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 第1章 楔子 秋雨过后,彝山深处,半山坡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盛满泥浆的沟壑,空气中飘散着泥土草根的腥臭与寒凉,到处都是油腻腻的砖红色,泥泞且湿滑。 不远处稀疏的矮草甸里,五六个穿着破烂、手脚皴裂、黑瘦矮小的娃娃们正挥拳撕打另一个更破烂更瘦小的娃娃。他们目标明确,沉默却凶狠,只想把当中那娃娃蜷起身体,紧紧护在胸口的几个烂洋芋抠出来。 长时间的饥肠辘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会给幼童弱小的拳头注满凶狠的力量。但争抢的双方对食物都有巨大的执念,除了磨烂衣裤浑身青紫,谁也没有得到实质的好处,战况一时胶着。 然而就在此时,当中出拳最狠的一个却突然一踉跄,一颗石子正中他的后背。 他立即松开已抠住洋芋的手,转过身去,紧紧盯着背后暗算他的娃娃。 那扔石头打人的娃娃就蹲在附近的小土坡上,腰上别着一把匕首,脚边放着个竹篾簸箕,看着比他们都瘦小,比他们都文弱。 但那群小孩都恨他 恨他家里常常飘出来的米饭和菜肉香 恨他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净暖和,连块补丁都没有 恨他穿得起合脚的布鞋和棉鞋,夏天晒不糙冬天冻不裂 恨他有母亲给他洗脸,有父亲给他锻刀。 恨他总是将熟鸡蛋、坨坨肉和沾满咸盐辣子面的烧洋芋放到他们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正准备去喂狗。 挨了一石子那小孩首当其冲扑过去,一群狼崽子紧随其后直奔小土坡。 扔石子的那个手脚也不慢,立马站起来沉稳的等着拳风扫到鼻尖方才一侧身,蜷腿提膝撞向杀过来的小孩腹部,瞬间便将他胃里的酸水顶到了喉咙。 那小孩痛的后撤一步弓腰抱住肚子,险些呛咳出来。他抬起头瞪着眼前这个白面馒头一样笑得傻兮兮的杂种,双眼满溢狠戾,急忙招呼同伙们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群为了争抢吃食早就杀红了眼的狼崽子。不一会,那扔石头的便被七手八脚的按翻在地,犹如被泥浆裹住的野草般陷进肮脏的水洼里。 为首的那个冲他啐了一口唾沫,提起簸箕便走开了,狼崽子们忙着去追吃食,也弃他而去。 最后,便是刚才还被踢打的爬不起来却仍护着洋芋蛋子的那个。只见他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眯缝着青紫的眼睛走到泥里的娃娃身边,顿了一顿,忽然抬脚重重的跺了他两下,方才跑开。 入夜,大山深处唯一一间舍得亮起电灯的土基房里,裹着毛毡的彝人老阿妈,正抓起一把夏枯草放进嘴里,边嚼碎草叶边含混着用彝语说 “长不齐羽毛的鸟,顶不破壳的乌龟,你再爱管闲事,也教不了他们去飞去游” 火塘边端坐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娃娃,正借着火光悄悄默数阿尾奶奶脸上一道道褶皱,那耷拉着的褶子随着咀嚼的动作正一松一紧,让他想到待会就有拌着唾液黏答答的草渣沾上自己的皮肉,不禁眉间抽了一抽 “我没管闲事,是他们自己来抢的。”那娃娃慢悠悠的用彝语说,“阿尾,我没伤那么重,能不能不敷这个” 慈祥的阿尾笑着一把拽过他藏在身后的胳膊,吐出草渣直接按到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再取来烈酒蒸透纱布包裹的大黄粉糊糊给他按压红肿的地方,满意的看着他痛得直咧嘴眉目皱成一团。 “你和你阿爹,就是一个槽里嚼草料的倔驴”阿尾接着说,“你阿爹要带你去县城念书,你为什么不去快和你爹回县城里过日子去吧,山里人的事情你们汉人管不了。” 比起火辣辣的草药,阿尾这句“你们汉人”更戳他的心。 那娃娃低头不吭气,脑子里钻出来一张总是戏耍嘲弄他的脸,再想到县城里米饭说扔就扔、汤水说倒就倒的大小混蛋们,心底越发瞧不起,闷声用彝语嘟囔 “我不是汉人,我不喜欢汉人,汉人不爱惜东西,山里人打架因为饿肚子,城里人打架却是为寻开心。” 阿尾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火塘里的热气烤得暖烘烘的,让那娃娃不禁想将脸颊也抬起来去蹭一蹭。 “太阳一落山,就带走了山雀的眼睛,彝人的寨子被罩进了黑色的笼子里,已经越来越留不住亮光了。山里没力气干活的、得病躺着的、找不着爹娘跟野狗似的满山刨食的越来越多,你有多少吃食能让他们抢要想不一直闭着眼睛摸索,你就得跟着你阿爹,到山外面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伪装 1989年,早秋,清晨。 临潭县郊外西山邑上村,村里唯一一家零售杂货、经营吃食的供销社门口,被早起忙活的村民们围了一个半圆,当中站着村里的供销社主任,正压着满腔怒火看着眼前倚靠在大门上的那滩烂泥 。 有伙计问道“主任这个不是前几天才进村四处乱逛的叫花子吗给是死掉了给肖喊公安” “死你马勒死”主任骂道,顺手抄起路边的树枝扔给伙计。“没看见还喘着气呢,赶紧给他弄醒,大清八早的真他妈晦气” 那伙计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谁知刚一走近,就被叫花子四周飘散的汗酸酒臭震得向后一退。 臭袜子裹屎放上两月也弄出不这味儿太他吗恶心了那伙计连忙捂住口鼻伸长胳膊远远的一气乱戳,边戳边骂 “老表哪个兴睡人家门口赶紧起来莫挡着我们开门” 戳了半天,那人一动不动。 供销社主任怒火中烧,抄过伙计手中的树杈直接抽上去,连打了二三下,那叫花子才翻身从地上跳起来,撸撸袖子一扬拳头骂道 “哪个哪个打我你们为哪样打我”酒臭里夹杂着浓重的山音。 山里人供销社主任心下一惊立马怂了,连忙说“大哥挡着店门口了。” 挡人门口的叫花子却不依不饶起来,冲上前一把扯住来人衣领,大声嚷嚷“挡着你家不会好好呢说噶凭哪样打人” 见那叫花子往前冲,看热闹的半圆整齐的后退三步。 自带毒雾光环的叫花子一挨拢供销社主任,嘴里蹿出的味儿立马熏得他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慌乱中他却斜眼瞥见叫花子小手臂上好几处米粒大小错落的青印,瞬间汗就下来了,心里低骂,还真不如有人死在门口好收拾 供销社主任急忙屏住呼吸,瓮声瓮气的说 “大哥实在对不住,赶着做生意找钱,大哥又半天喊不醒,小毛,赶紧开门给大哥打两斤酒。” 听见酒,那叫花子立马笑起来松开手“要打粮食酒莫掺水老子喝得出来” 不一会,伙计便拎着两个酒瓶子走过来,到了跟前却没递给那叫花子,而是把把酒瓶摆到地上。 那叫花子全不在意的伸手去捡,拿起来就急不可耐的拧开盖子仰头灌进去大半,再满足的“哎”了一声一擦嘴,转身拾起扔在店门口当铺盖用的油腻腻的毡布,对着村主任拱手道, “老板,谢谢了啊,恭喜发财生意兴隆” 供销社主任立马面上赔笑道“谢金口谢金口”心里却低骂“我谢谢你赶紧滚早晚死到别处克。” 见那叫花子佝偻着腰走一步喝两口的慢慢滚远,伙计凑过来问供销社主任 “这种人打了就打了为哪样还要倒贴酒水送他走呐” 主任骂道“憨娃娃,你没看见他手上的针眼噶吃白面的倮倮怎么能惹赶紧拿水管冲冲门口,臭烘烘呢哪个来买东西。” 以为见着死人了结果只是个醉鬼,这雷声大雨点小的热闹看得很没意思,人群一哄而散。而就在他们当中,有一个外乡人却望着醉鬼离开的方向,伫立了一会。 那叫花子一步三晃悠的沿着村道乱窜,或招猫或逗狗或乱翻路边的杂物,走走停停,半晌,才见他佝偻着腰低头朝身后偷眼一瞥,心底笑道 “上钩了。” 当天日暮时分,西山邑半山松树林。 姜明远躲在一处半人多高的石堆后面,隐隐觉得小腿处一片连着一片开始刺疼麻痒,他皱了皱眉,似乎有虫子爬上腿,但他只敢随手抽根树枝隔着布料刮一刮,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更不敢放松手里的望远镜。 盯梢的目标,是眼前不远处一座停工许久的采石场,场地上除了一堆堆的泥灰和几洼水坑,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但简易房工棚内却似有火光,有人在活动的迹象。 “老姜,都三天了,还没见骡子过来给里面的送货,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蹲守在另一处的杨志悄悄靠了过来,接过姜明远手里的望眼镜,边盯着边说, “你赶紧歇会吧,眼睛都红了。” 姜明远一边使劲揉眼睛,一边却说“没事,只是有点痒。真有啥变故里面的人早跑了,这个点肯定没守错,现在只能熬着等骡子靠过来。” “那你抓紧时间休息会,我盯着。” “行。” 说着姜明远便翻身准备靠着草垛眯一会,但一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猫腰朝他们这边摸过来。 他连忙坐直身子,等那人来到近前,连声问道“小魏怎么就你一个人林三两呢有情况了” 那人立即递了张纸条过来,说 “今天中午我们驻守那家老乡来撵人,说林哥已经给了粮票和钱说我们不住了,又给了我这张条,出来时你们不是让我都听林哥的,我就直接上来找你们了,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 说着魏源便把肩上的毡布口袋轻轻往草地上一放,这玩意一碰地便立刻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呯嗙声。魏源嘟囔道,“林哥这里面到底放了啥啊出来盯梢还扛着这么一堆死沉的东西。” 姜明远瞟了眼那口袋,心底大骂, “又把枪给扔下了林三两这楞种心可真大。”再看了眼纸条,上面写着,“带上我的包速去会合。平远” 望着加粗感叹号的“平远”两个字,姜明远皱紧眉头,这下可麻烦了。 “你们两个骡子估计马上就到了,而且极有可能带着枪。待会只要人一进屋,小魏你和我立即冲到正门,小杨你守到侧边窗户那。明白么” 杨志和魏源赶紧点头。 魏源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看着姜明远一脸凝重,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犯怵。 “姜队,我们不再等等林哥吗你们这边什么情况我和林哥在山下村子里守了这几天,可是一点情况没摸着啊。” 老姜边盯着工棚边向魏源简单介绍 “我们来时人已经在里面了,守了三天,当中只有一个人出来过,只在附近转了转没见他下过山,但看他进出拎着的东西和门口的垃圾,至少有三个人,出来那个是个山里人,那肯定带了彝刀,搞不好还会有猎 枪。” “三个”魏源心里更没底了,“我们这边算上林哥才四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制住啊” 人心里一旦没底,话便开始有点多。 魏源又接着问,“姜队,我还是想问问,你们林边疆以前也是这样搞案子的我们在山下盯梢这几天,他头两天都是下午出门半夜才回来,还醉醺醺的,最近这两天直接就找不着人,原先定好了送货的骡子一到我们才过来汇合,但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熬着等骡子过来。他这种行事风格,怕是放在哪支队伍都不太让人放心吧” “这你可安心吧。”老姜没出声,杨志却接过话茬。 “咱们临潭县局抓毒贩第一牛逼就是林三两,等搞案子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三两他盯运毒的骡子,就从来没有盯丢过,只是他鬼点子多不爱循规蹈矩。而且,谁说你们没摸着情况,三两那条上不是写了么,人从“平远”过来的,那地方过来,说明我们这次会有惊喜,大大的那种哟。” 望着杨志一脸笃定和兴奋的跃跃欲试,魏源扶额暗道“原先局里面传缉毒队的愣头青不找死就浑身不舒坦,还真是不假。” “你俩闭嘴人来了,把枪备好” 这话一出,魏、杨两人立即掏出五 四式手 枪,打开保险,双眼紧盯着石场工棚。 没一会,从石场另一边后门,摸进来两个人,魏源一看,惊得下巴都掉了, “林边疆什么时候跟骡子混在一起的” 再看向老姜和杨志,两人却没什么异样,仿佛已见惯这样的场面。 “待会林三两进去,不出几秒准打起来,你们两个速度要快。进屋重点弄送货那骡子,他身上可能有武 器,注意安全。明白么” “明白” 魏源和杨志边答边紧紧盯着来人,只见那两人走到工棚边敲门进去后,姜明远便一跃而起,据枪于胸前迅速冲了出去,魏、杨两人则低姿据枪紧随其后。 还没跑到半道,工棚内“砰”的一声枪响惊得三人身形一滞。 姜明远什么也顾不得了,举枪冲到门前一脚踹开大门,又迅速闪回门边贴墙观察屋内的情况,再算准时间探出头,对着骡子持枪的手便是一枪,听见惨叫,便直接冲了进去据枪指着屋内的人大喊。 “警察都别动” “那三个人身上都有刀上铐”林边疆大喊。 魏、杨两人也立即举枪冲了进来,枪口对着正欲持刀砍过来的三个接货人。 “放下刀双手抱头,转过身去” 接货那三人都懵了,原先他们一直躲在接头点却始终不见送货的上来,本就越等越心慌。好不容易送货的终于露面了,谁知道放进来的两人还没说上两分钟就狗咬狗的干起来,他们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被警察持枪围住,只得青白着脸色照做。 屋内送货的主犯已被林边疆从背后用刀牢牢压住了喉咙,持枪的手腕也被攥住后又被姜明远打了个对穿,浑身钻心般疼得直哆嗦。 见姜明远等人控制住了现场,林边疆迅速踢开被打落脚边的手 枪,再顺势一压,用刀抵住送货人的背,单手摸出手铐铐住那人 这边杨志和魏源也举枪上前控制三名接货人。魏源见他们转身丢了刀,便低头收枪拿出手铐。 这个动作简直就是抓捕行动中缺乏安全意识的典型示例,直白点说就是傻逼透顶。 当中靠近门边的一个接货人恰巧用眼角余光瞟见,立即趁他低头的一瞬间弓腰摸出匕首,转身冲向站在身后的魏源。 杨志正举枪控制着另外两人不敢轻举妄动,林边疆又离得太远,姜明远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拽开还没反应过来的魏源。 逃跑那人见全力送出去的刀却戳了个空,心底一横一咬牙,调转锋刃更加凶狠的挥向姜明远,姜明远反应极快侧身一避,还是让刀尖划破了胳膊。 眼见姜明远让开了路,心底蒸腾起对生的渴望驱使逃跑的接货人脚下生风死命向前,眼看便要跑出门口了。 然而就在姜明远举起枪的同时,林边疆也杀了过来。到了近前立即飞起一脚将那逃跑的踹翻在地,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迅速跳到半空提膝弯腿一跪压,那人被重重一膝盖压伏在地上,瞬间胸口一震浑身一麻,喉腔满是腥甜的喷出一口血。 “人都没铐住你收什么枪”林边疆边按住那人还在乱挥的持刀手边骂道 “我我”魏源脸色煞白,僵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趴伏着的那人眼底露出的狠戾与决绝,自己竟喉头哽咽舌尖发颤,话都说不清。 “行了”姜明远说道,“小魏第一次参加缉毒抓捕行动,疏忽大意也是在所难免。” “这他妈哪是疏忽大意”林边疆凶狠的铐住行凶者,一把拎起后扔到墙角。“战术技能不过关,心里素质不过硬,抓捕程序乱七八糟,有什么想不通的来缉毒送死” 说着他又走到姜明远身边,一把扯过他血淋淋的胳膊,从身上摸出个脏兮兮小瓶子拧开来,倒了些粉末上去。 “加了白芨的干艾叶灰,止血的。” 比起胳膊上的伤口,林边疆身上那味道更致命,他还没走近姜明远就恨不得一脚踹开他,骂道。 “你掉粪坑里了老子胳膊没事你能不能别用掏过大粪的手来拽我” 听见这个,林边疆阴恻恻的看着他笑起来,笑得姜明远心里直发毛。 “老姜皮可以啊,老子为了跟接货的搭上线,连叫花子的衣服都穿了,你居然敢嫌我臭”说着就见他突然伸出手紧紧箍住姜明远,再一把压到胸前给他来了个熊抱。 “来好好闻闻来” 姜明远差点当场在他怀里背过气去,忍了又忍才没立即掏出枪来崩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路线 1982年,与缅甸、老挝、越南接壤的西南国门滇川大地,在全国率先成立了公安缉毒专门队伍,以应对日趋严峻的毒情形势,意图全力遏止毒品逐渐向内陆侵害并泛滥的势头。 同年,源州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成立,由原刑侦三队改编,并公开招录了高中文化以上的第一批缉毒民警,姜明远、林边疆赫然在列。 姜明远是烈士子女,其父于1979年牺牲在了中越自卫反击战广西方向的战场上,他秉承父亲刚直不阿、勇猛果敢的性子,为人大度、机敏、侠义,很有大局观,参加缉毒工作没多久,就任上了缉毒队副队长一职。 林边疆则是加塞进来的,因为他是临潭边县大山里彝族寨子养大的弃婴,文化水平不够。但因为有彝语特长、身手了得,脑子活络,熟悉山林情况,便被当时警力奇缺的缉毒队相中,硬收了进来。 两人搭档着侦查破案抓人剿毒窝,一晃眼,便是七年。 虚惊一场后,姜明远走到魏源身边,一把捞起他汗津津的胳膊将他拖拽起来,再在他肩头重重一拍。 “小魏该回魂了啊第一次抓捕就碰着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可是好事,平常指着书背上一百遍抓捕流程安全意识,都不如你切身经历一次记得牢靠。” 魏源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双手捏拳,双眼紧盯着姜明远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半晌才慢慢的说, “姜队,对不起,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姜明远没说什么,又拍了他两下便指挥现场去了。 四名警察将屋内的人上铐后分别带到墙角挨个搜身,一会便搜出了用麻纸包裹的四包大烟膏,几袋“土料子”黄皮,三把彝族长刀,一把匕首、一把军用三 棱 刺和两包油纸包装的块状物。 把那块状物拿起来掂了一掂,估摸有一市斤,又嗅一嗅,一股酸臭呛鼻的味道钻进鼻孔,姜明远心里大喜, “四号这几天总算是没白熬” “小杨,你到村委会去给队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借两张车上来带人。三两我们三个先在这问一问。” 说着姜明远便走到送货那骡子面前,手里扬一扬那块四号。“这是什么玩意哪来的” 那人却支支吾吾来回说,“手疼啊领导手疼。” 姜明远一脚将那骡子踹翻在地,在踩住他被简单包扎过的手,边使劲碾压边问“东西哪来的你们带了多少件过来” 手上的绷带迅速被鲜血晕红了一大片,疼的那人大叫 “就两件平远的老板从缅甸带来的我只是送货的送货的” 姜明远蹲下身挨着那骡子“那枪呢还有这刺刀,这是部队用的吧”。 “老板给的,听说是从老山前线的物资车上弄来的。” 听见这个,姜明远站起来重重几脚踹在那人身上,骂道“这帮杂碎趁着边境不稳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小魏,把他们几个都捆紧一点,看牢了。” 说着姜明远又捏着鼻子走到林边疆身边,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边踢边骂,“你不逞英雄能死啊每回都不等我们就先动手” “那没办法嘛,”林边疆笑嘻嘻的说。“他们两边一碰头我肯定要穿帮,只能先下手为强” “知道要穿帮你还敢去找那骡子没一枪崩了你算你命大”姜明远怒道,拾起林边疆的毡布口袋往他身上一扔。“枪也不带光会使刀你个倮倮乌蛮。” “老大你轻点别给我砸坏了”林边疆一把接过口袋,急忙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 魏源在一旁问“林哥你是怎么搭上骡子的” 林边疆看着魏源,一脸高深莫测“全靠我丰富的侦查经验、诱敌深入的胆识和卓越的化装技巧。” 姜明远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坑蒙拐骗耍小聪明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林三两却揉揉屁股笑着说, “坑蒙拐骗上不得台面,但管用啊。这送货的骡子精的很,在村里转了几天都没敢上山,要不是我冒充等得不耐烦的接货人,在村里弄了点小动静引他上来,你们还不知道要在草窝子里趴几天呢” “怕没这么简单。”魏源一脸疑问。 林三两又嘿嘿一笑,“就这么简单我不过是赌了一把,赌这次交易的双方只是相互知道一些对方的特征却拿不准样貌,那接货的看见我这个吃白面的倮倮在村里四处转悠,多少会起疑,只要他靠过来,我就好见缝插针了嘛” “吃白面”魏源瞪大眼睛看向林边疆,难以置信的惊叫道,“林哥你吃白面” “他怎么可能吃白面”姜明远却不慌不忙的说,“他要敢吃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小魏你可别学他啊,平常没事自己拿针扎自己玩,一手的青印子和针眼,搞得领导都来问我他是不是心理不健康,让我没事多和他沟通沟通。” 魏源了然,又腹诽着,“姜队您真是看得起我,我有什么本事能学林边疆” 林三两却小声嘟囔“我那不是为了方便化装潜入么” 姜明远“ 少扯淡,赶紧说正事那几个接货人问得什么情况这几块四号他们准备送到哪” “说是要送到川府下坝渡口。” “下坝渡口”姜明远起疑“那干嘛绕到临潭平远到下坝渡口往省会过去不是更近” 林边疆也皱眉沉思,半晌才道,“原先跟着这几个山里人,以为最多只是查到点黄皮零包就不错了,但眼下查着四号,这事情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三人带毒资没有”姜明远又问。 “带了”林边疆说,“一进门我就听见他们用彝语说藏在墙角的土坑里,交易四号的话,估计得有个大几千,现在搜吗” 姜明远想想答道“等队上领导来了再去搜,咱们避避嫌。” “大几千”魏源在一旁咋舌,“这么小块破砖头这么值钱啊” 林边疆“不值钱能让人玩命带过来50克以上就可以换花生米一颗,今天这件货够枪毙5分钟了吧” 姜明远也肃然道,“旧社会中国人的脊梁都让鸦片膏子浸软了。现在国境那边又整出这个四号。更毒瘾头更大更难戒就这么一点却可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看着姜、林二人满腔义愤,魏源没再言语,半晌,才换了个话头,“林哥,你那包里装着啥啊那么沉” 这话到提醒了林边疆,只见他又赶紧蹲回地上一通收拾,先从包里面把五 四式手枪、弹匣、小钉锤、小凿子、各式手钳、砂纸、锉刀一样样摆出来,再清点一番,用布裹好放回去,最后才拿出个红布包着半截小指粗细的银制葫芦,上面还錾了个福字,显摆一样的送到姜、魏二人面前晃了晃,笑道, “这几天得空做的,送给我家涛涛,好看吧” 姜、魏二人俱是一愣,稍后脸都青了 姜明远怒道“出来抓人你还有闲心搞这个” 魏源急道“林哥,你这是投机倒把呀” 两天后,临潭县收审所 “嗬到处找不着人,原来是躲在这”林边疆突然出现,走到背靠收审所院墙蹲着低头猛咂烟的姜明远身边,一同蹲下, “刚刚问的什么情况啊看把你愁的,这一地烟头” 姜明远掐灭香烟,往临潭县收审所的院墙上靠了靠,半晌才道,“那骡子说他们一共出来四个,到临潭后就散开了,我给周边几个兄弟单位去了电话,都没逮着人,说明还有好几件四号都漏出去了。” 说完,又看向林边疆,沉声问了句“林三两,这事你怎么看” 林边疆没有立即答他的话,而是低沉着眉目空洞洞的望着前方,半晌,才长叹一声“只怕临潭有麻烦了。” “” 林边疆“跟我们猜想的差不多,那帮人说他们准备先从临潭到宁县的小凉山,在翻山直接送到木里,绕回下坝,这样不过省会风险小一点。而且估计下坝也只是中转,毕竟一块四号,到了沿海城市,就得用美金计价了。我觉得是省城堵的太死,有些境外大老板和境内的杂碎通上了气,打上我们这条路的主意。而且这玩意都不一定送到大城市去,每过一个地方刮一层买一点,就地分销,沾到哪儿哪烂一片,养出一帮毒鬼来,以后我们光抓吸毒的就得累死。” 姜明远沉默,闷头抽烟。 林边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文山战区那片乱成一锅粥,那些浑水摸鱼的杂碎与果敢那边搭上了线,他们有货、有武器,可不得想方设法运出去赚钱” “那几个带的毒资有多少”老姜问。 “八千多块。说只是定金,送到地还会给尾款。” 姜明远心中骇然,“这玩意一件货就是一个万元户啊,”他一个月也不过只挣九十三块五角钱,还算上了出差的补贴。又转头看向林边疆“三两你们得再磨一磨,这几个山里人肯定只是中间过手的,得想办法把后面的人撬出来。” 听见这个,林三两惊得跳起来,哭丧着脸声泪俱下,“还要再熬啊老大能不能先放我回去见见老婆儿子” “出息”老姜边抬手敲他脑袋,“人都没审清楚回什么家” “你有出息”林边疆一掌拨开他的手,呛道“有本事红姐拿出搓衣板来你别直挺挺的跪下啊再说,我们这都熬了快半个月了,再过两天文清回了寨子,我就是想见儿子都见不着了” 看着林边疆一脸沮丧要哭不哭,老姜头疼的揉揉额角,说,“那审完人你赶紧给我滚回去。明后天也不用回单位了,家里带孩子去” “真的啊”居然能混两天假,林边疆立马换了张脸笑逐颜开,再蹬鼻子上脸的扑向姜明远“你可真是我亲老大啊” 姜明远连连后退摆手扇开他。 “臭烘烘的死远一点” “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林边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壳,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到老姜面前,道。“老大,这个给你” 姜明远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小块红布包着的金镶玉戒指,指圈已用红线缠好。 他转头惊恐的看着林边疆,瞬间鸡皮疙瘩麻到了脑门顶,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是不是,我林三两你啥意思” “你动啥歪脑筋呢老姜皮”林边疆捂着嘴眼角笑出泪花。 “这又不是给你的,这不上次我要给文清买台电视机,就求着你把红姐弄回来的彩电票让给我了嘛,为这事红姐没少收拾你吧我让你把这个送给红姐,哄哄她去” “这哪来的”姜明远沉声问道,“我说林边疆,银锭子也就算了,你找矿山上的私下买来刻着玩我就当没看见,这金子可是严禁私下交易的,投机倒把罪明白不” “你可放心吧”林边疆笑着说,“戒指是我用家里存着那些融了后打的,那玉石戒面是上次我们去边境出差在密支那玉场买的便宜货,我买了好几颗呢你还记得不这不你那彩电票放出去也可以卖好多钱吧,怎么可以白拿你们的。” “这怎么行”老姜正色道,“我家又不买彩电,留着彩电票干嘛送你就送你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赶紧拿回去。”说着老姜就把红布往林边疆手里塞。 林边疆却伸手一挡,笑嘻嘻的说,“老姜你要不收这个,我就把新买的彩电搬你家去了啊求你赶紧哄一哄嫂子去吧省的她一见着我就气哼哼的,白眼翻上天” 确实为了这彩电票的事情,张丽红没少冲姜明远发脾气,再一想到家里连着两星期一天三顿凉水泡饭,连块卤豆腐都没有,他就胃疼。 犹豫片刻,姜明远便收了戒指,心里寻摸着回家就把那坛用蜡封着的酒给林三两送去。 而且忙完这阵,是得好好陪陪家里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夫妻 晚饭过后,临潭县公安局职工宿舍,大小不一的熊孩子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捣蛋。灌水挖泥巴、捉蛐蛐、拍画片,跳皮筋、玩骑马打仗满院疯跑,大人们则或坐或站在院墙小凉亭内扯闲篇拉家常。 林边疆的老婆文清,也坐在小院当中花台边沿上,伸手推了推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儿子后背,轻声说,“涛涛也想去和晓堂哥哥他们玩吗胆子大点自己过去好不好” 听见这句,林逆涛反而往文清身后退,攥着衣角的手捏得更紧了。 看着林逆涛羞羞怯怯的样子,张丽红便笑着冲儿子喊,“姜晓堂,过来” “干嘛呀”不远处,一个穿着崭新的灯芯绒衣裤,却浑身脏兮兮的小娃娃答道,边扔掉手里的小树棍,边把赢来的弹珠使劲往裤兜里塞了塞,一路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要回家吗天还没黑的嘛不能再玩一会吗”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玩”张丽红笑骂道,“过来,带着你小涛弟弟到那边玩去,让妈和文清阿姨说会话。” “他啊”姜晓堂一脸嫌弃的盯着阿姨身后的那团,“我才不跟女的玩呢哎哟妈你干嘛打我” “跟你说了是小涛弟弟没长耳朵吗”张丽红扯了扯他耳朵说,“你小涛弟弟第一次来临潭,有点怕生,你要么带着弟弟过去玩要么现在就回家待着去” “咦”迫于老母亲的凝视威逼,姜晓堂只得往那缩着的身旁走了两步。见他走近,那小人却缩得更紧了,姜晓堂便一叉腰伸手一指,“他也不想跟我们玩嘛” 谁知他话音未落,那一小团却突然蹿了出来,一张嘴咬住姜晓堂递到他脸颊边的手指头。 指尖一痛,头皮一麻,隐约还碰到个温热濡湿的东西,姜晓堂吓得大叫。 “妈妈妈妈妈他咬我” 文清也慌了,连忙站起来把儿子往自己身边带,“小涛快松开。” 林逆涛闻声张嘴,又躲到文清后头。 张丽红心疼的举起姜晓堂的手仔细查看,就见他指节上淡淡一圈牙印,有点红肿,但没破皮,当即沉下脸来责问。 “文清你家小子怎么回事啊我好心让姜晓堂带他玩,他不想去就算了怎么能咬人呢” “对不起啊红姐晓堂手没破皮吧”文清愧疚得连连道歉,把藏在身后的林逆涛往前扯,“小涛他平常不会这样的。小涛快跟晓堂哥哥说对不起” 林逆涛却死死的扒在文清身后,再不肯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张丽红也只得作罢,但嘴上仍忿忿的骂了句 “真是山里来的狗崽子” “丽红你怎么说话呢”却是在收审所问完材料的姜明远和林边疆一起穿过院门走了进来。 张丽红闻声看向他俩,却睬也没睬姜明远,直接向林边疆道。 “林三两来得正好,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儿子干得好事” 说着便把姜晓堂的手指头捏起来送到林边疆面前,怒道。“你们平常怎么教育的属狗的啊动不动乱咬人” 林三两却笑着的弯腰蹲下,一掌揉上姜晓堂的脑门,“大白兔也在啊让弟弟给欺负了还告状羞不羞啊下次啊,你就得咬回来知道不” 听见这个娘们唧唧的外号,姜晓堂炸毛“别叫我大白兔我叫姜晓堂,你再喊我大白兔我就揍你儿子” “姜晓糖是糖大白兔也是糖嘛”林三两笑着使劲弄乱他的头发,揉得姜晓堂涨红脸又踢腿又挥拳,就是够不着。 一边捉弄着姜晓堂一边笑着看向张丽红,林三两满嘴油滑,“红姐,对不住啊,我家涛涛喜欢谁才咬谁呢,都怪我没教好” “就是,多大点事情。”姜明远也附和, “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别不依不饶的啊。” 张丽红刚灭下去的火又被这句“不依不饶”给扇了起来,就见她两眼瞪着姜明远连珠炮似的开怼, “是啊,我是不依不饶的小气鬼,专跟小孩一般见识,哪比得上姜队长大度,我厚着脸皮去求我们国营商店主任给留下的彩电票,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白送人了儿子被咬了也不问问原由就嫌我小题大做。姜队长你对别人家的可比对自己家的大方多了啊” 被自己老婆一通呛白,姜明远有点挂不住脸了。毕竟平常关起门来在家吵吵也就算了,这还在院子里,那么多同事熟人正搬个板凳嗑着瓜子往这边看热闹,叫他怎么下得来台,姜家两口子这多日不见小团圆的氛围瞬间便有点剑拔弩张。 “” “老大你不是有东西要给嫂子吗赶紧拿出来啊。” 姜明远一愣,却看见林边疆正朝自己挤眉弄眼,他立即明白过来,犹豫半晌,还是扶额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个红布包来,递给张丽红。 张丽红一愣,气哼哼的问道“什么东西” 姜明远不答,只是再往她面前推了推,“送给你的。” 张丽红想了想,犹豫着接过来打开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一枚色泽盈透、做工精巧的金镶玉戒指。她瞬间脸蛋一红,再偷眼看向老姜,却见这把日子过得和办案审犯人一样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英武汉子,只是直愣愣的站在那,耳朵根却熟透了。 “嫂子,这是我们老大路上给你买的,可仔细的收着给你带回来,你再不戴上我们老大都要羞臊得昏过去了啊。” 林三两在旁边调笑,看热闹的邻里们也纷纷起哄。 “小红,赶紧收着呀,看你家老姜对你多好。” “就是,红姐,别难为姜哥一个大老爷们红着脸杵在那嘛。” “丽红啊,你家两口子有啥事可得商量着来,别老吵架,外头不好商量就回家关上门慢慢商量嘛哈哈” 听着这帮伸长脖子听八卦闲磕牙的越说越不着调,张丽红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么被围观加调笑,怒火转向始作俑者,骂道。 “林三两准是你这狗崽子出的馊主意” “怎么能是馊主意呢”林三两无辜道,“嫂子你要嫌馊,只能说我们老大那味道太馊,他都睡草窝子睡了两礼拜了,身上尽是跳蚤咬的包” 听见这个,张丽红心疼坏了,赶紧一把揪过姜晓堂的耳朵,一把推搡起姜明远,道“先回家” 看着姜明远一家走进楼道口,一路只听见姜晓堂无辜的哭喊,“我还没玩够啊”林边疆笑着走到文清身边,伸手把林逆涛捞出来抱起逗弄。 “乖儿子,有没有想阿爹” 林逆涛点点头,想了一想,可能觉得光点头不够,又对着林三两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涛涛为啥要咬晓堂哥哥啊是想跟他们玩吗” 林逆涛皱着眉,又乖巧的点点头。 “我就说嘛”林边疆笑着坐到文清身边,把儿子抱坐在腿上,再摸出用红绳穿好的银葫芦,挂到他脖子上,笑嘻嘻的胡说八道。 “涛涛下次想跟晓堂哥哥玩,就跟在他后头攥着他的衣角,喜欢他就亲他一口,就像你亲阿爹一样,可不能再咬人啊” 林逆涛似懂非懂的又点了点头,文清急道,“你可别乱教儿子啊涛涛我们不能乱亲人知道吗更不可以再咬人” “ 亲就亲呗”林三两却笑道,“我们涛涛长的这么好看,才半个月不见,睫毛又长了哎” 文清却忧心的说,“老林,涛涛都三岁了,却还是不怎么爱开口说话,你说会不会有啥问题啊” “能有啥问题。”林边疆笑道,“小孩子说话有早有晚,等他开始追着你一串串的说些傻话,你又得嫌脑壳疼了。” 听见这个,文清笑了起来,仿佛看到儿子变成只小叫雀在自己身边跳来跳去。 林边疆又低声问,“我不在家这几天,你和儿子还好吧腿有没有疼” “都挺好的,”看着爱人直直盯着自己,满脸关切,文清有些羞涩的垂下头,“院里的都很照顾我们两个。” 林边疆却皱眉沉声说,“我再回去和阿母说说,早点从寨子里搬出来,省的你们母子俩这么两头跑。” “不要太为难娘了。”文清却说,“娘汉话会说的不多,搬出寨子连个串门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在城里住太冷清了。而且,我只是爱腿疼,又不是走不得路。” 林边疆目光灼灼的看着妻子,心里满溢说不出的愧疚。 文清是个恬静秀美的北方姑娘,1976年作为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来到林边疆家的寨子时,不过才15岁。 当年来到云南的知青们适应不了艰苦的生活,拼命组织请愿罢工争取回乡的机会,而这傻姑娘却让泥糊住脑子,与家人诀别后一心留在彝寨嫁给自己,帮着自己照顾老母亲抚养幼子,这一晃多年过去了,自己却还是没能给她一份安定生活。 想到这,林边疆攥了攥拳头,又觉得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让妻儿看见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就见他忽然站起来,把林逆涛放到腿边,再伸手打横抱起文清,笑着说, “天晚了,咱们也回家吧,” 文清吓了一跳,慌乱中紧紧抱着林边疆的脖子小声叫到,“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你的脚路走多了该疼了,乖,我抱着你回家啊。” 文清偷眼一瞥周围呵呵笑着看热闹的邻里们,立刻羞臊的把头埋进林边疆脖颈边,小声挣扎, “太丢人了快放我下来,你抱着我小涛怎么办啊” “我抱着我洗莫彝语老婆有什么丢人”林边疆嗔怪道,“涛涛乖,自己慢慢走啊。” 林逆涛便安静的攥起林边疆的裤角,紧紧跟在父母身后走回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平远 平淡的生活静静流逝,姜明远和林边疆却夹缝于血与歌的两种面貌当中,一边有家人相伴的温馨和美,一边却是缉毒战场的硝烟弥漫 然而,无论姜明远和林边疆等缉毒警察如何舍身忘我、英勇无畏,个人的力量在裹挟利益的时代洪流面前,总是微小的。 就在距离临潭400多公里远的边境小镇文山州平远镇,已然成为震惊全国的法外之地。 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被划为战区的平远镇,基础政权建设和政府控制力逐渐削弱停滞,多民族混居的地方黑恶势力却逐步崛起。这里不过是人口有5万余,下辖仅10个行政村的弹丸之地,却以臭名昭著的毒品和武器中转流散交易著称。 终于,到了1992年,在中央统一部署下,上级集结大批公安武警警力,经过长时间的线索摸排和前期侦查,对平远镇开展大规模严打斗争。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渗透与清缴,多名公安干警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沉重代价,平远镇7个村庄严打80天,抓获惩处854名罪犯,缴获各类枪械、反坦克雷、手榴弹、自动 步 枪等轻重武器近千余项,查获各类毒品1000多公斤。 平远毒瘤的覆灭重创了国境外毒品向内渗透的嚣张气焰。但为了攫取更丰厚、更庞大的利益,总有一双双罪恶的眼睛在国门之外窥探、徘徊和摸索着,妄图卷土重来。 此时,过境临潭的运毒通道便悄然成形,为这座风光秀丽的小镇抹上一笔浓重的阴影。 临潭县不过是源州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地理位置特殊,上个世纪70年代,曾经一度在大陆绝迹的烟毒却在临潭的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地区死灰复燃,而到了80年代,在国际毒品犯罪活动的侵袭和渗透下,毗邻世界毒源地 “金三角”地区的西南边境,便成了跨国走私贩毒分子们铤而走险、谋取暴利之地,致使临潭这座边陲枢纽小镇,出现了新旧型毒品交错肆虐,涉毒情况面广、点多、形势复杂的局面。 1988年,临潭县境内查获坐地销售和过境毒品鸦片478两,四号228公斤; 1989年查获了鸦片536两,四号874公斤; 1990年查获鸦片216两,四号1565公斤; 1991年查获了鸦片175两,四号2245公斤。 直至平远街缉毒行动结束后的1993年,临潭仅查获鸦片75两,但四号数量却赫然飙升到5445公斤,毒情蔓延态势触目惊心。 面对这一严峻的形势,姜明远和林边疆总是在背对家人时才皱紧眉头,只留给他们一个宽阔的背影和挺直的脊梁。 但对于姜晓堂这个毛头小子来说,所有的毒与恶都被父亲和叔叔们用坚实的臂膀挡在了外面,他看得见的只有做不完的作业和听不完的唠叨,顶破天的烦恼就是打弹珠掉进洞里抠不出来,或者拍画片输得一张不剩后与小伙伴争吵打闹。以及,每逢寒暑假,总会有一只嫩白的小手攥住自己的衣角,在背后甜腻腻的叫“晓堂哥哥” 每每听见这个声音,姜晓堂脑壳都要炸了。 林逆涛的阿尾奶奶一直不愿意从彝寨搬出来,林边疆则整个人卖给了缉毒战线基本顾不上家,只得文清孤身一人带着幼子往返于县城和彝寨。 这一路,光从寨子爬山路到公路边搭车就要3个小时,还要或抱或背着一个小娃娃,对于文清这个右脚跛足的文弱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文清的脚,是在知青农场上工时被没有捆紧的木料砸伤的,养好了之后右脚便跛了,天阴下雨还会酸胀疼痛,每每咬牙走完一趟山路,到了家便再也动弹不得。 每回到车站看见背着儿子拎着花布包向自己慢慢行来的文清,林边疆心里疼得滴血,坚决不让她再来,但文清却笑着嗔怪他是不是不想老婆和儿子总是执拗的隔上一段时间便又出现在汽车站。 林边疆没有办法,硬是抽空去学了驾驶照,又厚着脸皮跟在姜队长屁股后头说尽好话去蹭队上唯一一辆吉普车。 姜明远被他的厚颜无耻逼得脑阔疼,见他来求几次便闭眼让他开走一、两次。 直到林逆涛开始在寨子里读上小学,缉毒队又添置了两辆新警车,林三两便越发恬不知耻且光明正大的揩公安局的油,每回寒暑假都准时挪用公车。 这也成了姜晓堂寒暑假噩梦的开始。 “哟,又牵着你的小媳妇出来过家家啊”以陈振辉为首的一帮公安院熊孩子们每每看到这假日一景,总要挑事的起哄两句。 姜晓堂试着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果然抽不出来,只得阴着脸骂回去,“臭辉狗皮又痒了吧信不信我把你偷你家存钱罐里钢镚换游戏币的事告诉你妈” “你敢”陈振辉怒道,“你怎么那么不讲义气请你玩你还威胁我” “谁让你先说我来着” 姜晓堂回呛。 陈振辉又一脸坏笑,“你看你身后那个扭扭捏捏的样子可不就是你小媳妇么” “就是就是女的才留那么长头发呢” “成天就知道抓着你衣角,也不同我们说话,阴阳怪气的” “山里来的倮倮,怕是个哑巴吧。” “你”听着小伙伴们连声起哄,姜晓堂气得满脸通红,却半天也骂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么大坨鼻涕虫就粘在身后,甩也甩不开,躲又躲不掉,就算骂得再难听也要漏掉八分底气,“你们都给我等着” “等着呢,”陈振辉嬉笑着继续满嘴喷粪,“我们要去荷塘那边摸泥鳅,光着膀子呢怕羞着你媳妇,等你把小媳妇送回家再来找我们啊”说着一帮小子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偌大一个家属院就剩姜晓堂和林逆涛两个,姜晓堂懊丧的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转身冲林逆涛发火,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欠你钱是怎么的” 望着一脸怒气的姜晓堂,林逆涛忽闪着眼睛一脸不明就里的委屈和泫然欲泣,嘴里却只会来回说“晓堂哥我我” 要不是老爹黑着脸威逼利诱姜晓堂早就不耐烦的两巴掌扇开他了堂堂一个小男子汉,动不动就摆出一张女生脸装委屈丢不丢人 “挨打就挨打吧再带着他我还活不活了” 姜晓堂干脆把心一横,使劲一掌推开林逆涛,撒腿就跑,边跑边骂“你要敢跟上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跑出院子,姜晓堂却没去找陈振辉他们,而是独自跑到游戏厅疯玩了一圈。毕竟每回林逆涛过来,老姜的零花钱就给得格外豪爽,不使劲打两把游戏过过瘾又怎么划得来 一路畅快的玩耍到傍晚,把身上两人份的零花钱全部糟践完,姜晓堂才叼着个冰棍慢悠悠的回家,没成想路才走到一半,却遇见几个不对付的 姜晓堂连忙闪身躲到路旁的花丛中,抬眼偷看。 原来是隔壁商贸街的一帮小子,早就和公安院里的互看不顺眼打了不知多少场群架,眼下却发现他们正围着落单的林逆涛,一脚脚的踹。 姜晓堂权衡了下对方人数和体格,决定先龌龊的看一看再说,甚至还有个恶毒的念头冒出来,“最好把那坨鼻屎打躺下两个月,我的暑假就清净了” “横啊你们公安院的不是都挺横嘛” “一条臭狗你也护着你们院的管的真宽” “老看见你躲在那个下手阴险的姜晓堂后面今天怎么不躲了呀让他帮你来呀” “那个孬种指不定在哪偷看呢” 就见一帮小孩子正踹得开心,下手没个轻重,林逆涛却一声不吭,紧紧蜷起身子护住胸前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姜晓堂脸色阴沉,腹诽道,“都被人骂孬种了还好意思缩着说出去不被林三两笑话死” 正想着姜晓堂便霍得直起身来大骂,“你们这帮才是孬种呢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有本事再约一场啊” 一帮熊孩子闻声齐齐看向这边,就见姜晓堂又是孤零零一小只,立马狞笑道 “我们就爱欺负一个不光打他还揍你”说着一帮熊孩子便气势汹汹的朝姜晓堂冲过来。 姜晓堂心道完蛋冲动了不是 谁知就在他一梗脖子准备揍翻一个算一个的时候,事情却出了变故。 “哎呀谁踢我” “是那小子围住他” “快揍他快” 只见那刚才还窝窝囊囊光挨揍的林逆涛,不知何时放下怀中的狗崽子冲了过来,先飞起一脚把为首那熊孩子踢翻在地,在两手一掀抓着一个的后衣领直接扔了出去,紧接着双手挥拳加蹬脚接连打翻了四个,动作干净利索,直接把一群小孩都打懵了。 “草这战斗力爆表啊” 姜晓堂震惊了。一群熊孩子虽然年纪都不过十来岁,但是胖瘦高矮不一,其中一个小胖墩身形差不多有林逆涛的两倍,一身厚实的肉垫都没挡住林逆涛的窝心脚,被踢的站都站不起来。 “这娘们唧唧的长相,下手怎么那么狠”姜晓堂腹诽,心里又一个恶毒的念头浮了上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使坏 转天,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好天气。 自打见识了这个小姑娘似的跟屁虫那凶狠利落的身手,姜晓堂便不在冲他发火,衣角随便给他拽,零花钱也分了两毛给他买冰棍,甚至游戏厅都带着他进去玩了一回,虽然只让他在旁边看着没让他上手,就连那天捡回去的小狗也帮着给林三两求情,好说歹说勉强先留了下来。 看着身后那剔透晶亮满溢崇拜的眼神,姜晓堂自己都快信了自己真是重情重义好兄弟一枚。 “姜晓堂你神经了吧,真被这个小丫头尾随出感情来啦”陈振辉日常喷粪。 “我愿意跟他玩你管得着嘛”姜晓堂立马回嘴,心下却腹诽,“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我才懒得管你”陈振辉道,“我们要去野湖游泳,你来不来” “不来”姜晓堂阴阳怪气的道。“我得跟我小媳妇煮饭过家家。” “咦”陈振辉恶寒,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边骂了句,“死变态”边呼朋唤友的跑出院门。 等着那群狗崽子跑远,姜晓堂转身直直的盯着林逆涛,目光灼灼,小心翼翼的说 “小涛,晓堂哥对你好不好啊” 林逆涛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有件事哥哥想让你帮个忙你能答应不” 林逆涛不敢再点头了,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卖出去。 “放心吧,就一点小事情。”姜晓堂连忙说道,“不过,你要不愿意,那我就提都不提,咱俩买冰棍吃,然后去看看小狗,怎么样” 林逆涛沉默半晌,才抬起头,道,“晓堂哥哥,说” 姜晓堂心里乐开了花直道有戏,面上却装的越发委屈, “就刚刚跑出去那个,老拿咱俩开涮那个,叫陈振辉的,前两天使诈把我好不容易攒齐的黄金圣斗士画片都给骗走了,我费好大劲才攒那么全,结果他使诈往我眼睛里吹沙子,害我拍画片没拍赢他,全都叫他骗走了,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林逆涛生疑,道“帮帮” “刚他们不是说要去野湖游泳么”姜晓堂继续道,“这两天我看见他一直放在裤兜里到处炫耀呢,你身手那么好,悄悄帮我拿回来呗。” “为为我”林逆涛想了想,才结巴着问道。 姜晓堂猜着他估计是问“为什么让我去”,便哭丧着脸继续道,“毕竟是我输给他的,偷偷跑去拿回来让他发现了还不得被他笑死但是我实在舍不得啊,小涛弟弟,反正你暑假结束就回彝寨了,能不能走前帮帮哥哥啊” 说完姜晓堂便直勾勾的盯着林逆涛,目光热切,半晌后,终于等来林逆涛轻轻的点了点头。 说着两人便摸到了野湖边的草丛里藏好,果然,陈振辉并着公安院里的小朋友正在湖里不远处欢快的扑腾呢,姜晓堂指着湖边大石头上放着的衣服堆向林逆涛道, “看见那灰裤子没有就他刚穿的那条,卡片肯定在那裤兜里,拜托你偷溜过去帮我找找。” 林逆涛皱眉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实在认不出哪条才是陈振辉的裤子,便有点为难的看了眼姜晓堂,却见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满脸恳切,只得无奈的咬咬牙,猫腰慢慢靠过去。 悄悄摸到湖边,林逆涛借着石头的遮挡,蹲在地上伸手把上面的衣服一件件摸下来翻找,却半天也没找着姜晓堂说的那条揣着画片灰裤子。 “你干嘛呢”有小孩发现了,立马大叫。“辉狗有人翻咱的衣服” 林逆涛吓得一激灵,随手抓上两条灰裤子跳起来开溜。 “啥”陈振辉离岸边最近也反应最快,迅速跑上岸一把拽住林逆涛的胳膊,将他拉倒在地。 正在湖水里闹腾的孩子们也闻声蹿出来,一个个赤条条的跑到岸边,将林逆涛团团围住。 陈振辉一把扯过还被林逆涛紧紧攥在手里的裤子,大骂,“小偷” 林逆涛被眼前的阵仗吓懵了,连忙摆手,“不我 不偷不偷” “你就是小偷当场逮住了还敢抵赖”陈振辉抬脚踹到林逆涛身上,又对周围的伙伴说,“都把衣服穿上我们一起收拾他回头再告诉林三两” 一直躲在草丛里偷看的姜晓堂,简直要笑出声了。 以前一直当这林逆涛是个风吹两步倒的病秧子,不敢轻、不敢重,又被老姜威逼利诱必须带他玩,害得自己不管去哪屁股后头都有个屎粘子,年年都要被院里的老少爷们指着鼻子一通嘲笑,这团心头火姜晓堂可窝了不止一两年了。 眼下突然发现这林逆涛居然能摔能打,姜晓堂简直高兴的要上天,心道,这不好办多了嘛 先撺掇着让他跟陈振辉干上一架,陈振辉的拳头姜晓堂是知道的,又劲道又实在,还特别爱往疼处招呼,足够寻常小孩躺上两礼拜了。要是陈振辉打不过林逆涛,那就更好玩了。 因为陈振辉还有个护犊子的老娘,只能他儿子骑在别人头上拉尿,不准别人摸他儿子一根毫毛,林逆涛要真能把陈振辉收拾一顿,那陈家母老虎不得把林三两的窝给拆了 想到这,姜晓堂十分得意,闹得越凶,他往后的日子才越清净。 这么想着,姜晓堂又赶紧朝热闹处张望,却没想到越看心越凉。 “这怂货怎么不还手啊” 却见那边一帮小子囫囵穿好衣服纷纷加入战局,准确说是围殴,林逆涛则抱头蜷在他们当中,任凭拳脚雨点般招呼过来,就是不吭气也不反抗。 姜晓堂气绝,简直要怀疑前两天看到的那条凶狠的狼崽子是不是他游戏打多了出现幻觉。 “不行”他暗道,“原本是想躲着看他们两败俱伤的,这孬种一直不还手,不就成被欺负了嘛,要让老姜知道那鼻涕虫被打成这样,自己却屁事没有,不得被老姜一顿削。” 这么想着,姜晓堂便冲了出去,大骂,“你们干嘛呢这么多个打一个” 陈振辉闻声停下拳头,看见姜晓堂,又拿他开涮“我说怎么光见着这小子没看见你你俩不是连体婴吗他偷我们衣服是你撺掇的吧” “哪个变态会偷你们衣服”姜晓堂回道。“我来可就看见你们一群人衣服穿的好好的打他一个来着啊陈振辉,你可真有脸” “谁知道这娘们唧唧的臭小子想什么呢”陈振辉骂道,“我们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他偷了” “我不偷不偷”一直没吭气的林逆涛却突然发声。 “陈振辉,你可听见了啊。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山里娃,回头给你爹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陈振辉怒极,明明是他在打小偷,怎么就变成他欺负人了,便指向姜晓堂,“九成九是你这王八蛋在搞事那个软蛋我先放他一马姜晓堂咱俩单挑” 姜晓堂也被呛的火冲脑门顶,向前一迈步,“谁怕谁啊” 正说着,那蹲在地上满身脚印一脸泥的林逆涛却突然站起来,捡起一颗石子便朝陈振辉扔了过去。 “哎哟”肩膀被打得吃痛一歪,陈振辉回头,就看见刚还怂成一个球巴不得钻进地缝的小子居然敢站起来瞪着自己,立马火冒三丈。 “敢偷袭我弄不死你”陈振辉大骂着挥拳扑向林逆涛。 林逆涛却不避不躲,沉下身子扎紧马步架手挥开袭来的拳头,再顺势一转身一个肘击压到陈振辉背上,陈振辉立马脸着地跌了个狗吃屎,心头大怒,鼻血都顾不得擦直接又翻身跃起再挥拳冲向林逆涛,谁知他还是不躲,对着扑过来的陈振辉腰间一个正蹬,直接把陈振辉又踢坐到地上。 形势转变的太快,现场观众都懵了。 姜晓堂却在心里暗笑,“总算让他俩打上了。” 几个小崽子在湖边打的热火朝天,几个爹却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不亦乐乎,且酒局还正好是给陈振辉的爹组织的,缉毒队的人还全都在。 “老陈恭喜恭喜啊,到了源州可就是我们的上级了,怕到时候就跟你喝不上了。” “就是,再给教导员满上啊,总算不用天天憋着尿蹲点守人了来领导干了这杯” “来陈哥咱也喝一口,想当年一起进队,这一晃多少年了,以后到哪也不能忘了缉毒队的兄弟啊。” 陈立彬笑着一一应了,一杯接一杯的饮尽,一点没含糊,酒里有高兴、有无奈、也有不舍。 他原是临潭公安局缉毒队的教导员,但今天临潭公安局政治处一纸调令下来,他借调源洲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事情便成了,下周就要去报道。缉毒队的兄弟们便撺掇着要庆祝他跳出火坑。 酒过三巡,陈立彬明显喝高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正抵在姜明远肩膀上搂着他呜呜的抹眼泪。 “队长啊和你搭档这么多年,我是真舍不得你们,但是缉毒这行真不是人干得啊嗝” “没事。到哪里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姜明远无奈的轻拍他的背,生怕他把晚饭呕到自己身上。 “队长你是不晓得啊,前两年平远那事,死了多少警察嗝,我家那口子她怕啊,贩毒嗝,为了钱的都没人性嗝。” “谁都有怕的时候没事啊,到了源州好好干等着你当大领导了,我们来源州办事你可得给我们撑腰”姜明远哄小孩一样同他说,又使劲向林三两使眼色。 林三两嗑着瓜子看够了戏便笑眯眯的走过来,“老陈再同我喝一杯呗” 陈立彬迷蒙着双眼看向来人,半天才叫喊道“是三两啊,来再来一杯。陈哥就喜欢你这脾气嗝够胆量,够义气将来你准成大大事嗝。”还没说完,陈立彬便脑袋一沉往桌面上一磕,直挺挺的梭到桌下。 林三两忙上前一把薅住陈立彬,喊道,“没醉的过来帮忙快” 魏源和杨志闻声赶过来,一左一右架起陈立彬烂泥一样的身子,三人合力将他扶到隔壁房间的沙发上侧着躺下。 魏源却疑惑的看着林边疆,“林三两,我看你也喝了不少啊都是凉水吗怎么还没醉” “谁他妈喝凉水”林边疆骂道,“而且,我为什么要醉”自己酒量还行啊,怎么可能干这个龌龊事。 “他们都叫你三两,不是三两酒就倒嘛” 听见这个,在场还清醒的都哄堂大笑。 “哈哈哈小魏你怕是对林哥的酒量有误解。” “幸好魏源你没有同林哥拼酒不然非得给你喝成魏出血” 姜明远也笑着道,“叫他林三两,是因为他喝酒从来都是三两杯一口闷,不管喝几杯都没见他醉过,无底洞一个。” “啊”魏源汗颜,呵呵笑道,“林哥不好意思哈我以为你也跟我差不多闻闻就能倒呢”, 又道“姜队,陈哥都喝趴下了,咋办” “今天就到这吧。”姜明远说,“还清醒的把家住在附近的都互相送一下,三两帮我把老陈弄车上送回去,明早可以晚点来,下午必须进队啊” 说着兄弟们便互相别过摇摇晃晃的散了,等人都走光后,林边疆却拉着姜明远到一边, “队长聊会” 姜明远脸色一沉,知道他又要逼宫来了。 “上回说那事,领导那有消息了没”林边疆单刀直入 姜明远答“领导不同意” “哪个领导不同意”林边疆眉头一挑,“我觉得那主意挺好啊。” 姜明远看向林边疆, “我不同意” 林三两倒吸一口凉气,跟他磨了这么久嘴皮子这榆木疙瘩怎么还是转不过弯来,“不是,老姜皮我都跟你分析多少回了,这次从逮着的嘴里翘出来的彝寨路线贩运线索,不再往下查一查浪费了机会多可惜,你凭什么不同意啊” “我就不同意”姜明远却直面林边疆,怒道, “你那是啥好主意吗你那是找死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不是你上前忽悠一下就能抓着人,你准备探进去多久万一死在里面怎么办” 林边疆却嬉皮笑脸的一拍老姜,“就知道领导你是爱护我但我是谁啊我是林边疆啊,跟彝族人混一快我还能出啥事那可是我本家” 姜明远一掌拍开他的爪子,“除非有更安全的办法,否则你方案交上来几次我给你扔回去几次” “老姜皮过分了啊”林边疆收起平日嬉笑的样子,直视姜明远。 姜明远也狠狠的瞪回去,半晌,才叹气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你心急,特别想逮着利用你族人运贩毒的大老板,也不忍心毒品在彝人寨子里四处泛滥,但是,你得为你阿母和文清小涛考虑一下,你倒是单刀入虎穴,快意恩仇你让她们也要跟着担惊受怕吗” “” “你那个方案,我现在不同意除非有更安全的考量和计划,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你同我一个战壕这么多年,我总得保证你完完整整的回到文清和小涛身边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彝寨 姜明远满脸没得谈不商量想都不要想林边疆咽咽唾沫,只得作罢。 两人合力把醉成一滩的陈立彬弄上车带回家,没成想刚跨进公安宿舍院门,陈家嫂子就带着陈振辉堵在院门口开炮 “林三两你家狗崽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管不管哎你们架着谁呢老陈老陈怎么了这是”说着陈家嫂子就迈着小碎步晃着百十来斤的臂膀冲了过来,连声责问,“你们干了啥好事把我家老陈喝成这样” “嫂子嫂子你别着急啊,陈哥就是高兴喝多了一点,我们这就把他送回家躺好啊。”林三两连忙道。 “你刚说我家涛涛干啥啦” 提起这茬,陈家嫂子一把扯过身后的陈振辉推到林三两面前,清清嗓子手叉腰开骂。 “我说你家林逆涛把陈振辉打成这样你管不管陈振辉还说林逆涛趁他们游泳偷他裤子你看看他干的是什么龌龊事你和文清咋教育的孩子” “打人偷裤子”姜明远诧异,莫不是听错名字了 “真的啊”林三两大喜,高兴的两眼眯成一条缝,连声问道“真的是我家涛涛干得你可别同我开玩笑” “你笑什么”儿子跟人打架,当爹的居然乐开了花,陈家嫂子看着林三两那混不吝的样子,怒不可遏高声骂道。“你当你家崽子还立功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啊,林三两我家小辉可伤的不轻,万一要有啥后遗症,我非把林逆涛腿打断不可” 看着林三两一脸恨不得立即买挂鞭炮放一放,庆祝他家涛涛终于开始调皮捣蛋的样子。姜明远扶额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控制下表情啊” 又面向陈家嫂子,“嫂子。