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的正义》 第1章 不能报道的新闻 第一章不能报道的新闻 弗司推开玻璃门,仿佛走进了一个大蛋黄之中:淡黄色的墙壁支撑着浅黄色的天花板,奶黄色的桌椅立在米黄色的木地板上,室内中央还斜摆着一具硕大的牙黄色书架。店里顾客寥寥,冰弦琴迤逦的音调在室内波荡,点餐台上悬挂的大钟显示此刻是下午三点整。 “来了!”茶馆老板在点餐台后跟弗司打了个招呼、指向被书架遮掩的一处座位,“有人在等你。” 弗司点点头,朝书架走去。透过书册与木板的空隙,可以看见一个干瘦的人影,那人影还有一个毛发稀疏的头顶。 弗司绕过书架,瞧见一个老人正弓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您是伊古先生吗?我是《52开心报》的记者弗司。”弗司站定,伸出手去,声音里带着些不以为意,“早上是您打电话给报社,说有一个...震惊世界的消息?” 瘦干老人抬头,脖子上的皱纹随着吞咽动作蠕动。他戴着一副老花镜,眼镜腿像是有头发与没头发的分界线。 许是对弗司的不以为意不满,老人没有握手的意思。弗司讪讪收回手,在老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记者弗司熟练地从大衣口袋里翻出速记本,这时,茶馆老板端来了姜汁软糖和两杯热茶。 “我准备好了。”弗司抿了一口热茶,“您随时可以开始。” 老人却把茶杯推到了一边。干哑的声音说道。 “我,我讲不清楚,您看完就明白了。”老人左右看看,把怀里的东西捧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本日记。日记本的红封皮已经磨得掉色了,一只角上还沾着一大片黑墨水污渍。老人翻到其中一页,转向弗司,摊开。弗司伸手想要将日记拿近些,但老人的手牢牢地按在本子上,骨节绷紧,指甲都泛白了。弗司只得伸长脖子,努力去辨认那些歪歪扭扭的字。 “扑克大陆316年,6月12日,很热。 早饭的时候,一伙人争香蕉,把食堂弄得一团糟。我花了一上午,捡碎片,擦墙壁,非常的累。波当说的对,不能太同情住福利院的人。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胳膊是绿的女孩,不是绿斑点,是整条,整条胳臂都是绿的女孩被送进了福利院!我快六十岁了,头一次见长着绿胳膊的人,真是太奇怪了...” 弗司有些失望,把目光从日记本上挪开,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如果您想说的就是这件事,那很抱歉...绿臂女孩的事,所有电视、广播、报纸都有报道,我甚至为《52开心报》写过专题...” “请您耐心一些,再往后看。”老人连忙往后翻了一页。 不去注意纸页上方那十个指甲缝里塞着污垢的手指,弗司继续读6月13日的日记。 “早上,两个男孩打了起来!一个是邪教的孩子,嘴巴非常,非常恶毒!一个是贼,看见亮闪闪的玩意就要偷!他们又打了起来,波当说应该把他们两个的活动时间分开,我觉得有道理。 下午,国防大臣先生来了福利院!天啊,不是电视上看到,是真的国防大臣先生!他还对我点头了,国防大臣!国王的亲弟弟!不过院长说此事保密,谁敢泄露出去,谁就要坐牢...” “国防大臣?”弗司不解地抬头,“兼任社会保障大臣的那位?” 茶馆老板端着草莓滑滑冰经过,老人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弗司继续往下读,老人为他翻着纸页。渐渐的,弗司脸上的神情由疑惑变为饶有兴致,而后愈发凝重。看到广告模特这一篇时,弗司忍不住与老人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情绪。 看完最后一篇日记,弗司皱着眉,一言不发。半晌他问:“伊古先生,这些都是真的?您没有编造...” “编造?”老人激动地捶桌子,唾沫飞溅,“这么多可怜人,你说我编造?我老婆孩子都去了,我不为钱,只为良心...” 弗司缓缓收起速记本和笔,艰难地说:“我明白,我也很佩服您...但我不能为您报道。” “为什么?”老人愤怒地低吼。 弗司从沙发上站起来,结结巴巴:“您,您找错人了。52开心报,顶多,顶多报道一些花边新闻,我们不敢沾手政治的事,更何况,这牵扯到...” 老人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日记本裹进了棉衣。 “你不报道,我去找别的记者!” “不!”弗司一把拦住老人,紧张地查看周围的动静,幸好热吻的情侣和角落里边织毛衣边抹眼泪的妇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吵闹。 “伊古先生!”弗司凑到老人耳边,闻到了一股汗味,“不要再见其他记者了,离开黑桃国,今天,就是现在!要伸张正义,去梅花国,去红桃国!把你的日记复印出来,匿名寄给那里的激进派报社,现在走,快!” 老人哆嗦起来,嗫嚅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您说得对,我怎么这么傻,您果然是文化人...” 风铃轻响,茶馆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弗司透过书册的间隙望过去,顿时大惊失色。 三个警察走进店内,四处打量着。其中一人粗鲁地扒开热吻的情侣,比划着:“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老人?比我矮半个头,很瘦。” “没有!”男孩子愤懑地擦嘴。 奶黄的大书架后,老人吓出了眼泪。 “是,是上午那个记者...” “别慌。” 弗司将手搭上老人的肩头以示安抚,“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现在,我挡住你,我们往厨房走...” 然而,老人提前行动了。他迫切地盯着茶馆的玻璃门,迈动两腿,却一脚踢在了书架上。书架高层伪装成书籍的纸壳纷纷坠落,三个警察一齐看了过来。 下一刻,老人重重摔在地上,日记本从他胸口飞出,落在弗司脚边。动作最快的那个警察飞身扑来,指尖就要碰上老人的头顶。 另外两个警察此时离书架已不到两米,弗司捡起日记,拼命冲向厨房。高压电棒凶狠地敲在桌椅上,杯盘碎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服务员端着热茶走出厨房,被突如其来的骚乱惊得不知所措,弗司抢过她手中的托盘,用力朝后掷去。 “出了什么事?”茶馆老板跑出厨房,一脸焦虑,“警官先生,你们还好吧?” 两个警察抹去脸上的茶水,顾不得烫伤,举起电棒挤进厨房。从厨房门口到窗户的这段路上,躺着一堆被踩碎的蛋黄饼、冰箱和烤炉外侧都溅上了湿乎乎的面粉液,一个不锈钢盆无助地在地上旋转。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人手里还举着切肉刀,呆若木鸡。 两个警察靠近窗户,一只一人高的猎犬正等在窗外的草丛中。那猎犬龇牙咧嘴,喉咙里咕噜作响、蓄势待发。 在高压电棒的威胁下,大猎犬终于退到了一旁。警察们跳下窗户,四处张望,但早已不见弗司的身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方块国专列 第二章方块国专列 守望大道16号,黑桃国中央火车站入口处,几十辆警车排成阵势。每一位进入火车站的旅客都要接受警方的盘查。 “抱歉,我赶时间。”一个穿着黑大衣的高个子男人焦急地对正在慢悠悠查看身份证明的女警察说:“我不想让梅花国最大的雨刷器供应商等我,能不能快一点...” “去过快乐小鸡茶馆吗?”女警察像是没听到高个子男人的话,慢悠悠抛出一个问题。 “没有!”旁边的警察已经放行了两人,高个子男人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快乐小鸡?” 女警察点点头,肥硕的下巴蹭着制服领口。男人接过身份证明,不耐烦地撇嘴。 “把这位男士带走,搜身检查。” “什么!”高个子男人暴跳如雷,“你有什么证据!我时间很紧!梅花国的雨刷器...”话没说完,他就被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架走了。 两百米外,枫糖街与守望大道的交叉路口,弗司身着红毛衣灰长裤,靠在一家鞋店的橱窗上抽烟。大包小包的旅客从他面前经过,谁也不知道日记本正被他的皮带紧紧地绑在肚皮上。 时机出现了:一个穿着包臀裙的女子从鞋店旁边的美甲店里钻出,哼着小曲走向火车站。曾经,为摸清一位名模的行踪,弗司在机场蹲点了几个月。他认出那名女子是火车站纪念品店的员工,便迅速踩灭烟头,跟了上去。 “女士!”弗司追上了纪念品店员工,“你们对完账了吗?可以把钱还给我了吗?” “什么?”纪念品店员工一脸茫然,“什么对账?什么钱?” “你想耍赖?”弗司的脸涨得通红,“上午,出火车站的时候,我在你们店里买了东西,你们多收了钱!”他假装去掏自己的裤兜,“收据我还留着呢!” 行人纷纷侧目。纪念品店员工甩开弗司的手,大喊:“中午交接的时候没人提起这事,别来找我!我不管!”她匆匆跑到马路中间,在堵得死死的车辆缝隙里穿梭。 “你不管?”弗司紧追不舍,“粉色指甲很漂亮...但现在还是你的工作时间吧!” 包臀裙不利于行走,纪念品店员工怎么也甩不掉弗司。两人拉扯着过了马路,纪念品店员工脸红耳赤:“我带你去店里算清楚,不许嚷嚷!” 警车就在几米外的地方,弗司跟着纪念品店员工走向收发室。一个满脸雀斑的男孩子坐在门口,一见纪念品店员工便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男孩子带着醋意看向弗司,“这是...” “售后服务。”纪念品店员工简短地答了一句,领弗司穿过收发室,进入火车站。男孩子看看不远处的警察,又看看弗司,张了张嘴却忍住了。 纪念品店里,一对夫妻正等着结账。弗司突然变得善解人意:“你先忙吧,我可以等等。”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票据,认真地翻找。 纪念品店员工为顾客结账、包装。再抬头时,刚才要求退钱的人已经不见了。 7号站台停靠着两辆列车,一辆崭新、洁白,车身呈现完美的弧线;另一辆破旧、暗红、车头笼罩在黑烟中。弗司走在两趟车之间,拿不定主意。 那辆漂亮、干净的火车身上,每隔几米就贴了一个标牌,上面写着“黑桃国王城至梅花国王城特快”。每一节车厢外都站着一个衣着鲜亮的青年,露出八颗牙齿笑着。那辆破旧的火车外,空空荡荡,透过有裂纹的车窗,只能瞧见面容疲惫的男男女女。 弗司按了按腹部,确保日记本还在。他对梅花国特快外的一个服务生笑了笑,跳进了那辆破旧的火车。 秒针走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弗司的眼神在站台和怀表之间来回移动。终于,过去7分零23秒时,车门吱呀呀地关上了,火车发出一声长鸣,颠簸着开动。 弗司在车厢末尾坐下,巨大的乏累感袭上全身。他不敢眨眼,怕会睡着。现在还远未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一幢幢精致的大理石建筑在两旁后退,天色暗沉下来。前排的婴儿哭了起来,年轻的母亲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煮玉米,弗司胃里一阵痉挛。逃离快乐小鸡茶馆时,大衣丢在了狗窝,饥饿和寒冷让弗司手脚冰凉。 “查票,方块国专列,查票。” 车厢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弗司抬头,看见了一个梳辫子的男检票员。五分钟后,检票员走到弗司身旁,拖着长音问:“你的票?” 弗司在裤兜里掏了半天,一无所获。 检票员恶狠狠地盯着弗司,嚼口香糖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提高了声音:“你的票!” “哥们,听我说。”弗司歉疚地笑,“我太累了,不想站在门边,虽然我买的是站票,但我真的太累了...” “要么马上补票!”检票员挥舞着票夹,两边颧骨疯狂地耸动,“要么现在滚到门边站着去!” 弗司嘟囔着,不情愿地递出几枚银币:“终点站。”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检票员将银币扔进腰包,不屑地轻哼,“是啊,站票多便宜呢,我们都是傻子呢!” 弗司重新坐下,暗暗舒了口气。 检票员还在骂骂咧咧,正巧他的同事迎面走来。那同事手里拿着对讲机,正含混不清地说:“好,好,明白了。” “什么事啊?”梳辫子的检票员停下脚步。 “黑桃国警方要我们协助抓捕一名逃犯,是个瘦瘦的、个子挺高的男人,他们也没说别的。” “黑桃国的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梳辫子的检票员响亮地嘲讽,“我也瘦瘦的,个子挺高!” “是啊,不过,刚才你看见可疑人员了吗?” “可疑人员?”梳辫子的检票员把手搭在弗司的座椅靠背上,“没有,前面我都查过了,往后走吧。” 20小时之后,方块国专列缓缓驶入方块国火车站,停靠在5号站台。弗司走下火车,浑身酸软,筋骨僵硬。方块国是个生活成本低廉的国家,即便如此,他携带的钱也支撑不了多久。日记本的硬边硌在皮肤上,弗司有些懊恼。可仔细一想,这一切都无法逃避:见过那个老人,读过日记,就注定要走上逃亡之路。 火车站外是一幅与黑桃国截然不同的景象。视线中尽是低矮的砖房和乱糟糟的电线,道路杂乱地交错,地面泥泞不堪。街道两旁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商贩小车,一辆卡车擦着两三个行人驶过,引来大声的咒骂。 “啊...呸!”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侧身,一口啐向地面,弗司忙闪身躲过。 “先生,去哪里?”一辆带篷三轮车逼近弗司,车夫按着铃铛大喊:“只要九十铜币。” “太贵了。”弗司摇头,脚步不停。 “八十,不能再少了。七十!” 弗司爬上三轮车,报出那个著名的激进派报社的名字:“四方先锋报社。” 车夫把住刹车,扭过头来,不可置信道:“报社?不是旅店,不是餐馆?不是找女人的地方...报社?” 弗司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车夫撅噘嘴,踩动了脚踏。 高速公路上,带篷三轮车被一辆辆喷着黑烟的汽车超过。车夫似乎憋了一肚子气,不停地按铃铛。绵密尖脆的铃声锥进了弗司的大脑和心脏。 “您能不能不要再碰铃铛了?我有些头疼...” “啊?”车夫回头看了看,“你不是方块国人?”他突然面露惊恐,“不好!警车!” 三轮车猛地加速,弗司重重撞向了椅背。车夫抢着骑进最右侧车道,然后溜下了高速。 三轮车在土路上颠腾了近二十分钟才停歇。车夫指向右侧一栋水泥楼房:“到了,就是这里。” 水泥建筑孤零零地立在树丛里,顶层挂着标牌: “一楼 四方先锋报 二楼 云朵食品公司 三楼 (招商) 四楼 诚意布料 五楼 黑桃国、梅花国优质珠宝 六楼 (招商)” “一共七个银币。”车夫拽住弗司的红毛衣。 “不是七十铜币吗?” “这么远,七十铜币就想打发我?” 胃里翻江倒海,弗司没力气争执了。他付过钱,径直走进水泥楼房。但四方先锋报社的铁门紧闭,门外只有一个喇叭,不带感情的女声在走廊里回响。 “请稍等片刻,工作人员外出用餐了,马上回来...” 弗司靠着铁门坐下,阳光照着他的脸,温暖让困意无所遁形。再睁眼时,天黑了。 “请稍等片刻,工作人员外出用餐了,马上回来...” 一人快步走下楼梯,看见弗司时吓了一跳。 “您...在等报社的人?” “是的。”弗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您就是报社...” “不不,我不是。”那人友好地笑,“我是云朵公司的。您还是回去吧,报社的人下班了。他们每天都这样,放着广播,其实已经回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若么庄园 第三章若么庄园 四周一片静谧,弗司咽下一口面包圈,一瘸一拐地朝南前进。面包店的人告诉他,往南走大约二十分钟,便能见到虎威旅社。尽管居住环境不如人意,价格却是无比的实惠。 石子路两旁没有路灯,明月淡淡地勾勒出树丛的形状。偶尔,一栋房屋钻出树丛,但黑灯瞎火,不确定是否有人居住。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弗司没有多想,选择了右边那条路。因为,那边的一间小屋透出了暗黄的灯光,像是黑暗中仅存的希望。 走近一看,两个年轻女子正伏在长桌上专心致志地裁布料。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情绪让弗司眼圈发红。他扶着墙,奋力行走。 道路两旁越来越荒凉,房屋开始被墓碑所取代。一只乌鸦悲鸣着掠过头顶,弗司出了一身冷汗。旅社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弗司想起刚才那个岔路口,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 “再走五分钟,再走五分钟。”弗司自言自语,“如果还是见不到虎威旅社,就往回折返。” 道路越收越窄,树木在两旁形成天然的围栏,脚下偶尔踩到一根树枝,噼啪轻响。月亮沉甸甸的,月表的纹路清晰可见。夜风吹得弗司头皮发麻。突然,脚底板传来了刺骨的疼痛。 “啊!” 弗司惨叫着跌倒,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扎入了无数尖针,双腿顿时失去了知觉。 “救命,救命!” 又一只乌鸦飞过,勉强应和着弗司。 “救命...” 眼睛被汗蜇得生疼,鲜血一点点渗出体外,弗司隔着毛衣摸向腹前的日记,苦笑一声。 树影在眼前鬼魅地晃动,弗司想起了扑克大陆上一句老话:黑夜绝非犯罪的帮凶。可如今,他怀揣正义,马上就会死去。 远处有了动静,好像轮轴滚过地面,又好像有人垫着脚小跑。声音越来越近,却猛然顿住。接着,铁链哗啦啦绞动,不远处藏在树后的一扇门打开了,滚轮和小步跑再次响起。 呼哧呼哧,一只猎犬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针,吹着热气凑到弗司面前。它后面跟着一个坐轮椅的人。 “亲爱的,别咬他,弄得太血腥,我不好问话。” 轮椅滑到弗司眼前,一个悦耳如歌唱的男声响起:“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迷路了...”弗司气若游丝。 “你不是当地人吧?”男人吹了声口哨,“当地人,没人敢靠近我这里。” “救救我,求你...” “好吧。”男人按了下轮椅上的按钮,电话接通了。 “主人,请吩咐。” “大门,抬个担架过来。” “是。” 以黑色为基调的房间里,弗司呈大字形、被绑在中央宽大的石桌上。黑丝绒帘幔将四面墙遮掩得严严实实,分不清何处是门、何处是窗。拱形天花板上绘着一幅宗教画:一身彩装的大王和一身黑白的小王跪在海边,虔诚地祈祷。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黑桃国通缉犯了?” 老人靠在藤木沙发上,就着落地灯的柔光,翻看着从弗司身上搜出的日记。老人的头骨严重扭曲,眼睛、鼻子和嘴好似被针穿起,然后狰狞地拉成一条斜线。 “身上这么多针眼,居然一声不吭,你们黑桃国人还真是有钢铁般的意志。”老人的外貌与年轻优美的声音毫不搭调。 弗司闭着眼,拒绝回答。 “真尽兴啊。”老人合上日记,摩挲着封皮,“我一直以为,我在这里,市长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就够逍遥自在的了,结果,还是比不上皇室啊...” “黑桃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过这本日记的人。”弗司冷冷地提醒。 “谁知道我看过日记?谁知道你进了我的庄园?”老人把日记扔到地上,不屑地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你要帮我逃走?”弗司惊疑地睁眼。 老人摸了摸自己歪葫芦一样的脑袋,咋咋嘴:“我不想让你死。”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弗司身上,“这样一副躯体,这么美丽,我怎么舍得...” 背后一阵凉意,弗司的腿不能动弹,只能握紧拳头。 “你是个逃犯,你无路可走!”老人仰头大笑,如男高音在咏唱,“多么绝妙的时机!是不是老天可怜我?你说!是不是老天可怜我!” 弗司不敢出声。 “黑桃国的烂事,我一点也不关心。过几天,我就会放你走,对了,带上你的日记,别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落在我家。” “过几天...放我走?” “哦,对,我不该说的如此肯定。那么,让我来问你,你是想被我送回黑桃国、落入警方手中呢?还是想过几天,平平安安地走出若么庄园?那之后,继续你的反皇权活动或是过上平静的生活,随便你。” 弗司沉默了片刻:“你的条件是什么?” “身体,你美好的身体。” 弗司沉寂了几秒。 “好。” “痛快。”老人满意地拍手,“那么我叫法师过来了。”他按下落地灯上的按钮,“我需要莱莱小姐。” 黑丝绒帘幔被掀开了一个角,八个壮汉将另一张巨大的石桌抬进房间。一个脸庞圆润、眉毛又细又弯的中年女子悠悠然走到头骨扭曲的老人面前,高跟鞋的细跟清脆地磕在木地板上。女子身穿玫红色掐腰裙摆大衣,手持小皮鼓,头戴一束新鲜的铃兰。 “亲爱的莱莱。”老人握住中年女子的手,激动不已,“那么高的价钱,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愿意...今天,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莱莱,是不是老天可怜我?是不是?” 被称作莱莱的女子曲膝行礼:“恭喜。” 八个壮汉温柔地从藤木沙发上扛起老人,将他摆上石桌。老人的裤腿空空荡荡,只有双臂能被绑在石桌上。 “我无意束缚您。”莱莱温声解释,“我怕一会您疼痛难忍、完成不了仪式,才出此下策。” “我知道,我知道。”老人盯着天花板上的宗教画,“上次就是这样,我信任你,开始吧。” 莱莱走到房中央,正对拱形天花板的至高点,朝西虔诚地跪下。她右手高举小鼓,左手击向鼓面。咚的一响。 “大王与小王,我们的神。” “咚...” “一个热爱鲜艳的万物、缤纷的生命,总把自己装扮得灿烂夺目, 一个专注于白昼和黑夜、正义与邪恶,用一身黑白表达本心。” “咚...” “他们创造了这片大陆,将它划分为四个国家, 他们跪在海边祈祷,得到了十二个聪颖过人的男女。” “咚...” “他们将十二个人均匀地派往四个国家, 又用花朵、贝壳、宝石和露水创造了每个国家的臣民。” “咚...” “大王与小王,我们的神。 慈悲聆听我们的心声,为我们遮风挡雨。 神力无边,怜爱世间。 我们一丝不苟供奉双神,我们严格遵循神的教诲。” “咚...” “如今,有两个子民,在祈求神的赐福! 一个是不幸之人,年幼坠马,双腿残疾, 他被马踢伤了头骨,他日日以泪洗面,他渴望健全的躯体,英俊的容貌; 一个是在逃的犯人,渴望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大王与小王,我们的神! 神力无边,怜爱世间! 能否满足这二人,能否给他们希望? 我们一丝不苟供奉双神!我们将自己献给双神!” “咚...” 弗司昏迷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丑陋的新生命 第四章丑陋的新生命 弗司被浓厚的烛烟呛醒。玫红色身影挡住了拱形天花板,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把他搬到轮椅上去。” 几个男人粗声粗气地应着。温暖的手收了回去。 弗司被人小心抬起。他看到自己像布偶一样被折叠了起来,两腿不知去向何方。穿枚红色裙摆大衣、头戴铃兰的女人站在几步外,挑眉微笑。 “啊...”大脑一阵晕眩,优美的、有些做作的声音从弗司嗓子眼里溢出。 “慢一点。”女人温柔地说,“他的灵魂刚到这具驱壳不久,还不稳定,小心摇晃出来。” 众人幡然醒悟。他们的动作依旧谨慎,态度却明显有了转变。弗司被按在轮椅上。玫红色身影踩着高跟鞋,一下下走来。 “很多人都不相信,可有时候它真的有用,对不对?科学也无法解释,它就是有用...” 女人弯下腰,轻轻吻向弗司的脸颊。 “推他去见你们的主人吧。” 轮椅一晃,被推往房间的边缘。一人掀开黑丝绒帘幔,阳光猛地照进堂内,弗司想要捂眼,但胳膊比铁块还沉。帘子后面是一条蜿蜒的长廊,兽头栏杆的影子参差不齐地映在地上。 长廊穿过一片花圃,连接着一栋平顶别墅的后门,别墅乳白色的外墙被阳光照得金光熠熠。刚才掀开帘幔的人上前,轻轻敲门,门应声而开。 一只猎犬冲出门来,直奔弗司。可在离轮椅半米远的地方,它突然顿住,堆满褶皱的脸上满是犹豫。 “亲爱的,回来,你还没有适应。” 这是弗司熟悉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轮椅被推进了别墅,停放在一组玻璃柜前。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哑铃前方,照出了头骨扭曲的老人的身影。弗司惊慌地挪了一下身子,玻璃门上,歪头老人也在轮椅上挪了一下身子。 而原先的弗司,或者说,弗司的驱壳,正面朝东面的落地窗,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窗外满是棕榈树、美人长发般的紫藤和整整一架子的多肉植物。 “这不可能...”如今,弗司的呢喃都好似咏叹调。 “可惜了这一把好嗓子。”弗司的身躯慢慢停止奔跑,从仆人手中接过毛巾,“答应我,不要破坏它,好吗?” “你们是什么人...” “多么美好的身体!我想,我现在,爱上了运动。”弗司的身躯自得地笑着,问轮椅上的人,“心情不好吗?我们一起看电视吧。” 北面的墙上,壁挂电视闪现出了开机画面。很快,开机画面转变为一个正在演奏冰弦琴的女人,一口烤瓷牙的男舞者站在冰弦琴旁,边笑边跟着节奏扭摆。 “傻气。”弗司的身躯有些不屑,换到了下一个台。 “今日早些时候,黑桃国公布伽坦福利院纵火案的调查结果,认定43岁的看门人波当有重大嫌疑。除此之外,该福利院59岁的管理员伊古因恶意散播谣言,已被黑桃国当局执行死刑,而他的同伙,《52开心报》记者弗司,依然在逃。就这个消息,让我们连线特约嘉宾顿宁先生,请他为我们分析一二。顿宁先生您好...” “主持人、各位观众,好久不见。” “顿宁先生,您是研究国际问题的专家,在您看来,是什么使得黑桃国的态度突然转变?他们之前请求各国协助抓捕《52开心报》记者弗司,但对他的罪名讳莫如深。” “鄙人拙见,黑桃国之所以态度转变,其一是因为其他三国在抓捕逃犯时略显敷衍。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公布逃犯的罪名,其他三国就一头雾水,甚至还有了许多猜疑。其二,是惧怕逃犯在逃亡途中说出对黑桃国当局不利的话,这是在与逃犯争话语权,提前告知扑克大陆的民众,很多关于黑桃国当局的消息都是虚假的...” 弗司的身躯看向轮椅,咧嘴笑:“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弗司先生。” 良久之后,轮椅上的弗司说:“今后,黑桃国要抓捕的人就是你了。” 弗司的身躯揉揉猎犬的脑袋,心情很好,可猎犬神情茫然,尾巴摇了摇,垂了下来,又摇了摇。 “多谢关心,但我没什么好怕的。这里的人都知道,若么庄园的主人是个残疾、丑陋的老头子,而且深居简出。就算走漏了消息,市长也会帮我压下来的,他还指望我每年的大笔税款呢。”弗司的身躯在软垫上做着拉伸动作,对紧实的双腿十分满意。 “到了履行诺言的时候了。弗司先生,一小时后,庄园的车会把你送到秋葵市,一千公里之外,那里有家烟酒店,你就经营它直到老死吧。本来,我是打算让你自生自灭的,天知道我有多讨厌那副驱壳...但是,莱莱劝说我要对你好一些。” 晴空如洗,湛蓝的底色上,一朵朵蓬松的白云追逐着金色的阳光,与三十六年前别无二致。 马路上空空荡荡,菲妮把沉重的竹篮放在地上,靠着红桃形状的站牌活动了一下发酸的右臂。清风吹散了她额头上的汗意,撩起了蜜棕色微卷的长发。 “菲妮!” 一辆自行车停在菲妮面前。骑车的男孩满脸雀斑,十八九岁模样。他头戴鸭舌帽,脸上、脖子上都泛着害羞的粉色。 “后面撞车了,公交车过不来。”戴鸭舌帽的男孩指指公交车来的方向,“我载你回家吧。” 菲妮有点不好意思:“我,再等等...” “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是出来买姜的吧?回去晚了,姜就不新鲜了。” 这句话让菲妮焦虑了起来。她拎起竹篮:“那,多谢你了...” 等菲妮坐稳,男孩骑动了自行车。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被风拂过,沙沙合唱;身旁经过一辆观光马车,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菲妮,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菲妮抱紧了竹篮。 “你爸爸的事,我很难过。小时候,我去你家买糖,他经常帮我改作文...” 菲妮将长发别到耳后,轻声道:“我爸爸长得丑,心地却很好。” “是啊...不对!我不觉得你爸爸长得丑,那只是个意外,你爸爸年轻的时候肯定好看,看你就...”男孩子急忙刹住了话头。 自行车停在一棵巨大的核桃树下,几米外是一栋白墙红瓦的尖顶小屋,屋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新生命糖果店”。 “谢谢你洪多。等我两分钟...” “不了。”猜出了菲妮的意图,洪多连忙摆手,“家里不能再出现糖果了,我弟弟现在满口蛀牙。”他扶了扶鸭舌帽,红着脸,“有需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洪多离去后,菲妮走进了新生命糖果店。屋里没有开灯,货架上稀稀疏疏,一个妇人蜷在收银台后,圈圈烟雾从她手中腾起。 “妈妈。”菲妮将一篮子姜放在门边,“为什么不开灯呢?外面看还以为店里歇业了。” “我害怕...”妇人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尖瘦的下巴,“那灯,颜色那么鲜亮,还有音乐...你爸爸刚过世,就让这么欢乐的东西在店里...” “妈妈,你得振作起来。”菲妮走到收银台边,将手搭在母亲肩头。 “我知道,我知道。”妇人流着泪,把烟头按在收银台上,“你爸爸说,离开那具身体,他终于解脱了...” 菲妮有一瞬间的哽咽。 “对了,你的信。”妇人擤了擤鼻子,从抽屉里取出几封厚厚的信,“看样子是大学寄来的。” 悲伤被紧张冲淡了,菲妮颤抖着手接过那摞信。她最先拆开的是她最关心的、印着大颗黑桃图样的墨绿色信封。 “黑桃大学录取结果 菲妮小姐, 恭喜!您在黑桃大学353年全大陆招生考试中排名第6,已被列入新生名单。 黑桃大学致力于为扑克大陆的青年才俊提供最佳的...” “我被录取了妈妈!” 妇人点点头,勾了勾嘴角。 菲妮在厚厚一沓纸里匆忙翻找,终于找到了标题为“奖学金申请结果”和“在校生工作许可申请结果”的两张纸。 “黑桃大学奖学金申请结果 菲妮小姐, 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您的奖学金申请已被拒绝。