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金龙鱼[聊斋]》 第1章 1 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吉喆脑子一片混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抓住。 坚定地朝着大海的方向逃。 后面有多少人在追,前面有多少人在守株待兔,他都不知道,也不去想。 大海,只要逃到大海,他就有希望了。 连这个念头是哪里来的他也不知道,也不去想,想也没有别的路。 海水腥咸的味道已经充斥在鼻端,吉喆的眼睛越来越亮,满是穷途末路的疯狂。 “快抓住他不能让他下海” 人类听力根本达不到的距离,吉喆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有多少人正向他聚集过来。 抓紧手里的棒球棍,疯狂地奔跑。 海滩上原本的游人发现了异常,纷纷惊叫,四散闪躲。 吉喆眼前一片血红,抡起球棍,把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狠狠砸开。 枪声响起,远远躲开的游人发出更大的尖叫,恐慌地骚动起来。 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 吉喆知道那是麻醉枪,不管那些人什么来路,他们舍不得打死他的。 他跑的太快太快了,麻醉弹都落空了。 他绝对不能被打中 被抓住就是生不如死,那他还不如死 吉喆跑得更快了,快到甚至他觉得自己都飞了起来。 砰 一切像是慢动作。 吉喆被一枪击中了后背,然而巨大的冲击力反而帮他更快地冲进了海水中。 原本平静的大海在他触到海水的瞬间怒涛汹涌。 天空瞬间就暗了下来,阴云低垂,雷光闪动,暴风呼啸。 一个巨大的浪头狠狠地拍上了浅滩。 眨眼间吉喆的身体变被卷走,消失不见了。 沙滩上空余下一片狼藉和混乱。 吉喆眼中露出得意的笑意。 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也没办法呼吸。海底旋起恐怖巨大的漩涡,强劲的吸力飞快地把他往下拉。 水压极速增强,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压成粉了。 无所谓,肺里憋到要爆炸了,心情却很轻松。 死在这里也不错,尸体被水生动物吃光就更好了,那群人最后什么也捞不到。 吉喆的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白光中好像有个身影背着光朝他冲过来 世界瞬间安静了,吉喆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吉喆被霹雳惊醒,立刻警惕地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荒山野岭的泥地里。 四处一扫,荒草丛中露出一截暗红色的手柄,吉喆谨慎地靠过去,试探地握住手柄往外拉,果然是他的球棍,马上紧紧握在手里。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吉喆记得很清楚,他之前的确是跳海了,还被大浪卷进了深海漩涡,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到这来的 正琢磨着,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吉喆反射性地躲了起来。 嗅了嗅雨水中的气息,有两个人。 他的听力似乎又进化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两个狼狈的身影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两个人都打扮得像是古代的书生,吉喆眼瞳一缩。 只听那高一些的书生一边艰难前行一边安抚鼓励稍矮些的,“前面就有一间寺庙,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走到了,贤弟再坚持一下。” 那矮些的书生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无事,孟兄也小心脚下。” 两人都操着陌生的口音,吉喆从没听过,但他专心想去听着两人的对话,竟然就听懂了。 心思电转,无声无息地绕过这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湿透,山路也泥泞不堪,但这些对吉喆造不成丝毫阻碍,反而让他从心里觉得亲近欢喜。 甚至雨水还能给他传递大量的信息,比如,给他指引方向。 吉喆的速度非常快,片刻之后就看到了刚才那个姓孟的书生说的庙。 庙又小又破,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孤零零独个杵在深山老林里头,木门斑驳,墙和屋顶都长起了荒草。 吉喆借由雨水仔细地感知了一下,庙中只有三个人。 不想被发现,心念一动,雨水就更大更急了,被暴雨遮掩着,吉喆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庙中。 庙随破旧,还是有几间禅房的。 随意找了一间偏僻无人的房间进去。 房中一片漆黑,在吉喆眼中却纤毫毕现。 屋里只有一张木榻,一套桌椅,木榻上有床薄被,角落里靠墙放着一口藤箱。 吉喆用球棍把箱子挑开,箱盖上一层浮灰,箱子里倒还放了几件衣服。 依旧用球棍把衣服挑出来,是套旧僧衣,已经被洗得褪了颜色,倒也还能穿。 吉喆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这会儿也不挑,直接把身上又破又脏的运动服脱了下来,就着雨水揉搓了两把,晾在一边。 僧衣被收了很久,一股霉味,吉喆也不太会穿,随便扯了衣服上的带子系上了就算。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庙里十分安静。 吉喆暂时安定了些,抓着球棍上了榻,扯过被子往身上一裹,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过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庙里又进了人,是那两个书生。 刚才雨势骤然变大,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扛不住,足足花了三倍的时间才爬到地方。 进了新人,前面开始有动静了。 吉喆眼睛都没睁,自顾自躺在榻上养神,想着等天亮了之后是要继续在庙里藏身,还是该到山里探探有没有地方适合隐居。 至于这里是哪里,眼下又是个什么时代,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等等这些问题他一概都不考虑,哪里都是活着,能自由的死很好,能自由的活着更好。 剩下的都不重要。 其他的事情就更不重要。 比如前殿新进来的那两个书生里忽然有一个的气息消失了。 剩下那个姓孟的书生一惊一乍的,吵得很。 吉喆本来就觉得荒山野岭的有这么座破庙不正常,这会儿出了事也不奇怪,更不好奇。 外面大雨倾盆,同伴还丢了一个,那姓孟的书生即便知道有古怪也没法离开,没多一会前面就又安静了下来。 可惜这一晚注定安静不了。 忽然一阵大风,卷着雨水重重拍在门窗上,那声音活像是有人在朝这房间扫射。 吉喆脸色一冷。 不久之前才被一群疯子用麻醉枪逼着跳了海,这声音真是捅到了他的肺眼子。 雨水中传来一股浓郁到反胃的腥味。 吉喆在被子底下握紧了球棍,屏住呼吸。 哐的一声巨响,禅房的门被击飞了。 洞开的门口,一个满是腥臊味儿的庞然大物钻了进来。 吉喆一把抡起被子,兜头把那东西罩住,举起球棍狠命地往下砸。 心中暗骂我了个大槽,这什么玩意儿,跟粪坑成精了似的,这是想臭死谁啊 砸了两下,吉喆的手被震得有点麻,这玩意儿是粪坑里的石头成精吧,怎么这么硬 刺啦一声,那床薄被扯开。 吉喆灵敏地往后急退,正好躲开那东西挥过来的爪子。 皱眉一看,只见那家伙高得一直顶到房梁,通体青黑,两只长爪锋利如刀,铜铃大眼凶光爆闪,血盆大口里稀疏地呲出几颗野猪獠牙一样的巨齿,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那种刮黑板的声音放大了十倍似的,刺耳至极,吐出的气息更是臭不可闻。 吉喆顿时暴躁了。 仿佛被他的心情影响。 外面轰隆闪过一个大雷。 那怪物似乎被吓了一跳,懵住不动了。 吉喆趁机扑了上去,高高跃起,瞅准了那怪物的细长脖子,借着下落的重力狠狠往下砸。 咔嚓一声脆响,那怪物的脖子被一砸两段。 斗大的头颅和庞大的身体先后重重砸落在地上,把整个屋的灰尘都震飞了起来。眨眼间,那怪物的尸体就化作一滩臭水。 屋里没法待了。 吉喆带上衣服,拎着球棍出了门,沿着门外的走廊往出走,想找间别的空房继续睡。 皱着眉头走到一半,暴躁地哼了一声,还是转了方向,往另一间有人住的禅房跑过去。 那房里也叮咣作响,臭味浓郁。 走到门口,就看见房里住的那个老头正和一个体型比刚才那个小了一半的怪物殊死搏斗。 那怪物也是通身青黑,两爪锋利,浑身恶臭,只是身上还裹了张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像是穿了条裙子,看着竟然还是个母的怪物。 那母怪物很凶,那老头也是个厉害的,发狠地抓着那怪物两只腕子,头顶顶着那怪物下巴,牙齿死死咬住怪物的脖子。 这么臭都咬得下去,吉喆都有几分佩服这老头了。 估计若不是这人年老体力不支,不用他帮忙自己也能搞定这怪物。 不再多想,吉喆干脆地从背后照着颈椎后脑的位置给那怪物砸了个狠的。 他是比照方才那怪物使出的力道,不料这头母怪物皮远远不及之前那头厚,一棍下去,脑袋登时被砸成了个开花西瓜,同样是眨眼间就化作了一滩恶臭的黄水。 危机过了,那老头还没回过神来,脱力地瘫在榻上。 吉喆掉头就走,半点儿不想和人打交道。 被这么一搅合,吉喆也没了继续休息的心思,犹豫着是否要在这个庙里暂时藏身,这里闹怪物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人就不敢来了,也不知道那怪物是不是常有。 这会儿吉喆才有些他似乎是穿越了的实感。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穿越到这么个满是妖魔鬼怪的地方对他来说再好不过,这样,就没有人会对他那点异于常人的地方“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了。 身上臭烘烘脏兮兮的,才换上的衣服又是不能穿了,连找了几间空禅房,果然又翻出几件破旧的僧衣还有双僧鞋。 就着雨水洗了个澡,重换了一套僧衣。 吸取了经验,吉喆干脆扯了条薄被当包袱皮,把剩下的僧衣都收起来备用。 他脚上穿的是双运动鞋,早被泡透了。 趿拉着旧僧鞋,把运动鞋上厚厚的泥巴清理掉放在一边儿晾着,想着,等鞋子稍微干一点儿就进山去看看吧。 外面的雷雨下了大半夜,渐渐停了。 积水顺着房檐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吉喆躺在榻上望着房顶发呆。 忽然,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吉喆一惊,瞬间跃起,攥着球棍警戒地看向门口。 只听门外一个老迈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贫僧备了斋饭,小施主方才辛苦,不如出来一起用些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2 吉喆的呼吸只乱了一秒。 虽然雨已经停了,他无法借助雨水来获得信息,但门外的人能够全然避开他的感知站到门外,肯定是个棘手的存在。 行吧,也算是个了解这个陌生地方的机会,至少那个人这个下马威给的还算是有礼貌,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以防万一,吉喆穿回了自己的运动鞋,诧异地发现鞋子居然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衣服更是彻底干透了。 把运动服穿在里面,外面套着旧僧袍,舍弃了薄被打成的包袱,直接拎出一件备用的僧袍拧了几下当腰带捆在外面,拎上球棍,推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年纪很大的老和尚,老得都有些佝偻了,只到吉喆胸口那么高。 老和尚笑眯眯地对吉喆道“小施主,请随老衲来吧。” 吉喆不吭声,跟在老和尚后头走到前殿。 庙小到只有一座正殿,殿中供奉着一尊神僧像,苏果香烛都十分朴素,倒是墙壁上喧宾夺主地被描绘了精美绝伦的巨幅壁画。 殿中已经有三个人在,一个姓孟的书生正对着壁画发呆。 一个老头靠在墙角慢慢地喝茶,正是之前咬了那臭怪物的狠人。 还有一个背对着门坐在桌前,从后看是个相当高壮的年轻男人。 吉喆跟在老和尚后头走进前殿,殿里的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说实话吉喆眼下的形象相当糟糕,狗啃一样的短发,乱七八糟不合时宜的衣服,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还一副凶相地拎着个棒子。 看着像个强盗。 那个孟书生便胆怯地瑟缩了下,扭头不敢看他了。 吉喆没理会,只余光警戒地扫了下那个高壮男人除了看不出底细的老和尚,只有这个人看上去战斗力最高。 “施主请这边坐,老衲这就为几位施主奉上斋饭。”把吉喆让到桌边坐下,老和尚合十一礼,出去了。 吉喆闷不吭声地坐下,球棍依旧抓在手里,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架势。 孟书生和老头都不怎么敢长出大气,只有同桌而坐的高壮男人毫无所觉似的,还笑着跟他搭话。 “在下陈泗,以家祖发迹之地为名,行二,唤我陈二郎也可,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吉喆看他一眼,见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修眉凤目,鼻梁高挺,乌发白肤,长得非常俊美,一笑一言直让人如沐春风。 可惜搭话的对象是吉喆。 吉喆只勉强点了下头算做回应,压根没吭声。 陈泗本人不觉得如何,笑容不变,倒是一旁的孟书生颇为不忿。 方才同伴失踪,外面又是暴雨倾盆雷鸣闪电,全靠陈泗安慰他才能安心些,故而对陈泗的印象极好,这时见吉喆对陈泗如此无礼,自然替自觉已是友人的陈泗感到愤怒。 只是吉喆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凶戾可怕,他提了几次气都没勇气张开口指责,自觉愧对陈泗,又自惭胆小懦弱,一时低下头去,脸涨得通红。 陈泗面色不改,却也没再与吉喆搭话。 墙角靠坐在蒲团上的老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劲来,只顾默默喝茶,存在感极低。 殿里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好在那老和尚不久就端了斋饭回来了。 “诸位施主,斋饭来了,粗茶淡饭,还请不要客气。”说着把托盘放到桌上。 托盘里有一锅黄米水饭,钵盂里装了白菜炖豆腐,一点油花都不见,然而热气腾腾的,对熬过了一整个雷鸣电闪、惊心动魄的漫长夜晚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诱人了。 庙里一共不剩几个好碗,老和尚一勺水饭,再淋上一勺炖菜,装在碗里分给每个人。 水饭粗粝,炖菜里没有油,连盐也只放了一点点,味道和清水煮的差不多。 孟书生和老头都只吃了一碗便放下了。 陈泗也早早放下了筷子。 只有吉喆一个人捧着碗狼吞虎咽,见没人再吃了,干脆老实不客气地连锅端了开始吃。 他的体质特殊,和骆驼差不多,放开了可以吃上常人十天半个月的分量,吃一顿之后,十天半个月不吃也不觉得饿。 那孟书生皱眉看着吉喆的吃相,只觉不忍直视,心里惦念同伴,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身去盯住壁画看。 吉喆才不在乎,就是这清汤寡水的,看来天亮之后还是该去林子里弄点肉吃。 陈泗似乎一点都没记吉喆不给面子的仇,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还给他倒了杯茶,含笑道,“小兄弟喝杯茶,慢点吃,别呛到伤了喉咙。” 吉喆充耳不闻,对那杯茶水视而不见。 见状陈泗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吉喆心里不耐烦。 的,好不容易穿了个越,不容再被一群疯子追着屁股跑了,结果马上又遇到了个神经病,他是八字倒霉,五行缺运吗 “大师,这天都亮了,我朋友还不能从画中出来吗”眼见天边晨曦初露,孟书生再也耐不住性子,拉住老和尚的衣袖追问不休。 万一这和尚骗人,他回去要怎么交代啊 老和尚也不恼,笑眯眯地安抚孟书生,“施主不要急,你看,你同伴这不就出来了吗。” 说话间,屈起手指在画中一个书生小像旁敲了几下。 那画中的书生竟然受惊般震动了一下,眨眼间一个大活人从壁画中扑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孟书生大喜过望,慌忙冲上去扶。 却见同伴脸色惨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子华兄子华兄子华兄你怎么了”孟书生连喊了几声,又抓了同伴的肩膀用力晃了几下,这才把人唤醒。 那书生抬眼,看见熟人,知道自己没事了,眼圈顿时红了。 被孟书生扶着坐到一旁,哆哆嗦嗦地连灌了几杯热茶都还惊魂未定。 “朱兄啊朱兄,你可知你方才竟是入了那边的壁画中了,险些吓死我。”孟书生这一宿都在担惊受怕,一转脸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跑画里去了,他是急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啊,“你这面无人色的,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以致惊慌至此” 朱书生长叹一声,心有余悸道“说来惭愧” 这朱书生是个有功名的举人,才学是有的,把自己的经历说的一波三折,栩栩如生,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听得孟书生不住跟着一惊一乍地感叹。 总结一下就是这位风流书生自以为到了仙境,遇到了一堆漂亮妹子,然后把其中最漂亮的一个泡上了手,成就了好事。可惜好景不长,半路出来了个凶悍的金甲神使,人家决不许凡间的臭男人污了仙境,朱书生只好胆战心惊地躲在漂亮妹子的床底下。然后就被老和尚轰隆隆的敲画声给震出来了。 那好了疮疤忘了痛的朱书生风流之心不死,听孟书生告诉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画中之后,竟还恋恋不舍地扑到壁画前细细寻找他的漂亮妹子。 果然找到了当初那个一眼就吸引得他注目不已的女子小像,却发现原本的少女装扮竟已成了妇人装扮。 朱书生一时不知自己所经历到底是真是幻,竟然有些痴了。 孟书生大急,又去揪老和尚,“大师,大师您快来看看,我朋友这是又被迷住了吗那画中可是有妖物作祟” 老和尚差点儿被拎起来,脸上依旧笑眯眯“施主莫急,施主莫急,令友无事,珈蓝之前怎会有妖物作祟,令友这是自迷迷心,幻由心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得很委婉,翻译一下就是别瞎说,咱这供着护法呢,哪来的妖怪。你小子自己色迷心窍做梦娶媳妇,怪得了谁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在孟书生和朱书生脸上看来看去。 那意思,两个人一起来的,为啥只有一个为画中美人所迷呢,问自己呗。 朱书生被老和尚照脸糊了一个“好色”,偏偏还有个同来的孟书生作对比,如何能下的来台。 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也不念着什么画中美人了,愤懑地拂袖而去。 “朱兄,朱兄等等”孟书生见状,回头瞪了老和尚一眼,又匆忙地跟陈泗道了个别,赶紧追了出去。 被老和尚一顿好坑,朱书生心里对他肯定要生嫌隙。 啧,那撒谎不眨眼睛的老秃驴还真记仇。 珈蓝之前没有妖怪,那他打死那俩是啥,别告诉他是幻觉。 吉喆把一锅水饭,一锅炖菜都吃得一干二净,意犹未尽。这会儿天色大亮了,吉喆拎起球棍,决定进林子去弄点儿肉吃。 冷着脸往出走,经过老和尚身边的时候,犹豫了下,冲老和尚点了点头,权作谢意。 这么记仇的老家伙,还是稍微客气点,省的麻烦。 吉喆前脚离开,后脚陈泗就对老和尚一笑,也跟着出去了。 老和尚在背后双手合十,躬身一礼。 只有殿中的老头还捧着个空茶杯,缩在墙角,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3 吉喆对他走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暴雨过后的山林里空气格外清新,植物被雨水冲刷后散发出来的清甜香气充满肺腑,让人身心舒畅。 吉喆的冷脸都缓和了几分。 林间郁郁葱葱,吸饱了水分,催生出很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菌菇。 吉喆没多少野外生活经验,也不知道哪种能吃哪种有毒,干脆都舍弃不取,专门盯着肯定能吃的动物。 本想着掏几个鸟蛋,抓几只山鸡野兔什么的就不错,能找到水流的话还能再搞点儿鱼。 没想到这可不是他那个时代被过度开发过的山林,这里的林子还是动物的天下。 走不多久,他就打到了两只肥兔子,还看到了鹿。 既然这样的话,说不定也会有野猪什么的呢。 这会儿瘦巴巴没什么肉的鸟就完全不在吉喆的眼里了,一心只盯着肉多的猎物了。 没有打猎的经验不要急,他耳目极度灵敏,速度快,力气大,十个老猎人也没有他的本事大。 经验这东西,失败几次就能总结出来了。 吉喆不知道这会儿自己两眼放光神采奕奕的样子多有活力,全不像之前半死不活行尸走肉的样子,总算有了些符合年纪精神头。 怕被其他野兽捡了便宜,从外面套着的旧僧衣上撕下两条布条,把两只兔子捆在一起背在背上,朝着方才看见的那头鹿的方向追过去。 在林间穿行,吉喆再度确认,莫名到了这个地方之后,他的体质真的是再次进化了,精细控制之下,如今他能在陌生的林子里穿梭儿不发出一点儿动静,而林子里要是有一点儿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这才是他敢肆意在虫蛇密布的山林间狩猎的倚靠。 吉喆的脚程极快,过山风一样嗖嗖地就追上了他方才盯住的那头鹿。 那是头皮毛油亮,颇为肥壮的雄鹿,正悠闲地吃草,是不是抬起头竖着耳朵警戒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吉喆无声无息地挪动到一个方便出击的位置,盯住雄鹿,眯起眼睛。 雄鹿毫无所觉。 兔起鹘落间,吉喆猛虎下山般疾扑而上,一球棍兜头砸下,雄鹿来不及反应就被砸的重重歪倒,不待它挣扎起来,球棍又砸落下来,咔嚓一声,颈骨断裂,雄鹿登时倒毙。 吉喆站起身,甩了甩球棍。 昨晚上开始,他好像已经砸了好几个脖子了,这可真是个有效率又有效果的好招式。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把两只兔子挂在腰上,抓着雄鹿的腿扛起来,顺着空气中水汽指引的方向往水边走。 吉喆准备先把这几只吃了再看要不要继续打猎。 雨后的林子水汽浓重,他压根没有迷路的可能。 扛个扁担一样扛着鹿一路奔到溪水边,吉喆把鹿往地上一丢,兔子也解下来放一起。 外面碍事的僧衣一脱,只穿个短袖运动衫,摸出鞋底藏的刀片,准备剥皮。 “哎呀,好巧碰到小兄弟你,真是太好了”背后一个声音貌似惊喜地笑道。 吉喆飞快地手一翻,刀片夹在指间,另一手抓起球棍,转身一看,果然是那个叫陈泗的家伙。 坐着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又高又壮,一站起来果然,目测怎么也得有个一米九多,身上穿的都是绸缎,样式也是文质彬彬那种,风一吹,却能显出衣服包裹下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吉喆浑身紧绷,一股被大型猛兽靠近的威慑激得他站起来,微微躬起身子,做出个随时可以攻击的戒备姿势。 陈泗好像全然看不到吉喆的排斥警惕,自顾自地盯着吉喆脚边的猎物看,“小兄弟可真是身手了得,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这么多收获啦。” 吉喆盯着他,不说话。 陈泗也不尴尬,“那个,不满小兄弟,在下素来娇惯,方才是不得已才用了些没油没盐的菜饭,这五脏庙缺了祭祀,正闹翻天呢,不知小兄弟可否看在你我曾共患难的缘分上,把猎物分润与我些许呢,在下饭量不大,有点儿肉安抚一下口腹即可。” 吉喆盯着陈泗瞅,这人一脸的“我很好养,我要求一点儿都不高”,半点都不心虚。 这脸怎么这么大 谁跟你有什么共患难 这人跟那老和尚一样,都能轻易靠近他,他还察觉不到,也是个棘手的。 不知为什么,吉喆就是觉得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一股子虚伪变态味的脸大男人比那个老和尚还要危险。 吉喆只是想清静吃点儿肉,索性走为上策,三两下拎起猎物飞奔。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还真躲不起 吉喆暴躁了。 不管他跑多快多远,那家伙都能很快跟上来,然后张嘴,要肉吃。 这他绝对是他耍他啊 “小兄弟,你就分我一点儿吧。”陈泗第三次逮住了吉喆。 吉喆都麻木了,瞅着手里皮上皮上只被划了个口子的兔子和另外两只完全没处理过的猎物,觉得这样下去,这些肉可能就要直接臭掉了。抓着球棍,他真的很想照那个变态的大脸上抡过去。 陈泗可不知道吉喆心里在想什么凶残念头,见他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剑拔弩张地瞪自己,竟然笑眯眯得寸进尺地贴了过来。 吉喆一棍子把陈泗伸去摸鹿的爪子捅开,绷着脸竭力压抑跳起来跟这家伙拼命的冲动。 陈泗手上挨了一下力气不小的,却像是被挠了个痒痒似的,笑得还更开心了,语气更腻歪地套近乎,“小兄弟不要不好意思,俗话说出门在外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不然这样,小兄弟身手了得,看着几张皮子的品相都不错,那鹿也是好货色,角和鞭都是稀罕物,不如我们来做笔生意,我出钱把这些皮子买下来,这样我们就算是生意伙伴了,小兄弟总肯分我口肉吃了吧。” 分你个头的肉 吉喆想生啃了陈泗吃肉倒是真的。 这家伙连装都不肯装得用心点儿,倒是一直卖力地试图激怒他。 对吉喆来说,自由第一,生存第二,此外的都不重要。 被猫抓老鼠一样戏弄了半天固然让人怒火丛生,和能到手的实在利益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反正他又拿这古怪烦人的家伙没办法。 吉喆干脆地把手里只来得及开了个小口子的兔子往陈泗身上一丢。 被陈泗灵敏地抓了耳朵拎住了。 吉喆面无表情道“钱可以少给,你要的皮子,你自己剥,我不会。” 话是这么说,吉喆可没把刀片给出去,反而将其重新收回鞋底,拎起球棍在边儿上找了个平坦些的石头,坐了上去。 陈泗抓着个兔子,看着吉喆的举动,愣了一下,然后竟是十分开心地笑出声来了。 那笑声低低沉沉的,凭良心说非常好听。 可这样笑个不住,连肩膀都跟着耸起来的德行看得吉喆心里越发来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视线转开去看溪水。 虽然手里的球棍还是攥着没撒开,被清澈溪水安抚了心情的吉喆却没有发现,他对陈泗的警戒心不知不觉地少了不少。 “小兄弟,我都弄好了,幸不辱命,你快来看看我这手艺还不错吧。” 陈泗大剌剌拎着一鹿两兔,背对着吉喆蹲在溪边鼓捣。 吉喆心明镜一样,知道那家伙肯定大有古怪,也不去关心他都干了什么,听见喊声才转过脸来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这么一扭脸的功夫,不光三张皮子被完整的剥了下来,还拆骨分肉,都弄成了适合烹饪的大小。 既然是要卖掉的,吉喆也不再去碰那些皮子和鹿角鹿鞭什么的,只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好奇,只是他想隐居,少不了需要些皮子做铺盖和衣服什么的,有机会学一下皮子的正确剥法当然不能错过。 不光体质,吉喆发觉自己连脑子都跟着进化了,从前他的记忆力可没这么好,只用心看了两眼,就能记个纤毫毕现。 转头盯住陈泗,“那些都归你了,我的钱呢” 陈泗也很干脆,摸出两个小银锭递过来,笑吟吟道“生意成了,我们也算有了交情,这下可以请我吃肉了吧。” 吉喆皱眉,不愿意近距离接触他,冷冷道“你丢过来。” 陈泗满脸无辜,“那怎么行,太失礼了。” 吉喆咬牙,极快地伸手从陈泗手心抓走那两个银锭,谨慎地不去接触他的皮肤。 不料缩回手的时候还是没躲开,反被陈泗在手背上极轻地抚了一下。 若不是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几乎会以为那是错觉。 吉喆的怒火腾的一下又起来了,转瞬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刷刷刷往后跳了几尺远。 低头看看手里的银锭。 长得像是奶黄馒头,大小也差不多,掂量着一个大概二两上下,背面还有几个他看不懂的花样又或是文字的图形。 