你先别着急,我们先把陈哥送回家休息,再来问问陈振辉和林逆涛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说着三人便一起先把陈立彬扶回家躺好,眼看老陈已经沉沉睡去,陈家嫂子又一把拽住林三两的胳膊,大声呵斥, “赶紧把你家小子带过来说清楚啊不然我可饶不了他” “嫂子,我过来看看小辉。”却是文清领着林逆涛慢慢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盒鸡蛋。 原来林边疆他们回来前,陈家嫂子已经到林家大骂了一通,文清不明就里满心疑惑,林逆涛又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看见陈振辉两鼻孔塞着纸团一脸青紫,只得不停的赔礼道歉。 看着平时安静乖巧的林逆涛耷拉着脑袋满脸愧疚,姜明远想了想,先溜出门外。 林三两却走到陈振辉面前蹲下,使出招牌动作揉脑袋毛,笑嘻嘻的说,“好好跟我说说我家涛涛怎么揍的你他还比你小一岁呢丢不丢人” “那是我没防备”陈振辉怒道,“他拿石子丢我,还用手肘压我后背尽会使阴招,有本事下次比拳头啊。” “比拳头你怕也打不过。”林三两得意的说,“我家涛涛在寨子里可是拳脚最好的,尽得我真传” “真的啊”陈振辉不信,但转念一想, 林三两虽然平时挺没正经爱同他们这群小孩子耍在一起疯玩。但院里的叔叔们都说林三两身手了得,还是公安局的技战教官,要真能从他那学几招,打趴下几个六年级的怕也不成问题。“那林三两你也教教我呗。我也要学他使手肘那招” “可以啊。”林三两满口答应,又一脸骄傲的吹嘘, “我跟你说,你别看我家涛涛瘦,他力气可大,那么长的彝刀他也耍得漂亮是我们寨子里锻刀人亲自教的,下次让他给你耍耍看哈。” “真的啊”陈振辉两眼放光,转头奔向林逆涛一把拽住那拼命往后缩的影子,满脸热切。“我再也不叫你小丫头了下次去摸泥鳅我也叫上你好不好你把你的彝刀带来给我看看呗。” 陈嫂子一记拳头敲到林三两脑袋上,怒斥 “再胡乱教我儿子我揍死你信不信还耍刀,你咋不教他上天呐” “好嫂子。”林三两甜腻腻的叫道,“小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嘛,我们大人能帮他们撑腰撑多久”又道“小辉狗你伤还疼不疼啊” “这么点事疼个屁” “那还生我儿子气吗” “我俩好着呢” 林边疆便对着陈嫂子一耸肩,“你看。” “这就算了”陈嫂子不干了“我家小辉就平白无故挨一顿打林三两你起码得叫你儿子说清楚为啥打起来吧” “那涛涛,你能慢慢说说为什么吗用汉话” “我我” “姜晓堂。你来说”却是姜明远提着姜晓堂的后脖领进来。 “关我屁事啊我啥也不知道”姜晓堂一扭头死不认账。 “你不知道”姜明远沉声问道,“真当我们好忽悠是吧小涛从来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只爱跟着你,不是你在背后挑唆,他会和陈振辉打起来” “就是姜叔叔,小涛偷我们衣服时姜晓堂就躲在旁边,准是他教的”陈振辉又踩上一脚。 “哟呵平常小丫头小媳妇的骂人家这会成小涛了哈陈振辉,当着大人的面装乖巧够可以的啊”姜晓堂回呛。 看着儿子这尖酸刻薄混不吝的流氓样,姜明远怒火中烧,这小混蛋到底像谁 “姜晓堂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挑唆的” 感受到来自老爹的愤怒和威压,姜晓堂不禁腿软了一软,舌头也不大利索了。 “我我就是不知道。” “我我做的,我找辉打架不是晓堂哥哥。” 头一次听到儿子嘴里一次性蹦出这么多汉话,林边疆惊掉了下巴,不禁又揉揉脑壳,一把拽过姜明远,抖着手质问, “你家姜晓堂到底给我儿子下了啥药” 经过这一遭,虽然林逆涛明显是个背锅的,文清还是禁了他三天足。而姜晓堂受伤更深,被老姜罚走一个月零花钱,还不准他再看电视 这可要了姜晓堂的命了 这会电视台正在重播“封神榜”,还在热播新剧“莲花争霸”,里面或是神仙打架点将封神、或是江湖恩怨你戳我一剑,我砍你一刀,迷得姜晓堂心潮澎湃如痴如醉,这会子硬生生断了他的精神食粮,气得他每天一到点就抓耳挠腮烦躁的不行,心里把林逆涛拎出来骂个百八十遍 “要不是为了甩开这坨鼻屎我何至于只能躲在别家门外听电视过干瘾”姜晓堂愤愤道, 但不成想那坨鼻屎尽然毫无自觉三天一到,照样粘过来,脸皮之厚让姜晓堂心里简直惊涛骇浪。 “行啊反正姜子牙也看不成了,那咱玩点别的呗”这么想着,姜晓堂便也豁出去了开始变着花样的指使林逆涛四处捣蛋那小子虽然不轻易动手揍人,但偷个鸡摸个狗开水浇花墙上画画什么的还是皱皱眉就去了。 那年暑假的后十来天,每天两次,林逆涛必被街坊邻里拎着后脖领送到文清面前 全院都知道谁在背后使坏,无奈姜晓堂个臭不要脸甩锅甩得一干二净,林逆涛个嘴笨的又都往自己身上揽,所有枪口便全对准了林家,害的文清整日忙着赔礼道歉,牛奶都送出去好几箱 “涛涛,我们在家看会书,别出去了好吗”文清哄到。 “不找,晓堂哥玩。”看着儿子一脸执拗的缩在门口,文清头一次体会到教育的艰难 怎么会傻成这个样子啊 转眼,鸡飞狗跳的暑假总算快结束了,林边疆又开始围着姜明远“领导好领导来您坐领导喝茶还是冲咖啡”的打队上那辆警车的主意。 “真的最多一天来回” “万一要出去抓人咋办” “那不是还有别的车嘛实在不行去蹭勘查老蒋的车或者刑侦大黑脸的车” “你能要点脸嘛”姜明远震惊了,“脑筋都动到隔壁去了缉毒队的便宜还不够你占的呀” “哎呀老姜皮,咱俩的感情还不够借一天车吗”林三两捏着嗓子瞪大眼睛扮娇俏。 “不够”老姜直犯恶心,甩开警棍戳开他。“咱俩没感情” “借个车而已你非得那么小气”林三两豁出去开始耍横,“你要不答应我就去偷拿大黑脸的车钥匙了啊到时候我把刑侦的车悄摸开走,我等着你们两公安局大队长一起去派出所报警逮我去。” “你” 刑侦队队长黑明辉,花名大黑脸,临潭县局出了名的洞若观火心思缜密,但仅限于侦察办案,过日子却是脑子一团浆糊走哪丢哪的马大哈一个,刑侦队那车钥匙被他管着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被门卫室送回来了 姜明远知道林三两那脸皮绝对干得出来,不得不服软。 “你那毛躁躁的样子把车碰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都开多少回了”林边疆笑着粘拢姜明远,“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开车,你就跟我一起去嘛到寨子我请你吃坨坨肉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明远咆哮,b想得倒美蹭队上公车还要我个大队长给你当司机 九零年开始滇川交界的彝族地区,毒品泛滥的问题已经逐步发展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林边疆所在的那个家支,也不幸的被裹挟进去。 人们早已记不得是哪几个出门谋生的山里娃,带回了这种面粉一样白的东西与族人分享,说是不害人,能治病,吃了有力气有精神,仿佛置身天堂。 彝族人天性中的朴实乐观和与人为善,无意中反而成了这魔鬼渐渐壮大的推手。 那时候毒品带来的巨大恶果尚未显现,又有族里老人们流传的“鸦片是黑彝和土司的糖”这种蛊惑人心的说法,彝族青年们都拿白面当烟、酒一样招待邻里,一人带十人,一户染百户,毒品的阴云迅速笼罩进了各个村落,最严重的地方,百余户人家仅十余户没有染毒,几乎遍地都有游荡着的毒鬼。 林边疆是被人丢弃在彝寨附近林子里的弃婴,因为弄不清血缘,没有承继父辈名字的资格,阿母便给他起了个汉名。 但在彝寨中长大的林边疆,在走出大山到临潭工作以后,亲眼看到一幕幕染毒者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痛苦挣扎,泯灭人性做尽坏事只为换回一点点使人身心舒畅的白面,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沾染毒瘾带来的恐怖恶果 也没有谁比他更痛心 而当他赫然回身,魔鬼已将手浸入他家乡的脊梁。 不怪他心如火焚,恨不得即刻揪出盘桓在这条道路上的各色魔鬼,实在是刻不容缓,彝家的山林已到处都是毒品侵染后的腐臭。 “山下怎么说”看见来人,林边疆急忙从寨子路口树杈上跳下来。 姜明远答道,“他们承诺会加大这边的扫毒力度,说能关的关,能集中收戒的便集中收戒。” 林边疆仍皱着眉,等着他往下说。 果然,姜明远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但是,他们也明确表示了,想从本源上肃清根本不可能,警力和关押场所紧缺的问题各地都一样,而且这地方以贩养吸的太多,又是少数民族地区民风彪悍,抓进去也关不下。” 林边疆沉默,一团火堵在胸口。 他这次拖着姜明远过来探查情况,多少存了私心,希望能借姜明远的关系与寨子这边的辖区兄弟单位沟通沟通,全力整肃周围毒品泛滥的邪风。 虽然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听见姜明远亲口说出来,还是难免沮丧。 半晌,姜明远问道,“那你们寨子头人又怎么说” 林边疆就地往草地一坐,颓丧的揉着头发。“德古和毕摩彝族祭祀都不同意,现在寨子里吸这个的太多,又大多是青壮年,他怕由家支出面去约束他们,大家要闹起来。”半晌,又低声道,“而且,我一个捡来的外来子,他们总觉得我与他们不一条心。” “” 姜明远伸手拍拍了林边疆的肩膀,半晌才问道,“那你阿母和文清小涛他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林边疆沉声道。“要么哄要么骗,必须带他们回临潭虽然这边没有川府宁远州那边吸毒的多,但将他们留在这,我怎么睡得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转学 第二年寒假,姜晓堂早早的翻找出老姜从省城给他带回来的小霸王游戏机,插好卡带,等着林逆涛这山炮进城后给他开开眼。 结果林逆涛没来。 没过两天,陈振辉也吹着鼻涕泡抽抽嗒嗒的来跟他告别,因为他老子在源鹤扎稳了脚跟,准备年前举家搬过去,他也得跟着转去那边念小学。 临走前,陈振辉还在叨叨着没看着林逆涛的彝刀,又说要留个纪念,顺走了姜晓堂两本七龙珠一盘魂斗罗游戏卡带 。 一起争吵打闹为祸四邻的小伙伴一下子走了两个,姜晓堂这个寒假过得颇冷清,特别是春节那几天。 因为林边疆家寨子只过彝族年,所以往年都是林家三口回临潭公安宿舍团聚,今年却只有姜晓堂一个人放鞭炮,连个帮忙拿炮仗递火机追逐打闹的人都没有,没意思得很。 不过小孩子心性,这种没意思也就撑了两天。 那年电视台开始播映“倚天屠龙记”,各种武林门派、传世神功、侠客英雄在电视机里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姜晓堂坐在跟前目不转睛恨不得飞身上去一起痛快过招,简直魔障了都。 特别是张无忌装作小道童在武当山救张真人于水火,现学现用太极拳对决玄冥二老,大杀四方,震慑武林那个出场简直不要太牛逼闪闪啊 自此姜晓堂可算找着人生目标了,读书学习算什么练功当大侠才是正道 于是他终日醉心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妄想凭自己惊奇的骨骼和过人的天资参透武学究极奥义,并当即发下宏愿,待神功有成必为当世大侠救万民于水火。 中二癌提前发病,拦都拦不住。 要想当大侠,首先得有个令人谈之色变闻风散胆的名字所以,姜晓堂的作业本今天写着“道骨仙风姜子牙”,明天写上“混元霹雳姜一剑”,所有脑汁全用在邪处,把班主任语文老头气得快犯病了都。 而这次五年级开学小测验试卷上,他直接署名“未尝一败令狐傲天” 连他老子给的姓都不要了 试卷交上去,令狐傲天被请到校办公室和老师畅谈人生,站着谈。 “令狐大侠麻烦你腰竖直了手举高点,不要扭来扭去屁股上有刺啊” “老师,举不住了”大侠手酸得紧。 “这么点苦都吃不得,还怎么当大侠好好站着啊,站到放学铃响” “咦”令狐大侠欲哭无泪,深觉侠义之路要命丧语文拦路虎之手。 “大白兔你被罚站啊” 可能是站得头晕,居然在校办听见林三两傻兮兮的声音,姜晓堂一愣,连忙回头,还真看见林边疆带着林逆涛走进办公室。 “三两叔你干嘛来了” “令狐大侠谁让你把手放下来的好好举着,还没到点呢”语文老头说道。 “哈哈”林三两笑着伸手揉他的头发,“来给叔叔说说干啥坏事了趁着你爹出差没人收拾你你就想翻天了是不” “”姜晓堂扭头装没听见,语文老头却接过话茬, “他啊我可快管不下了,天天在作业本上乱写乱画,也不好好写自己名字,考试成绩一退再退,还在班级里撺掇同学搞什么门派,小小年纪怎么就一身社会习气我说警察同志,你回去 可得和他爸爸好好反映反映,他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说着老师把姜晓堂的试卷递到林边疆面前 看着“令狐傲天”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林三两一点面子不讲指着姜晓堂大笑。 “哈哈你可真够可以的还令狐傲天老姜皮知道不得揍死你我看你就直接改个姜糖糖算了多甜多粘牙” “姜特么的糖”姜晓堂憋红了脸顶回去。“老子要当大侠不是要当怡红院的头牌” “姜晓堂你给我手举高了再多站一小时”语文老班气绝,小流氓啊小流氓少年犯预备役啊这是 “林三两,你到底干嘛来了” “给我家涛涛办入学啊”说着林三两把林逆涛往前推了推,“往后你俩就是同学了令狐大侠可不能欺负他啊” “凭什么”晚饭时间,姜晓堂被林边疆送回公安院,正好赶上姜明远出差回来。“他不是比我小一岁么凭啥跟我一个班” “人家脑子聪明成绩好。”姜明远道。“都跟你似的心思不用在正处尽搞些歪门邪道” “哼”姜晓堂气哼哼的往嘴里扒饭,心里嘀咕,一山里来的土老帽他跟得上城里学校的进度么别说普通话了,临潭方言他都说不清楚,成天跟个哑巴一样嗯嗯啊啊的,到时候不得被欺负死。 “我警告你啊姜晓堂你要再敢憋着劲使坏欺负小涛,我饶不了你” “我怎么会欺负他。”姜晓堂面上敷衍道,“有我在别人也不能欺负他。” “这就对了。”姜明远边说便给他盛汤,“你俩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你又比他大,你当然得好好照顾他。现在林叔叔家搬到外面住去了,他新家离学校比较远,以后中午和下午放学你就带他上我们家吃饭写作业,等林叔叔下班在接他回家,明白不” “什么咳咳”姜晓堂惊得汤水呛进气管,咳得止都止不住“凭咳咳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姜明远边给他顺气边道,“刚才不还说会照顾他吗” 姜晓堂震惊了,恨不得当场掀桌,意思这鼻屎往后就粘在自己身上甩都甩不掉了 “你妈今晚留在门市盘帐,要明天下午才回得来,这里有20块钱,你明天带着林逆涛中午随便出去吃点,晚上记得带他回来吃饭写作业啊。” “不是老爸,这叫什么事啊我以后上哪都得带着他吗” “谁让你上哪都带着他”姜明远笑着说,“就放学管一下嘛。” “我一小学生我除了上学就是放学,我不等于去哪都得带着他吗”姜晓堂怒道 “过年那阵你不还挺想他嘛”姜明远笑道,“而且我觉得你俩一起挺好啊,他成绩不错,还能教教你题,省的你到处给我惹祸啊,令狐傲天” 姜晓堂心都凉了,难怪今天乱改名字被老师罚站,老姜破天荒的没打也没骂他,原来是已经下好了套,就等他往里钻。 第二天,临潭一小五年三班九阳神教教主姜晓堂,几乎是垂头丧气的挪进班级门槛,果然一进门,就让笑得傻兮兮的林逆涛拽住了后衣角。 “晓堂哥哥” “别别说话”听见他那满口土渣滓味的彝族腔普通话,姜晓堂痛苦的闭上眼睛。“咱俩商量个事在学校你别离我太近好不好” “”林逆涛不明就里,“为为什么” “不想让鼻屎粘过来可以么”姜晓堂心里在怒吼,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诓他,“老师不让我们搞小团伙,怕我们聚在一起太闹我们在学校要听老师的,知道吗” “哦” 上课铃响,姜晓堂迅速撇下林逆涛滚回座位。 第一节就是昨天害令狐大侠举手罚站到手抖腿软的语文老头的课。这老头有个习惯,上新课总要抽学生读一读没学过的课文,检查大家预习的情况,每到这个时候,姜晓堂等九阳神教教众恨不得脑袋卡进课桌里,只当自己能隐形或者老师是个瞎子谁也看不见。 语文老头扫视了一圈,只见兔崽子们一个比一个脖子缩得紧,不禁恨铁不成钢的皱了皱眉,决定让新来的好学生起来做个榜样。 “同学们,这学期我们班由边县彝乡转来一名新同学,转学测试是六年级的程度,他也考得很不错,就先让他给我们来读一读新课文梅花魂,林逆涛同学” 林逆涛脸色煞白的站起来,课本封面被紧紧攥出几条褶皱,只见他屏息酝酿了半晌,才战战兢兢的开口。 “梅花魂,故故乡的故乡的梅花梅花,梅花又开了那朵朵冷冷艳的” 全班哄堂大笑,止都止不住 语文老头气得差点没当场厥过去,连忙喊这祖宗坐下,才刚夸完他成绩好,转眼脸都被扇肿了,就这朗读水平那么高的语文分是怎么考出来的啊要不是转学测验就他一个考试老头简直要怀疑他作弊了 知道林逆涛一开口准要完蛋的姜晓堂,心里止不住坏笑,但看见他涨红了脸俯在桌前的样子,又有点可怜他。 本来么,大山里来的土狗,一直畏畏缩缩的,汉话说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也许是知道转学第一天就把脸都丢尽了,林逆涛一天都没好意思往姜晓堂身边凑,中午自己买了个包子了事。但到了下午放学,学校一关门自己总得找地方吃饭写作业吧,所以林逆涛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跟到了姜晓堂身后,又拽住他的衣角。 “教主南门游戏厅今天一块钱可以换4个币,去不去咱可以来场恐龙快打咦这大舌头干嘛拽着你” “去干嘛不去,本座今天可以多玩两局”姜晓堂边说着边挥开林逆涛的手。“你们先去啊我一会就过来。” 说完姜晓堂转向林逆涛,实在有些犯愁。 带上他吧,他话都说不清太丢令狐教主的脸面;不带他吧,要让他一个人回家或者到城里疯跑,让老姜知道不得打断自己的腿。 “小涛,你有钱吗” 林逆涛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学校后面半山坡上,有几棵石榴树,这不马上中秋了么,石榴长的正好,你自己先买点面包啥的到石榴树下吃着等我,我这边完事了我来找你,咱两摘几个石榴回家,怎么样” “作作业” “作业晚上写嘛”姜晓堂急道,心已经飞到游戏厅。“我一会就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彝刀 当天夜里一点多,姜晓堂被姜明远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小涛人哪去了不是让你带他先回家吗” 姜晓堂懵了一懵,当即吓得脸色苍白。他今天兜里闲钱多,街机玩得高兴一币通关了好几次,游戏厅出来时天都黑了,就把林逆涛给忘了。 “学校后山,是在学校后山。” “衣服穿好赶紧下来”姜明远把衣裤扔到姜晓堂身上,转身下楼发车。 姜晓堂七手八脚的穿好跑了出去,两人在路上遇到了正回家的林边疆。 今天张丽红门市处的帐和库存有点对不上,一直在清理核对弄得焦头烂额,回家回得晚,还不知道林逆涛要在他家吃饭写作业的事情。 姜明远和林边疆则一直在加班审人问材料弄到半夜,待处理完毕,林边疆想着不要再折腾儿子,让他在老姜家好好睡着,明早直接去学校。 姜明远直道没问题,明早他给两孩子做早点送他们上学。哪成想回家一看,到处找不着林逆涛的踪影,就自己家的孽障一人睡得直打鼾,当即脸都青了。 一辆破北京吉普212被姜明远开出了战斗机起飞的速度,三人一路无话直奔临潭一小学校后山。姜晓堂闭着眼睛,紧紧攥住车门把手,不敢去看四周黑黝黝呼啸而过的风景,更不敢去看林叔叔和老姜阴云密布的脸色。 他胃里和心里都在翻江倒海,“你可千万别乱跑千万别乱跑千万别乱跑” 吉普车行到山下小路边一个急刹,林边疆跳下车就往山上跑,姜明远拽着姜晓堂紧随其后。 被自己老爹铁钳般的爪子拉扯得内脏都快跑吐出来了,姜晓堂硬是不敢多哼一个字。毕竟林逆涛要真有啥事,自己也不用活了,山里直接挖个坑跳进去埋了正好。 三人一路狂奔到半山腰,万幸,一个小人影正抱着书包蜷在树下酣睡,脚边还零星滚了几个石榴和一地石榴子,林边疆急忙走过去,轻轻推醒了他,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林逆涛迷糊中被人抱起,仿佛还没醒透也不见惊慌,直到俯在阿爹肩上看见姜明远和姜晓堂,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着着实可怜 “你跑到山上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先跟姜晓堂回家吗” “我我” 姜晓堂冷汗直流,十分孬种的念叨,“你可千万要兜住千万要兜住千万要兜住” 林逆涛却伸手一指,小声哭诉,“姜晓堂骗我” 万事休矣,姜晓堂觉得自己可以找块风水好的地方开始挖坑了。 林边疆却什么都没说,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抱着林逆涛提上书包径直下山,姜明远则阴着脸推搡着姜晓堂跟在后面。 回到家,姜晓堂没得再进家门,而是被姜明远用警绳绑了吊在家属院里的树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到单位,姜明远简直都没脸给林边疆安排工作,反而是林边疆得了空闲,主动来邀约姜明远一家三口到新房子做客。 姜明远在家翻找出两瓶好酒,又到农贸市场买了一整只山猪肉火腿,嘱咐姜晓堂。 “待会到人家家你好好给林叔叔和小涛赔礼道歉林三两要是气不过揍你一顿你也得给我受着明白不” “他家小涛不是没事嘛你罚也罚过了怎么还没完了啊”张丽红实力演绎护崽心切。 “幸好是没事万一有点啥事我拿什么去赔给人家一个儿子说到底还不是你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了什么坏事都敢干” “是我惯得 儿子都说了多少遍他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当爹的又听进去多少不照样把他吊在树上吹了一夜冷风么我再不惯着他,别人都当他是没人要的孤儿呢” “你怪不得姜晓堂不学好成天惹是生非” “那姜大队长你来管啊别到他将来杀人放火了才想起有这么个儿子” “”两人剑拔弩张,话越说越冲。 姜晓堂揉着脑壳大喊,“大街上呢你俩能别吵了嘛” 又对老姜说。“行了老爸,这事我真知道错了,我也挺后悔的,待会我一定给林叔叔好好道歉”说完姜晓堂又勾住张丽红的臂膀,小声宽慰母亲。 林边疆的新家在临潭县城近郊,骑自行车进城也要半个多小时。因为在彝寨住惯了的阿母说是床脚没落在实心地面上睡不踏实,说什么也不肯搬进公安宿舍楼,林边疆便将单位福利房转手出去,东拼西借的在县城边上买了这栋两层半带院子的小楼房。 敲门进去,林边疆正好在院子里收拾寨子里搬来的东西,看见老姜手上拎着的酒肉立马眼冒绿光,连忙嘴上客气道,“来就来你带啥东西啊”手上忙不迭的伸手去接,再把姜家让进屋内。 文清牵着林逆涛也迎了出来,姜明远便正色道, “姜晓堂过来” 姜晓堂连忙走到林边疆跟前站得笔直,俯首帖耳一本正经的道歉。 “林叔叔、林逆涛同学。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人、做坏事、欺负同学了。” 看着姜晓堂低眉顺眼的样子,林三两乐不可支,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令狐傲天教主这般乖顺的模样真是难得啊你真不考虑改成水果糖的糖么” “改个屁改江湖上行走怎么能取那么娘们唧唧的名号林三两你在揉我头发我揍你儿子了啊哎呀” 正经不过三秒就炸毛姜明远一巴掌扇到他头顶,“有没有礼貌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对不起也不会好好说啊” “行了老姜,翻篇了哈”林三两嬉笑着朝姜家父子一拱手,“以后犬子就仰仗令狐大侠多多照拂了。” 调笑完,林边疆又蹲回院子里乱七八糟的纸箱旁边。 “老姜你们先进客厅坐会儿,我把这几个箱子收拾好咱就开饭。”说着林边疆从纸箱子里取出来一个做工考究雕花精细的长条形木头盒子,轻轻按压卡扣,就见里面放着一长一短两把彝刀,刀身用布裹着,只露出一截铜质圆环、錾刻花纹银线缠绕的刀柄。 这就是陈振辉临走前都念念不忘的彝刀吧姜晓堂两眼放光,想也没多想就伸手去抓, “三两叔这你的刀吗借我看看呗” “小心” “哎呀” 比林三两大声喝止更快的是林逆涛的飞腿,见姜晓堂伸手去抓那刀,林逆涛竟直接一脚把他踹开。 “你干嘛呀”姜晓堂跌坐在地上揉着屁股,这臭小子下脚真狠 林逆涛理都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关上盒子,抱起转身就走。 林边疆却沉声拦了一下,“你差不多就得了啊” 又笑嘻嘻的看向姜晓堂解释,“抱歉啊大白兔那是小涛的刀,平常宝贝的连我都不敢动,而且这刀都开过刃了,又没有刀鞘,锋利的很,你刚才那一下要是抓上去,不得割了手指头么。” 他的刀姜晓堂嘀咕,他那么细的胳膊他举得动么他林三两骗小孩的吧 “为什么没刀鞘”姜明远皱眉问道。“彝刀不都有刀鞘的么而且,让小涛使这个太危险了吧” “能有啥危险”林边疆却不以为意,“我家小涛啊用不着刀鞘。” 林家对姜晓堂的作为虽然没放在心上,但屁大点的小县城最不缺吃得太饱的正义路人。 天可怜见,缉毒队林警官家刚从大山里搬到县城的小憨货,竟被姜队长家的小流氓哄到半山坡待了一夜,差点让野狗叼走了都,迅速绘声绘色的传扬遍半个临潭县城。 城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再看见姜晓堂,都是一脸痛惜又鄙夷的指着他对自家小孩告诫, “看见没就是他鬼主意多心眼坏再跟他一块玩小心你也被卖到山里去” 这事在学校流传开来,五年三班九阳神教教众一哄而散,并决定对令狐教主表达惨无人道的鄙视教主走到哪哪里就给他空出一片地方,防他不比防贼松懈多少。 毕竟嘛,平常一起争吃打闹捣个蛋什么的也就算了,你把一个小结巴山货哄到山上过夜安得什么心这不是缺德么 所以令狐傲天至此只得改名独孤冷,满心都是无敌多么寂寞 林逆涛也不再粘过来拉他衣角了,反而得空就拿着本字典跑到校办公室缠着语文老头请教拼音和阅读。 语文老头很是欣慰,这孩子脑瓜子聪明一点就透,虽然习惯了彝语文法和发音纠正得有些吃力,但看着他认真又执着的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出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比那些听课听不了两分钟就开始魂游天外的小子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其实林逆涛只要不张嘴,一点都看不出是竟是山里彝寨养出来的娃娃。 临潭这地方属于高海拔山区,再白嫩的姑娘都会被高强度紫外线镀上一层粗糙暗黄,所以文清那种清透细腻的北方白无论是在彝寨还是临潭都让人十分嫉妒。 林逆涛长相性格都随文清,温和平淡又天生一双笑眯眯的清隽眉目,让人觉得不扎眼很舒服,很快,班上的小丫头片子们越来越爱围在他身边说笑。 自打那晚被夜里的寒风涤荡了一夜坏心眼,姜晓堂再也不敢作妖。每回放学都老老实实的等着他,但今天围着他的几个小丫头竟然唧唧喳喳个没完。 眼看日渐西沉,姜晓堂饿得肚子咕咕叫两眼直冒绿光,实在不耐烦了才过来喊他。 “林逆涛,回家吃饭” “姜晓堂你想干嘛”一梳了两羊角辫的丫头站了起来,老母鸡护鸡仔一样把林逆涛挡在身后,“欺负同学是不对的啊小心我告老师” “张婷婷造谣也是不对的啊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喊他回家吃饭啊” “小涛同学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吃饭你又在想什么坏招” 平白被人泼一盆脏水,姜晓堂又饿又气,一把搡开那小丫头把林逆涛从座位上拽起来。蛮横的道。 “关你屁事啊” “姜晓堂你打人” 林逆涛却使劲挥开姜晓堂的爪子,赶紧扶住被推倒在一边的小丫头,慢慢说。 “谢谢你们教我认拼音。我,我爸爸,让我在姜晓堂家,吃饭。谢谢。” “真的吗”小丫头们不相信,“小涛同学,姜晓堂要再欺负你你不用怕的,我们帮你告诉老师” “是,真的。”林逆涛笑着收书包同小丫头们告别,又一把拽住姜晓堂往外走。“谢谢你们。明天见。” “嘶你轻点,你属熊的嘛”姜晓堂被拽的一趔趄,连忙拿起书包跟了出去。 出了校门,林逆涛看着姜晓堂,一字一顿的说。“你别给,姜叔叔,惹麻烦” “”姜晓堂一愣,好气又好笑,“不是,你凭啥管我啊” 林逆涛却挥了挥拳头,“姜叔叔说,你再,捣蛋让我收拾你。”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从小跟在身后缩手缩脚的鼻屎疙瘩威胁,姜晓堂一愣,都气笑了。 “行。不捣蛋,怕你打我赶紧回去吃饭成不成” 林逆涛满意的笑了一笑,不再说话默默走路,姜晓堂却莫名其妙的心里一擂鼓,两颊有点红。 “其实你不用找那些小丫头,拼音我也可以教你读的嘛” “” “你别笑我前后鼻音分得可比那帮丫头好多了,真的” 三年后,临潭县东邑乡大弯山盘山公路边,一具女尸横陈在路边不远处的草丛中,四周已拉起警戒线。 临潭县公安局刑事技术勘验组组长蒋松,正现场指挥民警由中心向外围开展勘验工作,他自己则带上口罩和手套,先固定了尸体位置及颌面部状况,再一点点向下检查尸体外观,轻轻掀起尸体衣物,露出腹部的大面积开放性创口,用放大镜仔细辨认,最后用镊子小心取出创口边沿附着的一点东西,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便装到物证袋里。 “小周给缉毒队姜明远打个电话,让他1个小时后到殡仪馆去等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女尸 “急性毒品中毒那她肚子上那么大个口子不是致死伤啊” 临潭殡仪馆尸体解剖台前,刑事侦查大队技术组周光平惊叫道,他加入警队3年,到刑事技术组1年,还是没学会啥jb都不懂就别瞎jb张嘴问。 “蒋哥你能把你家这个智障小可爱扔到门口去吗”圆脸微胖带着副圆边眼睛的娇俏小法医宋之田男手持肠剪朝蒋松呶呶嘴。 “简直是在缉毒队的帅哥面前给我们刑勘组丢人” 说着宋之田男从尸体肠道内取出一个拇指大小橡胶包裹的坨状物,封入物证袋后递给林边疆, “来,三两哥哥,这个送你。”又眉眼一抛,“取货的没掏干净,我这划了半天才给你弄出来,可以冲抵你们今年的缴毒数了啊,你得请我吃饭。” “那不是必须得请嘛”林三两靠在解剖台边,眼角一飞挤出个不正经的笑,“田田赶紧在帮我看看肚子里还有没有拉下的啊” “没有了,没有了。”宋田田嗔道,“人家手都翻酸了啦。” 蒋松垂头捂着脸臊得慌,到底是谁在给刑勘组丢人姜明远则一向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蹬起一脚差点把林边疆踹到解剖台上与女尸拥抱。 “你俩有事说事能不恶心人吗”站在一边的刑勘组王瑞出声,“好歹尊重一下领导” “咦”宋田田手一插腰,“每回都是一圈领导围观我一个民工干活,山头太多我不知道该尊重哪一个就三两哥哥心里还有我,知道我一直饿着做牛做马还能给我带碗热乎面条过来,你们三包括那小智障全都没良心的嘤嘤嘤” “蒋队我们一直在勘验现场收尾嘛”周光平道, “勘验了不起啊勘验能大中午吃完烤串再来看我解剖啊勘验能连串肉筋都不给带啊咋不腻死你们呢还不如隔壁家的三两哥哥仗义。” “田田别生气了哈气坏了就不漂漂了,等会活干完三两哥哥就带你去嗦田螺好不好” 这次是蒋松没绷住,抢在姜明远前面照着林三两的屁股又是一脚 九零年代开始,公安系统无论警种、装备、警力、人员素质水平都处于一个平稳上扬的阶段,但再迅速的警备扩充力度和内设机构改革还是无法追赶上疯狂趋利而往的毒品犯罪活动。 临潭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拢共不过二十来号人,缉毒大队十六号人,刑事勘验组才有可怜兮兮四小只,一个现场勘验蒋松,一个法医宋之田,一个物证提取分析王瑞和一个负责拉低勘验组平均智商的小菜鸟周光平,却承担起全县几乎所有刑事案件现场的前期勘验工作,接处警的派出所一遇见重大现场就只会一拉警戒带向警令室喊救命,几乎都是吊着一口仙气在干活,其劳累程度可想而之。 “蒋哥,尸检也差不多了,说下情况吧”姜队长问道。 蒋松捏捏鼻梁,整理了下思路,边把现场勘验位置图和勘验记录递给姜明远,边说, “我们一个个来,我先说接警勘验情况。今天早上11点30分,东邑乡大弯山护林员报的警,派出所先去的,询问后说今早11点多巡山路过时发现的尸体,从呈尸现场和背部大面积尸斑来看,不是第一现场。到达时尸体外披一件白色羊毛披毡,呈蜷腿侧卧,两手交叉于胸前,手指轻轻扣拢成拳,左手在上。从肢体僵硬缓解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36个小时,估计是11月4日夜间10点至12之间。” 姜明远“现场痕迹提取到了吗” “有,很清晰。”王瑞道,“尸体侧卧在大弯山公路边下行800米左右的矮草丛中,从公路到呈尸地点一路都有抱着重物踩踏的鞋印,初步看现场只有一个人,看着像防滑槽很深的工人鞋留下的齿痕,鞋印长278公分,踏痕较重、掌压跟压明显、弓压较窄、足迹有点偏外压重,判断应该是男性,有点o型腿。但是” “有什么不对吗” “从现场脚印痕迹来看,不像是简单抛尸,那人似乎围着尸体走来走去了好几圈,还有一处前掌压重、跟压却非常轻的位置。” “你说那处是不是鞋尖正对着尸体1米多的位置,往前的地方有草木被压倒的痕迹”林边疆突然问。 王瑞一愣,“差不多。” “尸体又是什么状况”姜明远问。 “就刚说的那样呗”宋田田答道, “首先这女的并没有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痕迹,身上也没有针眼。左右肩胛和腋窝见类圆形皮下青紫,应该是搬动尸体时造成的。口唇青紫,四肢肢端甲床紫绀,气管、支气管、双肺见大量泡沫样粘液,双肺显著淤血水肿,在结合腹腔肠道内发现的坨状物和老蒋在呈尸现场创口部位提取的小片橡胶薄膜残迹,初步判定是腹腔毒品包裹物破裂造成的急性毒品中毒,等会坨状疑似物检定结果出来,就可以出报告了。” “而且”宋之田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说,“死者胸口两边都有硬结,死前可能在哺乳期” “那肚子上的切口是怎么造成的”小周还是比较关心那道骇人的刀口。 “你是不是傻”宋之田问,“人都死了不切开怎么拿货而且这伤口可有意思,小周,你好歹也看我解剖看了一年多了,死后伤的特征还记不住,一刀下去边缘收缩不明显或不收缩,出血少或不见血,懂” “不懂”小周摇头,实在看不出哪里有意思。 “有意思的是,腹部切口明显是两种锐器,一种是刀口成30度角划开,到腹腔后,又改用剪刀在胃部戳开个小孔后慢慢剪开,可能是怕把里面的东西弄坏吧。” 姜明远“那尸体上有什么显著特征么我们好去比对已报案的失踪人口。” 宋之田“不好意思,太明显的没有,不过背部尸斑有一块纵横交错的块状压迹,你们要有本事查到第一现场倒是可以去比对一下。” 林边疆“死者的衣物检查什么情况”。 “在这呢,”王瑞指了指放在物品台上的衣物,说“翻遍了都,特别干净,连点纸屑都搜不出来,但是羊毛披毡上留了很多指纹,已经提取过了。” 宋之田则递给林边疆一个小物证袋,“还有这个,压在死者舌头下的,三两哥你不是很懂这玩意嘛,你给看看。” 宋之田“说来也奇怪,她衣服应该是被换过了,基本没沾上血迹,尸体上也有擦洗痕迹,还给她装了口含银,要不是被人发现,接下来就该发讣告入殓安葬请客吃饭了吧这么费劲巴拉的怎么现在运毒的良心发现也搞丧葬一条龙了” “要良心发现就不会掏人家肚子取货了。”蒋松道。 姜明远带上手套拿起死者衣物,是一件白色羊毛披毡、一件青色混纺上衣和一条黑色棉布裤子,都是很明显的男款,如果真是抛尸人的,可以推断出抛尸人应该体型偏瘦,身高在170到175之间。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这抛尸的怕是跟死者关系很近的那种,这衣服新买来的折痕都在,一直放着自己都舍不得穿,却舍得给这女的换上。”姜明远道 林边疆则仔细观察着物证袋中的雕花银戒指说道。 “是夫妻。” “咦老婆中毒死了老公割肚子取货,这些贩毒的脑子里都是屎吧”宋之田摆摆手 “抛尸的肯定是他”林边疆说,“划肚子就不一定了,得到现场看看才行。还有啥发现没有” “还有这个”王瑞也递过来一个小封口袋,“尸体鞋子后跟和后侧面位置发现的,估计是被拖动时刮到的,羊毛披毡上也有。” “这是啥”姜明远接过去看了看,“石头还是煤渣这玩意到处都能沾到啊” “”林边疆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趁着天黑前我还是想在过去看看。” 姜明远看看林边疆,不语,又对蒋松说道 “老蒋,勘验组这边没啥了吧肚子里查出来东西就没办法了,案子交给我们吧。” “那必须得给你啊”蒋松生怕姜明远再推回来,“我们这边已经快疯了好吧,再立上一起我让谁查去让小周查啊那不得冤死多少人呐” “蒋哥你太过分了啊”周光平一脸郁闷。 “那行,魏源进来。”姜明远朝门口喊。 一直在门口蹲着的魏源便摸了进来,靠墙走,十分怂的把脸转开不去看当中躺着的那位。 “小魏瞧你那样”宋之田笑道。“这又没躺着鬼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威猛的缉毒警嘛” “田哥你可饶了我吧”魏源两眼望天颤颤巍巍的说,“我们守那骡子毒鬼虽然恶心但他们好歹是喘气的呀” “魏怂怂你丢人不”林三两笑道,“快去给那姑娘拍个美美的照片传到警令室去,请各部门比对失踪人口、发个通告协查尸源,记得脸部要清晰,要找参照物全身各个角度都要拍啊。” “什么”魏源惊叫道,“老子不干,让杨志来。” “傻不傻啊你”姜明远扶额,“林三两逗你呢都让宋之田划成这样了还怎么拍现场照片蒋松他们正在冲印,待会你找他们要就行,赶紧给我去办立案手续去,别在这丢人” 出了殡仪馆大门,林边疆冲姜明远一伸手,“老姜皮,车钥匙拿来,我要去现场” “现在快4点了,5点钟初二家长会。”姜明远提醒道 “你去不就得了。”林三两笑着说,“我家小涛的亲叔叔哎” “真没问题小涛不会生气” “他才管不着呢。”林三两笑道,“而且我家小涛那成绩,我怕我去了太得意控制不住表情你又得打我,姜零蛋他爹” 姜零蛋他爹现在就想打他一顿,从亲生儿子到手下的兵,全t是坑货 “那我去家长会,谁和你去现场” “还能有谁啊我亲爱的田田呗。” 宋之田闻言一惊,立马开溜,边溜边骂“傻逼林你敢拖我下水我给你扔焚尸炉里信不信你别过来啊我早上5点就开始干活我熬不住了啊姜队长救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理想 傍晚,临潭三中初二三班门口,家长会结束,姜零蛋他爹又被留下单独谈谈了 姜明远平常一米八三威风凛凛的大高个,现在已瑟缩成了零点三八的鹌鹑样,正低头耷脑、气都不敢多喘的站在小个子班主任面前挨训。 “姜警官,我知道你们公安工作很忙,非常忙,特别忙,但这并不是你们可以放松孩子教育的借口” “是,是,是,老师您说的是” “你们家姜铎还没有进入初中生应该有的状态,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退步,不遵守纪律的问题却越来越突出” “对、对、对,老师您说的对” “姜铎同学在班级里很活跃,朋友很多,经常带头捣蛋影响老师上课,姜警官你们做警察的应该十分明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我们老师每次停下来强调纪律,浪费的是全班同学的时间,这里不是幼儿园还要教他行为规范,必须靠你们家长去纠正。” “好的、好的、好的,老师您说什么老鼠屎姜铎他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班主任厉色到,“影响全班的学习效率可不就是老鼠屎嘛姜警官你别老是、是、是啊你得拿出态度来,帮助他积极改正错误 “”姜明远大汗淋漓,他实在不明白还要怎么拿出态度怎么表态 “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老师您放心,我回去就把他吊起来打到他不捣蛋为止” 班主任倒吸一口凉气,可算找着姜铎动不动爱跟人挥拳头的根了呵不愧是公安局的领导,跟流氓头子有什么区别 “哪老师,”姜明远战战兢兢的开口,妄想把对准自己的火炮推到别处。请问,“林逆涛最近表现如何他爸爸刚好临时有任务来不了,委托我过来问问。” “林逆涛”班主任疑道。“他爸爸也是警察吗” “是的,我们一个队的,希望老师能谅解一下,他爸爸工作比较特殊非常忙,他妈妈的腿脚又不太方便。” “是吗”没成想听见这个,班主任立即绽出一个欣慰又和煦的笑容,阳光灿烂得姜明远睁不开眼睛。“那这孩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只见班主任又一脸骄傲的说,“他爸爸没来也没关系,林逆涛这孩子十分让人省心,听话、懂事、成绩好,还主动帮助老师处理班务,上次他参加市里的作文比赛,以家风和梦想为题写了一篇作文,拿了我们市里的银奖就比金奖的“我的市长爸爸”少了2分,并收录进了省编作文选里头,学校还专门在晨会上公开表扬他” “哪里哪里,都是老师您辅导的好,您辅导的好” 说着班主任又狐疑的看着姜明远,“他爸爸真跟您是同事那姜警官你可一定要多跟林逆涛的爸爸学习学习,姜铎他在这样下去,初中这三年可就毁了” “”姜明远一愣,在心底大骂,“我跟那个不着调的林三两学个屁学学他耍无赖还是学他无耻” “王老师这是各个班级交上来的信息表,已经汇总装订好了,我给您装档案柜里还是办公桌上”说着就见林逆涛抱着一大摞资料走了进来。 “哎,林同学真是麻烦你了。你放桌上就行”, 班主任王老师赶紧迎过去,温暖又怜惜的执起他的手,露出一个比见着亲儿子还亲的笑容,“林同学啊,是老师的疏忽,刚刚才听姜铎爸爸说起你家里的情况,以前是老师对你关心不够,你以后要有什么问题和困难,一定要记得和老师说啊。” 林逆涛莫名其妙的看向姜叔叔 姜明远扶额好孩子和老鼠屎的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 接受完班主任暴风骤雨般的训斥和教导,姜明远终于擦擦汗长舒一口气,和林逆涛一起走出校办公室。 “小涛你这次期末考考得怎么样班里排第几” “还行,英语有点拖后腿,班里第六。” “那姜铎呢” “他啊”林逆涛扯扯嘴角无奈的一笑,“也是第六倒数。” 姜明远差点没当场喷出来二两血。 “对了,听你们老师说你参加作文比赛得了银奖,啥时候的事情”因为按照林三两那德行,林逆涛得奖第二天那奖状就该放大印上十张贴在公安局办公楼的公示栏上了。 “上个月了,”林逆涛乖巧的说,“阿爹太忙了,我就没说。” 你看看你看看怪不得老师们那么喜欢他这才是刻苦认真又懂事的好孩子该有的样子嘛 “行,你爸出外勤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来,等会我带你上馆子,就当给你庆祝庆祝你想吃什么” “老爸你俩干啥去啊” 两人走出办公楼,来到学校操场。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姜铎看见他俩便跑了过来,姜铎和林逆涛原先身量差不多,进了中学后姜铎却领先一步蹿了起来,比林逆涛高出半个脑袋。 说着就见姜铎边揪起小背心领口擦汗边没心没肺的大手一伸揽住林逆涛的肩膀。“又被老师捉去当廉价劳动力了吧害我等半天。” 林逆涛连忙往前迈一步避开他汗津津油腻腻的胳膊。“姜叔叔说带我出去吃晚饭。” “真的啊”姜铎个吃货立马两眼放光,“有啥好事啊老爹你个铁公鸡居然肯拔毛你俩等我一会啊我去拿外套” 刚被这臭小子害得挨了一顿臭骂,姜明远眼下最不想看见这个光长个子不长脑的孽障。脸色一沉骂道 “你给老子滚回家吃剩饭去” “凭啥啊”姜铎委屈的怪叫,“凭啥只带他上馆子,我就得吃剩饭老爹这小子是你和林三两偷生的吧要不要偏心的这么明显” 吧嗒一声姜明远“在外面要给臭小子留点脸面”的理智之线立马断掉,只见他立即飞起一脚踢在姜铎屁股上,边踢边骂, “倒数第六怎么回事上课捣蛋怎么回事影响课堂纪律怎么回事本来还想放你一马真没见过你这么死脸厚皮上杆子找抽的就你这样的剩饭也不配吃你就配喝泔水” “哎爹轻点我错了我真错了轻点啊爹小涛你别光顾着笑啊你拉着我爹一点嘛” 上了初中,姜晓堂终于如愿以偿的改了名字,虽然他本人十分嫌弃,但如果不改成姜铎,他就得叫姜零蛋 其实原本他应该叫姜咄,咄咄逼人的咄。 初中生的姜晓堂中二癌已然扩散成脑残末期,中学第一次摸底考,他居然把所有卷子都写上大名南宫傲。 初中老师哪像小学那般心慈,直接一张卷子都没批改,只在姓名栏写了个姜再给他画了个红鸭蛋。 姜晓堂毫无悬念的以所有科目零蛋的优势荣获年级倒数第一,姜明远大发雷霆,当即解下皮带抽的姜晓堂浑身青紫,第二天便揪着他耳朵去户籍窗口给他改名字。 “口、出、咄姜队你没搞错吧”管户籍的李姐问道,“哪有人给小孩起这个字的啊” “爹你饶了我吧”姜晓堂终于发觉摸到老虎屁股了,哭丧着脸求到,“我觉得姜晓堂挺好的真的” “是吗”姜明远冷笑,“以前由着你胡闹想着你长大就懂事了,这都上初中了还狗改不了吃屎你是要逼死你老子吧告诉你今天不改还不行了要么姜咄要么姜零蛋你自己选。” “姜零蛋噗嗤”户籍李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姜晓堂面如土色,只得闭眼咬牙抖着手选了姜咄。还好李姐好心又给张丽红打了电话,才把“咄”换成“铎”。 但这事从公安局一楼的八卦集散地户籍大厅一路往楼上传,第二天,整个局里都知道缉毒队姜队长的大公子要被他爹改名姜零蛋的事情,在对比缉毒队盲流气息浓重的林边疆和他拿了年级前十的乖儿子林逆涛,众人唏嘘, 架了什么秧子还真不一定结什么果。 被揍的满头包的姜铎委委屈屈的跟在姜明远和林逆涛身后,三人一路走到县城商业街,看着新开业的山寨洋垃圾“麦德宝”门前的大幅广告,姜铎擦擦口水,立马拉拉他爹的衣角。 “爹爹爹我要吃这家” 姜明远沉着脸回头看他一眼,再看看眼前的大冰碴子可乐和干面包夹菜叶肉饼,顿时就没胃口了。 “轮得到你来选” 姜铎拼命朝林逆涛挤眉弄眼,林逆涛想了想,便对姜明远说, “叔叔我想去那边吃牛肉汤米线。” 姜明远笑着满意的点点头,姜晓堂心底大骂,“你个叛徒” 三人来到米线店,姜铎含泪看着对面的汉堡薯条狠命撕咬厚片牛肉,咬一口心里骂一句“叛徒” “小涛,你这次获奖作文写了什么”姜明远边吃边问 林逆涛正准备答话,姜铎却边塞肉抢先含糊着开口 “他还能写什么不是写我的爸爸,就是写我的梦想是当警察,要么就是我要像我爸爸那样成为一名正义而光荣的人民警察从小学开始就这样翻来覆去,腻都腻死了哎哟” 林逆涛不动声色的在桌下使劲踹他一脚 “哦”姜明远笑着到,“那你作文里怎么写的林边疆啊” “我” “哈哈哈他还能怎么写全靠编呗林三两那不正经的样子写出来不成笑林荟萃了嘛我听老师念的,他到像是照着老爹你来写的,又古板又严肃又伟光正哎你轻点” 林逆涛使劲踩着姜铎的脚背就不松开,不好意思的低头开口道, “对不起啊姜叔叔,是有点拿您做了参考。但在我心里,姜叔叔和我爸爸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 这马屁拍的既敞亮又厚颜姜铎低头干呕, “呃我都要吐了” 姜明远心里乐开了花十分熨帖,面上却一本正经道。 “小涛你这么聪明,是棵当警察的好苗子”又黑着脸对猪食槽里拱食一样埋头苦吃的姜铎道,“那你呢你有什么梦想没有啊” “我”姜铎手背一擦油腻的嘴,哈哈笑道,“那必须是成为韦小宝韦爵爷了嘛有钱罩着他的人又多简直是人生赢家” “韦小宝”姜明远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想起哪个英雄人物诨号叫韦小宝。 “姜叔叔,韦小宝是个小混混太监,取了七个老婆。” 姜明远黑着脸一筷子敲到姜铎脑门顶,立马又拱起一个大包。 “你可真有出息” 三人正说笑着,姜明远的b机忽然响了。 前两年因工作需要,临潭县公安局出面给每个民警都配备了传呼机,缉毒队因为岗位特殊,还早早分到了公家办理的两只砖头似的大哥大。传呼机没有汉显,只有需要回复的来电号码,姜明远低头看了看,是一串陌生数字,便起身去找店家的公用电话。 一拨通,林三两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老姜是你吗老姜你听得到吗老姜我跟你说,我家田田这土财主居然买了手机,入网费6000多啊比我们队那砖头大哥大轻巧多了这怕是我们局里面头一个吧老姜你听得到吗田田你这个东西怕是坏的林三两你敲什么敲赶紧还给老子” “”姜明远低头擦汗,整个饭店的人都扭头盯着他。 “林三两你有屁赶紧放” “老姜你在啊老姜你听得到吗田田这玩意真好用啊老姜你先到局里面找王瑞拿毒检报告我们一会就回来。我们在现场有发现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焦炭 “不是煤”姜明远抬头看向来人,手里正翻着王瑞递过来的毒检报告,只见林边疆拽着宋之田一脚踹开大队长办公室的门,边冲进来边说。 “确实不是煤,是焦炭。” 说着林边疆冲到姜明远面前,把手里的物证袋往办公桌上一放。宋之田则仿佛已被小妖精抽干了精气的书生,进门就直接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埋着脑袋闭眼养神。 “你们确定么”姜明远疑道,把那银灰色的一块拎到近前仔细辨别,还是看不出煤和炭有什么区别,接着问,“这是在现场复勘时发现的” “是啊。”林三两答道,又看向王瑞“瑞瑞你个马虎鬼就光取了中心附近的脚印吧。这块也是在抛尸人脚印上发现的,颗粒比较大,但跟尸体鞋上的碎末性状差不多。” “三两爷爷”王瑞哭丧着脸叫道,“中心点到公路可有800多米啊,你是恨不得我像条狗那样一寸寸扒着草丛闻过去吗” “那田田不就闻过去了嘛所以说,我家田田比起你们这帮糙老爷们,可细心多了。” “林三两你给我闭嘴”瘫在沙发上的宋之田挣扎着骂道,他现在又累又饿又困实在没力气把烟灰缸砸过去。 “这是在靠近公路附近,草丛里的脚印上找着的,”林三两浑不在意的接着说,“然后我和田田又沿着公路继续查,结果就在公路右侧往三河方向车道边找到了一些比较完整的块状物,像是车拐弯时抛洒下来的。” “那你怎么确定这和尸体及脚印上的是一种的东西而且还不是煤是炭还是啥焦炭” “这不得多亏了我家火眼金睛的田田嘛”,林三两接着说,“他说这三种东西除了大小不一样外观都差不多,有金属光泽,不像蜂窝煤那么稀碎、灰土多,也不像烧烤摊上用的木炭,颜色、形状不太对,就带我去找西城煤场的工人们问问。” “然后呢” “然后啊”林三两一屁股挤进宋之田身边,得意的一翘脚,“煤场有个师傅刚好在焦化厂干过,说这三种应该都是用焦煤高温干馏后的炭,专门用来冶炼生铁或者铸造生铁用的焦炭。” “冶炼生铁”姜明远放下手中的毒检报告,顺手抽出临潭县行政区划图仔细琢磨。 林边疆则拿起女尸腹腔取出的坨状物毒品检验报告,只见上面写着 甲醛硫酸反应均呈阳性;碘化铋钾反应均呈阳性;tc法送检检材斑点形状及rf值均与已知海洛因一致。结论送检检材均为海洛因。 这案子定性为以人体藏毒方式运输毒品案没跑了。 “你确定这焦炭只能用来冶铁或者铸铁”姜明远皱眉沉思,临潭县矿山虽多,但钢铁厂铸件厂好像不多,如果抛尸人在焦炭附近拖动过尸体,那是不是得到有焦炭的地方去看一看。 “报告”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来。” 话音刚落,缉毒队内勤方娅闻声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数落他们姜队长。 “姜队这月的报账单子您老人家签了没桌上的材料看了没电脑上办公系统的文件签收了没求求您重视点行不局里面都下催办通知好几次了我总不能回复个我们缉毒大队长要干大事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给人家吧” 方娅这姑娘不到一米六的小矮个,声音尖尖细细,长相甜甜糯糯,奈何常年混迹于一帮糙老爷们中间,行为举止越发比糙老爷们还糙老爷们。 只见她也是用脚踹开的门,进来便把手里拎着的盒饭端着的小塑料盆往沙发前的茶几上一砸,再一伸手差点怼到林三两鼻子上。 “林三两两份盒饭加鸡腿10块烤串5块香辣田螺一盆5块,跑腿5块赶紧的啊” 林三两立即掏钱作上贡状递了过去,嘴里讨好,“呀,这田螺是菜场转角那家的吧,还是小娅妹妹贴心没在附近随便找个摊子敷衍我和田田。” 宋田田已是濒死状态,饭菜的香味又使他挣扎着重返人间。只见他闻着味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再一把抄过方娅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拿起烤串,扒一口饭撕一口肉使劲往嘴里塞,边塞还边指着方娅含混道“小娅茶茶”,饭渣肉屑洒的到处都是。 方娅脑门上的筋都翻起来了,边伸手去拿纸杯边骂,“老娘是你们的粗使丫头啊还得一个个伺候着你们几位大爷” 要不是怕宋之田噎死在办公室,她真能当场掀了这大队长办公室的桌子,还给他倒茶 “小娅正好,上次我们组织化学试剂公司和各厂矿搞了个易制毒化学品管控宣传活动,县 安监局来参加的那主任姓姓什么来着”姜明远问 “刘刘主任”方娅毫不掩饰对领导的鄙视 “对,刘主任,你留了他的联系电话了吗” “有啊,你要干嘛” “你先给他打个电话沟通一下,请他让安监局值班室把我们县的焦炭主要是哪些厂矿在用弄份清单给我,要厂矿名称、负责人、联系电话和厂址。” “现在都八点多了老大,人家早下班了”你以为都跟公安局似的玩命加班。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我等着要啊。” “行您是老大桌上那材料您赶紧处理下我也等着要啊” 说着方娅便走出去啪一声摔上门。 瞅着这帮一个比一个气性大,一个比一个难管教的下属,姜明远忍不住感叹队伍建设和思想状况排查的重要性。 现在局里面人手紧缺,原先在队里任教导员一职的陈立彬调到源州公安局后,局里面就再没配下来一个顶雷的,这等于让姜明远在缉毒队这帮熊孩子面前又当爹又当妈,偏偏他又只会抓业务侦查办案,不太耐心组织学习整材料搞队建,弄得这帮兔崽子放野马放的都快翻天了 林边疆也拿起一盒饭使劲往嘴里扒,边扒边问姜明远 “你是准备去探探冶炼厂” “先看看小娅那边什么情况。” “”林边疆便不再出声,低头扒饭,半晌,却见他一拍大腿惊叫道, “对了老姜家长会啥情况从老师那领到啥圣旨没有” “没有。”姜明远还在揉脑壳想着打报告上去跟局里面要人的事。 “你家小涛挺争气的,这次是班里第六,上个月还代表学校参加作文竞赛,拿了个银奖。” “真的啊”林边疆立马嘴角咧到耳朵后头,笑的阳光灿烂,“上个月了这么光荣的事他怎么没说啊那你家姜晓堂呢又是啥情况” 姜明远嘴角一抽,一巴掌扇过去骂到 “吃你的饭” 没一会,方娅又李逵一样风风火火的杀进来,往姜明远桌上一拍传真纸,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三两和宋之田 “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下班了,你们两个待会吃完自己收拾干净扔垃圾桶啊要在像上次那样摆到馊了长绿毛,我就把垃圾全倒到你们办公桌抽屉里” “一定收拾干净一定干净”看着面前满脸凶悍的小丫头,林三两缩着脖子连声应道,心下却想着:难怪听队上的说这丫头前两天相亲又吓跑了一个,就这虎了吧唧的样子哪个敢收。 说着方娅又调转枪头对准他们大队长 “姜队,明天市局有个培训会,会期一天,要求值班民警外所有人参加,王副局专门叮嘱我告诉你一声,你们要开溜可以,不能太明显,副职以上主要领导必须有人带头参会,还有,林三两必须到场。” 姜明远一愣 林三两也莫名其妙“啥培训啊还必须让我去给我立功受奖啊” 方娅“没睡着就梦上了培训会不是表彰会作为思想教育建设、关爱民警身心健康的重要一环,我们局干训科,专门邀请了这两天在临潭县医院交流讲学的省医院著名心理学讲师,来咱们局里面给全局民警上情感关怀和心理辅导课。” “心理辅导”林三两举着筷子问“那为啥我必须参加王副他啥意思啊” “哈哈哈还啥意思咯王副咯王副局嫌弃你是神经病呗咯”烤串吃得满嘴油的宋田田油手一拍林三两的肩,再捂着肚子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方娅也冷笑一声说,“全局出了名的脱缰野马林不着调,你不去谁去王副一看见你手上的青印子针眼就胃疼,他可发话了啊,你不但得参加,而且得认真听课,积极参与交流讨论,培训完必须手写一篇五千字的学习体会给王副审阅,不然,他就给你去县三院脑科精神科专院挂个专家号。” “王志鹏这王八蛋他蓄谋已久了吧老子说了多少遍老子这是为了方便查线索啊。”林三两气的一摔筷子骂道。“老子就不去他能拿我怎么着” 方娅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林三两,心底冷笑,“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去年底考核奖不想要了吧” 姜明远皱眉看着方娅和林三两这刀光剑影的一出,想了一想才开口劝“行了,一个培训而已哪那么多废话全当休息一天,让魏源也跟着去学习学习,看看胆子小有没有得治” “”林三两垂头丧气的问“那明天这几个厂子怎么办” “让二队小洪去一趟不就行了。” “洪海没问题么”林三两小声嘟囔。 姜明远皱眉沉声道“你那疑神疑鬼瞎操心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明天你和魏源就给我乖乖听讲座去。” 说着就见姜明远又埋头对着厂矿地址在行政图上一一画圈。临潭县内钢铁冶炼厂有3家,生铁铸件厂有2家,大都集中在西边与张河县相邻的三河、剑潭一带的乡镇近郊半山腰上。 半晌,他才抬头对林三两说。 “明天我们分成两个组,洪海带两个人去三河这两个厂,我和杨志去剑潭,主要去看一下焦炭储存的位置和周边环境,看看符不符合呈尸剖腹的条件,再打听一下近几天的厂区人员状况,以及厂区工人的鞋底印花和现场有没有一样的。” “会不会打草惊蛇”林三两担忧道。 姜明远皱眉骂道,“你又来了是不是洪海他一个老侦查他不会见机行事啊” “” “别的几处我不敢说,这个地方凭你们几个小村警想进去看人家厂房,怕是不太可能。” 终于吃饱喝足回了魂的宋之田忽然开口,只见他一边用牙签一点点挑出田螺肉,一边油手一伸指指那地图上的一个红圈 。 屋里的几人莫名的看着他。 看着一帮人呆傻的模样,宋之田瞪大眼睛叫道 “你们几个都不看新闻的吗这家剑潭冶炼厂是省里挂上牌的基建重点企业,有省政府背景,我们县上一届领导好不容易招商引资请进来的经济发展顶梁柱,前两天他们新厂区选址还搞了个奠基仪式,省里、市里来了不少领导,电视台播了好几次了啊。” 见那几个仍是傻愣愣的一头雾水,宋之田心里低骂这群傻警脑子里除了查案就没别的了,于是更直白的说道“连我们县的官儿见了他们厂的都要低头赔笑,你们几个确定能摸着人家的大门口” “”姜明远犯难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眼下只是前期调查,几块焦炭和鞋底的炭渣连个正经的物证都算不上,你要明目张胆的往人家厂区里闯,人家撵都不用撵,一个电话压下来估计这案子就可以打结案报告了。 “哎”却见宋之田忽然摇头叹了口气,慢悠悠说道,“看在我家三两哥哥说请就请,款待我嗦田螺的份上,我帮你们想个招啊。”说着就见宋之田掏出那让林三两惊声尖叫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二叔是我。” “” “滚蛋老子没空不回家我一个人好好的别老操心行不行” “二叔你再说相亲的事我挂电话了啊” “” “是有个事情想麻烦你,就我们县那剑潭冶炼厂,我记得那个厂子用的赤铁矿是不是有一部分从咱家洗矿厂进的”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明天安排个跟他们厂接触比较多的人过来,带我几个朋友进去剑潭冶炼厂参观一下。” “” “就我一家里有点小钱的朋友,有人约他一起弄个小点的冶炼厂,他没做过这行不敢随便答应,就说要找行业标杆先学习学习,看看流程,就求到我这来了嘛。” “” “放心吧,能窃取什么商业机密啊就他那猪脑壳,你让张叔带他到厂区转一圈就算完成任务了啊。” “” “行了二叔,多谢啊,回头我给你和二婶带几斤松茸回去。” 说完宋之田立即挂断电话,对着猪脑壳小开姜队长说道,“明天下午2点,源州奇峰洗矿厂的张主任会去冶炼厂和他们谈明年采购量的事,到时候老姜你们就扮成矿厂工人跟在他后面混进去,别露馅了啊。” 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宋之田又窝回沙发上盘着腿继续吸溜他的田螺肉。 林三两反应最快,立马狗腿的窝拢宋之田亲热的执起他的手放到一旁,再拿起牙签挑出螺肉送到他嘴边。 “少爷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上手,来,张嘴我挑给您吃。” 方娅也立马弯腰要跪的样子冲向前,“少爷您茶水凉了吧我给你换一杯,这茶都是碎碎不能再喝了哈,等会我拿我们老大柜子里珍藏的普洱给您解解腻” 宋之田眉头一挑冲林三两哼哼,“三两亲帮我挑那边那个,那个头大的小娅愣着干嘛普洱茶饼拆了泡茶去啊。” “你家里有矿啊”还在震惊当中的王瑞回神问道,他到刑勘组与宋之田搭档两年,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吃田螺还拿剩汤汁拌米饭的小法医身上有啥矿山富二代的纨绔品质。 他又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当个混日子烧钱为乐的公子哥却在这干个累死累活的小警察,我记得法医特殊岗位津贴一个月才多给50来块吧” “我家田田是那种满身资本主义腐臭味的人么”林三两一仰头帮腔道,“他境界高有追求,只为维护公平正义为沉怨者昭雪不行啊” “”王瑞无语,正努力说服自己相信。 宋之田却森然一笑,“有啥追求啊。我只是喜欢看他们躺着不出声随便我摆弄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侦察 第二天下午,姜明远、杨志把警车停到剑潭派出所,步行至剑潭公路与三河公路岔口处,等到了开着进口三菱越野,车牌号是霸气的两个6三个8的选矿厂张主任。 姜明远连忙向来人递烟寒暄,按照昨天宋之田的说辞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张主任十分热情,赶紧招呼他们上车。杨志便坐进副驾驶与好交朋友八面玲珑的张大哥天南地北的侃大山,姜明远则坐在后排愣神,表情凝重。 今早他和杨志,由剑潭乡派出所所长杨晓松领路,以危爆物品安全检查的名义进了一家炼铁厂一家生铁铸件厂,结果一样没查着。 这两家小厂都是家族作坊式的经营模式,在能耗、仓储、废弃物处理等环节都有很多猫腻,看见几个大檐帽突然登门杀进来,他们厂长差点就尿裤子了,立马脑门汗津津脸上却不得不赔笑的把各种应付评估检查的材料,和危化品、易爆品管理台账一一呈上来,再亲自带着他们满厂瞎转悠的查看了一圈,能漫天忽悠就尽量不说实话,就差没当场给杨晓松行贿了。 结果这么一查,问题一堆,就是跟呈尸案现场没有半点联系。 倒是便宜杨晓松他们剑潭所完成了危化品管理行政处罚任务两起,乐的杨所长坚持留住姜明远和杨志中午在所里杀羊吃肉,感谢他们隔着警种送指标的公安兄弟情 想到这,姜明远沉思,不禁想起昨晚宋之田等人走后他和林边疆的一番分析和谈论。 这起呈尸案线索不少,疑点也不少。 其中最大的一处,便是这几个使用焦炭的厂区位置。 林、姜二人都很清楚。如果体内带有毒品,那这运毒的人路上一定是少吃甚至不吃东西或喝水,因为进食会刺激胃酸分泌,加快对毒品包装的腐蚀导致体内泄漏。所以运毒者一定会以尽量快的方式赶到目的地排毒,否则不是让身体里埋着的定时炸 弹炸死,就得极度疲劳昏死过去。 但无论是三河还是剑潭,都不在毒品流通的主干线上,这尸体却出现在这,实在匪夷所思。 “那还查这几个厂吗”林边疆昨晚问道 “查”姜明远道,“必须得查,以往办理的人体藏毒案,大多都是宁远州那边过来的人,被抓住了也是抵死不认,而且因为管辖等问题基本都移交或结案了 ,我们这边只归档了案件数和缴毒数,对这条线的深入摸排却没有半点进展,这次不管能查到什么程度,只要有线索,都得去挖一挖。” 听见这句,林边疆才长舒一口气,心底满溢感激。 九零年代这样无头无尾的案件实在太多了。查或不查,考验的不是技术,不是能力,不是警力优势或警种优势,完全看内心对职责的追问和担当。 “老姜皮,谢谢你。” 林边疆难得正经又目光恳切的望着自己,姜明远耳根一红,又骂道。 “你还没吃完吗猪小涛该等你等的不耐烦了吧” “嘿嘿”林边疆继续低头扒饭,半晌,忽然开口道“老姜,这次死的这女的和她丈夫,也是彝人。” “我知道,看那羊毛披毡和戒指就想到了。”姜明远说,“他大概是想按照山里的习俗火葬那女的吧,不然何必把尸体的弄到平坦开阔的矮草地中间去,弄到公路上面的密林里一埋不是更省事。” “” 林边疆终于收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直直望着窗外深深浅浅的黑色勾勒出的群山轮廓,目光深沉而悠远,半晌,才听见他低声用彝语念了一句, 姜明远难得听懂了,那是一句彝谚 “生于火塘边,死于火堆上。” 这么想着,张主任的车已经快开到直通剑潭冶炼厂厂区的专用道路上了,他却忽然问道。 “领导,这剑潭冶炼厂是摊上啥事了吧” “”杨志连忙装傻,“不知道啊,张哥你啥意思啊。” 那张主任却了然一笑,“嗨你俩就别装了我家田少爷最讨厌那些靠家里撑腰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那种人,求我们厂长安排我专门过来一趟,你俩都是警察吧特别是后面那位兄弟,一看就是那种专门坐在堂上审犯人严刑逼供那种。” “田少爷。”杨志笑着重复了一句这个好多年没听见过的资产阶级专有名词。 姜明远则干笑道,“不好意思啊张主任,刑讯逼供是违反纪律的。” “呵呵,”那张主任却不慌不忙的接着说,“我不管你们想查什么,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这剑潭冶炼厂来头不小,一路申报项目、环评、选址都有省里面的直接做指示开绿灯。这几年可给你们临潭县经济发展贡献了不少岗位和税收,所以,不管你们查出什么问题,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千万别咋呼特别是” 他又顿了一顿,故意把气氛弄得慎重又玄虚,沉声道,“别把我们厂给警察领过路的事情透露出去,你们也不想给小田惹麻烦吧” 听见这个,姜明远笑笑,看样子今天必须只能是个规规矩矩的选矿厂工人,多余的小动作不能做。 他便索性敞开了说,“不会不会,张主任你想多了,我们就是去看看他们的焦炭储存和使用情况,不干别的,也管不了别的。” “焦炭”张主任诧异,他原先能让宋之田这么拐弯抹角的帮他们搭线,怎么也该是去暗访账目、占地或者看废渣废料处理什么的,这焦炭能有什么文章 “总之啊,待会进去少出声,我尽量多领你们转转。” 有张主任领路,姜明远一行三人果然在厂区内畅行无阻。但是看到这偌大的工厂内连绵而广阔的矿石、焦炭储存场地,高高矗立的冶铁高炉,热风炉,出铁出渣场以及配料、上料等各种设备,还有到处走动着的热火朝天的注料工、运输工、炼铁工 姜明远心里凉了一大截。 那女尸背部尸斑压迫不见消退,证明起码是被仰面放置了一天多的时间,又在焦炭附近被拖动过,在这么众目睽睽下呈尸拖尸剖尸,是当炼铁厂膀大腰圆手持铁锹铁铲的工人们都瞎了么 想到这,姜明远懊恼的揉揉额角,脑袋一抽筋便干了件习惯性却其蠢无比的事情。他老人家居然在焦炭场边硕大且通红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底下拿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瞬间炼铁厂的工人们便让他享受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待遇。两个胳膊比大腿还粗的工人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他正准备送烟点火的手,再赶紧抽掉他手中的物件。 一个捧炸弹一样的捧着打火机,一个拖犯人一样的拖着姜明远,将这两个危险份子带离焦炭仓库。 “你瞎啊要抽烟到大门口抽去整个厂区严禁烟火”当中一个工人对着姜明远骂道,他没动手揍他已经是给了张主任十足的面子了 姜明远堂堂一个缉毒大队长瞬间被人臊了个大红脸再看向憋笑憋的浑身发抖十分痛苦的杨志,立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杨你陪着张主任,我去门口等你们。” “噗嗤知呵呵知道了哈哈哈哈” 这帮兔崽子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姜明远愤愤的骂道,一人灰溜溜的走到厂区大门口。 “哎你是跟着选矿厂张主任进来的吧”厂区门房的看门大爷正抽着水烟闲的无聊,见有人晃荡过来便上前搭闲话。 “是啊。”姜明远连忙抽出烟盒递烟,又浑身上下摸索打火机,半天摸不着才想起刚被人收走了。 “大爷借个火。” “哎”那大爷赶紧掏出打火机递给姜明远,“你们张主任人可好,每回来厂里都不忘给我递包烟,这年头连门房也打点可不多见了。” “呵呵大爷你们厂区有多少工人啊” “常驻厂区就有8、900呢。” “这么多啊那真是个大厂啊” “嗨这哪算大啊,比起省城1000多平的高炉,我们这厂不过两小座400多平的,算什么呀” 正说着,厂区内开出来三辆大货车停在关闭的大门前,姜明远望了一眼,见装载斗内装着大块大块的铁锭。 打最前面那辆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个精壮小伙子,手里捏着两张纸大步走进门房。 “老杨叔给开下门” “出门条、过磅单。”那门房大爷一伸手 “这呢。”小伙子将手里攥着的纸沿着虚线撕下半截递给门房大爷,大爷便对着单子登记了一下,让小伙子签了字,边按下开门的按钮,边用小铁夹将凭条归拢夹好。 那小伙子连忙跑出去跳上车,临走前却瞥了姜明远一眼。 “”姜明远在心底起疑。 见那拉货的大卡车开走,姜明远又问道,“大爷,这车里的铁锭是给三河那铸件厂送吗” “嗨”门房大爷鄙夷道,“就周边这几个芝麻大点的小厂,哪消化得了这么大的量,给他们点边角料就够了。” “那你们厂的货主要往哪送啊” “那去处可多了,根据铁的种类送别的地州铸件,炼钢的都有。” “”姜明远不在言语,专心抽烟。 傍晚,厂房行政办公楼内,两个身影在幽暗的灯光中低声交谈。 “缉毒队大队长你确定么” 宽大的明红色鸡翅木办公桌后,一位身材清瘦矮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皮质沙发椅中沉声问道,慢悠悠的口气像是在询问眼前这位天气如何。 而桌前站着的那位,却仿佛身后有鬼一样缩着脖子捏紧拳头,一圈油肚腩随着他不断躬身向前的动作直打晃,语调里止不住的发颤。 “没错肯定是他上次赵虎送采购处的刘处长参加他们缉毒队搞的那个那个易制毒化学品法律法规宣传活动那队长上台发过言,长得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赵虎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怎么进来的” “我问过门房老杨,老杨却当他是源州奇峰选矿厂的工人,说是选矿厂的张主任带着进来的。” “化装调查啊”坐着的那位轻声道,又笑了起来,“居然能攀上老张那只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能耐挺大嘛” “不是,缉毒队的都摸上门了你怎么不着急啊” “为什么要着急”坐着的那人却疑道,“既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那不就说明没什么实在的证据嘛,而且,就算他们拿着搜查证闯进来,我们这又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可是帮宁远那边善后的事情” “那就更不用着急了嘛。”那人笑着说,“都成灰了还怎么查。”,说到这,沙发里坐着那人深深的看了眼前站着的胖子一眼,接着说“还是没弄干净” 这轻轻巧巧四个字,飘到那胖子耳朵里却有如千斤山石压到背上。 只见他脑门顶脖颈间的汗瞬间浸湿了翻领工装,两腿不住的发软,用手使劲撑住办公桌才挣扎着没跪下去。 半晌,坐着的那人却目光一敛温和的开口安慰到,“放心没事没弄干净也没事,顶多是个侮辱尸体罪,撑破天三年,而且,毕竟是我安排你去处理的,真要有事不是也得我担着么” 说着,就见那坐着的站了起来,走到那胖子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是坐地本县参与分销零包的话,怕是十五年都兜不住咯。” 那胖子瞬间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惊惧的捏紧了拳头。 戴眼镜的那位却又云淡风轻的笑着说,“不过你那也没有他们要的东西,对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烧烤 姜明远和杨志驱车回到县公安局办公楼,缉毒队侦查二队中队长洪海,正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等着他们。 洪海刚参加工作时分配在临潭交警队,为人踏实、热诚、好管闲事,平日里最爱穿着警服骑个自行车走街串巷,遇着有纠纷或有困难的,立马上前掺和,特别爱把路面上交警、片警、城管、居委会大妈该管的不该管的活都抢着干一遍,跟个管地头的土地公公似的。 也因为这种性格,在一次处理一起小事故时,他发现车损一方的司机闪烁其词有些可疑,换做别人可能事故双方达成协议,眼一闭也就放过去了。但洪海是谁啊古道热肠管天管地,不刨根问底他觉都睡不踏实,于是他硬是骑着自行车追着那司机跑了几公里,结果这一追,可不得了,追出来一个利用车门夹缝藏匿毒品的零贩窝点。 遇着这么个警界精奇英葩,姜明远两眼冒绿光的跑去交警队要人,却遭遇洪海本人长时间的负隅顽抗,因为缉毒队执法对象太单一没有成就感,而且,平日里还不让穿警服 警察不给穿警服,那还有什么意思去调解、拉架都没人理他,还容易被误伤,要不是姜明远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给他升了职务调过来,又答应帮他争取枪械训练场的额外使用时间,缉毒这行他是坚决不干的。 “三河那两个厂都没问题。”一看见姜明远,洪海直接说结论。 姜明远还没接话,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林边疆和魏源也一起走了进来。和他们侦查组的一碰面,林边疆就明白了,两边都是一无所获。于是他耸肩摆摆手说道 “嗨我就说嘛,那几个厂位置那么偏,怎么可能跑到那个地方去排毒。” “”姜明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洪海接着对林边疆说“按照你列的重点,三河那两个厂我都进去仔细看过了,没有符合的鞋印,我们找周边的村民打听一下,这两个厂最近都在抓紧生产赶出货,厂区经常到半夜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根据女尸死亡时间,除非满场的工人都是帮凶,不然实在不可能众目睽睽的剖肚子取货。” “而且,这两个厂的工人都是从周边乡镇招进来的,没有山里人。” “剑潭那两个小厂情况也差不多。”姜明远说,“都不符合情况。” 魏源“那最大那个厂呢” “那个就更不可能了”杨志说,“厂区情况就不说了,我路上听那选矿厂老张说,剑潭冶炼厂那两座小高炉,光前期投资就接近一个亿,厂区每年近千万的利润,贩毒虽然能挣大钱,但跟这些抱着金母鸡合法拿金蛋的支柱产业相比,怕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搅合那一不小心就杀头的事情。” “”屋内一时寂静,大家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姜明远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山景,叹息声细不可闻。此时不过八点来钟,但冬季的夜色悠长而深沉,黑黢黢的天空下依稀可辨黯淡却浓郁得深浅不一的山色,看似轮廓清晰、触手可及,实际上却延绵而凶险。 “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便都站起来,洪海立即嬉笑着一搭林边疆的肩膀, “三两你今天去培训了个啥啊怎么搞到这么晚那老师漂亮不留电话了没有” 林三两转过头,纠结的看着洪海那毫无遮掩的猥琐样,心下腹诽,真没想到这饿汉子已经饥到这种听见有老师就断定他性别女的程度,便笑着说 “是挺漂亮的,带着个眼镜很斯文,声音还好听,不止留了咨询电话还留了qq号,你找小魏要去,我看他跟那老师就聊得挺开心。” “真的”洪海立马转身一把拽住魏源,凶狠的威胁“魏小怂你赶紧把号码交出来啊,咱两公平竞争。” 魏源哭笑不得摸出名片,说“竞什么争啊洪哥,卢医生是男的,名片你还要不要” 洪海立马嫌弃的拍开他的手骂道“男的你给我干什么添什么乱”又转身准备捶拿他开涮的林三两一顿,谁知林三两早有防备,已经追着姜明远跑没影了。 办公楼前,林边疆追上姜明远一拍他的肩膀问“老姜皮,干嘛走那么急喝两杯去。” 姜明远心思复杂的看着他。 这次一无所获的调查,谁心里希冀最大,谁又最泄气,姜明远非常清楚。 近两年来,临潭及周边县市查获的人体藏毒案接近40起,占了运输毒品案总数的一半有余,抓获的70多名嫌疑人中,各地州和川府宁远州的彝人就有60多个,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不染毒却怀孕、哺乳或患有严重疾病的妇孺。 姜明远曾讯问过,那送货的老板向她们保证,就水吞一颗6至10克重的毒丸能挣30来块,运一趟顶破天能挣3、4千元,但路上被抓了怎么办毒品破了怎么办找不到接货的或排不来又怎么办却没有人告诉她们。 毒品和钱化身尖刺铺筑了这条孤独而凶险的道路,被驱赶着在上面赤脚行走的,却是一群最无辜的受难者。 “行啊,喝两杯吧。”姜明远沉声道,“三两你放心啊,迟早有一天一定能逮住那帮杂碎的” “”林边疆只是笑了笑。 然而就在此时,县公安局不远处的ic电话亭边,有一个身影笼罩在路灯暗幽幽的光芒下,正悄悄凝视着渐渐走远的姜、林二人,半晌,那人才对着听筒轻声道。 “厂子里都清干净了吗” “” “要不是你手下那死胖子连那么点漏沟油都要舔,何至于这么麻烦。” “” “少挣一点没关系,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别往漏勺发货。” “” “行了,现在说这个有屁用,叫你的人手脚麻利一点,等他们察觉到了再想去收拾可就来不及了。” “” “知道了,我会盯着。” 姜明远和林边疆边聊边走回公安家属院,准备先回家看看两个崽儿,在出去找个地方喝两口。 “对了,今天那心理培训会怎么样怎么搞得这么晚” 说起这个,林三两立马骂道“培训下午5点就结束了,是王志鹏那混蛋硬逼着我散会后去找那心理医生聊天,我看他才有毛病,那么多事他不管尽盯着我操闲心” “那你去了没有”姜明远太清楚林三两的尿性,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 果然,林三两立马含混着呵呵一笑,“我让小魏帮我当陪聊去了,我躲在值班室睡了一觉。” 姜明远揍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晌才扶额说,“那五千字你写完先交给我审一遍,要敢让魏源或方娅替你写,你就等着扣考核吧” 林三两嘴一撇差点没哭出来,立马给他们大队长告饶“领导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讲课那老师嗓子太甜,他一开口我就睡着了,啥也没听见我怎么写啊”姜明远懒得再理他,大步走进公安家属院。 一进院门,两人就看见姜铎只单穿件长袖t恤跑来跳去的对着院墙砸篮球玩,而林逆涛则身披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厚外套,瑟缩在花台边,借着幽暗的路灯看书背课文。 “你俩怎么在这啊”姜明远问,“小涛你干嘛不进屋里看书这么瞎的灯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林逆涛听见这声,连忙抬头,看清来人便笑着说“姜叔叔,阿爹,姜晓堂把钥匙弄丢了,张阿姨好像又加班了还没回来。” “老爹你可算回来了。”姜铎也连忙跑过来,一边收拾石桌上扔得到处都是的书和文具。一边埋怨道,“我还想着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去林叔家睡算了。” “你猪脑壳啊”姜明远开骂,“那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钥匙饭吃了没有” “吃过了。”姜铎答道,又伸手一指林逆涛,“这小子今天拿到作文比赛的奖金,居然有50块哎他请我去吃了汉堡和薯条。” 姜明远沉声骂道,“你要脸不要” 林边疆走到儿子身边,先帮他拢了拢衣服,又和他一起收拾课本,低声问道,“那你干吗不先回家大冬天的冷不冷” 林逆涛低头瞥了一眼笑得傻兮兮的姜铎,没有做声。 “行了你俩赶紧进屋去,小涛我和你阿爹要出去一趟,你给你妈打个电话,今晚在叔叔家住算了,早点休息明天好上学。” 林逆涛抬头看了看林边疆,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我等阿爹回来在一起回家。” 看着自己从小把屎把尿拉扯大的乖儿子,林边疆哪里猜不出他动着什么脑筋,脑子里莫名其妙就闪出来“儿大不中留”几个字,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心里纠结半晌,才无语又艰难的说, “给你妈打个电话吧,我和你姜叔可能” “知道了阿爹。” “回来得晚” 还没等他话说完,林逆涛便飞快的拿起书包拽上姜铎走进楼道。 阵阵寒风把林边疆从里到外刮了个透心凉,半晌,才见他红着眼睛重重一拍姜明远的肩膀。 “老子今天晚上喝不死你” 姜明远莫名其妙 到了家属院附近的烧烤摊,姜明远才发现林边疆要“喝死自己”可能是认真了。 只见他还没坐下点菜就先找老板要了两个白酒盅两个水缸似的扎啤杯,在白的、啤的一箱一箱的往桌上搬,最后才表情狰狞的朝自己一推菜单。 “吃啥肉” 姜明远揉揉额角十分郁闷,办公室出来也没见他因为没查着线索这么生气,怎么才一小会就跟自己捅了他一刀似的,明目张胆的朝自己发邪火 “来十个炭烤牛肉串吧,还有肉筋,肉皮、洋芋和霉豆腐再来个龙船茄子。” 姜明远接过菜单先对老板说道,再一瞥林边疆,立马汗都下来了。 只见林边疆已经吨吨吨的倒出来两大杯啤酒,在把满满两杯白酒反手扣进啤酒杯里,弄了两深水炸弹。 这王八蛋今晚是要拼命啊 正想着就见林边疆眯缝着眼睛笑得阴森的靠过来,“老姜皮谢谢你啊来咱干了这杯”说着便仰头咕咕一闷杯,在豪迈的用手背一抹嘴,狞笑的看着姜明远,就差没亲自上手捏开他的嘴给灌进去 姜明远心里骂道“谢你个混球啊谢干了这杯老子明天还有命上班吗” 正巧此时烧烤店的老板用铁钩子提着一炉炭火走了过来,跟林、姜两人说了声“二位小心点”,便掀开了烧烤桌上铁网烤盘,把炉火放进去。 姜明远趁机推开已经递到自己鼻尖下的酒杯,看着桌面当中那盆热气腾腾烧的正旺的最近对这“炭”字实在有点上心,他忽然开口问道。 “老板你这木炭在哪进的啊” “这个啊”老板道,“这果木炭到处都有啊,我家都是到农贸市场里买山里人烧的炭,贵是贵了点,可烤出来的肉好吃,有木头香味。” 说着那老板拿起一块白萝卜使劲擦了擦烤肉的铁丝网,接着道,“我家炭烤牛肉卖的好,就是因为这炭用的好,烤肉一定要用果木炭,别家都爱去火车站那买便宜的糊弄人,表面铺一层木炭底下全是焦炭,那玩意烤出来的肉一股子怪味不说还致癌,我家可全用果木炭烤,虽然不经烧,但比起别家的可香多了” 姜明远闻言一愣,连忙问道“怎么火车站那边有焦炭卖” “是啊。”那老板答道,“咱临潭又没有焦化厂,不都是火车拉过来卖的么” 姜、林两人立马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林边疆掏出钱递给老板边说道“老板多谢了啊,麻烦结下帐。” “结账”老板满脸问号,“这都还没烤啊就不吃啦” “老板帮我们烤好留着,待会来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灭口 县局缉毒队值班室,每晚都有人值电话班,活也清闲,就是负责登记、传达和反馈县局警令室指派进来的涉毒警情、电话举报什么,这周正好轮到内勤方娅。 只见她正百无聊赖的躺在里间床上看闲书看得走火入魔,已然代入情景准备为莲花女主和人渣男主之间的爱恨纠葛流两滴伤心泪,却突然被哐当一声巨响吓得直接蹦起来 “敢砸公安局的门” 方娅立马从愁情万种的伤感少女切换成彪悍勇猛的女衙役模式,一跃而起抄起立在墙边的齐眉棍就冲了出去,再一沉身对着门口来了个劈击。 见那来人一闪身,方娅立马收棍骂道,“我靠老大你吃枪药啦知道老娘在值班室还敢踹门” 姜明远大步走进来“门都快敲破了你就是不开,屋里藏着汉子啊” “藏个鬼啊藏”方娅骂道,“有啥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上次那安监局那什么主任,再给他打给电话,让他把临潭县焦炭怎么运进来的还有哪些点在卖给我列个清单。” “现在快十点了啊老大你老让我晚上骚扰他他误会我对他有想法咋办” 姜明远眉头一皱,“你能不废话吗” 方娅真心拿这帮土匪没办法,边把齐眉棍扔给姜明远说“那你听着点电话啊”边转身走出值班室, 谁知她刚迈出门走进楼道,就被径直往里冲进来不长眼的林边疆差点又撞回去。只见她稳住身形便高声骂道 “你们一个个赶着投胎啊慌什么慌” 林边疆没理她,大步走进值班室扔给姜明远两样东西,是车钥匙和手枪。 两人在值班室枯坐半晌,才等到方娅走进来说 “刘主任说了,焦炭这种东西专供炼铁不零售,我们县除了剑潭冶炼厂需求大一点外,进来的量不算多,只有城北货运铁路站有一个临时仓储下货的场地,专供剑潭冶炼厂的生产用焦炭,其他几个小厂都是挂靠剑潭厂的运输车偶尔拉几趟,没有经公路运进来的。” 城北铁路货运站,位于临潭县北郊5公里的山脚下,只负责装卸火车皮运来的集装箱货物和大件物资。车站附近有三个长途货运集散点,因为主要支撑货物流通,车站周边的流动人口远没有县城边上客运车站的多。 此时已是深夜,姜、林二人驱车到达后,先去了铁路驻站派出所了解情况。 派出所值班民警问清来由,便由当晚的值班民警带着姜、林二人一起走进了货运站仓储场地的值班室。 一阵呯呯嗙嗙的砸门,硬是把已经睡下了的看场子大爷恼的翻身坐起来,骂骂咧咧的给他们开门。 “咋回事啊火烧屁股啊这大半夜的” “大爷我们局里面领导有点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 “是小武啊有啥事不能白天说吗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大半夜的来扰民啊竟给人找麻烦” 姜明远连忙拍拍车站派出所小武的肩膀,示意他让让,再走上前向大爷礼貌的问道 “大爷您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打扰您休息是在对不住啊,现在有个事情比较紧急,我们想跟您打听下火车运过来的焦炭是在什么地方下货卸了货是直接让炼铁厂的拉走啊还是先堆在这” “焦炭”听见这个,那个大爷皱起眉抬头看着姜明远,“那焦炭是外地焦化厂订了车皮统一送过来的,咱们临潭几家厂子都有货,偶尔会在场子里放两天。” 说着那大爷回屋披上一件破旧的军大衣,拿起手电筒, 示意姜明远等人跟着他向铁道边的卸货点走去,边走边絮絮叨叨的给姜明远他们告状, “我就知道你们迟早得过来找他那看场子的倮倮手脚不干净,成天一点点的偷着往外捣腾焦炭,那焦炭哪是能用来生火烤肉的,都是工业原料” 说着那大爷一沉声,转头看向姜明远,“是不是那炭火烤出来的东西吃出啥问题了” 姜明远听出问题,连忙问道,“大爷您说看焦炭场地的是个倮倮可是我在派出所查了咱储存场花名册,没见着彝族名字啊” “那可不就是个山里来的倮倮么”那老大爷撇撇嘴鄙夷道,“他自己报了个汉名叫丘小聪,但是汉话却说得不清不楚的,浑身一股汗臭味从来不见他好好洗洗,成天木着一张脸也不跟我们打招呼。” 