黑桃大学奖学金,旨在帮助家庭年收入低于一定标准(见附录)的学生。经核实,您的家庭年收入与梅花国平均家庭年收入持平,我们认为您的家庭有能力负担您的学业,因此,我们拒绝了您的申请,请谅解。” “在校生工作许可申请结果 菲妮小姐, 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您的在校生工作许可申请已被拒绝。您的家庭年收入与梅花国平均家庭年收入持平...” 菲妮并不觉得失望,转去拆另一封信。很快,所有信封都被拆开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字体各异的信纸铺开在收银台上。 “求求你,妈妈。”菲妮眼里蓄起了泪水。 “就这样?”妇人探过身子问。 “妈妈...黑桃大学、梅花大学、方块大学,还有我们自己的红桃大学,都录取我了。”长发遮住菲妮的表情,她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们并不穷,妈妈,求求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日全食 第五章日全食 菲妮把一把姜丁扔进榨汁机,按下了开始键。机器轰隆隆地运转,她脑海里响起的却是母亲方才的话。 “每年一万银币的学费...刚办完葬礼,我手里的钱不多,都拿去付学费了,店里出事了怎么办?” 旁边,水沸腾了,咕噜咕噜乱响,白色蒸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 “以前,我们确实是中等收入。可你父亲去世了呀,他能把糖果店经营得好,不代表我也能经营得好,万一...万一我不行,我们不就是贫困家庭了?” 菲妮揉了揉眼睛,手指上的姜辣让她又有了流泪的冲动。 “总之,我们还是要多想想。现在欢天喜地去上学,之后支撑不下去了,半途退学,我怕你会想不开。” 菲妮往大碗里倒了半袋粘粉,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叠信纸。第一页是已然熟记于心的黑桃大学录取结果,第二页是冰冷冷的奖学金申请结果,第三页是外国学生注意事项,第四页是折起的黑桃国地图以及校园地图,第五页是学生团体介绍。 用姜汁和完粘粉,菲妮靠着高脚凳,读起了学生团体介绍。 “管中窥豹俱乐部 创立于291年,这里见证了弥竹、什什达等顶级视觉艺术大师的青年时代。 逗马协会 如果你只爱障碍赛、盛装舞步,请慎重!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马尾巴的梳理方式、马镫按摩脚底板的可能性以及用苹果玩具欺骗马驹的危险性。 ... 黑桃大学研究院 黑桃大学研究院位于一瓣橙街16号,是一所研究机构,并不是学生团体。为了不让录取信超重,我们只能在此页刊登招收志愿者的信息:性别不限,专业不限,人类学、心理学实验的参与者每星期有200银币的报酬...” 菲妮扔下搅拌器,冲出了厨房。 “妈妈!有办法了!” 货架上更稀疏了,收银台旁的小电视里插播着一条新闻:“专家预计,本世纪唯一一次日全食将于8月29日中午12:03上演...” “什么办法?”妇人微微侧头,露出高高的颧骨和油亮的鼻梁,她的脸随着电视画面变着颜色。 “我去参加人类学或心理学实验。”菲妮开心地挥着手里的信纸,语速飞快,“每星期200银币,每年在校36个星期...就差一点了妈妈!” 妇人没有说话,似乎在计算,最终她点了点头。 桃花国的夏天又潮又闷。日复一日,与发霉的衣物、变质的糖果和无常的太阳雨对峙,让人忽略了悄悄溜走的时光。从某一天开始,海边嬉笑打闹的少年遽然减少,原来到了开学前夕。 一声急促的铃响,标志着黑桃国专列即将启程。 “妈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菲妮!”妇人一把抱住菲妮,“其实,我也不...” “考试考不过都没关系!”一旁的洪多急切地说,“一定要平安。” 洪多刚从建筑工地赶来,防护服上满是木屑和漆点。他没有被任何大学录取,只能跟父亲学盖房子。 菲妮抱了抱母亲,又对洪多笑笑,转身登上了火车。她刚将行李塞进置物架,车就开动了。 菲妮找到自己的座位,向窗外追赶的母亲和洪多挥手告别。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红桃国,又是去全大陆最顶尖的学府读书,心里的激动和期待远远大于留恋与不舍。 银缎般的湖泊、大片的梧桐林、白墙红瓦的尖顶小屋...看着红桃国的风景,菲妮却想,不知第二天到达黑桃国,将是怎样一番景色。 火车轻轻颠簸着,菲妮托着腮,浮想联翩。 “吃桃子吗?”邻座的短发姑娘凑过来,手里捧着一颗粉嫩的桃子。 “谢谢,不过我不爱吃桃子。”菲妮友好地笑笑,从背包里取出食盒,“我这里有姜汁软糖,自己做的,要尝尝吗?” 短发女孩捂嘴笑:“姜汁软糖不是黑桃国特产吗?你都要去黑桃国了,还带着它?” “我家是开糖果店的。” “怪不得。”短发女孩的两颗门牙十分显眼,“那你去黑桃国做什么?买原料吗?” “不是。”菲妮有些不好意思,“我被黑桃大学录取了。” “真的吗?”短发女孩欣喜地大叫,引得前排乘客不满地啧了一声,“我也是!” 这回轮到菲妮尖叫了。 “我们太有缘了!” 短发女孩咂咂嘴:“不过,要想在黑桃大学出人头地,可不容易呐...” 菲妮担忧地说:“那我每天五点起床看书...” 短发女孩眯起眼问:“除了学习,你还有其它计划吗?比如,参加一些活动什么的...” 菲妮忙道:“我要去研究院参加人类学或者心理学实验。其实,我觉得逗马协会挺有趣的,用苹果玩具欺骗马驹的危险性...你看到团体介绍上写的了吧?” 短发女孩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是啊...不过,我知道一个特别刺激的活动,想不想参加?” “什么活动?” “不仅有意思,还有教育意义,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心灵上的升华...” “到底是什么嘛?别卖关子了。” “黑桃大学周围有两个活动点,不少学生都参与进来了呢。”短发女孩笑着,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说过,红黑圣主?消除你的一切烦恼,帮你脱离苦海,心想事成...” 菲妮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因为她在报纸上看到过,红黑圣主是个邪教组织。 “不,不用了。”菲妮悄悄朝远离短发女孩的方向挪了挪,“我可能会比较忙。” 接下来的时间里,菲妮不再与短发女孩闲聊,而是抱着背包,望向窗外。有一两次,短发女孩凑过来,意图说些什么,但菲妮紧闭双眼,假装睡得很沉。 路过了四五座小城市,火车再次在农田里急驰。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短发女孩戳戳菲妮:“去餐车吃晚饭吗?” 菲妮摇摇头,含混道:“不去了,我带便餐了。” 短发女孩离开座位,菲妮松了口气。她匆忙吃完小半盒荞麦卷,又灌下一瓶水,赶忙恢复了熟睡的姿势。 短发女孩回来时,窗外刚好划过一道闪电。几分钟后,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温柔的女声从广播里飘出:“夜间天气多变,请您添加衣物...” 昏昏沉沉间,火车几次停靠站台。当车再一次停下时,菲妮感到有人在敲击自己面前的那块车窗。 “再见。”短发女孩在窗外热情地笑,拎着一个布兜子。 她只是想传教,并没有伤害自己。想到这里,菲妮回以了一个微笑。 “下一站,列车终点站,黑桃国火车站。请您携带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菲妮伸了个懒腰,背包从她腿上轻飘飘地滑落。她狐疑地拎起背包,拉开拉链,瞬间惊呆了。 背包里什么都没了,钱包、夹着身份证明的录取信、精心写好的乘车路线,都没有了。菲妮哭着去摸隐蔽的内兜,幸好,支付学费的支票还在。 黑桃国火车站的警务厅里,菲妮将写好的笔录递给警察。 “学费支票还在,对吧?”五十多岁的警察从眼镜上方看菲妮,“不幸中的万幸了。身份证明可以补办,录取信无所谓,学校对对名单就知道了,钱包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我明白的。”菲妮绞着衣角,“那女孩是邪教的...” “没错。”警察抬手看看时间,在笔录上写下“353年8月29日,上午11:34”,“她想让你走投无路,然后向邪教的人求助,惯用伎俩了。”警察拿起手边的警车钥匙,“来吧,我送你去学校。” 宽阔的马路两旁,端庄笔直的银杏点缀着考究气派的大理石房屋。但总盯着一处看难免有些疲劳。 “我们国家就是这样,堵车,堵车,堵车...还好我们从小受到教育,要有钢铁般的意志。”警察无奈地踩下刹车,此时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是12:11,“但愿你能早点习惯。” 窗外忽然传来尖叫,路人纷纷停下脚步,指着天空交头接耳。一辆辆汽车开启了近光灯。 “对!今天有日全食。”警察放下车窗,兴奋地将头探出窗外,“预计一点半达到顶点,但我们可能要在车里观赏了...” 菲妮隔着车窗看向天空,见淡黄色太阳被蚕食出了一个缺口,那缺口慢慢变大,光线越来越暗。 一点整,警车以蜗牛的速度挪动着。窗外,像是黄昏的最后时刻,又像是暴雨前的阴沉。 “看来,不到晚饭时间,是到不了黑桃大学了。菲妮小姐,不如,我把你放在这里吧。”警察指向前方路口,“那里就是一瓣橙街,走几步便能看到黑桃大学研究院。研究院和校区之间有穿梭巴士,比我们在外面堵车快多了。” “没问题,太谢谢您了。” 菲妮感激不已,“我现下没什么值钱...” “全身心去欣赏这奇妙的一刻,不要因为火车上那点小事就丢掉好心情。”警察将车停稳,真诚地说:“祝你一切顺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伽坦研究院 第六章伽坦研究院 13:20分,太阳如一道白色的粉笔印,淡淡地划在深蓝的天空中。菲妮推着行李箱步入一瓣橙街,街道两旁的路灯齐刷刷点亮。右前方,一个小女孩从轿车的后座上爬起身,将头伸到天窗外,歇斯底里地叫喊;左侧人行道上,两个墨镜男子竭力仰着头,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扇扇窗户吱呀着被推开,一支支镜头伸到窗外,不约而同地朝向高空。 五分钟后,太阳完全被遮住了,变为一个妖娆的、带有朦胧烟圈的黑球。不知怎的,菲妮突然想起一句老话:黑夜绝非犯罪的帮凶。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10,12,14...”菲妮推着箱子,小心地避开驻足看天的路人,终于找到了16号。这栋建筑风格独特,横宽足有50米,陡峭的四棱锥屋顶直指苍穹。房子共有七层,一层的边缘有个近三米高的拱形门洞。建筑的外墙是纯红色的,却又好像五彩缤纷。与周围青灰色的大理石建筑相比,这栋房子仿佛不属于这条街似的。 菲妮好奇地走近,看清这栋房子的外墙完全被红贝壳覆盖。路灯的灯光打在一片片红贝壳上,落下彩虹般的星星点点。 “伽坦研究院...”菲妮看着拱形门洞上的铜牌匾,有些疑惑。铁门虚掩着,她把行李拖上台阶,拉开门走了进去。 “抱歉,有人吗?” 宽大的门厅里响彻着回音,正面墙上贴着三行巨大的、熠熠发光的金字,瘦硬绰约的笔迹写着: 珍爱美食 按时休憩 心怀敬畏 鲜红色壁纸包裹着围成弧形的墙,黑色花枝纹在壁纸上蔓延,隐蔽处有一道铁栅栏门。一盆盆散尾葵、小松树和仙人掌沿墙摆放,隔开了数具干净柔软的布沙发。一张弧形乌木桌立在门厅中央,旁边是塞满报纸和杂志的书架。 “有人吗?我是新生。” 依旧无人应答。菲妮猜测,大伙应该是去看日全食了。 菲妮把行李箱靠在一株盆栽旁,不小心碰到了一片叶子。那棵树唰的一声收紧了全部枝丫,原来是一株含羞草。 咔嚓轻响,后门被推开了,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你是谁?”男人拖着长棍,小眼睛警惕地眨着。 “我是新生。”菲妮怯怯地拽紧行李箱,“来黑桃国的路上,我的身份证明和录取信都偷走了,警察送我过来的。” 男人摸摸毛茸茸的脑袋:“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我能不能坐穿梭巴士?去了校区,他们有我的照片...” “我还是不懂。什么穿梭巴士?” “就是研究院和校区之间的...” “这里是研究院。”男人疑惑地张嘴,露出一口焦黑的牙齿,“你来研究院做什么?” “我是黑桃大学录取的新生...” “不要再废话了!”男人猛地举起长棍,电流嗞嗞闪烁,“说不明白你来做什么,就是合众派!” “波当?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男人马上垂下电棒,恭敬地站好。一个年轻男子冲进门厅,拦在菲妮身前。 “你就是这样对待女士的?” “林,林普先生...她,她说不清为什么来这里...” “然后你就用高压电棒威胁她?”林普十分不悦,“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了,我来管。” 强壮的男人慢吞吞地走到弧形乌木桌后。林普回头对菲妮道:“很抱歉。” 林普比菲妮高半个头,黑发中分,刘海柔顺地垂在眉边。他的脸瘦长,眼眶很深,不说话的时候嘴微微嘟起。 “我可能走错路了...”菲妮的脸涨得通红,“请问,这里是黑桃大学研究院吗?” “这里是伽坦研究院。” 林普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低沉,“位于两瓣橙街16号。” “果然。”菲妮懊恼不已,“我要去一瓣橙街,打扰了。”她转过身,想从大门出去,但林普轻轻地说:“恐怕...你出不去了。” 方才进来的那扇铁门不见了。完整的墙、平整的黑纹红底壁纸好似在质疑菲妮的记忆力。 “这是怎么回事!”菲妮大惊失色,“你们要囚禁我吗?” “不。”林普轻轻皱眉,“我也出不去,我们都出不去,通向外界的出口被封死了。” 菲妮冲到墙边,激烈地四处拍打,但只有敲击厚重石块发出的沉闷的咚咚声。 “这是噩梦吗?”菲妮揪着长发,“我得出去,开学了!我妈妈...电话在哪里?我要打电话!” “电话?”弧形乌木桌后,波当哂笑,“伽坦研究院的电话都是摆设。” 林普抬起手,示意波当安静。 “这些年,伽坦研究院没有拿得出手的学术成果。先生禁止我们与外界接触,命令我们潜心钻研。不光是研究员,后勤人员也被禁足了。” “先生是谁?我无意间进来的,那扇铁门...”菲妮指着门的位置,焦急道:“能不能带我去见他?请他放我出去!” “先生不在这里。他不定期地来研究院,没人知道他的行程。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星期,也许下个月...但可以肯定的是,先生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12月的最后一天,他一定会来研究院,检查研究成果。”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二楼,铁栅栏电梯门外是个温馨的活动室。一张台球桌和一张兵乓球桌、冷饮柜、摆着花瓶的吧台沐浴在阳光下,电梯面对的一大片区域被打造成了光滑暗黑的马蹄球场地。 “你们不能出去,你们的亲人也不能进来吗?”林普拉开电梯门的时候,菲妮问。 “先生应当对他们说过,我们正在隐秘的地方做科研,为了全人类的福祉。” 菲妮无奈地笑笑。她见活动室的玻璃窗大开,便问:“不能跳窗户逃走吗?” “没用的,我们试过各种方法。”林普将行李箱推到电梯外,缓步走到窗边。那里,一张橡木圆桌被几台软垫扶手椅簇拥着。 “你看。”林普推开窗户,抡起一把扶手椅砸向窗外。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扶手椅在窗外半米的地方遭遇了猛烈的撞击,断成三截后坠落。 “那椅子...” 林普轻轻一笑:“没关系,只要我们不离开伽坦,毁坏多少财物先生都不在乎。” “这个先生到底是谁?”菲妮的声调因焦虑拔高了好几度。 “说来奇怪,我们没一个人能记住他确切的身份。”林普望向窗外的鲜活世界,“我只知道,他的话就是权威,他的命令不容反抗。” 活动室后方,走廊里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睡袍的姑娘走了出来。她眼神温柔,嘴唇粉嫩,长发简单地盘起,露在睡袍外的皮肤牛奶般白皙。 那姑娘好奇地看看菲妮:“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抱歉吵到你了。”林普介绍着菲妮,“这位是菲妮小姐,刚刚进入研究院...” “菲妮,我叫白蒂。”白得耀眼的姑娘看看自己的装束,一边脸笑出了一个酒窝,“原谅我的这身打扮,昨晚我一直在修复一具五米高的蟒皮鼓...对了,我是音乐学研究员,你是哪个领域的?” “菲妮不是我们的研究员,她是意外走进伽坦的。白蒂,我记得203号房间一直空着,对吗?先生来之前可以给菲妮暂住吗?” “当然。”白蒂轻盈地转身,“菲妮,那个意外是什么呢?我还以为,伽坦完全与世隔绝了呢。” “我刚刚问过菲妮。”林普眉头紧锁,“门厅面向二瓣橙街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铁门,那时正好是日全食顶峰。” “日全食?”白蒂十分兴奋,“那等下一次日全食,我们是不是可以...” 林普摇头:“这是本世纪唯一一次日全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歪理邪说 第七章歪理邪说 被子很软,枕头上有股柑橘的香气,大衣柜在左边,被纱帘轻拂的落地窗在右边。菲妮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那个神秘兮兮的先生,天亮之后,会不会出现?9月2号之前,如果他一直不现身,自己就会错过报到时间,那时学校会破例吗?如果学校不相信如此荒谬的事,自己就无法入学了,就要回到红桃国,等待下一年的入学考试... 妈妈会担心吗?她更担心自己,还是那张学费支票? 床头柜上的时钟一眨一眨,菲妮愈发烦躁。 电话打不了,窗户砸不破,怎么办呢... 菲妮激动地起身,盯着长桌子愣神,背后汗津津的。 白蒂的话在耳边回响:“在后院围墙上架长梯、挖地道、往窗户上贴大幅求救标语,几个自然科学研究员甚至想用□□炸开顶层的烟囱...但都以失败告终。伽坦研究院像是被什么诡异的法术控制了。” 菲妮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凉水,企图缓解那股口干舌燥。她环视这间宿舍,这里装饰的既豪华又复古,有一间客厅、一个小厨房、一间卧室和一个带有圆形大浴缸的盥洗室。如果不是被迫住在这里的,她会无比心满意足。 电视遥控器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菲妮盯了它半晌,觉得实在没有心情取乐。她走到门边,换上皮鞋,悄悄地来到走廊。 走廊上的钟敲了11次。菲妮穿过活动室,拉开了铁栅栏电梯门。 几秒钟后电梯停在三楼。活动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立着数具骷髅的隔间。只见每个骷髅脑袋上都贴着一张纸,纸上用水彩笔重重地描着一个字,合在一起,便是“自豪的社会科学研究中心”。隔间墙上刻满了古老的文字,气氛异常庄重。 一具具骷髅在月光下笑得有些阴森,菲妮不敢出电梯,按住了四楼。 四楼,电梯外是一间生机盎然的花房。一颗小松树上缀着扑克大陆模型和长筒望远镜,几十盏吊钩花盆载着婀娜的绿枝和娇嫩的花苞缀在屋顶下。一只鹧鸪立在花盆伸出的绿枝上、一动不动,菲妮猜测它是一具标本。几株高高的仙人掌拉起了一块发光板,“聪明人都在研究自然科学”几个字在发光板上闪烁。 菲妮走出电梯,欣赏着膨大的蒲葵、粉黄娇嫩的鸡蛋花和深邃迷人的紫苏。她一点点挪到花房出口,感觉身上沾满了茉莉的香气。花房后的走廊里,好几扇门内都透着光。菲妮凑到其中一扇门边,隔着心形的玻璃向里看。 林普穿着衬衫和短马甲,站在宽大的工作台旁。他一手拿三角尺比架,另一手画线。从侧面看,他的腿不可思议的修长。林普绕着工作台走了两步,正好面对菲妮。他因专注而微微蹙眉,比菲妮从前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英俊。 隔门偷窥的菲妮一个恍惚,就见林普抬起头来,对自己微微一笑。 “我,不是故意的...”门打开的时候,菲妮结结巴巴地说。 “没关系。”林普手里还握着三角尺,“我的观测任务也快完成了。睡不着的话,我带你转转。” 林普给工作室的门上锁的时候,斜对面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脑门上贴着创可贴、留着八字胡的精瘦老人伸出头来。 “林普,这么早就要回去?” “是啊。”林普向菲妮介绍,“这是我们的农学家梅塔。如果你是坐电梯过来的,就很难错过他的心血—那个花房。” “真的吗?我太佩服您了。”菲妮羡慕地说,“我家的前院总是一团糟。” 梅塔的两眼炯炯有神:“不是我自夸,养护植物必须有一个严谨的态度,理论知识必须熟记于心...哦,花烛还在等我,祝你们玩的开心。” 告别了梅塔,林普问:“菲妮小姐有什么爱好吗?” “我...”菲妮斟酌着,“我喜欢看书,还喜欢听浪浪少女。” 林普一脸茫然:“我从没听说过浪浪少女,也许白蒂知道...不过既然你爱看书,图书馆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 电梯滑过挂满风景画的五楼,在六层定住。一展屏风立在十步外的地方,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菲妮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象令她却步。图书馆层高近五米,灯火通明,上百具两人高的乌木书架整齐地排列,登高凳和蒲团摆在书架间隙,绛红色的木地板光可鉴人。 “太壮观了。”出身小镇的菲妮震撼不已。她在书架丛中徘徊,在顶上放着“哲学”标签的书架旁停下,踩上登高凳,抽出一本《世界的起源》。 “绪言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如何产生的,长久以来,有两种较为主流的解释。一种认为大王与小王(即双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双神用神力从自然界召唤出了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便是扑克大陆四个国家皇室的祖先。另一种解释相信扑克大陆起源于宇宙大爆炸,已有上亿年的历史,人类文明则始于一万年前;百年前,扑克大陆遭遇了毁灭性的小行星撞击,我们作为幸存者的后代,把那次灾难与新生定义为0年。 不认同以上两种起源论的人提出了数十种其它的假说。其中最耸人听闻的是123年无名氏的游戏假说。该假说认为,扑克大陆的产生源于另一个世界里风靡的名为“扑克”的游戏。当一局“扑克”游戏出现“平局”时,扑克大陆便产生了。扑克大陆遗传了部分母体世界的物质与精神文明。随后,扑克大陆完全独立于母体世界,自行发展。该假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它如果成立,就意味着可能有无数个“扑克大陆”,母体世界也有可能是更高级世界的游戏空间...” 菲妮啪的一下合上书,以看歪理邪说的眼神看着书的封面,“不羁出版社”几个银字闪入了视线。 不远处,林普抬起头看菲妮。 “没,没什么。”菲妮将书塞回原处,“观点很新颖...” “这里的书思想前卫。”林普翻着手里的《宗教学》,“习惯了会上瘾。” “但愿我不会习惯。”菲妮跳下登高凳,盘腿坐在蒲团上,“希望天亮之后先生就会来。” 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鸣笛钻进了耳鼓,菲妮忙捂住耳朵。鸣笛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偃旗息鼓。 “这是...”菲妮揉着耳朵,觉得自己快要聋了。 “火险警报。”见菲妮急急站起身,林普补充道,“是演习。隔几天演习一次,没想到今天是这个时候...走吧,我们去门厅。” 门厅里稀稀落落站了几个人。刚才见过的两眼有神、留着八字胡的农学家梅塔与菲妮打了个招呼,他身边是个身材匀称、穿着紫色丝绸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那人一见菲妮便微微鞠躬:“甜蜜的长发让人想起了浓滑的蜂蜜...欢迎加入伽坦大家庭,我是考古办公室的笛萨。” “我叫菲妮。”菲妮伸出手去,“不过我不是这里的职员。” “这有何妨?”笛萨郑重地握住菲妮的手,“美好的事物总是若即若离...” “其他人呢?”林普打断了笛萨。 “姑娘们肯定都睡下了。”考古学家笛萨耸耸肩,“谁能想到午夜还要演习?” “我相信他们在做实验。”农学家梅塔一脸严肃,“就像我对我的植物一样,看看应激反应。” “不过不虚此行。”笛萨对菲妮眨眼,“菲妮,原谅我的好奇...你是如何进入伽坦的?” “误打误撞进来的。等先生来了,我会向他说明情况然后离开。” 一听“先生”这个词,农学家梅塔打了个寒噤。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笛萨拍拍梅塔的肩,丝绸衬衫在灯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光晕。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不是你的错。”林普对菲妮耳语,“梅塔和先生先前有些不愉快...” “不要自责,菲妮。演习结束了,我们回去睡觉吧。”考古学家笛萨摸摸自己的头发,“可惜错过了美容觉。” 四个人一齐往电梯走去,菲妮瞥见农学家梅塔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双腿不住地颤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过去小调与未来大调 第八章过去小调与未来大调 有人在轻敲面前的车窗。菲妮睁开眼,看见一了个短发女孩。她站在车窗外,露出两颗大门牙,得意地笑。 “别走!”菲妮猛然惊醒,从座位上跳起来,“回来!” 短发女孩摇晃着布兜子,飞也似窜进火车站熙攘的人群中。菲妮跌跌撞撞地跑向已经关闭的车门,绝望揪住了她的心脏。 “回来,回来!就是因为你!”菲妮拼命拍打着车门,“我不想被关在伽坦研究院,开门啊!” 胸口的哽咽和咚咚的敲门声让菲妮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翻身下床,头晕目眩。 门打开了,外面是梳着马尾辫、温柔笑着的音乐学研究员白蒂。 “早上好,菲妮。”白蒂有些犹豫,“我不想打扰你,不过,再不去食堂,早饭就没有了。昨天晚上,你就把自己关在宿舍...今天还不饿吗?” “早上好白蒂。”菲妮望向门内支着的小广播,胃里一阵痉挛。林普说过,先生到来的消息会通过广播传至研究院的各个角落,可这支小喇叭一直沉默。 “是有点饿。我收拾一下跟你去食堂。” 十分钟后,菲妮跟着白蒂来到了七楼。伽坦研究院的温度被中央空调控制在21度左右,但食堂显然是个倔强的地方。滑动玻璃门一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旗子上有头小奶牛的是奶制品餐车,后面是粥和浓汤。”白蒂指向窗边一排铺着米黄色桌布的木桌子,“那边有熏肉、香肠和鸡蛋,再旁边是坚果、蔬菜和水果。啊!今天有软饼。”白蒂高兴地盯着中间餐车上的招牌,“除了伽坦,哪里都找不到这么好吃的软饼了!” 软饼餐车长约三米,上面一字排开了竹篮、搅拌机和摊饼台。两三个人在餐车前排队等候,一个围着围裙、戴着透明口罩的高挑女子在餐车后忙碌。 “您是新人吗?”轮到菲妮时,女子笑着,妩媚非常,“那我可要使出浑身解数了。您爱吃甜的还是咸的?甜饼有香草饼和枫糖饼,咸饼有菠菜饼、荞麦饼和奶酪饼。甜饼可以卷水果,咸饼卷蔬菜、配蘑菇汤。”一缕乌黑的卷发挣脱了女子的发髻,从额角缀下,别具风情。 菲妮望着那莹润的红唇,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回答。 “菲妮不知道怎么选呢,要咸的吧,跟我一样。” 端着餐盘离开后,白蒂笑道:“看来,你也被我们的厨师迷得神魂颠倒。” “她可真美!让人嫉妒不起来,只想欣赏...” “是啊,研究院里不论男女都喜欢莺诺。她如此美貌,厨艺还这么高超。这种喜欢,是爱慕,又有些崇敬...” 菠菜软饼里流着浓酱,裹上苦菊、煮蛋和香肠,一口咬下去,酥软、咸鲜、脆滑,极大地满足了味蕾。菲妮舀起一口蘑菇汤,一抬头,就见一个精瘦的高个子走进了食堂。 “咳...” “别急嘛,慢慢吃。” “是农学家梅塔...”菲妮擦擦嘴,略显狼狈,“昨天晚上,我在他面前提起了先生...” 白蒂叹了口气,举起了白瓷杯。她脸上的皮肤和白瓷惊人地相似,只不过多了几点雀斑。 “先生刚刚体罚过梅塔。” “什么?体罚!”菲妮瞪大了眼睛,“这个先生!圈禁你们,体罚梅塔,又对林普发号施令,该是多么专横。” “其实在我印象中,他是个很安静的人。”白蒂眼神涣散,回忆着,“安静得有些不正常。他从不对我说话,一个字也没有。” “也许因为你是女孩子,他不想显得粗鲁?但是体罚,天呐...”菲妮难以置信,“353年,在一个高等研究院,体罚?” 白蒂兀自发呆。 “为什么不设下一个陷阱,等他到访的时候囚禁他,迫使他还你们自由?” “囚禁先生?”白蒂吓得眼里有了湿意,“别说了...” “今天上午陪我吧?”走出食堂,白蒂挽着菲妮的胳膊,“我新写了一支曲子,想找个人品鉴品鉴。” “没问题。” 穿过五楼挂满风景画的隔间,两人走进了一间面朝后院的工作室。这个房间的屋顶加高了,晨光通过落地窗倾洒进来。窗边立着一架约有三人高的花面大鼓,不远处摆着一台椭圆形冰弦琴。深金色柚木地板上铺着一大张竹垫,上面有一张矮凳、数张手写的乐谱和三本贴着图书馆标记的彩页书。菲妮走到窗边,看到后院有座平平扁扁、巧克力状的建筑。 “那是仓库,堆放危险物品和大型器械的。”白蒂推来一把摇椅,“坐下吧,我给你拿饮料。” 菲妮正惊艳于草莓樱桃酒的浓烈醇香,白蒂的手在冰弦琴上拨出了第一个音。 乐曲中仿佛揉杂了浪浪少女的几首歌,红桃国的一切铺天盖地卷来。母亲愁眉苦脸地签着学费支票,自行车前座上、洪多的耳朵根都泛着粉红,围起大学招生考试考场的皇家骑兵...一件又一件,无比清晰,似电影回放呈现在菲妮眼前。 乐声不息,越来越多的记忆被发掘了出来。背着渔具、从“勤劳必修课”上归来的初中生,一笑满嘴龋齿的儿童,坐在轮椅上喃喃自语、脑袋如同歪葫芦的父亲... 琴音戛然而止,菲妮回过神来,淡粉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荡。 “白蒂,这是你写的吗?”菲妮轻轻地说,“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我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这首不是,我觉得有意思,弹给你听的。”白蒂转向菲妮,一脸好奇,“你真的想到了从前?” “是啊。最近的,很久以前的,很多回忆...” “这就奇怪了。”白蒂从谱架上取下乐谱,仔细地翻看,“这首曲子是我从图书馆抄来的,名字叫《过去小调》。