吉喆虽然对这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也能猜得出那家伙绝对是给了高价,就是不知高了多少而已,他也不怎么在乎,反正也不吃亏。 没有地方可以放银子,吉喆干脆把两个银锭捏扁,拉长,搓匀,分别在手腕上绕过,再把接口捏合,做成了两个素面圆条银镯子。 本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吉喆左右看了两眼,一皱眉,又重新把两个银镯子捏成了一个扁片儿护腕戴在左手上。 他一来这世界就杀了两个怪物,人还能进到壁画里泡妹子,这银子来路又是那样,万一那家伙在银子上下了什么咒,他岂非要束手就擒。 还是放在一只手上,一旦有万一,还可以狠心砍掉。 陈泗看着吉喆着一串儿操作,挑起眉头,眼中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意,等吉喆看过来的时候又继续百折不挠追问道“小兄弟快来,肉我都处理好了,”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分门别类包好的一个个小油纸包,“我这里还带的有作料呢。” 那意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吉喆来做肉了。 吉喆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执着于要吃自己做的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才下过一场暴雨,林子里现在根本就找不到能用来升火的木头。 也只有再回那庙里看看有没有柴火可用了。 “去庙里。” 冷冷丢下一句话,吉喆转身就走。 他现在也没多少吃肉的心情了,只想着快点把陈泗打发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4 庙破,厨房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去,毕竟整间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而已。 吉喆根本没报什么期望,甚至还有点儿阴暗的想着要是厨房里也没有木柴那就更好了。 可惜的是,陈旧空荡的厨房里虽然没什么食材,连佐料都只有些粗盐,木柴却还真有不少。 算了。 一回头,果然,陈泗拎着用鹿皮裹着的一大包肉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高大的身材几乎把窄小的门都给堵住了。 “肉放那。”吉喆一指灶台。 这次陈泗很听话地把肉和调料包都乖乖放在了灶台上,反倒让吉喆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厨房外的小院里就有口井,吉喆去拎了一桶水进来。 他也不怎么算会做饭,反正照葫芦画瓢弄熟就行。 本来吉喆还有点顾忌,想过是不是要把肉拿到庙外头去弄,后来一想,庙后禅房进了一对吃人怪物,书生在前殿壁画里还泡了个妹子,他还是别费事折腾了。 土灶的柴火不好点燃,吉喆试了两回才把火烧起来。 涮了两把锅,把肉丢进去,随意撒些调料,加水,盖盖,炖。 从前这庙里大概还是有不少和尚的,灶上的锅一看就是用来做大锅饭的,尺寸相当大,就这样,两只兔子和一头鹿的肉也把锅塞了个满当当。 炖肉很需要些时间。 吉喆出去捡了块大石头,拿剃掉肉剩下的鹿腿骨头在上面磨,想试试能不能磨出个骨头匕首来。 窄仄的灶房里一时只有柴火燃烧的轻微爆裂声和锅里炖肉的水声。 过了一阵子,吉喆抬头活动脖子,才发现陈泗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顿时放松了不少。 尽管一晚上就遇到了两个棘手的家伙,吉喆却反而有种微妙的安心感。 这样的话,他应该就不会因为那点儿异常被当做奇珍异兽给盯上了吧。 掀开锅盖,锅里的肉已经变了颜色,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虽然只是毫无技巧的把肉丢进去炖,闻着味道还真是挺香。 吉喆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顿饱饭了,闻着肉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估量着还得炖一会儿,便继续坐回地上磨骨头。 还真的被他磨出了个骨匕的雏形来。 再去看锅里的肉,在汤中颤颤巍巍的散发着浓香,已经可以吃了。 吉喆盛了一碗,一口还没来得及吃,就又听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 “哎呀小兄弟的手艺可真不错,这肉看着就好吃。”陈泗十分脸大的伸手就把吉喆刚盛的一碗肉给接了过来。 吉喆咬紧后槽牙,额头青筋暴起,忍了半天,才压下怒火,重新又去盛了一碗肉,泄愤般狼吞虎咽起来。 满身都写满了生人勿进的凶狠气势,是真的很凶了。 不过陈泗看着吉喆,只像是看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奶猫,忍不住就要去逗一下那种。 慢条斯理地夹起碗里的肉品尝,好像这碗随便炖出来只能说是不难吃的肉是什么绝顶珍馐,即使是端个碗站在灶台旁,陈泗也吃出了一股御膳的感觉来,十分贵气好看。 吉喆连余光都没扫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塞进了半锅肉。 把最后一块肉吃掉,陈泗放下碗筷,意味深长地对他笑道“多谢小兄弟款待了。” 吉喆也不理他,只盼他吃完就赶紧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半锅肉下肚,他忽然觉得小腹里一股热流涌上,全身都跟着起了暖意,热乎乎的十分舒服,精神也为之一振。 吉喆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继续把剩下的肉也一扫而空,抹抹嘴,神清气爽。 这才发现,陈泗的碗筷放在灶台上,人已经不见了。 吉喆顿了顿,想不通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套路。 锅里就剩了浅浅一层肉汤,吉喆犹豫了下,还是把锅给刷干净了。 他身上也脏的不行了,反正四处无人,就脱了衣服,提了井水给自己冲了个澡。 将就着把脏衣服穿回去,吉喆决定找个禅房去躺躺养养精神。 林子里到处湿漉漉的,他就是想生火烤肉也没办法,暂时就在这庙里待待,等两天山里有能用的木柴了再说吧。 反正那老和尚也不像是会赶他的样子。 吉喆扛着球棍走到往禅房去的走廊上,就见那老和尚弓着个腰,站在那正等着他。 吉喆停下脚步。 只见那老和尚拿出几个银锞子放在廊边扶手上,道“这是孙老施主赠予小施主的酬金,谢小施主昨夜对他的救命之恩。孙老施主是与家人失散落难至此的,身上细软不多,留言说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报小施主的大恩。” 说完就慢悠悠颤巍巍地走了。 孙老施主就是前晚咬着那恶臭怪物不放的老头吧。 他记得那老头一直都缩在墙角拼命喝茶来着,也难怪,嘴里肯定很臭。 吉喆走过去把那几个银锞子拿起来,掂量一下,跟陈泗给他的那两锭银子差不多重,上面还都有富贵吉祥的图案。 照样把银锞子捏了,与之前的护腕揉合在一起,往手上一套便完。 这破庙里眼下就剩下吉喆和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神出鬼没,除了一日两次叫他一起吃饭之外,吉喆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如此,倒也十分清静,吉喆也就住着没走。 那老和尚做饭都带了他的份,吉喆也不白吃,隔几天就进林子去弄柴回来,顺便再弄点肉吃,清汤寡水的斋饭可喂不饱他。 那老和尚也不管吉喆在庙里炖肉吃的事。 这样平和安静的日子,吉喆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过了。 倒是那个叫陈泗的家伙从那天消失了之后就没再出现,好像他那顿死缠烂打真的就只是为了吃一碗吉喆炖的肉似的。 简直是个纯正的怪人。 不过吉喆也懒得理会,反正不再来烦他就好。 经历了漫长的被追的居无定所的日子,能有个地方安心睡一觉对吉喆来说已经是奢侈,所以不管是破屋烂瓦,还是破衣烂被,都无所谓。 这庙的位置十足偏僻,他来的那夜一下子跑来那么多人才是不正常的。 甚至待了一个多月了,他也再没见到除他和老和尚之外的人,连个进山打猎或者砍柴的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两个书生和那个老头都是怎么跑来的。 山上清静没有生人,吉喆就更痛快了。 曾经想抓他的那伙人简直无孔不入,科技发达,网络普及,到处都是摄像头,就算躲到消息闭塞的乡下都不得安宁。 他还不能躲进深山老林。一来想活下去他就需要钱,二来,真要躲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抓他的人就更肆无忌惮了,那才是自寻死路。 时间久了,吉喆早就习惯了离群索居,对所有人都保持戒心。 如今这样可以放心地在杳无人烟的山林间自由行动,连呼吸都顺畅了。 自打来到这个神神叨叨的世界之后,吉喆就觉得像是打开了身体上的枷锁似的。体质的变化简直日新月异。 比如,这一个月的功夫,他的力气就比初到时至少翻了几倍,运用起来也如指臂使。 原来他能轻易把一块巨石打碎,如今,刻意控制之下,他能轻易把一块巨石打成面粉一样细腻的粉末。 要是现在的他遇到那晚那样的怪物,根本不用再取巧地砸脖子,直接一棍子下去就能轻松搞定了。 吉喆现在只每天晚上回破庙里睡一觉,白天都在山中到处晃。 他觉得那破庙到底不是长住的地方,这山里也没有人,找个合适的地方,不管是山洞也好,自己搭个房子也好,都能安身。 这山还挺大,连绵数个山头,吉喆有意地不断开辟新地图,找到好几处觉得不错的山洞备选。 甚至还找到了一个小瀑布,水流冲击下积出一口深潭,潭水清冽干净,里面还有不少肥鱼,像是与外界联通的活水。 吉喆隔几天就来这里野炊兼泡水。 尤其这两天不知道为何温度一下子高了起来,天上总是阴云密布,却又迟迟不下雨,湿热难当,他就来得更勤了。 潭水清凉舒适,吉喆像条鱼似的在水中游动。 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是两栖动物,最久的一次,他从吃完午饭就一直潜在水中,上岸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中间连一口气都没唤过,而且他还半点儿没觉得需要出水呼吸。 在水里惬意地游了半天,他下水之前准备的两只野鸡也差不多能吃了。 最近吉喆终于渐渐也开始享受起生活。 本来只是把鸡拔了毛收拾了内脏烤烤就吃了,现在会在烤肉的时候挤些野果汁上去,或者像这次一样,用大叶子和泥巴包起来做个叫花鸡。 把泥巴团挖出来,砸开,露出里面的叶子包裹,稍微掀开,香味就冲出来了。 这林中的野鸡肉质实在很好,又嫩又鲜。 陈泗那个调料包没有带走,吉喆便拿来用了,节省地加一点点盐和胡椒上去,那香味立刻就变得更加浓郁了。 吉喆咽了咽口水,正要吃,忽然一皱眉。 嘴下不停,不顾鸡肉滚烫的温度,大口大口撕咬吞咽,一面伸手把一边的球棍抓了起来。 远处传来沙沙的声音,一股子腥臊的味道弥散开来,极快地,那沙沙声就逼到了近前,腥臊味更浓了。 吉喆听准了方向,扬手把啃了一半的野鸡迎面扔了过去。 野鸡没有落地,被来的那东西接住吃掉了。 吉喆听着那东西的咀嚼吞咽声,把另一个还没敲开的泥巴团子大力往另一个方向丢去。 泥巴团子落地砸开,香味散出。 林子里那东西果然扑了过去。 草丛一路哗啦啦地响,树木被撞击,叶子大片大片的簌簌落下,可见那东西肯定小不了。 吉喆趁机返身,两步跳进了潭水中。 这水潭实际非常深,吉喆赌那林中窜出的东西没有他的水性。 果然,那东西没有跟着下水,在潭边绕来绕去,不甘地一直吼叫个不停。 吉喆也不出水面,就潜在潭中,与那东西拼起耐性。 吉喆的耐性好,那东西的耐性居然也不差,就在谭水边绕来绕去,怎么都不离开,一直叫唤个不停,那声音到后来甚至还带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吉喆充耳不闻。 了不起就正好来看看他到底能在水下待多久,对了,还可以潜到潭底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有水道连到外面,还能容他通过就更好了,不过吉喆也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忽然,潭边那东西的吼叫停止了,似乎听到了什么,接着不情不愿地低吼了两声之后,跑掉了。 吉喆又在水中等了很久,确定那东西是真的离开了,才试探地浮出水面。 只见潭水边一片狼藉,土石都被刨了起来,那埋叫花鸡的地方更是被刨出了个极深的大坑。 看抓痕像是什么大型猛兽,但吉喆确定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山间野兽。 不过,他有个不靠谱,却又怎么看怎么是这么回事的猜测莫非,那东西是被他做的叫花鸡给引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5 吉喆真不觉得自己手艺有那么好,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好几天都没有再狩猎吃肉。 吃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为了积蓄力量,不吃他也不觉得饿。 最近肉吃了不少,吉喆估计他可以挺上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吃东西了。 只是吉喆不吃,那东西却念念不忘,竟是一路追着吉喆的味道跑到庙里来了。 他只是不愿意花费不必要的力气,却不是怕了。 陈泗和庙里那老和尚他摸不清底细,那东西的动静隔着老远他就能听到。 想着这破庙陈旧,别打起架来给推平了,他还要住呢,便翻身拎起球棍跃出庙外,一路刻意弄出些动静来引着那东西一路往远处跑。 一个月下来,吉喆对这山头也熟悉了,想着那东西不通水性,便绕着圈子要往潭水那里跑。 谁知那东西这次竟然精得很,几次改道正好堵在要往潭水去的方向。 吉喆面无表情,攥紧了球棍,也不躲了,干脆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 那东西既然能在密林中穿梭无碍,吉喆就选了块光秃途满是岩石的平地,多少给自己创造点儿便利。 在一块巨岩后面躲好,严阵以待。 没过多久,就听见林子里响声大作,仿佛一阵狂风把林子劈开一样,伴着浓重的腥臊味极快地窜出一道红光。 吉喆眼神极好,清楚地看出那竟然是一只大如猛虎的狐狸,通身火红色的毛发,身后一条巨尾左甩右摆,看着蓬松华丽,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轻轻一甩就能将一颗合抱粗细的树拦腰折断。 天色将晚,狐狸的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的光,活像两只绿油油的灯笼。 咧开的大嘴不断地喷出热气,味道极重,熏得吉喆眼睛生疼。 那巨狐发现吉喆不跑了,也停了下来。 盯着吉喆藏身的地方,四爪踞地,大尾巴甩得更兴奋了,吐出舌头呼哧呼哧喘气,神态竟然和撒娇的狗狗微妙的重叠了。 吉喆觉得十分头疼。 他不过就是吃口肉,为什么也能招来这样的麻烦,他这运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巨狐想要吃的不是他而是他做的野鸡,吉喆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迟疑之间,对面的巨狐性急起来,见吉喆一直躲着不出来,便主动一跃扑了过来。 吉喆连忙闪开。 但那巨狐的力量实在很大,一扑之下,那块足有一层楼高,房子大小的巨大岩石竟然被一爪拍碎了。 轰地一声,乱石爆开,往四面飞溅。 那声势效果和炸弹爆炸也不差什么了。 吉喆的反应已经非常快了,一边飞速跑开,一边腾转挪移地极力闪躲那些崩过来碎石,结果还是没能闪彻底,被一块锋利的细小石片给划破了护脸的手臂。 那本来只是个小口子,稍微渗出些血丝而已。 然而就连吉喆自己也发觉出不对劲了。 他的血液中竟然带着一种饱含了无边威慑的伟力,尽管只有一丝,也冲得吉喆懵了一瞬。 他马上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急中生智,一口吮住了自己的伤口,还用舌头堵住了渗血的地方。 到底还是自己的血,虽然被那股莫名的力量震了一下,其余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尝到了一点血味,还马上就没有了。 松开嘴一看,那小伤口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吉喆当初是因为特殊的体质被满天下的追捕,也是因为体质特殊才能多次绝处逢生。但他敢肯定,之前他的血就是普通的血,绝对没有这种异常 那巨狐懵住的时间比吉喆长多了,反应过来之后简直状若癫狂。 吉喆的伤口消失,巨狐便径直扑向那块沾了他血迹的石片,一口将之吞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巨狐身上的皮毛发出微光。 渐渐的,那光越来越亮,最后竟活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巨狐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浑身发抖,骨骼咔咔作响,四只锋利的爪子将地面抓出了深深的痕迹。 俄而,巨狐猛地仰天长啸,吉喆觉得脚下的山地都晃动起来,林中叶落如雨,群鸟惊飞,野兽四窜奔逃。 暴风乍起,飞沙走石,天边阴云低垂,云层中电光闪动。 若是吉喆有记忆,就会知道这天象和他当日落海被巨浪卷入海底漩涡后如出一辙。 但此时他只顾着尽快逃开,以免被波及。 一路跑到远处的绝壁之下,直觉这里已经出了危险的范围,三两下攀上崖壁,离地十几米处有个小平台,吉喆居高临下远远盯着那巨狐看。 脸色冰寒沉重,心中一阵一阵的紧缩。 恰在此时,远处林中又有动静。 这次的更快,飓风卷来一般钻出来一看,居然又是一头巨狐,也是通体散发微微红光,尾巴尖的地方却是白色的,体型比之前那头还要大些,一双眼睛竟是金色的。 那巨狐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盯住被阴云笼罩的那头巨狐看,紧张得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咔嚓一声巨响,电光爆闪,一道霹雳划破夜空直劈下来,当头砸落在当前那头巨狐身上,它身上的皮毛这次是真的燃烧起来了。 巨狐凄厉地尖啸一声,体型骤然涨大,小山一般,头颅几乎与吉喆的视线平齐了,身后甩出三条巨大的尾巴,根根直冲向天。 紧接着,比之前声势更加恐怖的第二道雷悍然劈落。 巨狐嚎叫得更惨了,全身都被劈得焦黑。 离这么远吉喆都能闻到一股子焦臭味。 霹雳接二连三地落下,一道比一道狠,闪电大作,晃得整个山头犹如白昼一般。 开始巨狐还能惨叫,后来就只能呜呜低咽,最后几乎连气息都听不到了。 雷一共劈了五道,最后一道雷劈落之后,风声骤停,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 吉喆只见后来的那头巨狐扑了过去,暴雨把前面那头巨狐被雷得焦黑皲裂的皮毛硬块冲刷掉,最后露出的竟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扑过去的巨狐狂喜地仰天长啸。 啸声穿透暴雨,绝壁被震得落石如雨。 吉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担心的事情看来是成真了。 方才那是个狐妖渡劫化成人形的过程吧。 吉喆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在其中起了个什么作用。 以防万一,先跑再说。 这么短短一个月他就遇到了这么多头妖怪,这个神神叨叨的世界还不知会有多少妖怪。 他可不想当块唐僧肉。 不敢再回去有个不知底细老和尚在的破庙,趁着两只妖狐没回过神,吉喆飞快地往深潭的地方逃。短时间内他出不了这座山,山下又是全然陌生,还不如那口深潭,多少还能让他占些优势。 吉喆不断下潜。 在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一个更大的火坑的时候,沉重的水压和冰冷的水温反而更能带给他几分安心感。 水中一片静谧,不知世事的鱼儿绕着他游动,似乎在安抚他的心烦意乱,每一条都无忧无虑的。 越潜越深,水压越来越重,温度也越来越低。 吉喆还记得自己穷途末路落入海底时骨骼被被压得寸寸断裂的那种痛苦。 此时同样是潜入极深的水底,他却只觉得自在,仿佛他天生就应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不知父母,不知来处,随波逐流,不知归宿。 也许,若他真的是个单纯的水生生物反而会更幸福。 像鱼一样。 太舒服了,吉喆居然在水里睡了过去,醒来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早上了。 警惕了几天,都很平静。 但吉喆并没放松。 想也知道,被雷劈了一顿,养也要养一阵子的。 他干脆就定居在水潭里了。 又过了一个月以后,吉喆正在潭边吃烤野猪,两个美少年忽然出现。 外表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目也有七八分相似,一个穿黑,一个着红。 吉喆握着球棍,看着这俩不速之客,不动声色。 黑衣的那个少年当先一步,郑重对吉喆拱手道“在下胡四郎,这是家兄胡二郎,恩公在上,请受我兄弟一拜。” 说完,兄弟俩当真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给吉喆叩了三个头。 吉喆那个时代早不兴跪礼了,见状反射性地躲了开。 兄弟俩起身,见吉喆不肯受礼,神情中更添了几分敬重。 胡四郎叹道“恩公果然高洁” 又道“家兄渡过雷劫之后受伤颇重,养到今日才能活动自如,失礼之处还请恩公莫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6 吉喆看一眼红衣的胡二郎,见他眼睛骨碌碌地,隔一会就忍不住垂涎地去看他烤的野猪肉,然后又心虚地转过来讨好地眼巴巴盯着他。 一派天真坦荡的样子与其说是少年,到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吉喆心里极度戒备,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只冷淡撇清道“与我无关。” 胡四郎摇头道“此前我已经问过家兄了,此事固然起于家兄无礼造成的意外,于恩公而言可能不值一提,对我兄弟却无异于再造之恩。” 说着眼中湿润起来,声音都哽咽了,“我兄弟都有千年修为,奈何兄长天生灵窍不通,虽曾有奇遇得以以狐身修行,却始终不能化成人形,天劫也是每百年就要经历一次,一次比一次更厉害,我总怕哪一次家兄就熬不下来了。侥天之幸,得遇恩公啊” 说完又是深深一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真的都流出来了。 胡四郎这一哭,旁边儿胡二郎也抓着弟弟的袖子开始哭,一边儿哭还一边儿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最后两兄弟干脆抱头痛哭起来。 哭得吉喆都傻了。 都千年的狐狸了,那么大岁数了,怎么好意思当着生人的面哭成这样 深重的代沟间隔。 两只“老”狐狸半点不觉得情之所至感而落泪这种事有什么丢脸的。 吉喆被这两个哭得全身都不对劲,干咳一声,两张满脸泪痕却依旧美的梨花带雨的脸立刻抬起来,“恩公” 吉喆生硬地问道“肉,吃吗” 两双眼睛歘地亮了,胡二郎激动道“真的吗恩公您真的给我吃吗” 胡四郎含蓄点儿,也没客气,拱手道“如此便多谢恩公慷慨了。” 俩只狐狸一撩衣摆,席地坐了下来,跟幼儿园小朋友等着发零食一样眼巴巴看着他。 野猪是吉喆头天抓到的,被分成了很多块,用大叶子和泥巴裹了慢慢焖熟。 上面只洒了些陈泗留下的调料,还因为调料不多了,只节俭地放了一点点。 分了兄弟俩一人一个泥巴球。 胡二郎轻车熟路地砸开外壳,剥开叶子,大口大口地啃肉,腮帮子上沾了不少肉渣,擦下来塞嘴里就继续吃。 胡四郎吃相斯文点也有限,顶多是没沾脸上罢了。 吉喆也不觉得自己有厨神的天赋,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跟吃蟠桃似的。 倒是见着两只狐狸毫无猜疑接过肉就吃,他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吉喆哪里是什么好客的人,他恨不得甩开这种麻烦十万八千里远才是真的。 不过,凭着从前救过他无数次的灵敏直觉,他发现这两只狐狸对他的态度和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目前确定的是,他沾到石片上那一点血的确是胡二郎化出人身的关键。听胡四郎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他的血让胡二郎堵塞的灵窍通了,才能平安渡过天劫化形成功。 但原理是什么,不知道。 但看兄弟俩的态度可不像单纯对着恩人。 吉喆看得明白,这两只狐狸看他的眼神里不只有感激的敬意,还有几分不明显的敬畏和讨好。 为什么呢 吉喆发现不只自己经历的一切让人困惑,他自己本身也是个迷。 这两只狐狸显然能告诉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为此,吉喆决定冒个险。 两块猪肉很快被吃完了。 胡四郎还把持得住,胡二郎已经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兄弟俩都脸色红润,眼睛莹光水亮,像是刚泡完温泉,尤其胡二郎,刚化出的人形身上那种妖异的违和感都圆融了,显然得了不少好处。 野猪是吉喆在林子里抓的,那么起作用的就只能是陈泗留下的那些调味料了。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过烤只鸡就能招来个大麻烦了。 这两只可是修行千年化为人身的妖狐,能让他们大为受用的东西是什么级别的可想而知。 怪不得这些天他的体质突飞猛进。 但吉喆心中随之又多了新的疑惑,素不相识的,那陈泗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脑袋里琢磨事儿,嘴里也没闲着,一口气把剩下的肉都吃了。 都知道是好东西了就更不能浪费了。 明明是来报恩的,结果又占了一顿大便宜,胡四郎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跟他那通了灵窍懂了事的傻气哥哥一样,光顾着吃了,连恩公的名字都忘了问 “那个,”胡四郎不好意思地讷讷道“承蒙恩公款待,方才实在是太失礼了,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吉喆“吉喆。” 胡四郎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可是双吉之喆” 吉喆点头。 胡四郎叹道“不是恩公,还有谁能当得起这样的名字。” 胡二郎也赞同地不断点头。 吉喆不明所以,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 殊不知胡四郎也在心里犯难。 按照一般报恩的套路,无非是恩人缺啥给啥。 可是他这恩公来历不凡,稀罕到一两可抵百年修行的灵药居然磨成粉当普通作料烤肉用,相比之下他们那点儿家底根本拿不出手啊。 送美人 他们狐族素来以美人多闻名不错,可这恩公的年纪也太小了,还是个幼崽呢,不合适不合适。 胡二郎在心里狂摇头,叹气,看来只剩以身相报这条路了。 倒不是胡四郎舍不得让哥哥自己去报恩,可他哥自己比恩公还像个孩子,这要是去了,还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胡四郎是个讲究狐,思来想去决定尽力而为,“恩公大恩无以为报,不知可否赏脸到寒舍暂居,让我兄弟略尽绵薄之力。” 胡二郎也眼巴巴地跟着求“恩公,来吧,家里厨师做的肉可好吃了,我也想请恩公吃肉。” 吉喆其实相当善于察言观色,略一思考就猜到了胡四郎心思,正好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干脆问道“你家有方便打架的地方吗” “什么”胡四郎被问得一愣。 吉喆解释道“陪我打架,就算报恩了。” 胡四郎恍然,看来他没猜错,这是个出来历练的幼崽,真是个施恩不望报的好孩子啊,对吉喆的印象更好了。 胡二郎更是笑逐颜开,连忙毛遂自荐“我我我,我陪恩公打架,我家后面有座山的,打架可方便了。” 说完,性急地红光一闪化作一头巨大的狐狸,口吐人言道“恩公快上来,我带你去家里。” 吉喆看那狐狸通体的红毛蓬松丰厚柔顺发亮,抿抿嘴,道“等我洗个手。” 当真去潭水里洗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才跳到巨狐背上,抓住狐狸的背毛。 胡二郎高兴地一声长啸,纵身一跃,腾空而起,驮着恩公颠颠地往家跑。 胡四郎见状失笑,照这样的话,他哥哥还真能自己报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7 骑着狐狸在天上飞。 吉喆再次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个完全不同的不可思议的世界。 