉得那些喜欢吃饱没事就斗来斗去的人,纯粹就是吃得太饱——闲的。她即不喜欢织棉刺绣,那就只有闲时养些花草菜蔬来稍作消遣,这样也能时常提醒自己,不要与平常百姓太过脱节,以免养成张扬跋扈的性子。要知道,这松散闲逸的富贵最能毁人。 当然有时候小斗一斗,也能怡情,毕竟她不能要求其他人都如她这般超脱。隔壁栖花院的侯夫人有时候总会找她切磋一下,虽然侯夫人有长辈的身份摆在那儿,但由于侯爷和冯盛都盯得紧了,她并没有吃到什么大亏。 北边的戎国,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听闻戎首叫什么呼儿贺的,最近统一北戎诸部,磨刀霍霍,准备举倾国之力南下中原。 自从确定冯盛是自己亲骨肉后,王芸娘就自请下堂离开了顾家,归于娘家修养已有数载,这是官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她常住于白云观旁的别馆,之前魏小婉未怀有身孕时,冯盛每个月都要带她去上几次。 白云观旁的那一片梅林,梅花依旧妍丽,只是赏花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罢了。又见几个少男少女于林中嬉戏游玩,魏小婉时常有些恍惚,她与冯盛相识,仿佛就在昨日。 “阿丑渐渐大了,总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才是,你莫不是忘了?”魏小婉终于忍不住问起冯盛,以前孩子还小,不取大名就不取,有个小名先叫着也行,但眼见都快开蒙进学了,总不能这样叫下去。 冯盛见魏小婉看过来,嘴角微翘,大笑着揽过魏小婉,恭声禀道,“娘子交代的事自不敢忘,我查阅了诸多经史典籍,觉得叫宗肃就很不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