但是除了你,我们没有人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想到过去。” “那你们想到了什么?” “荒谬至极的事!”白蒂乐不可支,“梅塔,我们的农学家,联想到自己在砍伐花草;今早你见过的厨师莺诺,联想到自己饿得皮包骨!我自己,我请林普给我演奏,结果,一会看到自己站在几头牛中间,一会又冲着墙大喊大叫。” 菲妮忍俊不禁:“那林普呢?” “你绝对猜不到!林普看到自己在传教,我说,他可是自然科学研究员啊!” “这明明是《另一个我小调》!”菲妮笑得喘不过气来,“林普小时候,肯定被身为学者的父母整天关在家里,埋头苦读...” “说到这个。”白蒂敛笑,“他想不起来了。”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也丢失了很多记忆。” “想不起来了?”菲妮以为白蒂在开玩笑,“自己的出身还能忘记吗?” 白蒂靠着冰弦琴,垂着头:“我们这些人都是如此。过往,不过是脑海中一些碎片。” “肯定是长年的禁锢伤害了你们的记忆中枢。”菲妮握住白蒂的手,“今后,想到了什么就对我说,我帮你记住。” 白蒂捏捏菲妮的手,微微一笑,半晌她开口:“还有一首曲子,你想听吗?”不待菲妮回答,白蒂转过身去,再次拨动了银色的琴弦。 绚丽的开场白过后,菲妮仿佛坐进了一间阶梯教室,周围满是驻笔沉思的青年人,一个白发苍苍、裹着红围巾的教授在前面的黑板上写写画画;片刻后,一份报纸砸在菲妮手中,封面上印着她自己的名字;四下突然被黑暗笼罩,唯一的光源照在菲妮前方,护送一个男人走上演讲台。 “菲妮。”白蒂轻唤,“你看到了什么?” 菲妮盯着眼前重新显现的冰弦琴,斟酌着说:“也是荒谬的事...” “你的确与我们不同。”白蒂的语气里有失落,也有欣慰,“这是《未来大调》,我们看到的都是一片空白。” “白蒂,我昨天才来的。”菲妮忙解释,“不管是药物迷惑还是妖术控制,都来不及对我起作用,并不代表你们的未来...” 白蒂深吸一口气:“我明白的。” 纱制窗帘盖住了花面大鼓,中央空调吹出的风翻动着竹垫上的乐谱。 “对了,我自己的曲子还没弹给你听呢。”白蒂走到竹垫旁,拾起一张乐谱,“这首曲子,旨在提高人的食欲,是我近期的研究课题。” 菲妮重新在摇椅上坐下:“那快让我听听,有没有效果,今天中午便能见分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幽灵记事本 第九章幽灵记事本 菲妮心烦意乱地盯着食堂天花板上的小喇叭,确信它刚才发出了嘶的一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喇叭再无动静,唯有人声喧哗。 “要韭菜酱吗?”白蒂推过来一只装着翠绿色浓浆的玻璃罐。她顺着菲妮的目光看去,“他们在调试广播。” “我撑得难受了。”菲妮端着餐盘起身,“我出去走走。” “我马上就好...”白蒂忙卷起了一大口面条。 “别耽误你的研究。”菲妮拍拍白蒂的肩,“我就在门厅逛逛,说不定先生会来。” 不等白蒂说话,菲妮快步走远。 门厅里,看门人波当坐在弧形乌木桌后,一边翻杂志一边傻笑。菲妮的脚步惊动了他,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眼。 对峙了十几秒,菲妮最先放弃,只得穿过长廊,来到后院。后院里只有高高的围墙和一幢丑丑矮矮的房屋。 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空气里却弥漫着寒意,菲妮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她回想着家乡被太阳热情照耀的梧桐林、大汗淋漓的骏马以及□□着上身在蓝宝石般的海水里打闹的孩童,鼻子发酸。 “嘿!嘿!” 两点钟方向,一个□□着上身的小男孩坐在围墙上,冲菲妮招手。见菲妮看来,他一翘二郎腿,向后靠去。没有想象中的惨叫跌落,小男孩神情惬意地倚在墙头,如同靠着沙发:透明的空气便是沙发的靠背。 菲妮赌气地闭上眼,她不觉得好笑。 “走错路来到二瓣橙街的人不少,日全食顶峰、在外面闲逛的人也不少,但刚好在日全食顶峰误以为伽坦研究院就是黑桃大学研究院的,只有我了。这么巧合的事都让我碰上了,耽误入学也不奇怪。”菲妮沮丧地盯着自己的午餐,“只是我妈妈...她以为我失踪了,会报警的...” “先生每次来都带着警察,报警也没用。不过,你能想开就好。”白蒂叉起一颗西兰花,“我觉得你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我在全大陆招生考试中排名第6,还是有实力的,明年再考一次,又能怎样...” 白蒂点头:“12月31日,先生的生日,他一定会来访。也就是说,最晚新年的第一天,你就能离开。” 菲妮一口气喝完了南瓜汤:“你弹《未来大调》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在大学里,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抱歉。”一个声音插话进来,“我无意打断女士们的谈话,但这个记事本是两位的吗?” 菲妮朝右侧看去,考古学家笛萨正指着旁边餐桌上一个崭新的红封皮记事本。他今日穿了一件灰绿色衬衫,头发光亮地梳到脑后。 菲妮和白蒂皆予以否认。 “想是哪个粗心大意的男士落下的。”笛萨戴着方框眼镜,下巴修得十分干净,“我待会把它交给贝儿。” 下午一点,菲妮回到宿舍,打算午睡之后再去帮白蒂润色那首提高食欲的曲子。她扑倒在沙发上,感觉刚刚合眼,就听见地板被楼下的重物撞得嘭的一响。 菲妮不明所以,又是嘭的一响,比刚才更加用力。电视摇晃了起来,沙发挪动了位置,粉尘从墙上坠落,地板几乎要裂开。菲妮跳下沙发,冲出门去。 她的宿舍楼下是103号房间。此时103房间的钢木门紧闭,嘭嘭咚咚的声音从门内传出,颇为激烈。 “有人吗?”菲妮轻敲房门,“需要帮忙吗?” 几秒钟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缝里眨着两只无辜的褐色圆眼。 “谢谢你好心的姑娘,但恐怕你帮不上什么忙...” “里面怎么啦?” 褐色圆眼里流露出一丝委屈:“我来搬天文器具,没想到开错了匣子,放出了斥斥球...” “斥斥球?” “研究磁力用的。它们现在到处乱飞,你一个瘦小的姑娘也抓不住...”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林普飞奔而来。 “发生了什么?” “林普!斥斥球...” “斥斥球...”林普看向菲妮,“菲妮,我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跑到了四楼。林普推开一间工作室的门,绕开各式各样的器械,冲向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物体。那东西有个尖顶,腹部圆滚滚的,外面罩着丝布。林普绕着那物体,掀起丝布检查了一圈。 “幸好电充满了,我们把它推到103,千万!千万不要碰到丝布下面的金属。” 两人小心翼翼地把那物体推进电梯,电梯下降时,四楼的植物和三流的骷髅都在颤抖,几个穿着睡衣的人出现在二楼走廊,讨论着是不是地震了。 103号房间门口,林普慢慢扯下丝罩布,一个金属大桃子露了出来。 “欧歇,吸消器在门口!你掩护好自己,我开门了!” “我藏好了!”回答声闷闷的。 林普绕到门边,一把将门推开,而后躲到一旁。下一刻,木制门框遭受了暴击,拳头大的、锃亮的金属球争先恐后地从房内涌出、吸附在金属大桃子上。金属大桃子威力十足地嗡鸣,那些金属球纷纷脱落,颓靡地滚到地上。 菲妮走到林普身旁,刚想说话,余光里闪过了一个红点。 一本记事本躺在金属大桃子后,崭新的红封皮泛着光。菲妮一个恍惚,抬腿就朝那记事本走去。 “啊!”脚下绊到了一颗沉重的金属球,菲妮朝吸消器跌去。滚烫逼近了她的脸,眼睛被灼得生疼。菲妮想起了烧红的铁板,以及一靠上铁板就开始变色冒泡的肉片。 腰被人牢牢地抱住,菲妮的脸悬停在吸消器上方20厘米处。蜜棕色长发因惯性继续向前飘荡,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响,一股焦糊味弥散开来。 林普把菲妮拉到墙边,焦急地打量她。 “没事吧?特别是眼睛,吸消器温度很高...” “多亏你救了我。”菲妮揉揉眼睛,朝金属大桃子看去,但那个记事本不见了。 “头发烧焦了可以再长,人没事就好。”林普安慰她说。 下午,白蒂见到菲妮时大为震惊。她翻箱倒柜找出了剪刀,在工作室里就要给菲妮修剪头发。 “多可惜呀,这些柔顺、光亮、卷卷的头发,以后一定要小心...” “白蒂,你还记得午饭时笛萨发现的那个红色记事本吗?” “还有印象。怎么了?” “那是研究院统一的款式吗?你们每个人都有?” “我没有。”咔嚓一下,一束末端焦黄扭卷的头发掉在了废纸上,“也没见其他人用过。”白蒂梳了梳刚剪过的发茬,“你要文具吗?我这里有很多,随便拿去。” “哦不,多谢,我就随便问问。” 毛毯半垂下沙发,玫红色蒲团靠着木制脚凳,一束梅花插在电视旁的细口瓶里。按开盥洗室的灯,见到镜子里短发及肩的自己,菲妮吓了一跳。 “9月1号过去了,先生没有来。”她对自己说,“准备明年的考试吧。” 菲妮调好水温,慢慢地躺进浴缸。伽坦研究院的洗发露有着淡淡的柑橘味,清新恬雅。菲妮放松着脚趾,在水蒸气里浮想联翩。 这不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而不是在公共浴室里争分夺秒。她的胳膊在温水里惬意地划动,思绪陷入了混沌。明天去图书馆借几本语言学和数学的书... 她微微扭头,换了个姿势。浴缸外,乳白色树脂拖鞋旁,一本记事本静静地躺着,崭新的红封皮好像在诡异地笑。 菲妮惊慌失措地从浴缸里爬起。待抹去脸上的泡沫和水珠,仔细看时,那记事本又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梅花风情会 第十章梅花风情会 “白蒂,那个记事本。”菲妮烦躁地给冰弦琴抹保湿膏,“昨天中午诡异地出现,害得我差点成了烤肉,晚上又溜进了我的盥洗室...不会是针对我的恶作剧吧?” 白蒂穿着围裙,站在高高的木梯上,用一把小刷子清洁蟒皮鼓。 “我看不像,如果宿舍里藏了一个人,你会毫无察觉吗?” “也对...笛萨接触过那个记事本,说不定他有什么发现,一会去问问他。”菲妮有些分神,不小心把保湿膏抹到了琴弦上。 “菲妮!”白蒂瞥见菲妮的手偏离了位置,登时道:“琴弦会生锈的!” “抱歉抱歉。”菲妮忙拿棉球擦拭琴弦,正巧这时有人敲门,她松了口气,跑过去将门打开了。 门外,美艳厨师莺诺推着长长的餐车,一缕白发妩媚地穿插在乌黑的鱼骨辫里。 “还发呆呢?不帮朋友布置风情会了?” 菲妮一脸疑惑。 “白蒂,你居然对菲妮保密。” 白蒂从梯子上爬下来,解释着:“提前知道就没有新鲜感了,菲妮不会怪我的。” “什么风情会?” “四国风情会。”白蒂轻巧地解下围裙,“向其他国家的人介绍自己的祖国,每月举办一次,这回轮到我了。” 菲妮这才反应过来,伽坦研究院虽然位于黑桃国,这里的工作人员却可以来自其他国家。 淡淡的梅花香从餐车上一具具倒扣的银碗里飘出,菲妮脱口而出:“梅花糕?白蒂,你是梅花国人?” “你看她的皮肤,还能是其他国家的人吗?”莺诺笑着,“梅花国的人,不是牛奶,就是象牙。你们红桃国的人呢,眼睛大大的,头发卷卷的,很有热带风情。” 菲妮把自己很有热带风情的蜜棕色头发别到脑后:“研究院里,还有谁同我一样,是红桃国人?” “不少呢。”白蒂从角落里拖出一只大纸箱,“自然科学研究员欧歇,心理学家达钦,还有...” “别气我这个已经忘了国籍的人了。”莺诺嘟嘴,“一小时以后,隔壁的会议室如果还没布置好,白蒂,我们可要笑话你了。” 白蒂慵懒地一甩马尾:“我才不会给别人笑话我的机会。昨天晚上,我已经摆好桌椅,拉好横幅了。” 紧邻白蒂工作室的是一间圆形会议室,可以容纳50人。此刻这里装饰成了梅花国主题:天花板中央吊起一盏木雕梅花灯,16条紫色的横幅如同太阳的光芒,从梅花灯散射至天花板边缘。每条横幅上都绣着银色的“终生优雅”字样。几圈桌椅像漏斗一样围住中央的空地,菲妮把一盘盘被银碗扣住的梅花糕端到桌子上,又调试了一番投影,才见换了正装的白蒂走进屋来。 “待会介绍到驱邪物的时候,帮我把纸箱里的玩偶分发出去,好吗?”白蒂拂了拂鬓角,又去抻丝裙上的褶皱,“本来金帽也是梅花国人,但他发烧了不能来,只能麻烦你了。” “没问题。”菲妮爽快地答应了。 众人陆续到齐。白蒂打开立体投影仪,一束慵懒的白梅投射在会议室正中央,缓缓旋转。白蒂戴上耳麦,愉悦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 “欢迎大家来到今天的梅花风情会!首先请品尝桌子上的梅花糕,这样,就算一会我讲得无聊透顶,你们也能原谅我了。” 在轻笑声中,白蒂说:“众人皆知,梅花国东临方块国。在那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国境线上,发生了许多灵异事件...” 菲妮守着纸箱,站在边缘,认真地听着,直到林普转过头来。 “过来坐下吧。”林普轻声说,指了指身旁的空座。 菲妮拖着纸箱走了过去。 “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虽然错过了报到时间。” “对不起,我虽然代表不了先生...” “怎么是你的错呢。”菲妮认真地说,“我已经想明白了,人生在世,总要受点挫折。我已经在准备明年的入学考试了。” “入学考试。”林普笑了起来,“仿佛是白垩纪的事了。” “白垩纪?”菲妮佯装质疑,“你还不到三十岁呢,只能说是石器时代。” 林普却沉默了:“三十岁,确实不到三十岁。可我感觉已经被关在伽坦三百年了...” 白蒂的声音飘了过来:“屋子里落满了灰,门从外面锁上了,送奶员努力想保持优雅,毕竟,梅花国人的信条就是终生优雅...” “你什么时候进入伽坦,都不记得了吗?” “你会嘲笑我吗?”林普垂眸,“一个自然科学研究员,连结绳计数都做不好。每次绳子不是被烧毁,就是自动断开...” 菲妮连连摇头,及肩短发像拨浪鼓的鼓坠:“一定有人暗中捣鬼!就像那个记事本。” “记事本?” 菲妮描述了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红封皮记事本,林普猜测道:“难道是监视器?你知道,对于伽坦来说你是异物...一切小心。” “他吹灭蜡烛,缓缓躺下。帐篷外传来了碎碎的脚步声和笑声,拓荒者头皮发麻。门帘被风吹得左摇右摆...” 林普接着说:“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复习还有其它的打算吗?” “我还没想好...” “想不想当研究助理?帮我们查一些资料,不会占用太多时间。你能接触到多个领域的课题,对今后选择专业也有帮助。研究助理不算正式职员,随时都可以离开伽坦。” “我愿意!”菲妮拼命点头,“怎么才能当上研究助理呢?要考试吗?” “驱邪物,对,驱邪物。”白蒂提高嗓音重复了数次。菲妮猛然回神,起身一一分发玩偶。 等菲妮回到座位,林普说:“不用紧张,没有考试...” “抱歉,我听到了“考试”这个词...” 坐在林普另一边的农学家梅塔凑了过来,八字胡一抖一抖。 “是啊,我在说服菲妮当我们的研究助理。菲妮以为要考试才能...” “这是要考试的。”梅塔结痂的手上托着耳朵尖尖、吐着红舌头的红桃国驱邪玩偶猫,“不考试,怎么知道菲妮的兴趣和专长?不过不是纸笔考试,是面试。” “梅塔,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先例...” “我们的农学家梅塔,自然科学研究员林普还有年轻的朋友菲妮,你们聊得很开心嘛,有没有认真看我的驱邪舞呢?以后,深夜穿越梅花国与方块国边境、遇到鬼怪的时候,可不要抹着眼泪喊我的名字。”白蒂关掉立体投影,宣布道:“现在,两人一组,练习驱邪舞吧。”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菲妮面前,手的主人戴着方框眼镜,身穿纯黑礼服,脚踩一双哑光尖头皮鞋。 “菲妮,跟我一起练习吧。顺便说一句,这个长度的头发显得你更灵动了。” 林普恍然大悟:“就说菲妮今天有些异样,原来是头发短了...” “没救了。”考古学家笛萨翻了个白眼,对菲妮道:“梅花国真是浪漫啊,用跳舞这么优雅的方式对付灵异事件,如果是我们黑桃国,估计会在国境线架满机枪。” “我还是不明白。”林普与梅塔走到会议室中央,准备跳舞,“面试有什么必要吗?每个领域都尝试过,才能发现自己的兴趣和专长,不是吗?” “我们必须科学地培养一名研究助理。假如提前知晓了菲妮喜欢植物、不喜欢物理,我们就要按比例增加她去我那里的时间,减少与你相处...” “你们不要争了。”考古学家笛萨面朝林普,反手与菲妮击掌,“面试就面试吧,林普、梅塔和我,我们三个面试,够公正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三个问题 上午9:55,菲妮来到伽坦研究院二楼的活动室,距离面试开始还有5分钟。她走到窗边,对着倒影理了理头发和衣领。昨天,因为准备面试睡得很晚,两边眼下都是沉重的黑晕。 叮的一响,电梯停了下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随后响起。菲妮扭头看去,看门人波当端着热牛奶走近,神情颇为不屑。 “窗边的橡木圆桌只有做研究的人才能坐,明白吗?” “十点钟我在这里有个面试。”菲妮怏怏不乐地从软垫扶手椅上起身。 “面试?”看门人摸摸毛茸茸的脑袋,“那你也不能坐在窗边。你在伽坦研究院借住,就要守规矩,知道吗?” “不守规矩的人是你,波当。”考古学家笛萨轻盈地走近,“菲妮是客人,又是女士,请收回你无礼的态度。” “是,笛萨先生...”波当的手抖了起来。 “端好你的...” 笛萨的话还没说完,波当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热牛奶溅得到处都是,波当硕大的发黄的球鞋、台球桌的桌腿、半筐六个马蹄球、几盆花烛还有笛萨的裤子都糟了殃。 “笛萨先生,对不起...我把这里收拾干净...” “老天...”考古学家笛萨盯着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亚麻长裤,方框眼镜后闪烁着心疼,“这里没办法面试了,我们去门厅吧。” 10:05,林普、笛萨与梅塔挤在门厅的一张布沙发里,菲妮则坐在对面的乌木椅上。 “一盆花烛烫坏了。”农学家梅塔的胡须一抖一抖,“很特别的花烛,叶子都是紫色的,我照顾了很久...我不抱怨了,不抱怨了,开始吧。” 林普拂开中分的刘海,对菲妮笑笑,眼眶更深邃了。 “我们对研究助理的要求不多,但这场面试还是无私、严谨、全面的。” “好了梅塔,不要吓唬菲妮。”笛萨把腿伸直,想让自己舒服一些,“我们速战速决。我来问第一个问题:请讲述你最近一次发脾气的经历。” 菲妮愣住了。那些精心准备的段落,比如对物理和化学的热爱,对文学和历史的渴求,显然不适合这道题目。 “我,脾气很好...”菲妮边思索边回答,“遇到问题时,我总是尽力与人沟通。上一次情绪失控发生在一年前,对象是我的经济学小组搭档。” “为什么呢?”笛萨问。 “当时,我们在模拟系统里卖葡萄,哪个组的收益最好,哪个组的成绩就最高,通过各种策略盈利...” 对面的三个人饶有兴致地点头。 “刚开始,我们的小组经营得很好,是班里的前几名。可一天,我登录系统时发现,葡萄库存一夜之间全被低价卖掉了,以低于成本价的价格!我们组的排名一下跌到了最后。” “这是怎么回事?”梅塔问。 “我调查了很久,找到了充分的证据,证明是我的小组搭档干的。说来也可怜,他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去赌马了,结果亏的一分不剩。那天,他想发泄一把...” 对面的三个人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很气愤,但一切都无力挽回了。最终,我扇了他一巴掌。” “不错了。”笛萨满意地点头,“你的情绪控制能力已经很不一般了,我没有任何问题。” “我也没有要问的。”林普笑着,看了眼梅塔手中的笔记,“那么继续吧。第二个问题:菲妮,你害怕小动物吗?” 菲妮的后脑勺汗津津的,第二个问题更加出乎意料。余光里,标语金光闪耀: 珍爱美食 按时休憩 心怀敬畏 鲜红色壁纸加重了菲妮的紧张情绪。 “我,不害怕小动物...我认为,人类应当多与动物相处,学习它们为美食奋不顾身的态度,嗯...严格地按照生物钟作息...” “这个答案非常新颖。”林普笑着,坐直了身子。 “前两个问题回答得不错,我们继续。”农学家梅塔严肃地念着笔记:“你怎样看待肉类和蔬菜?” 这个问题的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菲妮觉得自己要败下阵来。 “仔细想一想。”梅塔提示道,“你更喜欢肉类还是蔬菜?” 菲妮在心里酝酿了一篇议论文的提纲,慢慢地说:“肉类和蔬菜,在我看来,是同等重要的。肉类提供蛋白质,蔬菜补充维生素... 过多的肉类会导致脂肪堆积,因此需要搭配蔬菜...过多的蔬菜则会影响人体对钙的吸收... 四个国家先后出台了健康膳食的标准,我一直按照红桃国标准,科学合理地搭配肉类与蔬菜...” “逻辑很严谨。”菲妮回答完,梅塔点评道。 “恭喜。”笛萨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菲妮,你已经是我们的研究助理了。” “可是,我的兴趣和专长还没...”菲妮和笛萨握着手,满腹狐疑。 梅塔翻着笔记,后面空空如也。 “面试题是我出的,我忘了这点了。”考古学家笛萨耸肩,“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可惜面试已经结束了。” 把借来的白蒂的正装送到一楼的干洗室后,菲妮回到了203号宿舍。宿舍的卡其色色调让她放松下来,她摔进沙发,从抱枕底下摸出遥控器,按下了开始键。 伽坦研究院的电视只有一个频道,循环播放着五六十年前的老电影。菲妮看了一会《无辜之人》,觉得故事太过悲情,便跳下沙发,打算拿一瓶酸奶。 冰箱上多了一张被磁力贴压住的粉嫩便笺。菲妮走近,看清便笺上那几行圆润可爱的字:“恭喜菲妮小姐成为伽坦研究院的研究助理!我为您分配了一间临时工作室,331号房间,位于三楼、社会科学研究中心的尽头。您有任何不满意之处,都可以通过工作室门后的便笺留言。 因为担心这张留言贴在大门上会被风刮走,我冒昧动用了宿舍的备用钥匙。今后,除非特殊情况,我不会再进入您的宿舍,请放心。贝儿。” 菲妮兴奋地取下便笺,转身跑出宿舍。 阳光下,三楼电梯外,几个脑门上贴着纸的骷髅显得有点可爱。菲妮默念着“自豪的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朝走廊尽头跑去。 石板楼梯旁便是331号房间,一只氢气球拴在门把手上,乳白漆喷着“欢迎菲妮!”。菲妮走到门前,透过心形的玻璃向里看,最显眼的是一张巨大的红木方桌。 门没有上锁,门后的锁眼里插着一把钥匙。菲妮将钥匙拔下,小心地收进口袋。 除了那张巨大的桌子,工作室里没有其它的家具。不过,四面墙上钉满了格架,正好可以摆放书和各类小玩意,菲妮十分满意。 “菲妮?”白蒂在外面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快请进!你的消息真够灵通的。” “贝儿说你的工作室在331,请我协助你呢。” “我正是看了贝儿的留言才过来的,她可真体贴。白蒂,哪里可以找到贝儿?我想当面致谢。” “我也不清楚。”白蒂好奇地摸着那张巨大的红木桌,“贝儿鲜少露面,我们都通过便笺交流...瞧!林普也来了。” 林普站在门口,端着一盆修成雨伞形状、插着“福满新居”小木牌的松树。 “祝贺你菲妮!贝儿说你的工作室在三楼。”林普把松树摆在工作室门后,抬头看见了便笺,“行程表都安排好了,贝儿的效率没得说...工作日上午协助科研,下午是复习时间。明天是考古学,你要去笛萨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预言雕像 318室的房门大咧咧地敞着,欢快的音乐从门内飘出。 “早上好!请进。”一身白袍的笛萨坐在一堆木头里,对菲妮招手。 “早上好。”菲妮犹豫地看看脚下,不确定该如何迈步。总把自己收拾得光鲜照人的笛萨,工作室里却一滩狼藉。 “踩在橡胶垫上吧,我专门为女士铺设的。” 菲妮拨开脚边的一堆卫生纸,找到了脏兮兮的橡胶垫。走了两步,几块木料拦住了去路,她只得伸手将木料塞进旁边一叠石膏模具里。躲开钢锯与湿哒哒的油漆桶,一路劈荆斩棘,菲妮终于走到了笛萨身旁。 “考古学是伟大的学科。考古学到底属于社会科学还是自然科学,学界存在争议。伽坦把我的办公室放在了自然科学中心。”笛萨唰的一下带上白手套,“你看我,不像社会科学研究员那样言辞闪烁,也不像自然科学研究员那样古板,对吧?” 菲妮只能点头。 “今天,我要开始修复这具木雕。”笛萨指了指面前的工作台。 菲妮盯着托盘上那无数个龇着毛边、形状各异的褐色小木片,难以置信道:“这是木雕?” “070年在红桃国一座废弃的行宫里发现的,可能是《红桃国史》提到的预言雕像。”啪的一下,笛萨打开了托盘旁的金属工具箱,“我一直舍不得修复它。但今天不一样,菲妮小姐是我的助手,菲妮小姐又是红桃国人。” “一个没有任何修复文物经验的红桃国人。”菲妮赧然,“我能做些什么呢?” 笛萨从脚边拎起画板递给菲妮。 “这尊雕像被送来时就是这副颓靡的模样。”笛萨推开报纸,拉过高脚凳,示意菲妮坐下,“不确定是否有残缺的部分。如果有,我就要把残缺的地方补起来,用相似的木料,涂尽可能相近的颜色。但我不能默默无闻地做这件事。”笛萨眨眼,“菲妮,你的美术怎么样?” “还不错。”菲妮诚恳地说。 “那就好。”笛萨松了口气,从托盘里捏起两块木片,“我需要你帮忙绘制整个过程。比如,这个形状的木片是以这种姿势与另外一种形状的木片粘合的。如果是残缺的地方,我用现代材料补齐的,还要着重标记,以供后代学者参考。” “明白了。”菲妮认真地点头,“不过,我怕跟不上你的速度。” “大可不必担心。”笛萨笑了起来,“这比拼图游戏难得多。找到接口合适的木片、确定残缺的部分、上漆、黏贴,非常耗时,只有你等我的份。” 菲妮用钉子把画纸固定在画板上,准备就绪。 “有你的参与,这个过程一定难忘。”笛萨眉飞色舞。 很快,笛萨就翻找出了一块两边光滑的木片。菲妮仔细地在纸上描画,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070年的木雕,碎是碎了,木头还是好好的。”笛萨拨动木片堆,感叹道:“如果没有那场天灾,0纪年之前的木雕肯定能够保存下来。对考古界来说,没有比这更遗憾的事了。” 铅笔在纸上游移,菲妮下意识地说:“不只是木雕,对吗?考古界没有发掘出任何0纪年以前的遗迹吧?” “不错。”笛萨给编号为1的木片涂着胶水,“小行星撞击扑克大陆,太惨烈了,人类的曾经都被抹去了...如今,我们不知道是谁发明了收音机,是谁最先提出“银行”的概念,过去,是否有人登临极北之地的冰山,四国文化的不同又是如何形成的...全都无从知晓。” 菲妮突然回忆起一段话。 ... 其中最耸人听闻的是123年无名氏的游戏假说。该假说认为,扑克大陆的产生源于另一个世界里风靡的名为“扑克”的游戏。一局“扑克”游戏出现“平局”时,扑克大陆便产生了。扑克大陆遗传了部分母体世界的物质与精神文明。随后,扑克大陆完全独立于母体世界,自行发展... “有没有可能...”菲妮犹豫地停下笔,“我只是猜测,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另一个高级世界衍生出来的?0年就是衍生之年,许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比如收音机,比如银行,都是那个高级世界的产物,我们当然不可能有0纪年之前的历史...” 笛萨推了推方框眼睛,疑惑道:“高级世界?他们也有诗歌吗?有雕塑吗?有系统的数学、物理学理论吗?我持怀疑态度,菲妮。” 菲妮也未能说服自己,只得无奈地笑笑,继续描画木块的形状。 “我个人很乐观。”笛萨举着两块木片,等粘连它们的胶水起作用,“深山、大海、极北之地,这些地方,一定有躲过劫难的小可爱,只不过人类差点运气,没有发现它们。”他补充道,“先生也同意这个想法。” “先生?” “当然,他很关心我们的研究。毕竟,是他关我们禁闭的。” “没想到他是考古学家。” “是也不是。”笛萨拿着两个木片比对着,“他涉足多个领域。每次来研究院,他和他的手下都会与我们一一详谈。” “农学家梅塔...”菲妮若有所思,“梅塔的研究不能让先生满意,先生就体罚了梅塔?” 笛萨半是不解半是忧心地皱起眉头。 “梅塔是我的好友,我完全相信他。但我很难想象,先生会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先生对我很友善。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我处于亚健康状态。”笛萨轻笑,“他总是让他的手下给我体检,然后开很多的药。” 菲妮放下画板:“他跟你说话?” “我们聊得很开心。” “他不颐指气使?” “完全没有。” “你们见到的是同一个先生吗?”菲妮站起身,有些激动,“林普、白蒂和你描述的,分明是三个人!” “可爱的菲妮!”笛萨耸肩,从金属工具箱里取出一张磨砂纸,“你多问几个人就会知道,每个人心里的先生都不同!这正是心理学的奇妙之处。过几天,你去达钦那里,他能给你解释清楚...” 菲妮重新抱起画板,嘟囔着:“希望我遇到的先生,是个和善的人。” “谁会对一个眼睛像小鹿的姑娘粗鲁呢?啊...刚才那部分可能要重新画了,我犯了一个错误。”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笛萨拼出了一个镰刀状的薄层,菲妮笔下的画纸也积累了厚厚一摞。 “这是什么?”笛萨望着菲妮,“红桃国特有的图腾?” 菲妮摇头:“我从来没见过。” 笛萨研究了一会,推测道:“可能是底座,你看它两面平整。” 门外传来咚咚的跑步声,两人并未在意。 “预言雕像...”笛萨托腮沉思,“会不会是一位女神,手里举着一柄镰刀?” “那女神如何预言呢?难道说,诚心祈祷时,镰刀上就会显现出字迹?” “这是个很好的思路!” 又是一阵咚咚的跑步声。一个面熟的小男孩将头伸进318房间,对着笛萨和菲妮大吼一声,而后逃之夭夭。 这一吼,惊得笛萨手一抖,镰刀状的木片坠向地面。 菲妮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接那木片。镰刀的尖头扎中手心,菲妮吃痛地抽了一口气。 “没事吧?”笛萨紧张地托住菲妮的手,“流血了!快,我给你包扎一下!羊山家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孩子...” “镰刀沾上血了...” “别管那个!” “预言...” “我先给你包扎!” “上面显现出预言了!” 笛萨惊疑地看向镰刀木片。只见菲妮的血液被木片尽数吸收,刀身上一行扁扁的字愈发鲜明。 “流血之人,将于五日之内中毒。” “怎么是这种预言!”笛萨大失所望,找着创可贴,“跟黑桃国地下通道里,举着占卜小旗的人一个水平。” “我知道,红桃国也有不少。”菲妮盯着手掌,没把那句预言放在心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饕餮曲 第十三章饕餮曲 纱制窗帘轻抚面颊,菲妮躺在摇椅上,琢磨着高高的天花板上的图案。 “画的是什么呢?” “巡音图。”数件乐器之外,白蒂坐在竹垫上,啜饮着草莓樱桃酒,“听一段声音的时候,拿起笔,闭上眼,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天花板上的这个,是我听《多面怪盗》的时候画的,我最得意的作品。” “多面怪盗?”菲妮坐起身,“野蛮小草的《多面怪盗》?”在 白蒂点点头。 “野蛮小草早过气了!妈妈那个年代的人才喜欢...” “他们明明正当红!”白蒂争论道,“比你喜欢的那个什么,浪浪小姐...知名度高多了。” “是浪浪少女。说真的,你也没听说过浪浪少女?还是九年前在你们梅花国出道的呢。” “不知道。”白蒂优雅地晃晃酒瓶,“要不,你唱几首代表作来听听?” 菲妮跳下摇椅,一本正经地站好。她先唱了一首《青春就像微波炉》,接着是《卧薪尝胆》,最后以《大象与河马》结束。 “你的鼻子是我的拐杖; 你的欢笑让我膨胀...” 白蒂打着节拍,协助菲妮完成长音。 “不错嘛!”听完《大象与河马》,白蒂趴在凳子上速记,“中间有几句,旋律异常优美,和我那首提高食欲的曲子很相似。” 一个小时以后。 “白蒂,你又弹错了,那是大象与河马的旋律...” “第五次了第五次了!”白蒂叹气,“我再也不能专心弹自己的曲子了!”她看了眼手表,“快到12点了,去食堂吧。” 今日,厨师莺诺心情很好,午餐异常丰盛。除了萝卜炖牛肉、孜然鱿鱼圈、凉切奇味鸡、炭烤羊腿和药草鹅蛋五道荤菜,酸甜秋葵、微熟油麦菜和辣酱豌豆苗三道素菜,奶白黑鱼汤一道汤,还额外供应了虾仁蛤蜊饭和茄汁拌面。菲妮尝了一口虾仁蛤蜊饭,瞬间被惊艳了。 “这也太好吃了!”菲妮狼吞虎咽,“以前莺诺都在敷衍我们吗?” 白蒂敲开鹅蛋,舀了一大勺焦黄的芯,顾不上说话。 头顶的吊灯给食物打上了诱人的光晕,食堂头一回这么安静,杯盘碰撞声盖过了窃窃私语。 “莺诺!” 考古学家笛萨眼尖地瞥见厨师莺诺从厨房里走出来,举杯致敬:“厨神莺诺!” 众人纷纷看去,鼓掌欢呼。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笛萨问,“午餐如此丰盛!” 莺诺笑着解下围裙,露出低胸小黑裙,优美的颈间环绕着一圈莹润的黑珍珠项链。 “这串项链丢失很久了,没想到,昨天羊山家的孩子捡到了它。上面的黑珍珠虽然是人造的,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 两个小男孩从靠窗的餐桌上跳起来,明星似的挥手。望见其中一个孩子的脸,菲妮的手心隐隐作痛。 “羊山家...白蒂,你说过,他们是研究语言学的?” “是啊,羊山夫妇和五个孩子。”白蒂又敲开了一个鹅蛋,“那些孩子淘气得吓人。羊山夫妇不得不搬到后院去住。” 菲妮吃完一碟奇味鸡、一盘微熟油麦菜、一碗虾仁蛤蜊饭和一盏黑鱼汤,意犹未尽。她端着托盘走到茄汁拌面的餐车旁,前面有两个孩子在排队。男孩大约四五岁,比女孩高了半个头。 菲妮见两张酷似的脸同时看向自己,笑了笑:“你们好。” 男孩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菲妮一个字也没听懂。 “你说什么?”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也叽里咕噜说了好些话。两个孩子放声大笑,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三三,四四,你们又没礼貌了!” 一个矮矮胖胖、肤色偏黄、染着红头发的妇人走来,歉疚地对菲妮鞠躬:“我没管好他们,您见谅。” “没关系。您是羊山夫人吧?”菲妮自我介绍道:“我是研究助理菲妮。刚才,这两个孩子说的是什么?您能听懂吗?” 红发妇人在皱巴巴的碎花连衣裙上擦了擦手,显得有些紧张:“是我和他们的爸爸设计的一种语言,代号是北部方言。” “设计的语言?人类还能用其它方式沟通?” “我和他们的爸爸正尝试用不同的发音方式、声调以及句子结构表达同一种意思。” “真是太厉害了!” “谬赞了。” 男孩和女孩一人拿了一份茄汁拌面,撒腿就跑。 “这些孩子跟野人似的,怎么教育都不行。”妇人叹了口气,“我和他们的爸爸都不敢让他们靠近研究院大楼。” 菲妮条件反射般摊开受伤的手掌:“昨天,我在社会科学中心见到了您的大儿子...” “是啊,他和两两,也就是我的二儿子,找到了莺诺的项链。当时我的小女儿把红墨水倒进了洗衣机,我和他们的爸爸忙着清理,就冒险让他们自己来送项链。万幸,没闯出什么祸。” 整个下午,菲妮都无法专心复习。 “游离基反应分为三个阶段:引发、链式反应及终止...” 夹起一根秋葵,咔嚓一响咬下去,汁液黏稠,酸酸甜甜,那味道...菲妮强行拉回思绪,拿起了一本生物书。 “猪的嗅觉非常灵敏,目前,梅花国海关正使用猪来搜查违禁品...” 猪这么聪明,还是吃鱼好了。来一盏黑鱼汤,滑嫩的鱼肉,热腾腾带着奶香的汤... 胃里咕咕乱叫,菲妮合上书,无助地掏出怀表。可是才刚刚三点。她翻开《简明历史》,心不在焉地浏览目录。 敲门声响起,菲妮暗自祈祷即将发生的事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门外,农学家梅塔抱着笔记本,套着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和卡其色棉裤,手腕上缠着绷带。 “抱歉打扰到你,菲妮。”梅塔的眼睛闪着亮光,像涂了油一般,“我的重大疏忽,20小时前,六只装着水果的袜子从四楼花房不翼而飞,你见过它们吗?” “装着水果的...袜子?” “是的。”梅塔认真地描述,“袜子是红色的,绣着金色的花纹。” 菲妮摇了摇头。 梅塔捧起笔记本,在菲妮的名字旁边工整地画了个叉。 “那些水果是实验产物,尚不能确定能否食用。希望借走它们的人口下留情。” “那个...”菲妮犹豫着,“羊山家的孩子,您问过了吗?我不是说一定是他们,我只是...” “多谢提醒。”梅塔点头,“我这就去后院。”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饭时间,菲妮取了一盘玉米软饼、一碗茄子包脆骨,又倒了一大杯甜酒,才觉得满足。 “这是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一个下午。”菲妮咽下玉米饼,然后灌下一大口甜酒,对白蒂说,“我的胃都是真空状态了!” “菲妮,这酒...” “太好喝了,我知道。虽然酒里有股淡淡的桃子味。” “菲妮,这酒有股腥味!”白蒂按住菲妮的手,“你没瞧见笛萨去找莺诺了吗?他怀疑酒变质了。别再喝了!” “我不觉得腥啊。”菲妮拎起一个茄子包脆骨,“而且这茄子有点咸,需要甜酒缓一缓...” “有点咸?是很咸!莺诺今晚高兴过头了...可你是怎么了?”白蒂猛然反应过来,欣喜大叫:“那首曲子!” 菲妮一下子被呛到,咳嗽不止。 “《大象与河马》的旋律!”白蒂激动地拍菲妮的后背,“那首曲子真的提高了你的食欲!没想到,是《大象与河马》的旋律!我要把它命名为《饕餮曲》!” “恭呃...”菲妮举着玉米饼,忽然觉得小白鼠是没有立场说祝贺之词的。一股酒劲涌了上来,菲妮问:“喝了这么多酒,明天睡过头了怎么办?” “明天你去协助谁?” “好像是法律研究员,米泽先生。” “米泽?”白蒂忍俊不禁,“那你怕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明天不就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鲜少露面之人 第十四章鲜少露面之人 林普拉开铁栅栏电梯门,让菲妮和白蒂先行进入。 “今天,菲妮是谁的助理?” 菲妮满怀期待地说:“是法律研究员,米泽...” “哦!”林普抚额,神情陡变。 菲妮不解地看看白蒂,又看看林普:“为什么提起米泽先生,你们都是这副反应?” 电梯开始滑降,林普解释道:“见了他你就知道了。希望今天你能从他那里学些有用的东西。” 怀着对这位米泽先生的巨大好奇,菲妮推开了327号房间的门。这个房间离她的工作室不远,却鲜少见人走动。 法律工作室里,墨绿色窗帘半掩着,每隔几步便立着一个半米高的梯形木柜。墙上,淡橙色线条勾勒出了一幅室内景象:两排座椅被一具华丽的扶手椅隔开、相对而视;一杆秤从高高的穹顶缀落,悬在扶手椅前方。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这是扑克大陆国际法庭的内景。 昏暗处,一个圆脸男子坐在一方梯形书柜上,垂着手,头一点一点。 “米泽先生?” 菲妮走过去,用稍大一点的声音说:“我是研究助理菲妮,米泽先生?” 年轻男子猛然惊醒,无措地看着菲妮。他一边耳朵上穿着水晶耳钉,头发很短,使得头皮看起来只有一层青灰色。 “贝儿或许给您留言了,我是菲妮...” “哦,菲妮...”米泽揉揉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请坐。” 菲妮环顾四周,确信米泽指的是梯形书柜。 “我最近在研究婚姻法。如果可以,菲妮小姐...”米泽的头又耷拉了下去。 “米泽先生?” “哦!”米泽努力睁开眼,“劳动法,第一章,子女赡养父母...” 青灰色脑袋在菲妮眼前有节奏地甩摆,她的眼皮也愈发沉重。 菲妮仿佛站在林间,听微风在枝叶中穿行;又仿佛躺在海边,被波浪温柔地冲刷脚踝;夜莺婉转清啼,蝉鸣混合着蛙叫,万籁俱寂,正是好眠时。 屋外,走廊上的钟敲响了几次,菲妮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湖水在桨下荡漾,一个个铅坠钻破湖面,涟漪起处,鱼食裹着尖钩向下沉。“勤劳必修课”上,高中生们守着压弯的鱼竿,紧张又期待地盯着浮漂。突然,一个男孩大叫,他面前的鱼竿剧烈地抖动,大伙都冲过去帮他收紧钓线,钓上来的却是羊山家的一个孩子。 提着空空的桶登上马车,枣红马开始奔跑,马脖子上的铃铛欢快地吟唱。一辆汽车从左侧超过,一片梧桐叶落在脸上,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 “菲妮!”白蒂摇晃着熟睡的好友,“醒醒!” 眼前,朦朦胧胧是白蒂和林普,菲妮嘟囔着:“你们怎么来了?” “现在是中午12点。”白蒂扶起菲妮,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跟林普打赌,说你一定有办法让米泽睡意全无,谁知,你也睡着了!” “困意是会传染的。”林普捡起法律研究员米泽脚下的一卷书,翻了翻,“至少菲妮听了几句环境法,是不是?” 菲妮嚼着奶酪烤饼,上下眼皮又在打架了。 “你看起来精神不好。”白蒂担忧地说。 “是啊。”菲妮机械地塞完食物,见白蒂和林普的餐盘里还满满当当,便把空餐盘推到一旁,“我睡一会。” 白蒂吃惊地看着菲妮趴在餐桌上。 “这是...米泽戴了假发?” 一身白色正装的考古学家笛萨走了过来,在菲妮身边坐下:“菲妮呢?” 林普示意笛萨看向身边。 “菲妮不舒服吗?”笛萨侧身看去,醋酸面料的正装折起了细腻的褶皱。 “也许酒劲还没过。”白蒂猜测,“待会我们把菲妮送回宿舍吧。” “让她休息一天。”林普赞同。 “不行。”考古学家笛萨立马反对,“我和林普两个男人,怎么能不经邀请就闯进女孩子的住所?” “那你说怎么办?我一个人扛不动菲妮。” “工作室,工作室怎么样?到了晚上,兴许菲妮就缓过来了。” 下午5点,菲妮悠悠醒转。窗外刮起了大风,呜咽声不时通过窗户的缝隙挤进室内。菲妮从宽大的红木方桌上爬起身,迷迷糊糊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最终蹭到工作室的门后,拧动了反锁扣。她的头脑拒绝工作,因此她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清楚下一步要如何行动。她扶着房门,缓缓坐了下去,又进入了梦乡。 这项不清醒的举动给几十分钟后、来到331房间门口的白蒂、林普和笛萨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门锁上了,房间里也没人。”白蒂透过门上的心形玻璃张望,“菲妮自己回宿舍了。” “我就说没事吧。”笛萨抱起双臂,“明天早上,保准能见到生龙活虎的菲妮。” 三双鞋前前后后走远,靠在门内呼呼大睡的菲妮做着奇怪的梦:黄昏,下着小雨,一列车队行驶在黑桃国笔直开阔、栽满银杏的街道上,两旁的建筑物上,广告屏带着水晕、五光十色。车队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一个着装隆重的瘦高男子迈出了第一辆车。他向后走去,温雅地拉开第二辆车的车门,一个浑身被鲜花和锦缎簇拥的高挑女子小心地步出车门。女子慢慢站直,吻向男子的面颊。男子转过头来,赫然长着林普的脸。 菲妮不情愿地摇头,脑袋重重磕在了钢木门上。她捂着伤处醒来,见月光已给工作室添了一份神秘。 门锁发出转动的声响,一人在门外哼着小曲。下一刻,菲妮的叫喊声与撞击声重叠在一起。 “啊!对不起!”来人手忙脚乱地关上门,“我没想到...真的对不起!” 菲妮艰难地起身,眼冒金星。 “您没事吧?”来人固定好手推车,一点点打开门,“都是我的错...我进来看看好不好?” 菲妮扶着墙,喉咙里火辣辣的:“不怪你,是我,不该睡在...” 门完全敞开了,就着月光,菲妮看清了来人的脸,大惊失色。 这是一个冰雪精灵。她用黑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脸暴露在空气中。即使是这样,她的脸如一盏纸灯,将周围几厘米的地方都照亮了。她的眉毛和睫毛仿佛被厚厚的雪覆盖,瞳孔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颜色。她开口说话了,菲妮这才看清她嘴唇的位置。 “我很吓人吧?”冰雪精灵低下头,无比地自责。 “不!”菲妮赶忙摆手,“我只是从未见过...这么纯洁的面孔。” 冰雪精灵笑了起来:“菲妮小姐变得跟笛萨先生一样了。” “才没有!你...是贝儿,对吗?鲜少露面的贝儿?” 冰雪精灵点点头。 “我终于见到你了!”菲妮感激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贝儿,“谢谢你为我安排了这么好的工作室,还有每日的助理计划。” “别客气。”贝儿眨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白羽毛小扇,“菲妮小姐遇到什么学业上的难题了吗?凌晨了还在工作室。” “已经凌晨了吗?”菲妮摸摸脸,“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随时随地都能睡着,怎么也睡不醒似的...” 兜帽从贝儿头上滑落,比棉花还柔顺、比生丝还洁白的长发在黑暗中大放异彩。 “菲妮小姐没有误吃安眠药吧?” 那薄薄的、镰刀形木片上的预言在菲妮耳边轻唱: “流血之人,将于五日之内中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疯狂生长液 第十五章疯狂生长液 凌晨三点,本该熟睡的时刻,331工作室却灯火通明。菲妮趴在宽大的红木方桌上,与困倦奋力斗争。 “这是梅塔先生送给我的,他自己研制的茶叶。”贝儿打量着手里的黄瓷小瓶,“这种茶的□□含量是普通茶叶的47倍。我怕失眠,从来不敢喝,这回可派上用场了。” 菲妮接过杯子,迟缓地喝下一口滚烫的茶水。植物芳香冲上头顶,她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焦距。 “菲妮小姐刚才说,怀疑自己中毒了?”贝儿戴上帽子和口罩,似乎不喜欢光线,“可我没听说谁与菲妮小姐有私怨呀...无意间中毒就更不可能了,大家一样在食堂用餐,一样喝饮水机的水,要中毒也是一起呀。” 窗户上噼啪作响,雨点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尾巴。 “下雨了?”菲妮轻声问。 “对,我去把窗户打开。”贝儿走到窗边,“你现在需要冰凉、清爽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窗户刚推开一半,一个沉重的玻璃瓶从天而降、砸在了窗棱上。伴随一声巨响,玻璃碎片与混合着雨水的蓝色液体四溅开来。贝儿捂着眼睛,呆若木鸡。 “快回来!”菲妮放下茶杯,脚步虚浮地走过去,将贝儿拉回安全的位置。 “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往楼下扔玻璃瓶呢?”贝儿十分不悦,“我去瞧瞧到底是谁。” 贝儿拉开门,没想到门外已站了一人。那人举着手,一副准备敲门的姿态。 “梅塔先生?”贝儿的怒气瞬间转化为同情。 “我是来道歉的...” “是您在窗边?您不会又想...” “不,没有...谢谢你的关心,贝儿小姐。”农学家梅塔的表情十分微妙,“我在窗边照顾我的袜子,没想到撞掉了一瓶疯狂生长液。”看见菲妮,梅塔有些惊喜,“菲妮小姐也如此热衷学术吗?” “我...我在工作室睡着了。”菲妮红了脸,“幸好喝了您的茶,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您刚才说,照顾您的袜子?” 梅塔点头:“我想培育长得像石头的植物,用变异的方式。但变异无法控制,有些实验品长相可怖,为了不引起恐慌,我就把实验品藏在了袜子里...” 菲妮恍然大悟:“丢失的那几个、装在袜子里的水果!” “不错,可惜,我还没找到它们。”梅塔皱起眉头,“我去过羊山家了,孩子们也没见过。那些水果可能有害,千万不能被人吃掉...” “也许那人对水果没兴趣,只对袜子感兴趣。”贝儿猜测。 “可人的好奇心是很可怕的。丢失的六个水果中有个桃子,虽说是桃子,却有两个耳朵...好奇心重的人没准想尝试。” 梅塔得到两个女孩子的原谅后,一瘸一拐地离开。雨声淅沥,菲妮问:“梅塔先生为什么想培育长得像石头的植物呢?” “哦,对,菲妮小姐是红桃国人。”贝儿站在灯下,黑口罩与上半边脸形成鲜明对比,“黑桃国有种说法,在茫茫海面上,见到会移动的岛屿时要赶快许愿,因为这个时候许下的愿望,哪怕是富可敌国、起死回生之类的,也能成真。我想,梅塔先生是想培育能在水中游动的石头树吧。” “看来梅塔先生有个巨大的心愿?” “是。”贝儿近乎透明的眼眸里闪动着水光,“他年纪大了,菲妮小姐明白吧,他跟白蒂、林普、笛萨这些年轻的研究员不一样。年轻的研究员只需要担心父母,但梅塔...他以前有妻子,有孩子。数不清多少次了,晚上我整理工作室时遇见他,他请求我唱过去小调。过去小调多荒诞啊,他还是要听...” 天亮后,菲妮恢复了正常。早饭时,她正向白蒂描述贝儿,羊山夫人火急火燎地冲进食堂,奔向农学家梅塔。 “房子,我的房子...” “您先喝口水?”梅塔递了一杯浓玉米汁给气喘吁吁的羊山夫人。 “不,谢谢...”羊山夫人抬起头,祈求地看着梅塔,“梅塔先生,我的房顶上有几棵巨大的植物!它们还在疯长,我的房子快塌了,只有您能帮我...” 梅塔放下玉米汁,跛着脚跟着羊山夫人离开了。 “看上去,今天羊山家不需要我协助了?” “今天陪我吧。”白蒂兴奋地挽上菲妮的胳膊,“现在彻底清醒了,去听我新写的有关多巴胺分泌的...” “确定是新写的曲子,不是饕餮曲?我已经重了五千克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这样,几个小时后,菲妮沉浸在一种既兴奋又羞涩、既甜蜜又怅然的情绪中。 “你说,多巴胺是爱慕的产物?”菲妮走出白蒂的工作室,感觉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长长的走廊里暧昧浮动,两侧的风景画自带氤氲。 “你现在正处于热恋状态。”白蒂狡黠一笑,“猜猜看,待会第一个见到的男人会是谁?” 菲妮立刻说:“千万别是笛萨。” “他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电梯厢体缓缓露出地面,菲妮屏住了呼吸。视线中出现了中分的黑发,瘦削的面庞,微微嘟起的嘴...菲妮松了一口气。 “姑娘们!林普!”背后,穿着墨绿色亚麻衬衫、围着黑丝巾的笛萨跑了过来,“大家都在门厅,梅塔找到了丢失的袜子...” “好险,就差一点。”白蒂拍拍菲妮的肩膀。 门厅里,大家自觉地靠墙站立,留出充足的空间给农学家梅塔、羊山夫妇和两个孩子。 “我们的房子,已经完全塌毁了。”矮矮胖胖的羊山夫人严厉道,“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们说出那个桃子在哪里,你们就不会挨揍。” “如果不说,我会...会揍你们的。”羊山先生和妻子一般高,语气却远没有妻子强硬。 两个男孩低着头,菲妮看到其中一人的嘴角狡猾地勾起。 “桃子被我们弄丢了。”年纪小些、害得菲妮手掌受伤的那个男孩答道。 “还在撒谎!”羊山夫人怒吼,红发乱颤,“你以为,你能骗得了你妈妈!” “孩子们,听我说,这件事非常严重。”高个子梅塔微微蹲在两个男孩面前,解释着:“那桃子可能有毒,致命的毒,就算没被人吃掉,它也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比如你们把那五个水果藏在房顶上,结果它们沾上了疯狂生长液...” “它根本没有毒。”年纪稍长的男孩忍不住反驳,“你们都吃过。” “你说什么?”羊山夫人几近晕厥。观众们惊呼失色。 “那天的甜酒?”菲妮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我记得酒里有股桃子味,你们把变异的桃子扔进了酒里?” 莺诺接过话头:“你们趁还项链的机会,溜进了厨房?” “我们不是故意的。”年纪稍长的男孩辩解,“我们本来只想尝尝甜酒,爸爸妈妈从来不许我们喝...坐在酒桶上的时候,两两和我打开了一只袜子,谁知里面的桃子长了两个尖尖的耳朵!两两手一抖,桃子就掉进了酒桶。” “可以原谅我们吗?”年纪小些的男孩看着梅塔,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不容抗拒的天真,“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梅塔别过头,半天才说:“拿水果做实验,还把袜子挂在花房,是我考虑不周。” 人群里也有人说:“既然大家安然无恙,这次就算了吧?” 众人渐渐散去,羊山夫妇拽着两个儿子不住地道歉。 “等等...”菲妮呆呆地站在原地,“昨天我嗜睡如狂,是不是因为那个变异的桃子?” “可我们都喝甜酒了。”白蒂不解。 “也许跟剂量有关。”林普拂开中分的刘海,“那天菲妮...被邪恶的曲子控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贫穷的国度 第十六章贫穷的国度 二瓣橙街上,汽车堵成了长龙。夜幕初降,一辆辆汽车打开了近光灯。菲妮收回目光,把纸条交给白蒂,束紧了头发。 “抽签结果如下:1号菲妮,2号林普,3号笛萨,4号是我。”穿着黑色运动背心的白蒂宣布,“奇数一队,偶数一队。” “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笛萨活动着筋骨,对菲妮眨眼。 比赛开始,白蒂朝天花板抛出了金属圈。直径10厘米的金属圈吸附在炭黑、光滑的天花板上,以中等速度滑行。菲妮跟着金属圈小跑,计算好时间和角度后扔出了马蹄球。 啪嗒一声,树脂球马蹄铁般的底座牢牢压住了金属圈,笛萨欢呼出声。 “看来不能小觑对方。”白蒂对即将上场的林普说。 身穿白上衣黑短裤的林普将金属圈扔向了侧面墙壁,谁知这面墙阻力很大,金属圈缓慢地下落。笛萨不紧不慢跑过去,站在纯黑色地面的红线外出手。又是成功一击。 第一轮过去,菲妮队得了7分。 “不能失手,不能失手...”白蒂给自己打气。 “作为终生优雅的梅花国人,输的时候也要保持风度。”笛萨笑嘻嘻地朝地面掷出了金属圈。 “闭嘴吧。”白蒂与金属圈并行奔跑,但不敢离得太近。 马蹄球呈抛物线形降落,砸在了金属圈上。白蒂站在出球点,一动不动。 “出球点与落球点之间的距离足够三米了。”林普说。 菲妮点点头,把白蒂队的计分从0翻到1。 轮到菲妮扔金属圈了,她选择了一条刁钻的路线:金属圈撞在天花板中央,带着隐晦的光泽朝屋角滑去。林普几个迈步等在角落,金属圈距屋角还有半米时、精准地出手,马蹄球反向撞上了金属圈,抖了几抖却没有掉落。 “好!”旁边一人鼓起掌来。菲妮看去,见是羊山先生。 “请继续。”羊山先生和蔼地笑,“我无意打断你们...” 笛萨模仿菲妮的手法,朝屋角抛出了金属圈。白蒂跟着金属圈跑远,马尾辫悠悠摇晃。 “搬回来真好。”羊山先生感慨,“周五晚上还有球赛看。” 菲妮用毛巾擦着汗,问:“要不您接替我打一局?” “不了不了,我跑不动了。”羊山先生忙摆手,“搬家已经让我身心俱疲了。” “您搬到一楼来了?” “是啊。贝儿腾空了一个大仓库给我们,那仓库里还有许多隔间,不能再完美了。” “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们。”林普说。 “羊山先生来些草莓滑滑冰吗?”白蒂托着一只玻璃盏走近,柔美的发际线带了些湿意。 “谢谢!”羊山先生开心地接过玻璃盏,“你们不玩了吗?” “白蒂漏过金属圈就泄气了。”笛萨耸肩。 “我这是中场休息。”白蒂反驳。 羊山先生吃着草莓滑滑冰,乐呵呵地看年轻人拌嘴。 “年轻真好啊。” 笛萨在软垫扶手椅上坐下,用毛巾擦着自己光亮的头发:“那为了回到过去,您愿意用什么来交换呢?” “哦,我不想回到过去。”羊山先生叹气,“那时候太艰苦了,根本吃不上这么好的草莓滑滑冰...我是方块国人。” 白蒂同情地说:“是了,方块国的无岛窘境...我真心希望方块国的经济能好起来,那里的文盲率、难产死亡率和损坏道路比率都太高了...” “无岛窘境是个谬论。”笛萨从橡木圆桌上拿起能量饮料,“一个国家富裕与否,跟岛屿的数量没有直接关系。” 菲妮问:“那方块国经济颓靡的原因是什么?” “是尸位素餐,损公肥私。”羊山先生难得地绷起脸,“我们方块国人,也有钢铁般的意志,也崇尚勤劳,也想风度翩翩,可为什么,我们是扑克大陆上的弱者?还不是受制于人的经济、无用的大臣!” 众人陷入了沉默。 “方块国设立了健康税。”林普的嘴微微嘟起,“每个健康的人都要征税。” “他们巧立了多少名目!”羊山先生放下玻璃盏,眼睛红红的,“不仅是健康税,他们还征收残疾税!” “残疾税?” “是啊,健康的人为残疾的同胞尽义务,健康税必不可少;残疾人享用财政补贴,也要交感恩税。” “荒谬!” “还有呢!有汽车的人排放废气,要缴纳汽车税;没有汽车的人呢?逃不过公共交通税!” “简直匪夷所思。”笛萨评论道。 “你们出生在其它三国,真的很幸运。” 菲妮对健康税和残疾税有些印象,这两项四十年前开征的税导致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被历史课本列为“苛捐杂税”。 “都过去了。”白蒂安慰道,“羊山先生远离方块国了。” 羊山先生低着头,搓着手:“可总有一天我要回去。等离开了伽坦,等孩子们再大一些。” “我万分敬佩您报效祖国的赤诚。但作为语言学家...”笛萨委婉道,“能做的也许十分有限。” “我明白。”羊山先生苦笑,“语言学是我和我妻子的爱好,我们不后悔将它当作终生事业。但它对改善民生、对抗□□的确无能无力...” “不。”林普出人意料道,“在我们研究自然科学的人看来,语言学家同文学家、作家一样,都能笔下生花。您为什么不写一些文章呢?” 笛萨道:“写文章针砭时弊?” “对呀...”这话说得羊山先生醍醐灌顶,“我可以写出振聋发聩的文章!”他一拍脑门,“我要给四方先锋报,给宪章周刊投稿!” 菲妮很想说,两年前,四方先锋报被皇室买下,现今专门报道娱乐新闻。但看到羊山先生坚定的目光,她只好缄默。 羊山先生兴致昂扬地构思起来:“第一篇,我要写开征健康税后,人民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很多人不得不加入邪教...” “加入邪教就不用交税了吗?”菲妮不解。 笛萨的嘴唇被能量饮料染成了紫色:“我猜是邪教组织势力太大,地方官不敢与之为敌。” 菲妮想起那个劝说自己加入“红黑圣主”未果、盗窃了钱包和入学资料的女孩,不禁撇嘴。 “几个大型邪教组织,比如神迹再现、若么庄园、因爱重生和红黑圣主,都劣迹斑斑。”羊山先生掰着手指头列举。 历史课本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浮现在菲妮眼前。 “邪教组织“因爱重生”曾将五十个壮年男子和五个少女关在一起,强迫他们脱光衣物,号称欲望实验...” “若么庄园的头目曾在当地高价聘请管家,注明要不介意生理伤害、相貌俊美的男青年。无人前往应聘。大约五六年的时间里,靠近若么庄园的人都失踪了。此邪教或有收集人体器官祭邪神的仪式...” 菲妮打了个寒噤。 羊山先生讽刺地说:“但与重税相比,人们还是偏爱邪教。” “贫穷滋生乱象,乱象反过来阻碍方块国摆脱贫穷。”林普感叹,“真是个死循环。” “可惜我们没有经济学研究员。”笛萨貌似轻松地说,“谁能破解这个死循环,谁就能获得小丑奖了。”他高举两臂,“伽坦研究院获得小丑奖,想想吧!先生一高兴,就能还我们自由了。”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喂,喂...”毫无征兆的,波当的声音从天花板上的喇叭里传出,“先生将于下周一到访,下周一。” 异样的感觉袭上菲妮的心头:好像一场戏刚开演,便要谢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学术报告彩排 第十七章学术报告彩排 这个周末异常忙碌。众人在五楼、圆形会议室进行学术报告彩排,以应对先生的到访。 刚过八点,菲妮走进会议室,坐在白蒂与林普中间。为梅花风情会布置的装饰物均已撤去,一张表格在会议室中央缓缓旋转,那是林普的研究成果。其他人则坐成两圈,听林普讲解。 “...今年冬天的气温将持续超低,这就是我的结论。” “各位有什么问题吗?”一身黑色正装的梅塔在观众席上问,“提些建议也好。” “完美。”上次被斥斥球困住的自然科学研究员欧歇头戴礼帽、眨着褐色的圆眼。 “我想先生不会为难林普的。”羊山夫人说,“毕竟要到冬天,才知道预测的对不对。” “算通过了。”梅塔敲了下小锤,“下一位,法律研究员,米泽先生。” 菲妮立刻打起了精神。 米泽慢慢走到会议室中央,因努力压制着睡意,他的神情有些痛苦。 立体投影切换成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米泽揉揉眼睛,说道:“我近期的研究方向是荒诞的法律。立法荒诞是一种资源浪费...” 法律研究员慵懒地站着,衣服肥大像睡袍。为了提神,他揪了揪戴水晶耳钉的那只耳朵。 “以下是典型的、荒诞的法律:一,周末禁止妖鬼进入人的住所。” 一片哗然,笛萨按了按格纹鸭舌帽:“我作证,监狱里到处都是违法的鬼。” “为什么是周末?”白蒂今天卷发披肩,面颊异常粉嫩。 “所以说,这是荒诞的法律。”米泽摸摸头,“它们立意不明,执法困难。” 有人帮忙念了出来:“第二条是,禁止公然嘲笑牛的嗓音。” “还有第三条,禁止给羊穿羊绒大衣。” 众人大笑。 “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没有人会这样做。”米泽打了个哈欠,“以上三条真实存在,这样的法律只有一个用处—增加法学生的负担。” 米泽讲述完如何识别、撤除和避免荒谬的法律,众人笑着鼓掌。梅塔起身:“不得不说,这份报告很有趣,诸位有疑问吗?” 没有人举手。 “好,米泽先生可以回到座位上睡觉了。”梅塔看着名单,“接下来,心理学家,达钦先生。” 一个微胖、秃顶的男子穿着不合体的正装,匆匆走到会议室中央,脸上挂着谦和的笑。 “各位同僚,我的主题是:发际线的位置与焦躁情绪强相关。” 很多人不安地摸了摸额头。 “发际线越高,人就越焦躁。”心理学家达钦笑得心酸,“我自己没有头发,所以我请了20位同僚当观察对象。我测量了这20位同僚的发际线高度,又请他们填写了调查问卷。” 高度集中、向右上方倾斜的散点图出现在达钦身旁。 菲妮见林普戴着耳塞,问:“你不听报告吗?” 看懂了菲妮的口语,林普忙取下耳塞:“听人不断地说话,我有时会头疼。” “达钦...”笛萨举起手,“你确定要在先生面前提及发际线?” 羊山先生遮着头顶,赞同道:“先生可能不会喜欢这个话题。” 心理学家达钦苦笑:“可是明天,先生就来了,我没有备选...” “或许可以换个方向。”