从上往下看,才看出这片山到底有多广,他走过的范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而且山的形状竟然是天然的一环套一环,外面的山峰险峻高耸,几乎完全把里面的山头给藏了起来。 所以胡家兄弟才会在胡二郎天劫将至的时候躲到那里去渡劫。 胡二郎驮着吉喆在云中穿梭,上蹿下跳,兴奋的不得了。 眼看下面地上开始有了人家,胡四郎忙把哥哥叫住。 原来这兄弟俩竟然把家堂而皇之地安在了一座十分繁华的大城里。 不仅如此,这座城还有个震耳欲聋的名字开封。 胡家非但在城中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座华丽的大宅院,城郊还有个更大的别院,是有名的大户人家。 胡二郎说他家后头有山是真的,因为连那山都干脆是他们家的。 胡二郎被弟弟提醒,及时落下地化成人形,亲近地靠在吉喆身边指给他看,“恩公,我们到家啦” 别看兄弟俩化出的人形不过十七八,其实早都是祖爷爷的爷爷级别的辈分,狐子狐孙多得连他们自己都快记不全了。 就是胡二郎当初灵窍阻塞,也不耽误生孩子。甚至因为心智未开,行事多凭兽类本能的缘故,他这一支后代的数量更加庞大。 什么东西数量一多都不怎么稀罕了,能留在老祖宗身边的都不是一般狐。 胡二郎渡劫的事情胡四郎从来都是严防死守以免节外生枝,家里小辈当然都不知道。 守着别院门户的狐狸们收到信知道老祖宗要回来了,早早地就出来迎着。 狐族多美人不是吹的。 这些狐狸幻化出的人形年纪性别各不相同,但没有一个是丑的,连长相普通的都没有。 这些狐狸的修为不足,不能真正的脱胎换骨,人形都是幻化出来的。 有狐四郎兄弟作对比,吉喆更能看出差距。 出迎的狐狸们发现老祖身边儿还跟着两个生面孔,以为是出游的老祖带朋友回来玩了, 迎到近前才发现,哎,怎么这个人长得和老祖宗这么像啊,味道也熟,啊呀,这不是二伯祖爷爷的味道吗 “老祖宗”小狐狸们不敢置信。 胡四郎点头确认,脸上的笑容停都停不住。 太高兴啦,实在是太高兴啦 “二伯祖爷爷化形啦” 消息传开,整个家族都沸腾了。 妖里面狐狸成精算是最容易的那一拨的,还大都聚族而居,成员极多,彼此联姻频繁,大都沾亲带故。 胡四郎和胡二郎都是千年大妖,实力强横,又感情深厚,势力极大。 胡二郎化形的消息一出,不光是沾亲带故的狐族,其他有交情的妖族也都动了起来,纷纷带着厚礼前来贺喜。 最神奇的竟然连人类的大户甚至官员都有闻信来贺喜送礼的。 开封什么时候都是重镇,城中权贵在朝中也都是要员。 而这些大官们至少也都是送了礼来的。 简直让吉喆大开眼界,不过想通了也不奇怪。 铁打的官衙,流水的官。强龙不压地头蛇。 胡家可不光是地头狐,吉喆还听胡二郎说过宴请城隍的事儿呢。 凡人都如此,非人类的就更不用说。 需知能不能成功化形,直接关系到修行路能走多远。 若胡二郎始终不能化形,便是千年狐妖也肯定最终会死在哪次雷劫之下,早晚而已。 如今就不同了,这意味着不仅胡四郎,连胡二郎也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他们这一族便又多了一座稳如泰山的倚靠。 怎么能不被另眼相看。 别说本来就有交情的,就是没有交情的也多得是挤破了脑袋找门路上来套交情的。 来客络绎不绝,整个胡家热闹的像赶集,宴会更是一场接着一场。 胡家兄弟本要将吉喆以恩人的身份奉为上宾,被吉喆以讨厌生人也不喜欢热闹为由给拒绝了。 胡四郎便善解人意地对外说吉喆是胡二郎化形之后认识的朋友,知道他喜水,将他安排在别院后山上的院子里,还特意挑了个好几个老练懂事的狐狸去伺候。 胡家的后山不大不高不险,也就没什么名气。胡四郎把山头圈下来,纯是给自家小崽子们跑着玩儿的。 山上也有瀑布,不大,却很奇巧。 瀑布呈阶梯状,有两层,不仅有高低两个积水潭,还衍生出一条蜿蜒山间的溪流。 吉喆暂住的院子里特意为这精致建了座三层小楼,被浓郁的水汽包围,不仅景致好,还暑热不侵。 吉喆一见就觉得不错,干脆舍弃了安排好的卧房,直接睡在了小楼上。 小楼地势高,最顶上的观景台略微比瀑布中上层的水潭高几米,水平距离也就十几米。 吉喆想泡水了直接跳过去就行。 老祖宗的朋友当然也是老祖宗。 伺候的狐狸们对吉喆百依百顺,又有胡家兄弟一天好几次地送东西过来,吃的用的眼见的无一不豪奢。 实话说吉喆其实不怎么识货,他知道这些吃的穿的用的肯定都很贵,但到底有多贵多有来头他不知道,而且也不怎么在乎。 这种随意的态度让伺候他的狐狸们更觉得不愧是老祖的朋友,就是有范儿。 不过要吉喆说,对这些妖族只怕更敬重他的球棍多些。 胡二郎是个实心眼儿,答应了要陪吉喆打架就真的身体力行。 要不是欢庆的宴会上他是主角不能跑,他能把弟弟扔那儿忙着,自己搬到吉喆院里天天去后山打架。 比成天参加什么宴会,见一堆不认识的家伙有趣多了。 胡二郎才化形,对人身还不习惯,打架的时候喜欢用原型,必须进山才施展的开。 吉喆一直就是用那根球棍,每次都和胡二郎打得风生水起,飞沙走石。 有时候胡二郎兴头上来就打得忘乎所以收不住爪,吉喆就能跟着抡起球棍拼个双眼赤红,一直打到胡四郎来把他们分开为止。 一架又一架打下来,吉喆越战越勇,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就越打越顺,越打越生猛。 不说那些小狐狸,就是胡四郎对吉喆的评价都涨到一个可怕的高度上了。 当初冲开胡二郎灵窍的并不是吉喆的血,而是蕴含在吉喆血脉中的那一丝天雷之威。 这个天雷并不是普通的劫雷,而是妖中大能者飞升时所历的劫雷。 那种威势,普通的妖魔鬼怪感受到一点儿都要被吓傻,实力更弱些的被吓丢了修为都是轻的。 所以也只有在被守护的对象感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现以示警告这是我家小辈,他上头有人,你敢动一个试试 也不知他那傻哥哥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恰好赶在天劫将至的时候遇到了这么个大宝贝,还阴差阳错地把人家孩子弄得见了血。 胡二郎的灵窍阻塞是天生的。 那劫雷是大能逆天改命想要飞升得长生时上天降下的终极考验。 类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想要改变天命,哪有比借用天道力量还好的方法。 凭借大妖的本能,胡二郎抓住了这个万中无一的机会,绝处逢生。 胡四郎见多识广,曾听闻有大能者渡劫成功飞升之前,会在极受宠爱的后代血脉中留下一丝劫雷之威做为震慑,连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呢。 本以为是那个大能家的小辈出来历练,谁知果然虎父无犬子,胡四郎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吉喆绝对是个年岁非常幼小的崽儿,竟然就跟他家那哥哥打了个不相上下,虽然都只是纯用武力硬拼吧,那也已经厉害到简直跟吹牛一样了。 就他族中那些年龄差不多的崽儿,个个连只兔子都还不会抓呢。 唉,龙生龙凤生凤,天资这种东西,果然从他们这根上就远远不如吧,也怪不得孩儿们不争气。 就不知是哪家的尊者,竟然如此幸运有这么出息的后辈啊 胡四郎忍不住地羡慕嫉妒。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有慕强心理。 吉喆院子里经常悄咪咪地溜进来很多毛团子。 这些团子都是刚刚开了灵智的小狐狸,别说化形,连人话都还不会说。 知道这是跟老祖宗一样厉害的大人物,想接近,又不敢,就偷偷溜进来躲在边儿上看,一团一团的什么颜色都有,像是一片大蘑菇。 吉喆本来都当做没看到,胡二郎来找他的时候会偶尔顺手扔几个毛团到吉喆怀里给他撸,他觉得小狐狸是世界上最好摸的东西了,就要和恩公好朋友分享。 后来心情不错的时候吉喆也会主动拎个毛团子来撸一下。 那些毛团子还挺受用的样子,被撸过的会得意好久。 说实话,不考虑其他,这地方住起来实在很享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8 “阿吉阿吉” 吉喆正在小楼上假寐,胡二郎颠颠地跑了进来,在楼下大喊“阿吉打架吗” 吉喆懒洋洋地回道“今天不想打。” 他也不是个战斗狂,豁出去冒大险跑来这里不过是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顺便练练手。 目的达到了,也就没那么多打架的动力了。 这倒不是被如今奢侈腐化的生活给麻痹得懈怠了,实在是胡二郎太好套话。 大概是憋久了的缘故,胡二郎的话多得不行,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试探才能不漏自己的底呢,那边就叭叭的把他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说了。 怪不得他觉得胡四郎对他的态度恭敬的过了头,原来那敬畏是冲着他那莫须有的后台的。 吉喆自然不会去解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爹妈到底是谁。胡四郎分析得有理有据的,听得他都要信了。 自认为是个人类的活了短暂的一辈子,换了个世界才发现自己以为的可能根本就不对。 这他上哪说理去。 胡二郎本来是来找吉喆打架的,听见吉喆说不想打,也不觉得扫兴。上了楼,也学着吉喆的样子歪倒在榻上,还顺手从塌下捞了只毛团子抱在怀里撸。 他极喜欢吉喆的,觉得待在恩人身边就高兴。 只是往常胡二郎总是说个没完,这次半天不吭声,倒让吉喆支开眼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果然看到胡二郎跟个孩子似的正不开心地撅着个嘴。 “谁招惹你了”胆子那么大 别看胡二郎对着吉喆百依百顺的,妖狐的凶性可是在骨子里的,胡四郎又护得紧,谁那么不长眼敢惹这位爷 胡二郎闷闷不乐,“遵化有家狐狸被灭了族,全家都被当官的用炮火轰死了,就跑出一只,来找我弟弟诉冤,哭声太惨了。” 胡二郎做狐耿直,听了前因后果,也觉得那家子狐狸仗着点本事就把人家官衙当窝赖着不走,时常还要作祟勒索那些当官的供奉他们,作威作福得很是过分。“可那窝狐狸毕竟没有害过人命,而且也答应了马上要搬走了,谁知道那个新上任的官当时答应了给他们搬家的时间,转头就叫兵把官署给围了,炮火齐发,连整座官衙都一起给轰平了,那条幸存的狐狸说,他们全家几十口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几条小狐狸都被乱石砸成了肉泥。” 心疼那几条无辜的小狐狸,胡二郎的眼圈都红了。 吉喆冷嘲道“那当官的要拿他们的命立威呗。” 能有个大好机会一展手段,让人看到他的本事,迅速把位置坐稳,不过是牺牲区区几条狐狸的命,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卖卖。 胡二郎恨恨道“可恨那逃出来的狐狸也没本事,换了我就也去灭了那官全家,哪用来找我弟弟哭个不停” “因为你弟弟能耐呗。”重点是胡四郎还跟很多人类官员都交情不错。 吉喆也觉得胡四郎真心累,管着这么一大家子,还得又当爹又当娘的照顾着哥哥胡二郎。 好在胡二郎虽然不怎么通人情世故,至少能管着窝里的崽子,虽然管理的方法是哪只不听话就揍,再不听话,连崽子的爹娘一起都揍。 别说,还挺见效。 最近逃学溜来这里偷窥他的毛团都不剩几只了。 胡二郎忽然泄了气,闷闷道“我的确是只会打杀,没别的主意,我弟弟就让我来找你玩了。” 吉喆见识过的人心险恶多了去了,随口安抚道“那狐狸也不是来找人帮忙打架的,多半是找你弟弟拉关系的。” 胡二郎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吉喆道“官越大对头越多,越容易犯错,你弟弟不是认识不少官吗,那狐狸应该是来打听借力的。” 胡二郎想了一想,这才恍然道“我本来以为修成人身就知道人是什么了,没想到我连其他的狐狸都不明白,唉” 吉喆不以为意,“以后见多了就知道了。” 胡二郎低头想了半天,下定决心,一把抓住吉喆一只手,双眼灼灼“恩公,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吧,我想增长些见识,可弟弟不让我独自出门的。” 吉喆马上把手抽回来,倒没立刻拒绝。 他最近在打算以后的去处。 这狐狸窝再舒服也不能一直住下去,肯定要找个自己的地方。 借胡二郎的实力估计一下,他觉得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弄一块自己的地盘守住还是不成问题。 就是不知道哪里才是合适的地方。 原来那个山头他是熟悉,偏偏有个奇怪的老和尚在,他也不是很放心。 胡二郎既然要出去,他跟着一起四处看看,找个顺眼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也不错。 吉喆就同意了。 胡二郎大喜过望,立刻跑去找他弟弟了。 胡四郎刚把那凄凄惨惨的遵化狐狸送走,就听见哥哥兴冲冲来跟他说要出门去增长见识,而且是和吉喆一起。 胡四郎有些诧异吉喆那生人勿进的冷淡性子竟然愿意和他这天真烂漫的哥哥同路,转念一想,还真有些动心。 哥哥的性子不通世故,对修行无益,出门长些见识也是好事。 若是放他独自出门,胡四郎定然不肯,有吉喆同行就不一样了。 别看吉喆的年纪连胡二郎的零头都没有,在胡四郎心中,他比自家哥哥靠谱万倍。 权衡了一下,胡四郎同意了。 请了吉喆来不太好意思地将哥哥托付给他,给了大笔盘缠,还派了两个得用的小狐狸跟着服侍。 依旧不放心地嘱咐胡二郎道“哥哥是第一次出门,漫无目的的瞎跑也不是办法,正好南边宁波府有虞家的同族要办喜事,哥哥就代表我们胡家去赴个喜宴吧。一路从北到南,由陆路转水路,经过的地方大都很繁华,时间也宽裕,正好方便到处逛逛看看。” 胡二郎连连点头,兴奋不已。 胡四郎无奈,吩咐小狐狸去牵两匹好马出来。 胡二郎瞥见墙角下有两个小狐狸在用秸秆编东西玩,正好编了两匹十分精巧的马,便去拿了过来,道“出门还要看顾那些畜生太麻烦了,我们用这个就好。” 一指点上一匹秸秆马,使出妖力在上面绕了一圈。 唏律律一声嘶鸣,一匹红鬃马乍然出现立在了堂下。 胡二郎又要再变一匹出来给吉喆,被吉喆拦住了。 他第一次见识这种使用妖力的方法,却心中一动,直觉自己也能做到才对。 端起手边没喝完的茶水往外一泼,心里想着马马马,就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随着意念从体内涌出飞快地溶进泼出的茶水中。 只见又是唏律律一声嘶鸣,一匹黄骠马和前头那匹红鬃马齐头站在堂下。 居然真的成了 从前他只要一受伤那股力量就游走着让他迅速痊愈,难道那真是妖力 这么说他也不是人 除了吉喆自己,一窝狐狸都没对他能用茶水变出马来感到惊讶他们都以为他是什么水生大妖尊者的后代来着。 如今看来,这说不定还是个正确答案。 山中无岁月,一出门才知道人间已是暮秋时分。 胡二郎和吉喆骑着马,两个随侍的狐狸骑着驴,哒哒哒地离了开封沿着大路小跑。 胡二郎骑在马上顾盼神飞,无论是田里劳作的农人,还是往来叫卖的货郎,看什么人都觉得有趣。 “阿吉你看那个”,“阿吉你看这个”叽叽喳喳比比划划,吵得吉喆头疼。 胡二郎化出的人形眉目如画,神态天真,惹得路人频频注目。 吉喆最不爱被人盯着看,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好在走出一段之后路上的人就渐渐少了,吉喆才自在些。 他们的坐骑都是幻化出来的,不需要饮食,跑得也快,就是跑得久了,路边的景色都差不多,时间一长胡二郎也感到无聊起来。 随侍的狐狸都是曾孙辈的,也有五六百年的岁数了,一个叫胡阿田,一个叫胡阿力。 胡阿田机灵地发现老祖宗神色恹恹地有些厌倦了,就拍着毛驴凑上来,说道“老祖宗,前面有可以投宿的地方,今天是第一天上路,咱们不如早点儿歇下,说不定有哪家客栈的厨子擅长做鸡肉呢” 听到有鸡肉可以吃,胡二郎的眼睛一亮,忙道“那阿吉咱快走吧。” 吉喆没有意见。 胡阿田便道他先去前头探听一下。 果然走不多远就能看到前方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胡阿田骑着毛驴哒哒哒地迎面过来,笑道“孙儿去打探好了。前面有三间旅店可以投宿,两家都没有专门请厨子,只从边儿上茶棚买些包子面条之类的给客人吃。只有一家旅店有厨子,那厨子做烧鸡的手艺据说还是一绝,可惜最近那家旅店传闻是闹鬼,生意非常不好。” 胡二郎只听到有好吃的烧鸡吃就高兴了,至于闹鬼不闹鬼的,他们这一行哪个会在乎。 又走了几里地,果然看到路边有几家旅店,还有几间茶棚,周围种了不少果树,枝叶间结了不少青涩的果子。 屋后都围着篱笆,里面种了不少菜,还散养着鸡,咕咕地叫。 胡二郎看到有活鸡就高兴了,连忙问胡阿田说的那家会做好烧鸡的旅店是哪家。 胡阿田伸手一指,道“就是最大的那一间了。” 这会儿天色还早,来投宿的客人并不多,倒是几家茶棚里都坐了些客人。 按说那间最大的旅店房舍很新,看着也干净,还饭食,可来往的客人真的都宁肯去其他两家条件更差的旅店投宿。 吉喆仔细地打量这家门前寥落的旅店,还真觉得里面有股子不舒服的味道,但是很淡。 胡二郎转过来撒娇似的拉着吉喆的斗篷道“我们住这家吧,有好吃的烧鸡呢。” 吉喆无所谓地点头,“随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9 那旅店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大概是最近生意不好的缘故,整个人看着特别憔悴,脸上的皮都耷拉了。 见到有客人进门,那老板头也不抬地趴在柜台上有气无力道“走吧走吧,去别家投宿吧,我这客栈有东西作祟,住不得的。” 宁肯没有收入,老板也不想再给受到惊吓的客人赔钱了。 胡阿田服侍胡二郎和吉喆先去坐下,自己去柜前跟老板笑道“您可别把贵客往外推,我家主人可是特地慕名来贵店吃烧鸡的。若是这烧鸡当真名不虚传,就算为了下回还能吃到这美味,我家主人也会想办法帮您一把的。再说了,我家主人可不是一般人,说不定在您看来的大难事,对我家主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呢。” 那老板听了抬起头,仔细打量了这主仆几人,看到吉喆的时候才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些讨好的笑容来。 他之前也不是没请过和尚道士神婆之流的来消灾解难,可他花了一大笔钱,请来的那些人连个毛都没看出来。 都说神鬼怕恶人,老板看吉喆的气质实在是凶得很。 说不定这次真的就有希望了呢,即便没有,这好歹还能卖出几只烧鸡呢。 “二小子二小子”老板扬声喊,“生火,抓鸡,有客到” 后面帘子一掀,钻出个和老板很像的青年来,瞪圆眼睛看了一眼,确认是真的来客人了,赶紧去灶房忙活了起来。 老板赔笑道“不瞒各位贵人,那烧鸡就是我儿子做的,别看他愣头愣脑的,手艺最好,干活也利索,各位放心,晚饭的时候烧鸡肯定能吃上。” 旅店的房间说不上大,家具齐全,打扫的也还干净。 干起来老板也没真的死了做生意的心。 胡二郎第一次住旅店,在后辈面前还绷得住,等胡阿田和胡阿力一出房间,就原形毕露了,到处摸摸碰碰,连茶碗茶壶都要拎起来看看。 吉喆也没住过,不过这种路边的旅店房间十分简单,只有几样最基本的家具和被褥而已。 两只小狐狸不愧是胡四郎特意挑出来的,不大一会儿功夫,不但把他们房里的被褥和茶具都换了自己带来的,还熏了香,摆了花,把个简朴的屋子弄得雅致富丽,又去打了热水来让他们擦洗。 吉喆脱了外衣,露出里面一身方便随时动手的短打,洗了手脸,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为了遮住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吉喆一路上都披着个连帽的黑色短斗篷,用兜帽罩着头脸,只露出个苍白瘦削的下巴。 背后背着他的球棍。 本来气质就很冷漠了,这么一身打扮就更让人不敢多看了。 所以那老板才觉得他凶得不得了。 胡二郎和吉喆放在一起一比,就跟个柔弱无害的富贵小公子似的,毫无杀伤力。 晚饭的时候,胡二郎果然吃到了烧鸡。 别说,滋味还真是不错,厨子的手艺非常好,虽然跟胡家有几百年烹制鸡肉经验的厨子们比不了,但胜在有新意,鸡肉中咸香中带着些酸甜的果香,还挺和谐适口。 “这鸡肉好吃,不如咱帮那厨子一把吧,这样回来的时候还能再吃一次。” 胡二郎兴致勃勃道,嘴上油亮亮的。 吉喆瞥了他一眼,心知肚明这只狐狸根本是孩子气地想要凑热闹罢了。 凑热闹无所谓,想赖在他房间一起睡就有所谓了。 吉喆不爱让人近身,能接受胡二郎偶尔突然袭击抓他的手也是看在胡二郎心智初开、天真无邪的份儿上。 一起睡 走你 用球棍毫不客气地杵着胡二郎的后腰把人给怼出去。 衣服也不脱,直接躺到床上闭目养神,手里的球棍始终抓着不放。 隔着薄薄的墙壁,吉喆能清楚地听到整家旅店的动静。 楼下老板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紧张地到处打扫擦洗。 老板的儿子在灶房里闷不吭声地做烧鸡。 胡阿田和胡阿力两个安静地好像不存在一样。 只有胡二郎最吵,翻来覆去,折腾得木床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月上中天,月色寒凉。 白天的时候显得很有野趣的地方,到了晚上就变得阴森起来。 夜风起,草木沙沙作响,树枝摇曳的影子映在纸窗上,更阴森了。 非常适合发生鬼故事的地点和场景,还被做了预告,结果吉喆凝神静气等到快睡着了也什么都没发现。 想想也对,就算有什么东西作祟,当着一只千年妖狐、两只几百年小妖狐的面出来作妖,那也是纯找死。 平安地睡了一晚上,早上下楼吃饭。 店老板看到他们居然平安睡了一晚上,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 “您几位早,早,啊,对对,我给几位端早饭来。”回头就是一嗓子“二小子客人来吃早饭了,你昨晚上做的烧鸡呢还不都给贵客送上来” 老板的儿子做了一晚上的烧鸡,把自家养的鸡都给宰了,做了足有二十只烧鸡来。 可见这父子俩都有些昏了头了,搁一般人身上谁能干出这种事儿来,一般人谁一大早能吃下这么多油腻腻的烧鸡啊。 不过歪打正着,胡二郎正好没吃够,眼见又有烧鸡吃,眼睛歘歘亮。 吉喆没有那么热爱鸡肉,见胡二郎实在喜欢,就只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只,剩下的几乎都被胡二郎包圆儿了。 好在这位还没忘了自己的辈分,还记得给一边眼巴巴看着的胡阿田和胡阿力留了一只。 两只受宠若惊的小狐狸喜好十分互补,一个爱吃鸡头鸡脖子鸡翅膀鸡爪子这些活肉,一个喜欢鸡胸脯鸡大腿这种实诚肉,剩下个鸡屁股被十分有眼色地献给了老祖宗胡二郎就好这口。 嚼着肥肥的鸡屁股,满嘴是油,吃相依旧是不给自己留下半点儿美少年风范的豪放。 惊得旅店老板父子俩眼睛瞪得滴溜圆。 风卷残云之间,桌上就只有一堆被啃得一丝肉不剩的鸡骨头。 “那个”看胡二郎吃的笑逐颜开,老板鼓起勇气,小心地看了吉喆一眼,最后还是把目光看向“无害”的胡二郎,搓着手试探地问道“敢问几位贵客,昨晚睡得还好吗” “挺好啊,挺有意思。”胡二郎接过胡阿田递上的帕子仔细擦拭脸和手上的油。 “有有意思”老板发蒙。 “对啊,”胡二郎点头,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得更开心了,“睡觉的时候屋里冒出来个小媳妇上吊给我看呢,可有意思了。” “啊”老板和角落里偷听的儿子都傻住了。 “可不是,”胡阿田笑道“我那屋里是一堆小人儿冒出来出殡唱大戏呢。”说着转头去问胡阿力“你屋里呢” 胡阿力道“墙上钻出个女人头。” 老板和儿子没亲眼见过,也听之前的客人说过,可那些客人哪个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哪像这几位,不仅没事儿一样,还当笑话说呢。 别是吓傻了吧。 老板心里犯嘀咕,偷眼去看吉喆。 吉喆面无表情。 旅店房都是空的,他们就干脆一人住了一间。 感情四间房,就只有他什么都没见到,无风无浪到天明。 呵,他这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胡二郎帕子一丢,拍拍手站起来“吃饱啦,看在这鸡肉好吃的份儿上,这点儿麻烦我给你们解决了吧。” 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又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给你们解决了麻烦,你们得多做些烧鸡给我带走吃,有多少做多少,刚才那点儿可不够吃。” 吉喆懒得跟几只狐狸抢食,补充道“再去买些包子,要肉馅的,多买。” 老板一听,这事儿是有门儿啊,激动得不得了,“成成成,贵人但凡能帮小店这祟给除了,烧鸡和肉包子管够” 只要买卖别倒了,吃的能值几个钱啊。 胡阿田笑道“老板别说大话了,尽力就好,管够你们可管不起。” 老板一激灵,想起这几位的食量来了。 这一看就是异人,嘴上还是把门吧,讪讪地赔笑,谨慎地不敢再多话了。 胡二郎当先往楼上客房走。 老板和儿子战战兢兢地跟在吉喆和两只狐狸身后。 想象了一下几只狐狸描述的画面,吉喆觉得之前的客人没有被吓死的,也算是这老板命好了。 只见胡二郎进了昨夜住的那间房,目标明确地往梁上一指。 胡阿田就灵巧地拎着老板跃了上去。 房梁就那么宽,老板根本站不上去,全靠胡阿田几根手指拎着领子,吓得差点尿出来。 等看到胡阿田指给他看的东西,就真的使尽浑身力气才憋着没尿出来了。 只见房梁朝向屋顶的那一面被钉了一根长钉,钉子上栓了一根麻绳,麻绳上捆着个三寸来长的纸片小人,那纸片人眉眼妆髻俱全,正好被麻绳套在脖子上。 胡阿田伸手,拔草一样连钉子带纸人轻巧地拔了下来,拎着老板落回地上。 老板一屁股瘫坐在地,冷汗哗哗落。 儿子本要去扶父亲起来,看见那几样东西,也吓得没力气了。 老板到底是做惯生意的,有些见识,缓过气来咬牙切齿“别让老子知道这是哪个龟孙损了阴德地害老子” 颤巍巍地站起来,恨恨地问道“敢问几位贵人,其他屋里也是这些东西在作祟吗” 胡二郎一个眼色,胡阿田和胡阿力就出去了。 老板和儿子跟在后面看。 两只狐狸轻车熟路,各自从房间的墙壁和墙角里都掏出了东西。 墙壁里的是个人偶的头。 墙角的比较精彩,居然是一整套迷你的出丧行头,从小棺材小牌位,到丧服唢呐招魂幡,应有尽有。 老板气得脸都绿了,硬撑着行礼央求道“还请几位贵人费心,看看小店里可还有这种脏东西” 胡阿田笑嘻嘻地应了,和胡阿力一起吧旅店上下翻查了一遍,又从其他几个房间和楼下通铺里翻出了几件大同小异的东西来,丢在地上道“就这些了。” 老板瞪着堆了一地的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就说他这才翻新重盖的房子怎么会闹鬼,可坑苦了他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10 这是“厌胜术”嘛,吉喆心道,所以这是得罪了木匠 老板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啊,我辛苦了十年才攒足了钱将原本的旧房子推翻重建,哪里能不小心,对来干活的每一个都招待得妥妥当当,虽然怕误事不敢给喝酒,可每隔几天我儿子都会亲手做烧鸡给他们吃呢。” 吉喆忍不住看向胡二郎。 胡二郎眨眨眼睛,露齿一笑,“是木匠,也不是木匠。” 什么意思 胡二郎道“这里的味道很重,估计是那家伙经常会得意地回来看看成果。” 难得看到吉喆好奇什么东西,胡二郎兴奋地使唤胡阿力,叫他麻利地去把那个布置这些东西的给拎回来。 老板父子见他们一个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喜过望,忙去给他们准备说好的报酬烧鸡去了。 包子省事,烧鸡可费时间。 没过多长时间,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老板赶紧出去一看,就见胡阿力抓着个浑身黄毛的动物回来了。 仔细一看是只特大的黄鼠狼,像只待宰的猪一样被四爪捆在一起,脸上人性化地露出恐惧的表情,还稀里哗啦的掉眼泪。 这架势一看就是有新闻啊,其他的店家和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胡阿力话不多,心眼不少。 见胡二郎和吉喆都下了楼,干脆就把那黄鼠狼往大门口一丢,道“作祟的就是这个了,我去抓的时候好险来不及叫它跑了。” 老板有些半信半疑,他也是知道忌讳的,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黄鼠狼啊。 胡阿力也不多言,踹了一脚那哭唧唧的黄鼠狼,喝道“你自己说” 那黄鼠狼被胡阿力揍怕了,也不敢不听话,哭的一抽一抽的把事情全交代了。 这黄鼠狼是被附近村里一个老头供着的保家仙。 老头的娘亲是从东北嫁过来的,最信保家仙。老头受娘亲影响,也跟着笃信。 那老头供奉的虔诚,平时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六十多了也没有个儿子,怕死了之后没人给摔盆供饭。 这黄鼠狼一想,自己好歹也享用了人家几十年的供奉,就这么一个要求怎么也得给满足了。 可它也不过一两百年的道行,能力不大,干脆就自己幻化成个男孩去给老头当了儿子。 那老头是个木匠,黄鼠狼就跟着学了一手木工,还学得似模似样的,翻新旅店的时候请的木匠里就有他一个。 事情的起因还在老板儿子做的烧鸡身上。 狐狸爱吃鸡,黄鼠狼也爱啊。 那老板儿子的手艺太好了,黄鼠狼吃了就忘不了,几天一只鸡根本不够他吃的,就跟老板商量能不能多给他一只。 老板当然不能直接答应啊,这不患寡而患不均,多给了这个一只,那别人能乐意吗,可他也不敢在盖房的时候得罪木匠,就跟黄鼠狼商量,说要是他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的话他可以私底下多给他一只。 黄鼠狼还真是卖了大力气,老板也觉得这样的话多搭出一只鸡也值得。 谁知道黄鼠狼实在是太馋那烧鸡了,就想着反正老板都答应了,他先享用了也可以嘛,不被别人发现就行呗,就趁着晚上变回原形去吃鸡了。 结果被老板的儿子给发现了,抄起扁担就把它撵走了。 黄鼠狼鸡没吃着还挨了好几下狠的,顿时就怒了。 趁着盖房子的便利就下了手,也没想害人性命,就是想把这老板的生意给搅黄了好出气。 