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第1章 第一章相思缘尽时 第一章 相思缘尽时 “彻儿,”阿娇抱着一口小鼎脚步轻快的踱步跑进宣室殿内。 轻扬的嗓音与步伐把她此时的欢欣展现无余,陈阿娇偏过脑袋用肩膀掀开珠帘,手中那口鼎里的水便漾出来洒在她的衣裳袖上,她也不去管湿了的衣袖捧起小鼎献宝似的走进去说道:“彻儿你快看……” 或许是她急切的要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心爱之人,以至于连外殿没有宫人为她扶帘通报都未曾觉出异常,就这样自说自话着进去了,转瞬看见里面锦席上的俩人时,终于满脸错愕的缓了脚步,笑容僵在脸上,脑子也不转了,嘴也慢了,“……这—是—什么?” 只是要说的话已经由大脑传递出,嘴巴不自觉间一张一合仍是讲了。 “彻儿你快看这是什么!” 大约她原本是要表达神秘又得意的意思,这时听起来前半句效果不佳,后半句变成了疑问。 锦席上的女人已经离席跪在脚边向陈阿娇匍匐行礼了。 似乎因为离得有点远,刘彻斜着眼睛眯起来看向门口,好整以暇的脸上不见一丝起伏的表情。 陈阿娇分别看了他们一眼,僵化的脸由错愕转为迷茫,鱼在鼎里一个翻腾拉回她的神识,她收回伸出去的胳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一手托着小鼎,腾出来另一只手拍了拍洒出来落在衣服上的水珠子,忽而皱了皱鼻子好似在懊恼弄脏的衣服。 衣料很好,水并未渗进去,可经她一拍却不见了,衣服颜色变得深了。 刘彻静坐,陈阿娇的神情动作他全部看在眼里,她皱着鼻子是表示不满,常常如此,马倌给她牵的马匹毛色不够纯正,她皱鼻子;宫人准备的茶点不合胃口,她皱鼻子;自己送的礼物没谙合她的心意,她皱鼻子。这次又为什么呢,衣服弄湿了?还是因为看到自己……? “唉!”陈阿娇瞧着变了颜色的衣服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殿内十分安静,流淌着难以言明的气息,刘彻生出几分不耐烦的恼意,做着又一次与陈阿娇大吵大闹的心理预备。只是他没料到陈阿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大怒斥责,而是一阵沉默之后叹气出去了。 她居然没发脾气? 刘彻讶异,随着陈阿娇转身的动作站起身来,目光追着已经翩然出殿的红裳,被风拂起的衣袂翻飞,几处濡湿似是滴血般红的刺目。 刘彻甚是惊愕的怔神,陈阿娇竟会一反常态的不说一句话就走了?他很奇怪,忽而有些莫名的害怕,却不是怕阿娇去告状,祖母去了,他现在是真正执掌天下生死的帝王了。 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刘彻心道:莫不是是阿娇又要无理取闹的摔东西?还是寻死觅活去丢脸,快点去阻止她。 如此一想,他便起步飞奔出去,速度极快,出门没多久就在廊下的池边看到了陈阿娇,她正往围栏跟前走去。 一时间刘彻心里慌得咯噔一下,不知道是怎么了。 “怎么要跳水吗?”刘彻自语,脸上抽动着轻蔑的笑,然而下一瞬当看清她周围的宫人都离得很远时,他就扶着廊柱直接跳过栏杆越过长廊朝陈阿娇所在的凌在水而建的观景台奔过去了。 可是似乎仍是稍嫌来不及。 陈阿娇已经小步奔起来到了扶栏跟前。 “阿娇!”刘彻下意识的惊呼,声音却不知为何噎在嗓子眼里只发出沙哑的急呼。 彼时,陈阿娇并未听到刘彻的呼声,已然飞跃而起,一只脚做支点踩在栏下,另一条腿高高扬起,整个身子瞬间倾斜凌空画了弧度,其时,双臂也卯足了劲儿扑向水中,只听哗啦一声…… 刘彻只觉全身的血直冲上脑袋,屏息鼓起双目,看着陈阿娇弯腰趴在栏杆上向水里看,他终于失力扶着边上的柱子惊魂甫定的喘气。 “原来我竟是怕你死掉吗?”刘彻喃喃低语,努力平复着心情向陈阿娇急步走过去,这一刻,他突然想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已有月余没见过面了吧,刘彻记不太清楚了。 “阿娇,你别胡……” “胡来?我没胡来,还不至于,左右不过一条鱼,鼎里看池里看都是一样的。”陈阿娇带着些许埋怨似的语气满不在乎的回头瞥了刘彻一眼。 刘彻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捧着一口鼎,转过来正往自己手上塞,他下意识便向后躲了躲。 陈阿娇一滞,忽闪着无奈又无辜的大眼睛噘嘴瞪向他。 完全不是以往熟知的套路,刘彻有点犯晕,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心理,脑子有些转不自如,可是根据阿娇的表情动作他大概猜测自己应该没有露出太大破绽以至于很丢脸。 方才想紧抱她的冲动,被她满不在乎的话以及漫不经心的神情所扼杀,刘彻暗自庆幸,没有做出冲动的事情。 他是刘彻啊,脑子很快就恢复正常:陈阿娇不知又耍什么花样?转变路数演戏么?哼。 却将刚刚那一瞬间的恐惧与紧张抛去九霄云外了。 陈阿娇蔫蔫的没精神,她没好气的看着刘彻脸上神色瞬息万变,忽而转过身去看水,自动忽略屋里见到的一幕,或许潜意识里她已经判了刘彻死刑了吧。 一阵凉风拂过,池子里丛莲摇荡葳蕤,红披绿偃划开一层层微波荡了开去,陈阿娇跳下来背靠着扶栏收回在湖里探寻的目光,她将双掌一拍摊摊手说道:“你看吧,本来想着这只鼎同这条鱼很有些搭调,很好看的一条鱼,鱼也可以养在鼎里不止池里呢,”她说着眼神变的兴奋,“我的想法好不好?可红的锦鲤,可好看了,本来想拿给你看的……” 陈阿娇一副可惜的神情,语调降下去,语气亦随着淡下去。 “咚”的一声惊了刘彻一跳,只见她手随意撒开,那口小巧精致的方鼎就滚到脚下,随力滚了几圈转到自己脚边停住了,刘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陈阿娇却翻翻神气活现的眼睛转过身去了,双手脱腮弯腰将手肘支在扶栏上,脸现失望的叹口气说:“也没什么稀罕,你见得稀罕物什多了,我突然想起来你大约不一定看得上吧,哎……”她又叹口气道:“你别又嘲笑我就好。”脸上是轻描淡写的失神之气,嘟着腮帮子显得天真又无奈。 这种情景,刘彻恍惚有回到年少的感觉。可是一恍神他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前次的争吵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她是换了手段来耍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此一想刘彻不由满面愠怒。 陈阿娇对刘彻的怒火恍若未闻,不晓得是不是太专注水里的风景,所以没听到他的话。 “快看快看,游上来了,就是那尾鱼,漂亮吧?”她忽然直起腰来指着水中的鱼兴奋起来,拉着刘彻的袖子叫他看,又想到什么似的忽而松开手。 刘彻因失去拉力扬起的胳膊下坠的很突兀。 满池子好多条鱼,一尾锦鲤再特别丢进池里也不容易认出。 陈阿娇看着刘彻的冷下的脸扭头轻笑:“嗨,”她叹口气摊手向后退了三步,啧啧摇头,像是街上看到杂耍演砸了的遗憾模样,却带着察不易见的鄙夷与冷漠:“都扔进湖里了,捡不回来了,算了吧。”她拖长语调似无奈的说“算了吧。” 脱离了刘彻心中计量的掌控方向,他有些无措和气愤。 陈阿娇感觉好笑,转身,风掀起她的衣袍翻飞,她弯起唇角笑了笑推开刘彻,蹲身捡起那口小方鼎收回袖中,转而对刘彻举袖一礼道:“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刘彻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脑子里映着她方才那弯唇而笑的奇怪模样挥之不去,那笑中似乎有着难懂的意义。他站了许久,终于意识回神时,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摸了后脑笑了,一路慢慢走回去,一直想着今日里发生的事情,坐到天色昏暗,宫人掌灯,也没人敢回话,尽管已经过了晚膳时刻。 灯火一盏盏忽而近来忽而远去,明灭邈邈,刘彻的眼神渐渐清晰起来,恍惚觉得什么东西回来了,什么东西又远去了。 刘彻拂袖起身,带起劲风打灭了近旁的一盏宫灯,宫人扑腾腾跪了一地,刘彻问道:“什么时辰了?” “启禀陛下,酉正二刻了。” 天快黑了,竟过了这许久了,刘彻心突突跳起来,“来人,沐浴更衣。” 一旁伺候的宫人垂下头去,“陛下,晚膳……” 刘彻走下来的脚步忽的停住,发声冷哼,那宫人胆寒,忙道:“遵旨,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身冷汗的听着皇帝走开的脚步才慌忙起身准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蒙尘故心向晚来 第二章 蒙尘故心向晚来 六月末的傍晚,似火骄阳虽然已经掩去,退在天边几尽消失,晚风拂过却依然燥热。 青云浮上,天色黛黑,只是天尽头却是赤红一片烧着了一般。 天气很好。 