林普出谋划策,“比如情绪越稳定,发际线就越低。” “先生会不会认为达钦在影射什么?”一个尖下巴的女研究员问。 “把发际线高低改成发量多少吧?” “我该怎么做...”七嘴八舌的讨论让心理学家达钦深感无助。 一个方脸、戴着厚厚的眼镜的男研究员说:“控制好情绪,发际线就能长回来,这个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 “妙!” “可我没有数据。”达钦喃喃。 “这样吧,达钦尽快设计出一份问卷。”梅塔的八字胡严肃地抖动,“就按扎然说的来,主旨是情绪控制能带来发际线的推移。请各位帮忙填写。” 午饭前最后一个演讲的是羊山夫妇。身材相仿的两人并排站着,立体投影打出了三组词汇: “雄鸟雌鸟 牡鹿牝鹿 公马母马” “感谢大家在饥肠辘辘时听我们演讲。”因害怕纽扣崩开,羊山先生一只手压在腹前,“我们的主题是,区分性别的词汇。” 羊山夫妇举了许多例子,最终得出结论:雌雄、牡牝与公母的使用没有规律。 “只能说,小行星带走了这个秘密。”羊山夫人总结道,“0纪年时,人类的语言已高度发达,雌雄、牡牝、公母的使用全靠习惯。只有穿越到那场天灾之前,询问我们的先祖,才能得到答案。” 也许母体世界的人知道呢。菲妮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或许,0纪年之前,人类的语言不只一种?”笛萨问,“比如,雄雌、牡牝、公母来自三种不同的语言,我们现在用混了。” “很有可能。”羊山先生回答,“实际上,这正是我们的长期研究课题。” 其他人问完了问题,梅塔道:“我有点犹豫,两位的结论似乎不够鲜明...” “这倒是社会科学的常态。”白发苍苍的伦理学研究员说。 “好吧,既然乙肯如此说,就通过了。”梅塔环顾四周,“就餐前,我想强调一件事。上次火险警报演习,只有九个人在门厅聚集。我希望大家重视此事,人身安全高于一切。” “当时我思如泉涌。”那个尖下巴的女研究员解释,“我不想打断思路。” 梅塔格外严肃:“与打断思路相比,葬身火海显然更恐怖。” “顺利的话,明天,你就能离开伽坦了。”白蒂切开了鹌鹑蛋,“我希望你离开,又舍不得你离开。” “先生会不会给我特权呢?”菲妮幻想着,“让我自由地出入伽坦,当你们的研究助理。” “这是不可能的,没希望的。”白蒂不住摇头,“我借的几本书下午就到期了,可我要做报告。菲妮,能帮我还回去吗?” “没问题。”菲妮接过了钥匙。 午后菲妮来到图书馆。馆中央,还书台上堆满了书,从《小臂》到《新闻学原理》、《永动机》到《跳跳兔管理学游戏》...菲妮左手边躺着一本黑封皮、不羁出版社的《宏观经济学》,右手边是跃动书局的《礼服剪裁》。 她闲逛着,不远处是顶着“哲学”标签的书架。菲妮走过去,那本《世界的起源》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抽出《世界的起源》,翻开目录,见106至178页是游戏假说。菲妮翻到133页,从第一行读起: “母体世界有上千种语言,很多语言有自己独特的发音方式、句式甚至书写系统。多数情况下,使用不同语言的人无法直接沟通。“翻译”这个职业是为解决这一问题而产生的。” 菲妮向后翻了数页,一幅怪异的图画映入眼帘:一种似苍蝇非苍蝇、似蜻蜓非蜻蜓的昆虫趴在人的皮肤上,刺管一样的嘴危险地倾斜。旁边一行小字写着:传说中的昆虫—蚊子。公蚊子以植物汁液为生,母蚊子以血液为生。被其叮咬的人十分痛苦。 再往后翻过十几页,一段文字加粗写道:“母体世界有发达经济体、欠发达经济体之分。历史上不乏欠发达经济体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终发展成发达经济体的事迹;也不乏发达经济体不懂居安思危,退化为欠发达经济体的反例。详情请见本社出版的《宏观经济学》。” 菲妮心潮澎湃地合上《世界的起源》,手指从“不羁出版社”几个银字上划过。她跑向还书台,抓起那本《宏观经济学》,抽出了借书卡。 哪怕只有一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送别无效 第十八章送别无效 菲妮把叠好的白衬衫放进行李箱,起身打量这间住了十多天的宿舍。一尘不染的电视屏幕里倒映着米色的沙发,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可爱地吐着舌头;厨房门后半躲着圆润的奶油色冰箱,上面还贴着研究助理面试通过后、贝儿留下的便笺;温暖的灯光下,卧室的轻纱窗帘摇曳着,与隔壁温水流入大浴缸的哗哗声配合得出奇的好。 “希望还有机会回来。”菲妮对圆木桌上的《宏观经济学》说,“当然,是在先生变得开明之后。” 她盖好行李箱,准备拉上拉锁,可箱盖被一个东西顶住了。菲妮重新掀开箱盖,看见白衬衫上安安静静躺着一本红封皮记事本。 这个记事本被使用过了,红封皮上有几道划痕。凭直觉,菲妮断定它就是那天如幽灵般不断出现的记事本。 门铃响起,菲妮不受控制地挪开视线。等收回目光,果不其然,那记事本又不知所踪了。 门外,笛萨和林普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蛋糕,白蒂则戴着一顶高高的锥形帽子,三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很多人还在修改学术报告,不能来参加聚会,不过他们给你写了送别卡。”白蒂把厚厚一叠卡片交给菲妮。 “来的人少,正合我意。”笛萨喜滋滋地盯着蛋糕,“莺诺说,她从来没用这么多奶油和奶酪做一个蛋糕!” “菲妮!”语言学家羊山先生扶着支架上的农学家走近,“不介意我们来分送别蛋糕吧?” “梅塔怎么了?” 梅塔僵硬地扭头,淡然地安慰众人:“这次,划伤我的小树有毒,十天就能痊愈。” 奶香盈满室内,菲妮接受了锥形送别帽。 林普切下一块蛋糕:“菲妮,希望你如愿进入黑桃大学,并喜爱那里的生活。” 白蒂也切了一口蛋糕:“祝菲妮灵感满满。” “永远拥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笛萨拍手,“还有,获得小丑奖!” 菲妮无奈地歪头。 “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笛萨不满,“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 “说些实际的吧。”羊山先生乐呵呵地端过蛋糕,“祝菲妮财源滚滚。” 菲妮被逗笑了:“我妈妈听了一定高兴。” “祝菲妮健康、平安。”梅塔笑着收尾。 菲妮顶着锥形送别帽,去拿最后一块蛋糕。离桌子还有半米时,高高的帽子摇晃了起来,菲妮刚想扶稳它,送别帽向前栽去,砸在了蛋糕上。 “真有这种事...”笛萨不敢置信地呢喃。 “是我,我没有系紧帽带。”白蒂慌乱道,“才不会是...” “送别无效的征兆?”菲妮说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梅塔连连摆手,“先生有什么理由,硬要你留在这里蹉跎青春?” 看着比自己还紧张的几个人,菲妮很是感动。 “我是不信这些的。我想问,先生几点到伽坦呢?” “通常是早饭后。”林普回答,“我们在门厅迎接先生,然后一起去圆形会议室。” “我想,菲妮应该在先生听报告之前就提出离开的请求。”羊山先生说,“如果先生对我们的研究不满意,迁怒菲妮就糟糕了。” 周一早晨,菲妮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换上了白衬衫、百褶裙,以期能给先生留下好印象。早饭后,她特意回了趟宿舍,用过漱口水才前往门厅。 门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们和盆栽们安静地沿墙站立。菲妮踱步到弧形乌木桌旁,从书架上取下一份报纸。云里雾里地看过几个版面之后,她才注意到报纸的日期是317年1月15日。 三十多年前的报纸竟然洁净如新,菲妮暗暗称奇。 她又拿起一本时尚杂志,里面的服饰却远远称不上时尚。一看发行日期,是317年2月1日。 菲妮把书架翻了个遍,不见任何318年之后的出版物。 这是怎么回事?为了让研究员们心无旁骛,新鲜报纸杂志都不供应了?菲妮满腹狐疑。可电视上还循环播放老电影呢。 怀表的时针走到了8和9之间,门厅里仍旧只有菲妮一人。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如果说其他人都在精心装扮,这个时候梅塔至少该出现了。 电梯沉寂着,菲妮穿过一楼的长廊,见管理人员宿舍的门上都挂着“外出”的木牌。石板楼梯口没有任何声响,菲妮盯着怀表,徘徊着。 分针指向9的时候,菲妮怀疑自己迟到了。莫非其他人已经在门厅见过先生了?此刻,他们正在圆形会议室进行学术报告?此念一出,菲妮冲进电梯,按下了五层。 圆形会议室里,灰尘在光线中浮动,投影关闭着,静悄悄的。 菲妮慌了神。她跑到隔壁,猛拍白蒂工作室的门。 “白蒂!你在吗?白蒂!” 无人应答。 菲妮跑下四楼,见自然科学中心每间工作室都大门紧闭,梅塔工作室的门把手上甚至结了蛛网。走廊尽头的花房里,所有植物都枯死了,那棵标志性的小松树彻底蔫萎,焦黄的松针洒了一地;几盏吊钩花盆颓靡地挂在屋顶下,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它们吹落;那块“聪明人都在研究自然科学”的发光板摔成了两半,旁边是几只脏兮兮的花盆。 三楼隔间,数具骷髅歪七扭八地靠在墙上,墙壁被腐蚀得惨不忍睹。一片刻着古老文字的墙皮飘至菲妮脚边,满眼萧索。 社会科学的工作室都被贴上了封条。菲妮来到331、自己的临时工作室门前。门拧不开,隔着玻璃窗,只能看到满地的破棉被。 菲妮跌跌撞撞冲下二楼,喊着:“白蒂!林普!笛萨!” 回音被走廊无限地延长,楼梯像是巨兽的舌头,每间宿舍都反锁着。伽坦大楼里一片死寂。菲妮抹着眼泪,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食堂,莺诺肯定在厨房里。 到了七楼,入眼的却是仿佛被炸弹袭击过的场景:半边房屋倒塌了,碎桌子、碎椅子铺满了地面,黑乎乎的液体将玻璃渣粘在墙上;前方,一块残破的桌布被一根金属棍勾住,轻拂着地上的半个瓷盘。 楼下传来了女子轻轻的笑声,像是白蒂,又像是莺诺,也有些贝儿的感觉。菲妮仔细听时,那笑声变成了男子的话语,最初是林普,后来是羊山先生,再后来是梅塔。 这笑声没能让菲妮放松,面对食堂的景象,她两腿发软。 菲妮毫无意识地走进电梯,几平方米的半封闭空间让她略感安全。她盯着栅栏,听着自己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开始下降。菲妮闭上眼,连祈祷都忘了。 电梯稳稳地停在一楼,门厅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红色的墙壁鲜艳,沙发干净,乌木桌优雅。 “菲妮!”白蒂跑了过来,“你怎么才来?”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菲妮说不出话来。 “先生刚走。”衣着光鲜的笛萨挤到电梯旁,语带遗憾。 “你们去哪里了?”菲妮眼泪汹涌,“宿舍,工作室,都不见人影,食堂被炸毁了...” 笛萨低声对林普说:“菲妮做噩梦了吧?” 白蒂将菲妮扶出电梯,林普递过来一盒抽纸。 “没事了。”白蒂轻拍菲妮的背,“先生一个月后会再来。果然昨天...” “你们不在门厅,也不在会议室。”菲妮抽噎着,“你们躲到哪里去了?” “我们一直在门厅。“林普说,“八点一刻,大家都到了。” “八点半的时候,我在门厅...” “是不是你的怀表慢了?”白蒂问。 可门把手上的蛛网、荒废的花房、无一丝生气的长廊和惨烈的食堂,该如何解释?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笛萨企图让菲妮振奋起来,“先生今天没时间听报告,留下了总督犬。” 一只半人高、金黄色的猎犬挤出人群,踩过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梅塔,趾高气扬地走向菲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总督犬 第十九章总督犬 菲妮顶着哭肿的双眼回到宿舍,望见墙角的行李箱时,自嘲地笑了笑。 自从来了伽坦,怪事频出,这种不顺利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 她拿了一瓶芦荟汽水,瘫在沙发上。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离开伽坦不会那么容易!最无奈的是,没有人相信自己。 “菲妮?”白蒂敲门,“见到总督犬了吗?” “没有。”菲妮爬下沙发去开门,“总督犬不见了?” “我没有找到它。”白蒂攥着两条拴着木牌的绳索,一人从她身后跑过,“我要抢在别人前面...” “我来帮你。” 两个桃心形木牌不断地碰撞,走廊侧壁反弹着急促的脚步声。 “平时不见你这么心急呀。”菲妮问,“总督犬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劳驾...”身后冲出一人,蹭着菲妮的胳膊过去了。 “看到了吧,不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白蒂小跑着,马尾辫高高扬起,“都在找总督犬呢。” “这是成果牌和申请牌。”感受到菲妮询问的目光,白蒂晃了晃挂着木牌的绳索,“给总督犬带上成果牌,代表我此次的学术报告通过了。带上申请牌,默认我下一阶段的研究课题被批准了。为了杜绝蒙混过关,这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 菲妮算是明白了先生留下总督犬的含义。 “这两件事,很难做到吗?” “很难?”白蒂睁大了眼睛,“难于上青天!当然,总督犬还是比先生好对付...不过这只狗脾气很怪,心情不佳时,人一靠近,它就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那我们去食堂,拿些牛肉...” “没用的。”白蒂一下子迈上两级台阶,“它不吃我们喂的食物。想让它心情好,只有一种办法:对它讲学术。” “什么?”菲妮差点被呛到。 “不知先生怎么训练它的。”菲妮推开临时工作室的门,白蒂说:“猎犬能听懂人的指令,这不奇怪,毕竟它们的智商和六七岁的孩子相当。但能听懂一些学术报告,并对某些话题产生浓烈的好奇,就很不寻常了。” 331工作室里,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阳光被巨大的红木方桌反射,欢快地飞进墙上的格架里。满地的破棉被不过是记忆中的虚影。 “怎么啦?”见菲妮发呆,白蒂问。 “没事...”菲妮关上门,“你方才说,浓烈的好奇?” “对,总督犬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它好奇心重的时候。此时,它会崇拜讲学术的人,会凑到那人身旁,请求抚摸。” “所以,这时候才能给它套上木牌?” “抱歉!”白发苍苍的伦理学研究员猛地冲出工作室,撞上了菲妮。 “没错。”白蒂扶住菲妮,蹑手蹑脚地靠近三楼的隔间,“要赶在其他人前面!因为总督犬耐心很差,报告听多了,它就不耐烦了。” 菲妮把空汽水瓶推进墙内的垃圾桶里:“我猜,先生的用意是,如果一个人的报告能让六七岁的孩子感兴趣,那这份报告也能让专业人士感兴趣?” “聪明。” 两人终于在四楼的花房找到了总督犬,不过考古学家笛萨已捷足先登。只见总督犬站在一丛植物里,喘着粗气。 “《黑桃国史》记载...”笛萨一副演讲的姿态,额头上顶着一大片青紫,“遮遮公主有一双壮汉般的脚...” 总督犬怒吠,黄毛炸开,向后退去。 “别走!”笛萨慌忙阻止,“虽然她的脚像男人,她的身姿却十分窈窕!” 总督犬转了转眼珠,狐疑地盯着笛萨。 “遮遮公主脖子粗壮,脸却秀丽无双。她没有敌人,因为,她能侵入敌人的梦中,给敌人带来巨大的恐惧。” 总督犬甩了一下尾巴,蒲葵被刷得摇头晃脑。 笛萨拿丝帕轻揉着额头:“传说,一个反皇室头领被公主控制了梦境。后来,他不敢入睡,夜夜拿针扎自己的身体,没多久就死了。” 总督犬抬起一条腿,犹豫不决。 “遮遮公主对他的梦做了什么手脚?”笛萨假装沉思,“最新的考古研究发现...” 总督犬凑到笛萨身边,拿脑袋蹭他的腿。 “发现...”笛萨垂下手,企图将两条绳索一齐套进狗的脑袋。 “不...”白蒂低声说。 总督犬期待地仰头,正撞上笛萨的诡计。它气得一口咬在笛萨的腿上,狂叫着跑远。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白蒂和菲妮冲过去时,笛萨倒在仙人掌上,鲜血淋漓。 菲妮扶起笛萨,不敢拔仙人掌的刺,白蒂则压住笛萨腿上的伤口。 “我的背,我的腿...”笛萨哀嚎,“这些再痛,也比不上我心里的痛,差一点就成功了!” “为什么你们总想投机取巧?”白蒂责问,“上次胡蕉被咬掉了小拇指,还记得吗!” 将笛萨抬回宿舍,又帮他服下了止痛丸、止血片和犬咬胶囊,白蒂和菲妮重新踏上了寻狗之路。好在两人在五楼画室遇见了喜气洋洋的自然科学研究员欧歇。 “太险了,太险了!”欧歇褐色的圆眼眨个不停,“我在门厅发现了总督犬,当时它低低叫着,嘴角滴血。我心一横,眼一闭,讲完了研究成果,谁知,竟成功了!我现在要回去构思下一阶段的研究方向了,祝你们好运!” 白蒂和菲妮赶到一楼时,的确见到了脖子上挂着几个木牌的总督犬。但它正被四个酒桶围攻,狼狈不堪。 “来呀!”羊山家一一的声音从一只桶里传出。只见每只桶都挖了一个洞,洞后眨着晶亮的眼睛。 总督犬东奔西窜,可沙发、弧形乌木桌和长着两条短腿的酒桶总能挡住它的去路。每当它暴怒地咬向桶下的短腿时,桶就会一蹲,撞得总督犬晕头转向。 “孩子们!”战场外,羊山夫人捂着额头竭力呼喊,“不要激怒总督犬,住手!我和你们的爸爸有正事要做,别捣乱!” “我们是在帮忙啊妈妈!”三三在酒桶里叫着。 总督犬很快想出了脱身之计。它对准薄弱环节—酒桶里的四四—用力一拱,四四连同一棵含羞草一同倒在了地上。 总督犬威胁地逼近,四四两腿乱蹬,羊山夫人冲过去推开了四四藏身的酒桶。他人愣神的空当,总督犬奋力一跃,逃出了门厅。 白蒂和菲妮追过去,总督犬却越跑越快,风一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三秒钟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一个重物滚下了楼梯。菲妮认出那是秃顶的心理学家达钦。 “我的手!”达钦趴在地上,绝望地盯着左手,“我的手!” 菲妮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检查着达钦的左手,却没有发现异样。 “我的手!”达钦疯狂地在衣服上摩擦着左手,掌心都磨破了,“我的手碰到了狗,狗!” “您上次就做得很好,记得吗?”白蒂柔声安慰道,“忘掉它是狗,就把它当成衣架。” 达钦额头上青筋暴露,汗珠滚滚而下。 菲妮同情地说:“我可以代劳吗?既然达钦先生怕狗...” “不行的,一个人只能挂两个...”白蒂反应了过来,“对!你不用上交成果牌和申请牌!”白蒂摇晃着达钦,“达钦先生,菲妮可以帮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地下王国(一) 第二十章地下王国(一) “在一组小白鼠群体中,对某个个体青眼有加,比如,公开奖励它20粒葵瓜子...”菲妮一边背诵着达钦的研究成果一边寻找总督犬。 “早上好。”林普迎面走来,不解地看着菲妮手里的成果牌和申请牌,“这是...” “达钦先生的。”菲妮红了脸,“我想帮个小忙...” 林普笑笑:“刚才我在后院堵住了总督犬。快去吧,说不定它还在那里。” 菲妮赶到后院时,天空阴沉沉的,毛毛细雨蒙上了面庞,此时的空气比薄荷还清新。菲妮环视一圈,锁定了那栋歪歪斜斜、羊山家毁塌的房子。 罪魁祸首—几根直径大过一米的枯树横在房屋周围。菲妮悄悄地走近,不小心踩在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上。 一声脆响,那东西裂成了数瓣。菲妮抬起脚,瞧见了一颗破碎的、有两只尖耳的桃子。她刚想细看,喘气声忽起,一团金黄从废墟中蹿出,迫不及待来瞧热闹似的。 瞧见了菲妮,总督犬的笑容消失了。它晃了晃脖子上的一把木牌,一甩尾巴跑远。 “别走!”菲妮大喊,“我知道一个特别有趣的心理学实验!” 总督犬跳过枯树干,充耳不闻。 “是差别对待,小白鼠...”菲妮爬过树干,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经常奖励一只小白鼠,那小白鼠后来成了头领...” 总督犬一转弯,冲进了仓库。来不及多想,菲妮也跟着钻进了这座规规矩矩、连绵数百米的建筑里。 黑暗让她刹住了脚步。半分钟后,双眼适应了周遭,仓库内的景象清晰了起来。左边几步外,十几层大木箱直摞至房顶,一个箱子上用粉笔写着“易碎!红云制造仪”;右前方摆着一具活动牢房,透过玻璃墙,可以看见地面上铺满了青黄的炸豌豆,一面铁墙上挂着一条长鞭,另一面铁墙上刷着“豌豆屋,法学模拟场景”的荧光字。 总督犬远远地叫着,菲妮不敢莽撞。仓库里的物件看起来贵重得让人赔偿不起,更笨重得能让人粉身碎骨。 狗叫声愈来愈弱,仿佛被闷在了地底,菲妮心生疑惑。她寻着方向,向左绕过一方水槽,向右蹭过肾脏打印仪,瞧见了打翻在地的白色漆桶。 扶起油漆桶,菲妮手上一片粘腻。白色爪印挤开两扇屏风,路过一柜子载歌载舞的鞋,在一个排水井前消失不见。 “你掉下去了吗?”菲妮趴在井口,使劲地张望。但不闻狗叫,也看不清井内的情形。 她泄气地坐在地上,茫然无措。过了半晌,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井盖,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正透过井盖的缝隙打量着自己。 “你!”菲妮大叫着站起身,总督犬迅速溜走了。 菲妮气愤地拖开井盖,毛茸茸的大尾巴从眼前闪过。菲妮伸手去抓那尾巴,却只薅下了一小撮毛。 叮叮咚咚,什么东西从她衣服里滑出,欢快地跃向井中。菲妮慌忙摸向口袋,登时欲哭无泪。 “你这只...” “铛,铛,铛...” 有节奏的撞击声从井内传来,抱怨的话卡在了嘴边。 井下有楼梯!没错,那狗能躲在井盖后偷窥,井壁上一定有支撑点。思及此,菲妮奔向仓库外,打算在羊山家废气的房屋周围捡几根长树枝。 排水井比预想的还要浅,树枝伸入井中刚过一米便触到了硬壁。菲妮两手握紧树枝,上下左右戳了戳,确信这方硬壁可容一人站立。她扶着树枝跳入井中,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无数级整齐的台阶蜿蜒而下,通向未知的深处,头顶和两侧的石壁泛着幽光。脚下,数级台阶之外,安然躺着两块木牌。 石阶又湿又滑,菲妮拄着树枝,小心地走上前,捡起木牌后拴在手腕上。一股凉风从地底吹来,一个黑点盘旋着接近,仿佛在欢迎外来者。 黑点逐渐变大,老鼠般的面容和折扇般的翅膀暴露了它的身份。菲妮背后一凉,撑着树枝往回走。 “汪!” 回头一看,百米之下,台阶上有个鼓包,貌似是总督犬。 “底下危险,快上来!” 回音阵阵,总督犬又吠了一声,但一动不动。 难不成它被卡住了?菲妮犹豫不定。 总督犬呜咽了起来。菲妮心一软,一边叹气一边双腿颤抖地爬下台阶。石阶越来越陡峭,她的呼吸逐渐沉重。 离总督犬还有几步之遥,菲妮大汗淋漓。 “咬住树枝,拉你上来。”菲妮将树枝递到总督犬嘴边。 总督犬咬住树枝,晶亮的眼睛调皮地眨着。菲妮被大力一拽,登时脚下打滑,摔下了数级台阶,重重地压在总督犬身上。 “啊!” 一人一狗从台阶上滚落,静谧的空间被扰乱,惊起了一群蝙蝠。 仿佛过了一万年,地势才渐渐平缓。菲妮被抛落在地,眼花耳鸣,浑身疼痛。眼前金星乱窜,昏迷的总督犬堵住了石壁上的洞口。 “哗啦...” 流水声传入听觉渐渐恢复的耳朵,菲妮慢慢转头。她知道自己受了伤,但没想到伤得如此严重,以至出现了幻觉。 这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四周是纯黑的幕布,顶端高不可攀,阳光从一个小孔漏下,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一人一狗躺在乳白色岛屿上,百米之外,岩石伸入水中,那水仿佛被稀释过的墨汁。一望无际、黑缎般的湖泊微微荡漾。远方,一座高塔刺破水面,纤长乳白的塔身倒映在淡黑的湖水中,妖妖娆娆。 一只木头尖角伸进视线,是条搁浅的船。一群蝙蝠从船上飞起,掠过湖面,像是海边嬉戏的海鸥,只不过地下给这画面蒙上了一层幽暗的滤镜。 “哗啦...”湖水的吟唱是无法抵御的催眠曲。 二楼活动室,菲妮坐在窗边,往胳膊上抹着化瘀膏。阳光照在乒乓球桌上,冰弦琴迤逦的音调从马蹄球场里飘出。 “地下是望不到头的湖泊,挖地道逃跑的尝试就这么失败了。”笛萨随着音乐伸了个懒腰,“还以为我们做得很隐蔽呢,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菲妮赶紧告状:“是总督犬引我过去的。” “那次失败的尝试不能让先生知道。”笛萨严肃地看向趴在窗边的总督犬,“我们把它扔到地下王国的湖里去吧。” 总督犬无法抬头,只吸着鼻子,眼睛湿漉漉的。 菲妮揉着胳膊对它说:“要想活命,你就得答应我们:一,不许告诉先生地下王国的存在;二,以后不论是谁,成果牌和申请牌都得收下。” 总督犬哼哼了两声,表示同意。 “莺诺给你们三个做了康复餐。”白蒂哼着小曲走来,把一大盘食物放在了橡木圆桌上,“趁热吃完。” “能不能换换口味?”笛萨问,“比如让我吃总督犬的那份。” 白蒂不由分说,将粥碗塞进笛萨的手里,然后端着一盆牛肉粒走到总督犬的面前。 “就是些淤青,我不用吃康复餐...”药粥的味道让菲妮反胃。 “我说了不算。”白蒂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草莓樱桃酒,拧开了瓶盖。 “每个人都有受伤的机会。”笛萨脸中带青。 “至少我现在没有。”白蒂心情很好,“要不我给你们唱饕餮曲?” 笛萨没好气道:“还是唱过去小调吧。” 白蒂偏偏哼起了未来大调。 眼前覆上了一团白雾,待雾散去,菲妮仿若置身高楼、在阳台上眺望远方。祥和的音乐在耳边萦绕,红霞在天边翻涌,白蒂拍了拍菲妮的肩,指向下方:“看,会喷水的河马!” 场景转换,菲妮走进一条小巷。路边,几个男子□□着上身,正端着脏兮兮的木碗狼吞虎咽。菲妮喊了一个名字,一人抬起头来。这个人长着林普的脸,却摆了一副林普绝不会有的猥琐表情。 “菲妮?” 林普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晰的、考古学家笛萨和音乐学研究员白蒂的脸。 “你生气了?”笛萨问得很小心。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菲妮拼命摇头,想把林普那猥琐的表情甩开。 笛萨问白蒂:“是不是哼跑调了?” “我可是专业人士,音乐学研究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地下王国(二) 第二十一章地下王国(二) 被先生突然的到访打乱,又被探险地下王国时遭受的重伤耽搁,近十天后,菲妮才恢复了研究助理的职责。这天,她要协助的是心理学家达钦。 “真是太谢谢你了。”达钦捧了一大盒酒心巧克力,“没有你的帮助,我至少要五六天才能给总督犬挂上木牌。克服恐惧和心理建设非常不易...” “举手之劳。”菲妮拎起一块虾形的黑巧克力,手背上的淤青尚未消退。 此时,两人在图书馆,而不是心理学工作室,因为达钦要做文献分析。 “说起来很可笑,是不是?”达钦略感不安,“一个心理学家,居然怕狗。” “呼吸内科医生也有可能得流感,眼科医生也有大把近视的。” 达钦扑哧一笑:“也对。” “除了狗,您还怕什么吗?” “很多。”达钦苦恼地盯着手里的《变态研究》,“马,牛,鱼,鸽子,猫...没什么规律。” 菲妮头一回听说有人怕鱼。 “在我们红桃国,崇尚勤奋的国度,从小学开始,每个人都要上“勤奋必修课”,通常是出海或在湖边捕鱼。钓不上来鱼的人要去社区劳动...” “那我一定是劳动标兵了!”达钦开心地拍手。 说到这里,菲妮有些看不下去《宏观经济学》了。温暖宜人的阳光,梧桐林里穿梭的枣红马,新生命糖果店里花里胡哨的音乐灯...她心里满是乡愁。 “不对呀...我依稀记得,我就是红桃国人啊...” “您是红桃国人?”菲妮又惊喜又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达钦摸摸光溜溜的头顶,“红桃国人都有卷卷的头发。可不能因为我没有头发,就否认我的血统嘛。” 菲妮觉得达钦亲切了起来。 “下次的红桃风情会,如果愿意,我们可以一起上台。” 菲妮拼命点头。 达钦读了一会《自我暗示》,对菲妮道:“我有种感觉,菲妮,你能帮我们走出困境。” “为什么?” “暗示嘛。”达钦和蔼地眨眼,“积极的暗示能带来信心和勇气。” 菲妮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完全是在开玩笑。”达钦认真道,“总督犬同意接收所有人的成果牌和申请牌,这里面有你的功劳,这就是个好兆头。” “还是别对我寄予厚望了。”菲妮难为情道,“我不过是刚毕业的高中生...” 达钦一张口,飘出了一声响鼾。 两人狐疑地四处张望,书架林立,不见第三人。 达钦又想说话,鼾声再起。 “米泽一定在附近!” 果不其然,两人在还书台下找到了躺着的米泽。一只蚂蚁在他脸上乱逛,眼看就要钻到鼻孔里去了。达钦捏起蚂蚁,轻摇米泽的胳膊。 “唔...”米泽费力地睁眼,“总督犬,我找总督犬...” “你错过了多少事啊。”达钦无奈,“不用找总督犬了,直接把木牌送到圆形会议室就是了,总督犬会自己带上的。” 米泽揪了揪戴着水晶耳钉的那只耳朵,哑着嗓子说:“我可能听错了...” “你没听错。”达钦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米泽因为激动、精神了许多,“好几次,我睡过了,没有上交木牌,先生严厉地惩罚了我。” “你也受过体罚?”菲妮愤愤不平。 “称不上体罚。”米泽慢腾腾地起身,“先生每次与我见面,都会把室内灯光调到最亮,把我的眼睛照得生疼。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疲惫不堪。我试过喝梅塔的47茶,没有效果...” “先生给你的心理压力是你嗜睡的原因之一。”达钦耸耸肩,“我也有心理压力。先生让我给士兵们做心理辅导,但那些士兵大多脾气火爆...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米泽离开后,达钦和菲妮继续埋头苦读。菲妮看到国民收入的来源这一章时,达钦快速地做着笔记,嘴里念叨着“要六只鹦鹉...对,六只鹦鹉。” 菲妮忍不住问:“先生会答应吗?” 达钦抬起头来:“我还没被拒绝过。其实,我应该庆幸,心理学实验需要的不过是些活物。而农学...” “梅塔怎么啦?”见达钦欲言又止,菲妮追问。 达钦环顾四周:“被禁锢在伽坦,做不了正经的农学研究。”他再度压低声音,“农学实验对水质、土壤、气候都有要求,可怜梅塔只能剑走偏锋...他申请过短暂外出,我猜,那就是他被体罚的原因。” 拨琴的影子落在键琴上,笛声吹得黑弓琴的琴弦微微振动。躺在落地窗旁,啜饮着草莓樱桃酒,菲妮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咚...” 白蒂站在小梯子上,举着米黄色鼓槌,面对五米高的花面大鼓。 “这声音怎么样?” “沉稳多了。”菲妮评价,“与现在播放的这首舞曲里的鼓声很接近。” “原来是羊毛。”白蒂晃晃鼓槌,“羊毛跟蟒皮,真不敢相信。” 这时敲门声响起。 “一定是梅塔。”菲妮去开门时,白蒂说:“他来还多巴胺之曲了。” 