见那些投宿的客人被吓得半死不活,那老板不但赚不着钱还得倒赔人家钱,它正得意呢。 本想着这下那老板的生意肯定完蛋了,谁知道就撞上了铁板。 吉喆住的那间屋子里没被动手脚还真的是因为那是黄鼠狼特意给自己留着来偷看时待的地方。 发现来了客人,昨晚它本来也是打算来看热闹的,结果还没靠近就被吓跑了。 胡阿力抓到它的时候,它正收拾东西准备逃走去避风头呢,结果还是没跑掉。 黄鼠狼知道自己那点子微末本事跟人家比连个屁都不如,一时间心如死灰。 老板父子俩也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父子俩更委屈,老板对那黄鼠狼恨声哭道“我根本就没想反悔啊,可我们这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哪里能分辨得出来啊你要吃鸡,我们给啊,你就直接来要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偷啊” 这冤的,要不是他老儿运气好遇到了贵人,被害得丢了买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唉,他一直都得意自己儿子的好手艺,如今一看,真是败也是它,成也是它啊。 旁边两家旅店都是没有厨子的,一早上住店的客人不少都在茶棚里吃饭呢,正 好赶上了这场热闹。 这年头娱乐不多,小地方新鲜事儿也不多,围观的人得了这么个谈资足够他们显摆上好久了。 顺带的,这倒霉老板家的烧鸡也跟着出了大名。 来来往往的都听说了这儿有家旅店的烧鸡特别好吃。 好吃到什么程度呢 听说有个黄鼠狼没偷着鸡吃,恨得要把人家的买卖都给搅黄了。 后来老板请一个过路的高人吃了烧鸡,那高人吃了也觉得非常好,一高兴就帮忙把那黄鼠狼给解决了。 你说这得有多好吃吧 老板儿子做的烧鸡一下子就火了。 后来父子俩干脆卖了旅店,专门去卖烧鸡了,买卖还越做越大,招牌就叫“黄皮子烧鸡”。 不知道还以为是黄皮子教他们做的烧鸡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旅店老板对胡二郎几个简直感激涕零,亲自跟儿子一起忙活,把自己的鸡都宰了不说,还借了钱把周围能买到的鸡都给买了,雇了好多人一起帮忙,做了好有一百来只烧鸡,又让所有茶棚里都帮忙蒸包子,忙得不亦乐乎。 按说这么多吃的装一车也装不下啊。 围观看热闹的知道吉喆胡二郎这几位就是逮住黄鼠狼的“高人”,都以为能看到个袖里乾坤什么的仙法呢。 结果,那头刚做好一批烧鸡,或者刚正好几笼包子送过来,这头这几位“高人”当场就给吃了。 吃到最后围观的也不觉得没看到仙法遗憾了,这么能吃的他们也没见识过啊。 那可是百来只烧鸡和两百多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啊,光拌馅的肉都用了半扇大肥猪啊 吃过瘾了,继续上路。 那捣乱的黄鼠狼也罪不至死,就被他们丢给了那旅店老板做活赎罪。 吉喆跟着胡二郎出来本来是打算借机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安家的。 他受够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苦,也不想再被当做什么珍禽异兽或者灵丹妙药一样被人垂涎。 却没想到,这一路越是走,就越是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 倒也不是说这是个什么和谐的大同世界,只是大概是在他从前那个世界不过是传说的神鬼妖怪在这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见识的多了,导致这个世界的人心大的可怕,接受能力强的不行。 就像那个旅店老板,还觉得白捡黄鼠狼那么一个劳力是个大好事儿呢,根本不觉得身边儿有个妖怪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路走来听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传闻数不胜数。 像什么有个女人进门不久就守了寡,因为夫妻情深所以拒绝改嫁,自己塑了个丈夫的泥像守着过日子,丈夫的鬼魂很感动,就附身泥像继续跟妻子过日子,最后居然还生了个儿子出来。 还有个人,遇到匪徒被一刀砍到了脖子,差一点脑袋就掉了,遇到个高人,给他把伤口合上了,这人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又活了好几年,结果某日笑得太用力,伤口崩开了,脑袋掉了,死了。 又有个渔夫,跟河里的水鬼成了酒友,常常请那水鬼喝酒,水鬼为了报答就帮他赶鱼,最后这渔夫就发家致富了。 诸如此类,各种不可思议,居然还都确有其事。 听得多了,吉喆渐渐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和这些奇人异事相比,他那点儿特殊算什么呢 就算他真的是个妖怪,可谁见过连个原型都没有的妖怪呢 当然,这些传闻里最多的还是关于狐狸精的。 不管走到哪里,十个故事里有八个都是一个套路的某处有个清贫有才的书生,有个美若天仙的狐女仰慕他,跑来以身相许,还各种送钱送东西,甚至还帮忙找媳妇。 “为什么总是清贫书生”吉喆百思不得其解。 胡二郎也不懂这个。 还是胡阿田微带嘲讽地解释道“当然是他们好骗又好打发的缘故啊。” 哈 胡阿田解释道“我们狐族虽成精容易,却不是每一个都能有资质有条件更进一步的,那得百里挑一。不少自觉前途无望的,或者不耐烦清修苦日子的,就喜欢到处找乐子。 狐女幻形漂亮的多,也有一般些的。 高门大户有钱有势的人家眼界高,性子傲,又不好惹,不好上手也难脱身。可不就是那些读了两本书就自命不凡的穷书生最容易上钩嘛。 一说仰慕君子人才就立刻信了,随便给点儿银子就心满意足。不光那些爱胡闹的狐女鬼女乐意找这类人消遣,那些走邪路子吸人阳气精血的也都爱找他们当血食。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哦,原来如此。 吉喆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11 一路南行。 离开开封越来越远,经过的地方也渐渐开始变得荒凉寥落。 可能走上一天都看不到个村落人家,只有驿道上还有些做来往客商生意的小旅店和茶棚什么的,条件也很差,吃的就更不用说了。 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也还是宁肯去投宿在这些地方忍耐一下,也要坚持走驿道。 荒山野林中不仅有可以果腹的野味,还有蛇虫虎豹。 驿道虽然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至少关系着朝廷物资政令的传递,有官兵巡查清缴,盗匪也不敢太放肆。 吉喆冷眼看着,这些地方倒是人烟稀少了,要是刚来的时候他落到了这里,大概干得出来找个易守难攻的隐秘地方就此隐居不出的事来。 当然一般这些地方都是已经被盗匪占山为王了的。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干掉就是了。 不过如今他的想法慢慢变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是能和常人,哪怕和寻常妖魔鬼怪一样,能平静正常地过日子,他也不愿意去做一辈子的野人。 其他人怕不安全,吉喆他们不怕。 动不动就去林子里野炊打牙祭,或者干脆就在林子里使妖力幻化出个宅子来住。 反正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都不用胡二郎或者吉喆动手,胡阿田和胡阿力就能轻松搞定。 倒是有伙不长眼的土匪盯上了他们,结果几十号膀大腰圆的悍匪,反被四个“肥羊”给收拾了。 准确的说是差不多都是被胡阿力摆平的,胡阿田就打了打下手,吉喆和胡二郎根本就没动手。 胡四郎兄弟俩和狐子狐孙们都是正经修炼的,轻易不会伤人性命,怕坏了道行渡天劫的时候被天道算账。 虽然结果了这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的匪徒也不算什么,但胡阿力和胡阿田能被胡四郎挑出来随侍自家哥哥,自然是因为这两个都是性情谨慎的,只把这些匪徒打断了手脚,让他们以后无法再作恶而已。 几只狐狸解决了事情就想继续上路,吉喆忽然心念一动,道“不知道官府有没有悬赏这些匪徒,要是有花红可领,也别浪费了。” 胡家银子大把的,根本就没想起这点儿“小钱”,既然吉喆说了,胡阿田自然笑应道“还是吉爷爷您想得周到,小的这就去打听看看。” 胡二郎好奇道“原来打坏人官府还给钱啊” 吉喆“嗯”了一声,摇摇头,“也不是都有,悬赏的才有,我看城门上都有海捕文书。” 胡二郎也就听了个热闹,看到草丛里跑过个兔子,马上就把悬赏的事儿忘到了脑后,抓兔子去了。 胡二郎化形不久,举止言谈天真了些,也还有个富家小公子的样子。 但当了一千多年的狐狸,本性哪里那么容易改。 探手就把兔子给抓着耳朵拎起来了。 他其实也不是饿了想吃,就是觉得好玩罢了。 可怜那兔子被他揣在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快抽过去了。 吉喆已经能分辨出妖精和普通动物了,更别说这兔子还表现得这么人性化,便问道“你要吃这兔子吗” 胡二郎盯着那兔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巨狐原型要捕食时的低吼声,吓得那兔子腿一蹬,嘎一下就晕过去了。 这才嘿嘿笑着,拎着兔子的耳朵好玩地晃来晃去,道“这只已经开了灵智,弟弟说这样的就不能吃了,会坏了道行,过天劫的时候容易被劈死。” 也就是说妖怪其实也能吃妖怪,只是正经修炼的妖怪不这么干而已。 一直都被胡家兄弟当成大妖家的小崽,吉喆谨慎地避免露出马脚,很多东西都只能慢慢试探和推测。 正说着,去打探花红的胡阿田回来了,眯眼乐道“老祖宗,吉爷爷,我们这运气不错,这伙匪徒作恶多端,又狡猾的很,官府抓了好多次都徒劳无功,眼下光是能把这群匪徒的老窝给报上去就有五百两银子可以拿呢。” 报个信就有五百两 吉喆一挑眉。 不过是伙打家劫舍的土匪,再狡猾还能强的过官兵 次次落空,肯定是有通风报信的呗。 胡二郎其实也不知道五百两到底是多少,只是觉得有趣,追问道“那要是全抓了给送去值多少钱啊” 胡阿田抓抓头,道;“这个官府就没说了,大概想着也没人能做到吧。” 胡二郎好奇心一起,道“那你去问问呗,要是多的话,咱给那当官的送去,赚的银子买烧鸡带回去给弟弟吃。” 他还没忘了那烧鸡。 胡二郎被曾孙子们照顾的太周到,根本对钱没概念。 他们经过的那几个县城里,最好的酒楼里最上等的一桌席面也才几两银子。 就算只用五百两买烧鸡,那都能买一万来只了。 吉喆扭脸。 行吧,反正胡家兄弟胃口也大,狐子狐孙还多,一万来只鸡的确不算什么。 果然,胡阿田和胡阿力只觉得老祖宗们真是兄弟情深,都没觉得那是个馊主意。 不仅如此,胡阿田和胡阿力还特别有行动力地把这伙人的头儿给拎了起来,开始拷问他们老窝在哪里。 迷惑人心是狐狸的看家本事,两只狐狸三两下就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掏了个干净。 也不怪官府无能,原来这伙盗匪的头子竟然是个通法术的术士。 据那小头目,也就是那个术士的心腹交代说那术士大约是出身白莲教,先帝的时候白莲教造反失败,这人逃了出来,隐姓埋名扮成了个在家的居士。靠教人法术赚钱,收了不少徒弟。 他小妾跟其中一个徒弟私通。 他就趁那徒弟去喂猪的机会,用法术把徒弟给变成了猪,然后请了屠户来把猪宰了卖肉。 后来事发,被另一个徒弟出首把他给告了。 官府出动了上千兵马才把他给逮住。 结果押解赴审的路上又被这人使法术轻松脱了身。 想着反正也是被通缉,就干脆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仗着一身本事,很快招揽了几百人,只要是到了他的地盘,不管是官府押送银两贡品的车队也好,过往的商队也罢,全都照抢不误。 早就成了此地一大患。 偏偏那老巢被使了障眼法,又有各种手段,官府几次大动干戈都无功而返。 “这么说我们要是把那个会刷戏法的头儿给官府送去,肯定能拿更多钱呗” 胡二郎眼睛亮晶晶。 他也想养弟弟啊,多赚钱就能买更多烧鸡,到时候不光能给弟弟吃,自己也能吃到,嗯,再分点儿给小崽子们好了。 打算好了,心里挺美,又一把抓住吉喆的袖子,撒娇道“阿吉阿吉,我们去抓贼赚钱吧,赚了钱然后去买烧鸡。” 吉喆本来就有自己的打算,当然不会反对,点头,一抗球棍,“走吧。” 胡阿力留下看着那一地俘虏。 胡阿田拎着小头目带路。 土匪的老巢位置其实并不偏僻,难找的主要原因是那个术士不仅使了障眼法,还布了个阵。 也是他们赶上了个好时机。 正好那匪头子的儿子要娶媳妇,这些土匪也是出来找贺礼的,结果贺礼没找着,死找着了。 所以这会儿那匪头子肯定是在老巢里给儿子张罗婚礼的。 此地多山,又有驿道经过。原本有不少百姓靠山吃山,也有做生意招呼过客吃住的,日子都算过得去。 自从来了这么伙强盗,没人再敢进山,往来的客商吃了教训,宁肯绕远路也不经过这里了。 生计没了,有办法的都纷纷改行搬家,过不下去的不是卖身为奴,就是流离失所,还有些本来就不正派的干脆就拜了那匪头,也跟着当起了土匪。 也就只有府城附近的山里还太平些。 然而谁都没想到,所谓艺高人胆大,这土匪头子还把自己的老巢就安在了府城外的山里。 “你们那个老窝在哪儿”胡二郎抬腿在胡阿田手中小头目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头目欲哭无泪,“就就在此地。” 胡二郎四处一望,怒道“别糊弄人,我怎么没看到” 明明就是个山坳,除了荒草就是乱石。 吉喆道“他应该没撒谎。” “嗯”胡二郎不解。 吉喆环顾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山北的山坳,刚才爬山的时候我看到了山南的山坳,和这里一模一样。” 而且他还感受到这附近有个东西很吸引他,这古怪应该就是那东西造成的。 胡二郎听了又去踹那小头目,“说,你们平时都怎么回老巢的” 小头目哭道“有有符箓。” “符箓呢” “在在我怀里。” 胡阿田果然从小头目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可惜已经沾上了血,不能用了。 “老祖宗,您看” 胡二郎挠头,打架他拿手,这术士的手段他不熟啊,就问胡阿田,“你知道怎么进去不” 胡阿田也没有法子“老祖宗,这只怕不是单纯的幻术,孙儿也没发现破绽。” 吉喆道“我来试试吧。” 胡二郎惊喜道“阿吉你有法子吗好啊好啊,你快点。” 抓到土匪领导悬赏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烧鸡。 算明白这个账,胡二郎很积极。 吉喆点点头,闭上眼睛,凭着感觉走。 胡二郎他们就看到吉喆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闭着眼睛,吉喆也走得如履平地。 顺着那股吸引力一直走,周围的水汽越来越重,直到感觉到一股凉意,吉喆才停下来。 他确认那个吸引他的东西就在他所在位置地下挺深的地方。 防止再度陷入幻境,吉喆也不睁开眼睛,运足了身体里那股力量,抡起球棍找准位置大力一砸。 轰地一声巨响,土石飞溅,水浪乱拍。 一个东西猛地飞了出来。 吉喆顿时就觉得好像是胡二郎看到烧鸡一样,一股子冲动催着他张开了嘴,朝着那东西的方向用力一吸。 咻 一团莹润的白光被吉喆吞了下去。 顿时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在他脑中生成,吉喆顿时陷入了一股很玄的状态中。 似乎是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一瞬间。 胡二郎刚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就见吉喆的身影一下子露了出来,幻境破了,眼前的景物整个儿都不一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12 “阿吉” 听见胡二郎叫他,吉喆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狼藉中,身上也糊满了泥。 难怪,原来他一棍子砸毁了一口井,又是水又是土的,不和泥才怪。 “这是什么道理啊为什么砸了口井幻术就破了啊”胡二郎十分好奇。 吉喆道“不是井,是井里的蜃珠。”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 吉喆觉得人家的日子都是越过越明白,他的日子却是越过问题越多,明明是他的身体,他却一点儿都不了解。 胡二郎倒是半点不奇怪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蜃珠啊,怪不得找不到破绽呢,还好有你在。” 他一直认为吉喆是个水行的妖怪来着,水行大妖怪的崽摆弄个蜃珠肯定很轻松啊。 那口井就在条小路边。 顺着小路往里走,拐过一个弯就能看到土匪窝。 那匪寨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砖瓦小院足有百来座,越往上越大,最顶上那一座最大,几乎像个略小些的王宫了,却比一般的行宫都来的更奇巧更华丽。 “哇,看着比我们家别院都不差什么了,肯定很有钱。” 胡二郎不通银钱事,对自家的富贵程度还是有了解的,眼珠咕噜一转,跟吉喆商量,“不如我们先把他们打劫了吧” 吉喆理所当然地点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挑着拿,别都拿走。” 胡阿田听了点头,“老祖宗,这群盗匪还截过贡品和官银,那个我们最好还是别拿,别的都好说。” 胡二郎也不挑,那多少都是白捡的便宜啊。 兴奋地就带头往前钱冲。 那土匪头子反应也不慢。 没冲出多远,就见面前忽然扬起滚滚烟尘,烟尘中传来轰隆隆沉重的仿佛小山移动的脚步声。 一个吉喆目测得有个十层楼那么高的人形怪物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 浑身的皮青灰皲裂,跟枯树成精了似的,瞪着灯笼大眼,张着血盆大口,呲着一尺来长的獠牙,缓缓朝他们逼近。 吉喆脑中忍不住倒带重现了一下破庙里遇到的那对怪物,嘴角抽了抽。 这些怪物都是一个系列的吗 怎么丑的这么统一。 “这个让我来” 胡二郎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跃到半空化出原型。 一头火红的巨狐仰头长啸了一声,朝那怪物猛扑过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群鸟惊起。 胡二郎这干架的声势从来都这么有魄力。 可惜这次却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等尘土落下,吉喆一看,巨狐扑在地上,茫然地愣着,那怪物竟然不见了踪影。 巨狐回过头来,朝吉喆委屈不解地呜咽。 吉喆走过去,眼尖地看到巨狐的右前爪尖上好像戳了个什么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个木头雕出来的偶人,说是雕出来都亏心,也就是能看出个人形的轮廓,外头还有层黄纸,用根红绳捆住。 吉喆看那黄纸上有模糊的红色,闻了下,是朱砂。 估摸着这本来应该是张符箓。 只是吉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就忽然没了用,不过也只可能是操纵这东西的人出事了的缘故吧。 安抚地拍了拍巨狐的爪子,对胡阿田道“你去看看” 胡阿田把小头目随意一扔,领命去了。 那小头目眼睁睁地看见被他当成“肥羊”的小公子变成了一只小山一样的巨大狐狸,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昏死过去,醒了之后不疯就不错了。 片刻后,胡阿田回来了,哭笑不得又十分得意地对自家老祖宗拱手作揖道“老祖宗的道行竟是越发精神了,孙儿去匪寨里上下里外都察看过了,包括那匪首在内,所有人都被老祖宗那一声长啸给震晕过去了,没有几天只怕都醒不过来。” 嗯 吉喆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一下。 胡二郎好动,在外面不方便,吉喆很久没和他切磋过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对手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一打,一兴奋,就用力过猛了。 胡二郎蔫头耷拉脑的,身上的毛毛都不蓬松了。 抬眼看到吉喆眼中透出的笑意,尾巴一甩就一脑袋撞进在他胸口。 他也是很聪明的,知道吉喆不爱让人近身,不过在他用原型的时候就会比较容忍。 像是这种拱进吉喆怀里蹭蹭蹭的动作,人形的时候那真是想都不要想的。 可惜,胡二郎咂咂嘴,他已经很久都不掉毛了。 不然非要蹭阿吉一身毛毛不可,让他笑话狐狸 巨狐尾巴一甩一甩地,大脑袋使劲儿左拱右拱。 吉喆的确对动物比对人态度好得多,不过那是指普通动物,不是成了精的。 巨狐的毛毛又长又顺,颜色火红漂亮,的确非常美了。 挨着一头狐狸是比挨着个人让吉喆来的自在,可也是有限度的。 开始还能有兴致地在巨狐的耳朵上揉两把,时间一长,吉喆就受不了了。 正好地点也合适,一人一狐便又掐了起来。 轰轰轰地打得飞沙走石,树叶乱飞。 等这俩打痛快了终于歇下来的时候,胡阿田早就把土匪寨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困成了长长的一串儿,顺便借机去黑吃黑占了一把便宜。 一共两百七十八个,只有四个是女的。 看打扮,一个是待嫁的新娘子,一个年纪大的是喜娘,还有个刚留头的小丫头。 还有一个看样子是那土匪头子的老婆。 加上胡阿力正看守着的几十号,这群匪徒就有三百多人了。 这还是在府城边儿上,知府老爷的眼皮子底下。 这么人啸聚山林,那可真称得上是胆大包天。 匪头子大约三四十岁,留了一把道骨仙风的胡子,穿着宽袍大袖衣服,身材不高也不壮。 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 光看外表,绝对想象不到这个人做了多少恶事,手里有多少人命。 吉喆扫了一眼,就没兴趣了,转头对正趴在地上舔爪子的胡二郎道“人太多了,去让官府自己来人带回去吧。” 胡二郎也懒得变成人形,大脑袋随意点了点,接茬儿舔爪子。 胡阿田见状,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家老祖宗不太靠得住,只得看向吉喆,“吉爷爷,您看” 吉喆道“你去吧,我看着。” 盘腿坐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垂目往下看,一头火红的巨狐正窝在树下小憩。 刚痛快地活动了身体,胡二郎心满意足地睡得直打呼噜。 吉喆面无表情地盯着无忧无虑的大狐狸看了半天,眼神几度变幻,最后移开了目光,望着不远处已经空无一人的匪窝静静地出神。 此地知府姓朱,官声素来不错,眼看任职期满就能晋升,谁知治下竟然出了这么一伙无法无天的悍匪,开始还只是劫掠过往客商,后来连连得手,竟然连官府车队押送的银子和贡品也不放过。 大军出动抓了几次都无功而返,这下别说晋升了,头上乌纱都要不保了。 朱知府也是个不错的官,眼见治下被祸害得不行,也是心急如焚。 那会法术的匪头子一天不抓到,就算他被去了官,下一任知府再来,面对的还是这么个问题,治标不治本。 他也张榜广邀奇人异士相助,也邀请过有名的和尚道士,奈何几度大举搜山,还是连根毛也没搜到。 无计可施之下,朱知府只好着人备了各色供品,准备到城隍庙去虔诚祭拜,祈求神仙能助一助他。 谁知还没出门呢,就来了人告诉他事情解决了。 要不是胡阿田手里还抓了那个吓尿裤子的小头目做证明,朱知府一准以为是有人胆敢趁机来消遣他或者骗钱来的。 这是怎么个情况,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还是个超大个儿纯肉馅儿不要钱使劲吃的 不,还是要钱的。 胡阿田跟朱知府明说了,这群不长眼的土匪得罪了他们老祖宗,被收拾了一顿抓起来,顺便送来换两个赏钱,也算废物利用。 换不换赏钱的,朱知府才不在乎呢。 别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有很高的赏格的,就是让他自讨腰包他也乐意啊,与公与私,这都是件大好事啊 三百多土匪,朱知府亲自带着心腹,领着一千多府兵,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才全部收押完毕。 为了以防万一,整个官衙的人都忙得团团转,一直熬到快天亮,这才把所有人的犯人都录了名,收了监。 尤其是主犯匪首,单独关押,重兵看守,绑手绑脚,堵嘴蒙眼,这些都不算完。 防止这家伙再跑一次,朱知府吸取了经验,什么黑狗血啦,五谷轮回之物啦,和尚给的念珠,道士给的符箓啦,全都布置上了还是不放心,试探地跟胡二郎想借胡阿力或胡阿田一用。 胡二郎被朱知府这架势逗得不行,笑的哈哈的,道“不用不用,你要不放心,我让我家这两个小的去给你看着也成,就是真的用不着。 这个匪头子会的那两下子大多数都是幻术,吓唬人的,花架子。其实身体还不如那些普通土匪呢,那些人都醒了他也不见得能醒。” 根本没掩饰过身份,朱知府心知肚明这几个都不是人类。 吼一嗓子就震得几百人一起晕过去,好几天都醒不过来,这得是多厉害的大妖怪啊。 就是服侍的小妖怪身手也厉害啊,那几十个劫道的土匪每个都断手断脚,惨得很大快人心。 这些全都是秋后问斩的下场。 至于主犯就得看命了。 挑衅皇权,劫贡品打皇帝脸 不是腰斩就是凌迟吧。 朱知府才不管胡阿力他们下手重不重,他只知道这几位简直就是天赐给他的“大贵人”,他眼看到头的前途这就算是又给续上了 故而态度极好地跟胡二郎商量“这伙人罪大恶极,乃是钦命要犯,所悬赏格数额也大,需得一一审明之后才能发放,不知几位可否在府城中盘桓几日,等下官将这些贼人审查核实上报了之后,才好让几位把赏银领走啊。” 胡二郎他们南下,这府城就在必经之路上,又是难得的繁华之地,没有这事儿他们也会待上几天四处吃吃玩玩的。 因此答应得相当痛快。 朱知府殷勤备至,自掏腰包,包吃包住,生怕招待不周,还要派心腹做导游。 被再三拒绝了才作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13 吉喆他们被安排下榻的是府城里最好的客栈。 知府老爷亲自让人安排的,客栈给的自然也是最好的房间,那干脆就已经是个独立的院子了。 甚至还配了专门的厨子在院儿里伺候,生怕怠慢了贵客。 为害一方的匪徒被一网打进了。 这个大好消息在府城烟花一样炸开,并光速传播出去。 关系到生计钱路的大消息,穿得总是特别快。 府城里一时间人人都在说这件事,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你外甥女婿不是原来是当猎户的吗这回可好了,山匪抓着了,一格不落,你外甥女婿可以重操旧业啦。唉,可算是有盼头了,这不能进山,我这酒楼都多长时间没有野味卖了。” “你儿子不是要去南面走商吗听说了吧,那群丧天良的贼人全被拿住了,这回可好了,不用憋屈死了” 一时间,打猎的,开旅店茶摊儿的,走商的,全都兴奋起来了。 按照经验,这伙人被清理了之后,且能安生一段日子呢。 至于咋抓住的 那八卦起来就更来劲了。 各家七大姑八大姨拐着弯儿连着的亲戚朋友都能跟衙门沾上边儿,都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倒有一点是真的,一伙几百人的山匪,全是被一伙狐妖给逮住的,可厉害的大妖怪呢 为啥狐妖要收拾山匪呢 开始还说的靠谱,因为山匪不长眼,倒霉抢错“肥羊”了呗。 后来就传走样了。 狐妖是众所周知的美人多啊。 山匪那群丧良心都贪财了,能不好色吗 所以啊,肯定是因为山匪见色起意,狗胆包天调戏人家狐狸大妖怪了,这不自己找死吗 结果就被人家大妖怪给连锅端了呗。 后面这种说法引人联想,充满爆点,逐渐就被传成了主流。 反正不管怎么传,这传说里大狐妖的形象都挺正面。 人家为民除害了不说,还没伤人命,最后还把一窝匪徒都交给官府了,多符合世理啊,多讲究啊 等没两天,吉喆和胡二郎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都能在酒楼茶楼里听到狐仙治悍匪的段子了。 听着那些说唱艺人用大段大段的赞美来描述“狐仙”的容貌,天花乱坠地把个“狐仙”描述得倾国倾城,连吉喆这么冷心冷面都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目光诡异地往胡二郎身上看过去,却见这家伙心大脸厚,好像说的根本不是他似的,面前各种吃食摆了一大堆,吃的津津有味。 吉喆忍不住问他“听他们这么说你,你还吃得下” 胡二郎疑惑道“为啥吃不下”腮帮子里是刚塞进去的一口酱肉,鼓溜溜,一动一动的,还嚼呢。 吉喆梗住,他又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情。 胡阿田见状,笑着解释道“吉爷爷想是还不习惯。 说起来,我们狐族之所以名气大,就是因为我们狐族的故事多啊,十个这种故事里头,七八个都是说我们狐族的。有时候我们听了什么给狐族抹黑的故事觉得不高兴了,还自己编了故事往外传呢。 说起来别看阿力不多话,编起这种故事来可是个好手,写的本子卖出去还能赚不少体己钱呢。” 哦 这可真是没看出来。 吉喆惊讶地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胡阿力。 胡阿力也跟自家老祖宗似的,腮帮子鼓鼓的,抬头对他露出一个脸蛋子都被撑变形了的憨厚笑容。 啊,辣眼睛。 果然什么根结什么果,上梁不正下梁歪。 胡家就在开封,可吉喆一直宅在城外别院跟胡二郎打架,并没进过城。 这座府城是他来此之后第一次见到的大城市。 当然是比不上后世大城市动辄几百上千万的人口,可也已经非常热闹。 