刘彻不知道自己是已怎样的心态踏进椒房殿的。 暮色笼上了龙首塬,原本凌利冷刻的宫殿群罩在暮色里,给人一种温和静谧的假象。 刘彻拢在广袖下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握着,为什么会感到紧张呢?他说不清。只是依旧如往常一般昂首阔步,神威凛凛的走了进去,输什么也不能输了帝王气势,他心道:陈阿娇,不管你此次耍的是何种手段,恭喜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正殿的主位上,优雅怡然的身影正支着手肘闭目养神,刘彻不禁为她毫无戒备的美丽神态有些许怔神,只是下一刻就被尖锐的小黄门打扰。 刘彻一时想一把掐死那该死的东西,暗恼自己不该如此招摇,由人禀唱。不过他还是理理心神,气定神闲的跨进殿上。 陈阿娇听到小黄门的尖嗓子,睁开眼睛,吸吸鼻子,有些不通气,有些堵,她抬眼就见到刘彻跨了进来,立时起身整理好衣裳,从位子上下来对着刘彻一礼:“陛下。” 刘彻诧异,陈阿娇还会对着自己这般行礼,虽然不是皇后该行的标准礼,也算是很难得了,他鼻子里不由哼了一声道:“免礼。” 陈阿娇直起身子,并无下一步动作,只立在一旁。 不吵架的状态让刘彻有些不习惯,陈阿娇不说话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便随她站着。 陈阿娇眼神不知是看向何处,她转身朝后踱了几步又转回来看着刘彻,半晌才说: “我想清楚了……” 刘彻感到莫名其妙,抬目看她。只见她神思天外,掐着下巴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情状,眼珠子一转定了心似的道:“想了很久,嗯,是深思熟虑的,像咱们这般长久的耗着干架,实在无趣的忒狠了,不若…”她悠然的展开广袖轻轻交握在身前,肃了面容极正式的站着道:“刘彻,咱们做个交易吧。” 此番想法,其实是她思考了很久之后的决定,前时一直拿不准时机与决心去与刘彻谈判,今日一试更催定了她要谈判的决心,此番倒是要感谢那尾锦鲤的相助之恩了。 只是陈阿娇没想到刘彻今夜就来了椒房殿,这个地方他很久都未踏足了。她有些意外,只是更多的是高兴,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他来了,那就今日说吧。 刘彻听了陈阿娇看似从容淡定的话已经震惊的下巴要掉下来了,心道她今日真是一反常态,语出惊人。 这天下可无一人敢直呼皇帝的名字谈交易,刘彻心下发笑,更肯定了陈阿娇此番不同往日的做派是别样邀宠的手段,倒是很想知道她还有什么精彩主意,于是说道:“是吗?那朕倒是想听听阿娇有何物可以与朕做交换。” 陈阿娇被刘彻一副“你也来求我了”的表情恶心到了,冷了眉眼说道:“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阿娇自然没有什么立场与您做交换,只是阿娇的存在难免常常搅扰了您的兴致……” 刘彻的脸抽了抽,想起白日的场景像是吞了苍蝇一般不自在。广布恩泽于皇帝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唯独被陈阿娇撞上却总能让他感到恶心。 大殿上光线变得昏暗,刘彻的脸色在暮色里也沉了几分,他就知道陈阿娇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更高明的手法在这儿等着他。 先一刻他还道这月余不见陈阿娇人影,许是经了“高人”指点转性了,竟也学会俯首邀宠了,连邀宠的法子也带着“陈阿娇”的特色,比他后宫任何一位后妃都有挑战且更夺目,他以为这手段也只有阿娇使来才能显得其中意趣,别人都是不敢冒此风险的。 这次第刘彻看清了陈阿娇脸上闪过的厌恶神色,心内终算是敞亮了,哪里是邀宠,不过是变了法子寻仇的手段罢了,就不知她要说些什么来报复自己。 陈阿娇毫不意外在刘彻脸上看见难堪的愠色,她停了停,对刘彻压制于眸中的愠怒不做理会,说道:“我不再出现,陛下的日子就能好过的多。” 她想,有些虚幻的拥有无法真实获得,如帝王之爱;但有些失去却可以自行控制,如帝王之妻位。 一时间探寻不出陈阿娇到底想干什么,刘彻早收起怡然看戏的姿态,凝眉探究的看向她,陈阿娇说的没错,她每次出现不是和他吵架就是给他添堵,她不在时自己似乎是能过得安稳些。 “你想说什么?”刘彻感到一丝不在掌控的烦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一梦惊醒,流年在否 第三章 一梦惊醒,流年在否 殿上的宫人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唯有博山炉里燃起的青烟与偶尔哔啵而响的宫灯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微微晃动。 陈阿娇点头笑了笑,只是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我给你自由,不再烦你,你说的后宫事我也全部依你,你要纳谁我也绝不再干扰,以此做交换,你也放我自由,我知不可能太久,七日,行不行?我总想着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始终冷静的说着,面无表情,似乎如她先前所讲已经是深思熟虑的决定了,势在必行。 这一番话的确使刘彻惊异不小,眸色瞬息之间变了,身子跟着动了动,只是最终将这番愕然变色压了下去,放她出宫七日?怎么可能,刘彻甩袖冷笑,简直不可理喻荒唐可笑。 可还未待他理顺这怒气开口,陈阿娇就已经察觉,上前一步抢先补充道:“以后除过皇后必须出席的场合之外我绝不在你面前出现,全力配合你做好皇后怎么样?” 那样认真殷切的神情竟然叫刘彻忽然有一阵心慌,并不是因为她开出的条件有多么优厚,反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牵扯着他的心脏。 刘彻盯着陈阿娇的脸一时滞言,他想起来久不踏进椒房殿却在今日来此的初衷,或许阿娇递给自己一个台阶他也就下来了,曾经少年夫妻长长久久的患难与共、或打闹或相携的感情是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相看两厌的情形。 如果阿娇肯好好的不再找茬,那些曾经或许还可以拾起来,他是那样想的。 可是此时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陈阿娇的这一番反常行为,既非邀宠也非故意寻他的不快。 “何必做成陌路人,阿娇,你若能做到皇后该有的贤德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刘彻说。 陈阿娇抬起眼睛斜目看了看他,笑了,和白日里在池边那不可名状的笑如出一辙,刘彻不由心咯噔一下生出后怕。 今夜陈阿娇意外的沉静让刘彻有了几分纳闷,他很是不解以阿娇往常的脾性即便此次战术调整也不该是如此沉着冷静。这一瞬刘彻忽觉得阿娇似乎连报复也不打算施行了,那到底是什么,他竟然有些猜不透。 默了一会,陈阿娇侧过身去,脸上浮出一些虚幻的表情,不再坚硬而是变得缥缈动情起来,刘彻脑中一阵疑惑,他讶异阿娇脸上如此生动美丽的表情,他在一旁瞧着,心竟跟着变得轻柔起来。 “起初时候,总想着与你一起,一起去的…那些漫长的山水风情,你知道的,我从小都喜欢到处疯跑,我听人家说海就想见海,一直想着要看看,仿佛很久远的心愿了,远的我都忘了这个心愿。”说起过往,陈阿娇竟有些语无伦次,刘彻不言,一直静静听她讲述,心中漫上几个隽逸肆然的场景,也觉得十分美好。 “这几日我坐着看书,又记起从前的心愿,进了这高墙,虽然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海了,但是我想,就七日吧,让我自己出去走一走,”她眼中的雾气散去,眼神终于恢复清明,亮晶晶的眸子如天边的星辰,换了肯定的,并不带一丝感情的嗓音转身望着刘彻说道:“刘彻,这七日,你随便干什么,见不到我你该更能尽兴,七日后回来,我也再不管你,保证如空气般的存在,我只要这七日的自由,可好?” 这片刻在呼吸间的变故使刘彻警醒,皇帝的敏锐多疑立时察觉了她话语里可疑的气息。刘彻简直要笑了,他面目陡然变得狰狞扭曲:“这算什么?朕是否要感动的忏悔了!” 低冷骇骨的愤怒使刘彻近乎失去理智。 陈阿娇心头透凉,她就站在刘彻面前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脸,心痛难忍。微偏头一笑,闭了闭眼睛对自己说道:真的最后一次了。 “只是七日,你也不肯吗?”她满不在乎的笑,对刘彻的愤怒视作不见,似乎要以利诱之,带着诱惑的口吻道:“对你多有好处啊,是不是,你想想,好好想想。” 一面是刘彻握拳紧绷,一面却是陈阿娇形散神游。 陈阿娇唇角露出幽幽浅笑,忽然轻轻迈上去搂着刘彻的腰,不动声色的察探着他的反应,她想,要是刘彻发疯似的把她推出去那就是叫老天给她一刀吧,狠狠的捅上心窝,把自小的情分丝毫不留的斩断好了。 