梅塔见到菲妮时没有一丝惊讶。 “菲妮小姐,这是白蒂小姐的音像笔。”满是水泡的手把银色圆管递过来,梅塔向窗边的白蒂挥手致意,“谢谢你白蒂小姐,听了多巴胺之曲,我的兰花开得异常茂盛。” 菲妮掂着圆管音像笔,问:“白蒂,你最近怎么不研究这首曲子,反而去制作羊毛鼓槌了?” 白蒂爬下梯子,解释道:“多巴胺之曲和饕餮曲有相似之处,我怕先生觉得是偷懒,就把下一阶段的研究方向改成蟒皮鼓了。” 菲妮打趣道:“如今,换研究方向不用看总督犬的脸色了,倒是方便。” “说到总督犬。”梅塔严肃起来,“我正想找菲妮小姐详谈。” “找我?”菲妮诧异。 “是,菲妮小姐是重要的当事人。”梅塔叹了口气,“我担心,挖地道的事会泄漏出去...总督犬的心智和孩子一样,这几天,它频频跑到地下王国的入口玩耍,还咬坏了好几株植物...” “看门人波当!”白蒂倒抽一口气,“如果他瞧出端倪,一定会向先生打小报告的!” 菲妮对看门人波当没什么好印象,尽管两人见面次数寥寥。 梅塔点头道:“波当的想法与我们不同。” “那该怎么办?”白蒂靠在门框上,摇头,“杀死一个总督犬都不敢想象,再加上波当...” 梅塔立刻说:“我们要避免如此血腥又危险的办法。我琢磨着如何消除波当的疑心。菲妮,假如你说,是你从外界带来的新鲜玩意吸引了总督犬,但那东西落在了仓库...” “有些牵强。”白蒂质疑。 菲妮想起了早上心理学家达钦讲的那个故事。 “你们听听这个:一个孩子偷了一块蛋糕,他母亲要拿鞭子打他。孩子哭着说:“妈妈,我是买来给你吃的,但我没有钱。”母亲听完,抱着孩子大哭,也不打孩子了。与其担忧挖地道的事被先生知道,不如主动些。就说,某次科研事故,比如,斥斥球把仓库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洞,我们顺着这个洞挖下去,没想到别有一番天地...” 白蒂接着说:“然后我们把地洞修葺一新,当作礼物献给先生?” “对呀!”看到梅塔和白蒂的表情,菲妮问:“不行吗?” “达钦提出过这个建议,但大多数人不赞同。”梅塔抖着八字胡,“母亲对孩子有感情,先生对我们却没有。他会下意识地怀疑而不是相信,这太冒险了。” “但菲妮的点子不错。”白蒂说,“我们在地下王国入口处敲敲打打,假装有一场科研事故,总督犬再去仓库玩耍就不会引起波当的注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植物石头 第二十二章植物石头 众人最后决议,找一个上午拓宽地下王国的入口,假装为突发的科研事故忙得热火朝天。 一天后的清晨,女士们腾空了通往地下王国的那个排水井的周边,架起了隔离墙,男研究员们则在墙内、方圆二十米的地方组装削石机。 “乙肯,这节脖子装反了...”自然科学研究员欧歇一手举着长长的、大象鼻子般的软管,一手指着最下面一个金属节。 “抱歉。”白发苍苍的乙肯双手卸下脖节,“第一次在白天操作,我有些不习惯,我都是凭直觉...” 带着回音的叮叮当当逐渐消沉,锥形削嘴、脖子、操作屋、动力箱和排石管分别被组装成功,然后被连接到一处,削石机像一根巨大的豆芽。林普坐进操作屋中,开动了机器。在不惹人烦躁的嗡嗡声中,两人高的削石机转动长长的脖子,将锥形削嘴对准了那个直通地下的排水井。 “嗞...” 好似用吸管喝布丁,井口的地面被嘬下了一大块。只听削石机脖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几秒种后,灰色浓浆顺着排石管流进了废液桶。 菲妮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周围的人欢呼雀跃。 “从未如此顺利过!”羊山先生激动地挥拳。 30分钟后,排水井口被吸宽了半米。被总督犬咬伤、还未痊愈的笛萨坐在轮椅上看热闹,菲妮把满满一桶废液拴上了他的轮椅。 笛萨驶出仓库,打算将废液倒在羊山家废弃的房子周边。他刚掀开桶盖,一人喘着粗气凑了上来。 “笛萨先生...”天气凉了,看门人波当却与众不同地穿着短袖,粗壮的两臂一览无余。他的小眼睛盯着仓库:“里面怎么这么热闹?” “斥斥球,科研事故...” 波当似懂非懂地点头。 午饭前,排水井口的直径达到了一米。众人筋疲力尽地走回大楼,一进门厅就瞧见了身披黑斗篷、戴着口罩和墨镜的贝儿。身材娇小的贝儿躲在乌木桌后,身旁是数十个纸箱。 “我知道大家饥肠辘辘。”以鲜红为基调的门厅里,黑斗篷贝儿低着头,“但还是请大家在饭前领走私人物品,都是这次先生到访时带来的。我已经分好了,箱子上有每个人的名字。” 大家开心地去找自己的箱子,只有菲妮认为事不关己,还站在原地。 “菲妮小姐也有份。” “我也有?”菲妮惊喜不已。 打开写着自己名字的纸箱,里面是一些零食、饮料、卫生用品、衣物和鞋袜。 “先生每次都超额供应,我挑了一些给菲妮小姐。菲妮小姐不介意吧?” “一点也不!”菲妮对崭新的深蓝色尖头皮鞋爱不释手,“我太喜欢了!谢谢你贝儿。” 那边,心理学家达钦从箱子里翻出了一笼仓鼠,欣喜道:“终于到了,到了就好...” “这条裙子不错。”白蒂盯着菲妮箱子里的黑色连衣裙,“我要申请。” “瞧瞧,这是什么!” 一阵骚动。菲妮看向墙边,一个脸庞浑圆、个子矮矮的男人正害羞地捧着一颗光亮的珍珠。 “金帽每次都这样好运!”轮椅上的笛萨吹了声口哨。 “我记得上次,从金帽的新大衣里掉出了一张空白支票,户主是黑桃国首富。”林普说。 “还有上上次。”羊山夫人拎起两件童装,“金帽的饼干盒子里全是金块。” “那,那也没什么用...”金帽结结巴巴地说,“现在被关在这里,也花不了。” “别说这么扫兴的话。”梅塔给八字胡抹着润滑露,不满意道。 早饭时,为了提神,白蒂和菲妮喝了些梅塔特制的47茶。午饭后,两人精神抖擞,在音乐工作室里比赛擂鼓。直到两点,菲妮觉得渴了,工作室里又没了草莓樱桃酒的存货,两人才决定去食堂搬回几箱饮料。 一进食堂,菲妮就瞧见了坐在窗边、愁眉不展的梅塔。 “梅塔先生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白蒂问。 梅塔伏在餐桌上,无奈道:“工作室的门推不开,我来这里坐一会,给它平静的时间...我不想回宿舍,我怕一进去就会睡着,耽误下午的工作。” “我们去帮忙!”菲妮和白蒂异口同声。 说来也怪,农学工作室的门把手可以顺滑地转动,但门岿然不动。 “一二三...” 农学家梅塔推工作室的门的上方,菲妮推中间,白蒂推下方,三人一起用力。 “是不是被什么抵住了?”白蒂贴在心形窗口上往下看,但门后是视线的死角。 “需要帮忙吗?”过路的林普撞见了这一幕。 林普的加入并不能使工作室的门屈服。一番尝试后,林普说:“大型机械运不上来,梅塔,你介意用大力锤吗?” “那样门就报废了,重新安装需要时日,我是没关系,但那些娇嫩的植物受不了。”梅塔泄气道,“我们取下玻璃窗吧,一会我钻进去瞧瞧。” 光学切割棒画完最后一笔,一块完美的心形玻璃应声而落、摔在了门后。梅塔脱掉马甲,挽起裤脚,露出焦黑的脚踝。在梅塔的坚持下,他被林普托起爬进了工作室。 “小心地上的碎玻璃!”听见一声闷响,林普问:“没事吧梅塔?” “我没事...”梅塔似乎瞧见了极度诡异的景象,不住地念叨,“老天,老天...” “什么东西?”白蒂踮着脚问。 “石头,我的石头...” 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我用变异的方式培育出来的长得像石头的植物。”梅塔一口气说完,“一共七个,每个比南瓜还大...它们都被堆到门边了!” 菲妮问:“这是谁干的?” 梅塔跑过去,检查了所有的窗户。 “窗户都锁着呢!是个悬案。” “梅塔。”林普敲敲门,“先把门打开吧。” 梅塔的声音透着无力:“我搬不动,这些植物石头太重了。” 门上的心形洞口成了进出农学工作室的通道。七八个男研究员由此钻入梅塔的工作室,合力将植物石头搬走。工作室的门终于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瘫坐于地,筋疲力尽。 晚饭时,众人都知晓了此事。最先怀疑羊山家孩子的是羊山夫妇。 “是不是你们几个的杰作?”羊山夫人把红刘海一甩,“马上,去向梅塔先生道歉!” 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用北部方言飞快地交谈,他们脸上没有心虚和串通,只有气愤。 “不是我们。”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四四奶声奶气地争辩,“我们一直在玩马蹄球。” “他们四个孩子,怎么可能搬得动植物石头。”一旁,自然科学研究员欧歇颤巍巍地举着勺子,“植物石头的密度比铂还要大,我的手现在还在抖。” “你们没有用工具?”羊山先生抱着襁褓中的五五,审视着另外四个孩子。 “通过微表情判断,孩子们没有说谎。”心理学家达钦过去拍拍羊山先生的肩,“梅塔邀请我明天去他的工作室查找线索,真相大白之前,还是别冤枉孩子们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移民政策 第二十三章移民政策 上次,菲妮协助语言学研究的计划因羊山家的房屋被硕大的植物石头压垮而搁浅。这一回羊山夫人制作了30厘米高的粘粘冰山作为补偿。 “我们想要对比即兴与念稿状态舌位的不同。”羊山夫人启动了录音设备组,和颜悦色道:“菲妮,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吗?别拘束。” “唔好...”菲妮戴着除菌手套,费力地拧下一块粘粘冰山,“那我就说粘粘冰山吧。粘粘冰山是常见的甜点,外形模仿扑克大陆极北之地的冰山。它是黏度极高的糖块,浓郁香滑,深受孩子们的喜爱。但粘粘冰山极有可能黏掉孩子们的牙齿,对换牙期的儿童伤害更大,父母们总是把粘粘冰山藏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 “完美。”羊山夫人按下暂停键,笑眯眯地指向电视前一块黑板,“帮我念出那一段,好不好?” “人类从未停止天外探索。扑克大陆四国先后向天外发射了十几支探测器,但均以失败告终。黑桃国计划在年内发射“小针”号探测器...” 这篇资料太老了,发射“小针”号探测器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蓦地,一个念头在菲妮心中生出,她一下子怔住了。 但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羊山夫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岁,白蒂、林普、笛萨更是年轻,怎么会是那个年代的人呢?一定是消息闭塞惹的祸,一定是。 见菲妮盯着猫头鹰挂钟发呆,羊山夫人道:“是不是累了?我给你倒点茶来。” 菲妮跟羊山夫人走进厨房。羊山先生一见粘粘冰山便两眼放光。 “孩子妈妈,别累坏了,反正先生不太重视我们。” 羊山夫人笑笑,问菲妮:“我做得粘粘冰山怎么样?” 菲妮接过羊山夫人递过来的热茶,上下颚被黏在了一起:“太好吃了!比我爸爸的手艺都好,我家里可是开糖果铺的。” 羊山先生哈哈大笑:“菲妮小时候一定是全校最受欢迎的人了!一罐糖就能收买半个班的同学。” “每种糖的收买能力不一样。”菲妮喝下热茶,渐渐恢复了对口腔的控制,“如果是自制的姜汁软糖,就不是很受欢迎。大家都说,只有黑桃国的姜汁软糖才好吃。” “这就是偏见了。”羊山夫人从餐桌上拿起蜂蜜,“姜汁软糖是黑桃国的特产,但不代表其它国家的人就做不好。” “是啊。”菲妮点头,“我来黑桃国之后,觉得这里的姜汁软糖和我爸爸做的没什么区别。” 羊山先生嚼着粘粘冰山,一脸陶醉:“就是这个味道,这么多年了...” “别让菲妮笑话。”羊山夫人害羞起来。 菲妮看着羊山夫妇,满是好奇。 “当年,他吃了我做的粘粘冰山,向我求婚了。”羊山夫人抢先说。 “故事可没这么短啊。”羊山先生不满,“菲妮,我和我太太可是命中注定。我们同是方块国人,又都被黑桃大学录取了。开学第一天,我就喜欢上她了。我对我太太说,我们是同乡,要互相帮助,就这样,越走越近。” 拥挤的厨房荡着暖意,羊山夫人赧然:“亏你还记得。” “黑桃国气候寒冷,下雪的时候,我们依偎在一起,露天烧烤。”羊山先生幸福地闭上眼,“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工作,为了缓解我太太的焦虑,我就带着她四处旅行。”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羊山夫人笑着,“黑桃国冬天秀色可餐的果冻海岸,梅花国春天仙境般的雾竹城,红桃国夏季缤纷的鲜果市场,我们自己的方块国,去过的地方就更多了。” 厨房墙上正好挂着果冻海岸、雾竹城和鲜果市场的照片。 “那天我们路过方块国一个小城市—秋葵市,火车因为暴雨延误了。旅馆里我太太做了一个粘粘冰山,比这个小多了,因为材料有限,只有10厘米高。但我吃了一口,只一口,就向她求婚了。我一辈子都要抓住那种味道!” 羊山夫人不好意思地低头。 菲妮笑着,忽然觉得秋葵市有些耳熟。 “秋葵市?跟那种植物一个名字?” 羊山先生连连点头。 “我父母就在秋葵市相识的,方块国的秋葵市...” “真的?”羊山夫妇惊喜交加,“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爸爸从前在秋葵市经营一家烟酒店。” “菲妮的爸爸也是方块国人?”羊山夫人欣喜地将胖乎乎的手搭在菲妮肩上。 “不,他是红桃国人。” 羊山先生的表情转为疑惑:“红桃国人?别误会菲妮,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理解你爸爸为何要去方块国经营烟酒生意。方块国赋税重,消费能力也差得远...” 这么一说,菲妮也糊涂了。父亲从未提起去方块国的理由。 “也许,菲妮的爸爸是因为菲妮妈妈才去方块国的呢。”羊山夫人猜测。 可母亲也是红桃国人啊。菲妮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父母是如此的不了解。 晚上,菲妮特意去图书馆,查阅了扑克大陆一百年来修订的三版移民法。她的想法得到了验证:父母是土生土长的红桃国人,不存在从方块国移民到红桃国的可能性。 因为三版移民法都规定:一人持有目标移民国家上层人士的推荐信后,才能启动移民程序。经营烟酒店和糖果铺的父母,连结识上层人士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宿舍,菲妮给浴缸放上温水,然后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无辜之人》,灰色的大理石房间内,梨梨站在窗边质问父亲。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青色长裙拖地、身姿窈窕的梨梨满脸是泪。 “梨梨,你说什么?”男人留着齐肩发,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虽然眼下有岁月的褶皱,仍然俊美无双。 梨梨的头发优美地盘在头顶,杏眼带愁。 “那天,我忘了拿钱包,便让其他三人在车里等我。走回公寓楼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 “我以为您来找我,赶快追了过去。谁知,您鬼鬼祟祟溜进我们的房间,十分钟后才出来。” 男人别过头,拒绝与梨梨对视。 “您为什么要害他?我爱他,您不希望我幸福吗?” “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男人握住梨梨的肩膀,含糊其辞,“我是为你好...” “母亲知道这件事吗?她怎么会纵容...” “当然,我什么都不瞒她。” 梨梨推开了男人的手。 “我爸爸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你是谁?” 广告插播了进来,菲妮关掉沉重的画面,走近盥洗室,此时温水已注满了大半个浴缸。她舒服地勾起脚趾,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在公共浴室里争分夺秒的场景,不由感慨。 母亲爱自己,也爱金钱。如果问她,这两个哪个更重要,她肯定答不上来。 公共浴室里人声鼎沸,菲妮经常哆嗦着站在一旁,看流水冲掉母亲身上的肥皂沫,淌过背上、腿上深深的疤痕。 “妈妈,谁把你打成这样了?”菲妮眼泪巴巴地问,“不可能是爸爸...” “当然不是,他连轮椅都下不来。”母亲满脸不在乎,“是以前一个坏人。” “我帮你打他!” 母亲嗤之以鼻:“他的头发你都碰不到!那人可是王后的远亲。” 菲妮心中一动,摔进了浴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波形舞 第二十四章波形舞 刚到十月,黑桃国的天气就已经很寒冷了。昨晚下过一场雨,伽坦大楼里湿哒哒、凉飕飕的。在伦理学工作室待了一上午,尽管穿着毛衣外套,菲妮还是忍不住地哆嗦。 白蒂像往常一样、在三楼隔间等菲妮用餐,黑围巾把她的脸衬得愈发洁白,不是贝儿那种苍白,是牛奶般丰腴的白色。 “上次比赛擂鼓,你有一段鼓点格外古朴、悠远,还记得吗?我今天谱曲的时候一直想借用,可惜忘得差不多了。” 菲妮想了想:“记得,午饭后我们把它录下来。” 下午三点,菲妮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专心地复习。她做完了一套物理习题,忽然,门外传来了几个人急匆匆的跑步声。 “这是怎么了?”菲妮打开门,问气喘吁吁的伦理学研究员乙肯。 “梅塔...梅塔又被堵在门外了。” 菲妮赶到时,四楼走廊里挤满了人。梅塔站在小椅子上,举着光学切割棒,对着门上昨天才补好的心形玻璃欲哭无泪。 “这是谁啊?对我不满,直接告诉我不好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秃顶的心理学家达钦在人群中十分耀眼。有人问:“达钦先生,上次有没有查出线索?” “没有。”达钦沮丧道,“植物石头像是自己跑去门边的。” “怎么可能。”一个自然科学研究员不信,“植物石头有了意识?只有写诗和研究神话的人才会信。” “嘿嘿!我们是来帮梅塔解决问题的,不要人身攻击。” “不如这样。”已然痊愈的考古学家笛萨今天穿着棉衬衫、套着淡蓝色马甲,“在农学工作室里架上摄像机。如果是人为的就好办了,那人或者那些人知道有了监控,就不敢胡作非为了。如果不是人为的,我们事后查录像,就知道症结所在。” “同意。”梅塔重重地点头。 林普和几个年轻研究员商量好,说:“大家请回去做研究吧,我们几个留下来搬石头。” 菲妮和白蒂刚走到楼梯口,背后突然传来林普的呼唤:“请留步!” “人手不够吗?”菲妮卷起了袖子。 “不不...”林普笔挺地站定,笑道:“我忘了一件事。马上要举办四国风情会了,这次是黑桃国。我们准备了大大小小许多道具,都放在圆形会议室了。为安装方便,需要把编号为奇数的道具留在会议室,编号为偶数的送进对面的房间。我原计划下午安置妥当,但梅塔这边...” “放心。”白蒂挥手,“交给我们了。” 20分钟后,菲妮和白蒂学到了重要的一课:听起来简单的任务,实际的艰巨可能是无法想象的。 圆形会议室里,堆满了形状不一、大大小小的包裹,白蒂站在门口,360度旋转着一方包裹:“到底写的什么?” “我猜是27。”菲妮盯着龙飞凤舞的字体,“不对,是22...” “那就送到对面去吧。”白蒂心力交瘁地把小包递给菲妮,捡起了下一个盒子。 菲妮回来时,白蒂虚弱道:“我们休息一会吧。” 菲妮在一个收纳桶上坐下,从兜里取出音像笔:“听些激情澎湃的曲子吧。” 密集的鼓点响起,屋子里的包裹仿佛激动了起来。白蒂笑道:“这不是中午的得意之作嘛?” “对,你还说,有股抗争命运的意味在里面呢。” 来来回回辨认是7还是2,是3还是8,是0还是9,加重的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负担。往往刚把硕大的、形状怪异的包裹抱进会议室对面的房间,就发现那扭曲的文字更像是奇数而不是偶数,这时,菲妮或白蒂只得咽下眼泪,再将硕大、形状怪异的包裹抱回来。若不是有昂扬的鼓声作伴,两人早就瘫坐于地了。 “这是什么声音?”菲妮气喘吁吁地把一根金属旗杆拖回会议室时,白蒂问。 菲妮关掉了音像笔,一脸茫然。 白蒂推走了假马,回来时嘟囔着:“现在又没有了,奇怪...” 菲妮将编号疑似为58的小车推到对面的房间,一切正常。她觉得无聊,重新开启了音像笔,这时楼下响起了狗吠,有人在大声嚷嚷。人和狗的叫声有规律地涨起又跌落,但一波低过一波,最终偃旗息鼓。 “估计是总督犬在捣乱。”白蒂解释道。 梅塔、林普和那些帮忙搬石头的研究员们都缺席了晚饭。 “搬植物石头还是比分拣累多了。”白蒂灌下一大口甜酒,感叹着。 “不仅累,他们还受到了惊吓。”考古学家笛萨将十份菠菜软饼包好,“我一会去给他们送晚饭。” “受惊吓?”菲妮不解。 “听说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把两块植物石头搬到窗边,那两块石头像着了魔一样,猛地向门口滚动,差点压死了梅塔!几个人刚躲到屋子中央,谢天谢地,那两块石头停止了运动,可门口的五块石头突然并成一排向窗边轧去!他们惊慌失措地朝窗边跑,谁知,窗边的石头又迎面滚来...他们跑来跑去,完全虚脱了。林普来了!”笛萨看向食堂大门,“你们问问他。” 自然科学研究员林普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带着肥皂的香气。他在笛萨身边坐下,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 “那着了魔的石头是怎么回事?”白蒂问。 “我也不明白。”林普弓着身子,脸显得更瘦了,“到最后,我们实在跑不动了,就站在屋子中央,看两旁,比南瓜还大的植物石头进行波形运动。好在波峰和波谷总与我们差了几厘米。” 笛萨笑着:“跳进农学工作室凑热闹的总督犬,此刻也累得趴下了。” “今天,我和菲妮也在跳波形舞。”白蒂懒懒地说,“包裹上的编号是谁写的?” 林普看向笛萨。 “你们的波形舞和石头的运动不会有什么联系吧?”笛萨拂了拂淡蓝色马甲,扯开了话题。 “整整隔了一个楼层呢。”白蒂斜睨笛萨,“难道我和菲妮身上有极具穿透力的、吸引石头的东西?” “说不好啊。”笛萨拎起十份菠菜软饼,趁机溜走。 笛萨走后,菲妮问林普:“黑桃风情会需要这么多的道具,你们打算讲什么呀?” “随心剧。” “随心剧?”白蒂无比地激动,“怪不得...你们要搭建场景!” 菲妮也很兴奋,黑桃国随心剧里,每个人都要扮演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角色,人人都是编剧。 “看在我们深厚友谊的份上,能不能让我和菲妮优先选择材料?” 林普眼中带笑:“没问题,今晚就可以。” “我要扮演新奇的角色,不能落俗套。”白蒂玩着一缕头发,兴致勃勃,“戴上红色长发假装红桃国少女、穿着印满黑桃图案的裤子假扮黑桃国马术师这类的,概不考虑。” “菲妮想扮演什么角色?”林普问。 “我...”菲妮犹豫了。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世界的起源》上讲的那种会吸血的古怪生物—蚊子。 “这个造型会用到很多铝丝。” “是昆虫吗?”白蒂猜出了大概。 “铝丝绝对够用。”林普对菲妮点头,“我们拭目以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随心剧 第二十五章随心剧 “随心剧起源于黑桃国,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考古学家笛萨的声音在圆形会议室里回荡,此时这里面貌一新:立体投影仪,桌椅均被撤走,约四米宽、竖着栏杆的白色木走廊围绕墙壁、架在三米高的地方,将层高近六米的空间隔成了两部分。 墨绿与黑相间的彩纸包裹着所有的扶手、桌腿和旗杆,橙黑相间的帘幔围起了一处处场景,亮紫色的心形氢气球被拴在灯上、栏杆上,地面被画满了红方块的米黄色毛毯覆盖。柔和的烛光点缀在会议室各处。 “今天的随心剧持续到下午六点,请大家尽情发挥。宣布开始之前,有请装束奇特的几位讲解一番自己的角色,以便大家更好地创作。” 背着铝丝大翅膀、头戴尖嘴的菲妮走到会议室中央,白色木走廊在上空环成一个圈。 “我扮演的蚊子是一种体型很小、吸人血的昆虫。” 一片哗然。 “各位可要警惕菲妮不怀好意地靠近。好,下一位...” 号角吹响了,随心剧开始。 菲妮背着铝丝大翅膀在一楼走来走去,一处帘幔后,农学家梅塔正引吭高歌。菲妮打算掀开帘幔飞进去,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斑斓的人影。 那人穿着红色蓬蓬裙和黄蓝纹长筒袜,长发如棉花一般。看不清她的五官,只知道她的脸、脖颈和手臂荧白一片。 “贝儿?”菲妮的叫声闷在了尖嘴里,“你也来了!” “当然,我不能错过这么好玩的事,而且这里光线也不强烈。”贝尔近乎透明的眼睛里倒映着菲妮的模样,“可惜我的作息和大家不一致,我去选材料的时候,只剩这双袜子和这条裙子了。” “所以你的角色是...” “穿袜子和裙子的雪人。” “那你我之间应该没有多少剧情。”菲妮泄气道,“我飞走了。” “注意安全。” 农学家梅塔的郊游歌停止了,菲妮掀开帘幔,见一个人坐在草坪上,黑色的紧身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白色的线条在黑色紧身衣上勾勒出骨骼的模样。 “梅塔先生?” “啊!”梅塔拍拍脑门上的贴纸,晶亮的眼睛在骷髅假面的两个洞中眨着,“我们几个从社会科学研究中心跑来这里,走散了。” “先是雪人,再是骷髅,蚊子真可怜...” “不要如此悲观。”梅塔从竹篮里取出一瓶牛奶,“看你对我不会有什么威胁,我给你指条明路。上楼去,左手边第三间帘幔后,遮遮公主、猛狮大帝和一个诈骗犯正谈笑风生呐。” 两个眉间贴着梅花标记的女子见菲妮走向楼梯,惊惶逃窜。楼梯中央,白蒂套着鲤鱼服,哼着多巴胺之曲,鱼嘴里不断吐出缤纷的肥皂泡。菲妮的目光追随着一个梦幻的肥皂泡上升,直到与另一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二楼,墨绿与橙色的背景中,林普正扶着栏杆往下看。烛光点点,他身披藏蓝色披风,腰间挎着火剑,脸涂成了小麦色,正是一个世纪前黑桃国武士的标准装束。 “咕噜咕噜!”白蒂和菲妮打着招呼,菲妮收回了目光。 “听说遮遮公主、猛狮大帝和一个诈骗犯在一起。”菲妮飞上了楼梯,“要不要去看看?” 鲤鱼白蒂边吐肥皂泡边摇头:“我听不懂你的语言!” “对哦...” 菲妮上了楼,向左转,数到第三间场景时,羊山先生的笑声飘了出来。 这个场景三面全是镜子。无数个遮遮公主、猛狮大帝、撑伞的人和黄蜡烛映在镜中,无限地循环。 “...没有一丁点阻力。”撑伞的人比划着,“定子会永不停歇地转动。” “听起来可以省许多劳力?”羊山先生戴着极度蓬松的棕色假发,贴着络腮胡,看起来很像狮子,但和“猛”沾不上边。 “是的,我的陛下,人力完全被解放出来了。” “有趣...”莺诺脚踩两只毛茸茸的壮汉脚套,圆润丰腴的身躯外平整地贴着皮衣。她在脖子上围了好几圈粉色围巾,长发披肩,和油画里的遮遮公主神似。 “一旦发明出来,收益超乎想象。”镜子中,无数个撑伞的人从大衣里掏出存钱罐,“两位准备投资多少?” “一万金币。”不顾猛狮大帝的阻拦,莺诺说,“不许骗我,否则我让你夜夜噩梦。” “您放心。” “我还有疑问。”羊山先生说,“我要开拓极北之地,那里,定子会不会冻住?” “我的陛下,定子转动的时候,会在周身形成一层保护圈,里面恒温恒湿...” “我出三万金币!” 皇室的富有与疯狂让菲妮呆愣在了原地。 侧面的帘幔被一把撩起,镜子被推倒了,一根顶着白晃晃大圆盘的手杖砸中了撑伞的人。 “黑夜神!”莺诺惊呼。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笛萨黑斗篷曳地,脸也涂黑了,“这明明是个诈骗犯!黑夜绝非犯罪的帮凶。” 撑伞的人扔掉伞,心疼地拾起存钱罐的碎片:“我已经受过惩罚了!我被蚊子吸走了那么多的血,疼痛难忍!为什么还要伤害我的投资账户?” “蚊子?”猛狮大帝指向菲妮,“侍卫!” 菲妮得意地转了一个圈,飞往下一个场景。 一处帘幕后掌声雷动,菲妮飞进一看,十几个装扮各异的人排排坐开。最前方,一人拖着长胡子,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菲妮飞到最后一排,在扮成农场主模样的心理学家达钦身边坐下,他目前头发浓密。 被铝丝戳到了胳膊,达钦拍了拍菲妮的翅膀。菲妮只得站起来,盘旋一圈,凑到了林普身后。 林普举手问:“全力发展工业,使黑桃国成为首屈一指的富裕国家。这个主意是您的原创?” “不错。”大胡子笑眯眯地回答。 菲妮了然,这扮演的是已故的黑桃国经济大臣什什达。 “您不让儿子接替职位,为什么呢?”一人问。 “我的儿子只喜欢拍照。”大胡子长叹,“让他担任经济大臣于国不利。能者居之!” “作为小丑奖得主,您还有什么愿望吗?” “这可难住我了。”大胡子皱眉思索,“除了每天吃得丰盛、睡得舒服,好像确实没有别的愿望了。” 众人轻笑。 一个粉色发髻高达半米的女子托着腮:“您能给渴望身居高位的人一些建议吗?” “去梅花国,去红桃国。” “什么?” “黑桃国人才辈出,竞争激烈...”农场主达钦喃喃。 “平民现在很难有机会进入黑桃国高层。当年,黑桃国皇室没这么枝繁叶茂,出身平民的我才能平步青云,当上经济大臣。” “经济大臣在影射什么?”莺诺扮演的遮遮公主气急败坏地冲进这一场景,“黑桃国当局任人唯亲?我要把你关进水牢...” “两位。”林普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火剑,“就此打住吧,随心剧不该涉及政治。” 会议室一角,猫头鹰挂钟敲了12次,菲妮这才察觉到胃在抗议。空中再次响起了笛萨的声音:“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请大家在一楼油田场景领取。” 端着午餐的菲妮走进一间杂货店,两人低低的说话声从一处货架后传来。她刚想出声,就听看门人波当问:“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跟你说了,林普说,不该涉及政治。” 原来是财务师金帽。菲妮对他印象深刻,从先生送来的私人物品里翻出一颗珍珠的就是他。白蒂说过,金帽不擅长聊天。 “之前呢,之前他们说了什么?”波当语气急切。 半天,金帽说:“建议的事。” “什么建议?” “问经济大臣的建议。” “然后呢?” 金帽又停顿了半天:“没说什么有意义的。” “我可以在这里用餐吗?”菲妮大声问。 穿着围裙的波当从洗衣用品货架后走出,半是不满半是怯懦地瞥了菲妮一眼,踱出了场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大胆的念头 菲妮一进音乐工作室,被手舞足蹈的四四吓到了。 “四四怎么在这里?” 白蒂从冰弦琴旁站起身:“羊山夫人让她跟我学乐器,但她对冰弦琴毫无兴趣。” 四四奶声奶气地说:“我想学霸气一些的。” “霸气一些的?”菲妮思索,“比如...花面大鼓?” 四四顺着菲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咧嘴笑了。 “那鼓太高了。”白蒂不同意,“让她爬梯子太危险了。” “我可以做一面小鼓。” 做羊毛鼓槌多余的羊毛,补花面大鼓剩下的蟒皮,加上红桃国基础教育赋予的心灵手巧让菲妮在三小时内完成了一面小鼓的制作。 “看!”菲妮敲了一段鼓点。 四四接过小鼓和鼓槌,欢天喜地,学着菲妮的样子敲了起来。她爱不释手,临走时还在一遍遍练习。 “她节奏感很好。”白蒂评价,“以后你忙的时候,四四就可以陪我了,也不错。” 午饭时,羊山夫人端着半只烤羊凑到白蒂身边,笑着问:“今天四四没淘气吧?四四呢?” “四四回家了。”