说着,又见那大爷往姜明远面前一靠低声道,“听说他还吃白面,所以钱老不够花,天天偷炭出去卖” 林边疆“大爷吃白面可是犯法的,您亲眼看到过了” 那大爷连忙摆手,“那哪能让我们看见,但是场子里的都这么说” 小武问道“这种人你们场子老板也敢留着用啊” “嗨”那老大爷一扭头说道,“雇他便宜嘛过年过节也不用给他放假,而且那么大堆炭他就一点点往外扣,厂里的只当是路上的损耗也发现不了,他就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说着三人已走到火车轨道旁五十米开外的焦炭卸货点。此时场地上空荡荡的,只留着地上细细一层炭渣碎末。 林边疆拍拍姜明远,示意他压低警用电筒照亮地面,只见场地上到处都是装卸车碾过的轮胎印,间或夹杂着工人们零散的鞋印。 两人仔细辨认了一会,了然的一对眼。 在往里走,便可以看到场地靠里一盏幽暗的路灯,灯光下是一间简易板房,那大爷用电筒一晃那板房说, “那看场子的平常就住在里面,有时候炼铁厂没能及时来拉货,就堆在这让他看着,眼下应该是刚拉走了一批,没法领你们抓现行了。嗨谁在那啊” 姜、林二人闻声一愣,立即举起电筒快步冲过去。 只见简易房靠里一侧果然蹲着一个人,看见穿着警服的小武等人向自己奔过来,却全然没有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更没有做贼心虚的慌不择路,而是迅速起身敲了敲身旁的窗户便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林边疆一边抽出腰间的短刀迎过去一边低声道,“老姜屋里有同伙” 姜明远绕开那人直接冲向简易房,边跑边用拇指按下五四式手枪的保险,小武则犹豫了一下,还是甩出警棍追了上去。 那人爆发力极强,瞬间便已杀到跟前,见林边疆挡住他去路,便蹬地转身一个鞭腿直攻林边疆大腿外侧,紧接着又一摆臂对着林边疆持刀的手就是一拳。 这拳头力度刚猛霸道,被击中后身子半边都是麻的。林边疆连吃他一脚一拳,急忙稳住身形向后撤步,再迅速压低身子反手握刀格挡对方交替挥来的拳头,不料还是被震得手心发麻差点抓不稳刀柄。 他心里一惊“斌道缅甸拳是个硬茬” 那人见林边疆竟没有如料想中那般应声倒地,莫名的扬了扬嘴角,动作越发迅猛快速,他的拳头乍看好像街头混混斗殴乱挥王八拳一般,实际上发力技巧细腻,落点准确,拳拳都能震得人骨肉生疼。 “再这样下去就成沙包了” 边想着林边疆边咬牙用小臂一顶他的拳头,再就势迅速弓腰压低身体,随手抓了把炭渣一扬,趁着那人一分神蹬地上前一脚踢中他胸口,之后迅速调整身姿冲向前持刀一挥划破那人手臂。 那人被林边疆逼得向后一趔趄,脸上却笑意更浓,动作反而慢了下来。只见他退出一段距离,随手一抹伤口上的鲜血,再咬牙扯紧缠绕掌心的布条,迎着林边疆的刀便猛地冲了过来。 林边疆重心微沉,架起短刀,紧盯着来人。待他到近前便撤步蹬地转身,利用惯性将身体的重量压于小腿,一脚扫踢到来人腰间,踢得那人身形一滞。 两人身手不相上下,一时竟打的难分难解。 这边姜明远和小武已冲到简易房门口,借着门外微弱的灯光的可以看到里间的床上歪躺着一个人,姜明远心道不好,连忙破门冲了进去,。 “小心”小武喊道 一个身影从门内侧边位置闪到姜明远身后,正欲持刀扎向姜明远。 姜明远急忙转身开枪。 那人反应极快,上身一歪堪堪避过飞来的子弹,姜明远又是一枪,却是对准了他攥着刀的手。 这一枪距离太近那人没能躲过,小手臂上部瞬间被762子弹近距离贯穿,迅速在创口后侧形成一个碗底大的圆洞,骨渣血沫飞了出去,那人浑身战栗痛的一趔趄,立马弓腰捂手转身奔出门外。 躲在门外的小武从警十年来从没跟人动过手,一直只是个爱偷闲躲懒到处晃荡的小片警,在这个清闲得不能再清闲的车站派出所,他威风呈到了头也就是甩开警棍跟人大声嚷嚷两句。 但今晚从缉毒队的领导跟人动刀动枪的打起来开始,他就自动进入懵逼状态,要不是全场就他一个人穿着警服,看见这拳拳到肉子弹乱飞的场面,他早就开溜了 然而,当看见门内奔出来个负伤而逃行凶者,小武却脑子一懵热血警魂上身,做了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动作。只见他迅速冲上前跳起来从背后给了那人一警棍,再伸手扭住那人的胳膊,毫无章法的将他扑倒在地紧紧压住。 “小武” 与林边疆缠斗着的那人,突然撤步转身直奔到同伙身旁。林边疆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先一蹲身掐住小武的喉咙将小武扯拽起来挡到胸前,在单膝跪压住中枪的同伙,抽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割破了他的颈动脉。 几个动作干脆利落不见丝毫迟疑,他就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 小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警生涯唯一一次挺身而出勇斗匪徒,却落得了个被人持刀挟持的下场,还是被刚杀了人刀尖沾着热乎人血的凶狠角色擒住,立马脑子一片空白 裤 裆一阵湿热。 那人挟制着小武紧盯姜、林二人,伸手示意他们不能再往前一步,待他拖着人质慢慢退到场地院墙边,却突然一推小武蹬地翻了上去。 姜、林二人断不能再追了,因为小武此时已脸色煞白,一截利刃直直没入他的腰间。 “快叫救护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指甲 几声枪响早已划破深沉夜色中火车站的静谧,谁也没有料到这样一次不经意的前期调查,会出现这样巨大的变故。 方圆不过百米的仓储场内,前后仅十来分钟便躺下了一个断气的两个濒死的,当中还有一位警察。对于临潭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边远小城来说,怕是近年来最严重的一起涉警刑事案件。 临潭县医院急诊科,县公安局局长张明、分管刑侦禁毒工作的副局长王志鹏以及刑侦大队大队长黑明辉,被警令室一通电话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披星戴月赶赴现场,调集警力,组织蒋松等人迅速展开勘验工作,之后又急忙杀到县医院,看望伤者、了解救治情况。 最后,便是以三堂会审、辞色俱厉的架势,将整场事件的目击者和参与者姜明远、林边疆,围到急诊室吸烟区隔间僻静的一角,给予关怀和慰问。 张局长寒着一张脸,拿出纸笔递给黑明辉,指示他立即向姜明远要前因后果和案发经过,这位多年不参与一线侦察,一心只周旋于官场,与一群山狐狸斗智斗勇只为公安一线将士的各种待遇死乞白赖向县里要资源、要经费、要支撑的老领导,看样子是准备重新出山给这些后浪们上一上课。 姜明远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女尸案的前后情况认真交代了一遍,重点讲述了今晚焦炭仓储场地杀人案的经过,而他们前期伪装潜入剑潭冶炼厂的事情,却因为宋之田的关系悄悄隐下没说。 待姜明远交待完,两位局领导低头猛咂香烟没再出声。 刑侦大黑脸却冲向前去紧紧执起姜明远的手,使出能把他捏成粉碎性骨折就绝对不给他留一根好骨头的力度,咬牙切齿道。 “姜大队长我们刑侦兄弟谢谢你哈托你的福临潭县命案发案率较同期上涨23个百分点,破案率下降17个百分点,这都快年底了你送我这么份大礼,我给你跪了磕个头好不好呀” 姜明远一愣,万没想到黑明辉能说出这种操蛋话怒火冲天正欲发作,王副局却抢先开口骂道 “大黑脸你嘴巴里喷什么粪有你这么给兄弟身上泼脏水的么” 姜明远也沉声道,“你当我们愿意看着他死他死了我们还查个屁查” 黑明辉仍是满脸怒容,一腔半夜受惊吓后的邪火又喷向蔫头耷脑的林边疆 “林教官,闻着这味儿像是喝了两口啊平常见你一个打十个跟玩似的,今天怎么就脚软追不动了呀居然还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捅一刀” 林边疆木着一张脸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大概是这么多年打遍源州地界未逢敌手,他确实有些飘了。今晚那行凶者刚猛的拳法便教他重新做一回人,直接把他揍成右眼眶骨骨折、右小腿胫腓骨骨裂。 眼下他脚上缠着绷带半边脸是人样半边脸是猪样,实在是气闷的不行。 “那人是斌道行家,招招都下死手”林边疆沉声道, 而且,心思太险恶了。 他敢当着警察的面弄死同伙,是确信那人死了就能断了警方查案的线索,而没给小武也照着脖子来一刀,是为了拖住警察给自己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么一个业务技能满分、专业素养好、心思缜密满脑子后招的杀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在驱使他去掩盖怎样见不得光的真相,实在耐人寻味。 “你确定他是缅甸的”张局长猛咂一口香烟问道,那凶狠的力度让人以为他是想把香烟直接嚼进胃里。 “不是缅甸人,也绝对与那边脱不了干系” 林边疆闷声继续说。“他使的是古泰拳的路数,防御时夹得很紧离眉骨很近,出拳时整个肩膀送出来拳路很长,我攻他下盘,他也很少用泰拳招式提膝格挡。” 张局“缅甸那今晚你们去查的那个看场子的工人,又是什么情况” 姜明远“我们找到他时已经昏死在房间内,瞳孔缩小,口吐白沫呼吸困难,非常典型的吗啡中毒三联症,救护车达到时给他开通了静脉气道,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张局“他以前吸毒么” 姜明远“仓储场里有他吸毒的传言,但没证据。” 张局想了一想,转身安排王副局长“你去打听一下车站所民警和那工人的救治情况,再跟医院领导协商一下,出个保密协议给他们,不管那工人抢救的什么结果,就说今晚那工人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让今晚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务必不能漏出半点口风去,明白么” 王副局长点点头转身出门,屋内只剩一股股呛人的烟味在空气中横冲直撞。半晌,林边疆忽然闷声道。 “大黑脸,我和老姜是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硬茬,我也确实轻敌了,不然应该一上来就先一刀剁了他” 黑明辉抬头瞅了瞅他那灰头土脸的狼狈样,没接他的话茬。 眼下各人心底有各人的计较,谁都再懒得开口,沉默着等待了半天,王副局长才转进来说 “车站派出所的那小同志和那工人都救过来的。” 南疆小城的冬夜,弥漫着能钻进人骨血里的冰凉,尖锐的风声呼啸着穿过临潭的重山之间,让瑟缩于其中的人们产生一丝永夜的错觉,以为阳光不至,刺骨且浓重的阴霾会一直侵染身前身后的道路。 林边疆迎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拄着拐杖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重新走回昨夜与人生死相搏的地方。 晨光熹微,却拨不开他心中的黯淡。 空荡冷清的仓储场眼下变得人声攘攘,一圈明黄色亮闪闪的警戒带隔开了层层向里张望的清道、卸货工人们,到处都是头戴大檐帽的公安维持秩序走动着的身影,。 林边疆一崴一崴的走到人群后头,有同事瞧见他,连忙给他清出一条路来。 在场的大多数同行都跟着他上过几次技战术培训课,见识过他笑嘻嘻一脸捉狭的瞬间便把人撂倒在地的战术技能和身法,眼下却见他肿胀着半边脸已然变成伤残人士,心底难免唏嘘。 “你来这干嘛”王瑞看见他,立即呵斥道,“你是嫌脚断的不够彻底啊还到处乱跑医生准你出院了么” “谁他妈脚断了啊只是骨裂,骨裂”林边疆笑着骂道,可惜他现在脸上颜色太丰富,嘴角一咧一上扬,越发显得吃藕。 “这么点伤哪用得着住院。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睡不着,转过来看看。” 王瑞看着他那张五花八门的脸,叹一口气,只得跟着他走到昨晚杀人案的中心现场。 场地内几处重点位置被放置了标示和量尺,周光平正忙着拍照固定证据,尸体已经被送至殡仪馆交给宋之田处理了,地上只剩下一大滩喷溅状血迹,在清晨晦暗的微光中越发清晰而骇人。 “林三两你不在医院好好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正蹲在简易房门口提取检材的蒋松看见他俩,立马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此刻他穿戴着口罩、手套,正全副武装的搜索现场,骂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是瓮声瓮气的。 “还能干什么”王瑞在一旁慢悠悠搭腔“怕我这个马虎鬼干活不认真么” “瑞瑞你可真够小心眼啊”林边疆立马笑着用手肘拐了拐王瑞,“一句玩笑记几天。”又面向蒋松问道 “蒋哥,现场什么情况” “老姜呢”蒋松没答他的话 “还在医院等消息。” “那工人救过来没有” “抢救无效死了。”林边疆沉声答道,想想,又小声补了一句,“对外。” “” 蒋松皱皱眉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在环顾四周触目惊心的惨状,不难想象昨晚他们在这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来了也好,进来看看吧。”蒋松递给他一双手套,三人便一同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简易活动板房,一堵轻钢板将30来平的地方隔成里外两个房间,屋内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外间当中是一个已经熄灭的火炭盆,墙角随意放置着工人装卸货物时穿的胶靴、绳索、圆头铁锹之类的工具。靠墙立着个大柜子,旁边有一张一米多高的长条木桌,上面叠放着杯子、汤锅、碗筷等用品,看得出使用它们的那个人不太耐烦好好收拾,屋里满是污渍和垃圾。 而里间靠墙有一个门板都缺角了却还上着锁的矮柜。旁边一横一竖放着两张床,说是床,其实不过是两张长凳中间搭上几块木板将就拼凑起来的,对着门边的那张被褥凌乱,正是昨晚姜明远在窗外看见的那张。而靠墙床脚对着窗户那张却没有铺被褥,只有快散架的破烂长凳和木板。 蒋松走到那光秃秃的床板面前一指, “第一现场。” 看见那木板缝形成的与女尸尸斑压迹一致的纵横,林边疆就知道了。 “搜出来药没有”林边疆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问道,因为昨晚那工人送急救时他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只有胳膊上的一处针眼,昨晚现扎的。 “有,床头柜里几个小零包。”蒋松说,“注射器却只有地上被踩烂的那支,所幸针管里还剩一点药,已经和那些零包一起送到省里做毒化检测了,我们这的设备只能做定性做不了含量检测,不知道那点药够不够。” 说着蒋松又递给林边疆几件东西。 林边疆戴上手套一一接过来,有一件正方形毡布黑底刺绣花纹的裹背,两边缝上了长长的火草麻布编织的背带,还有一个小巧的蓝布荷包和一截小指粗细的蓝布条。 林边疆盯着那个逢成发圈大小不起眼蓝布条,皱紧了眉头,半晌,又把裹背提起来翻转了两圈仔细观察。说 “小孩用的裹背,这几样都是还没下地走路的小娃娃用的东西,哪里找到的” 蒋松“那床头柜子里,和那几个零包一起放着的,但是这屋里没有小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还有这个。”王瑞又递了一个被撕掉标签的输液瓶过来。“外间柜子里还有几瓶一样的。” 林边疆接过那瓶子,隔着玻璃轻轻晃了晃当中的液体,又打开瓶塞嗅了嗅,最后他索性蹲下身子,小心的将液体倒到地面上一点,不一会,液体蒸发掉,只剩下地面结晶出的一小层白色粉末。 “甘露醇”蒋松问。 林边疆点点头。 王瑞也明白了,这就是一个供运毒人中转排毒、集散毒品的窝点。 三人又踱到屋外,这间简易房位于焦炭堆放场地靠外20来米的地方,房门正对火车轨道沿线,后背紧挨一堵三米高的院墙。林边疆沿着房子绕了一圈,先看着房前一截接着长塑料水管的水龙头愣了一回神,最后又走到房子与院墙狭长的纵深面前。 这里约摸有1米多宽、8米来长,靠墙一侧堆砌着木板、塑料布、毡布等杂物,另一侧地面上沿着墙根有一条排水沟,上面虚掩几块水泥板,顶上被人沿着院墙和屋角搭上了一层简易的顶棚,位置隐蔽,阴暗又骚气,凭那刺鼻的味道可以判断出估计是被看场子的工人当成临时茅厕用的。 “老蒋,这里面你们看过了没有”林边疆问 “还没来得及。”蒋松答道。 “墙角有啥好看的呀”周光平凑过来张望了一眼,又捏着鼻子赶紧退回去。 林边疆没有做声,把拐杖放到一边慢慢扶着墙挪进去,那地方位置逼仄,拄着根拐杖实在碍手碍脚。 蒋松紧跟着他走了进去,两人沿着不大的地方一寸寸的仔细查看,半晌,蒋松忽然喊道。 “小周标尺和相机递给我” 林边疆连忙转身,就看见蒋松指着的地方,是距离地面30多公分高的一处斑驳的墙面,墙皮掉的七零八落,露出几截凸凹不平的红砖,颜色灰黄,隐隐散出一股腥臊,在红砖缝隙当中,嵌着一小片白色的东西,蒋松拍完照后用镊子夹起仔细辨认,竟是一片断裂的指甲。 两人立即警觉了起来,林边疆索性直接趴伏在地上,沿着那指甲的位置向四周摸索,终于,当他掀起板房一侧立着的几块木板时,便看到木板最底端边沿侵染着的一小层血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讯问一 三天后,临潭县看守所,林边疆靠墙蹲在一楼看管值班室门外,仔细阅读手里捏着的一沓笔录纸,上面是仓储场工人抢救过来后的第一次、第二次讯问笔录,讯问人是大黑脸和老姜。 上面只说清楚了一件事,那晚被人注射了大剂量毒品,差点死于急性中毒的工人名叫丘木木小聪,三年前开始在临潭货运站仓储场打工,据他交代,11月4日下午,他媳妇阿扎海保突然来仓储场找他,说她被人骗去帮人运毒吞了毒丸,见到他时他媳妇气都喘不上了,他十分害怕,等他媳妇死后便借了张车想把她媳妇的遗体弄到山上火葬。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他还有多少人来他这里排过毒丸他们排出来的毒丸接货的是谁活动板房后面为什么会有血迹她媳妇肚子里的货又被谁拿走了他统统只有三个字 “不知道。” 看着这份含混模糊、避重就轻的讯问笔录,林边疆一弹纸页骂道 “这王八蛋干这脏活日子不短啊一问到点子上就装傻充愣。” 姜明远站在林边疆身旁,重重的吞吐一口香烟,说 “心里素质不错,只肯承认烫吸毒品,大黑脸差点就动手了也没唬住他,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看样子他手里头过的,多半是要挨枪子的数了” “第一次讯问怎么到这就断了”林边疆又指着当中一份问姜明远,那个问题写着“你发现你老婆死后,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腹部”。 姜明远瞄了一眼便答道“那会他还在医院里,讯问他时他情绪起伏太大犯病了,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我和大黑脸就被医生赶出来了。” “”林边疆捏着那份笔录纸,低头沉思。 姜明远“这个案子得从三个方向入手,一查毒丸来源和去向、二查丘木木的背景和他手里过的数,三查那逃跑的缅甸人,从现场勘验的情况和现有证据来看,哪条道好走一点” 林边疆想了一想,说,“缅甸人最不好查,尸检结果你也看见了,有用的痕迹一点没有。货运站附近的道路没有摄像头,连他逃跑的路线都查不清楚,现在基本就指望着我给刑侦做的那几幅行凶者画像,但想靠这个抓住一名非法入境的杀手,就凭咱们局能指挥协查的那点警力,你也清楚有多困难。” 林边疆又对姜明远道,“现在,只能想办法从这个丘木木入手,不管怎样,都得把他身后的运毒团伙撬出来。” “” “待会我一个人去问问他” 姜明远忍了一忍,才没把“不合规定”几个字吐出来,而是问,“你有把握么” 林边疆却蹬鼻子上脸的笑道“把你那烟盒给我,再让我带几样东西进去,我就有把握。” 看守所的监室通常只有十多平米,房间内一半的位置是一截半米高的硬水泥通铺,上面垫着比纸厚不了多少的被褥,另一半则是犯人们日常活动的地方,这么一点小空间却常常要挤下十多甚至二十多个等待起诉或其他处置的犯人,吃喝拉撒成天混在一起,仅靠一扇小窗透气,所以房间连带楼道内都常常弥漫着一股压抑和焦躁。 但丘木木小聪所在的监室,位于监区一楼走廊尽头,这里软铺软枕空气稍好,毗邻看管值班室,是专门给有吸毒史却尚未生理脱毒、或有重案情节甚至判决下来要投送大监的人员准备的。 林边疆单独推门进去,那人正弓背朝里侧躺在房间内的床上,脚镣戴的齐整,是怕他毒瘾犯了自伤自残。林边疆先靠墙放下一个口袋,在径直走到那人床边坐下,递到那人面前一支燃着的烟,待他愣了半晌犹疑着伸手接过,才用彝语问了一句。 “你家在普托哪个乡” 那人一愣,翻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眼眶边裹着纱布的陌生的警察,说到 “小巴乌。” “那里啊”林边疆低头想了想,又用彝语说“那里我没去过,但听说过,那附近的东乌乡我进去过,路不好走,要爬好高的一截山路,而且地不太好,土层太薄石头多,种不出好粮食,但我记得那有一条小河,水特别干净。” “”那人不接话,直勾勾的盯着林边疆。 林边疆却混不在意的接着说,“你家也种苞谷和洋芋养了猪没有” “没有”那人答道,并用彝语说,“家里没人照顾,没有劳力地也没种了” “所以你才出来打工”林边疆边问边站起来,走到先前带进来口袋前,拿出一个瓶子往地上一摆。 “你接一趟货,他们给你多少够不够你媳妇娃娃过日子还有你吃白面的钱” “”那人又开始低头装聋作哑 林边疆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拧开那玻璃瓶,往小塑料杯里倒出了一点, “你手不摸刺,刺不会戳你。你为了白面在那个房子后面弄死了那么多人你觉得等你到了先祖之地,你会变成什么” 说着林边疆又走到那人跟前,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你给他们灌下去的东西,听说还有点甜味,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看着那杯中的液体,丘木木满脸恐惧和厌恶的朝后缩了缩,他低头别开脸,扔掉林边疆递给他的烟,再不敢看他。 甘露醇不过是一种渗透性脱水剂,可口服,味甘甜,喝上两口顶多就是口干舌燥想拼命喝水,然后会肠扭肚痛的把肚子里的货全清出去。 但在丘木木眼里,这一杯却比最猛烈的毒药还要令他心惊。透过那清透液体中浮沉着的白色杂质,他仿佛看见了排出来后摇摇晃晃离开的,也看见了毒丸烂在肚子里挣命也拉不出来,最后口吐白沫死掉的。 林边疆却不慌不忙的收回手,将那杯中的液体倒进监室下水道,再从包里翻出来一小节蓝布条,重新坐回那人身边,又抽出一支烟燃好递给他。 “你儿子几个月了” 听见这句,那人浑身一震,惊诧的看着林边疆。 林边疆这次直接将烟塞进他嘴里,说,“抽一口吧就像抽白面一样,开心的时候连儿子埋在哪也能忘了。” 那人又别过脸低垂着脑袋叼着烟,肩膀却轻轻抽动起来。 林边疆不再和他搭话,静静的等着他涕泪横流后又慢慢平复情绪,半晌后,林边疆才站起来把那蓝布条往那彝人身边一放,用汉话说, “帮人体藏毒的族人排毒接货,你不承认,你屋里查出来的东西做证据也足够了,我不想说配合警方争取宽大处理什么的,你这种杂碎死一百次我都不可惜,但我就想问你一句,哄骗你老婆吞毒丸、害你儿子死在路上的那伙人,你想不想要他们血债血偿想的话,我在门口等着你。” 说完林边疆便直接走出门外,倚靠在监室铁门旁边静静的等候着,约摸半晌,一阵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声响朝自己靠过来,那人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小窗用汉话说。 “领导,你信不信得过我” 这是一个根植于家族血缘、盘根错节、分工严密的贩运组织,经年盘踞在西南边境到川府内陆的通道上,有人负责在边境拿货,有人在国内四处流窜物色运毒者,有人则专门组织马仔将货物分装运送到各地。 丘木木小聪按照组织里的安排,到临潭打工不过三年,吸毒史两年。但从一开始向宁远州吃白面的族人分销零售毒品,到后来参与四处诱骗、威逼利诱穷苦人用蚂蚁搬家、人体藏毒的方式一点点向内陆渗透,直到现在专门负责中转接货,已有五、六年的时间。 按照他的说法,他起初参与运毒,不过是为了想让老婆孩子日子过得宽裕一点,寻常日子也能吃上一点肉。 但在两年前,他却被同伙下药染上了毒瘾,从此便如坠蛛网越陷越深。 因为这个组织里大部分的参与者都在以贩养吸,想靠着这条道刮油水挣大钱,却不肯亲自抽上两口,就不算自己人,同伙也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让他分一杯羹。 而指使同伙往他抽着的旱烟里掺白面的,却是个从来不碰白面的城里人,名叫王保昌。 “王保昌是我们那片运毒的头头,本事大得很,从边境到宁远州一路都有他的人,他手底下有个专门负责到各个村寨拐骗人运毒的,叫做阿扎查黑,每次我接着货,都是交给他。我媳妇阿扎海保和阿扎查黑家有点血亲,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跟着出来挣钱。” 看守所提讯室内,丘木木小聪坐在姜明远、林边疆对面的审讯椅上,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目光微沉,双手交叉搭着双臂,说到痛苦又不堪回首的部分,便会不自觉的绷紧指尖攥住手臂,肩膀轻轻颤栗,眉头皱得很深。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对再次经历的痛苦与忍耐具现化的表达,在这样的情绪下,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可信的。 姜明远“你媳妇送货来那晚上的前后经过,你必须再好好交代一遍。” 丘木木低下头,半晌才沉声回忆, “11月4日傍晚6点来钟,我接到阿扎查黑的电话,要我马上到火车站旁边的长途货运站附近接三个带货的,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媳妇也在里面,我找到她们时她们都在发抖,站都有点站不住,我就把她们带回工棚,想给她们喝点药让她们赶紧把东西排出来,但是她们一进门就倒下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嘴巴发紫口吐白沫,我就害怕了,想出去找个电话亭打急救电话,谁知道刚出门就遇着来拿货的阿扎查黑和他手下两个人,他们就问我要去干什么我就说我老婆也在里面,快不行了,要打电话给医院,阿扎查黑就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把我又拖回工棚” 居然不只一个还有两个也中毒了姜明远心里一惊沉声问道“运毒过来的另外两个人你认识吗那两人也死了” 丘木木答道:“另外两个我不认识,我媳妇看见是我来接她们,也吓着了,她不知道我做这个。我们小儿子才四个月大,我问她娃娃在哪里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娃娃的裹背递给我不停的哭。她们这批吞的货怕是都没有包好,三个女的到我这里时都晕呼呼的喘不上气,我就知道怕是漏在肚子里面了。” 说着丘木木抬头看向林边疆,语调升高有些尖锐又焦急,“我真的是要送她们去医院的,但是阿扎查黑来的太快,他这个人心肠都是黑的,他说不能送她们去医院,去了医院货就拿不着了。” 虽然在那种情形下不太可能还有活着的希望,但姜明远还是忍不住加重语气质问“我问你另外两个也死了吗你媳妇和另外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三个都死了”丘木木抖着嗓子小声答道,开始透出一股妥协后的平静。“都是毒丸烂在肚子里中毒死的。” 但随着回忆,他的声音渐渐变弱,搭在臂上的手指也越捏越紧,最后几句仿佛是拼劲全力才艰难的吐出,“还有我儿子,后来我媳妇才勉强讲出来,我媳妇出来找钱,本来不想带我儿子来的,但是阿扎查黑说带着儿子过来,被警察抓着了也不会把她关起来,结果我儿子在路上吃了我媳妇的奶,哭闹个不停,嘴巴里吐白沫,就慢慢就死掉了” 姜明远捏紧拳头,想集中注意力拧干他话里的水分,但脑海里总绕不过四个字。 “丧尽天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讯问二 提讯室里,林边疆压着怒火继续问 “你老婆,还有另外两个女,是谁剖开了他们的肚子货被谁拿走了” 听见这个,那人的手却忽然蜷起,拇指开始无意识的摩挲食指一侧的关节。 “是阿扎查黑和他手下干的,我被拖回去以后,又难过,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敢再跑出去,也不敢去管她们三个,我和阿扎查黑和他的手下就在工棚里弄了点吃的,结果到晚上1点多钟,我一摸我媳妇,她身上都凉了,另外两个也没有气了,阿扎查黑就和他手下把她们拖到工棚后面,用菜刀把她们肚子划开把货拿出来。” 林边疆愤怒的一锤桌子,大声骂道 “你还不说实话如果真是等人死了你们才剖腹取货,为什么活动板房后面的院墙上会有被害人挣扎时抠着墙留下的指甲这三年你们究竟杀了多少人剖了多少人的肚子” 丘木木脸色青白的垂着头,满脸惧色,却仍咬死不松口, “真的没有别人,就只有她们三个,其中一个可能还没有完全断气,东西都是阿扎查黑和他手下拿的,我不敢去看,我没有杀人” 林边疆恨不得立即抽出刀来剁了他,那活动板房背后木板底部浸染的血迹,沿着木质纹理一看便可以发觉颜色斑驳有深有浅,分明就不是一个时间内染上的,可到了这个地步那王八蛋还在东拉西扯死不认账。 