像是知道刘彻会推开自己,她手臂下意识的用力搂着刘彻,只是刘彻却软了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做出任何动静。陈阿娇暗叹口气心道:不至于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只是你要的我始终做不来。 这一时刘彻被陈阿娇抱着,脑子怔忡,竟是一片空白,半天也找不回神识,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十分难过,却说不清难过什么。 陈阿娇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刘彻肩上,半真半假的在他耳旁慢悠悠说道:“你说好不好?彻儿?” 自踏进椒房殿,刘彻被陈阿娇一会诉说情意一会当头冷喝,念起从前的情意也是明明灭灭摇摇摆摆,脆弱的如同殿上被夜风吹拂的灯火,一会烧亮一会又为一股轻风都能把它吹灭一般。 陈阿娇来来回回的话语叫刘彻如同遭受酷刑般难以忍受。 可当此时,她如此亲密的抱着他,这般亲密无间的感受熟悉又陌生,只是久远的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如受到这种声音的蛊惑一般,刘彻也微微张口吐出了一个字来:“好。” 陈阿娇屏着气息,得了应承反是一怔,她完全没料到刘彻会如此轻易的答应,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和帝王之怒。她潜意识中,刘彻一定会勃然大怒,她已做好了承盛怒的准备,却没想过他若答应了自己该当如何。 兴许自己还是抱了一丝幻想,她想,果然对刘彻还有一丝不舍的,所以希望他不答应?即便是继续吵架,也好过再也不见。 陈阿娇放松下来伏在刘彻肩头,收紧的手臂也只是轻轻搭在他腰间,她忽然由心底升起一阵悲凉,只好努力思索着这种情况下本该怎么办。 他答应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说“好”,代表什么呢?此刻,陈阿娇竟不明白自己内心里的失落多还是高兴多。 良久的沉默,释然般,陈阿娇想到:这样也许是最温和的结果。 “也好。”她对自己默默说道。那一日撕裂般的冷意又在她脑子里翻滚,那一日刘彻对她砸来御案上的砚台,指着她的鼻尖叫她滚,跟她说最好永远在他眼前消失。 “滚”这个字她听过太多遍了,她想,自己真是够没脸没皮的,可他叫她——永远消失。 即便帝王善变那样的话也不会是随口说说的。 长这么大头一遭有人对她动手,砚台在她面前应声碎裂,墨汁溅了她满脸满衣。那一日她就想若是那砚将她脑袋砸成两半就好了,满脸不是浓黑的墨,而是猩红的血就好了,可惜啊,那携力而来的只有沾满墨的砚石碎片,留下的擦伤也没几日便好。 那一日没能如刘彻所愿让她“永远消失”,反倒使她有了这可以重新做自己的机会,不是早都决定好了吗,如今这般容易就随了愿,她很高兴。 天完全黑下来了,昏暗的宫灯把俩人奇怪相拥的影子拉的很长,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情形重叠合抱投在暗色的木质地板上。 轻轻呼口气,陈阿娇手搭在刘彻腰际轻拍几下放开他后退了两步,刘彻如梦初醒般睨起眼睛看向她,只见她低头浅浅一笑继而扬起眉毛说道:“好,就是这样,谢谢你,彻儿。” 刘彻皱了皱眉问:“什么?” “也许从不相识,你便不会有后来那些烦恼,不过快要结束了,以后每一日你都能心意舒坦的过日子了。我们好聚好散,我答应,再也不会打扰你了。”陈阿娇唇角依然带着浅笑说道。 刘彻的心忽的揪了一下,似被针刺到般有一瞬间的锐疼,忽然抓住症结,许是就在“好聚好散”那最后四字上。 烛光暗淡的大殿上,陈阿娇流萤般闪烁的美丽眸子里淌过说不清的情绪,淡淡的,一纵即逝,捕捉不及。刘彻看着,却不明白她笑意中的意义。撞进陈阿娇深邃看不清的眼神里,他却不愿深想心底的情绪。 “你说的什么?白日梦做久了吧?”刘彻哂笑,眸中起了波涛汹涌的怒意。陈阿娇理直气壮的以交易为由索要自由叫他愤怒,那几句所谓交易条件更是让他感到羞辱暴躁。 闻得此言,陈阿娇瞪大了眼睛,人说圣意难测,但她万没想到皇帝会在眨眼之间便出尔反尔。 “陛下,您乃天子,当是一言九鼎,说好的七日为限。”陈阿娇怒目圆睁,举袖揖礼。 刘彻转身,忽就笑了,“一言九鼎?天子?你几时当朕是天子了?” 听了陈阿娇所谓的“七日为限”云云,他方才忆及他们曾经时恍惚间逆起的伤痛,也被她交易里的危险信息消耗殆尽。刘彻自抿唇在心里念叨:“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自小一起长大的,我还能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七日只怕会是一辈子了,真是笑话,皇帝放皇后跑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他时因今朝果 第四章 他时因,今朝果 暗夜未央,大殿之上是一片鸦寂,沉郁,压抑。 “阿娇。”刘彻慢慢走近陈阿娇身旁,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的话能信么?”语罢垂眉,走了几步在桌案前坐下,忽而摇头耸肩,拊掌轻笑,斟了一杯凉茶呷一口,眉眼凉凉的看着她。 一言激起陈阿娇的愤怒,她心下止不住颤颤,默了默终是压下怒意道:“君无戏言,陛下方才已然应诺。” “哦,是吗?有人听见了吗?阿娇你又胡说。”刘彻脸上竟浮起漫不经心的无赖笑意,状似无奈般摇头笑了笑,眼中却是寒意森然。 陈阿娇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果然是“君心难测”,她此时实在拿不准刘彻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皇帝拿你当玩偶戏耍时,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不引起他的怒火。 刘彻心里却颇有几分慰然与新鲜感。多久了,他们夫妻相处只有剑拔弩张冷言冷语,久得他都忘了他们曾经还会亲密无间的时常玩笑,一如此时,虽然阿娇看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 她似乎是想要离开呢,这于皇帝是多大的耻辱,刘彻心中于是起了猎豹捕食的意趣,闲逸悠哉的逗着猎物,待其精神崩溃,最终屈服。 他抬着茶杯站起身来晃晃悠悠走到陈阿娇身前,瞧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对她露出一个极有深意的笑:“别生气嘛,唉,你说有诸多好处,朕竟是看不出,难不成那好处便是叫朕没了皇后,是么?” 陈阿娇陡然一惊,一时反应不及,诧异的看着他,不知刘彻又是想干什么,他虽语气轻柔,其中质问的意味却十分明显,本来冷酷威严的帝王脸上生出的言笑变幻,竟使她心间生生扯出一丝惧意,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陛下此言何解?”她悄悄敛去眉峰中的情绪问道。 刘彻心下戚戚然,果然,不止他一人忘了,从前朝夕相对的种种,阿娇自己也忘了,瞧着她此时佯装镇定的戒备神色,刘彻不由一阵凉意窜心。 “喝茶吗?”他把杯子递到陈阿娇嘴边,陈阿娇却反射性的后退。 刘彻皱眉撇唇嗤笑:“又非毒药,不用做如此唯恐避之不及的伤人举动吧,只是凉了而已,算了,喝凉茶对身体不好。”语罢举着杯子自顾喝完又回身去坐着了。 此话说的十分毒辣,若在平日,只怕两人已然天火滚滚的大吵一架积怒散场了,只是今夜,陈阿娇心有谋算,便不能起了些微恼意。其时,她也没多余力气为刘彻无事生非的话与他相恼了,于是伏了伏身子说道:“陛下言重了,阿娇惶恐。” 刘彻眯起眼睛探究泰然施礼的陈阿娇,方才她因自己毁诺已是怒意满满几欲发作,此时自己刻意以重话激她却无反应,他忽然有几分担心于他们之间的情意,阿娇并不止忘了,她是再也不想要了,这一意识让刘彻恍然一惊。 “如此便安安稳稳的做好皇后,哪里也不要去了。” 陈阿娇生了急,尽量诚恳的解释:“怎么?怎么是……我说只出宫七日而已…陛下也是应下了的。” 刘彻道:“行啊,那便如往常一般,让郎中令派人跟着保护你,你要去何处、去多久都随便你,又何必同朕做这交易。” 陈阿娇扯了扯眉头道:“陛下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还是堂邑侯府未嫁人姑娘?想去哪里带着重轩说走就走?”刘彻也是不急不躁的啜着茶。 “我的身份?”陈阿娇退了一步,怔然道:“从前,我再如何努力也做不好陛下的皇后,所以,陛下方才答应的事能兑现么,让我再最后任性一次,日后,也一定会有一个贤德兼备的皇后让陛下满意。” 刘彻听之默然,始终低头摆弄漆案上的杯盏,对陈阿娇的话充耳不闻。 过了半晌仍不见动静,陈阿娇心里七上八下,终于耐不住提裙上前拽住刘彻手里拨弄的茶壶道:“你要反悔吗?” “啊?”