菲妮略感不妙,“您没见到她吗?” “没有啊。”羊山夫人慌张起来。 几个人顾不上吃饭,去找四四,谁知一抬头就见梅塔牵着四四走了过来。 “找到原因了,找到原因了!”梅塔激动得不能自已。 羊山夫人奇怪道:“找到什么原因?” “植物石头移动的原因!方才,我在工作室里冥思苦想,忽然,七块植物石头同时晃了一下!当时,工作室的门敞开,我瞥见四四从门前经过。” 羊山夫人瞪向四四:“你们上次还否认...” “不是孩子的错。”梅塔忙道,“我赶忙叫住四四,请她再次从门前经过,可植物石头纹丝不动...我们反复地试验,最终发现,吸引植物石头的是这面小鼓,这面小鼓啊!” 菲妮悄声对白蒂道:“梅塔几次被堵在门外,竟是我们造成的?” 白蒂尴尬地看向梅塔。但梅塔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他激动得泪流满面。 朦胧的视线中,淡黑色波浪冲刷着乳白色岩石,菲妮看着几个研究员将一块椭圆形植物石头推入水中。再次来到地下王国,以前磕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像要浮上来奇怪的东西。菲妮问:“水下有什么?你们探索过吗?” “水下什么都没有。”白蒂回答。 “我要请所有人来这里...”农学家梅塔声音颤抖,“大家可以对着水中会移动的石头许愿。” 一人质疑:“可这是地下湖,不是海。” “对生活有点希望嘛。”考古学家笛萨打扮精致的脸完全陷在阴暗之中。 静谧令人放空了思绪。菲妮盯着远方矗立在水面上的尖塔发呆。 白蒂道:“梅塔,敲鼓吧,这里静得可怕。” 梅塔敲起鼓来,十几秒后,一道石棱划开水面,涟漪起处,硕大的植物石头冲破湖面,颠簸着滚向鼓声的原点。 “我们可以让场面再壮观些。”白蒂建议,“把植物石头雕成一只上举的手。” “还是女孩子浪漫啊。”笛萨感叹。 自然科学研究员欧歇说:“把植物石头磨圆,当作轮子怎么样?轮子上可以安装各式各样的物体,比如一个中间掏空、两侧留有出口的拳头塑像。拳头浮上湖面,水流会在两端形成瀑布,奇异极了。” 众人拍手称赞。 “超过一千米,石头会脱离鼓声的控制。”一个自然科学研究员说,“我们尝试在湖心安放石雕吧?鼓声一响,石雕纷纷游至岸边...” 见菲妮一直盯着远处的白塔,笛萨问:“想过去瞧瞧吗?” “可以吗?” “当然。”笛萨走向东边、成片搁浅的木船,“不过塔上的风景有些平庸。” 菲妮、白蒂和笛萨同乘一船,朝巨幅黑幕中的白塔驶去。湖水被搅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冷冽的风拂过面颊,方才搬植物石头积聚的汗意消失了。几只蝙蝠跟在船后,像监视,也像陪伴。 “你们是如何建造起这座塔的?”寒意袭遍全身,菲妮裹紧了外套。 “它可不是我们建造的。”白蒂笑道,“它本来就在这里。” 视觉被压抑,听觉和嗅觉更加灵敏,听着木桨与船体碰撞的声音,闻着水腥味,菲妮想起了每个黄昏都会坐在窗边哼小调的父亲。他相貌丑陋,嗓音却如天人一般。 窗户的影子微微倾斜,父亲问:“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学校有赛马比赛,我不去。” 父亲轻笑,嘴像一条肉虫:“你怕摔下马,变成我这样?其实,我不是被马踢成这样的。” “那您是被什么伤到的?” “我遇见了一个老人,又遇见了一个老人,就变成这样了。” 菲妮拿了本小说,坐在父亲身边:“这个故事太差劲了。” 浮想联翩之际,白塔已近在咫尺。这座塔其实是一条笔直纤长、直径约五米的乳白色岩石,水面上半米高的地方有个洞。笛萨将船拴在洞下,率先钻了进去。 “当心,木梯又湿又滑。” 塔内漆黑一片,菲妮跟在笛萨身后,双手向上摸索,两脚小心地跟进。白蒂在她后面,几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不知爬了多久,微弱的光线从笛萨肩头洒下,到塔顶了。 这是一个天然的观景平台,直径约十米,几根石柱支撑着尖顶,四面八方皆是幽暗。被蜿蜒的石阶引向外界的乳白色孤岛相隔甚远,岛上的人比手指还小,似乎在挥手。 “可以按欧歇说的,建一些移动雕塑。”笛萨摘下皮帽,兴高采烈,“想想吧!鼓声一响,神像、动物、刀剑纷纷浮出水面,老天...” “我喜欢大象,我要大象雕塑。”白蒂应和着,“菲妮呢?” “我喜欢河马。” “会喷水的河马!” 站在高台上,听着这句话,菲妮心头涌上了熟悉的感觉。 幽暗汹涌地从各个方向逼近菲妮,一个念头逐渐成型。 “只要把先生引来地下王国,这里,人不知鬼不觉...” “别说了。”白蒂的眼圈红了。 “为什么这么怕他?白蒂?先生都没有对你说过话,不是吗?” “但我知道我不能惹怒他。”白蒂捂着脸,“是一种直觉,就像从未见过鹰的兔子...” 一只蝙蝠吊在石柱上,像在窃听。菲妮求助地看向笛萨。 “我还是之前的观点。我不赞同对他下手,不是因为他对我友善,给我体检。”笛萨重新戴上帽子,手抖个不停,“他的背景异常强大。我记不清细节了,但这种印象一直在我心里:他,比极北之地的冰山更难撼动。” 这是一个不安的夜晚。菲妮数次醒来,再入睡时又做起了稀奇古怪的梦。 黎明前夕,数十人聚集在地下王国的孤岛上,似乎在商议什么。菲妮爬上尖塔,站上高台眺望远方。天亮了,红霞满天,多巴胺之曲萦绕在耳旁。林普离自己这样近,以至体温透过衣衫传了过来。往下看,大大小小的岛屿浮出了水面,它们有着大象或河马的形状。水柱从大象上扬的鼻子里、河马浑圆的嘴边喷涌而出。 白蒂欣喜地喊:“看,会喷水的河马!” 菲妮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无用的发明 “白蒂,能为我演奏未来大调吗?” “现在?”白蒂疑惑地举着勺子,周围尽是大快朵颐之人。 “不,饭后,去你的工作室。” “当然。”白蒂松了口气,“你在未来大调里看到了什么?居然上瘾了。” “我想验证一件事。”菲妮叠着纸巾,“虽然得碰运气。” 音乐学工作室里,白蒂给双手抹着润滑露,四四抱着小鼓凑到冰弦琴旁,自告奋勇道:“我来打节拍!” 菲妮问:“四四听未来大调时,看到的也是一片空白吗?” “是白色的。”四四点头,“像是火烧到最后那种刺眼的白。” 绚丽的未来大调响起,隐约间,菲妮面前是十几个熟悉的人。白蒂、林普和爱睡觉的法律研究员米泽离她最近,他们的神情中既有敬畏也有疏离。菲妮对众人说着什么,众人点头如捣蒜。 窗外隆隆作响,菲妮走出房门,发现自己方才身处新生命糖果店。巨大的核桃树下,母亲痛哭流涕。轰鸣的铲车从左侧驶来,铲斗对准了糖果店。 “为什么要拆这栋房子!”菲妮着急地喊,“为什么!” “菲妮!”白蒂和四四紧紧抱住了撞向窗户的菲妮,“想开一点,都是幻觉!” 菲妮恢复了对现实的感知,扁平的、巧克力状的仓库遥遥躺在脚下。 “我没事...”菲妮理了理头发,“继续吧...” “我可不敢再弹了。”白蒂心有余悸,“我们还是听浪浪少女吧...” “你误会了。”菲妮急忙解释,“我看到有人要拆我家房子,才着急的。” “真的?”白蒂狐疑。 “千真万确!”菲妮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表情,有一丝绝望吗?” 白蒂想了想,指向工作室中央的竹垫:“那你坐到那边去,靠着四四。” 冰弦琴的五根弦同时震动,菲妮感觉自己躺在草地上,手里举起的记事本挡住了阳光。翻过一张张纸,她的胸口闷得发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擦着泪,努力想辨清纸上的字,然而徒劳。 哀痛和愤懑将内心填得满满的,翻到最后几页时,有人喊菲妮的名字。菲妮爬起身,记事本摔在了一旁。 她俯身去拾记事本,几行字映入了眼帘: “338年7月25日,弗司。 若么庄园已是很遥远的存在了,我将去红桃国...” 字迹消失了,未来大调结束了。 阳光照着十几种乐器,屋内只有空调吹动乐谱的轻响和菲妮的抽吸。白蒂把手帕递给菲妮,关心道:“你要验证的东西...” “没见到。”菲妮捂着胸口,“我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竟跟臭名昭著的邪教组织有牵连?他,真的是方块国移民?那么谁给他出具的推荐信呢?总不会是那个,将母亲打得遍体鳞伤的王后的远亲吧? 嗞的一响打断了菲妮的思绪。她将《宏观经济学》放在还书台上。老实说,她看不懂这本书。国民收入、利率、财政政策、货币政策...这些在她脑海中仅剩模糊的概念,单靠这些概念就想振兴方块国经济,简直天方夜谭。 犹豫了一阵,菲妮还是朝经济学书架走去,不羁出版社的《微观经济学》,就算读不懂,看看也好。 一个矮个子、圆脸蛋的男人捧着厚厚一本书迎面走来,拘谨地点头。 菲妮笑道:“还要感谢您,没有把随心剧里谈及政治的话告诉波当。” “哦。”金帽扼要地应了一声,垂下头。 林立的书架和嗞嗞乱响的喇叭似乎在看笑话。 “您在看什么书呢?” 没料到菲妮会锲而不舍地找话题,金帽愣了愣:“婚姻法。” “您...准备结婚?” “是。”金帽憋了半天,“我怕离婚。” “对哦...”其实菲妮一头雾水。 金帽不好意思地笑:“我,财运很好,我怕别人为了钱...” 头顶的喇叭嗞嗞得的大声了,像在大笑。 与财务师不知所云后,菲妮走出图书馆,碰见了聊得来的人。自然科学研究员林普见菲妮怀里堆满了书,非常惊讶。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几天时间,要读这么多的书吗?” “什么?”菲妮茫然。 “广播说先生周末到访。” 图书馆的喇叭坏得可真是时候,菲妮默念。 “能看多少是多少吧。”菲妮见林普牵着一个半米高的雪人,“这是...” “气象学家扎然的杰作,他在工作室里造了一场雪。扎然玩滑雪时摔伤了腿,只能拜托我把它送进后院仓库。” 菲妮点点头。 “来瞧瞧吗?仓库里堆了许多无用,却有趣的发明。” 再次来到仓库,菲妮又见到了装着红云制造仪的几具木箱,可豌豆屋—三面铁墙一面玻璃、地上铺满炸豌豆的活动牢房不知去向。 将雪人冻好后,林普引菲妮在仓库里闲逛。逛这里还是需要导游的。 “看,诱惑鱼竿。”林普从落灰的柜子里抽出一根外貌普通的鱼竿,念着说明:“使用方法:无需鱼线和鱼食,直接将鱼竿伸入水中,鱼竿会发出雄鱼求偶的声音,雌鱼游至竿边会被牢牢地吸引。注:此竿专为钓取黑线鳕研制。” “地下王国不出产黑线鳕?” “看样子没有。”林普继续在柜子里翻寻,“还有黑鱼、鲈鱼、鲫鱼的特制鱼竿。” “它们在红桃国可以卖出天价。”菲妮感叹。 “红桃国的孩子要上勤奋必修课,很幸福...” “幸福?”菲妮睁大了眼睛,“烈日炎炎,焦急地盯着鱼竿,桶里只有几只小虾米的时候,滋味可不好受!” “你们钓不上来鱼,顶多被罚去社区劳动,我们的意志训练课不及格,可是三天三夜不许进食。” “太不人道了!” 前方有一具水槽,菲妮探过身,见里面泡着个木盒。 “酒,酒牙。”菲妮努力辨认着盒盖上写法复古的字。 那是一副与一块小太阳板相连的金属假牙。盒子里有介绍:“尽情享用各式美酒吧!啤酒瓶的瓶盖、红酒瓶的瓶塞、金属瓶钉,在酒牙面前都不堪一击!” “这个发明很有用啊,怎么被扔在这里?” “在伽坦常见的是草莓樱桃酒,草莓樱桃酒开瓶很容易。”林普笑笑,因为瘦削,颧骨有些突出,“而且当众戴上假牙咬瓶盖有碍观瞻,比如,笛萨就不会接受。”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大家这么喜欢草莓樱桃酒?在红桃国,喝草莓樱桃酒的男人会被嘲笑娘娘腔的,这酒度数太低了。” 林普无奈地耸肩。 两人将松鼠模样的红云制造仪抬出仓库,此时日已西垂,羊山家废弃的房子的轮廓像消失在了暮色中。林普踩了一脚“松鼠”蓬松的尾巴,一颗红榛子从松鼠嘴里喷出,飞上无云的淡青色天空。 榛子在高空中炸开,绯红的气流聚成了云雾,层层叠叠。流动的云雾被夕阳晕上了金影,似轻摇慢舞的宽大裙裾。人工晚霞扩散开来,愈来愈稀薄,将落日蒙在一层粉色的丝纱之下。 可惜,高高的围墙和七层大楼把美景切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林普看着天空:“最近我读了一本书,《世界的起源》,很有意思...” “我也读过!”菲妮拍手,“扑克是母体世界的一种游戏,扑克大陆是母体世界的延伸,太匪夷所思了!” “是啊,不过它很好地解释了很多现象,比如,我们没有0纪年之前的建筑史,再比如我们只能根据猿类和人类的相似推断人类的起源,却没有实证。” 霞光给两人镀上了一层红晕。 “书里还讲了许多奇特的事物,那么多的国家都有自己的货币、自己的语言,真是超乎想象...”沉默了一会,林普说:“如果能亲自看看就好了。” 天完全黑了,几颗星星远远地眨眼,外面的世界仿佛近在咫尺。 林普低声道:“等我们出去了,找一个清晨或傍晚,在遍杨河岸放上一排红云制造仪...那时它就是增添生活情调的必需品。现在它确实无用。” 菲妮喃喃:“地下王国就很空旷,我们在湖中和塔顶摆上红云制造仪,制造四面汹涌的红霞,肯定很美。” “好主意。”林普的脸笑得凹了下去,“把这个点子当成送别聚会的压轴节目怎么样?在秘境,欣赏漫天霞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惨叫连连 地下王国的湖心,数只松鼠模样的红云制造仪朝四面八方吐出了红色的榛子,环绕塔顶的十几盏纸灯同时点亮,但浓稠的幽暗占了上风:黄光生硬地敷在红雾上,像漆黑底板上的一团团污渍。 “灯光还要改进。” 塔顶平台,考古学家笛萨靠在撑起塔顶的石柱上,看向高高的洞顶,那里,有个漏下阳光的小孔。 “可惜不能拓宽光源。”笛萨吹着口哨。 洞顶像是会生长,无论用什么器械也触碰不到。 这次没有再出现“送别无效”,菲妮在昏暗中吃着蛋糕。 “我一出研究院,就四处散发传单,将你们被囚禁的事公之于众。先生迫于压力,一定会释放你们的。”菲妮顶着锥形送别帽,严肃地说。 “别掺和这件事。”林普摇头,“信者寥寥,你或许还有危险。” “过好自己的生活。”白蒂装作开玩笑,“等你有钱有地位、足以和先生抗衡的时候,再来救我们,不好吗?” 一只蝙蝠在蛋糕上乱飞,菲妮鼻尖一酸:“我一定会变得有钱有地位的。” “我信。”白蒂不忘叮嘱,“先生明早8点到达,一定要看好时间,不能再错过了。” “上次我...”菲妮想了想,放弃了辩解。 周六早晨七点半,菲妮走进门厅,见农学家梅塔和几个老年研究员一人坐一张沙发、等待先生到来,不由松了口气。想到上次死气沉沉的场景,她毛骨悚然。 脚踝痒痒的,菲妮低头一看,戴着大把木牌的总督犬正拿爪子戳自己的腿。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菲妮与总督犬对视,总督犬傲慢地别过头。 “先生来了,想反悔?”菲妮诈它,“你养伤那几天,自然科学研究员在你体内种植了芯片,任何对大伙不利的举动都会让你毙命。” 总督犬呜了一声,缩了缩脖子。 门厅很快站满了人,菲妮被挡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正对那三行简明的标语: 珍爱美食 按时休憩 心怀敬畏 “先生喜怒无常。”白蒂走到菲妮身边,“为了防止他第一眼见到你就不喜欢你,我们先恭维他一番,看他心情不错你再现身。” 终于要见到传说中那位神秘又多面的先生了,菲妮加快了心跳。 秒针转过一圈又一圈,菲妮默背着见面词。众人轻声交谈着,人群外,总督犬正和一盆散尾葵搏斗,大串成果牌和申请牌在它脖子上撞得哗哗乱响。 只剩半分钟了,菲妮手脚冰凉。突然,哐当一声,一盆害羞草被总督犬撞倒。菲妮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见贴着鲜红壁纸的墙凹下去了一块,一道铁门闪现出来,正是日全食顶峰、自己走进伽坦的地方。 菲妮一个激灵,朝铁门冲去。身边的人如纸片,一推便纷纷后退,一秒不到,她就冲到了门前。 “门,门出现了!” 交谈声戛然而止,室内静得可怕。 菲妮转过身,视线里空无一人。数十个研究员和半人高的总督犬消失了。菲妮收回搭在铁门上的手,汗毛倒竖。 手上冰冷的触觉提醒她要抓住机会。菲妮狠下心去推门,一声尖叫刺入了耳鼓。 门厅里惨叫连连,女子凄厉的哭喊、男子哀恸的嚎叫不绝于耳。沙发、盆栽扭动着,四周鲜红的壁纸像是鲜血、供养着蜿蜒生长的黑色枝纹;“珍爱美食”、“按时休憩”和“心怀敬畏”三行金字鬼魅地扭曲;怀表摔在了地上,三根指针指向8:00零16秒。 菲妮抱住头,无助地跪下。她不敢乱跑,怕见到惨绝人寰的场景,怕目睹熟悉又亲切的人饱受折磨却无能为力。她跪着,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声,同样在接受酷刑。怀表上的8:00零16秒,仿佛有着深刻的含义:痛苦是短暂的,痛苦又是永恒的。惨叫如有实质,压在菲妮心头,捏住了她的心脏。菲妮大喊:“不要再折磨他们了!” 身体渐渐僵硬的时候,墙角的铁栅栏终于有了动静,一身睡衣的白蒂试探着走出电梯,立刻见到了倒在地上的菲妮。 “你还在这里!”白蒂冲了过来,“你去哪里了?” 门厅恢复了平静。菲妮盯着壁纸上的黑色花纹,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没事了。”白蒂的手汗涔涔的,“我睡不着,想来碰碰运气,真的找到你了!” 菲妮哭着问:“你们去哪里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先生一进门,总督犬就冲你的位置狂吠,我们看过去,你没了人影!” “我看到那边...”菲妮想指方向,但胳膊沉重得抬不起来,“那边出现了一道门,我想招呼大家过去,可你们无影无踪了!” “你见到了门?怎么不走呢?” “你们在叫!那声音...”菲妮两眼通红,头痛欲裂。她见白蒂毫发无损,难以置信道:“你们没事?” “我们十分平安。”白蒂一把抱住了菲妮,“你太傻了。” 菲妮毫无意外地失眠了。她想起上回研究院的满目疮痍,想起此次的惨叫连连,疑心这是先生阻拦自己离去的手段。她越想越睡不着,头晕目眩。 客厅里,吐着舌头的猫头鹰挂钟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菲妮走出宿舍,想让冷风把自己吹醒。 “菲妮小姐。”穿着黑斗篷、戴着黑口罩的贝儿推着小车缓缓走来,“早上好。” 走廊上的钟敲了两次。 “早上好。” “菲妮小姐做噩梦了?” 菲妮摇头:“我在想昨天的事...两次,以十分恐怖的方式错过了先生的来访,怎么也不像偶然...先生,或许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可能他就没打算让我离开!” “如果一开始就对菲妮小姐说:“你被关在这里了,不许离开。”反而更容易接受,对吧?”白雪覆盖的睫毛下是贝儿纯净的眼眸,“我理解这种感觉。最初那些天,我根本睡不着。” 菲妮惊讶道:“你也是意外进入伽坦的?” “是啊。”贝儿停住推车,摘下了口罩,“我是被送进来的。” “送进来的?” “我跟父母走丢了。”贝儿眼里蓄起了泪水,好像清澈的湖泊,“黑沼泽,菲妮小姐听说过吧?” “当然,黑沼泽位于方块国和黑桃国边境,那地方多雨,常年烟雾弥漫...”空荡荡的走廊令菲妮心慌,她推开了宿舍门,“我们进屋聊吧。” 贝儿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声音低不可闻:“我从小就是这样,白化病...但我的父母很爱我,他们经常给我化妆,带我四处旅游。” “你们在黑沼泽走散了?” “对。”贝儿咬着淡粉的嘴唇,“其实不该走散的。我们走在黑桃国观景小径上,旁边有一群正在上意志训练课的孩子,他们被老师扔进了沼泽,做各式各样的高难度动作。我看的入迷,再抬头,就找不到父母了。” “然后呢?” “我一慌,跌进了黑沼泽。”贝儿接过草莓樱桃酒,接着说:“那些孩子以为我也是上意志训练课的,还在观察我如何摆脱困境,后来发觉不对劲,才来救我。我醒来时就躺在伽坦了。” “他们送你来研究院做什么?” “可能因为我独特吧,一个孤零零的白化病人。”贝儿的眼泪落入酒瓶之中,混在淡粉色的液体里,“很多人对我说,我身上没有证明,确认身份后才能回家。可一天天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直到现在,我连父母的名字都忘了。”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菲妮努力靠近贝儿,想汲取温暖,“我以为你们都是自由来伽坦的,直到某天先生设下圈禁令。” 贝儿难过地低下头:“才不是呢,我来的时候,研究员们都被禁锢好久了。不对,白蒂比我来的还晚,厨师莺诺比白蒂来的还晚。” “她们也是误入伽坦,然后耽搁至今的?” “我没问过。”贝儿揪着黑斗篷,“我不愿意想这些事。管理员在先生眼里,和椅子、瓷瓶、投影仪一样,研究需要我们,我们就不能离开。” “我们逃走吧。”装饰豪华的房间里,菲妮流下了眼泪,“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过客,谁知...我们逃走吧!” “好啊。”贝儿轻轻地应着,递来一方手帕,“我们该怎么做呢?” 菲妮沉默了。 “说些开心的吧。”贝儿叹了口气,“菲妮小姐猜猜,莺诺到来之前,我们的食物是什么?” 菲妮抽噎着:“是什么?” “我们都吃速冻食品。” “什么!”菲妮大为同情,“不能出去,吃速冻食品,这跟监狱有什么区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小苗头 一场雨接一场雨,秋天将尽,很多人都着了凉。伽坦大楼里,每一层都能听到咳嗽声,到处都是浓浓的药粥气味,菲妮仿佛置身于一个大胶囊之中。 推开法律工作室的门,法律研究员米泽刚拉开窗帘,十几个半米高的梯形书柜杂乱地排布。日光照在墙上,橙色的国际法庭内景精致而生动。 “我读了200年的刑法。” 菲妮把几卷刑法铺在桌上,“有几种我无法理解的刑罚。” “我猜有“豆刑”。”米泽打了个哈欠,“以及“夹击”。” “还有“猫刑”,我知道是用猫来伤人,但具体如何操作...” “非常残忍。”米泽不安地摸耳朵,“让一个人平躺,把一只猫固定在那人的脖子上。行刑者用棍棒击打野猫,野猫挣扎着逃跑,四只爪子划过受刑者的脖子...” 菲妮哆嗦了一下。 “猫刑适用于女性重婚,那个年代嘛...”米泽耷拉下头,“豆刑就轻松多了。有个道具叫豌豆屋...” “我知道了!我在后院仓库里见过豌豆屋。” “就是它。受刑者赤脚站在豌豆屋里,行刑者从上方甩动皮鞭,受刑者躲避皮鞭的同时,两脚会被炸豌豆硌得生疼。” 菲妮疑惑道:“听起来这对贩卖毒品起不到多少威慑呀?” “这只是贩卖毒品的附加刑。”米泽揉着眼睛,“主刑是巨额罚款。” 菲妮依然对这个处罚力度不满。 “最后那个“夹击”,太不人道了...” “合同违约会被处以“夹击”,能有多不人道?” 米泽哼了一声:“比活剥好点吧。受刑者被固定住双脚,两脚中间是刀刃朝上的钢刀。行刑者拿大铁锤击向受刑者的头颅,刚开始不能碰到,要一下下逼近,重在心里折磨这个过程。受刑者为了躲避铁锤会下蹲。那么,是被铁锤砸得脑袋开花呢,还是被钢刀锯成两截,自由选择。” 菲妮摇头:“对经济犯罪有必要如此残暴吗?” 米泽一副不可说的表情:“不少商人都出身皇室。皇室违约不适用刑法,跟皇室签订合同的平民就...”他倚着梯形书柜,眼皮垂了下去。 一句柔媚的女声飘进室内:“药粥,请开门。” 门打开了,厨师莺诺从车上捧下一碗药粥。莺诺穿着白袍、带着口罩,蓬松的发髻堆在头顶,微卷的鬓发十分诱人。 “米泽先生的钱夹落在食堂了。”莺诺从白袍里取出一只灰色的钱夹,“劳烦菲妮小姐转交。” 菲妮对莺诺笑笑,空气中涌动着心照不宣。几天前菲妮半夜溜进厨房,撞见了莺诺。 “今天早上甜酒酒桶轻了不少。昨晚也是菲妮小姐吧?” 菲妮不好意思地点头。 “因为先生到访的事心烦意乱?”莺诺把一摞碗碟塞进了洗碗机。 菲妮拨动一把锅铲,让它撞向旁边的木勺:“我可能被先生圈禁了。” 莺诺挑眉:“借酒消愁是没有意义的。” 洗碗机轰隆隆地运转。 “莺诺,你也是圈禁实行后才来到伽坦的,对吗?” “对。”莺诺干脆地说,“公司派我来的。” 菲妮了然,应当是厨艺公司。 “我没的选,我知道这里有多糟糕。”莺诺优雅地摘下手套,“我以前很爱照相,进伽坦时,他们把我的照片全收缴了。”她重重地关上冰箱门,“但我没有办法,我需要钱,我父母没有正经的工作...就算是地狱我也得忍。”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辈子出不去了怎么办?” “想过,没有办法。”莺诺明艳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有办法...我,不一定参与,但我不会告密。” 橘黄色灯光把莺诺的表情衬得异常严肃,菲妮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这里的人都很可爱。”莺诺微微一笑,“希望大家能早些获得自由。” 寻着莺诺的目光,菲妮看向了一具果蔬柜。只见柜子上摆着许多精美的物件,有袖珍椰子琴、立体迷宫,还有釉色匀净、造型纤细的方形青瓷花瓶。 “那个花瓶很别致。”菲妮夸赞,“为什么不把它插上花、放在窗边呢?插几根枯枝就很漂亮。” 莺诺摇头,莫名其妙地说:“我就不该收下它们。” 莺诺走后,菲妮悄悄来到米泽身边,将灰色钱夹塞进他怀中。 “唔...” 和米泽大眼对小眼,菲妮十分尴尬。 “钱夹被莺诺捡到了...” 米泽回过神来,忙问:“莺诺走了?” “刚刚离开。” 米泽一拍脑袋,懊恼不已。 “应该还没走远,有什么话...” “那怎么好意思。”米泽气馁地把钱夹塞进裤兜,“这个机会我等了好久,没想到睡过去了...” 法律工作室里仿佛升起了无数粉色的泡泡,菲妮脱口而出:“你暗恋莺诺?” 米泽的脸唰的红了。 “挺好的!不过...”菲妮欲言又止,“竞争者不少吧?” “相当多。”米泽忧心忡忡,“讨厌的是考古学家笛萨这种人,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爱打扮、又油嘴滑舌的。” 蓦地,刺耳的鸣笛声响彻伽坦大楼。火险警报被触发了。 “你要睡觉?”菲妮跑到门边,见米泽顺着书架躺了下去,赶忙来扯住他,“火灾很危险!” “演习而已,不必当真。”米泽任菲妮摇着胳膊,“几天一次,太频繁了。” 菲妮说服不了米泽,正在焦急,一人从门口跑过。 “等等,请帮我把米泽拖去门厅!” 那人折了回来,原来是农学家梅塔。精瘦的梅塔不由分说,架起了米泽。 “我很多年没参加演习了。”米泽无奈地蹬腿,“不是好好的...” “我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顿。”农学家梅塔捂着嘴咳嗽,目光如炬。 三人拖拖拉拉地朝楼梯口跑去,米泽抱怨道:“还要下楼梯!我只想睡觉,电梯...” “火灾来临不能乘坐电梯,我一个高中毕业生都知道!” 警报声声,菲妮到达二楼,遇上了白蒂,两人一齐朝一楼走。 “菲妮,白蒂!”走廊那头,一个女研究员笑着呼唤,“虽然有点吵,来打马蹄球吗?乒乓球也行...” “胡闹!”农学家梅塔凶巴巴地喝退了那个研究员。 门厅里,满眼都是鲜红的壁纸,惨叫声在菲妮脑海中肆虐。感受到同伴的情绪变化,白蒂握紧了菲妮的手。 “没事。上次你问我的...”白蒂蹙眉,“我实在想不起来是如何到达伽坦的。我只记得漆黑一片...” 菲妮猜测:“是夜晚?” “也许是,我坐了很久的车,很多人说话,听不清,就这些零碎的记忆...” 一股浊气从脑后飘来,菲妮忙向一旁让开一步。 两只小船般的球鞋挤进了视线,看门人波当步入研究员中间。菲妮正诧异,白蒂示意她看向看门人的后背。只见波当背着一块大标牌,上书“看门经理”,底下一行小字:地位等同研究员。 “先生给我留了礼物。”看门人转身,粗声粗气地与考古学家笛萨搭话。 “做工精巧。”笛萨笑笑。 波当得意地回头,看菲妮的眼神有些不屑。他凑到农学家梅塔耳后说:“先生觉得我勤奋可靠,给我升职了。” “先生善于识人。”梅塔认真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简要规则(一) 第二天早饭时,菲妮和白蒂起了争执。两人正板着脸,食堂里突然一阵骚动,原来鲜少露面的贝儿急急忙忙跑进了厨房。 “不止波当一个人收到了先生的礼物!”贝儿黑斗篷曳地,站在奶制品餐车的小奶牛旗帜下,紧张地说:“我也收到了一本书!” 她举起的那本书有一公分厚,崭新发亮,镶着金边。 “先生给我留了张字条,要我念给大家听。”贝儿从斗篷里翻出来一张墨绿色纸条,声音颤抖,“务必当众宣读本指示:众人的研究迟迟未有重大突破,归其原因,在于制度。即日起,研究院内一切活动应严格遵循《简要规则》,本人将于生日—新年前到访检查。” “就是你手里的这本书?”考古学家笛萨今日在灰绿色衬衫外套了一件白线衣,显得很精神。 “对。”贝儿小心地翻开《简要规则》,这时有人轻声说:“看来娱乐活动要被禁止了...”还有人猜测:“我们要被进一步限制行动了吗?关在工作室里?” 贝儿正要念书上的条款,噌的一下,《简要规则》窜至半空,发出了一道利鸣。在几十束震惊的目光中,半男半女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念着:“规则,是成功的基石。伽坦研究院必须树立规则、执行规则。以下的故事,旨在以科学的方法指引大家形成良好的习惯,更有效地生活、工作,并不会剥夺娱乐时间,也不会限制个人自由。这套方法时长一星期,五天一循环...” 菲妮琢磨着一星期与五天的关系,《简要规则》讲起了故事:“伽坦研究院里有一群幸福的研究员,他们过着规律的生活。周一早饭后,他们开始了团队建设...” 笛萨擦擦嘴,站起身来,然而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眼里满是疑惑与惶恐。 “白蒂!”菲妮见白蒂也浑浑噩噩地起立,忙拉住了她。 研究员们挤开桌椅,一个个拖着步子走到食堂中央,垂手、低头站好。林普被奶制品餐车狠狠地绊了一下,但他一声不吭。突然,食堂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撞了上来,菲妮一看,是身着睡衣的法律研究员米泽。众人沉默着,听半男半女的指示。 菲妮望着这行尸走肉的队列,头皮发麻。 “你们怎么了!快醒醒!” “周一的团队建设—激励大会现在开始...” 菲妮抬头冲《简要规则》大喊:“今天不是周一!” “释放潜能,突破瓶颈...” 菲妮拔下小奶牛旗帜,跳起来想将《简要规则》挥散,然而《简要规则》攀升到了更高的地方,继续念道:“奉献,忘掉小我...” 菲妮去与《简要规则》搏斗,被松开手臂的白蒂机械地走到米泽身旁,她与其他研究员们一样,站得笔直、不安地眨眼,却不能动弹,也无法说话。 “为科技进步,不惜一切代价!来吧!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作为一个星期的开始,每个人都应为这个星期设定目标。十分钟后,我们的故事将进行到“争分夺秒”环节,请诸位做好准备。” 控制研究员们的力量陡然撤去,众人不由自主地前倾。羊山先生盯着自己的手,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说:“方块国巫术!” “先生竟用这样的方法...”恢复了语言能力的林普前所未有地气愤,“打着科学的旗号,巫术!” “与其抱怨,不如想想几分钟后该怎么办。”考古学家笛萨难得正经一回,“那声音响起,我就不是我了...” “我们把那本书抓住。”厨师莺诺站在窗边,满脸担忧,“我,贝儿和菲妮,刚才我们没有被控制。” “为什么你们不受影响呢?”白蒂捂着胸口,似乎不太舒服。 “因为那句话。”农学家梅塔皱着眉回忆,“研究院里有一群幸福的研究员,他们过着规律的生活...你们记得吗?巫术只对研究员们起作用,一定是的。” “那本书呢?”贝儿站在椅子上,慌张道,“巫术书去哪里了?” 众人抬头,《简要规则》在他们交谈时不知溜去了何方。敌暗我明,这敌人还是能让人无条件服从的神秘力量,每个人都惨白了脸。 几分钟很快过去,意料之中,《简要规则》继续隐匿。一个自然科学研究员提议:“这种巫术没准是通过声波操控他人的,堵住耳朵,它就失效了。” 众人幡然醒悟,纷纷寻找可以堵住耳朵的东西。