软硬兼施都逼不出他嘴里的实话,林边疆拼尽力气忍了又忍,才将愤怒攥进手心,捏着的钢笔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姜明远厉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阿扎查黑杀的,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还有另外两具尸体呢你们是怎么处理另外两具尸体的” 丘木木顿了一顿,半天才开口“我每次接货带她们走的都是仓储场院墙那边的小门,那道门只有我有钥匙,但是阿扎查黑和他手下都是走大门进来的,大门那边有个闭路摄像头,可能会拍到他,另外两个女的尸体在第二天早上被他和他的手下装在尼龙编织袋里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的,他们还要带着我媳妇一起走,我跪着求他们,他们才没有动我媳妇。” “那阿扎查黑和王保昌,这两人你们平常是怎么联系的把你了解的情况说一下。” 丘木木“王保昌我就远远的见过几次,没有说过话,基本不清楚这个人。阿扎查黑平时都是他联系我,他老家在我媳妇那个村子,别的我也不知道。” 林边疆沉声问“说清楚一点。” 那人却苦着脸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媳妇呢”姜明远问,“发现你媳妇的地方离火车站有30多公里远,你为什么要把你媳妇尸体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是怎么把她带过去的” 丘木木“我来临潭后不怎么出门,只跟着拉焦炭的车子走过那条路,只认得那里的公路边有一片草地。她断气的时候,我不准阿扎查黑动她的尸体,但是他们不听我的,威胁我说再也不给我带药了,我没有办法,我害怕他们。但我心里面难受啊,等到他们走了,我就给我媳妇收拾了一下,我们那边下葬不能穿红衣服,我就把我的衣服给她换上了,想按照风俗给她火葬,让她干干净净的上路,我又给了火车站门口拉散货的面包车师傅二佰元钱,跟他说好借一天车,到11月6日早上,我就把车开来场子门口,把我媳妇收拾好带上车,到了山上我把我媳妇放到草地上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过来,我吓了一跳,就赶紧跑回公路边开车回来了。” 姜明远“你是几点钟出的门” 丘木木“是6号早上7点多钟。” 姜明远“借了一张什么颜色车车牌号多少车主名字叫什么” 丘木木“车主名字我不知道,我们都管他叫刘师傅。他的车是一张白色面包车,车牌号是yt5xxxx。” 姜明远“这三年来,你接过多少吞了毒丸的运毒者” 丘木木“具体记不清了,大概十几个人。” 姜明远“这些人是排排毒就走了有没有跟你媳妇一种情况,毒丸破了中毒的” 丘木木低头咬着嘴唇,拇指摩擦指节的声响越发沉重,顿了顿才说,“可能有,但都没死,排了毒就走了。” “你最好想清楚” 林边疆一拍桌子大声呵斥 “你以为用水管冲一冲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吗你住的房子背后水沟旁边,毡布、木板、排水沟我们都翻遍了,有些痕迹,就算你冲的再干净也抹不掉” 丘木木紧咬着嘴唇不住发颤,却仍是直愣愣的说。 “不知道。” 啪的一声林边疆又捏断了一支笔。 姜明远想了一想,盯着那人问 “接到人以后,你怎么安排这些人他们排出来的毒品你怎么处理” “接到人以后,我就从小门带他们到工棚后面排毒,我只负责把他们排出来的东西洗干净后交给阿扎查黑。” 姜明远“他们怎么知道要把货送到你这里有没有人负责在路上监视他们” 丘木木“这些送货的一般都有人跟着的,路线是装货的人告诉他们的。” 姜明远“装货的人你认识吗” 丘木木“不认识,但阿扎查黑应该认识。” 姜明远埋头记录丘木木的回答,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更显得一时寂静的提讯室里,满溢胶着。 半晌,姜明远目光一凛,再开口问 “那天晚上来杀你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他们 ” 说起这个,丘木木一直摩擦指节的拇指立马紧张的紧握成拳,双眼惊惧的一睁又迅速缩紧肩膀埋下脑袋,额前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半晌,才答道, “不知道,没有见过。” 姜明远“那天晚上来杀你的,都是职业杀手。” “杀手”丘木木眉目紧锁捏着拳头,似乎一开始他也很想不明白,但随着回忆,他犹豫吐出的声调开始渐渐变弱发颤,有十分明显的恐惧掺杂其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过了一小会,林边疆才问道,“你那么害怕他们,是怕他不给你白面吃” “不是”丘木木再次抬起头来,却很快又埋下脑袋,半天没有出声 林边疆想了一想,问“你老家还有什么人在” “家里还有老母亲和我两个姑娘,大姑娘阿依13岁,老二阿嘎9岁。”丘木木看着林边疆,像是终于做出艰难的抉择,沉声说道。“王保昌和阿扎查黑那伙人离她们很近。” “我们对外面说你已经死了。”林边疆说道,“你那些同伙应该也听到消息了。” 出乎意料的,丘木木听见这个,却没有什么反应,林边疆诧异,心里泛出一股挥不去的异样感。 “领导我媳妇,我能不能再去看看她” 丘木木终于抬头直视林边疆,目光闪过一丝恳切,但等待了半晌,林边疆和姜明远都没有再答他的话,直到看守所的警察将他带出提讯室,他终于低下头,瑟缩起肩膀,连带拖着脚镣慢慢走出监室的背影也变得模糊又黯淡。 捏着厚厚一沓讯问笔录走出看守所监区大楼,姜明远伸手掏烟盒却半天掏不出,才想起方才递给林边疆去了,于是冲林边疆一扬下巴。 “烟还我。” 林边疆却笑着答道“没收了少抽两根行不行牙都抽黄了。” 姜明远脸一沉骂道,“轮得到你来管,赶紧还我” 林边疆只得摸出烟盒递给他,等到姜明远伸手来接,林边疆却突然抽手让他捞了个空,笑得满脸捉狭的把烟盒收回兜里,只抽出一根递给他。 这种小学生都嫌幼稚的逗弄林边疆却玩的十分顺手,气得烟瘾犯了正烦躁的姜明远哭笑不得,直接抬起脚边踹林边疆边骂 “你几岁啊还有闲心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林边疆边把烟盒放回兜里边笑着说,“今天就这根了啊红姐说了让我盯着你别老一根接一根的,都快成烟囱了。” 姜明远被他理直气壮耍无赖的样子气得没办法,半晌,才低声轻笑一下,又问道“那工人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还用怎么看”林边疆说,“你不也很清楚么,真话假话换着来,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往外倒,你指望问一次就能把他嘴里的实话撬出来” “”姜明远皱眉咂了一口烟,“得先把他今天说的情况核实一遍,还得再去一趟火车站。” 林边疆说“特别是监控得看仔细了啊,按照他说的时间点一定得把那个阿扎赤黑找出来”, 说着,就见他顿了一顿,看向姜明远,“这事就拜托你和大黑脸了,大黑脸他眼睛毒,让他辛苦着多看看。” 姜明远一愣,“你不过去” 林边疆笑着说,“我一伤号我就不能稍微躲个懒啊我得去医院换药,有事明天再说吧。” “你现在想起你是伤号了”姜明远问,“行,老黑在办公室研究女尸案的材料,我先约他过去,你那脚自己去医院没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林边疆笑着说,“我又没残废,你赶紧去吧,记得看认真点。” 姜明远不作他想先开车走了,林边疆在看守所停车场伫立了一会,却没有往大门方向去,而是压着一身戾气又走回监区办公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监控 从临潭看守所出来,姜明远先回队里喊上黑明辉,两人一起在局机关食堂随便糊弄了一顿午饭便直奔车站派出所,等他们到了那里,车站所副所长石磊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俩。 黑明辉与石磊平日工作里就打过不少交道,十分熟稔,一见面就互称兄弟,勾肩搭背的寒暄问好。 姜明远则一直站在他俩身后递烟赔笑,没有着急上前询问车站所对运尸车辆的排查情况。 毕竟,连累石磊手下的小兄弟武杰差点命都搞丢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插着管子被监护的,正是自己和林三两。 捅在小武腰上那一刀,位置实在凶险。刀尖直接贯穿了他的右肾到达脊柱椎管,伤口血流不止,害的小武出血性休克后立即昏死过去,幸好那晚救护车来的及时,才勉强保住了他一条小命,但是,也摘掉了他的右肾。 想到这,心底满溢愧疚的姜明远越发不敢上前,只得悻悻的跟在两人后头。 反倒是石所长看见了缩头缩脑的姜队长,心情复杂的顿了一顿,才停下来转身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说 “嘿姜队长,谢谢你安排人手到医院看护小武啊。”。 姜明远一愣,蹙眉低声说“应该的,那晚要不是小武提醒,我也没命了。” “”石磊皱眉看着姜明远,酝酿半天也没想到接下来还可以说什么合适的场面话。 要说他真那么大度心里一点不计较,那肯定是假的,武杰这孩子平日里虽然怂了点,但也确实是个认真负责踏实干活的好警察,但要不是多亏了眼前这位缉毒队冒冒失失的领导,那孩子怎么能遭那么大的罪。 半晌,石磊才叹了口气,说起车辆排查情况: “按照你们给的信息,那面包车我们已经找着了,车主刘师傅经常在货运站附近拉客,我们所的都见过他,老实巴交一个人,所以才愿意把车借给那工人。按照他的说辞,以前那工人也找他借过几次车,我们所的先帮你们问了一份材料,车子也扣回来了,你们是先去查车还是先进场看监控” 黑明辉想了想,说“磊哥,谢谢了啊先领我们去看看车和笔录。” 说着三人便来到派出所停车场,黑明辉和姜明远分别翻看了一遍笔录,基本和丘木木说的对得上,两人又围着面包车仔细查看起来。 黑明辉里里外外的看了半天,越查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他索性把刘师傅的笔录又翻看了一遍,再向石磊询问 “磊哥,刘师傅说出事以后他就没洗过车确定么” “洗没洗过车你看不出来啊”石磊鄙夷的看着他,“那么厚一层灰,我问过他好几遍,他就这么说的。” 大黑脸不死心的再追问“知道跟他借车的工人用他的车拉了尸体他也没洗” 石磊答“笔录里不是说了么,那工人把车还给他后他家里刚好出了点事,就回家了几天,这车就一直停着没动过,这不今天刚回来就被我们传唤进来问话了嘛,还没来得及去洗。” 姜明远也察觉到不对了,问道“他这车拉不拉焦炭场地卸货的工人,或者,有没有帮着那工人偷拉过焦炭出去卖” “没有。”石磊肯定的答道,“他这车就跑跑周边的短途客运,装卸工人都住在附近不会坐他的车,而且焦炭那玩意多脏啊,弄脏了座椅还有客人上车吗” 黑明辉听见这个,暴脾气压不住一腔邪火喷向姜明远,“你们到底抓了个什么玩意命都差点让人害没了还抠不出他两句实话” 姜明远也是满心疑惑又气又恼。 石磊不解的看着他俩,“哪里不对劲么要不要我把刘师傅再叫回来你们好好审审他” 黑明辉说,“不用了,多谢你啊石所长。这车不是那场地工人用来拉他媳妇尸体的车子,姜队他们抓着那王八蛋又在给我们放烟雾弹。” “为什么”石磊急忙问“不是说他都承认他专门在这场子里接货了么也承认有几个运毒的死在这了,这拉尸体的车子有什么好遮掩的” “他不是想遮掩车子。”姜明远说,“他是不想我们找着帮他运尸体的同伙。” 石磊还是满脸莫名其妙。姜明远想了想,对黑明辉说,“去查查那工人说的后门,再去看监控。” 在石磊的带领下,大黑脸和老姜一路探查着走进仓储场地。 丘木木说的那道接运毒者的后门,就在焦炭存储场地不远处的院墙边,是一道一人宽的铁门,上面挂着把锁,三人借来钥匙后推门出去,便来到一片宽广的空地院墙边,空地上到处都是坑洼的泥潭、土坑、荒草和垃圾,被一圈两米多高的残破红砖墙围着,顺着围墙,一条歪扭的土梗路延伸出去。站在小门边远眺,可以看到土埂路通向不远处的马路和错落的工棚、民房。 这里位置偏僻,又有砖墙遮挡,确实比较符合丘木木掩人耳目偷偷带人进简易房排毒的条件。 三人再来到火车站大门边,探查火车货运站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火车货运站只有四个摄像头,其中一个对着运输车辆进出的大门,另外三个对着车皮装卸场地和火车进、出站站口。在车辆进出大门的旁边有一扇小铁门,专供装卸的工人们进出,那晚给姜明远领路的大爷,平常就负责在这看门。 石磊又领着他们来到货运站办公室,向货运站的领导表明身份后,便由保卫科的工人领着进了存放监控录像带的值班室。 望着值班室大立柜里小山堆一样的录像带,黑明辉大汗淋漓。货运站的闭路电视监控设备,前端用的是黑白d型摄像头,像素有限、清晰度感人,十分考验眼力和耐心。要想从这里面分辨出几张嫌疑人的面孔,眼睛不瞎也得酸疼好几天。 姜明远同样黑着脸看了看这些录像带,走过去翻找出标注着女尸案前后日期的几盘,插进录像机里。 “大黑脸你先看看这个,重点找找那行凶的缅甸人、丘木木笔录里的阿扎赤黑,还有他运尸出去那早上的车辆进出情况。” “那剩下这些呢” “都扣回队里。” “也行”黑明辉答道,大不了多拖上几个兄弟的一起瞎。这么想着,他便坐到屏幕前一动不动的盯着看监控视频。 姜明远则在一旁查看起仓储场地复印出来的运输车辆出入登记情况。果然,11月6日上午,正好有一辆剑潭冶炼厂的焦炭运输车登记出场,而监控录像上的情况也印证了这一点。录像上显示8时12分,有一辆货斗满载焦炭的东风平头柴油运输车出场,到了8时20分,那辆白色面包车也开出了场地。 姜明远紧紧盯着那辆运输车,在将装卸场内同一时间段的录像也放了出来。就见工人们在装卸完焦炭后,货车启动的方向却没有直接向大门口去,而是转了个弯退出了监控范围,看方向到像是往那晚出事的工棚前去了,不一会,画面里又见这辆车开了进来,这次才看见货车驶向场地大门。 姜明远对着屏幕上的时间仔细琢磨了一下,在指着出场登记本上的一个名字对黑明辉说道,“就是他了” 只见登记本上面十分潦草的写着一行字 “出场时间11月6日8时10分,货物数量焦炭50吨,签名史金来。” 当晚凌晨四点,连续探查了十多个小时,老姜和大黑脸都有些熬不动了。 他俩揉着红肿酸涩的眼睛,一前一后走出县公安局机关办公楼。没成想刚来到室外,就被山城临潭赫赫有名的山风当脸一巴掌拍得倒退了一步,两人急忙用厚厚的衣领捂住口鼻,尽量不让大风把寒凉的空气强灌到嘴里,顶着这刮骨钢刀一般猛烈的呼啸声往家走,两人越发浑身疲惫太阳穴跳着疼,只想赶紧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从货运站回来,黑明辉就拖上了几个值班的弟兄一起睁大眼睛一帧一帧的观看录像,看得两眼冒泪花胃里泛酸水,一闭眼全是黑白灰的像素雪花点,却始终找不到行凶者的身影。 好在,阿扎查黑清晰的样貌倒是找到了好几张。 这是一个高个子精瘦结实的中年人,头发胡渣乱糟糟的,面目沉静,行走或站立都爱佝偻着腰,走动时身子微微向左歪,左脚重右脚轻。在今晚查看的监控视频中,近三个月他一共出现了4次,每次身边都跟着不同的马仔,从行径的方向看,他也注意到了监控摄像头并刻意往死角方向闪避,只是对监控范围估计的不大准确,足见心机深沉。 一路迎着山风往家走,等到了公安家属院岔路口,姜明远累的嘴都懒得张,跟大黑脸点点头便算是道别。他径直回家开门,从暖瓶了倒了点热水喝了一口,便直接和衣倒在了客厅沙发上,再随手一裹沙发边常年放着的厚毛毯便呼呼的沉入梦境。 不一会,家里忽然电话铃声大作 那刺耳的叮铃铃吵得姜明远脑仁疼得想撞墙。他皱眉扯住毯子捂了一会耳朵,半晌,才懵懵懂懂的挣扎着爬起来,先拿起手表对着表盘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的时间。 真棒还他妈让睡了一个钟头 再愤恨的接起电话。“谁啥事” “姜明远赶紧给老子滚过来,你们林边疆闯大祸了”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他听出来了,是副局长王志鹏。姜明远浑身一激灵当即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人在哪看守所吗” “县医院急诊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违纪 清晨6点不到,风声稍稍停歇,群山环绕的小县城周遭还是乌漆嘛黑的一片。姜明远再次裹着厚外套折返缉毒队办公楼,因为新建成的临潭县医院就诊大楼虽然离看守所不算远,但距离县公安局却有5公里多的一段路,他得开车过去。 等他赶到县医院,老远便看见几个大檐帽正围着急诊科抢救室转圈圈,其中踱步踱的最用力,恨不得给医院地板上踩出两道凹槽的那位,姜明远昨天早上才去他办公室里蹭走了两大袋大粟树茶叶,正是临潭看守所所长田伟达。 而王志鹏副局长和林边疆,则并排坐在抢救室对面的长椅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看见这个,姜明远一直着急往前冲的腿本能的顿了一顿,不禁放慢了速度。前方空气含氧量太低、怒气值爆表、氛围凝重气压极低,王副局长胸腔里郁结的一团怒火全都寒到了脸上,让人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呼吸困难、浑身发颤、如坠冰窟。 看见姜明远走过来,王志鹏立即起身,冲他扬了扬下巴指着林边疆,边说“你给我盯着他,我出去抽根烟。”边躲丧门星一样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看着王志鹏匆匆而去甚至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姜明远忽然十分理解他时刻关心林边疆心理健康问题的苦心,此刻他自己就想把林边疆亲手押到ct室里去,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有没有长泡。 而在抢救室门口慌张踱步的田所长,看见姜明远便立即冲了过来,如同镇不住猴头的天兵见着佛祖一般苦着脸告状 “姜队你们林边疆胆子怎么大他这样搞审讯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姜明远闻言看向林边疆,却见他居然不闪不避,还敢厚着脸皮直直的看过来,还敢笑。 “对不住啊田所长,林边疆他动手的事情你们都看见吗能不能先把前后经过给我说一说。” 看见林边疆这幅仿佛“伸腿绊了人一脚开个小玩笑”般的形状,田所长当即气的浑身发抖。 大概是干了公安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林边疆这么混不吝的混账玩意,人都被他搞的只剩半口气在喘,他还敢嬉皮笑脸,有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警察吗 这么想着田所长便揪住姜明远的衣领将他使劲扯到跟前,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边抖着手指向林边疆,架起连环炮 “林三两你是好汉我跟你说不着,我跟你们姜队长好好说说。你动手我没看见你把门抵住,不让我们对毒瘾发作的在押人员进行及时救治,是不是就等于故意杀人” 说着又转向姜明远大声质问。“姜队长里面还在抢救那个是你们送进来的,几天前就在这个地方捡回来一条命,他是个什么身体状况你们缉毒队的都比我清楚,但你看看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啊进进出出的被抢救好玩啊既然人送到我那里看管,我就得负责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承担姜队长我问你,这个责任谁承担” 说着田所长便把一沓纸页扔给姜明远,“你自己好好看看你们林边疆干的好事” 姜明远急忙接过用眼角余光一扫,是那工人的诊断证明,又搂住田所长连声陪不是,“田哥田哥你先顺顺气,那个犯人要真有什么事情,林边疆这兔崽子绝对跑不了,跟看守所、跟田哥都没关系。只是,不知道林边疆是怎么一个人进监室审讯的 “你们林边疆他能耐可大着呐”提起这茬,田所长的火气又一股股的往外冒,“你说还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不敢干今早你们把人提讯完刚走,到下午些他又进来了,还伪造了张局长的批示来说要单独进监室,我就让他进去了。但那犯人因为还没有生理脱毒,犯了瘾没有缓解药物和相应的治疗,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但是你们林边疆一直跟我们看管民警说没事没事,也不知道他怎么折腾的那犯人,让那犯人的叫喊声都闷在肚子里,直到今早5点来钟,你们林边疆怕搞出人命来才跑出来叫救护车” 姜明远只得一言不发的等着田所长把唾沫星子都喷完。 接到王志鹏的电话,他就把林边疆能干出哪些蠢事猜到了七八分,但他边低头细看那诊断记录,边听田所长叙述事情经过,还是忍不住拳头越捏越紧,心下腹诽“老子还是小瞧他了。”他真没想到林边疆为了逼出那人的实话,连这么凶险的事情也敢干 那份诊断书看到最后,姜明远便走到林边疆面前,沉声问 “手肘关节脱臼” “那人毒瘾犯了,自己撞的。” “身上的软组织挫伤和淤青” “说了他毒瘾犯了嘛我又控制不住他自己撞的。” “那手上的勒痕呢”姜明远大声骂道“也是他自己拿刹车线给自己捆起来的林边疆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一名警察” “”林边疆低头不出声。 姜明远愤恨的骂完,半晌后,却忽然手一伸,林边疆会意,把折腾了一夜抠出来的讯问材料递给了姜明远。 姜明远一把抢过来却没有着急去看,而是大步走到急诊室护士站的工作台边,掏出了钢笔。林边疆看着他这个动作一时愣怔,反应过来后立即吓得站起来,冲向前一把拽住姜明远准备签字的手。 “老姜用得着你管闲事”林边疆焦急的吼道。 姜明远隐忍着怒火,直接抬脚重重踹向林边疆的胃窝,将他一脚蹬坐在地上。 这一脚,姜明远用了十成的力气,踹上墙面都能留下一个印坑震下一层灰,更何况是正中毫无遮掩的腹部。林边疆被他踢得内脏都往喉咙里挤,呛咳了几声立马弓腰抱住肚子,但他却顾不得腹部的剧痛,再次挣扎着冲上前紧紧拽住姜明远的胳膊。 “我自己闯的祸关你什么事” 姜明远皱眉看了看他,冷笑一声“你他妈还知道自己闯祸了呀”说着提膝又是一脚,这次他直接将林边疆踩在地上。待他低头把第一页讯问人“林边疆”,上头加上了主管部门意见“同意,姜明远”几个字,才拿起笔录认真的阅读起来。 这讯问材料问题不多,废话一个没有,全部集中在丘木木的上下线和背后的组织上,包括昨天下午刚被姜明远查出来的,帮助丘木木运尸、焚尸的剑潭冶炼厂运输工人史金来的大概情况,也被林边疆逼问了出来。 讯问笔录表明,从昨晚8点开始到今早4点半,林边疆熬鹰一样熬着丘木木小聪,所有问题都重复讯问了五到六遍,每个问题都待丘木木毒瘾发作却没有药物缓解,对痛觉十分敏感的时候进行质证,前后矛盾的地方就从几个角度入手进行比对和辨别,直到丘木木不再东拉西扯或翻供为止。 而讯问得出的情况,远超姜明远的想象。 三年来,到丘木木小聪这里排毒的人数不少于百人,这些人当中除去他承认的3人,另外还有14人死于急性毒品中毒,并被阿扎查黑等人用剖腹的方式拿走了毒丸。所有经手的毒丸他没有称量过总数,但却清楚的记录了颗数,三年来,他一共过手了4215颗毒丸,粗略的算怎么也有40多公斤。 这个丘木木也远不像他原先口供中承认的那样轻微和无辜,他对王保昌的运毒组织了解颇深,对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分工和隐匿地点都交代了个大概。而这些,也是林边疆最想知道的。 “你怎么发觉他还有运尸的同伙的”姜明远问道 “”林边疆这会儿终于收敛起了笑容,露出熬了一夜的心力交瘁和疲态,瓮声说道,“他说他用客运面包车拉他媳妇的尸体时我就不相信了,王瑞的痕迹鉴定上有记录,女尸外穿的羊毛披毡上也沾染了一些焦炭渣,但除非尸体在地上滚过一圈,否则绝不可能沾到那个位置,可他又说那是他帮他媳妇清洗好了以后才换上的” “所以你就预谋着支开我单独搞材料”姜明远沉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万一玩大了把人弄死了怎么办你也跟着去吃牢饭” “”看着姜明远手里捏着的纸页那几个刚被签上去的名字,林边疆不敢答话。 姜明远直直看着他,心底一声轻叹,半晌才闷声说, “八点以后,等局机关上班,去警令室把枪和警官证缴了,所有的工作材料先移交给洪海,再写一份事情的经过和情况说明交到督察队去,这两天就在督查队谈话室里等着上级的处置结果。” “” “还有,你那心理培训的五千字也顺便写了,今天之内放我桌上。” 林边疆一愣,“这玩意还要写啊”这种时候还让他弄这个简直莫名其妙。 “你他妈就是写的太少了”姜明远大声责骂,“这回正好给你放假去三院挂个号,好好治治你那成天作死的毛病。” 第二天,张明局长作出指示“1106无名女尸运输毒品案”和“1107火车货运站杀人案”做并案处理,主办部门变更为刑侦、缉毒合办,专案组组长由姜明远变更为黑明辉。 针对缉毒队民警林边疆涉嫌刑讯逼供和故意伤害的恶劣情节,林边疆停止职务,移交督察和纪检机关调查处理,姜明远作为林边疆的直接领导,对林边疆的行为负有包庇纵容、监察不利的责任和直接领导过失,被诫勉谈话和记了大过。 当然,这些都是轻的。 如果丘木木这边再出一点纰漏,林边疆就能以涉嫌伪造公文、滥用职权和故意伤害等多项罪名移交检察院处理,到时候就可以彻底跟公安队伍说拜拜了。 几天后,缉毒队大队长办公室,姜明远站在窗前眺望远山,就着碧绿秀美的山川景色一根又一根的抽烟,整间办公室都被他这个人形烟囱熏得云山雾绕。 黑明辉不抽烟,正端坐在沙发上使劲扇开眼前辣眼睛灰蒙蒙的一片,皱眉仔细阅读那份笔录,又看向姜明远 “幸好那工人抢救过来脱离危险了,林三两总算能保住职务,但这份笔录无头无尾又没有法律效力,拿他擦屁股都嫌硬,你们林三两到底想干吗” “想干吗”姜明远慢悠悠的答道“还不明显嘛,他要的不是证据,是线索。” “” 姜明远又无奈的笑了笑,“他想学杨子荣去座山雕那当老九,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黑明辉又看了看那份林边疆冒着吃牢饭的风险搞出来的笔录,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心底挣扎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老姜,无论如何你得拦着他点,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证据有问题”姜明远问 “证据没问题,逻辑有问题。”黑明辉说“我是中途插进来参与你们办案的,很多东西没你们了解的全面,但我老觉得这个案子透出一股子怪味。” 说着,黑明辉低头认真想了一想,整理好思路后才说 “人对自己干过的事情,心里都有掂量。这个工人一开始不承认接货运毒,后来又不承认杀人取货,最后都招供了,却还帮着运尸的史金来遮遮掩掩,这就是逻辑上最说不通的地方。老子刑侦干了这么多年,审过的重大刑犯没上百也有几十个,这些人一旦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认罪后一般都会出于微妙的或是想减轻心理负担、或是想争取宽大处理的心态,把作案前后的经过、细节尽量全面的说出来,但是这个人,你挤他一点他说一点,仿佛一直都在遮掩和隐瞒,探不到他的界限,要不是这次林三两破罐子破摔,只怕他会一直跟你们兜兜转转的玩躲猫猫,姜明远,你说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明远却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我明白。”,便没了下文。 这案子有多莫名其妙,他比黑明辉更清楚,但从林边疆拿着张局的签字进了丘木木的监室,这个案件的走向,就不再是他能够的控制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无力 丘木木苏醒于毒瘾发作被送医抢救的第三天傍晚,因为阿片依赖、缓解药物和体瘾症状的叠加作用,醒来后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记忆混乱,总是睁着眼睛瞪着四周,觉都不怎么睡,经常莫名其妙的惊厥后嚎啕大哭,无论是对前来输液问诊的医护人员还是看守问案的警察,都表现出一致的警觉和抗拒。 这对“1106运毒专案”的调查进展造成了很大障碍,因为无论是阿扎查黑还是史金来,都需要丘木木的指认才能定证。 看着穿戴脚镣却依然战斗力爆表的嫌疑犯病人,和被推搡出病房满头鼓包的小警察魏源,姜明远郁闷的揉揉太阳穴,心下再把林三两这个不知轻重的龟孙拖出来抽打一遍。 “姜队,我一走上前他就打我,史金来的辨认可怎么做啊”魏源一脸无可奈何欲哭无泪。 “林三两可真有本事”黑明辉站在一边说风凉话,“自己就是个深井冰还能把别人也祸害成深井冰,不过姜队长,你更有本事,你俩搭档那么长时间,平常你都是怎么忍着没打死他的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嘛” 姜明远满脸阴郁的瞪了黑明辉一眼。 