刘彻抬头:“我又何曾反悔?反悔的是你,而非我。” 对上刘彻少见的澄澈眼神,陈阿娇心底震了震,不由自主松开茶壶,有几分似被拆穿的忐忑捏袖问道:“我反悔?什么……” “若得阿娇作妇,必筑金屋贮之。阿娇,如今你却想着丢掉金屋,弃我而去吗?”刘彻不再装傻充愣,换了肃然拷问般的神态看着她。 再如何手段高明,终归敌不过皇帝的洞察秋毫,再如何小心翼翼,终归是被刘彻堪破。 陈阿娇心里凉了一大片,百般滋味纠缠不清,对于刘彻所说金屋之言,她真觉得很可笑,金屋犹在,人归何处呢?徒是惹人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但她却仍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做那最后一搏,心中无比清楚此时万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怅惘或埋怨的样子,也许刘彻只是试探或者猜测也未可知,于是抬头扮作赖皮的笑道:“从来就只有你说要藏,我并未说过要被你藏啊。” 为展示可信度,陈阿娇转身颇闲情雅致的走两步展展衣袖又说:“何况我方才只说出去几日,并没有要弃你而去啊,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 刘彻听她说话,脸上早已青白交替不成颜色,他握拳垂下眼睑,盖住了眸中惊怒交加的神色,说道:“原来在你心中从一开始就只是我在唱独角戏,金屋之诺原是我一厢情愿吗?” “陛下何出此言?稚子童言罢了,我以为大家都该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陈阿娇万没料到自己弄巧成拙,她以为那是小时候的玩笑罢了,只有自己傻傻放在心上,刘彻从来没当真。可事实呢,金屋之诺远非玩笑之语这么简单。 “那你当初又为何要嫁我呢?”抬眼时,刘彻心酸的话不自觉已经溢出口唇。 此话问出口,两人皆是一怔,殿上一时沉寂无声。 “为何?为何!”陈阿娇顿时难抑心痛,他敢还这般问,倏地转身在殿上踱步,她在心里说:“只为我当初一心一意想着你念着你,欢欢喜喜的只当彼时的阳光少年便是我此生不换托付终身的良人,却不知有一日阳光少年会长成如今残酷无情的模样。” 想起往昔,陈阿娇不知觉间流下眼泪,昨日已死,难妄复存,她悄然将泪抹掉,并不去看刘彻,只轻轻说道:“我只是没料到…忽然有一日我在你眼里变得面目可憎,成了你的绊脚石,陛下既已如此厌恶我,为何还要问这些话?” 刘彻怔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想否认,可往日争吵不休的情形一幕幕的多到他都记不清有多少次。 殿上一时陷入沉寂,除过宫鞋撞击地板发出的“嗒嗒”轻响之外竟无它声。陈阿娇停步,忽然想起月前有人问她的话:“世人皆追名逐利,知己心意,小友为何而来呢,只怕早忘本心。” 那时她想了很久,此生为了这份情意做的这些付出到底值不值得,得到的答案是没什么值不值得的,人生再来一遍只怕自己还是一尘不变的做一样的选择。 然而此时,她亦坚定的认准了心中已有的决定,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那些不可磨灭的痴傻,是属于年少自己的印记,虽不用抹去,但人总是会长大。 想到此处,陈阿娇转脚缓缓走向刘彻,挨着他坐下,尽可能好看的仰脸笑语:“你说的对,我们不必走至相看两厌的陌路人,是可以和谐的做这大汉天下的帝后,”她顿了顿说道:“所以,七日可成!” 刘彻眼见她在殿上来来回回的走着,本已是心如乱麻,大殿之上灯火晃动,他忽就生出一种感觉,似乎一眨眼之间,那方红衣似火便会在灯影幢幢之间消失不见,他不转眼盯着她的脚步,来来回回,慢慢倒是静了心。 陈阿娇说“七日”。 “太久了,折算才行。”刘彻终是妥协了,“阿娇,明日已是七月初一,你要出去七日,我的生辰,你是不打算陪我过了吗?” “生辰?”陈阿娇恍神,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手搭额有些急切,思索着事情道:“今日给你看的锦鲤便是我送你的寿礼,可惜你没看见,那便五日吧,好吗?” 刘彻面无表情的偏头睨眼,抿唇不语。 “三日,不能再少了。”陈阿娇咬咬牙。 “一日。”刘彻侧身,握着她的手,“不然,你想去哪里,我们一起去。” 陈阿娇默了默,眼角余光里,支起的窗与墙角垂帘投下的黑影绞割成线,似乎起夜风了,她闭眼微笑:“一日,好吧。” “一日过后你若不回该当如何?”刘彻盯着她面容说道。 “我向来说话算话,再者,只有一日我不回又能去哪里。”陈阿娇淡淡一笑,想从皇帝那里获得十分的信任。 她如此一说倒显得刘彻不够君子,心上打一个旋儿面上却是理所当然的神色道:“既是交易,照规矩有个抵押才做得准。” 陈阿娇低头想了想,终于面露为难道:“我也没个抵押物给陛下,不若如此吧,便是这后位了,若我明日未遵时而归,陛下尽可废黜我的后位。” 桌案之上,灯火忽然受了风似的暗了下去,刘彻手中一紧,这一刻,大脑被无比清晰的冷意惧意侵袭,终于将两人处境认清。 他回头扶助差点熄灭的灯火,还不等他一只手到灯火边,灯又亮了回来,只是不如先时的亮度,刘彻脸色铁青的瞧着灯盏,原是里面快没油了。 “手痛…”陈阿娇低声说,扭动着手指试图从刘彻紧攥着的掌心抽出来。 “疼吗?那便好好享受一日——自由,勿要食言。”刘彻浑身罩着一层森然可怖的压迫感望进陈阿娇眼睛里,轻柔的话语却像魔音般灌入她脑中。 得了允诺,陈阿娇抽手走开,嘴角露出深深的笑纹,转身潇洒的朝内殿迤逦远去,“从此始,刘彻,你是你,我是我。” “明日此时止。”刘彻起身踏出两步,扬声说道。 那背影已经转过椒墙,终于在殿柱转弯处隐没不见,只是清冷的嗓音却传了出来:“你记得便好。时间不多,还是快些去吧。” “明日此时朕要在此地见到你……”刘彻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怒,只是不知陈阿娇听见没有,他朝那转角看了几眼,跳起来疾步向外跨去,“回宣室。” 殿外侯着的小黄门立时掐着嗓子唱道:“陛下起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月隐星暗 五、月隐星暗 “重轩,快将我午后带回来的小金鼎拿过来。”陈阿娇奔回寝殿,挥退其他宫人,一边迅速将事先准备好的衣物找出来,一边吩咐贴身侍婢,“还有,你和年姜快将这两身衣服换上。” 重轩与年姜自堂邑侯府便跟着陈阿娇,自小就有的默契使她二人也不多问,立即按指示准备。 陈阿娇也换好衣服,将小金鼎兜进一个不漏水的布包里贴身绑好,对那二人严肃道:“今晚出宫,我们分两路走,你们俩拿着这个便不会有人阻拦,一会由清明门出城,我们在城东巷口汇合。” 重轩捏紧手上的物什,有几分吃惊道:“这是……是您的印鉴?您……?” “不要问了,快去,你保护好年姜。”陈阿娇拍拍两人肩膀又仔细交待了几句便即闪身出门,时间紧迫,她还得先去一趟太液池。 刘彻从椒房殿出来,心中做了一番计较对近侍杨德意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杨德意领命而去,刘彻脚下不停便回了宣室殿,安排好第二日的要务,正耐着性子着人换便服,卫青已从外而来俯身汇报:“启禀陛下,宫禁未下,宫门未合。” 陈阿娇给刘彻的抵押物,深刻的危机感叫他无法安心。他始终没料到阿娇得了允肯便是一时一刻也不多等,星夜无阻的就走了,这其中的意味,他想也不愿去想。 从椒房殿回到宣室殿也只是一刻两刻的时间,刘彻却恍惚觉得过了好久,心里想着阿娇只怕已经到天边去了。扶腰转身,挥开还在为他侍弄衣摆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宫婢,对卫青吩咐道:“走。” 卫青虽不知是何事,但杨总管叫他今夜跟着陛下出宫护驾,他便只是躬身跟在刘彻身后出宫而去。 未央宫门外不远处的官道两旁,整整齐齐立着的一排榆杨绵延远方,于夜空下肃然而立,似乎比那在宫门尽忠职首虎背熊腰的执勤侍卫们还要精神抖擞几分。 偶有风拂叶响的莎莎声,伴着间或巡查而过的宫卫铁甲摩擦的响动。悄悄藏在树影之下的两人都紧张的朝那宫门出来的各条道遥望。 高树下,作随侍打扮的卫青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查看着,又迷惑的悄悄斜眼看看身前的主子,不解为何要偷偷摸摸在此地窥探,未等他明白个好歹来,便感觉一记冷厉威严的目光扫过来,他立时感觉全身冰冷颤粟,低头弯腰就要行礼称罪,一只手拦了他,眼予警告低声道:“专务己职即罢。”言罢又回身去看。 过不多会,树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卫青会声走了出去查探。 “回禀大人,正有两人持牌出了宫门往东而去了。” 原是侍卫探来了情报。 卫青敦厚少话,作为省殿卫军羽林郎,职位不高但忠诚强干,最要紧是他深谙服令勿言的道理,刘彻知他出身卑微绝不敢丝毫违背圣意,既决意要悄悄跟在陈阿娇身后,就绝不能带多嘴多舌泄露圣心的人随侍。 