尤其又出了这么大的消息。 当天押送土匪的队伍那么长,足足折腾到后半夜才全部收监。 本朝没有宵禁,老百姓通宵在外面宴饮或者做生意的有的是。 不少都是亲眼目睹的,那长长的队伍,重兵着甲执刃,举着火把,火光映着冷冷的甲胄和冰刃,远远看着,活像是一条麟片火红的巨蟒,蜿蜒不知尾在何处。 府城里热闹的跟过年了似的,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吹嘘这件事儿。 放鞭炮的,还愿的,烧纸上香以告慰受害者的,借机搞优惠活动招揽生意的,还有干脆开堂会的。 简直眼花缭乱。 进了城了,胡二郎就开始发人来疯,每天东游西逛到处吃喝。 当初周围都是大小狐狸也还罢了,真正置身闹市,吉喆满身的不自在,脸色板的更沉了。 头两天还勉强跟胡二郎出去看看,后来就宅在院子里躲清静。 也没清静几天,就又被听说有热闹可凑的胡二郎不惜化成原型撒娇打滚地拖去看堂会了。 做东请堂会的是个做布匹生意的,据说曾经被那货山匪吞了好大一批货,若不是家底厚实,就要一蹶不振了。 听到那群匪徒被抓,心情巨爽,干脆开了三天堂会。 请的都是府城有名的百戏班子。 唱戏说笑话的吉喆听不大懂,倒是武戏挺精彩。 此外还有跳舞的,口技的,皮影戏,变戏法的和耍杂技的。 个个功力深厚,十分精彩。 那变戏法的还略会几手粗陋的幻术,与手彩结合,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博得满堂彩。 吉喆也觉得很有创意,放在他之前那个世界,风靡世界都不在话下。 不过更有创意的是一伙杂耍和一伙驯兽的合作。 两伙同台,表演的都是竿技。 杂耍这面,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顶起一杆十米多高的长竿,长竿顶端用彩帛金箔等物装饰出天宫仙山的样子,五六个年纪从七八岁到十三四不等的窈窕少年男女就扮做仙童仙女,在“天宫仙山”上上下翻飞,甚至翩翩起舞,姿态飘然若仙。 非常精彩,也极端危险。 若是觉得心脏受不了了,就转头去看那驯兽的松快一下。 那驯兽师也是了不起,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也顶着一竿竹竿,竹竿不过一米来长,顶上照样弄了个迷你版的天宫仙山,竹竿上表演的却是一群裹着轻纱彩衣的小老鼠。 不仅动作都全盘照搬旁边儿的,连神态都微妙的很神似。 让人看了捧腹不已。 这些小老鼠个个干净精神,很通人性,可吉喆看得出,这些就是普通的老鼠,一个开了灵智的都没有,不知道驯兽的是怎么做到让这些小老鼠听话得如指臂使的。 忽略掉熙熙攘攘的人潮,这一晚堂会上看的表演,和夜市上吃的东西都挺不错。 然后第二天,吉喆依旧继续宅着。 胡二郎则乖乖带着胡阿田出去浪,晚上回来给吉喆带一堆吃的玩的,哪儿买的都有,唯独青楼,他嫌气味污浊,从不踏足。 吉喆觉得胡四郎操心过头,其实胡二郎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直觉相当灵敏。 大概是雏鸟情节,化形成功后胡二郎就有些爱黏着他。 吉喆从来不爱让人近身,胡二郎时不时地就蹭过来,却从来没真的惹他生气过。 就是之前撒娇打滚拖他出门看堂会的事儿,也是感到了他最近的纵容才做得出。 想到这儿,不知怎么,陈泗的样子忽然在吉喆的脑海中浮了出来。 不用怎么回想都清晰得很。 按说这个人已经与他全无关系,世界这么大,通讯这么难,估计就不会再见,自然也就毫无记住的必要。 可这个人实在是太古怪了,古怪得吉喆想要忘掉也难。 和胡二郎不同,那人简直是以勉强他为乐。 却又给了他价值连城的宝贝,还什么都不说。 总的来看,这人似乎对他没有恶意,可这人图什么呢 总不能是好玩吧。 有时候吉喆甚至有种可怕的猜想,那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会不会是为了等他呢 吉喆知道自己其实有些病态了,不过只要能自由地活下去,病态就病态,也不会少块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14 府城所辖为凤阳,就在淮水边儿上。已经算是南方地界,风土人情,风物景色等等都与北方颇有差异。 时节已经算是初冬,有些湿冷,还不算难熬。 南方与北方不同,冬日屋里只靠炉火,很少地龙,往往冷起来比北方难受多了。 吉喆看着自己十指修长有力,皮肤骨骼毫无瑕疵的双手,想起曾经从前在南方艰难辗转的那两年。 没钱,住的是狭窄阴暗,毫无安全性可言的群租隔间。 夏天溽热,冬日苦寒。 南方的蚊虫毒,叮咬之后一片红肿,奇痒难耐。 冬天则是动辄就生出冻疮,一茬接一茬,也是皲裂红肿。 加上那时候他只能躲躲藏藏打一些不要身份证明也能做的工,几乎都是非常繁重,但报酬非常低的工作。 冻疮老茧什么的做工的人手上都是一层叠一层的。 体质的缘故,那些苦楚都只能影响他那么一小会儿,连个痕迹都留不下。 为了防止露出破绽,吉喆得一直带着长袖手套。 什么紫外线过敏啊,洗涤剂过敏啊,总之找各种能把自己包起来的理由和借口。 刚开始的时候吉喆也想过,要是他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体质和能力,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吧。 后来见多了和被四处追捕的他一样,活得像是阴沟生物,不见天日,没有前途的普通人,吉喆就把原来那些无聊的念头抛到脑后了。 单看当下,他也算是成功地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脑子里面咕嘟咕嘟地,八百年前的古旧记忆都翻出来了。 并不是吉喆突然伤春悲秋,他纯是太闲了。 也不知道那笔赏银到底有多少。 他们一行已经在府城待了有多半个月了。 胡阿田打听了一下,要把银子领到手,流程很麻烦。 朱知府得先把被抓住的那些犯人都查一遍,确认没有抓错的,再审清有没有漏网的,然后往上报给刑部。 刑部再审核,本来可能还要把犯人都提走,不过这一批犯人太多了,主犯还有过成功越狱的前科,还是上级加派重兵把守的可能性更大。 总之要刑部确认犯人都是该抓的,抓了犯人的人的确是有功的,盖章发下公文备案,这笔赏银才能被发到手。 没办法,数额巨大的赏银是人家刑部或者说是刑部代表皇帝老爷悬赏的。 至于知府老爷悬赏的,朱知府早就在审完主犯之后就痛快地给了。 朱知府是个体贴细致人,解释说本来是要敲锣打鼓放鞭送匾以示表章的,考虑到他们还得在府城留住等待皇帝的表彰,提前被人知道了身份,百姓肯定要围观,就不方便行动了,不如留着一起热闹。 胡二郎通常很好说话,觉得有道理他就会听。 胡四郎派来的两个狐孙都是有心计的。 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很是用心和朱知府搞好关系。 朱知府要表示,要包吃住,他们领情。但平时的吃喝玩乐就不用包在内了,他们其实也很不缺钱来着。 不仅如此,看官衙的老爷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朱知府还记得派心腹隔三差五就来关心一下他们,更是反送了不少吃的喝的慰问品去温暖人心来着。 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嘛。 这年头的人讲究个“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朱知府觉得胡二郎这一家子又厉害又有心,非常可交,也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 后来过来和他们打交道的,就从府衙里的文书变成了朱知府自己的密友。 见到这位“密友”,吉喆才知道这位朱知府明知他们非人还能相交无碍的缘故人家早有经验啊。 天上下了一点小雪,零零星星地随风飘着。 院里有个小池塘,里面养着水莲和鲤鱼。 雪花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枯败的荷叶间,圆圆胖胖的鲤鱼甩着尾巴,一惊一乍地到处游。 人类听不到雪花落在水面的声音,水里的鱼一定觉得吵得烦死了。 吉喆让留下来随侍的胡阿力去找厨房要了个炉子,又要了些食材,坐在廊下尝试着做烧烤。 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 吉喆曾经也是在东北长大的,可惜他一直都没有机会体验一下撸串喝酒的感觉。 食材大部分都是人家厨子做出来的半成品。 像什么卤好的猪头猪耳猪拱嘴,猪舌猪心猪排骨,切成两半的卤猪蹄这样直接就能吃的下酒好物。 还有腌过的鸡肉羊肉,风干的腊鱼腊肠这样得加工一下的。 兴致不错,吉喆还要了些馒头肉包煮鸡蛋之类的东西,都用竹签穿了,慢慢放在炉子上烤。 吉喆是有自知之明的,烧烤用的酱料直接拿的是厨子调好的。 人家甚至连酒都烫好了给他送了来。 怕贵客吃多了烤肉上火,还送了些在这个季节已经价格颇高的水果和青菜来。 吉喆领情地打赏了不少银子,虽然他不会上火,这么一看确实更有食欲了。 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了。 之前胡四郎给了不少做盘缠,又有朱知府给的赏钱,不过他自认没怎么出力,就只拿了一点意思一下。 算一算,若是他愿意,其实完全可以在这府城里买上一套不错的宅子,之后还能过上几年宽裕的日子。 雪渐渐大了起来,刚刚过午,天色就已经昏暗了。 胡二郎本来是被新认识的人请去游湖的,结果天公不作美,只好改日再去。 离的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咸香。 嗖嗖几步窜进院子。 就看到吉喆懒洋洋地瘫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躺椅里,面前一只红泥火炉,炉子上正烤着一堆串好的鸡翅膀和猪排骨。 吉喆一口温酒一口肉,时不时给炉子上的鸡翅和排骨翻个面,刷点酱,十足惬意。 周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食材。 边上胡阿力还在勤勤恳恳地把羊肉和葱段往竹签子上串。 “哇” 吉喆眼睛歘歘的,纵身就是一个飞扑。 被吉喆手疾眼快地顶住了脑袋,“别逼我吃烤狐狸。” 胡二郎嘿嘿地搓手笑,嗖地从吉喆手边的盘子里抢了一条烤好的腊鱼。 鱼用竹签串了,上面刷了蜂蜜,还撒了点儿葱花。 吃起来咸中带甜,还有点儿辣味,风味十足。 “嗯嗯嗯,好吃好吃。”胡二郎腮帮子鼓鼓,几口下去,一条鱼就没有了。 又下手抓了半块猪蹄,继续啃,还不忘回头招呼送他回来的两人,“叶先生,朱公子,一起来吃啊。” “那我师徒就不客气了,也叨扰一回。”叶先生爽快的拱手应邀,带着自家学生也加入了烤肉的队伍。 院里伺候的人很有眼力价地赶紧又送了两个小炉子并一堆各色食材来。 吉喆稍微有些好奇。 这位叶先生叫做叶志长,与朱知府相交甚笃,一直住在朱知府家里教他儿子念书,据说学问特别好,教出来的学生也出息,就是自己没有考试运,一直没中举。 据胡二郎说这人就是没有文昌运,活着的时候不管文章多好也考不中科举的。 不过要是他现在去考,说不定就能上榜了。 嗯,没毛病,这是个鬼书生来着。 有脚,有影子,有体温,有心跳,脸色也和常人没有差别。 看在常人眼里和活人也一般无二,没有破绽。 不过在吉喆眼中,就像是全息投影和真人的对比,差别还是挺明显的。 他就是好奇,这鬼书生也能吃饭喝水,可下肚的那些东西都去哪儿了呢,鬼又不需要饮食。 不过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事情。 念头转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对叶志长和他的学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继续喝酒烤肉。 那朱公子就是朱知府的独子,叫朱再昌,才十五六岁,聪明俊秀。 跟老师一样,他也没用随从,自己尝试着烤肉吃。 都是些半成品,只要不烤糊了都不会难吃。 朱小公子兴致勃勃,觉得很有趣味,又很有成就感。 一边儿吃着自己烤出来的冒着诱人油光的腊肉,一边儿一眼一眼地偷瞄吉喆从不离身的暗红色大号棒球棍。 吉喆这根球棍原本是他的战利品来着,看材质就知道根本也不是用来打球的。 一米多长,通体暗红,跟了吉喆好几年,实实在在的身经百战,球棍上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痕迹,甚至都有了煞气。 朱再昌到底是个少年人,对江湖豪侠,神仙鬼妖都怀着憧憬。 他只认为球棍是什么奇门兵器,加上吉喆长得俊美锋利,人又沉默寡言,非常符合他对高手奇人的一切幻想,这会儿难免对那把漂亮的“兵器”充满好奇。 吉喆其实无所谓,他还没有病态到有人碰他的球棍一下就发飙的地步。 倒是胡二郎注意到了,示警道“那棍子很重哦,你拿不起来的。” 顺便一说,他最近的吃相有了长足的长进,至少不会吃得一脸油了。 很重 吉喆心中疑惑。 他的球棍他怎么不知道很重。不就是个普通的球棍,还不是全金属的,能有多重 朱再昌一听,眼睛更亮了,跃跃欲试地恳求吉喆“吉先生,能让我试试看吗” 兵器对武人是很重要的,没有胡二郎的话头,他也不会轻易提出这个要求。 吉喆点头,胡二郎的话让他也起了疑惑。 朱再昌顿时喜动颜色,特意跑去用水洗干净手脸,又正了仪容,这才朝球棍小心翼翼地伸手。 吉喆看他就差焚香斋戒了。 那态度搞得他都快觉得对不起自己那根球棍了。 球棍就被吉喆习惯性地放在手边儿,一伸手就能抄起来揍人,十分方便。 冷眼看着朱再昌抓住球棍手柄,双手用力握持往起举,再举,使劲举,全力举。 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汗都下来了,那球棍依旧纹丝不动。 啥玩意儿 吉喆自己都看傻了,心中呐喊他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重如泰山了 不就是个棒球棍吗 还没有只肥鸡沉的棒球棍啊。 是这文弱少年当真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他的球棍也跟着一起变异了 吉喆微微出神,好在脸上一贯没有表情,没人看出来。 朱再昌试了好几遍,都没成功。 最后还是叶长志看不下去,担心徒弟用力过猛伤了手筋,制止了他。 吉喆默然地把球棍拎起来,掂了掂,还是那么沉,没错啊。 一抬眼,就见朱再昌看他的眼神敬仰得简直要放光了。 叶志长也好奇地问道“敢问吉先生这兵器到底重几何啊” 吉喆很耿直“不知道。” 叶志长和朱再昌 吉喆难得解释了一下,“我不觉得重。” 叶志长和朱再昌什么意思,不明白。 胡二郎看得发噱,笑道“那是阿吉的伴生兵器来着,跟他是一体的,对他来说没有更顺手的了,他哪里会觉得重。不过外人要是拿的话就惨了,那相当于要拿起一座大山啊,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也拿不动啊。” 叶志长和朱再昌“原来如此。” 吉喆依旧面瘫,没人发现他心里也跟着恍然大悟了一下。 可这明明就是他抢来的球棍,顶多跟他一起穿了个越,怎么就变成自己的伴生兵器了 不对,仔细想想,他当初是投了海的,还被卷进了那么黑洞似的海底漩涡,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肯定是失去了意识的。 在那种情况下,他真的能始终抓着球棍不放手吗 或者说,在那种情况下,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会不会他以为是进化了,其实根本是换了个身体呢 那球棍又是怎么回事儿 吉喆脑子很乱,一堆问题变成一脑袋浆糊。 最后索性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管他的,就当是他和球棍一起投了个胎好了。 仰头又干了一杯酒,吉喆没发觉,手边的球棍身上的颜色微微亮了一下,似乎在赞同他的想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15 有酒有肉,没多久气氛就热乎起来了。 “来来来,叶先生,朱公子,吃鸡翅膀,这个鸡翅膀好吃。” 看样子胡二郎对着师徒俩的印象不错,吉喆想,因为他表达好感的方式就是把喜欢的东西推荐给人家吃。 酒酣耳热,师徒俩也放开了,鸡翅膀这东西真是很难能吃得斯文。 胡二郎就厉害了,一个鸡翅膀放进嘴里,两秒钟拿出来,肉和皮全部都被嗦进去,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骨头。 论起吃鸡啃骨头的技术,这位有一千多年的经验。 他还念叨,“有机会你们去我家,我家厨子做的鸡肉最好吃。包你们吃过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对了,”胡二郎想起来,“来的路上也吃到了不错的烧鸡,那家店还挺有意思的。” 顺便把黄鼠狼和烧鸡的故事给讲了一遍,听得师徒俩,尤其是朱再昌两眼放光,津津有味。 叶长志慨叹“那旅店老板算是得遇贵人,时来运转啦。” 朱再昌也叹道“诸位也是我们家的贵人啊,早些日子我爹都吩咐家里人打理行装,准备好要被罢官回乡了。” 说着俩人眼圈一红,诚心诚意又敬了胡二郎和吉喆一杯。 吉喆受不了肉麻场面,拎起酒壶给这俩人满上。 那意思,多喝酒,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煽情。 师徒二人受宠若惊,眼泪还真给惊回去了。 胡二郎嘿嘿笑道“其实都是阿吉提醒了还能拿赏银,我们才去缴了那土匪的老巢报给官府的。其实本来还想把那土匪窝里的金银珠宝也一起端了的,可惜里面有皇帝老爷的钱和东西,不好拿的。” 咂咂嘴,胡二郎挺遗憾。 他当然不缺钱,就是可惜没能享受到黑吃黑的快感。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叹了一声万幸,这会儿看着吉喆的面瘫脸也觉得十分可亲了。 一念之差啊,朱知府这官差一点儿就做到头儿了。 吉喆被看得不自在,眉头一皱,脸一转,“不是我出手,不必看我。” 看出这位恩公是真的不喜欢客套话,叶长志识趣地换了话题“劳烦诸位在此等候了那么多天,实在是这案子直达天听,主犯又不同寻常,需得等上面派了得力的人下来才好审问。” 胡二郎摆摆手,“我们玩够就走了,这趟出来是要去赴婚宴的,不能误了日子,回头赏银下来就先放你们那儿,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拿也是一样。” 叶长志一想也是,自然应下了。 朱再昌年少,酒量一般,这时候已经有些醉了,耐不住地好奇道“听说这回为了那个会法术的匪首,上头还特意派了个有能耐的道长来,听说是叫焦螟的,胡公子您听说过他吗” 文人知道文人,武人知道武人,少年觉得奇人肯定也得知道奇人吧。 胡二郎没啥印象,看一眼胡阿田。 胡阿田唇舌微动,用人类听不到的音量给老祖宗解释了一下人物背景。 胡二郎听罢,皱眉摇头,“本事一般,脾气不小。” 师徒俩听了一愣。 胡阿田解释道“这位道长很有身份,道行也不错,不过和我们老祖宗差着好些辈呢,就是听说为人很是板正。” 言下之意,不是很待见妖精鬼怪之流。 朱再昌有些失望,“那焦螟道长能治住那个匪首吗” 叶长志看了学生一眼,见他脸色涨红,显然是醉了,便按住了酒杯不让他再喝了。 胡二郎只顾吃,空不出嘴来,就摇了摇头。 意思是他又不认识那道士,能不能的他也不知道。 结果朱再昌就给误会成胡二郎说那道士本事不行,当时就急了。 人喝醉的时候跟做梦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没逻辑可讲的。 喝醉的时候还强点儿,于是朱再昌的脑子里就记得吉喆的兵器是伴生的,很神奇,还跟一座山一样重,超级厉害。 这会儿就直接往他觉得最厉害的吉喆那扑过去。 吉喆的身手肯定不能让个文弱少年给扑到,问题是他要是躲开了,那朱再昌就扑炉子上了。 情急之下,吉喆顺手抄起他那球棍一拦。 朱再昌就把球棍当吉喆给搂住了。 甩,再甩,甩不掉。 吉喆 这小子是用了多大劲。 吉喆满头黑线。 朱再昌抱着个球棍不撒手,跟咬钩的乌龟似的。 一边儿仨狐狸扑哧扑哧地偷笑。 叶长志见状,竟也乐了。 他其实也有点儿酒意上头,想着自家这学生平时都懂事得很,还是头一次见他醉酒丢脸呢,不知道酒醒之后这小子还会不会记得。 吉喆等了半天,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没人打算上来把那个“乌龟”给弄走。 脸渐渐就黑了,不耐烦地一抬手。 把朱再昌整个人给挑起来塞进了胡二郎的怀里。 院里有两把躺椅,吉喆和胡二郎各占着一把。 当头落下一个大活人,胡二郎护着手里的烤肉包往后一躲,哐叽,被摊平在躺椅上砸成了个饼饼。 吉喆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 一个还没有他本体十分之一重的少年而已,能有多沉,还唉唉叫,戏真多。 可吉喆这回错了。 胡二郎还真不是演。 证据是他身上的朱再昌刚才还醉酒红着脸呢,这会儿脸色都憋白了,眼看着就发青了。 吉喆才发觉自己的球棍还顶在他身上呢。 赶紧把棍子抽出来。 胡阿田和胡阿力麻利地扑上去把朱再昌扶起来顺了气,送去屋里好生歇着,少年这才捡回一条小命,然后啥也不知道地就睡着了。 吉喆看看手里的球棍,不明所以。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用力。 眯起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他刚才的确是看到了老伙计身上亮了一下是吧。 吉喆差那么一点儿就把球棍给扔出去了,会发光的可不是他家老伙计,他用了好几年的球棍就是个普通球棍。 抓到眼前仔细打量,每个坑每个凹都好端端的在,充满了他挣扎求生的回忆,的确是他的球棍没错啊。 疑问多到撑得头疼。 揉揉太阳穴,一回头,发现胡二郎已经顺势躺下了,肉包早就吃完了,正跟叶志长干杯呢。 胡二郎只以为他在发小脾气,压根儿没当回事儿。 叶志长呢,喝的也晕乎乎的,以为自家学生喝多了在发酒疯,根本没发觉方才的险状。 行吧,这俩货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天色已晚,又都喝得醉醺醺的,叶长志师徒就被留在小院儿睡下了。 吉喆心情不大好,就着冷酒,一个人坐在廊下把剩下的肉也都吃了。 下午的时候下的还是小雪,南方的初冬,雪很快就变成了雨,断断续续的一直都没停。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淅淅沥沥的。 房檐下两盏灯笼,烛火随着风雨明明灭灭的。 胡二郎早就被赶去睡了,胡阿田和胡阿力也被打发走,院里就剩下吉喆一个人。 雨夜不见月,很有些阴森。 吉喆恍若不觉,依旧往炉子上烤剩下的腊肠,时不时喝口酒。 忽然,噗噗两声,灯笼不知怎地灭了。 院里顿时一片漆黑。 腊肠烤热发出的肉香被一股子腥臭味给压得丝毫不剩。 夜晚对吉喆的视力毫无影响,他冷眼看着雨水纷纷变红,从冬雨变成了血雨。 这是演的哪部恐怖片啊 吉喆对眼前所见无动于衷,只是也没有胃口继续吃了。 雨势不见变大,院里的积水却迅速上涨,很快漫出了池塘,把整个院子都淹了,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按说这么大的动静的味道,胡二郎他们绝对会发觉不对的,可一个出来看看的都没有。 没有人声,也没有其他声音。 小院似乎是被封闭了的水缸一样,只有吉喆一个被关在了里面。 换了普通人大概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巧,吉喆正气不顺,不知道往哪里撒好呢,天上就掉下个出气包。 幻术,又是幻术。 用脚指头想,嫌疑最大,又跟他结了仇的,肯定就是那个正准备给儿子娶媳妇呢,转脸就被一锅端了丢进大牢等着被明正典刑的土匪头子了。 说起来这土匪头子还能有能耐,都被关进大牢重重重押了,还能动手脚。 就是这么多天才想起来折腾,反射弧也是够长的。 院里的血水见风就涨,腥臭味浓的几乎没法喘气。 小院一共也没多大,回廊道院子不过就是几个阶梯的高度,愣是被弄出了一股血海滔天的气势来。 忽地一阵腥风大作,卷起一个几丈高的巨浪,照着吉喆所在当头砸下。 吉喆不为所动。 那来势汹汹的浪头轰然砸落,溅起的水花连廊前台阶都没没过,吉喆身上半个水点子都没有。 一招不成,不过片刻,腥风又起,这次血海分波,从水里刷地窜出一条巨大的白蛇来。 光是一个蛇脑袋就有石桌子大,身子有水缸粗,不知道有多长。 吉喆就那么看着那条蛇吐着信子往他这儿冲过来,冷笑地想,院子就那么大,这么大条蛇,怎么装下的 所谓幻术,欺骗的就是人的眼睛,鼻子,耳朵。 若是信了,那虚幻就能变成真实。 若是不信,也就这样了。 吉喆原本是属于那种闯荡江湖全靠打的,若不是机缘巧合地吞了那颗蜃珠,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手段。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运气真的变好了。 那颗蜃珠在匪首手中不过是当做阵眼,用来布置障眼法的。 被他吞了下去之后,却让他醍醐灌顶般领悟了幻术的精髓。 抓起球棍往前一挥,心念流转之间,一米来长的暗红色球棍就变成了一竿丈八蛇矛。 刷刷两下,那白蛇的大脑袋被砍了下来,蛇身则被缠在长矛上带了出来。 吉喆收手,长矛变回球棍。 大蛇已经不见了,球棍上只有一条大概是白色的布条缠在上面。 布条参差不齐的断口一看就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料子应该是不错,但已经肮脏恶臭的不成样子了。 吉喆记得当时那个土匪头子穿的好像就这是这种料子的衣服,宽袍大袖的,很是装x。 很好,破案了,就是那货没跑了。 吉喆难得地咧嘴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16 那匪头子被捆手捆脚,蒙眼堵嘴地独个儿关在地牢里。 周围各种辟邪破邪的偏方,什么黑狗血啦,屎啦尿啦的,味道非常不可说。 牢房栏杆四面都密密贴了一圈符箓,大锁上头还挂着佛珠。 这货犯案累累,又有非常邪门的手段,朱知府怕他跑了要担责任,因此一直不敢动他,更别说提审了,只等着上面派了有能耐的人来接手,他好甩锅。 牢里实在太臭了,狱卒也受不了啊。 仗着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弓弩手,甚至还有火枪营的精兵把守,狱卒就分了班,隔一会儿去看一眼。 他们可没有古怪的本事,真不错眼的看着,那他们就先得被熏死。 匪首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勉强能动手。 不是他不想越狱,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故技重施,可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性啊。 没错,那些偏方正方都没啥效果,真正有效的反而就是最普通的枷锁。 手脚嘴没有一样能动,眼睛也看不到。 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朱知府吩咐狱卒做的十分到位。 喂饭喂水,两个狱卒配合,一个把匪首的嘴松开,另一个就快准狠地往里塞一口吃的,灌一口水。 也不管匪首会不会呛着,够不够吃,反正饿不死渴不死就行。 要拉要尿就随他去,反正不会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这样十几天下来,匪首已经狼狈恶臭得不像活人了。 他恨得要死。 死他自觉还真不见得怕,但这种侮辱他受不了。 不能念咒,不能做偶,没有媒介,匪首对付不了看守他的官兵,没法越狱,但匪首能存想啊。 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匪首终于掩人耳目地从袖子上搞了个布条下来。 没见过坑他进了大牢的人不要紧,蜃珠不是被拿走了吗,有蜃珠作为存想媒介,他就有对象可以报复。 匪首借着狱中的污水兴起血海,用撕下的布条幻化巨蟒。 想象着那个拿走蜃珠破了他阵法的仇人被巨蟒绞得四分五裂,在血海中死无全尸的样子,阴笑到全身颤抖。 想他天资不凡,当年一眼就被他师父徐鸿儒给看上了,收做了亲传弟子,在教中的地位也曾一呼百应。 若是他师父当年起事成功,他早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心腹了。 哪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奈何师父起事不成,自己被腰斩,教中的兄弟也都被枭首,他隐姓埋名逃出一命,时也,命也,如今也成了阶下囚。 匪首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死刑,脑中一时愤懑自己的处境,一时又怀念起当年跟随他师父起事时候的风光。 那时他还不过是个童子,他师父徐鸿儒的术法已经大成。 匪首亲眼见到师父用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铜镜幻化成“照世镜”,能照出对镜人的前世因果,未来前程。见识过的人无比被震慑,对徐鸿儒心悦诚服,敬若神明。 徐鸿儒野心勃勃,发展教众,操控人心,攫取金银,过奢华无度的生活,单纯这些满足不了他,他想要的是操控整个天下。 那些教众都被他蒙的五迷三道,一见徐鸿儒站在“照世镜”前,镜子里显示出的竟是他冕旒龙衮的王者之像,大多都信了他是天命之主的鬼话。 被他教唆着,为了自家未来的富贵荣华就跟着走上了造反的路。 师徒俩一脉相承,都是靠幻术和口才起家的,什么为君为将的能力半点都没有,手底下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对上朝廷大军怎么办,靠幻术。 徐鸿儒用两个木偶人幻化了两个使双刀的少女,派出去领兵与朝廷大军交战,三天三夜,竟然生生耗死了朝廷一员悍将。 生平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此。 