慌乱之际,半男半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进入“争分夺秒”环节。周一的主题是“困境与解决”,每个人都要思考,目前的研究遇到了什么难题,该采取何种方式解决。希望诸位保持安静,每隔10分钟,会有提示音帮诸位找回紧张与松弛的节奏、促进懈怠的大脑再次运转。现在,未进入圆形会议室的研究员请迅速就位。” 周围安静了下来,耳朵里堵着各式各样物品的研究员们排成两队,牵线木偶般走出食堂。菲妮,莺诺和贝儿跟在队伍后,焦急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研究员们在会议室里圈圈坐好,动作划一地拿起附近的纸和笔。考古学家笛萨和缺了一个小拇指的胡蕉按住了同一张纸,两人重复着收回手的动作,各不谦让,直到白纸被呲啦一下撕成了两半。 “看到《简要规则》了吗?”莺诺绕着立体投影仪寻找。 “没有...”菲妮搜寻着桌椅下方,“那书会不会在门外...” 半男半女的声音提醒:“十分钟过去了。请写下困境及解决方案。” 几个研究员迟缓地抬笔,但更多的人没动,憋得两颊通红。 “哎呀!”莺诺的腿不小心磕在了投影仪上,又疼又气。 “立规矩就立规矩,搞这些巫术做什么!”她看着那些麻木的研究员,忿忿道,“把别人当傻子操控很开心吗?” 菲妮走到白蒂身边,见她攥着笔、满头大汗,心里也生出了埋怨。方才,菲妮详细讲述了引先生至地下王国的计划,白蒂明确地反对。 “要么逃走、要么让先生满意,才是获得自由的途径,你的办法太激进了...” “各种逃走的尝试都失败了,要先生开心恐怕要获得小丑奖才行。”菲妮急得提高了嗓音,“要等到两鬓斑白吗?” “不仅我不赞同,其他人也不敢跟随你的。”白蒂摩挲着玻璃杯,手指几乎和牛奶融为一体,“先生就像极北之地的冰山,就像遍杨河,我们则是蚂蚁...” “贝儿不觉得自己是蚂蚁!她愿意参与这个计划。”菲妮握住白蒂的手,“白蒂,你很有可能跟我一样,是无意间进入伽坦,却被一件件诡异的事磨去希望,被迫留下的。你真的甘心吗?” “十分钟过去了。请写下困境及解决方案。” 菲妮摇摇头,想着白蒂的回答。 “就算我答应你,我们三个也成不了事。” 菲妮收回思绪,看着在《简要规则》的操控下痛苦的白蒂,更加坚定了要执行那个计划的决心。 “十分钟过去了。请写下困境及解决方案。” “够了!”菲妮大叫。 “十分钟催促一次的确让我高度紧张、全神贯注。”白蒂想夹炖肉,手却被牵向了生蔬菜。她与神秘力量对抗了一分钟,最终放弃。同样的情景在周围的餐桌上一次次上演。嚼了几口蔬菜,白蒂皱着眉结束了午餐。 “我就是台机器。” “我们一定能找到那本书的。”菲妮匆匆吃着芝麻脆饼。 中午,研究员们根据《简要规则》进食“学者简餐”—10分钟内吃完500克生蔬菜。12点10分,莺诺在坐满了人却安静无比的食堂里穿梭,看着每张餐桌上剩下的蔬菜、一口未动的炖肉和芝麻脆饼,抱怨不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简要规则(二) “午饭后,研究员们有些疲惫,他们做起了数学游戏以驱散睡意。” 《简要规则》将用过“学着简餐”的研究员们强行留在食堂。每个研究员都面露倦容,但他们还是绷直了腰板,一对一做进行数□□算。 “128除以8等于几?”农学家梅塔一贯有神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普疲倦地盯着脚尖:“16。” “25减16再开方呢?”梅塔缓缓地问。 菲妮回到食堂,好些后勤人员也在这里。有人是因为担心,有人则是来看热闹的。 “真厉害。”看门经理波当坐在林普对面的两把椅子上,“做做数学题就不犯困了,真厉害。” 不远处,法律研究员米泽和气象学家扎然神经质地眨眼。菲妮对莺诺说:“通向后院的门好几天没打开,巫术书还在楼里。” 莺诺刚从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回来,额头上覆了一层汗。 “爸爸妈妈还没醒吗?”这时,羊山家几个孩子哭着跑进了食堂。 菲妮摸摸四四的麻花辫,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我们来救研究员,感觉怎么都不行。”黑斗篷贝儿望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菲妮,“如今,一个管理员,一个厨师,一个财务师和一个看热闹的看门经理,菲妮,你是研究助理,你是最大的希望。” 强迫研究员们做了半小时的运算之后,《简要规则》终于大发慈悲:“做完数学题,研究员们清醒了许多。十分钟后将进入“灵感纷飞”环节,请诸位做好准备。” “备”字刚说完,法律研究员米泽一下子栽倒,昏迷过去。其他人不是趴在桌子上,就是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我们像无头苍蝇。”财务师金帽憋出了一句,“巫术书声音忽大忽小,肯定在换位置。我们一人守一个地方,等书出现就把它逮住。” 菲妮决定领羊山家的几个孩子守在后院门口。这时,半男半女的魔音轻轻一咳,仿佛无形的手掰直了所有研究员的身躯,将他们从睡眠中拉醒。 “激发灵感的方式多种多样。我们的故事采用了最经典的几种。周一,研究员们有机会体验噪音陡降法。人的大脑是如此地奇妙,面对变化的环境会产生思维的火花。现在,每人想一想自己的课题,开始。” 一声铃响,一个男人声情并茂地说:“下面为您播报一则体育新闻:双人雪车锦标赛近日在黑桃国北部城市罗汶举行,“如履薄冰”号雪车卫冕...” 体育新闻尚未结束,一首抒情的野蛮小草的歌插了进来。 “啊...海鸥可曾带回了你的消息?啊...沙漠让我的思念干涸...” 随后是电流噼里啪啦的声音,温柔的女声说:“些许青蒜,一勺盐,两把油菜花,将烤箱预热到200度...” “这都是些什么?”财务师金帽走来走去,同情地看着在噪音下冥思苦想的研究员们,“这么吵,怎么有灵感?” “你骗我?”美食节目变成了男女争吵,“这明明不是梅花国珠宝!顶多值几个银币,你收了我1000银币!” “我卖出去的,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梅花国珠宝!你拿过来的才是假的!想讹我?” 菲妮被吵得心烦意乱。突然,像一个人按下了停止键,噪音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 菲妮的耳朵舒服了许多。几个名词蓦地浮现在脑海:中央银行、货币政策、汇率...她正要细想,私语声变得恼人了。 “我丈夫的姐姐总是嫌弃我花钱大手大脚,做家务笨手笨脚,穿衣服土里土气...” “再安静点就好了。”金帽说出了菲妮的心声。 脑袋周围似乎围了一群蜜蜂。菲妮捂住耳朵,不想让嗡嗡声传入大脑。 世界陡然安静了。一个念头窜了出来。 可不可以在每个国家都建立中央银行?各国独立发行货币,调整汇率、刺激出口... 菲妮豁然开朗。 “安静之后,我的确思如泉涌。《简要规则》也不是一无是处。”梅塔对林普说,“或许我们应该坚持一个循环。” “我不愿意。”考古学家笛萨大口喝着汤,“每天中午都吃青菜?想想吧!下午我饿得不行,根本没有多少灵感。” “菲妮,我们有个不情之请。”研究语言的羊山夫妇找到了菲妮,“《简要规则》说,研究员们必须在九点前入睡,可我们平常都是11点休息...几个孩子恐怕适应不了,能劳烦你照看他们吗?” “当然。”菲妮毫不迟疑。 “真是太谢谢你了!”羊山夫人递过来一个盒子,“这是拳头大的粘粘冰山。” “不会让你太费神的,孩子们这些天很乖。”羊山先生嘿嘿笑着,“我太太改了《无辜之人》的结尾,他们可爱听了。菲妮,九点之后念故事给他们听就行了。” 晚上8:55分,《简要规则》回顾一天道:“周一,经过“团队建设”、“争分夺秒”、“学者简餐”、“清醒一刻”及“灵感纷飞”,研究员们对本规则有了大致的了解。本规则注重劳逸结合,今天又是规则实行的第一天,请诸位早些歇息,以最佳的面貌面对明天。本规则也将进入睡眠状态,明天早上五点之前不会再发声。但不要以为这段时间就是为所欲为的温床,本规则在睡梦之中也清楚诸位的一举一动。” 菲妮路过物理小仓库,来到一楼羊山家的住所。不知是不是担忧父母,几个孩子看起来蔫蔫的。四四跑过来抱住了菲妮:“故事在冰箱上。” 菲妮从厨房取来一沓纸,翻到夹着银杏叶的地方。一个高中毕业生和几个孩子挤在皮沙发上,梨梨的故事悄悄进行着。 “梨梨的缎面鞋早磨破了,好几个脚趾头流着血,但她高兴极了。 “至风,黑桃国最好的医生...”梨梨推开门,话卡在了嘴边。 至风躺在床上,朵儿坐在床边,两人牵着手,含情脉脉。” “含情脉脉是什么意思?”四四问。 菲妮解释:“通过眼神表达你喜欢一个人,像这样。”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四四,几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菲妮继续念道:“僵持中,医生不耐烦地问:“到底需不需要我解毒?” “请进。”朵儿起身,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经过梨梨身边时,朵儿说:“我们出去聊聊。” 门外,梨梨红了眼睛。 “至风对我越来越冷漠,我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是你。” “是谁有什么区别。你爸爸对至风下毒,你们再没可能了。” 梨梨哭了出来:“我不怪你和至风在一起,但我们总是朋友吧,如果我说下毒的人不是我爸爸,你信吗?” 朵儿摇头:“你爸爸在法庭上都认罪了。难道说,你爸爸是保护你妈妈?可你妈妈对至风下毒,他也不会原谅你的。” “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妈妈。” “那是?” “一个和我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朵儿冷笑。” 三三问:“冷笑要怎么笑?” 菲妮表演着冷笑。 “菲妮,是不是牙疼?” 突然,半男半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羊山家。 “梅塔,请迅速回宿舍休息。” 几层布帘外,羊山夫人、或羊山先生,翻了个身。鸣笛大作。 “梅塔,请离开工作室,迅速回宿舍休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简要规则(三) 第二天早饭后,在《简要规则》的操控下,依旧是团队建设时间。研究员们手背后站在食堂窗边,齐声朗诵: “你在海里流淌, 你在空中翱翔; 诗歌是你的藏身之所, 史书是你的教诲殿堂。 琴音里那令人心悸的一颤,是你吗? 水画里那若有若无的笑靥,是你吗? 为了你,我们不惜牺牲自由, 为了你,我们宁愿破腹开膛!” “先生写的这首诗,立意高雅,慷慨激昂,请诸位再朗读一遍。” “已经第二十遍了。”莺诺双手叉腰,“那书怎么不敢来食堂!” 她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唱起了欢快的歌,莺诺一个踉跄,朝五楼艺术中心跑去。 五楼,音乐工作室门外,财务师金帽正捧着一本书发呆。那书没有《简要规则》厚,尺寸也大了许多。 “逮住了?你逮住了?” 菲妮和贝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出电梯,手里都攥着对讲机。 “抱,抱歉。”金帽不好意思道,“我太兴奋了,不小心按到了对讲机...” 莺诺轻轻叹了口气。财务师金帽又是羞涩又是难堪:“你别生气,看这个...”他把书递给了莺诺。菲妮凑上去,立刻被书里夹着的照片吸引了。 河流是如此的宽阔,衬托得两岸的杨树林像低矮的灌木丛。半轮明月对着自己的倒影顾盼生姿,丝毫不在意逼近的危险:女人的脸占据了半边天空,黝黑的皮肤远不及通红窄长的嘴、残缺的鼻子、昏黄的眼瞳和眉间的大黑痣惹人注目。女人的脸凹凸不平,像布满了高山与盆地,她作势要亲吻河流,离她的嘴最近的地方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将芝麻大的不知是人还是船的物体推向消亡。画面漆黑的右下方,白色马克笔工整地写着:什什达。 “视觉艺术大师什什达的作品!”菲妮惊呼。 “我向先生申请了《婚姻幸福的秘诀》。”金帽高兴地搓着手,“打开就发现这个了。” 贝儿说:“把它收好。如果是真迹,等你离开了伽坦,拿到典当行一定能换出一大笔钱,说不定,还能上扑克大陆富豪榜呢。” “不能典当。”莺诺不赞同,“这种东西应当留着当传家宝。” “打这个东西主意的人肯定不少。”菲妮说,“与其把它放在家里,费尽心思保护它,不如换些钱。” 几个人正讨论着,半男半女的声音宣布:“周二的团队建设,诗歌朗诵到此结束。十分钟后,研究员们将开始“争分夺秒”,请做好准备。” 菲妮与财务师金帽换了位置,留在五楼看守。几分钟后,《简要规则》的声音远远飘来:“现在进入“争分夺秒”环节。周二的主题是“数字与图形”。仔细想一想,目前的研究中哪些方面需要数据佐证,加入何种图形能使论证过程更简明易懂。希望诸位保持安静,每隔10分钟,会有提示音帮诸位找回紧张与松弛的节奏、促进懈怠的大脑再次运转。现在,未进入圆形会议室的研究员请迅速就位。” 菲妮站在会议室内,看着失魂丧魄的研究员们鱼贯而入。 两轮催促过后,一些人在纸上记下了要点,另一些人,包括白蒂在内,如坐针毡。在要么奋笔疾书、要么心急如焚的一群人中间,自然科学研究员林普与众不同地气定神闲。十分钟一次的催促好像能让他开拓思路。 也许,白蒂近期的音乐学课题与数字无关,而林普的自然科学研究需要大量的图形与表格,菲妮想。这样一刀切的规则真的合适吗? “十分钟过去了。请写下应收集的数据及其展现形式。” 菲妮替白蒂着急。余光里,林普手中的笔缓缓挪动。 菲妮望着天花板,期待《简要规则》能嗖的一下出现。忽然,农学家梅塔咳嗽了一声,林普的笔又动了一下。 咔嚓一响,白发苍苍的伦理学研究员乙肯因焦虑折断了笔,他无意识地拿着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制造出了巨大的噪音。 林普忙个不停,令人诧异的是,他的动作间歇和制造噪音的乙肯高度的一致。 “十分钟过去了。请写下应收集的数据及其展现形式。” 话音刚落,林普的笔也停了下来。 莫非,林普在绘制巡音图? 菲妮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林普面前的纸上画着心电图一样起伏的曲线。 “不要反抗它。顺从它,找它的漏洞。”“学者简餐”时,林普在《简要规则》的高压下对众人说,“它说数字与图形,我就想,可不可以画巡音图?束缚我的那股力量没赞同也没有反对。” 考古学家笛萨连连点头,《简要规则》实行后,他的衣着没那么考究了。 “乙肯,请迅速用学者简餐。”《简要规则》严厉地提醒。 “可我咬不动啊。”乙肯捧着餐盘,愁眉苦脸,“我已经崩坏一颗假牙了...只有坚果吗?没有软一些的...” “乙肯,请迅速用学者简餐。”《简要规则》讲起了大道理,“坚果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矿物质、维生素和不饱和脂肪,是科研人员必不可少的...” “那本书是傻子吗?”笛萨不满地踢了一下桌子。 “笛萨,请注意举止。” 菲妮想起了那副被扔在仓库、视啤酒盖和红酒塞如无物的酒牙。 她奔出食堂后,林普对乙肯说:“找漏洞,问它可不可以喝坚果果浆?” 莺诺麻利地接过伦理学研究员乙肯的餐盘,将一大盘山核桃、杏仁、榛子和松仁全部倒进了榨汁机。 确定《简要规则》不在通往后院的门边,菲妮小心翼翼地开门,又闪电般关上了门。走了几步,就见看门经理波当拖着电棒,站在羊山家废弃的房屋前拦着四四。 “四四。”菲妮走过去将四四护在身后,“哥哥们呢?” “他们在...”看了眼波当,四四转了转眼珠,“他们在玩水。” 波当眨眨眼,没听懂四四的意思。 “她有没有听过?”波当指着菲妮大叫:“你就说她有没有听过!” “听什么?”菲妮问四四。 “这根音像笔里面的曲子。”四四指指挂在颈间的银色圆管。 菲妮面无表情:“这是白蒂的音像笔,我当然听过。” “她都听过!”波当大吼,“她只是个研究助理,我是看门经理,地位等同研究员!” 盯了波当手里的电棒半晌,菲妮问:“您要听什么?” 波当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刚才他们几个边听边哈哈大笑,那首曲子,我也要听。” 四四噘嘴:“我不想给他听,他在屋后偷窥我们。” “要能屈能伸。”菲妮对四四耳语,“你看他手里...” 四四不情愿地按开音像笔。音乐响起,菲妮听出这是过去小调。 风吹得废弃的房子吱呀作响,三个人绷着脸,听完了过去小调。 “这很好笑吗?”有一瞬间,波当似乎要哭出来,他随即恶狠狠道:“不就是以前的事吗!” “等等。”菲妮忙叫住了他,“您也看到了过去?” 波当恨恨地踩折一根树枝:“哼,我伤了右腿,没能入选国家队。”他点头,“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先生答应我,只要我勤奋努力,就能当上院长!” “孩子们没有嘲笑您!”菲妮忙解释,“他们看到的是跟自己有关的荒诞不经的事。目前看来,整个伽坦只有您和我...听过去小调会看到过去。还有一首曲子,您介意听听吗?” 波当拿鼻孔看着菲妮。 菲妮当成了默许。她找到音像笔里第二首曲子,按下了播放键。 未来大调结束,菲妮迫不及待地问看门经理:“您看到了什么?” “你在耍我吗?“波当啐了一口,“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一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立体迷宫 周二午后的“清醒一刻”,《简要规则》采取了更极端的方式。 “做完数学题,很多研究员还是抑制不住困倦,本规则也在反思。今天将通过调节温度的方式帮助诸位抵抗睡意。现在,请管理员将空调设置为零上两度。” 贝儿!菲妮猛地起身,撞得一具骷髅摇摇晃晃。那本书开始操控贝儿了! 跑到一楼一看,贝儿果然离开了值守。从天花板吹下的寒气让菲妮裹紧了外套。她回到宿舍,披上了从红桃国带来的最保暖的衣物,仍旧瑟瑟发抖。 食堂的温度一向很高。想到此,菲妮奔上了七层。 “我记得就在角落里。”挪动重物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莺诺说:“看看冰箱后面。” 金帽闷闷地应着。 “你们在找什么?” “温度调节板。”莺诺回头对菲妮道:“冷风再这样吹下去,所有人都要去冰箱里避寒了。” 金帽和菲妮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两米宽、一米厚的冰箱推离了墙面,但一无所获。见莺诺收拾着果蔬柜上的小玩意,菲妮上前相助。 “这把椰子琴音色很好。”莺诺将拳头大的椰子琴轻轻地放进泡沫箱子,“要不是现在我的手冻得发麻,我就给你拉上一段了。” 菲妮取下立体迷宫,见玻璃罩内不规则地悬浮着十几个小房间,黑色细线将这些小房间一一连接。做这个迷宫的人显然花了不少心思:书房里一本本翻开的小书,花房里的小扫帚,观景房里的小躺椅,衣帽间里的小衣架都极其精致。 “冰箱后面没有,应该在果蔬柜后面。”莺诺有些着急,匆匆接过迷宫,却低估了它的重量。立体迷宫在她手里一颠,坠向地面。 玻璃的碎裂声卷起一股热浪,菲妮刚觉得暖和了一些,眼前一黑。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菲妮靠着软垫,左右都是硬木板。肩后的物体弹性十足,她往后挤了挤。 “唔...” “莺诺!”菲妮大惊,头撞上了前面的木板。 “没事吧?”莺诺忙扶稳了菲妮。 “我们在哪里啊?”菲妮揉着额头问。 “不知道...”莺诺摸向周边,“像是柜子。” “我们怎么跑到柜子里来了?”菲妮的手触到了一个金属柄,她一用力,门应声而开。 走出正方形的书柜,菲妮身处两面都是落地窗的乐器室。斜对面摆着冰弦琴,两台键琴靠在窗上,三把黑弓琴堆在屋子中央,四柄圆腹拨琴立在窗沿边。墙上还挂着五支笛子—横笛竖笛都有,以及六面小锣。窗外,远远近近悬浮着许多房间。 “我们在迷宫里!”莺诺惊呼,“迷宫碎了,伸缩技术把我们套了进来...我们走出去吧,菲妮,你也不愿意在这里坐上72小时等它消失吧?” “当然。” 对面的墙上有扇门,莺诺上前将门推开了。 门外,仅容一人通过的黑色吊桥晃晃悠悠,百步之外才是另一个房间。菲妮踏上吊桥,右上方几米高的地方悬浮着插着七八根吊桥、蜘蛛模样的健身室;向下看去,交错的吊桥、大大小小的房间和各色物品凌乱地展现在眼前。 两人小心地爬过吊桥,进入一间书房。菲妮两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镜像环的制作原理》。”莺诺拾起红沙发上的一本书,“自然科学研究员果然喜欢这些,是不是?” 菲妮心里咯噔一响。 “莺诺,这个迷宫是谁做的?” “林普。”莺诺的手拂过书架上一排书,“但不是他送给我的。” 菲妮想追问,却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的问题是,该朝哪边出去呢?” 菲妮打量着这个房间,除了进来的那扇门,其它地方都被高高的书架挡住了。透明的天花板上斜跨过一条吊桥。 “难道我们要掀开天花板,攀上吊桥?”莺诺脱下坎肩,“我爬上梯子看看。” 菲妮扶着莺诺爬上木梯,问:“怎么样?有出口吗?” “一条缝隙也没有。“莺诺趴在书柜上,姿态撩人,“四周如果有吊桥...诶?在你的左手边!” 两人试图搬开挡在吊桥前的书柜,奈何书柜沉重无比。菲妮把书一本本抱出来,堆在地上,洞口渐渐显露了出来。障碍扫清后,她汗流浃背。 “进来得仓促,没有解渴的东西。”莺诺拭着额角的汗,“希望我们下一个进入的是茶水间。” 在吊桥上缓缓挪动,右手边是风格简约的卧室:木地板上铺着卧床那么大的竹垫,竹垫旁立着年轮分明的木几,长几上摆了一个瓷瓶,瓷瓶里插了一根枯枝,墙上嵌了几块木条当柜子。 两分钟后,菲妮到达了宠物室。 “刚才是找不到路,现在是不知道该选哪条路。”莺诺无奈地环视四周。四面落地窗上都有门,分别被梅花鹿、狮子、孔雀和牛奶蟒把守。阳光把离菲妮最近的、孔雀的尾巴照得如梦似幻。 “我们选梅花鹿吧。”菲妮建议,“狮子和牛奶蟒都是攻击性很强的动物,预示着危险。我们从孔雀门进入,只剩下梅花鹿这个选项了。” 莺诺点头。 绕过栩栩如生的大猎犬、一窝小黑猫和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白鹭,两人来到了梅花鹿面前。小鹿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皮毛细腻且逼真。 几分钟后,菲妮尖叫出声。家庭影院的座位上放着饮料,她和莺诺毫无形象地躺在宽大的座椅上,舍不得起身。 歌声绕梁。菲妮有气无力地问:“一共有多少个房间?” “金帽说三十多个...”莺诺闭着眼,“他管笛萨索要迷宫,笛萨心疼坏了。” “笛萨?不是林普的作品吗?” “林普打造出这个迷宫后,很多人垂涎。”莺诺晃晃手中的饮料瓶,“也难怪,你看,影院里放着歌,天花板上有彩画,饮料瓶里还装着芦荟汽水,多精细啊。之前,华服比赛,这个迷宫成了头等奖的奖品。” 考古学家笛萨赢得华服比赛,简直毫无悬念。 “后来,笛萨与金帽打了个赌,笛萨输了,这座迷宫就到了金帽手里。” “金帽送给了你?”菲妮异常高兴,“金帽喜欢你?” 莺诺没有说话,男声在撕心裂肺地高歌。 菲妮忐忑地问:“先生对伽坦的两个人陷入爱河持什么态度?” “不清楚。”莺诺低低地说,“我也不关心。我不喜欢男人。我是说,当朋友没问题,可再进一步,我就不能接受了。” 菲妮惊得合不拢嘴。 “吓到你了?” “不...只是,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我没有办法。” 休息了30分钟,两个人继续探索迷宫。好在家庭影院只有一个出口,不用费太多心思。 在健身室里犹豫了一阵,两人选择了臀肌训练机后、看似通往花房的那扇门。可当穿过吊桥,推开门时,活灵活现的狮子吓得菲妮脚下打滑。 “回到宠物房了。”莺诺抚摸一只狐狸,“是重新走梅花鹿门,选择健身室的另一条路,还是走牛奶蟒门?” 菲妮想了想:“牛奶蟒吧,少走些路。” 牛奶蟒后才是通往花房的路。菲妮和莺诺随后路过了满满当当、渐变色的女士衣帽间、所有家具均为木雕或竹刻的卧室、停满越野车的车库和香味浓郁的酒窖。酒窖里,莺诺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活板门,巨响之下,两人摔下地板、顺着长长的吊桥滚落。 “啊!” 莺诺和菲妮先后撞进一扇门里,菲妮再次枕在了莺诺柔软的胸上。 “唔...” “抱歉!”菲妮撑着木板,“可千万别是那个正方形柜子...” 出去一看,冰弦琴、黑弓琴、圆腹拨琴和墙上的笛子正友好地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黑桃国珠宝 “天黑之前,我们能走出迷宫吗?”菲妮在美腰机后的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莺诺靠在划船器上,掰着手指计算:“已经见过27个不同的房间了,胜利在望。” 走上铺满茉莉花的天蓝色楼梯,绕过雾气缭绕的温泉,步入吊桥,第十次来到乐器室的菲妮心生疑惑。 莺诺嘀咕着:“好像不管怎么走,最终都会来到乐器室似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菲妮说出了一句颇富哲理的话,“难道,起点即终点?” “我们每次都从柜子里面出来,从对面的门出去。”莺诺走向斜对面的冰弦琴,“也许,乐器后有隐蔽的门。” 笛子和小锣附近被翻了个遍,键琴、拨琴也换了位置,隐蔽的门没有找到,倒是发现了几张稿纸。菲妮盯着纸上那些奇特的符号,问:“这是自创的乐谱?” “我见过类似的。”莺诺辨认了一番,“几个自然科学研究员把一沓稿纸落在了食堂,就是这种模样。” 也许林普用伸缩技术制造乐器室时落下了这些草稿,菲妮把稿纸揣进怀里,打算找个机会物归原主。 “只剩柜子后面没有检查了。” “柜子后面是从酒窖和温泉房过来的吊桥,检不检查无所谓。” “还是推开看看吧,万一有惊喜呢。”菲妮捶着酸肿的腿,“我不想再走路了。” 两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柜子,看到地上的洞口时甚至忘了惊喜。洞下是建在虚空之中的透明吊桥,吊桥拐了几道弯,扎进一团棉花里。 “你们出来了!”财务师金帽捧着迷宫碎片,满头大汗,“晚饭的时候我去找林普,他想出了解救你们的方法,但《简要规则》不让他说话,也不让他写字。” “真可惜。”菲妮盯着花花绿绿的迷宫碎片,“林普会不会生气?” “原先,我惊叹于它的精致复杂。”莺诺解开马尾辫,黑发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可被它困住时,我只想抱怨为何如此复杂...” “刚才羊山夫妇找你。”金帽对菲妮说,“不知道什么事。” 此刻,菲妮一闭眼就能睡着,但想到羊山家几个孩子蔫蔫的模样,她喝了一杯能量饮料,去了一楼。 羊山家总有一股家的味道。四四一把抱住菲妮:“你怎么才来?你不会也被催眠了...” “没有。”菲妮笑笑,走进拥挤的厨房,取下冰箱上的故事,“我被迷宫困住了。” “迷宫!” 菲妮描述着那狭窄摇晃的吊桥,蜘蛛一样的健身室、天蓝色天台上铺满白色花瓣的温泉房以及装有孔雀、狮子这些难得一见动物的宠物房,几个孩子听得如痴如醉。 “我们也想玩!” “等收服了巫术书,请林普再给你们打造一个。” “一定要有宠物房!”一一两眼发光,“我好久好久没见过狮子了。” “你见过狮子?”菲妮狐疑。 “见过!”两两掉了一颗牙,说话漏风,“在动物园里!还有大象!” 看来,羊山夫妇进入伽坦的时间并不长。 “大象的鼻子长长的,会喷水,可有意思了...” “孔雀的尾巴比彩虹还漂亮!” “我不想聊这些,我和四四都没见过。”三三噘嘴,对菲妮道:“我们讲故事吧?” 菲妮点头,翻至书稿中上次结束的地方。 “原来饱含深情的眼睛如今只剩冷漠,至风抚摸着梨梨的发髻,说:“梨梨,我曾经那么爱你。” 梨梨反复说着:“下毒的人不是我父亲。” “是啊,是啊。”至风点头,“一个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这话你信吗?你觉得我会信吗?” 梨梨的眼泪滴在至风手上,至风掏出手帕把眼泪擦掉了。 “我想知道,你父亲对我下毒,你知不知情?” “下毒的人不是我父亲,谈何知情?” “够了,我不想听。”至风卸下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这枚戒指算是给你的补偿,纯金镶钻的,能换不少钱。” 梨梨一动不动。” “镶钻是什么意思?”两两问。 “就是把钻石镶在黄金表面。” “原来是...”三三说了一串北部方言。 菲妮接着念:“梨梨说:“在我眼里,你的生命和我的同样重要。作为名门之后,我会潇洒地离开,不用像打发□□那样打发我。” 至风看着梨梨走远,把沾泪的手帕扔在了地上。” “□□是什么?”四四问。 菲妮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一一说了几句北部方言。 “我们商量商量?”菲妮合上书稿,“我给你们念故事,你们教我北部方言?” 一一摇头:“爸爸妈妈不同意,笛萨先生也没学成呢。” “为什么不同意?” 四四说:“爸爸妈妈怀疑,我们学了北部方言才这么淘气的。” “爸爸说,说两种语言会对脑子有影响。”三三解释。 想到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菲妮不再勉强,继续读起了《无辜之人》。 “朵儿的孩子在冬天出生,至风家举办了盛大的聚会。这边美酒烤肉、张灯结彩,那边却阴森冷清。梨梨光着脚走在大理石地面上,自言自语。 “有什么想不开的?”母亲扶着二楼的栏杆,睥睨,“你有钱有美貌,什么男人得不到?” “您也有钱,您也有美貌,您只挑绝顶俊美的男人。可父亲赚了钱就消失了,如今这个,又差点把您卷入了谋杀案,您得到过爱情吗?” “如果不想丢掉继承权,你收敛些。”母亲绷着脸离去...” 菲妮对抗着愈发沉重的眼皮,努力辨认纸上的字,忽然,羊山家大门被推开了。菲妮从沙发上跳起来,警惕地问:“谁?” “我们。”羊山先生的声音混合着疲惫与欣喜,“你逃出迷宫了?” “羊山先生?羊山夫人?”菲妮看看卧室的方向,“我以为你们睡下了...” “昨天,《简要规则》要我们提前休息,今天又命令我们在门厅里跳香蕉舞。”羊山夫人叹了口气,把外套搭在了沙发上,“欣慰的是,笛萨以身试法,发现了巫术书的缺陷。” “缺陷?” “巫术不比人,它听不懂我们说话,只能判断某项行为合不合乎规则。可通过行为判断,如林普所说,存在漏洞。后来,笛萨跳着梅花国驱邪舞、说着对先生不敬的话,《简要规则》都没有发出任何警告。”羊山夫人感叹,“知道了这个缺陷,日子就好过多了。” 孩子们簇拥在羊山夫妇身边,羊山先生和善道:“好了,去睡觉吧。” 羊山夫人接过菲妮递来的凉水,歉疚道:“真是麻烦你了。” “念故事挺有趣的,我想知道结局。” “结局出自我的手笔,绝对出乎意料。”羊山先生喜滋滋的。 “我来猜猜。”菲妮想了想,“梨梨找到了真正爱自己的人,她的孩子却在多年后与至风的孩子相遇。” “不。”羊山先生笑得眼睛眯在了一起,“梨梨游荡在黑桃国各处,她的哀愁震天动地,引发了剧烈的地质活动,而后,黑桃国宝石成了扑克大陆品质最好的宝石。” 菲妮错愕:“风流有钱的母亲,单纯的女儿,三角恋,这些竟然能与自然科学联系在一起?” 羊山先生赧然:“孩子们之前一直缠着我们要答案。反正,图书馆里也没有多少儿童书借机写一本嘛。” 菲妮问:“梅花国的宝石品质也很好,这要如何解释?” “好问题。”羊山先生搓着手,“我还要构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