宫门下钥前他们就就侯在此处了,刘彻等的已然是心焦气燥。思之近几年,他完全想不起阿娇是如何过的,仅有的印象也大多是和她吵架的场景,除了吵架其他时候呢,他竟完全不知道阿娇这些年在干什么,想起这些来总会有几分惶愧。 刘彻抬头看看漆黑无边的夜,正是月末,夜空不见朗月唯有星子闪着微弱的光,他心中忽然害怕阿娇就此走掉不再回来,又怕她或会受伤,正想着眼里便见了星子化成阿娇的模样朝他微笑,又是挥了挥手,转身就不见了。刘彻一个紧张踏了一步,却听见官道上响起马蹄声,不由得惊醒查看,果然很快就见了有人骑马远远的来了。 卫青听了侍卫汇报点头示意他回去,自己走回方才的树影里弯腰道:“陛……主子?” 刘彻却抬手禁言,眼前不远处的官道上恰有作一男一女打扮的两骑飞驰而过。 “不急,现在去把马牵过来吧。” 卫青虽是满腹纳闷,仍是称诺,领命去将马匹牵了过来。 长安城的宵禁未起,街坊间仍有行人三三两两走过。马蹄声急过在夜幕初始的街上便显得些微突兀,不晓得会不会被执金吾的兵卫给拿了。 刘彻不敢跟的太紧,只叹大道太直行人太少,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宵禁了,到那时才麻烦,他气恼的挥着马鞭,把这一切暗暗怪罪于执金吾管理太过严格。可怜执金吾大人可能正两耳发烫坐卧不安。 长安城正东门清明门前,有人和城门侯交道,不一会校卫统领竟然前来行礼,只是,交流似乎仍然不大顺利。刘彻堕得远,得意的看着出不了城门沮丧而回的俩人,待他们牵马走进,便示意卫青躲好,此时对他的臣子秉公值守又是一番欣慰。 城门落锁难再开起,国有国法,她亮了真实身份就更不可能放行了,刘彻掩嘴偷笑,他当然知道阿娇不会笨的讲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看着她碰壁就不由得乐呵,他十分想知道她们对城门侯说了什么竟然叫校卫统领也前去拜见。他尚在思索,却觉察不对,虽是无月之夜,却有满天繁星,但眼前走过的人…… “她们……”刘彻变了脸色跳起来就追了出去,卫青想提醒此时已经宵禁了却是已然来不及,只得牵了两匹马跟了上去。 “果然是计算好了的,”刘彻上去拦了要进附近巷口的俩人,冷冷的看着她们,不发一言。 “陛…陛下,”俩人万没料到这忽来的变故,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立时跪下行礼,“奴婢叩见陛下。” “重轩年姜,你二人是否知罪。”刘彻背着手掩了浓浓怒气,陈阿娇已经料到自己会跟踪?竟耍起花枪来了。 此二人正是近身伺候皇后的侍婢重轩和年姜。她们自小便被馆陶长公主选来服侍陈阿娇,年姜是服侍起居照顾生活的贴身丫头,常常跟在陈阿娇身后寸步不离。重轩却是懂功夫的好手,乃馆陶公主替女儿精心挑选训练的贴身护卫,行事向来低调稳妥,少言寡语,唯陈阿娇之命是从,很见沉着稳重。 她们对于那对夫妻之间的协定一概不知,只是按了皇后的吩咐行事。帝后感情不合,皇后的事情皇帝从来都是懒得过问,因此皇后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有时于当众惹了皇帝雷霆大怒才会降下惩罚,或禁足或临训,她们都惯了,但此次皇后要微服独身出得宫去,却是不小的事情了,她们虽然害怕,但因心中装了一件事,都以为皇后是真的要逃宫了,于是谁也不说破,心中皆想着只要掩护皇后顺利走脱便好。 年姜一见到皇帝已然吓懵了,当下不知该如何反应,听皇帝问罪只是把头埋在地上不说话。 眼看行迹败露,只得弃车保帅,心中迅速做了计较,作男子打扮的重轩伏地一礼道:“回禀陛下,奴婢等不知所犯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她们夜行出宫,宵禁之后不但于街上游荡更甚要出去城门,作为皇后的侍婢每一桩都是罪,只是这些罪名由皇帝星夜围堵且亲自过问未免小题大做。重轩心中想到这一点更是肯定了皇后逃宫的猜想,那印鉴只怕是皇后偷来的了,于是只把帝王怒火旁引。 刘彻大怒,帝后交易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却不能说治她们违了宵禁之罪,重轩摆明了抗命欺君的态度叫刘彻怒不可遏。他想到从小重轩没少给自己使绊子,虽是阿娇授意也以玩笑居多,只是她面上总是万年不变清冷冷一片,似乎从来不拿自己当主子惧怕。平时碍着阿娇的面子小惩小戒却不能真不顾身份与一个奴婢过不去,可是今日里这等要紧事情下,重轩仍是这般不识好歹,刘彻不能忍了,正要大发雷霆,卫青从旁上来低声道:“主子,大街之上……” 重轩年姜见竟是卫青,皆心中一冷,对他嗤之以鼻。 刘彻生生忍了怒气。长街尽头的拐角传来兵甲相擦的声音,是宵禁巡街的士兵,刘彻挥袖叫二人起身,几人进了巷子深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御前陈情虽囚无悔 六、御前陈情,虽囚无悔 深巷里悄无人声,只有草从里间或传来土蛙鸣叫。 “皇后身在何处?”刘彻问。 “奴婢不知。”重轩和年姜二人跪地伏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不知?”皇帝怒瞪了半晌,重轩年姜在此等高压的目光下心有颤颤却打定了主意依旧埋头不语。 刘彻突然就轻轻笑了,拾摆蹲在她们身前冷冷说道:“你二人对朕的皇后可谓忠心耿耿啊,只是皇后孤身出走,前路危险,后路更是危险,她不似你二位独身,她有家国,有——族亲,你们堂邑侯府出来的,可是觉得馆陶大长公主能一手遮天?” 虽是夏夜,但风刮过这了无人烟的巷口发出呼呼的声音却显了几分寒意,重轩年姜听了皇帝施压的话外之意,不禁惊颤将头扣地,皇帝却不看一眼起身便走。 “陛下,奴婢有罪,求陛下降罪。” 刘彻甩袖冷笑道:“你这等奴婢还配不上朕治罪,交由长安令处治足矣。” 重轩却抬起身子仍是万年不变的冷脸:“奴婢死不足惜,陛下要知道的皇后现在何处,奴婢…也不知晓,只知不在未央宫便是。”她又俯身一拜道:“陛下请治奴婢的罪,是奴婢失职,未能保护好皇后,听随了皇后任性而为,皇后今夜忽然起意出宫,侯爷与公主也是不知情的,请陛下明鉴。” “任性?”刘彻玩味这两字,重轩把皇后出逃红口白牙轻而易举的说成任性。不排除重轩在撒谎,只是她若说的是实话,莫非阿娇是铁了心了要走,她要去何处既不让父母知晓,连这两个贴身侍婢也都瞒着,不知者无罪?是想为他们保命吗? 刘彻心中更笃定陈阿娇与自己的交易是个骗局,听重轩话里的意思,她们竟然不知道是自己与阿娇的“自由协定”,只当皇后是私自离宫,此时她们掩护不成反倒被抓,要将这样的大罪独揽却为皇后开脱只说她是“任性”,任性当然不能以罪论处了。 “既是如此,朕便给你二人将功赎罪的机会,”刘彻走上两步:“把皇后交待你们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或许尚有回旋余地。” 重轩咬着嘴唇怒瞪了刘彻身后不远处的卫青一眼竟自站起身来,刘彻恍然明白了为何这二人今夜任阿娇的孤身在外的安危不顾都是这样一副誓死不言的样子,虽心有不悦却对重轩未经允起身的事不做追究。 重轩上前躬身递上一物,年姜在后绝望的低呼道:“重轩姐姐……” 重轩只是侧头报以一个绝望却坚定的微笑道:“此时已然无用,你,放心吧。”年姜颤粟着摇头。 刘彻接了过来对星细看,对这二人的无礼之举只作不见。 那是一枚小小的印鉴,一摸即知,那是封后大典上他并玺绶亲手交到阿娇手上的皇后亲用的私印。刘彻心凉到底:阿娇她连这个也不要了,她说拿皇后之位来抵并非玩笑,她真的要把我也一起扔了。 重轩躬身未见皇帝惊痛难过的表情,她回话道:“皇后吩咐凭这枚印鉴出宫门,便在这条巷口相见,若见不上即由此出城,只是奴婢脚程慢了,城门已然关闭……”她咬唇犹豫,终是又开口说话,语气却失了冷静:“陛下,皇后说不想自困一辈子,要出城自己去玩一玩,她……” 重轩有些哽咽,这倒叫刘彻诧异,只听她续道:“翁主自小性子就野,甘愿在那高墙内拘了这许多年,全是为了您。” 漆黑的巷子里,星光也掩去了,刘彻默默,想起过往忽的感觉心疼难抑,他想重轩大概流泪了,见她微不可察的抹了脸。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别的表情,刘彻以为她天生是个冷血的。 重轩咬了咬唇,再出声已是平静无波:“陛下,皇后说,虽囚不悔,只因牵挂在那里。皇后吩咐若今夜出不了城门,明日一早还是由清明门出城,往长门宫方向,在半道上那棵硕大的红桦树下等她。” 刘彻默然不语,他想,天下女子皆尽向往的位子,权柄之端的未央椒房,她却视作缚住她的囚笼,从前心甘情愿,而后呢?终究是不一样了。 风吹的愈发大了,星子隐去,最后一丝微光也没有了,夏季的天气多变,眼见要下雨了。 刘彻抬头看了看转瞬漆黑的夜空,思忖着陈阿娇做了这些安排怕是早就动了要离开的心思,又怎会是临时起意,她不想被人找到,若要寻找除非大动干戈。只是如此一来,便是无法收场,阿娇与他只怕要彻底决裂,无论她明日回不回来,废后一事也不会单是他们夫妻的交易问题了,势必会被推上朝堂。 