可惜,徐鸿儒手下没有将才,朝廷却能派出同样有道行,善法术的人来。 不多时,徐鸿儒的所谓大军就如无根飘萍一般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仗着人小不显眼,匪首在混乱之中逃了出来,还把徐鸿儒手录的一本幻术秘笈给顺了走。 他改名换姓,背井离乡。 为了谋生做过伙计,耍过百戏,走过商,跑过船。 在船上做伙计的时候遇到海上起暴风,船被浪拍碎了,一船的人都没了,只有他抱着个木板随波逐流,竟然误入了仙家海市。 匪首当时身无长物,只有一块绣帕,是个看上他的小绣娘临行前塞给他的。 就用这块不起眼的绣帕,匪首和深海鲛人换来了一颗蜃珠。 运气太好了,匪首回去就娶了那个小绣娘。 他也的确是天生适合幻术一道,靠着一本书自学,竟也被他学成了。 又有蜃珠为助力,他的幻术比师父的更精妙。 渐渐的,有人慕名来拜师学艺,钱也来的越来越容易。 他建了大宅子,纳了娇美的妾室。 唉,为什么要纳妾呢。 他的好运都是老婆带来的啊,这一纳妾运气就败了。 小妾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他一生气,就出了篓子,只好落草。 这次匪首学乖了,他就一心一意地只要能给他好运的老婆。 守着个山寨,收了好些手下人。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他还有蜃珠,幻术用的如指臂使,朝廷的废物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他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 最后终于让他得了天下,坐上了龙椅,做到了连他师父都没做到的事情。 他是皇帝了。 皇帝得有三宫六院了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征兆了全国的美人儿入宫,他先挑,剩下的给他儿子。 美滋滋地喝了喜酒,被所有人奉承着晕陶陶地入洞房。 却发现,每一个美人儿都长着和当初那水性杨花的小妾一样的脸孔。 每一个,每一个都是 皇后,他的皇后呢 跌跌撞撞地去找皇后。 皇后生了一张屠户的脸,手里举着屠刀,咧嘴大笑,冲他磨刀霍霍。 想要逃,一个一个生着小妾面孔的美人儿把整座宫殿都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美人儿们异口同声“你把我情郎变成猪宰掉,如今也让你尝尝这滋味。” “睡饱吃, 吃饱睡。 吃完找个母猪睡。 可笑猪槽当龙椅, 不如桌上添一味。” 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念着,重重叠叠的人影,个个手里都有一把杀猪刀。 匪首脑中全是当年那个给他带了绿帽子的徒弟的凄惨下场,当时看到那场面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恐惧,硬是被吓尿了。 罗刹海市。 吉喆顺利地得到了这个地名,可惜那匪头子也是误打误撞才到了那里的,又年深日久,已经不可能问出来路线了。 第一次催动蜃珠使用幻术,与御水的技能结合,成功得到了一个“隐身”的新技能。 只不过这个隐身并不是他消失了,而是让所有人都心理上忽略他,视力上看不到他而已。 顺着那根脏布条子的味道,穿过重重弓弩手,吉喆亲自溜达到了地牢里,给那匪头子造了个噩梦。 看守的重兵和狱卒半点异常都没发觉。 吉喆虽然是第一次用幻术,却用得非常成功,完全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至于对付那匪首时用的,与其说是幻术,不如说是催眠术更恰当。 黑猫白猫,反正抓到了耗子就行。 吉喆也受不了地牢里的味道,把想知道的东西套出来,顺便报复了一下,就赶紧走了。 至于那匪头子会不会被吓出个好歹来,吉喆并不担心,他下手又不重,再说就他不动手,被捆成那样关在那种地方,时间长了人该疯也会疯的。 地牢里实在是太脏臭了。 吉喆身上没沾到秽物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趁夜找了口井,提水好好地冲了几遍。 一身清爽地回到小院儿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小院儿还是原本的样子,池塘里胖胖的鲤鱼们甩着尾巴游来游去。 头天晚上的腥臭血海本就是一场幻觉。 叶长志和朱再昌师徒俩还宿醉着没起床。 胡二郎倒是精精神神地已经洗漱了出来打算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看着不错的早饭可以尝尝了。 见吉喆从外面回来,嘿嘿一笑,冲他眨眨眼睛。 吉喆瞅瞅他,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胡二郎问道“一起去吃早饭吧” 吉喆这会儿心情不错,“等我换衣服。” 寅时末开城门。 卖菜的,送水的,卖鱼卖肉的,还有其他赶着开市的买卖人都早早等着进城。 因此做早饭生意的都聚在几个城门口,有的甚至四更天就要起来张罗。 吉喆和胡二郎去城门晃悠了一圈,油饭、面条、大饼、肉包、胡辣汤,连吃了好几家,还打包了一堆回来。 正好赶上叶长志师徒俩洗漱完毕,就招呼着他们一起吃了一顿分外丰盛的早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17 又待了两天,胡二郎已经把府城逛了个遍,觉得再没有新鲜的,想要离开了。 朱再昌与少年心性的胡二郎很投脾气,舍不得他这么快就走,就劝他,“听我父亲说,上面派下来处理此事的人这几天就要到了,二郎不如多等几天,到时候也好一起领了朝廷嘉奖啊。” 胡二郎摇头道“不等了,你替我领了吧,回头我再来找你拿。” 朱再昌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肯定会再见面的,不过还是求胡二郎给他留个信物,“我父亲本来就要到任期了,经此一案,定会调任,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何时何地。你来找我容易,我找你就不容易了,不如留个信物给我,等我想你的时候也好登门拜访,或者托人送信啊。” 他知道胡二郎是个狐狸,可还是觉得胡二郎可为知交。 只要是人多少都有点儿颜控,胡二郎的人形钟灵毓秀,虽说没什么文采吧,但说话做事都坦诚热情,比好多学富五车但虚伪做作的人强多了,还那么厉害有本事。 朱再昌再聪明懂事也不过是个中二期的小少年,正是喜好追求与众不同的时候,对胡二郎就更上心更有好感了。 还偷偷地觉得没机会能看看胡二郎的原型实在是很遗憾。 那么有能耐的胡兄,原型肯定是很大很漂亮的狐狸吧。 朱再昌也是吃了脸皮薄的亏,他要是直说的话,胡二郎那性子根本就不会介意变回原型给他撸撸毛的。 反正胡二郎也觉得这小少年品行不错,性情也挺投脾气,身上的文昌运比他那个鬼师父强出一千来倍,将来仕途必定通畅,青出于蓝指日可待。 交个这样有品质有前途的人类朋友,弟弟应该会高兴吧。 便掏了个样子精致的小铜铃出来。 那铜铃用红线串着,上面有一圈篆字的纹样,晃一晃,却没有声音。 这铃铛还是七八百年前胡四郎炼制给胡二郎的,作用相当于个项圈。 胡二郎不开智,又好动,总是钻出他圈出的保护圈。 这铃铛既能追踪,又能护身,也是当年胡四郎能炼制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不过胡四郎修炼得法,很快就修为大进,很快就做了更好的东西换了这铃铛。 胡二郎过了天劫之后虽然再用不着这些,也珍惜地把弟弟的心意都好好收了起来。 别的宝贝凡人都受用不起,只这个铃铛还成,给了朱再昌当做信物,还能护身。 “你带着这个,洗澡也别拿下来。这是我弟弟做的,我又带了有百来年,你带着它,等闲的小妖和鬼怪都不敢近你身的。” 朱再昌听到胡二郎轻松说出百来年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又得了这么个铃铛,当即如获至宝,立刻就给系脖子上了,决定说啥也不拿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红线结不结实啊。 胡二郎笑道,“也不用这么小心,那红线不是凡物,刀砍不断,火烧不着的。要是真有能把红线轻易弄断的敌人,你就捏着铃铛叫我的名字,我听到了就尽快来救你。” 朱再昌激动得脸都红了,再三道谢,又期期艾艾地问胡二郎的联系地址。 这个,胡二郎自己也不知道啊,他只记得胡府别院的后山来着。 就去看胡阿田。 胡阿田不愧是全能小管家,上前笑道“朱公子您只要让人将信送到开封胡家巷就成,到了地方一打听就知道,可好找了。” 吉喆一看朱再昌,小少年果然听傻住了。 别说他,连叶长志都傻住了。 吉喆暗暗觉得好笑,心道,以为是个狐狸就得躲在深山老林是吧,那你们就错了,人家可土豪了,开封那么贵的地方,人家有一整条街的房产。城外还有一座山呢。 不服行吗 可师徒俩惊讶的不是胡家多有钱得问题。 那可是开封啊,曾有星君下凡任过府君的开封啊 能在开封立下家业,那能是一般狐狸吗,不得是散仙啊 师徒俩的猜测还真是差不多。 胡四郎的修为早就够了,也已经上了仙册,若不是挂念着兄长也不至于在凡间打滚这么多年。 如今胡二郎脱胎换骨,胡四郎飞升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听闻胡二郎他们要走,朱知府坚决要设宴给他们送行。 几百个山匪要审问,这些天朱知府忙了个昏头涨脑,好不容易才审问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就等上官来收尾了。 宴席设在府城最好的酒楼。 说是酒楼,跟个庄园也差不多了,依山临水的,风景非常好。 朱知府忙得瘦了一大圈,精神倒是极好,态度也非常热情。 酒过三巡,说起那些山匪,朱知府忍不住透了些内情出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可知那匪首要娶的儿媳妇是什么来历” 这倒真不知道。 朱知府微醺着八卦起来,“老叶你可记得几年前我在山东做知州的时候,有个县学生叫王子巽的,来官衙告过他被一伙人讹骗,财物尽数被卷走的事情。” 叶长志记性极好,点头道“记得,大人派人按王子巽描述的形貌和名字去找了,并无所获,见那学生可怜,当时大人还资助了他盘缠。” 朱知府叹道“这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也没想到那匪首的儿媳就是那伙骗子的家眷,可惜这次还是没能将那伙骗子也绳之以法。” 一下押了几百人进牢房,声势那么浩大,那伙骗子就是聋子也知道风头不好,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和犯案累累,杀伤人命无数的山匪相比,骗子的罪行都显得不算什么了。 不过审了那犯妇之后,见识了这伙儿骗子的手段心机,朱知府觉得虽是疥癣之疾,也还是早日除了的好。 提起这件事也是朱知府的好意。 他见胡二郎天真烂漫,吉喆沉默寡言,随从再机灵,也做不了主人的主。 当年那王子巽的随从也是极老道的,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主人面子薄、耳根软,最后财物被人卷了个底朝天。 朱知府知道这几个都是本事极高强的,但他半生都在官场打滚,见识过的人心险恶多不胜数。 又是对着对自家有大恩的贵人,自然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胡二郎和吉喆单纯上了恶人的当。 细细把听说过的骗子惯用的手段给讲解了一遍,对吉喆胡二郎,也对作陪的自家儿子道“善念不可缺,警惕之心也不可少。善念长存,则世间正气长存,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警惕之心常在,则鬼蜮伎俩不可侵,方能保有用之身为国为民。” 叶长志也感叹道“至善至恶者,皆人之心也。” 这就是教诲了,朱再昌忙起身,面色严整,垂手恭听。 人心能有多险恶,再没有比吉喆更知道的了。 胡二郎满脸不解道“你们怎么都那么严肃有坏人怕什么,揍老实不久行了。”他的世界观里,拳头大的就没人敢招惹啊。 “当初有个不长眼的妖怪想来抢我们的地盘,被我和我弟弟揍了一顿狠的,赶得远远地,现在还隔三差五的给我们送礼呢,可听话了。” 行吧,跟愣头狐狸讲这些勾心斗角大概和对牛弹琴差不多。 胡二郎也不是不懂事,见席上众人都被他噎的够呛,掏出个小瓷瓶塞给朱知府,“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好话,这个你收着,我家里小辈儿炼的药,治病解毒都行,只要不是阎王要你死,吃了这个就能好。” 打科学世界来的吉喆完全不能理解这东西的原理。 朱知府被惊住了,捧着小瓷瓶,跟捧仙丹似的,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叶长志见状,怕老友耿直地把宝贝推出去,忙道“这药对我等凡人实属珍品,对胡公子来说也只是平常,东翁就收下吧。” 胡二郎点头道“没错,没错,留着吧,就是轻易别吃,对你来说药性太大了。” 朱知府受宠若惊,把瓷瓶贴身放好,又不好意思地问道“敢问,其他人若有需要,也可以用吗” 胡二郎理所当然地点头,“你想给谁吃都行啊,不过常人可以吃一丸,体弱的人和老人小孩吃的时候有个三分之一丸就差不多了。” 朱知府连连点头,如获至宝这可是能救命的药啊。 瞄到叶长志,胡二郎想了想,欲言又止。 叶长志失笑,道“胡公子不必为难,在下并没有什么缺少的。” 吉喆倒是知道胡二郎在犹豫什么。 这书生与常人无异,胡二郎犹豫的是那知府父子俩知不知道他是鬼啊,更有甚者,这书生自己知不知道呢。 胡二郎也不是自寻烦恼的性子,干脆跟叶长志说,“我哥哥跟开封府城隍有些交情,你要有需要可以祭祀请托一下。” 比如问问看怎么能投个好胎之类的 叶长志愣了一下,脸色不变,道“那就多谢关说了。” 他这也算是“下面”有人了 一顿饭吃得古古怪怪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临别的时候更是把他们送出了好远。 胡二郎还特别热情好客。 列了一长串儿的菜单,说是等他们去了请他们吃,说的自己口水都快下来了。 被他一搞,什么别情都被好笑取代了。 一路南行,天气越来越冷。 路上来往的客商却反而多了起来,应该是土匪被肃清,路上安全系数增加了的缘故。 接下来都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新鲜事儿,速度就快了不少,很快就出了凤阳府。 行路无聊,冷风吹着又不舒服,骑马很受罪。 还是胡四郎考虑的周到,连马车也给准备了。 外面看上去很普通的黑油马车,里面十分宽敞。铺了柔软的被褥和皮毛,躺上去舒服得简直不想起来。 胡二郎直接变回了狐狸,长拖拖懒洋洋地一摊。 红色的皮毛几乎软乎乎热嘟嘟的,几乎把整个儿车厢都占满了。 吉喆也不客气,直接把胡二郎的肚皮当靠枕,躺了上去。 就这么懒在车里睡成一堆。 反正有胡阿力负责赶车,胡阿田负责任劳任怨地投喂。 一直到翻过月去,都风平浪静。 胡二郎是习惯了无聊的时候就大睡一觉,一睡几年几十年的时候也有。 吉喆则是很久很久都没能放肆地大睡一场了。 结果俩个越睡越想睡,后来干脆连投宿都省下了,就睡在车里,迷迷糊糊地一路南下。 等吉喆终于睡够了,车已经快要走到苏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18 伸个懒腰,全身的骨头爆豆似的噼里啪啦一顿响。 身体也该活动活动了,吉喆又用茶水化了马出来骑着。 胡阿田殷勤地指路道“再有一两天的功夫就到苏州府了,那里可热闹,好吃好玩的可多了,咱可以多留些日子,好好逛逛。” 苏州啊 吉喆也是去过的,当然不是这个苏州。 说起来,他去过的地方还真是不少呢。 “什么好吃的” 车帘儿一动,一个硕大的狐狸嘴拱了出来。 吉喆翻了个白眼,拿球棍给他怼了回去。 胡二郎吭叽了一声,变作人形,揉着鼻子又钻了出来,还不依不饶,“你们刚才说什么好吃的哪有好吃的” 吉喆没理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侧耳细听,道“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尖叫着跑过去了” 胡阿田笑道“回吉爷爷,是只小狐狸,人形变的还不怎么稳当呢,怕是被老祖宗吓着了。” 咦 胡二郎来了精神,他还没怎么见过外头的狐狸崽子呢,咧嘴搓手,“那得是个小崽子吧,正好抓来撸撸毛。” 胡阿田见胡二郎就要跳车,忙阻止道“老祖宗,那小狐狸身上人味儿重的很,想是跟着什么人一起来的,看方向是往前去了,我们快走一段,肯定能赶上的。” 胡阿力默契地给马车提速。 果然,急速飞驰了一大段路,在路边一家酒肆里逮住了那小狐狸。 小狐狸还不只一只,另外还有一只大一些的。 两只狐狸本来都隐身跟着个书生模样的人,这会儿被胡二郎他们吓得连隐身都隐不住了,缩成两团毛球,藏在那书生的大氅里。 幸亏这是冬天,穿的多,不然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书生打扮的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长得很有男子气概,身材也比一般书生魁梧健壮,看着倒像个练家子。 书生身后站着个小厮,手里提着东西,就要离开的样子。 同桌还有个穿着挺富贵的中年男人,看着不像是认识的。 见到吉喆和胡二郎他们进了酒肆,大氅里躲着的两只狐狸又惊又怕,心里快要恨死了。 本来他们能及时离开的,偏偏那个自称姓黄的家伙赶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来搭话,结果正好被堵住了。 也不是它们心虚,就只是纯粹的恐惧而已。 就好像平常人忽然见到了一只猛虎,肯定要有多快跑多快啊,还能上杆子去和老虎聊聊看能不能交个朋友吗 胡二郎一看就是狐狸的老祖宗,不知道多少年修为的大狐妖,它们根本惹不起。 同行的还有个一身彪悍气的吉喆,看着就更不好惹了。 两个狐狸大的两百多,小的不过几十岁,还没被吓尿已经算是心性了得了。 那姓黄的倒精乖,默默地就走了。 俩狐狸恨得咬牙切齿,算是记住那家伙的味儿了,他别想跑了。 吉喆对胡二郎的恶趣味没什么想法,闻见酒肆里的酒味还不错,径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叫小二给上酒。 胡二郎跟着坐了过去,还不消停,瞅着那书生,视线在书生的脸上和大氅里扫来扫去,笑眯眯地招手道“书生,过来一起坐坐呗” 书生苦笑一下,心知推脱不得,便干脆地一拱手,坐了过来。 “在下淄川吴安仁,前往苏州访友,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我姓胡,行二,叫我胡二郎就行。”又介绍了一下吉喆,便好奇地盯着吴安仁大氅看。 眼神歘歘亮,好像能透过大氅看进里头似的。 吴安仁感到衣服里的两只毛团抖得厉害,只好用手搂着,稍做安抚。 胡二郎两手扒着桌子,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给我也抱抱好不好啊,一只也行啊。” 那眼神儿就跟小孩儿可怜巴巴地要糖吃似的。 吴安仁早年丧妻,独身至今,一儿半女都没有,对这种眼神抵抗力低得很。 发觉他的动摇,两只毛团儿抖得更厉害了,四只爪子死死抓着吴安仁的衣服。 吴安仁苦笑着无奈地看向胡二郎,心道,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到底是多厉害的大狐狸,竟然把他这平日里八风不动的兄弟吓成这样儿。 偷偷地,他还挺坏心地觉得可怜又可爱。 胡二郎也不是不讲理的小孩儿,见吴安仁不肯把毛团儿给他撸,也只好放弃。 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认识这两个崽儿的啊” 崽儿 吴安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胡二郎指的是怀里的两只狐狸。 脑中艰难地把这名词和他那俊秀文雅的兄弟关联了一下,顿时笑意上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笑出声儿来。 正色答道“我孤家寡人一个,闲居寂寞,多亏柳兄不嫌弃,常来与我谈论诗文,故而相交莫逆。” “柳兄”胡二郎眨巴眨巴眼睛,“哦,那个大崽儿姓柳啊,真不错,听着就很有文化。” 吉喆本来自在地喝酒看热闹,见胡二郎一脸羡慕的样子,递了块下酒的渍梅子给他。 有吃的 胡二郎一低头把梅子叼走,立刻笑逐颜开,梅子肉吃掉,含着个梅核玩。 吉喆见惯不怪地继续喝酒。 满打满算,胡二郎开灵智、渡天劫、脱胎换骨化为人的时间都不到半年呢,把人话说明白,认识字,这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啊。 吴安仁素来胆大,发现胡二郎和吉喆都并不跋扈,便放松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中“柳兄弟”的毛。 眼神儿颇有深意地看着胡二郎和吉喆的互动。 吉喆敏感地感到吴安仁看他的眼神儿不太对,抬眼看过去,也没发现什么恶意。 莫名其妙。 吴安仁对上吉喆的眼睛,一时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收起了眼中的戏谑。 胡二郎是只很神奇的狐狸。 他喜欢好吃好玩儿的东西,好奇心强烈,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小孩儿和小兽的结合体,却奇妙地很容易就能交到朋友,而且能轻易地就让人不自觉地宠爱纵容他。 就好比眼前的吴安仁。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才那些戒备就都不见了,跟胡二郎谈笑风生。 甚至在胡二郎充满期待的眼神下开始给他描述起苏州的风光,重点列举了一长串很值得尝一尝的食物清单。 当然,他自认为很隐蔽的小动作在吉喆眼中一清二楚。 很有趣,一般来说人们都会对更年幼的动物多一些偏爱,吴安仁却明显偏心的是那只大一些的狐狸。 两只狐狸都被他单手揽住,可他只会觑着机会抚摸那只大的,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给它顺毛,有几次还摸到了软肚皮。 那可不是单纯的狐狸,而是成了精的狐狸,还是成了精的公狐狸。 这种动作很微妙啊。 聊天聊得兴起,顺理成章地,吴安仁跟他们一起上了路。 马车超出想象的豪华舒适,吴安仁大加赞叹,赞叹地都有些夸张了。 两只毛团儿借着吴安仁上车的动作作掩护,哧溜哧溜地飞速逃走了。 吉喆和三只狐狸都看得一清二楚,没理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吴安仁表演。 也知道自己的演技挺拙劣,眼见瞒不过去,吴安仁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失礼了,实在是我那两个小朋友胆子小,还请几位见谅,见谅。” 胡二郎就是忽然看到就想要撸撸毛团子,既然毛团子不让撸,他也就算了。 这会儿的注意力早就全都转移到能给他介绍一堆美食的吴安仁身上了。 吉喆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安静地听吴安仁描述他几次到苏州府的见闻。 吴安仁的口才和文采都很不错,为人也风趣。 苏州府的风土人情,周遭的各色景致,琳琅满目的美食美酒都被他栩栩道来,和友人一起宴饮出游,联诗夜话,甚至邂逅美人儿之类的故事也被他叙说得妙趣横生,让人心向往之。 吉喆也听得入了神。 吴安仁是个很会生活,也很享受生活的人。 他的话里不乏风花雪月,更多的却是烟火气,这是个活得很惬意也很实在的人。 同样都是孤身一人,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 吉喆都要可怜自己了。 给吴安仁倒了一杯茶,顺手也给胡二郎倒了一杯。 吴安仁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自己误会了吉喆。虽然脸很冷,气质很可怕,还是很好相处的嘛。 胡二郎歪歪头,好奇地凑到吉喆耳边,小小声问道“你喜欢他啊” 胡二郎看着心大,实则敏感,他从没见过吉喆除非必要的时候去主动接触什么人的。 有种孤僻的好朋友终于交了新朋友那种又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酸那种复杂的心情。 吐气喷在吉喆耳朵上,太近了。 吉喆皱眉,极快地往后一躲,重新拉开距离。 单手按着胡二郎的脑门把他推回去,喊胡阿田拿吃的出来让他老实点儿。 胡二郎接了胡阿田投喂的果脯,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倒是不闹了,就是眼睛还皮卡皮卡地歘歘吉喆。 吉喆无奈,刚才那点儿微妙的心情都被胡二郎折腾干净了。 干脆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胡二郎恶作剧得逞地呲了下牙,转头笑眯眯地看吴安仁,“咱刚才说到哪儿了啊,吃的吃的,还有什么好吃的” 刚才他说的明明是和朋友野炊的事情,吴安仁心道。 还是聪明地顺着胡二郎的意思转移了话头,开始讨论哪家食肆的菜最好,哪家酒楼的酒最好。 吴安仁也是个老司机了,哪怕心里知道自己可能还赶不上胡二郎年纪的零头,对着那张青葱小脸儿还是忍不住打起方向盘,话题一路歪到哪家青楼的姑娘最漂亮有才华,适合一起从诗词歌赋谈论到人生哲学去了。 吉喆对这种话题没有半点儿兴趣。 胡二郎倒是很满意。 他实在是很不喜欢方才阿吉脸上的表情。 感觉就像是只猎物一直被抢走,自己还被猎人追着跑的狐狸一样,又痛又饿又可怜。 胡二郎觉得以前肯定有人欺负过阿吉,可惜他不敢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19 狐狸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成了精的狐狸还会迁怒。 溜走的两只毛团离开了胡二郎他们远远的,重新又化出人形。 大的那只化成个一身青衫的年青书生。 这狐狸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柳善词。 百多年前他刚开灵智,住的山上有座书院。狐狸经常去书院里混点儿吃的。 书院里有个学生,姓柳,爱好诗词,也擅长作词,狐狸当时其实也听不懂,就是觉得那学生念的那些抑扬顿挫的词儿好听,总是溜去偷听。 那学生发现了也不赶它,后来还把它当成个知己,饭菜水果什么的都跟它分着吃。 所以狐狸后来化形也化成了个书生,比起修炼,更喜欢念书。 不过一码归一码,爱念书不代表他脾气就好。 柳善词也知道,人家老祖宗级别的大狐妖,就是兴起了想逗他们玩玩儿而已,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的。 可知道跟不害怕也是两码事儿啊。 要是当时他们及时就走了,人家也不见得会追,那不就躲过去了吗 偏偏遇到个不识相的来碍事。 柳善词可不是胡二郎这种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单纯狐狸,在人世间打滚了百来年,他见识的可多了,一眼就能看出那个自称姓黄的男人大概是个什么路数。 凤眼一眯,露出个冷笑来,招呼化作个书童的小狐狸,“鬼头,走着,今儿咱们也去给人上上课,教教他们什么教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自称姓黄的男人悄悄出了酒肆的门,骑马行出好远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晦气。 他已经盯了吴安仁好几天了,正好动手的时候被截了胡,这气憋的。 想那吴安仁也是倒霉,被他们盯上也就罢了,顶多是没了财物,截胡他的那伙人里头一看就有不好惹的练家子,皮肉受苦还算好的,别丢了命也没处喊冤。 和他认为更倒霉的家伙一比,立刻舒坦了不少。 反正最近驿道上来往的人多了,打点精神再找新的目标就是。 唉 想起这个,男人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那伙土匪那么快就会被人一网打尽,他们何苦顶风冒雪地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 许是否极泰来了,男人本来打算今天就这样了,随便找个地方吃碗面就进城回去歇着。 不想吃面的功夫,就听见外头忽然吵吵闹闹的,一看,是一伙书生在送别。 一路从城里送出这么远,又是喝送别酒,又是做送别诗的,热热闹闹看着感情十分不错。 被送别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生的很是俊秀,哭得眼睛都红了,更显得楚楚可怜。 青年哽咽着再三谢过,他的那些亲友们才停下不再送下去了,纷纷塞了不少程仪到青年那辆青蓬马车里。 姓黄的男人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面也不吃了,赶紧跟上去盯着“肥羊”要紧。 青年一行三人,随行的有一个书童和一个车夫。 男人认出那青蓬马车和车夫都是车行租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书童是那青年的自己人。 盯了一天,看那青年吃饭投宿,出手都颇大方,又腼腆不爱与人搭话,不怎么习惯出门的样子。 暗自一拍大腿。 这就叫东边儿不亮西边儿亮。 急忙兴奋地给他那几个搭子传信儿去了。 这种大多专门在驿道或商路上设套做局,引得“肥羊”入觳,卷人财物之后消失无踪的,有个独有的名字,叫念秧。 念秧者的耐心往往出乎意料的好,为了能赚一笔银子,可以纠缠上数百里,简直跟王八似的,咬定青山不放松。 那伙人开始是盯上了吴安仁,后来又挡了他的路。 