大黑脸这人,心有多热嘴就有多损,再好听的话经他嘴里冒出来也变成不堪入耳和冷嘲热讽,成天跟个癞蛤蟆一样变着花样的四处膈应人。除了妄图把行为跑偏的林边疆拉回正轨,县局管家婆王志鹏第二操心的事情就是怎么能缝住黑明辉的嘴。 同样被丘木木掐的满手青紫的主治医生也是一脑门官司的走向姜明远,苦着脸告饶: “姜队长,你们这个犯人,我们医院可快伺候不了了,每回输液、问诊都得跟捆猪似的把他绑了才能靠近,稍微不留神就得被他踹两脚。我建议啊,反正他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公安局关押场所的医疗条件对吸毒成瘾人员的脱瘾治疗也很完备,我们这边毕竟是公共场所也不方便你们看管。要不你们先办个出院把他弄回去,在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不然这样下去,你们的工作也没法开展啊。” “心理医生”姜明远到确实没想过这茬,九零年代的山区小县城,大部分山民对“心理医生”这种词汇的认知,仅限于港台剧里衣着光鲜的陪聊角色,对心理治疗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十分怀疑。 “我觉得可以啊姜队。”魏源在一旁帮腔,”你看这人抵抗的这么厉害,根本没法交流,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给吓傻了,我觉得可以请前两天来咱们局讲课的卢医生试试,那人挺有本事的,不管真疯还是装疯,心理医生肯定更专业一点嘛。” “行吗”姜明远没有立即回答,心里面却已经开始盘算着真要找医生的话请示递到哪一级才算合适。毕竟丘木木情况特殊,对他的各种处置和相关信息都必须严格保密,而他的证词又关系重大。 “我看可以。”黑明辉接茬道,“我去给张局请示,让警令室出面协调一下,不然再这么耗下去,这案子得办到猴年马月老子刑侦那还有一堆破事没弄完呢。” 几人才合计完,雷厉风行的大黑脸立马迅速走完一套程序。当天下午,姜明远等人便见到了在县公安局开讲座,给一帮亚健康预备役、高危工种人民警察讲心理健康重要性的卢隐舟。 “黑队长你好。我是卢隐舟。” 这个林边疆口中“漂亮文静、声音太甜”的专家讲师,其实长着一张和前缀一大串学历头衔不太相符的娃娃脸,眉目眼角也不算出挑,只能说是端正普通,说话时语速平稳音色醇厚,还总是刻意压低一个音调与人交流,声音满是诚恳和亲切。但也正是这种浸润书卷气、温和内敛的长相和沟通方式,让大黑脸、老姜这些一向颐指气使、蛮横惯了的大老粗顿时气短了三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一个嘴秃噜了漏出自己没文化的底。 “您好、您好。我是刑侦队黑明辉。”黑明辉连忙上前握手。 “我来之前只听说是要治疗一个病人,但具体的还不太了解,能不能麻烦黑队长把病人的详细情况先给我简单说一说” 黑明辉个傻缺却连忙摆手道“不用治疗、不用治疗,只要能让他开口说话配合我们的工作就可以。” 听见这个,卢隐舟轻轻一笑。 “这个病人的信息,贵单位接洽的同志没有多提,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种情况下的不配合,不敢妄下定论。但黑队长可能对临床心理学的工作不太了解,我接待过很多患者和咨询者,其最终的治疗目的,也仅仅只是与他人正常沟通交流、渐渐适应社群环境、并在其中摆正位置,学会平衡自我、本我与他我的关系而已。但在这一治疗效果达成前,我的工作还有很多评估、沟通、深入并结合病人情况制定相应方案的环节。如果黑队长认为,放我进去陪他说说话、聊聊天、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就能让他像正常人那样与人沟通交流,甚至达到可以配合警方完成侦讯工作的程度,那恕卢某实在不敢轻易托大、揽下这份差事。” 黑明辉被他山长水远的一段话绕的一脸懵逼,但他语气里的不高兴还是听出来了,心里莫名其妙,又不敢再轻易搭茬,只得向姜明远使眼色。 姜明远在一旁十分江湖气的给他翻译, “老黑,卢医生说要治疗就好好治疗,你不懂行别瞎bb,要想从里面那个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的嘴里撬出实话,可不得让专业的来嘛” 说着姜明远又看向卢隐舟,一脸恳切,“哎卢医生,我看电视上演的你们那个催眠可牛逼,吊一球球往人眼前晃两晃就能把人弄晕过去,还能说梦话,还尽他妈是大实话卢医生,那招你会不会使” 看着卢隐舟扯着嘴角满脸我艹,魏源头一次觉得一向大义凛然伟光正的姜队长犯起傻来也就跟林三两差不多,立马上前打圆场。 “卢医生,我们队长一向粗糙惯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们不是让您一定要逼他开口,这个犯人是一起运输毒品案的重要嫌疑人,但他现在这种状况我们的侦查工作就没法开展了。您是心理学的专家,还请您一定帮帮忙,帮我们去诊断一下那人到底是在装佯,还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姜明远立即搭话。“卢医生,麻烦您一定帮忙看看。” “那麻烦你们把病人的基本情况给我,再让我去见见他吧。”卢隐舟觉得还是让着他们点直来直去算了。 “行啊,你找魏源要就行,”姜明远爽快的一指小魏,又说“只是,卢医生,这个犯人情况比较特殊,他的一切信息对外必须严格保密,在您开展工作之前,能不能先签一份保密协议。” “这个贵单位的同事已经告知过我了,没有问题。” “那太好了,卢医生,你以后进出面诊或需要什么帮助就找魏源,由他负责协助你开展工作,你尽管使唤他别客气啊” 卢隐舟看了看姜明远,再看看站在一旁乐呵呵的魏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便走进了病房。 第一次问诊结束,卢隐舟坚决制止了准备往里冲要给丘木木作辨认的黑明辉,再跟姜明远简单交代了几句和约好下次面诊的时间便离开了,待他走后,黑明辉满脸不耐烦的拽过魏源问 “这两小时那医生都干吗啦问出啥话没有” 魏源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卢医生又不是来搞讯问的,他只说这人有严重的阿片类依赖和tsc还是d创伤后应激障碍来着哎,就是这段时间接连死了老婆孩子,又被人追杀,又被林三两吓唬,所以精神状况不稳定要慢慢治疗。” “慢”黑明辉惊叫道,“他要怎么个慢法他要慢还得陪着他慢啊让他能治治不能治就赶紧滚蛋,老子没时间陪他瞎耽误功夫。” “大黑脸你着急也没用啊。”姜明远说,又面向魏源问“小魏你刚刚一直在里面,觉得那医生靠谱不丘木木有没有表现出一点配合的样子” 魏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卢医生走后我过去给丘木木上拷带他回监室,他没像以前那么又踢又挠的。” 姜明远又看向黑明辉“那就让他先治着,丘木木的批捕期限还有20来天,还有点时间等他情绪稳定后在讯问,但是对史金来的抓捕可不能再拖了。” 黑明辉皱眉想了想,说“成,你赶紧把抓捕流程提上来,我们从史金来这边入手。” 事实上,有了卢隐舟的介入治疗,丘木木的状况相较于刚清醒时的歇斯底里和抗拒,慢慢有了起色。 而史金来的抓捕也进行的非常顺利。对于冶炼厂工人卷入无名尸体运输毒品案的情况,剑潭冶炼厂表现出极大的重视和配合,不仅专门停工半日,让姜明远等人进厂勘验涉案车辆,还安排了相关人员负责配合对冶炼厂工人的询问、质证工作。 史金来,男,41岁,冶炼厂采购科运输工人,专门负责货运站焦炭运输进厂工作。姜明远找到他时,他正在冶炼厂宿舍里和工人们一起打扑克,对于警察的突然造访和后来的一系列审讯工作,他表现出的无措、闪躲、心里有鬼和故作镇定,都是一线侦查民警在涉嫌犯罪的嫌疑人身上经常可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据他交代,他与丘木木结识于焦炭厂装卸货物场地,平时私交甚少。两年多前,丘木木说从火车皮上偷了一些货下来,主要是服装纺织品什么的,转卖出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处理不掉又不敢乱扔,便想以一趟200元的价格让他帮忙找个地方烧了。而他只负责把丘木木搬上来的东西送到焚烧地点,有时候丘木木会和他一起坐车过去,有时候焦炭堆的太满,丘木木就自己开车跟在他后面,到了焚烧点,也是丘木木自己搬运和焚烧,他从来也没上过手,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胡扯”姜明远一拍桌子瞪着史金来。“丘木木把她媳妇的尸体搬上焦炭车,根本没用别的东西包裹过,你是瞎了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史金来埋下脑袋惊惧的瞪着眼睛,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真的不知道”姜明远厉声审问,“丘木木已经交代了,这三年来你可不止帮他拉了一两趟,你会一点也不好奇他究竟在烧什么” 史金来原本身体略微前倾,捏着拳头上身紧绷。听见这个,他低头沉默半晌,突然肩膀一松向后一靠,放弃挣扎般慢慢讲出来 “领导,我认得的,开始头一两回我不知道,只想顺便挣点小钱。丘木木认得我打麻将输了钱回家不好交代,他就说帮他运去垃圾焚化炉烧一下,给我200块,但到第三次他来找我我就起疑心了,我就偷偷看了看他袋子里面,才发现是尸体。我就害怕了,还准备去报警,但他威胁我说上两次我帮着烧的东西也是尸体,我收了他的钱,到警察这边也说不清楚,肯定要被说成是他同伙。后来他又哭着求我,主要是他说的太惨了,他说那些死掉的都是自愿出来带毒找钱的,没人会管他们去了哪里,死在路上也没有人帮着收尸,他只是在做好事,我就想着反正也不用我上手,就帮帮他嘛。” “近两年来你伙同丘木木总共运了多少次总共有烧毁了几具尸体” “大概6、7次吧,但到底有几具我也不知道,都是丘木木去搬和烧,我连看都不敢去看。” “最近一次的运尸情况,你必须好好交代一遍。” “我记得最近一次丘木木联系我,是11月5日早上,他只说来了一批焦炭,问我什么时候过来拉,我就说厂里要明天早上才派得出车。但他打电话来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我帮忙了,因为有焦炭进来焦化厂会直接通知厂里,由厂里安排我出车,不用他打电话。到了11月6日早上,我赶早到了货运站,他已经等着我了,又塞给我200元钱,装好货以后我就把车开到他看场子的那个工棚前面,他就把尸体抱上了车藏在盖着焦炭堆的毡布底下,然后他让我先走,他说他借了车跟在我后面。走到半道上,他突然把车子开到我旁边喊我停车,我问他要做什么他才说死掉那个是他媳妇,他舍不得他媳妇跟垃圾一起烧掉,想让我帮着把那具尸体弄到干净的草甸那边烧掉,我害怕在野外烧尸动静弄得太大,不敢答应他,就让他把那具尸体抱下车,我就开车走了。” “你确定他抱上车的就只有一具尸体么” “确定的。他抱上车时我没看见,但下车后确实只抱走了一具尸体。领导”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领导,我想说我只是帮他运了几趟东西,其他的事情我全部都不知情,包括他吸毒我也是被你们抓着以后我才知道的。” 姜明远皱眉看了看大黑脸,却见他没有想多问的意思,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照实写下史金来的陈述。 出了提讯室,姜明远把丘木木清醒后的讯问笔录、史金来的讯问笔录和冶炼厂工人的询问笔录叠在一块,认真比对着细看了一遍,看完又递给黑明辉,黑明辉却随手翻了两翻就还给了老姜。说 “史金来家属一直在外面乱着要给他办取保,他有心脏病,看守所也怕关出事情来,先给他提呈请取保候审的报告上来吧。” “”姜明远不答话,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透过层叠分明的白烟,大黑脸看见老姜耷拉着脑袋面沉似水,仿佛有只千斤重的手掌压住他的肩,半晌,他才抬头直直看着大黑脸。 “帮一个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工人运尸焚尸,还烧了10多具,就为200块,你信吗” “我不信。”黑明辉答道,“那你把那10多具成灰的尸体找出来入证,我们立他个故意杀人怎么样” 姜明远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把拳头挥到黑明辉脸上。 黑明辉却仿佛没看见他这幅盛怒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老姜,你办了这么长时间的涉毒案子,那些十五年以上甚至死缓、死刑的,有哪个是真正的老板能让我们抓着的,不都只是点漏出来的小虾米么你不甘心也没办法。” 姜明远不做声,一如以往所有准备书写呈请结案报告时,他都是这样捏着拳不做声,挣扎半晌才有力气下笔。仿佛案子办完,他不是到达了一个可以松懈的终点,而是重新坠入一个黑暗的深渊,他只得拼劲全力自己对自己附耳道,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 半晌,他才将叹息声咽回肚子里,将辛辣的白烟吐出喉咙。从现有的侦讯结果来看,每一项印证丘木木和史金来罪行的证据都是相互关联又完整的链条,每一项向外延伸的疑点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探查的死角,单讲办案人力和成本,他们确实没有再深入侦办下去的必要了。 几天后,丘木木小聪以运输毒品罪、侮辱尸体罪被移送检察机关,史金来采取保证人保证的方式被办理了取保候审,阿扎查黑及制造命案的不明身份杀人者在逃,“1106运毒专案”的侦查工作暂告一段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虎牙 三个月后,春节前夕,小县城临潭的街巷里渐渐溢出年味来,趁着年前歇了地里的活儿,进城采买年货顺便游玩闲逛的山民们越来越多,会做生意的小店主们便瞅着机会弄个高音喇叭在街市里嘶吼降价促销年末大酬宾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时至晌午,姜明远拎着个买菜用的布袋子慢慢往家走,袋子里放着几个盛满青梅泡酒的红盖子玻璃瓶,正随着他悠悠向前迈的步子相互碰撞着发出规律的叮当声,像是挂了一串清脆的风铃在身后。 冬日暖阳,天色晴好,大山中的小城让人觉得最舒服的,便是抬头可见天空泛出鲜亮浓郁的湛蓝色,和黄澄澄的阳光不紧不慢的暖进心窝。 等他慢慢踱进公安家属院,迎面便看见寒假里放野马的姜铎、林逆涛和院里其他几个半大小子站在院子里说笑吵闹。而当中被围着的,是仍然在停职查看状态的林边疆。 停职接受调查这三个月来,林边疆先被请进督察队谈话室喝了大半个月的高碎儿茶,待丘木木病情稳定并接受了一系列相关调查取证后才被放了出来。紧接着又被督察、纪检和上级领导轮着关照了一遍,等姜明远再见到他,他整个人已经如同被烈日暴晒过了头的干稻草,三魂抽走了七魄,蔫头耷脑甚至有些垂头丧气。 然而直到“1106运毒专案”公安侦查取证阶段的工作完成,对林边疆的处置却一直没有变更,既没有开除他让他卷铺盖滚蛋并立案调查移送法办,也没有降级处分让他回到岗位上继续做牛做马,好像大家都合起伙来故意把他这个刺头往旁边一晾,眼不见为净。 可惜被搓掉两层皮的林边疆也就安分了几天。 按理说像他这样被严厉处分的,怎么也得羞臊着闭门思过一段日子不出来给社会添麻烦才对。可林边疆是谁啊,脸皮比砖垛还厚,没过多久恢复精神他便闲不住了,开始按照平日上班的时间点跑到公安局发挥社会闲散人员游手好闲的余热。 每天早晨,他先陪着乖儿子涛涛骑自行车上学对于初中生还要老爹陪同入校这事林逆涛是十分抗拒的,奈何任何抗议他老爹都能自动屏蔽,之后便晃荡到菜场买菜,等到公安局机关楼门大开,便拎着一兜肉蛋鱼准点出现在一楼便民服务大厅,开始围着户籍窗口的小姑娘和老阿姨们讲闲话传递八卦,间或帮着前来办事的老百姓拿表格印材料,俨然变成了户籍窗口的义务工。 等中午休息的间歇,他便大咧咧的摸走姜明远的家门钥匙,跑去给姜铎和林逆涛两个小子做午饭,监督他们看书写作业主要是严防姜铎光看电视不看书还影响林逆涛学习的恶劣行径。等到两个崽子上了学,他又掐着点跑去公安局里玩,不是到二楼刑事技术组把蒋松好不容易归置整齐的勘验器材全部弄乱,就是跑去三楼刑侦队翻箱倒柜查看血淋淋的现场案卷,要么就溜进缉毒队内勤科偷看方娅的闲书,还大声朗读出来。最后被老黑、蒋松等一帮受害民警用笤帚从一楼撵到八楼,搞的局机关办公楼鸡飞狗跳。 姜明远看不下去了,一把拎起他的后脖领将他扔出来,他便缠着宋之田到殡仪馆看解剖,边看还边胡乱发问瞎出主意,恼得宋之田用解剖刀抵住他的脖子,威胁他再不闭上嘴就给他的嘴巴口子再划大点。 等到两个崽子开始放寒假,他便更有活干了,除了例行到公安局搅屎,还要照顾两个小崽子的一日三餐,顺便带着他俩上山爬树下河摸鱼,在大自然里释放调皮捣蛋的天性。 所以等姜明远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群半大小子正对着林边疆指指点点大声玩笑,而林三两则毫无叔叔辈成年人应有的正行和威严被围在当中,举着一根柴火棍当大刀给他们表演彝刀术。可惜该干净利落的地方他偏偏耍的拖泥带水,该身姿挺拔猛劲发力的地方他又佝偻着腰软绵绵,好端端一套行云流水的刚猛刀法被他弄得像在跳大神,着实难看。 姜明远又看不下去了,走到跟前踹得他一趔趄。 “你耍猴呢丢不丢人” “老姜,今天下班挺早哇”林边疆看见来人便笑起来,“我在灶上煎了牛肉片还剩着一点,你吃不吃” 姜明远却看着他正色道“林边疆,王副局让我通知你,今晚8点,到局机关三楼开会,穿冬常服。” 林边疆听见这个,神色一凛收敛起笑容看着姜明远。 姜明远也目光平静的回看他,稍后,却忽然笑起来,提起手中的酒瓶对林边疆晃了一晃说 “敢不敢先喝两杯” 林边疆一愣,也笑了起来,又对着林逆涛招了招手,从兜里掏出来30块钱递给他。 “我跟你姜叔有事要说,你带姜晓堂出去上馆子去。” 林逆涛忽闪着清亮的眼睛看着阿爹,轻轻点了点头。 姜铎却跑过来哑着嗓子叫嚷道“三两叔,不用给钱,我有钱我请他吃。”这孩子刚刚进入变声期,还不太适应自己低沉粗粝的公鸭嗓,说话总爱刻意降低音量,让人听着闷闷的不大敞亮。 看着个子猛蹿起来已经超过自己下巴颏的姜铎,林三两笑着大手一伸揉揉他的脑袋毛, “行啊,你是涛涛他哥就该你掏钱,往后你也得多照顾着他点啊。” 姜铎听见这个,立马得意的冲林逆涛一扬下巴哼哼“快甜一点叫声哥哄得哥高兴了想吃啥哥都带你去。” 林逆涛抬眼瞥他,弯弯的眉目皱着嘴角轻轻一扬,浅浅的笑意却深深的砸进姜铎心里,让姜铎一下子喉咙一紧差点忘了怎么喘气。但是下一秒,趁着姜铎还在发懵,林逆涛却上前重重一脚蹬在他膝盖上,凶狠的样子倒是把姜明远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学了个十成十 “难不成你还敢再让我饿肚子”凉凉的撂下这句,林逆涛转身便走,姜铎捂着膝盖疼的直冒泪花,却还是急忙一瘸一拐的追出去,边追边骂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这么记仇打那以后你就没叫过我哥了,老子比你大老子就是你哥你喊我一声会死啊哎给你说话呐哎你等等我” 回到姜家,林边疆先走到厨房把煎好的牛肉片热好端出来,姜明远则把青梅泡酒一瓶瓶的拎出来摆到桌子上,却没去拿酒杯,而是翻找出两根吸管。 林边疆一愣,吸管是什么神操作玩这么大的嘛 “老姜,晚上我还得去开会,要是满身酒气王志鹏又得指着我鼻梁骨开骂了。” “少废话。”姜明远却瞥了他一眼说“我还不知道你啊林三两,你就不喝酒王志鹏也得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说着姜明远便拖了条板凳坐下,打开泡酒瓶盖,自顾自的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林边疆看着姜明远也不招呼他就闷声独饮,心里少见的泛起一点愧疚,只得忐忑的挨着他坐下,也拧开一个酒瓶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梅酒甘醇,清甜爽净,入口后酸涩回甘的梅子味冲淡了不少酒味,泡青梅的白酒用的是剑潭水酿造的高度粮食酒,顺滑好下口却后劲实足,但比起林边疆时常喝的彝家大麦酒、高粱酒,梅子酒的味道始终过于绵柔,少了点入口后回荡于胸腔的烈气。 林边疆喝酒一向下口快,用吸管喝更是呲溜溜没个数,这酒又跟果汁似的,一吸管下去,大半瓶便没有了。他喝着喝着有些心虚的抬眼偷瞟老姜,却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没话找话说 “老姜,你在家里喝酒你不怕丽红姐说你啊” “你少给我扯淡”姜明远却皱眉回道,半晌,才低着头沉声问“你瞒着我去搭张局那条线,多长时间了” 果然是问罪来了,林边疆腹诽一句低头叹了口气“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老子又不瞎”姜明远骂道,“张局那签名可是为了到县常委里显摆专门练过的,就你那两笔鸡爪字能伪造得出来,还能糊弄住老田” 林边疆却苦着脸, “字丑没文化也有错” “而且。”姜明远顿了一顿,肃然的看着他“要是没有张局到上头担保和请罪,就丘木木醒来后那疯癫的样子,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暴力取证和刑讯逼供的刑事立案” “”林边疆没吭声,只是低头重新扭开一瓶酒,直接对着瓶嘴一口气闷进去。半晌才慢慢的说 “几年前拽着你去我家寨子,又一路绕到宁远州,那里是什么个惨状你也看见了”说着,又仰头闷进去一口酒, “那年回来,我心里就憋闷的不行,我是彝人,从小吃彝家的洋芋苦荞饼长大,小时候阿母给我取了个汉名,我还跟她堵了好长时间的气,可阿母却说彝人看重血缘,更看重魂灵,魂灵向着先祖大英雄支格阿龙的方向长,才算真正的彝人。” 说着他抬起头直直看着姜明远,“但是老姜,大山里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还有一点山里人的钢骨和傲气在吗四年前宁远州第一次筛查出hiv病毒携带者,这几年成倍的往上翻,连临潭查获的运毒人员和本地吃零包的都陆陆续续有人感染上,我们能看到的都是触目惊心,我们看不到的背后又到底隐藏着多少被残害的魂灵,你能数的清么” 姜明远偏过头静静的嘬了一口酒,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边疆。 他不像林三两,酒灌进去越多脸色越发透白,稍稍咪一口脸颊两边就像被盖上了两坨红印泥,此刻他顶着猴屁股一样通红的脸低头沉默着,两人谁也不再同谁搭话,好一会,姜明远才开口道 “你的心向着山里边,我知道劝不住你。”说着他便从包里抽出两份文件,推到林边疆面前,再别过头摸出兜里的烟盒点上一支放进嘴里,慢慢吞吐着说。 “但你得先看看这个” 林边疆本想伸手去接,但看见文件右上角“机密”两个字,手便顿住了 “我还在停职查看期间。” 姜明远想了想,把文件拿回来掏出签字笔,使劲把“机密”两字来回划黑,又朝林边疆面前推了推。 这个动作吓得林边疆倒吸一口凉气,老姜这真是喝高了啊私自泄漏、涂改涉密文件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居然也做的毫不迟疑、干净利索 这么想着,林边疆更加好奇的接过那文件,毫无心理负担的打开来细看。 第一份开头一页是一段简要的情况说明,剩下全是表格、树状分析和发展态势图;而第二份,则是前几个月女尸运毒案提取样品的含量检测报告。 第一份文件表明近三年来,全国各地查获的毒品案件,50克以上涉毒案件途径地指向为源州的有416起,涉毒种类绝大部分都是四号和小马,而源州下辖的16个县市,指向地为临潭的就占了三分之一,但单就四号来说,途径临潭运出去的份额,占了源州地界的80,数量高达触目惊心的342公斤。 姜明远低头吞吐着香烟,酒臭和烟臭混在一起从他四周里细细密密的漏出来,更显得昏沉又阴郁,他沉默着等林边疆看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 “我从没想过要拦着你,只是我不相信从那工人嘴里问出来的线索,这个案子从杀手出现那晚上起就变得云山雾绕起来,以那么不牢靠又松散的线索为基础铺开来的深入侦查,我是担心你一不小心把自己陷进去。” “”林边疆听他说完,却咧着嘴笑起来,“你还说我疑神疑鬼瞎操心,你当我这个几个月都闲着没考虑过么,我” “你能耐大你把证据送到宁远州请那边的兄弟单位协查核实,对不对”姜明远抢过他的话头直接说,林边疆愣怔了一会,又大笑起来拍拍姜明远的肩。 “不愧是老姜哈所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线索相符、情况相符,我们何不再往深处查一查,而且女尸案前后的案卷我都看过好几遍了,他们的证词相互印证没有特别突出的矛盾和疑点,能藏着什么猫腻呀连大黑脸也看不出来” “就是过于完美了”姜明远恼怒的一拍桌子焦急着沉声道“这个案子证据没问题,估计宁远那边的线索排查回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我就是不相信,不相信丘木木,也不相信史金来,我讯问了那么多次,总感觉他们说的现场经过就像共同听到了一个故事,然后用自己的角度再复述出来。以往的讯问,嫌疑人回忆现场,连自己前后的证词都在时间、地点、场景细节上会有先后顺序的混乱甚至是矛盾,只有他俩,无论讯问多少次,复述现场却半真半假到别无二致。” 借着酒劲,姜明远越说越激动,最后索性绷直了背有些愤恨的捏着拳头,一幅要上嘴咬人的模样。 “老姜老姜你先别这么着急啊。”林边疆急忙出声安抚道,“可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直觉刑诉法又没有新加一条说姜大队长的直觉可以入证。” “女尸腹腔和那工人柜子里找到的毒品零包,纯度只有17到23。”姜明远捏拳沉声道,慢慢平复了情绪后说,“但那针筒内的纯度却高达81,还有那缅甸杀手,三年来,丘木木供述的在算上我们破获的人体藏毒案件,查获总数拢共不过90来公斤,仅仅只占全国研判查获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如果底数在算上那些没被我们查获流到市面上的,更是只算一点皮毛。为了这么点运货量,你不觉背后的老板有点出手太重了么” 听见这个,林边疆沉下脸质问,“老姜,你是想说我们彝人那么多条命,也不值得” “我没这个意思。”姜明远答道,“但确实不值得。” “你”林边疆愤怒的站起来一手揪住姜明远的衣领,一手捏紧拳头作势要打但空架了半晌,他却又无力的松开姜明远,垂下肩膀虚脱一般的跌回板凳上,弓腰埋头沉声说 “老姜,我只是个没文化的山里人,眼界没你高,格局没你宽广,我也从来没有怀揣过你那么高远的志向,我一心只想拨开毁我族人魂灵的毒瘴,揪出那些吃我族人骨血的幕后黑手再将他们千刀万剐我的族人、还有那些大山里的穷苦人,我们像骡子一样被圈养着,只为有朝一日能用血肉遮掩他们肮脏的交易,可到头来,你却说我们如此轻贱,在涉毒利益交换的道路上,我们连一颗需要清扫的绊脚石都算不上” “那次从山里回来,我便知道个人微末的力量简直渺小到可怜,哪怕我是一名警察,可我也受制于执法程序和执法环境。我们不过是一个县级机关下属单位,上面还有市、还有州、还有省,要想跨省深入排查整条涉毒上下线,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为了逼着张局长帮我逐级呈请研判报告,帮着协调宁远州相关部门的协查工作,我在县常委守张局的点守了2个月,烦的他一看见我就拍我脑壳威胁说要脱我警服,你说如果错失这次深入调查的机会,下一次张局还会不会顶着丢官帽的风险放手让我去查线索老姜,我是真的不想放弃” 看着林边疆颓然的坐在桌前,姜明远酒气、怒气都散掉了一大半。他没搭腔,只是双眼直愣着盯着家里陈旧的墙面,任由烟草燃尽、白雾叠嶂。半晌,他才深深吞进一口辛辣的烟气无奈的扶额低叹一声 “你他妈玩的这么绝老子还有能耐管你的闲事么我说林三两,你这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特别爱找死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都快奔4张的人了啊所以说,你以往那些跟自杀报告没什么区别的深入方案老子从来不敢批,经我的手弄死你,还不如你自己找个痛快地死了清净,省的还连累我担责。” 说着,姜明远才皱眉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林边疆。 “今天晚上的碰头会开完,估计张局就得组织人马围观你找死去了,对这次跨省深入侦查行动,我还是保留不赞同的意见,但老子能耐小管不了你这要翻天的弼马温” 说着姜明远手指点了点这份文件,沉声道“这几个人的信息立马给我背熟了,背完赶紧烧掉。老子上辈子估计欠你很多钱,你爱找死不留后路,但老子不能看着小涛没了爹为了去川府弄这份东西,我他妈才差点丢了饭碗” 林边疆一愣,犹豫着伸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宁远州“虎牙”计划特勤人员花名册,右上角页眉标注通红的两个小字绝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