重轩说阿娇不想自困一辈子,“自困一辈子”,刘彻将这几个字咬在齿间,喉头鲠得难受。他忆及才一个多时辰前椒房殿昏暗的宫灯下,阿娇的表情里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决绝。当时没发觉,只因他太久没有注意过阿娇了,快要忘了她是如何表达情感的。刘彻隐隐吸气,若不可挽回,那便是上天对他此生最大的惩罚,心里默默祈求上天不要如此残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始信传说无枝可依 七、始信传说无枝可依 当晚一主三仆在清明门附近的坊间找了一户民宅借宿了一晚,第二日城门一开就策马出城,往东南而去,驰出几里地后,迎着日升的方向,远远就看见了那棵漂亮巨大的红桦。周围有不少草木,独红桦以其神奇的传说与漂亮的外形鹤立鸡群。 这棵红桦生长的地方离驰道不远,亦被官府有意无意的保护,早先未修驰道时,常常有情侣来此取树皮许愿,大树虽大却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折腾,直到官府禁令下来红桦才又焕发神采重新活起来,甚至比从前更加繁茂漂亮。 日出照耀,红桦摇曳借着朝霞透着暖暖的红光,树身的影子投在地上,笔直修长。刘彻一马当先驰至树荫里勒了马缰,抬头遥望那株曳在晨风里的红桦,心中五味杂陈,彼时,他们一起听山民讲红桦的故事,眼见路边的红桦皮肉分离,形容残败,阿娇目光闪闪瞧着红桦对他说:“彻儿,你叫人保护它,好不好?” 晨光熹微,行人鲜少,跟在刘彻身后的三骑心思各异的观察着四周情形,见皇帝勒骑而停也自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皆举目去看那株高大挺拔的红桦树,天光下竟散发着慑人的神秘气息。 一阵风拂过,被离合摇荡的微光招引,刘彻下马慢慢走进长长的树荫,朝红桦走去,脑子里浮起新婚后他带阿娇去上林苑狩猎,一次走的远了天黑下来,便在一处山洞歇了。第二日晨起,站在山崖上吹风赏景,偏冷的山风浮动俩人衣袂发丝猎猎纠缠的感觉此时仍旧清晰的印在脑中。忽遥见山侧一片动人心魄的火红,彼时的晨光正如此刻这般灿烂鲜艳。朝阳下,林子的色彩如火一般热烈,阿娇立时就挣脱他的手欢快的飞奔而去,他心跳的厉害,瞧着阿娇同样火红热烈的身影赤焰一般在林木间移动似乎要烧着了一般,脚不由自主的随着她轻快飞奔,近了,阿娇回头明媚欣喜的笑着:“彻儿,原来是红桦林呢!” 那时候,他们拉着手在红桦林里漫步,心都被浸在幸福的蜜糖里。 “红桦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陡然响起的清脆嗓音将刘彻的神思打断,刘彻恍然回头,是年姜正得意的仰着脸对重轩说话。 发现扰到皇帝,年姜慌忙闭了嘴将头低下,几人虽站的远却将皇帝失神良久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刘彻朝大路尽头仔细看了看,仍不见熟悉的身影,叹口气拍拍马身被突然闯入眼里的红润粗壮的树干惊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树身下了,他扔掉马缰,弯腰捡起一片剥落的树皮,是个好看的形状,或许是新近剥落的,树皮仍是光滑润泽,薄如蝉翼,还隐隐泛着红光,传说用这样的树皮写成情书送给心爱的女子,俩人便会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刘彻轻轻捏着手中好看的树皮,脸上是惆怅的苦笑。当那时,他们听了山民讲的传说,他只觉得荒诞好笑,从来没当回事,阿娇也没说过什么,她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呢,不记得了。他想也许那时阿娇是期待自己也写一封红桦情书给她吧,不知她现在还要不要。 此时念及,他倒愿意信这个传说了,伸手将那片树皮细心的装在衣袋中放好,心里祈祷他信的不算太晚。 清风吹来,树影婆娑满树莎莎作响,刘彻飞身上了一条粗枝干远眺,茫茫大路绵延远处却哪里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呢。 他坐在树干上不换眼的望着那大路,每有风吹草动都要跳起来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次次满怀欢喜,回回沮丧而归。直到太阳变的亮白,斜上了树稍洒下点点光圈,斑斑驳驳的影子在他身上不停变化晃动,他才大惊回神,不再陷入一种漫无边际的等待。 从树上跳下来跃回马背,刘彻心里害怕起来,驱马匆匆向路旁等待的另外三骑而去。他猛的扬起马鞭指着面色焦急的三人,冷冷问道:“重轩,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三人同时哗哗跪地,重轩说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皇后吩咐若辰时三刻她还未到,那……那可能……”她也心急如焚,又怕皇后遇险又怕皇帝治罪,真是万般煎熬,此时竟然结结巴巴起来,咬咬牙抬头看了看日头又道:“可能是已经由霸城门出城,在,在霸城观相见。” “叭”的一声鞭响,刘彻勃然大怒,马鞭直接甩上重轩的肩膀,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朕兜圈子!” 重轩吃不住刘彻猛力一鞭歪倒在地上,肩头顿时皮肉外翻,血流不止,也只是低哼一声,捂着汩汩流血的肩膀跪好请罪,倒是年姜吓得叫了一声忙忙叩头求情。 日渐高升,七月的清晨已是变得燥热起来,刘彻气的扯着马缰打转马头怒道:“若是皇后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全部的脑袋加在一起陪的起么?走,霸城观,最好在那里见到完好无缺的皇后,否则……”刘彻猛抽马臀催马往东北行去。 卫青撕了衣摆要给重轩裹伤,重轩低叱一声冷冷推开,年姜流着泪给她大致裹了一下,三人立时上马紧跟刘彻身后。 霸城观前的宽阔青石道上四骑先后而至,一时间马嘶蹄响扰乱了此间清静。 刘彻下马,一个小道童忙忙迎了上去问道:“几位可是来歇脚的?” “找人。”刘彻扔了马缰瞧也不瞧他一眼就往里走。 小道童被刘彻凶神恶煞的黑脸吓得狠了,摸着脑袋支支吾吾的往后退开几步。 重轩上前揖礼与那小道童问话,小道童将几人带进观里一间厢房,厢房内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静坐,听得人声也不回身只说道:“几位要寻之人早已远去了,临走留了一封信给前来寻她的姑娘。” 刘彻一听这话登时就要发火,可心里酸楚的无名火对着幽深洁净的房间却不知该往哪里发,一时泄了气般,赤红着双目沉声闷气的颓然走了出去。 “她何时来何时去的,又往何处而去?”刘彻就地坐在外间大树荫蔽的回廊上,有些怔神的出声问方才的小道童。 小道童心有畏惧,眼见着才方满身戾气的人不知为何转眼又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起来。 “嗯…本是,本是昨夜已然关了观门了,却有人敲门,师傅叫我开门,说‘定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我便去开了,”小道童唯唯诺诺说的极为啰嗦,刘彻却管不上这些,只觉累得动不了,心却跳的没有一丝平静。 小道童望了观门方向又说:“昨夜无月,天虽然黑,我只提一盏灯,却见那敲门的是位衣着翩翩的佳公子,虽带一路奔波的风霜之色也依然浅笑温和、气定神闲,并不像无家可归啊……” “谁无家可归了!”刘彻突然大怒,失去理智的大吼:“她是有家不愿归,她是抛家弃夫。” 小道童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跑开了,刘彻气极呼吸不稳,颤微微的扶着柱子起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去路漫漫 八、去路漫漫 “原是判断失误,老道也不定每次都对,难免出错,友人勿恼,烦恼皆由妄念生,看清眼前,方能脱苦。” 回廊上缓缓走过来方才厢房内的老道,拍拍小道童的头叫他去了,回身对刘彻微笑一礼道:“友人要知昨晚借宿姑娘的去向,可是想清楚了?” 刘彻静了静心,自问管不上什么苦不苦恼,找不到阿娇此生便皆若大梦罢了。当下展袖一礼道:“还望赐告。” 老道微微摇头而笑:“今晨天未亮便启程往东去了,言寻梦而去。” 刘彻点头以谢,当即拾袍延长廊向观外风行。 这一行人离去,观中风景又复清寂,夏风吹过长满青苔的屋顶,再一次静去。 “都是一般的执迷不悟。”老道垂首叹息。 马匹扬长而去,踏起身后尘土飞扬,一路向东奔去。 陈阿娇的预想中没有刘彻出宫寻她这一层,因而留下锦帛要重轩带给刘彻。重轩不知留书中是何内容,还未及呈上,皇帝的下一个旨意已然下达,无法,几人奔波了一整天,到太阳西落之时仍是无果,刘彻才真正心慌起来,打马回了长安调兵。 