新仇旧恨的,柳善词打定主意要把这伙人一网打尽,才能算出了这口气。 果然,隔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赶在饭口人最多的时候打门口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年,锦衣貂裘,唇红齿白。 柳善词化出的人形就是那种很清秀的文弱男子,和这美少年一比,竟然都显得阳刚了。 那美少年站在门口蹙眉看了一圈,果然粲然一笑,朝柳善词这桌过来了。 “敢问兄台可方便拼个桌” “自然,请坐。”柳善词也笑,能不方便吗,他可是特意给创造的机会来着。 美少年出手格外大方,叫了好几个菜,还点了壶好酒,请柳善词一起吃。 “在下姓金,名文焕,是去北边游学的,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柳善词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在下姓柳,名善词,是个县学生,这次是要回乡赴试的。” 秀才功名可是他实打实考出来的呢,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儿吧。 金文焕顿时露出仰慕的神色来。 俩人就着酒菜,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时文制艺的一顿侃。 侃到后来柳善词都觉得有些可惜了,这人肚子里还真是有些墨水的,偏偏正道不走,非要来走这歪门邪道。 席间金文焕频频斟酒,柳善词装出推辞不过的样子来者不拒。 俩人越说越投契,一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天黑。 酒喝了不少,附近又没有旅店,金文焕就提议,说是附近有个他家的亲戚在,不如去借宿一晚。 柳善词装得烂醉,书童鬼头畏畏缩缩地也不吭声。 金文焕半揽半扶地就把人给弄到他车上去了。 本想着要是这小子直接醉死倒方便了,谁料到半路上,柳善词掀开帘子吹了阵风,竟然慢慢醒酒了。 金文焕暗道一声可惜,面上却笑得更温柔了,倒了茶水就要亲手喂给柳善词。 柳善词心道,这加了料的茶水他可真受用不起,便受宠若惊地慌乱道“这怎么使得,在下自己来” 推拒之间,巧劲儿往金文焕手腕的麻筋儿上一敲,整杯茶都泼回金文焕胸口了。 “哎呀,这怎么是好,都是我不小心。”柳善词手忙脚乱地找能擦拭的东西,“这大冬天的,可别着了凉。” 一来二去的,俩人的手就碰一块儿了。 金文焕的衣襟被扯得半开,这下正好把柳善词的手按在了露出的那一小块白嫩皮肉上。 车里光线昏暗,金文焕的眼神儿眼看着就媚了起来。 柳善词使法子让脸色涨红,赶紧把手抽回来,低下头挪开视线。 心道,这可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忽然又想起,当初这伙人盯上的可是吴安仁。 这么说来,被这美少年勾搭的也可能是那吴大胆了。 嗤,若真成了事,那可真不知道是谁倒霉了。 想起吴安仁的“天赋异禀”,柳善词的脸色倒真的红了几分。 金文焕不知道柳善词在想什么,只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了,行动间就更露骨了些,直接把湿掉的外衫脱了,中衣半敞,借口车里冷,一个劲儿地往柳善词身上贴。 一团软玉温香就在身边,柳善词脑中想的却是这金文焕差点儿也会这么勾搭吴安仁,那点子暧昧顿时就被一股子酸气给顶散了。 他和吴安仁之间颇有不少露水之情,多半都是吴安仁来拉扯他的,他自己倒是更偏好与吴安仁谈诗论文些。 吴安仁那物生的奇伟,阳气又是极足的,柳善词再厉害也没法子次次让他尽兴。 往日他也没把吴安仁那些另外的露水情缘放在眼里,偏偏这次,还没有影儿的事儿呢,他就已经入了心了。 柳善词不知道什么叫吊桥效应,他只清楚的记得自己恐惧至极的时候护住他的怀抱和给他安抚顺毛的手有多暖和。 在大妖的震慑下,那一点点的安全感,就像是千里冰封中的一点火源。 柳善词脸蛋发烫,对身边挨挨蹭蹭的金文焕不耐起来,装着害羞的样子一路闪躲,差点儿掉出车外去。 嘴里大声疾呼,“鬼头鬼头” “公子我在这儿呢”后面一两青蓬马车滴答滴答地追上来,正是书童鬼头带着车夫赶着他们自己的车追了上来。 见柳善词几乎跳车,金文焕也顾不上妩媚作态了,赶紧一把把人抓住,急慌慌道“柳兄危险,都是小弟冒犯了,柳兄切莫在意。天黑夜寒,我那表叔家就在前面,且柳兄暂住一晚。” 说完就扬声大喊。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村子。 就听一阵犬吠,一个人提着灯笼从前面一个小院里出来了。 正是之前那自称姓黄的男人,这会儿换了一身儿布衣,像模像样地装成个村里人。 “叔侄”俩都热情好客,一个拉一个拽地把柳善词让到了院里。 小院儿不大,一正两厢三间房而已。 寒暄一阵之后,见柳善词哈欠连连,就把他让到了里间去安置了睡下。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有人进来。 你来我往地唱大戏一样热闹了一阵之后就开始赌起钱来。 柳善词暗自嗤笑,这套路还真是老把戏了。 便闭上眼睛养神,等着好戏上演。 不想没一会儿,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香风袭来,一个娇小的女子悄悄摸进了屋。 柳善词挑眉,这是见他对那个金文焕没有“兴趣”,就换了个小娘子来使美人计了 对这飞来艳遇毫无兴趣,随手扯了个枕头变作人形,自己躲了出去。 那小娘子被障眼法迷惑,恍然不觉被子里只是个枕头,依旧解了衣裳软语着钻了进去。 果然,小半个时辰之后,犬吠声大作,人声喧哗,院门被敲得咣咣作响。 金文焕抱着一包赌具急惶惶地冲进里屋,口中道“柳兄救命,”就去掀被子。 一摸摸到个小娘子,立刻做出震惊的模样来,大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娘子还被柳善词的法术迷着,床上又没有别人,自然没有回应。 屋里黑漆漆一片,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金文焕只好转回去取灯火。 到了外屋,大门紧闭,屋外的人叫着官差搜赌,咣咣踹得大门直颤。屋里的几个人也配合着制造紧张气氛。 转头看见金文焕抱着赌具又出来了,都很疑惑。 几个人跟着金文焕打着灯进了里屋,发现好不容易被带进圈里的“肥羊”竟然消失无踪了,都是大惊失色。 床上桌下的找了一圈,连院里的鸡窝猪圈都找了,也没有。 院门外还在大声叫嚷,吵得人心烦。 那个姓黄的“表叔”不耐烦地去开了门,对官差打扮领头砸门的那个怒道“人都没了,还演什么” “人没了”那几个同伙也急了,冲进来蒙头蒙脑地到处乱翻找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20 小院儿一共就那么大,一群人把箩筐被褥鸡窝猪圈都被翻一遍,也没找到他们的“肥羊”。 有脑子灵活醒过神儿来的就嚷,“别是跑出去了吧。” 装作官差的那个恶狠狠道“来的时候还看到那小子的马车了,肯定没跑远,追” 找到了必要让那小子知道知道厉害。 “大哥,门打不开啊”一个小子懵头使劲儿推院门,就那么两扇木头门,竟然用了全身力气都推不晃动的。 又有几个小子不信,跟着也去推,那两扇破木头门还是纹丝不动。 “起开。”那官差打扮的男人脾气不好,几下把几个小子都推搡开,自己去试,结果用力到脸都憋成紫茄子色儿了,门就是不动。 院子里闹哄哄的。 金文焕心眼儿多。 他久经风月,里屋连个窗都没有,若是真做过那事哪能没有味道,偏床上的小娘子两眼迷蒙,一副事后不醒的样子。 他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儿,九成,他们这是踢到铁板了。 金文焕一拉那姓黄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俩人悄没声息的收拾了些东西,顺着屋后小路打算翻篱笆逃走,为了避人耳目,连个灯火都没点。 想的是挺好。 这晚的月色本来也挺亮。 偏赶上这个关头,也不哪里来了一阵风,推着云雾把月光遮了起来。 黑咕隆咚的,俩人拎着包袱小心翼翼地走了老半天也没摸到后院儿的篱笆。 明明就那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却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俩人头上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这是惹到不能惹的东西了啊。 他们这种走歪门邪道的,其实平日里反而最是谨慎,但凡觉得惹不起的都不会动,一旦得手也会立刻远走高飞躲个无影无踪。 要是遇到那种惹不起的,他们也比谁都识相。 像是当初那山匪头子的儿子看上了金文焕的媳妇,金文焕二话不说,双手就把媳妇送上,然后一伙人立刻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他们不傻。 一是惹不起那手段莫测的匪头子,生怕那匪头子的儿子得了他媳妇去又看他不顺眼。 二来,金文焕那媳妇往日里也和方才那新勾搭上的小娘子一样,做了不少“仙人跳”的勾当,只是这小娘子是自己愿意的,他那媳妇却多是不情不愿,他也怕被反咬一口,反而两面不得好。 若是知道那伙子无法无天的山匪这么快就能被一网打尽,他们何必要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重起炉灶啊。 两个人就这么摸着黑在后院里跟无头苍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乱窜,越走心越颤,冷汗把衣服都打透了。 想要找回头路,却发现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想停下来,也不敢,一停下来就有阴冷的风嗖嗖吹,隐隐约约还有恐怖的呜咽声从风中传来。 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金文焕更是直接哭了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半点儿楚楚可怜的样子都没有了。 前院的一群人也没好到哪去。 院门打不开,发现不对劲儿的人想要翻墙逃出这邪门的院子。 不过一人高的泥巴院墙,也不知道怎么就跟镜子一样滑,根本无处着力,还怎么跳都够不到墙头。 眼见着不大的破院子,就是出不去。 一群做惯了坑蒙拐骗的人失了耐性,开始互相推诿指责,一言不合就上了拳脚,内讧得那叫一个热闹。 柳善词就坐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树上,看着里面的闹剧,笑的白牙森森。 该,让你们谁的主意都敢打,非让你们长长记性不可。 不多时,被派出去的鬼头回来了,三两下也窜上了树,“主人,我把官差给引来了。” 柳善词问道“都照我说的办了吧” 鬼头嬉笑道“放心吧主人,我都说清楚了。可惜县衙我进不去,不过那捕头肯定能把话传给知县的。” 柳善词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被鬼头引来的真正官差就找到了这小院儿。 领头的那个捕头让手下把这院子围了,自己带了几个人,侧耳贴到院门上听了听,试探地一推门。 木头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举起火把灯笼一照,就看见院子里七八个人已经躺了三四个,剩下的还在口里不干不净地对打,脸上都看不出人样了,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捕头眼神儿好,看见几个胆敢穿着官差服色的,眼睛一眯,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儿,也兴奋起来。 三更半夜的,他正老婆孩子热炕头呢,不知哪里来的一篇话儿就传进他耳朵里了,偏全家只有他自己听见了。 捕头是个有主意的,富贵险中求,一咬牙就照着话里说的地方来了。 若是他听到的事儿是真的,那这回功劳且不说,起码兄弟们都能捞到不少赏钱。 念秧这伙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倒霉蛋三两下就都被抓住捆上了。 后院那俩已经被吓尿的,这会儿看到了真官差,也不想着跑了,跟看见亲人了似的,哭着就扑上来了,被捆上带走的时候简直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打都不会跑。 前面那伙内斗得半死不活的就是根本没力气跑了。 没料到还有个小娘子。 捕头瞅见那伙人停在院里的马车,正好了,拿棉被把还没清醒过来的小娘子一卷,往马车上一搁,全打包带回衙门去,等着天亮上衙之后交给知县审问。 这头吴安仁善谈又风趣,还知道不少苏州府好吃好玩的东西,胡二郎立刻觉得这人不错,反正顺路,大方地包揽了吃喝住行,就想听他多介绍介绍。 吴安仁也是个大方豪气的性格,并不推辞,也不占便宜。苏州有他的好友,他也曾在苏州念过几年书,熟悉得很,到时候正好可以做个向导,报答一二。 有吴安仁分散胡二郎的注意力,吉喆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也清静不少。 胡二郎有分寸不假,可活泼过头了。 很多年没有和人正常交往过,吉喆非常不习惯这样黏黏糊糊的与人同路。 一路行来,他对这世界也了解的差不多,若是可以,他早就自己走了。 不过一来他答应了胡四郎,二来也有些别的不好说的原因,便决定将胡二郎送到了宁波再分道扬镳。 那婚宴他是不打算去的,本来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去凑热闹。 更何况,他也不打算继续与胡二郎同行下去了。 胡家兄弟不错,目前看来对他也没有威胁,相反,还颇有助益。 可也不用再深交下去了。 吉喆把东西都摊在床上,一一清点。 金银财物,零碎的玩具,衣服鞋子,还有大堆各种零食。 几乎全都是胡四郎和胡二郎给他的。 无论如何,他也算阴差阳错地帮了胡二郎一个大忙,这些东西他拿得并不亏心。 另有一些是打山匪的时候分到的,黑吃黑的,还有官府给的赏钱。 吉喆自认为没出什么力,就拿了一少部分意思意思,剩下的赏钱他原本也没打算要。 那都不过是个借口,他想做的只是试探而已。 出于对他来历的错误认知,那两个看似圆滑或寡言的狐狸跟班并没有发觉他的心思。 吉喆也正是因为这个觉得欠了胡二郎一次,才默默决定把他送到宁波再走。 胡二郎对他的确是赤诚一片。 吉喆却利用了他。 虽然吉喆事先考虑过,有了六七分把握,才做了这个试探。 但利用就是利用。 即使这些卑鄙的心思没有被发现,吉喆也不觉得他有资格能跟胡二郎继续深交下去了。 打定了主意,重新将东西收好,吉喆翻身睡了下来。 夜已深沉。 此处距离苏州府已经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客栈的条件相对很不错了。 即便如此,墙壁和地板也没有能力隔绝声音不传到吉喆耳朵里。 那两只跑走了一天两夜的狐狸崽子似乎是长了胆子,竟悄悄地回来了。 小的那只跑去通铺找吴安仁的书童报儿去了。 大的那只直接跑到了吴安仁的屋里。 吉喆听着听着,忽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也不是没有见识的。 当年东躲西藏的时候混过不少地方,酒吧后街收瓶子的时候,更糜烂混乱的也见识过。 住的隔间不隔音,薄薄的三合板别说声音,就连味道有时候都挡不住。 男女的,男男的,女女的,甚至几个人一起的,吉喆统统都见惯不怪了。 到了这个世界头一晚还见识了男的和壁画里的女人。 只是这男的和公狐狸他就真的头一次见识了。 那狐狸也是知道羞的,还使了手段遮掩声音。可惜对吉喆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听着那放纵到后头干脆哭起来的声音,吉喆难得地有些坐立不安。 若不是听得清楚,是那公狐狸主动的,他都要以为是吴安仁硬来了。 吉喆见识是有的,经验是半点儿没有的。 也不知道那狐狸明明都叫得那么惨了,为什么两个纠缠得还好像越来越如胶似漆了。 那种事到底有什么好做的 皱着眉头挺了半晌,隔壁的声音反倒越来越大了。 吉喆被闹得硬是领悟了新技能,一杯冷水泼出去,整件屋子被一层薄薄的发着微微蓝光的水膜包裹住。 这下终于什么幺蛾子也别想烦到他了。 吉喆扯过被子,松了口气,睡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21 第二天吴安仁照旧被请到了胡二郎的马车上。 胡二郎盯着他的大氅道“让那崽儿出来吧,我不会再摸他了。” 吴安仁安抚地揉了柳善词两把,抬眼疑惑地看胡二郎,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本来他昨晚,啊,不对,是今早,还好生劝说了柳善词,给长辈揉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胡二郎是个孩子脾气,就当是结个善缘了。 胡二郎努嘴道“我弟弟说了,不让我胡乱摸有相好的小崽的。他都跟你相好了,我不能摸他的。” 此言一出,饶是吴安仁脸皮厚实,也有些涨红了。 怀里昨夜被他好一顿折腾的柳善词更是毛都炸开了,小爪子在吴安仁身上狠狠抓了几下。 吴安仁忍疼苦笑。 柳善词人形清秀文雅,与他言谈相得,性情相合,他本就男女不忌的,又旷久了,不由得就对这兄弟生出些心思来。 试探了几次,柳善词也并不厌恶。 吴安仁是个大胆的,也不怕柳善词是个狐狸,暗自欢喜地就把兄弟拖进了床帏。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那物事着实是生的异于常人,当年妻子早逝也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故此多年下来也绝了续弦的心思,免得再害了别家闺女。 柳善词是个狐狸正好能受得住他。 可惜他是打算与柳善词做个长久的契兄弟的,柳善词却更多是把他当可以谈诗论文的知交。 吴安仁便有些失落,也渐渐熄了心思,不想昨夜柳善词竟然忽然开了窍似的,主动得很,他大喜过望,就失了分寸,导致柳善词浑身无力,又疼得很,跑也跑不了,这才被藏在衣服里带上了车。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被调侃几句吴安仁内心还有些暗喜。 可惜柳善词脸皮比他这个人类书生还要薄的多,这下只怕要别扭上好久了。 不过,吴安仁此刻完全变成了恋爱脑,想一想柳善词闹别扭的样子,也觉得十分可爱,手痒地不由得搂紧了怀中小狐狸,在软乎乎的肚子上揉个不停。 柳善词刚才还在为自己昨晚一时迷了心窍做下的蠢事恼羞成怒,这会儿下腹不可说的地方被吴安仁逮住就是一顿欺负,也顾不得羞恼了,大尾巴在吴安仁大氅里乱甩一通,嗤拉两下就把那蠢材的衣襟给抓出两道口子。 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本来还挺宽敞的马车里被这股子黏黏腻腻的粉红气氛占了个满满当当。 胡二郎半懂不懂地瞅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上直痒痒,往吉喆这边蹭了过来。 这种感觉就叫肉麻了。 吉喆无奈地往外让了让,省得胡二郎贴到他身上来。 后来干脆出去骑马了,眼不见心不烦。 胡二郎也跟着出来骑马,还一脸懵懂地问吉喆“他们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觉得那么奇怪,感觉车里好像忽然没我待的地方了似的,不自在得很。” 是被恩爱的酸臭气熏出来的啊。 吉喆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回去问你弟弟,不然问胡阿田和胡阿力也行。” 胡阿田赶着马车,吴安仁的书童报儿挨着他坐着,怀里还抱着狐狸鬼头。 方才胡二郎他们说话都没遮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都笑嘻嘻的,连鬼头都唧唧地咧嘴。 胡阿力本来骑着马在前边儿开路来着,这会儿也忍不住溜达回来听八卦了。 这家伙闷骚的,还脑洞大开地打算这回就用这个题材写个本子呢。 听见吉喆甩锅的话,胡阿力若无其事地拍拍马屁股就溜了。 胡阿田跑不掉,苦笑地对着自家老祖宗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难得地结结巴巴“这、这个” 别看他这会儿就像个圆滑的普通侍从,人家好歹也有五六百年的道行,能被胡四郎派出来贴身照顾胡二郎的,能是一般狐狸吗 不能,放出去那都不是好惹的。 人间打滚几百年,那肯定都是老司机了。 这种事儿要是跟个别的崽子解释,那他肯定乐不得的调侃一顿。 可这是他家老祖宗啊 那是他敢瞎教的吗 万一把老祖宗教歪了,他哪还有活路啊 都是狐狸,胡阿田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又委屈,又哀怨地看吉喆。 平时觉得这位吉爷爷沉默寡言的,本事大,性格干脆,不愧是老祖宗的朋友。 这会儿才发现,这也是个切开黑。 坑小辈可不道地啊吉爷爷 吉喆视而不见。 他年龄还不到他们零头呢。 骡子大马大值钱,辈分大,不值钱。 胡阿田也是机灵的,一二来去的搞怪,果然很快就把胡二郎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车走了不到半日,就到了城门口。 苏州府果然热闹,往来行人身上穿的衣服也与北边儿不同,样式花色都很时新。 排队入了城,胡阿力去找客栈。 胡阿田赶着车先送吴安仁去他朋友府上。 吴安仁这朋友是他当年在苏州念书的时候认识的,叫李化,比吴安仁年长二十多岁。 俩人都是没什么文昌运的,几次考试都不成。 吴安仁家资不丰,也不执著仕途,就回家成亲了。李化家里是当地的大户,颇有些田地,干脆就回家当了个地主。他打理家财的天分比念书强多了,家业逐年丰厚,日子过得也算顺心。 这俩人不仅科考上同病相怜,子嗣上也是半斤八两。 吴安仁是膝下空虚。 李化跟老婆感情很好,后院干净,只是一直无子,快四十的时候才得了一个闺女,夫妻俩爱如珍宝。 女儿也貌美聪慧,可惜长到十四了,眼看要相看人家的时候,突然一病去了。 夫妻俩差点儿也跟着女儿一起去了。 好不容易挺了过来,又因为家产被族里贪心的远亲给盯上了,打着过继儿子谋取家产主意的比比皆是,搞得俩人烦不胜烦。 后来两口子忍无可忍,李化老婆便给他纳了个妾。事先签了文书,承诺只要生了儿子便厚赏给那妾找个好人家发嫁。 隔年,喜出望外地,李化的妾真的给他生了个儿子。 夫妻俩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李化也不讲究什么文雅有内涵了,直接给儿子取名珠儿,如珠如宝。 李化写信给吴安仁报喜的时候,他正跟柳善词出去游历,直到去年才回来。 侄儿洗三、周岁都错过了,这回也是特地来补礼的,算起来这孩子也该有五岁了。 吴安仁实际上也有三十七八岁了,只不过柳善词经常找些能延年益寿的好东西给他吃,看着也就三十出头而已。 若是从前,老友得了老来子,自己还膝下凄凉,他定然也是会有些自怜的。 如今有了柳善词在身旁,吴安仁就心大把这些都放开了。 他这兄弟最讲义气,便是往后他年老体弱,两人的契兄弟情分不再,柳善词也必定会打理他后事,不叫他晚景凄凉的,哪里还需要担心。 于是就欢欢喜喜地备了厚礼来老友家串门了。 到了地方,吴安仁当先下了车,回身一掀帘子,伸手扶了一个清秀文雅的青衫书生出来,正是做了一路心理准备,终于化出人形出来的柳善词。 吉喆看了一眼就算了,胡二郎却好奇地一直打量。 虽然明知这位大妖没什么恶意,柳善词还是腿发软,便宜了吴安仁,打着扶人的幌子抓着他的手不放。 直到吉喆和胡二郎他们走了,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往腰上拧了吴安仁一把,自己站稳了。 报儿熟门熟路地去叫门。 吴安仁也有好几年没来拜访李化了,打量着李府大门,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些不好的感觉来。 按说老友得了老来子,李府应当生机勃勃才对,怎么看着有些凄凉呢。 柳善词看得更清楚些,那李府上头一层阴翳的晦气,只怕是遇到了不小的劫难。 果然,老门子出来一看,见是吴安仁,眼泪差点儿下来,一面叫小子去通报,一面赶紧把人迎进去。 一路唉声叹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吴安仁就算不能帮什么忙,至少也开解老爷几分,不然他们这府这回只怕就真的散了。 吴安仁跟着迎出来的管家进了李府,管家比老门子强些也有限,眼袋也浮肿着,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和小子都面无欢色,整个儿李府都阴沉沉的。 等看到李化的时候,吴安仁都惊了。 李化一向身体都不错,不然也不会五十好几了还能得个老来子。 可眼下李化头发花白,面色灰白苍老,整个人都没力了,必须撑着身边儿的小子借力才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看着就像是比死人多口气的样子。 见到吴安仁,李化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兄弟,我苦啊” 吴安仁赶紧上去一把把李化扶住,让他慢慢坐下来,劝道“李兄莫急,慢慢说,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李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李化的老来子珠儿,虽然生的玉雪可爱,却是个灵窍不通的,长到五岁了还不怎么会说话,更别说开蒙了。 李化虽然不嫌弃儿子,却也担心自己百年之后,珠儿的日子会过不下去。 拜遍了道观寺庙,能找到的大夫都请来看了,也不见成效。难免病急乱投医,找些市井间的“能人”来开些“偏方”。 可怜一片爱子之心,却被人抓住了当做谋财的大好机会。 苏州城繁华,有钱人多,城里就有不少专门做这些有钱人“生意”的小道人士。 这些人良莠不齐,有些纯属骗子,有些却有些邪门本事。 李化遇到的这个就是后者。 那是个独眼的和尚,在苏州城里还颇有几分名气,据说断人很准,上来就能把人家里事儿都说个七七八八。 虽然要价贵,信他的还真不少。 这和尚主动找到李化,说是能解他的烦忧,一张嘴就是一百贯钱。 李化忧心儿子不假,也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这和尚挺有名,他也曾经让人去打听过。 打听到的消息五花八门,大多都是这和尚主动上门的,说的倒是挺准,要价也高,有时候人家家里没问题或者只有小问题,并不想给那么多钱,结果转脸就出了事儿,只好给钱让这和尚给“消灾”。 李化心知这和尚是有门道的,就想破钱免灾算了。可百贯也太多了,他家底和寻常人家比算是丰厚,也还没到可以挥金如土的地步,就跟那和尚讨价还价。 给十贯不行,涨到三十贯,和尚还是不满意,就要百贯,少一文都不行。 李化也是暴脾气,甩袖子就走了。 当天珠儿就暴病,心脏剧痛,小小一个孩子,疼得脸色发青,被面都被他抓裂了。 李化心疼得不行,赶紧把账上能提出来的钱都提出来了,一共八十贯,带着去找那和尚。 那和尚笑话他,既然心疼银子,还来找他干嘛,他又没本事。 把李化赶走了。 李化苦求不得,无奈回了家,才发现珠儿早就咽气了,老妻也惊痛得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李化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死过去。 吴安仁听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那和尚何在” 李化摇摇头,“我满城都找过了,找不到啊” 走投无路,若是吴安仁今天没来,这会儿李化已经要去告官了。反正他已经断子绝孙了,就是拼了全部家产不要,也要那恶僧不得好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22 苏州城非常繁华,即便是冬天,这城里的百姓也有法子把日子过得花红柳绿温温软软的。 胡阿力大把银子撒出去,很快就在城里最大的客栈里租了个清静的院子。 客栈前面就是酒楼,大厨做的好肘子,店里还有自酿的好酒。 舒服地吃了一顿饭,胡二郎带着胡阿田出去闲晃,吉喆照旧留在客栈里享清静。 苏州水多,棋盘样的河道纵横交错,穿城而过。 知道吉喆喜水,胡阿力特地挑了个临水的院子,不仅与河水只有一墙之隔,院子里还引了活水进来修成蜿蜒的溪流和小池塘,水上有精致的木桥,院子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虽然这时候是冬天,没有满院繁花可看,可院中的几棵腊梅开的正盛,香气氤氲,别有意境。 住个客栈都能这么享受,吉喆再次感叹了下有钱的好。 要了不少咸的甜的点心和零嘴,点了壶甜酒,对着窗外的腊梅花慢慢享用。 花香沁人心脾,舒缓了吉喆的心情。 柳善词都能看出李化家晦气照顶,吉喆自然也能。 这一路隔三差五就能遇上些事故和故事的,他都要习惯了。 这也不错。 自打穿来这个世界,他不仅体质时刻进化,还时不时地就发展处几个新技能出来。 这些东西有些他能自己熟悉,有些他能领悟,有些就需要外力指点了。 怕露了底,他也不敢主动问,有这些意外事件,他就能在一边儿偷师不少。 能变得越来越强大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也有些小烦恼。 从前不过是五感灵敏就已经让他很不喜欢置身人群了,如今不仅五感,还有些超乎常人的感观,人多的时候巨大的信息量一股脑地涌进来,让他有种主板要被烧坏的感觉。 寒风挟着冷香,吉喆倚在窗边喝酒,喧闹声都隔得远,他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正惬意着,忽然,一股子臭味儿冲了过来。 那味儿臭的跟吃坏了肚子的人放的屁一样,恶心的不行。 