重轩这才觉察到事态严重,赶忙将陈阿娇的留书呈上。 刘彻握着锦帛,将眼睛眯了眯,眼风扫向跪在一旁的重轩,登时起了杀心。 他把锦帛展开,上书: “所谓誓言、承诺,实则是为达某种目的,以消耗信任为代价,却刑囚自身之无影枷具,原是煎熬多过踏实,日后切勿太过信以为真,狎戏亦未尝不可。早日勘破,早得解脱。” 刘彻忽然灰了心,阿娇说诺言不可轻易相信,这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想想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对她许诺,结果呢,曾经的誓言早不知丢到何处去了,而如今,阿娇昨晚的承诺,其实是“狎戏之言”?她根本没打算守信归来么? “她,许是不会回来了。”刘彻失神低喃,他想,他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然而他终究没有看到,锦帛另一面还写了一行小字:无心方可随心,昔时心所看重,皆为尘蒙。 这大概便是因由了。 刘彻脑子里一片胡思乱想犹如野马奔腾,脚程匆忙的回城,今日兜了一圈,他对重轩与年姜二人早已失去耐心,再不信她们的瞎扯之言,一怒之下将二人投入廷尉府大牢,交由张汤亲自秘密审讯,又叫卫青奉了皇令取了执金吾的兵卫出城搜寻。 事到如今,他已管不了那许多后果了。 未央宫,宣室殿。 刘彻回了宣室殿,眼看天色将晚,顾不得洗去一身滚尘便唤来近侍。 “杨德意,你去查查皇后近日可有回堂邑侯府,或者大长公主有无入宫探望?” 杨德意不知皇帝这一日去了何处,怎的回来便携着这雷霆之势,他也不敢多话,只是想了想仍是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陛下,三公主再孕,大长公主去隆虑照看已有两个多月了,是以……” 刘彻的三姐刘媛许给陈阿娇的二哥隆虑侯陈蟜,那夫妻二人一直生活在封地隆虑,鲜少回长安来。 “唔?朕倒是忘了三姐又有身孕这事……”刘彻坐下揉了揉额头,“姑姑何时关心儿子比女儿还多了?彼时生头胎也没见她专程去隆虑照顾一二,怎的此次反倒赶去了?堂邑侯呢?可还在长安?” “奴婢不知,想是应该在的吧,不过侯府的事多是大长公主做主,”杨德意观察着皇帝神色,试探着推测道:“所以大长公主不在,皇后娘娘想必也没回府去吧。” “叫你查你就去查,哪儿那么多废话!”刘彻恼怒拍案,杨德意连忙告罪转身要去时,刘彻又说道:“等等,此事不要声张,另外,着人去一趟隆虑……既然三姐有孕,朕也该关心关心才是。” 馆陶公主两个多月前便去了隆虑,刘彻越想越怕,他虽然不认为如此热衷权力的大长公主会舍得放下权力,同意陈阿娇弃了后位且助她逃宫,但阿娇昨夜说的她只是出去玩一日之言更是不可信。 刘彻的担忧半分没错,陈阿娇的确不是为了出宫游玩如此单纯的目的,只是他猜得阿娇已然脱身逃逸却是错了。刘彻细细回想,欲察得陈阿娇起这逃逸心思的线索,也只记起她月余没有音讯动静,料想到定是利用那时间早先做了布置,是以那月余她的所有动作自己竟完全不知。念及陈阿娇昨日忽然性情大变竟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的交易,前后稍加联系,已是惊怒之下生了满背的汗水,心中又急又气,暗暗冷笑自语道:陈阿娇,这布局计划可真算得上周密,你兵法学的真是好呐,三十六计用在我身上我便成了傻子任你摆布。先扰乱我心神,引得我心生疑窦,又威逼利诱迫得我答应什么鬼交易,我自认你离不开我,你却让重轩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然后你便依计金蝉脱壳,早早按看好的路线逃之夭夭了。” 其时,他极度惊怒之下更是没想起自己对于陈阿娇平日生活如何不是月余不知,而是已有数年不晓,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自然猜不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依影复归听心而往 九、依影复归听心而往 陈阿娇于刘彻那里只得允一日自由,因是丝毫不敢浪费,星夜行路不做歇息,出去一日也是忙忙碌碌,头顶的日头虽是晒得厉害,心中怀着希望却觉得畅快极了。 七月初的天气,燥热不堪,她往复一路狂奔之下换了三匹好骑,跑马滚尘的回了长安城时已是天色擦黑,持着于刘彻腰间摘下的印信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未央宫,那时,她只是累得要命的心情,便无暇顾及其他,踏着晚霞匆匆回了椒房殿沐浴更衣。 一天时间,既要躲掉刘彻派人跟踪又要找寻朋友处置妥当胸中大事,确确太挤。 陈阿娇奔跑忙碌整整一天,回来时又累又饿,思路都堵塞不畅了,心下却十分清楚这一次箭矢离弓,便是做绝不回头的打算了。 她咬咬牙,想着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喝杯水叫人准备膳食,不及问清重轩和年姜回来没有,朝镜中理理鬓发,转身便先去了宣室殿。此时取得刘彻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天色刚刚呈现黛蓝色,陈阿娇算了算时辰,与约定的时候正好不差。 这些年,他们彼此间的信任早已所剩无几。陈阿娇心下戚戚,刘彻虽然总不信她,可是她依旧努力营造这种信任,锲而不舍,与往常的失望与伤心不一样,这一次,她是要骗取他的信任。 从椒房殿走到宣室殿,很远的一段距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踏进宣室殿时,小黄门看到她似乎颇有几分惊异,通报的嗓子也较平日里尖锐了几分,陈阿娇未做多思,走上殿中央,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便在月前,那次争吵的阴影还有部分缠在此间。 陈阿娇静静站着,等着刘彻从里面出来,瞧着殿里宫灯晃得旖旎,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低头自讽的轻笑。 果然不多久一个宫婢出来回话:“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在批阅一道要紧的简奏,不能分神见您,体谅您奔波一日辛苦了,请您先行回椒房殿休息,稍后便去看您。” 陈阿娇“唔”了一声,抬手抹过唇角点头弯腰道:“谢陛下隆恩,阿娇自是回来复命了,无须陛下惦念,还请陛下早些安歇。”说罢转身出去,余光里瞥见织金垂幔的落影里挥衫飘带的高大身形,自忖自己处理的还算得体及时吧,于是垂头低笑悄悄道一声:“搅扰你的好事真是对不住啦。” 刘彻抓着垂幔,激动紧张难以自抑:阿娇回来了,谢天谢地。 彼时他站在暗影里,衣衫不整满面风尘,灰头土脸精神伧惶;她立于明殿中,红衣鲜亮娉娉亭亭,神清气爽中气十足。 宫婢战战兢兢生怕皇帝拒见又惹恼了皇后,将这火烧到自己头上,正自害怕却听到皇后似乎轻笑,那说话语气也是少有的温和,悄悄抬头看去竟不见她面上有丝毫恼意,正生奇时,已见皇后飘然远去了,像是唇角尤带笑意,她便更是纳闷是什么竟让皇后发笑。 刘彻陡然听到小黄门来报“皇后求见”时,猛吃了一大惊,脑袋轰然做响像是做梦。 其时一圈宫人正伺候皇帝准备沐浴,没防他听到禀报忽然起身,梳头的小宫女一下子扯落了皇帝几根头发。 刘彻吃痛“嘶”了一声,身旁伺候的宫人被他大幅度的起身动作推的七倒八歪,乱成一团,当即跪成一片告罪,梳头的小宫女更是怕的低声抽泣。 刘彻不耐烦的一挥袖,抬脚已向外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衣衫半解,发冠未束,一时止了步,想到这副样子出去定要叫阿娇生了误解,于是招手叫来一个宫婢交待她去传话,自己却是悄悄出去躲在帘后,一定要亲眼看见来人的的确确是陈阿娇才肯放心。 眼见着果真是陈阿娇气定神闲的立在大殿之上若有所思。失而复得虚惊一场是种怎样的感受,刘彻此刻体会的真真切切,他只觉心旌摇曳,身体叫嚣着欲奔出去抱她,可是理智牢牢扯住他,心知自己这幅样子出去定要叫她看低了,她怕是已经很讨厌自己了,再是乌乱糟糟的样子她更不会喜欢了。 陈阿娇的影子在门外隐没了,刘彻终于扯着衣衫出来眺望早已远去的身影。抬手招来一个近侍,低声吩咐几句叫他去廷尉府提人,又叫光禄勋遣人去执金吾府上传旨收回出去寻人的中尉卒。 派完一系列的事情,刘彻终于舒口气回去整理一身的尘埃,心却还是无法完全安定。 他微微吐气摸摸手心,上面尽是马鞭马缰的痕迹,在马背上狂奔一整天,身体虽是没关系,只是心太煎熬,马换了好几匹,几乎磨掉了他所有的耐心。 刘彻心中似乎已经认定陈阿娇此番是逃了,已经暗地里做了一番布置应对,岂知满身尘土还未除去,她竟然回来了,刘彻当下又惊又喜,百感交集。 漆黑的天幕包裹了大地时,漫天星辰挂上无边夜空,今夜仍是无月之夜,刘彻却觉得这满天星斗也是很好看的。 “天气不错。”刘彻呼气,心情也不错,有意识的卸下冰冷慑人的帝王威严,收起眼睛里的风雪之色,他想,只要自己愿意,他们总会找回从前的。 慢慢练习着回忆里彼此的样子,宣室殿到椒房殿的路,专注的步行,刘彻走了很久。 踏进殿里时,才想起阿娇累了一天会不会已经休息了,不由又懊恼自己走得太慢。 椒房殿的宫人行礼,刘彻忽而心思一转又想到她睡了其实也好,不然一会见到却不知该如何说话。 殿内宫人各自忙碌,阿娇似乎刚用完膳,刘彻抬手叫宫人起身,宫婢禀报说皇后在书房。犹豫半晌终是提步往西厢阿娇自置的书房去了。 刘彻于里间站定,那两扇三人宽的小门近在眼前,他却抬不起手去推。 忽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刘彻迅速退后坐在席上假装闭目养神。幸亏此间没有伺候的宫人,阿娇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吧。 门一开一合的响了两声,一个侍茶宫女托盘出来了,走了几步却瞧见皇帝坐在外面,惊讶大过惊喜,托盘打颤咣咣而响。 刘彻心中不悦,冷眼扫过示意她勿语。 侍茶宫女吓得簌簌发抖跪在刘彻面前。 “皇后在书房?”刘彻沉声问。 “回禀陛下,娘娘在书房问重轩姐姐和年姜姐姐的话。”还算伶俐的小丫头。 “简常备些吃食。”刘彻言简意赅的吩咐完挥手叫人下去,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有些心焦的站起身来踱步。 不多时,门声又响起来。重轩年姜一出门就见到皇帝,蹲身拜见,皇帝挥手叫她们免礼,俩人弯腰谢礼知晓皇帝的意思,不该说的自然不会捅篓子,比如,进廷尉府大牢。 整整衣摆,刘彻推门进去,拐进陈阿娇所坐的书案去了,整个书房不太大却是她所喜好的样式。 书房是冬暖夏凉的好所在,陈阿娇怕冷也怕热,是以纵使这样的好所在,仍是冬拥火炉夏置冰鼎,书案设在矮窗口,窗外是清幽旷远的园子,园子里倒也种些花树,只是不多,似乎也少有打理。 六七月本是百花繁盛的季节,这扇窗下也无几朵鲜妍可赏,多的却是一片开阔的荒地,杂草丛生虫鸣啾啾,唯一的好处便是树木长得修整,盛夏也能不间断的送进凉风,绿林廊后是一片人工湖,湖上风光也是不错,坐在窗口便可见到,陈阿娇于是在这窗下设了书案,很是喜欢坐在里看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试寻旧梦(1) 十、试寻旧梦(1) 此时,月洒清辉,湖送润风,陈阿娇正坐在窗下伴着灯火翻阅简牍。 窗下的书案比起一般的更为宽广,她从小养的不良习惯,总喜欢扑在案子上看书写字,戒了多回也是戒不掉,师傅无奈,刘彻更是无奈,后来也便随她去了;案子上更是杂七杂八要放许多东西,摆在眼前,顺手便要捏到,这些习惯虽知不好,可已然养成很是难改。 刘彻推门而入看向陈阿娇时甚为惊异,只见她正襟危坐,正新拿出一副竹简摊了开来,动作端的是风流倜傥赏心悦目,案子上也是整洁异常。不知陈阿娇的自小的不良习惯什么时候竟然改变了,刘彻心里一时却是莫名难受。 向前走了几步,刘彻发现阿娇手捏书简甚是拘谨的坐着,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也难怪,两人经年累月的相处模式除了吵架恼火并无其他,他摸摸鼻头不知如何是好,走过去坐下吗?万一她起身便走自己又该如何? 如此的不知所措,使得俩人都十分尴尬。刘彻突然想甩自己一巴掌,怪自己没出息,即便是最一开始与阿娇表明心迹时他也没有像此时这般无措过。 “阿娇,东西用完了是该还给主人的。”刘彻想起来自己的印信,如是说。 昨夜被陈阿娇抱了一回,他腰间的锦袋便空了,刘彻回想起来,后来回宣室殿为他换常服的宫女似乎支支吾吾有什么话要说,只因自己着急出宫跟踪陈阿娇是以没在意,想来那时候那宫女便发现了,皇帝印信非同小可,宫女只怕当时惊惧交加一时不敢说出来罢了。 “啊?”陈阿娇错愕,抬头看向刘彻,却见到难以想象但此刻的的确确出现在他脸上的天真模样,好似“你抢了我的糖果快还回来”一般的不满,于是她更加错愕了。 刘彻低头解下系在腰间配囊递上去给她看。 “哦”,陈阿娇瞬间明白,皇帝的印信。只是被他天真的盯着,脸红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抢了人家的心爱之物据为己有,“呃,在,在书架那边…那边最上面的屉子里。 刘彻埋怨的瞅陈阿娇一眼转身自己去拿了,陈阿娇呆愣:难道,难道他发烧了,他这眼神动作以及态度,太诡异了。 管他个大头鬼,陈阿娇回神暗啐一口,却见刘彻顿足回过身来说道:“阿娇,你何时学得这些高明的手法,朕竟是全不知晓,被你耍得团团转,你锦帛上所留说什么誓言承诺不可尽信的话果然是吓唬人的,你终究是回来了,嗯,不过,你赢啦,朕已然叫你唬住了。” 陈阿娇听了此话面色一变,正要辩解,刘彻却已转身走至书房另一头,正拉开她所指点的屉子翻找,全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刘彻说她赢了?陈阿娇想,她留书不是为了赢他才使出的新手段,而是这数年来的切身感悟,许下的誓言若非出自本心,于双方都是极为痛苦的,可如若有一片真心那又何必许诺,只用做到就是了。 可见诺言当真是最华而不实的东西。 她默默吸口气,于是迅速的,低头把先前刘彻进门时胡乱藏在书案下的东西放好,终于可以轻松的坐好翻书简。 刘彻转身恰好看见那一幕,心中黯然,他想说:你不想让我看的我绝对不自己翻就是,何必费心去藏。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把印信装回配囊系在腰间,在书架上随意抽了一卷书找了位子坐定看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试寻旧梦2 十一、试寻旧梦(2) 晚风送进来呜呜咽咽的回响,那是夜风拍击林木的声音,间或又有鸟鸣,墙角的虫子也不停歇的在唱歌。 殿内灯火摇曳,异常的静。 终于,吧嗒一声轻响,陈阿娇放下书简提醒道:“陛下简奏处理完了吧?” “嗯?”刘彻不明所以。 “早些回去就寝才好,时辰不早了。”陈阿娇心知刘彻受了气,今夜便怪里怪气,定是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于是试探着催促他离开,她今夜实在没力气同他周旋,更不想再与他吵架。 刘彻卷起书简握在左手道:“可是,很饿啊。” 陈阿娇不明何意,有些惊诧的眯眼看他。 “阿娇你今日玩的开心吗?姑且讲一讲吧?”刘彻起身走过去,眼见陈阿娇嫌恶的偏头,也觉得自己转变太快有讨嫌卖乖的意思,假了,却不知陈阿娇只是一心防备着他翻陈出新的对付自己。 “很开心,只是没必要讲的,陛下不会喜欢听。”陈阿娇点头。 刘彻没料到陈阿娇会心平气和的同自己如此说话,只当是自己示好将她打动了。他近前弯腰拉阿娇的袖子,语气轻柔的说道:“你怎知朕不喜欢听,陪朕吃点东西去吧,边吃边说。” 只是在陈阿娇下意识就扯回袖子时,刘彻终于认清形势,阿娇的脸上有嫌恶的意思,她心平气和的说话只是不想吵架,只是想自己快走罢了。刘彻没想到她会拒绝,呆愣着张张嘴,默然直起身子。 陈阿娇见刘彻脸上竟是失落的表情,一时更是奇怪,只觉又累又烦,只是她仍然温和的说道:“晚间不宜多食,陛下还是回去早早歇息吧,我……阿娇还有事要记,恕不奉陪。” 那是实话了,陈阿娇是一定要把有趣的事情记录下来的,这个习惯刘彻当然知道。 如此诚实的逐客令,可是不管怎样,至少口气佳和。 “好,那朕等你,你累了一天,也别写太晚,明日再写不迟。”刘彻说完就笑着转身迅速出了门。 “我用过晚膳了……”陈阿娇这句话伴着门声响起。 书房重又归于寂静,陈阿娇托腮看向窗外,已经不见月亮了,只有远处亮着微弱的宫灯,园子里黑漆漆一片,她想起昨夜独自一人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奔马,即便提前做过功课也差点迷路。 以后像昨夜那样的暗夜可能要常常经历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吧,便算再黑也比在这里身心俱疲的数着时刻度日好过。 陈阿娇觉得头有些疼,甩甩脑袋,想起刘彻今夜的异常,不晓得他忽然表现的如此不依不饶到底是要为哪般。 可是她想,无论怎样也早与我陈阿娇无关了。于是取出方才急急装进书案案兜里的锦帛,铺展开来移近桌灯细细看起来。她要看的要学的,要记的要筹划的,实在太多。 夜逐渐深了,天有些微凉意,陈阿娇放下笔,转身趴在窗口向夜色里问道:“你还好吗?” 窗外的湖里似乎扑腾出一串水花,陈阿娇对着暗夜点点头,合上窗扇,复又提笔疾书,她想,她可真羡慕那条鱼。 一夜就静悄悄的遛得不见踪影了。 油灯又暗了下去,陈阿娇起身又换一盏灯火,有些站立不稳,头晕的厉害,身体也轻飘飘的,腰背酸困,她转身打开窗户趴在窗上展一展腰,借着微弱的宫灯又向湖里看了看,发现天色已经不是沉黑了。 “唔,有这么久了。”陈阿娇蹲身细心的把案子上的物什分拣好,安置妥当,终于过去里间蹬了鞋合衣滚在床榻上扯被睡了,很快就进入梦乡睡得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