吉喆顿时皱起眉头,胃口全无。 很显然,这么贵的客栈是不可能让茅房这么煞风景的东西来破坏景致和住客心情的。 吉喆也听到了声音,他可以确定,绝对是相邻的院子住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懒得多管闲事,直接一杯酒泼了出去,淡蓝色的水膜罩住了整座小院儿。 用过一次之后这个技能熟练多了。 味道虽然被隔住了,胃口也伤的差不多了。 这种味道他之前也闻到过,就是那个匪头子,不过那匪头子打家劫舍的,手上也不知多少血腥人命,身上的臭味都没有这么重。 所以隔壁到底是住进了个什么玩意儿 吉喆不想管闲事,不代表事情不找上他。 实际上,一进客栈,他就被盯上了。 这次出来,衣食住行都是胡家人给打理的。吉喆也知道身上穿的都是好东西,却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价值。 不过他不识货不代表别人也不识货。 吉喆身上穿的戴的大略加一加,足够一个富裕家庭奢侈的过上好几年了。走了这一路,怎么说也跟人交流的多了不少,吉喆身上的煞气收敛了许多,虽然还是有生人勿进的冷漠感,搭着一张格外年轻俊美的脸,看上去就和个傲气单纯的年轻公子没有什么差别。 身后还只跟着胡阿力这么个看着普通的随从。 口音一听也肯定是外地来的。 当然很容易就被当成个“肥羊”。 就是这么一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头儿的运气才叫不好了。 胡二郎只要有好吃好玩的,那精力充沛的就没边儿,半夜要是有吃的,他半夜也不会回来。 反正也有胡阿田照顾着,吉喆半点不挂心。 跟胡二郎这个正宗吃货不一样,吉喆的胃口也大,但他纯粹是为了积攒能量才会使劲儿吃。 没什么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懒得进食。 被那股子臭气熏得不爽,吉喆不打算吃晚饭了。 好不容易能舒服清静地待一会儿,连叫热水都省了,直接用自己新开发出的技能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就躺下了。 胡阿力很有眼色,存在感低得很,基本不会来打扰他。 可惜吉喆今天注定是吃不好睡不好了。 刚眯缝着一点儿,就感到自己布置的水膜被什么阴冷的玩意儿给触动了。 这里毕竟是客栈,有个小二掌柜的出来进去的都很正常,吉喆的水膜也不过是阻挡声音和味道,再有个预警的作用,并不妨碍进出。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当成软柿子对付。 眼睛都没睁开,皱着眉头仔细感应着。 反正麻烦都遇上了,不如利用一下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好了。 那闯入的东西果然没有察觉吉喆的水膜,也对自己已经被发现的事实一无所知,自顾自地在院子里各处巡视察看,像是个挺有经验的探子。 吉喆惊讶地发现,那东西居然是没有实体的,移动全靠飘,身上一层灰蒙蒙的阴气里还泛着微弱的蓝光,那是穿过水膜的时候沾到的水汽。 有这个,不管那东西藏到哪里都躲不过吉喆的感知。 这不会是个鬼吧 吉喆见识过了妖怪,见识过了可以进人壁画,见识过会做法的术士和花里胡哨的幻术,还真没见识过名副其实的阿飘之前见过的鬼书生叶长志看上去更像活人。 不过那身形也忒矮小了,不是个侏儒的话,只怕就是个孩子。 一想到那些养小鬼的故事里被养的基本都是童鬼,吉喆的那点儿兴头也沉了下去。 这阿飘身上虽然没有那么臭,也带了不好闻的味道。 对比一下大概就是陈年没清理过的茅坑和新鲜榴莲的味道那种差距。 虽然都挺让他受不了的,但有本质的区别。 那小鬼谨慎地在院里飘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人,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小楼。 这客栈建的很有趣致,住的地方不是正房厢房那种端端正正的房子,而是用回廊连起来的前后两座小楼,高的那座甚至有三层,在楼上打开窗就可以直接欣赏到半个苏州城的景色。 相当不辜负它高昂价格。 吉喆住在靠后面的那座小楼里。 然而还没等那小鬼飘过来呢,就先在前面的那座小楼里遇到了也早有准备的胡阿力,然后被一举成擒。 吉喆沉默地反省了一下,是自己的警觉心降低了,还是胡阿力的存在感比他还低,他竟然忘了院里还有一只实力也很不错的狐狸。 “吉爷爷。”果然不出一会儿,胡阿力就来敲门了。 “进来。” 吉喆见胡阿力右手攥了个拳头,还是一副老实沉默的样子,顺服有礼地进了屋。 “吉爷爷,有宵小闯进来,已经被我抓住了,您看要怎么处理” 吉喆有些好奇,“放出来看看” 胡阿力右手张开,一个灰扑扑的影子瞬间落地,颤抖地缩成一团,连逃跑都不敢,跟个受惊的耗子似的。 大概是受惊过度,那团灰影子散了聚,聚了散,好半天才影影绰绰地稳定下来,能看出大约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五官模糊不清,呜呜咽咽地憋着不敢哭出声。 “你是谁来干嘛的”吉喆问道。 他的声音本就偏冷,还一贯没什么感情,那小鬼听了更害怕了。 感觉自己变成了欺负人的大魔王似的,也是很无奈了。 对着个孩子样儿的小鬼,吉喆的耐性还是多了几分。 那小鬼也识相,没让吉喆多等,战战兢兢地有问必答,丝毫不敢隐瞒。 “小小的姓詹,就是苏州城里人,六岁上没了父母,被兄嫂赶去了外祖家里住,后来被妖僧做法迷杀在桑树底下,炼成了役鬼,多年来为虎作伥,害了不少无辜”那小鬼也是个有主意的,一狠心,叩拜求道,“小的自知罪孽深重,奈何身不由己。小的知道那妖僧勒索蒙骗所得的财物所在,愿意都献出来给大人,只求大人能让小的解脱,小的愿意入地府赎罪。” 小鬼做久了鬼,也是有见识的。 心知肚明,再这么被那妖僧操纵着作恶下去,迟早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有个机会摆在面前,一狠心就赌了。 吉喆不说,但是胡阿力想要灭了他也就不过动动手的事儿,小鬼反正没什么可损失的。 再说他也发现了,魂魄上被那妖僧施法上的枷锁不见了,不然他也不敢说出那些话来,可见他那位“主人”这次是看走眼,惹到了大麻烦。 他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小鬼的心机很浅显,也不算过分。 吉喆就当没看见,反正也是那妖僧先动手的。 连他布置的水膜都发现不了,可见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吉喆也没了兴趣,便对胡阿力道,“你去处理了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家伙臭的很,别带过来。是妖怪就随你处置,是人的话,就丢官府去吧。” 胡阿力应了一声,重新把那小鬼抓在手里,攥着就出去了。 小院儿里回复了安静,吉喆却并没把重新穿起的衣服换下回去继续睡。 他离开了小楼,顺着小院儿的围墙走了一圈。 这样奢华的院子客栈不只有一套,而是有好几套,院子与院子之间有月亮门连通,每一座院子都不尽相同却又风格相似,连起来便是一整座园林。 住的客人是不相干的人时,位置隐蔽的月亮门就是锁起来的。 吉喆站在被锁住的月亮门前,一面伸手无意识地触摸自己布置下的水膜,戳得蓝色的光点一小片一小片的散开,若是夜里想必会更漂亮;一面微微地出神。 他住的院子位置比较特别,为了临水的位置是凸出去的,与之相连的两个院子,连通的月亮门都在同一侧的墙上。 方才那个什么妖僧的味道太臭了,把味道隔绝掉之后,他才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匿在一片静谧中观察他一样,当然不是方才那个小鬼之流的东西,比那隐蔽多了,也有恃无恐多了。 似乎没有恶意,却让他耿耿于怀。 吉喆闭上眼睛,放开了自己的感知,仔仔细细地去感应,一寸一寸地毯式地搜查。 一无所获。 只是顺便围观了一下胡阿力干脆利索地出手过程。 真的,那妖僧的胆子太大了,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一个住了三只大狐妖和一个不明生物的院子是可以随便试探挑衅的。 明明就是个纯靠外物的半桶水来着。 吉喆本来还想着再不济,也能看看妖怪是怎么对付这种邪门歪道的。 结果,胡阿力比当初打山匪还轻松。 山匪还会两下拳脚,这货,身上那几样“家伙”没用了之后就是个菜鸡。 被胡阿力一把把脖子抓住,立刻连半声都坑不出来,又惊又恨,没憋死也差点被气死。 因为那个小鬼真的当着他这个“主人”的面儿把他的老底全给掀了。 吉喆随便听了两耳朵,就觉得把那臭得跟茅坑似的家伙扔官府去简直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钱都拿走,法术破了,还犯了那么多事儿。 当官的没理由放过他的。 这些念头不过一瞬间,吉喆便又把主意放回了搜索上面。 但跟犁地一样把附近几个院子,甚至河道和街市都扫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那股视线的源头。 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 但吉喆可不相信自己会敏感过度。 以从前被追捕了数年都没被逮进实验室的成功经验作保要是他真的那么神经质,根本挺不到背后主使发疯对他闹市追击那个时候,先一步自己就要疯掉了。 试了几次之后,仍旧无所得。 吉喆睁开眼睛,放弃,决定回去继续喝酒。 找不到,证明对方比自己强。 他决定不把自己的水平拉到跟那个恶臭妖僧一个水平,不做不自量力的傻逼。 虽然这让他非常心塞。 心塞,如果当初他有如今的本事和实力,肯定能把那个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的“猎人”给薅出来,塞进通电的笼子里,也让那个家伙尝尝味道。 心塞,即便他有了如今的本事和实力,依旧没有强到可以横着走。 甚至,他不确定认真出手的话,自己能单挑得过胡家兄弟。 再一次的,吉喆下定决心要去那个山匪交代的罗刹海市去看看。 蜃珠让他领悟了幻术,也许能在那里触发更多的技能也说不定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23 夭折的幼童并不需要像是成人一样大办丧事之后点穴厚葬,事实上,很多夭折的孩童都是被火化后一个罐子草草埋葬的。 李化和妻子都舍不得如此残忍对待他们可怜的珠儿。 小小的孩童被收殓在一具小小的棺材里,就停放在后院。 青白的小脸和扭曲的双手都显示着这孩子死前收了多大的折磨,让坚持来给未曾有缘谋面的侄儿上一炷香的吴安仁心中悲愤不止。 来时准备的礼物已经用不上了,吴安仁便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李化,至少让珠儿带着下葬,也算是他这个叔叔的一片心意了。 对李化要告官的主意,他是赞同的。 只是这样的恶僧过往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在上报官府将他的恶行宣扬出去之前,他更想狠狠给一顿教训出出恶气。 吴安仁对李化介绍了一直默默然没什么存在感的柳善词,直称这是他内人。 换了平时,李化可能讶异吴安仁竟选了个男子共度余生,可眼下,他更惊讶吴安仁说看上去一派文弱的柳善词可以帮他报仇。 “善词身怀异术,往日也助我良多,李兄不必担心。”吴安仁并没有说出柳善词的狐狸身份。 柳善词忍着听到吴安仁称他为“内人”时内心涌上的羞意,配合地做出高人装点头将此事应下。 向李化告罪一声,亲自去查看了珠儿的尸身,心下有底,道“李兄安坐,我让童儿先去查探那妖僧藏身之处,稍后必将之擒来谢罪。” 说完便打发鬼头出去找人。 李化见吴安仁和柳善词都是信心十足的样子,也相信自己好友,不过他之前派人全城去打听,都没能找出那恶僧,本以为怎么也要等上一阵子。 不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鬼头就急惊风似的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主、主人,那、那恶僧已经被人抓住送到衙门去了。官老爷正在审呢,衙门口好多百姓都聚着在看。” 几人当即惊得站了起来,李化更是眼睛瞪圆,急急确认道“当真” 鬼头道“真的真的,现在就在审呢,那恶僧不知道是犯到了哪位大人手里,差点儿被掐死呢,小的看见他脖子上一圈紫黑掐痕,真真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李化顿时喜怒交加,握紧了吴安仁扶住他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吴安仁见李化激动过头,便做主道“我陪兄长去衙门确认下,也使人去慢慢说给嫂夫人听,好让她能打点精神,振作起来。” “好好。”李化连连点头,让管家听吴安仁的。 几个人立刻往衙门口赶。 隔了好远就被拥挤看热闹的人群给阻住了去路。 柳善词暗地里使法让人群让出一条路来,几个人才挤到了前面。 往大堂里一看,果然堂前趴着个半死不活的人。 身上穿得绫罗绸缎挂金佩玉的,可只看个侧脸,李化就确认这就是那个恶僧,化成灰他都认识。 顿时老泪纵横,哀嚎一声“苍天有眼”就再也无力支撑,跪倒在了地上。 堂上正过堂的知县老爷被李化这抽冷子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这两天也不知走的是什么运,平平常常坐着堂,天上哐哐掉馅饼,还全是肉馅儿的。 先是前两天半夜三更的,手底下的捕头忽然领人抓了一串儿从北骗到南的念秧子回来,刚审完,还没等上报贴公告呢,这就又送上门个害人勒索的恶僧。 虽然赶不上抚农得力和教化有功,可这也都是政绩啊,还是不费力气白来的。 县老爷这两天心情都乐的轻飘飘,这会儿被李化吓了一跳也并没生气,反而很和蔼地问了一句,“这位老人家是怎么了” 天地良心,县老爷比李化年轻几岁也也有限,只是李化现在的面相,说他有七十都算是安慰他了。 吴安仁上前一步行礼道“大令容禀,草民淄川吴安仁,此乃草民好友姓李名化,乃是大令治下百姓,今年不过五十有八,皆因堂上恶贼索金不成,使邪法将好友家中五岁独子虐杀致死,才一夜白头痛心欲死,以致衰老至此啊。” 一番话痛心疾首,又见若不是柳善词搀扶,李化几乎瘫在地上的可怜模样,县令也是心有戚戚焉。 遂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道“堂下贼子,苦主在此,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那恶僧嘶哑地边笑边咳,声音跟老鸹似的,身子都跟着颤抖,脸上肌肉抽动,一边的脸皮眼看着就慢慢滑落。 后面围观的百姓看不到,堂上的县令,师爷,和一边儿的差役简直被惊得瞪圆了眼睛,差点被吓得绷不住跳起来。 好在那其实不过是恶僧受了伤,维持不了脸上的伪装戏法,那皮子便滑脱了,露出一只青白无瞳孔的吓人瞎眼来。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这独眼和尚根本就是常年在河里游。 踢到铁板算他有眼无珠,他认了,可那个厉害人物拎着脖子把他甩到公堂上就走了,剩下这些普通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县令要打,他面不改色,有恃无恐。 两个膀大腰圆的差役抡起棍子就打,结果杀威棒打到他身上就跟打的是牛皮鼓似的,嘭嘭嘭的动静挺响。 那和尚却面有得色,不疼不痒。 心理素质好的一比那啥。 贪财和贪财不一样。 念秧那一伙也贪财,却不像这独眼和尚,他们知道害怕,还有点儿底线,这和尚可没有。 他本性就是恶的,用吉喆那个时代的说法,完全就是个变态杀人魔。 杀害无辜孩童炼成役鬼,咒杀无辜孩童报复胆敢跟他讨价还价的李化,这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和普通人杀鸡吃肉或者毒死偷粮食的耗子一样,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独眼和尚毫不在意地抬起头,刻意要吓唬人似的,偏着脸让县令等人能清楚的看到他那可怕的瞎眼,桀桀怪笑道“大老爷可不要冤枉好人,我可什么都没做过。他说我杀了他儿子,谁能证明,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儿子,怎么杀的了人呢” 李化听了,目眦欲裂,悲喝道“无耻” 柳善词颇为不善地看着那死到临头还嘴硬的恶僧,对县令行礼道“这恶僧身负邪术,却是个半桶水,需要有外物为依仗才能行咒杀之术。这等要紧的物事他必不敢离身,大令使人一搜便知。” 这恶僧身上不仅有孽障深厚,还有阴森鬼气,肯定养了小鬼。想来那些什么对人家里的隐秘之事也能铁口直断了若指掌的“神通”都是役鬼替他探查得知的。 柳善词从未作恶,身上甚至还有功名,虽说是几十年前考的吧,那也是货真价实的。他并不怕公堂上的狱讼正气。 可那恶僧身上那点儿小玩意儿和年头尚浅的役鬼,哪怕是堂上借狴犴之形展现出的威慑都够受了,没了这些东西,那独眼和尚也就是个白给的菜鸡。 县令听了柳善词的话,果然让俩差役去搜那恶僧的身。 独眼和尚听说要搜身,脸色就有些变了。 等到差役从他身上搜出了两个木头小人儿,一口小棺材,五面绣了诡异鬼面图样的小旗子之后,冷汗如雨下,浸得完好的那只眼睛也睁不开了。 也是气数到了头,他也料不到自己居然能倒霉成这样。 不过是一时贪心和意气之争,就引来了铁板两连击。 脖子也不梗着了,自知脱身无望,顿时脸如死灰。 此时不必多问,县令也能看出这人肯定有问题了,便下令再打。 这次杀威棒打到他身上,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几下就让独眼和尚疼得大声惨叫告饶。 杀死别人,伤害别人,他都无所谓。 疼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半点儿骨气都没有,虫子似的让人没眼看。 这次再审,独眼和尚就倒豆子一样吧自己干过的事情都说了。 这人好逸恶劳,心术不正,偏又有几分小聪明,跟几个也走邪门歪道招摇撞骗的人身后伏低做小,套了不少手段出来。 当然,等他这个徒弟学会了,“师父”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那几样看着就不详的东西都是他从“师父”那“继承”来的“遗产”。 姓詹的小鬼也并不是唯一一个被他害死之后炼成的役鬼,不算曾经反抗被他打散了魂魄的,和已经虚弱不堪使用之后被他抛弃自生自灭的,现在他身边也还有另一个叫哥子的小鬼供他驱使。 基本套路就是,先利用小鬼将他盯上的“肥羊”情况摸清,再“铁口直断”装个逼,然后狮子大开口。 被勒索钱财的从了便罢,不从,轻则家中人重病不起,一个不高兴,搞出个灭门来也是有过的。 就像是李化,老两口本就这么一个指望,若是这次不是有报仇的心撑着,现在一家三口同赴黄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和尚没有师承,学到的也不过是半桶水,却贪婪无度,玩弄人心,犯下了累累血案。 桩桩件件简直耸人听闻。 听得堂外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纷纷喝骂。 李化已经是哭倒在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24 市井间消息传得快,胡二郎在外头就听说了这件奇案,等晚间回了客栈才知道自己竟是错过了一场热闹。 吉喆见他一副可惜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可惜。 狐狸的嗅觉也是相当灵敏的,那么臭的味道,没让这家伙也闻闻看,当真是可惜了。 真想看看这家伙闻了之后会不会有几天吃不下去饭。 这案子性质实在恶劣,隔天,官府的公告贴了出去。 很快,各家茶馆酒楼里就都有说书先生说起了这桩新闻,又有念秧一伙的罪行也审清了,贴了告示。 两桩案子一出,城里一时间讨论得热闹的很。 县令也是好生风光了一场。 消息传出去,听到的受害者先后赶来,不少都敲锣打鼓放鞭送匾地感谢青天大老爷为他们伸冤昭雪。 柳善词与胡阿力深藏功与名。 吴安仁本来打算好了要给胡二郎和吉喆他们做向导,好好带他们玩一玩苏州城的。却不想老友李化遇到这种事,等他们再见面,已经是三天后了。 吴安仁安排了一家城中出了名擅长做鱼的酒楼。 倒不是参加完了侄子的丧事终于倒出了时间,事实上,他侄子根本就没办丧事。 而是死而复生,嗯,也不对,是被借尸还魂了。 “若不是那孩子说起,我还不知道原来恩人就在眼前。” 吴安仁端正地给吉喆和胡阿力敬了一杯酒。 从柳善词那里知道胡阿田和胡阿力也是他惹不起的大狐狸之后,他丝毫也不敢把这两个当做普通随从看待。 柳善词也跟着敬酒,颇有些夫唱夫随的意思。 让胡阿力把那恶僧丢去衙门就没再理会了,吉喆还真不知道这事情还有后续。 恶僧是完蛋了没错,那两个得回自由身的小鬼却运气都不错。 叫做哥儿的那个到冥府认了个大户家做螟蛉子。 姓詹的小鬼也下去打转了一圈挂了个号,然后打着报恩的名头,竟然直接上了珠儿的身,给李化做了儿子。 “借尸还魂,你那李兄也愿意”吉喆不解。 吴安仁叹道“珠儿五岁了还不能言语,李兄原本也以为是天生痴儿,不料还有内情。李兄当年做生意,曾经欠过金陵一个叫严子方的人不少钱。严子方死后,这事儿没人知道,李兄便也没还这钱。听那个小鬼说起,才知道珠儿本是金陵严子方讨债来的,便是没有这一劫,也阳寿不久。” 柳善词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说罢又笑,“说起来,这旧瓶装新酒的儿子可是了不得。不仅从前的小兄弟在冥府成了大户家的公子,还穿针引线地帮李兄找到了他夭折的女儿,算起来,李兄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了,那姑娘可是楚江王的小儿媳妇呢。” “楚江王”吉喆只知道阎王,楚江王又是哪一位大王 “正是楚江王,十殿阎王第二殿,掌大海之底,活大地狱的楚江王,所辖纵横八千里,这门亲戚可真是了不得,太了不得了。” 吉喆是真的不知道,但其他人都只以为他在感叹,柳善词还配合着也感叹了一下,倒正好给吉喆解了惑。 很好,十殿阎王也是阎王,可惜具体是哪十殿,吉喆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胡二郎化形不久,这些常识性的东西他是理直气壮的不懂。 好在身边儿有个周到的胡阿田,可以随时给他解释科普,吉喆也蹭着听了一耳朵。 楚江王掌管的活大地狱在正南方沃焦石下,另设十六小地狱。 凡间上到贪官污吏以权谋私吸食民脂民膏,下到黑心媒婆骗婚啦,黑心医生卖假药啦,统统都归楚江王他老人家判罚。 像那恶僧干的那些以符咒谋害人,拐骗咒杀无辜少年,也都在他老人家的管辖范围。 也就是说,这独眼和尚在人间被砍了之后,下了地狱还得被李化的亲家再罚一遍。 也是活该。 胡二郎听得津津有味,问道“那小孩儿怎么不跟你们一起出来见见,多有缘分啊。” 柳善词总算没那么害怕与他们相处了,言行间虽然十分尊重,偶尔也能说几句俏皮话,此时便笑道“那孩子此时魂魄还不稳,再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李兄夫妻俩简直一刻都离不得眼前,哪舍得让我们两个粗手粗脚的带出来玩儿。” 吴安仁在桌底下一握柳善词的手,附耳悄声道“阿词的手可不粗。” 柳善词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拿这个浪荡的冤家没有办法,气得在吴安仁腰上狠狠拧了一下。 吴安仁讲义气,与李化同仇敌忾,好不容易李化拨云见日了,一高兴就有些失了分寸,被掐了也不敢吭声,只伏低做小地给柳善词斟酒夹菜地伺候着赔罪。 这点儿桌上桌下的手脚眉眼官司根本瞒不过席上众人的耳目,当然,吴安仁俩口子也没想遮掩就是了。 吉喆觉得莫名其妙。 所以这是吴安仁那傻大胆的口水吃多了,所以胆子也被传染大了 当初还怕的像什么似的,如今都敢在同一张桌子上秀恩爱给他们看了,这胆量长得可是够快。 所以这就叫爱情带来力量 这对超越了性别和物种的夫夫也不是真的没有眼色,就是在对他们知根知底又很纵容的大能者面前忍不住有些放肆罢了。 基本上就像是忍不住想在长辈面前炫耀一下的小辈那种感觉。 要吉喆说,这俩货根本就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或者,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不过算了。 顺带着被科普了一遍地府的版图和构成,吉喆正在被推开新的大门。 从前只听人骂什么“真是活见鬼”,“下地狱去吧”之类的话,在如今这个世界里,这些话都成了可以实现的。 而且地府也不在“另一个世界”,而是真正属于世界完整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阳世有律法,地府也有律法。 双方就像是一个球的两面,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这一刻,吉喆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是真的已经置身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了。 这世界无比神奇,形容一下就好像是,北半球的另一边儿不是南半球,而是地府,这样的。 柳善词觉得吴安仁是个傻大胆。 傻不傻有待商榷,大胆这一点的确是真的。 即使明确知道这几位随便一个都能轻松一指头把他碾死,吴安仁也并不害怕,尤其胡二郎,天真无邪到让他想怕都怕不起来。 由于跟柳善词的很多腿,吴安仁的脑洞大了些。 开始看到胡二郎与吉喆的互动,还觉得这二位之间是不是也有些什么。 后来相处久了,发觉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更像是个傻白甜的哥哥和冷漠自持的弟弟。 嗯,虽然妖怪是不能靠长相分辨年龄的,吴安仁就是莫名有自信地觉得胡二郎是年长的那个。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确真相了。 胡二郎比吉喆大了一千来岁呢。 吴安仁说起的李化家的事儿挺新鲜,胡二郎很有兴趣。 吉喆却有些走神儿。 同一具肉身,不同的灵魂,这样还算是同一个人吗 应该不算吧。 听吴安仁话他们里话外的还挺为那个李化高兴的,可不是得高兴嘛,来讨债的傻儿子没了,换了个聪明伶俐的,还能连上冥府的贵亲,当然是大好事来着。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为自己的傻儿子痛心欲死的。 吉喆没有过家人,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事儿都是什么反应的,大概也是趋利避害的多吧。 挺没劲的。 吉喆情绪不高,当然不是为了李化那儿子的事情悲春伤秋。 拒绝了被胡二郎拉着去逛街,也没让胡阿力跟着,独个儿租了条船,顺着城中密密麻麻的水道想到哪儿就划到哪儿,瞅见个山头不错,挺清净,就下了船,爬上去, 山就在城里,自然不会杳无人烟,山腰上有亭子,一群书生在吟诗作对。 山顶还有寺庙,看起来香火颇盛。 不想再遇上一面能把人吸进去的壁画,也不想再遇到一个不知深浅的老和尚,吉喆绕开了那座庙,往林子里去绕了绕。 忽然想起来已经离开初来的山头有段日子了,当时还是夏天呢。 冬天的林子里萧瑟枯败,山上还好些,也没什么生气。 地面有些泥泞,应该是下过雪却不够冷,所以都融化了。 吉喆一个人在林子里晃悠了半天,只遇到了几只鸟儿。 鞋底粘了不少泥,厚重得很不舒服。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吉喆干脆地下了山,乘船回了客栈。 胡二郎今日倒是没有浪到半夜才回来,吉喆回到客栈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 原来是街上晃了一圈,又遇到了吴安仁柳善词两个,就干脆跟他们去李化家看热闹了。 正好赶上了李化的闺女,楚江王的小儿媳妇借了从前闺蜜的肉身与父母团聚。 胡二郎手舞足蹈地给吉喆一顿描述。 吉喆对别人家的闺女回门这种事兴趣不大,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一阵子,就连出声的兴趣也没有了。 胸中一股郁气,很烦躁。 胡二郎停下了话头,关切地看着吉喆,怕他不快,小心拎起了他一点儿袖角儿,软软地问道“阿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啊” 说实话,吉喆的表情一贯不多,高不高兴真的很难看出来,偏偏胡二郎每次都能精准地发觉他心情好坏。 有人这么了解自己,吉喆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到底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最后也没说什么,摸了摸胡二郎黑亮的头发,道“喝酒吗” 胡二郎十分欢欣,“好啊好啊。” 吉喆一直都拒人千里之外,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摸摸他呢,他们一定变成感情更好的朋友了。 等感情非常好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结拜了。 弟弟说,结拜之后阿吉就也能算是他们胡家的人了。 到时候说不定阿吉也愿意把原型给他看看呢。 阿吉的原型一定很威风,那么擅长游水,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阿吉到时候肯不肯也带他下水游一圈。 胡二郎很想潜到水底看看,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对吉喆开口提起这些。 两个都不是一般人,也不走寻常路。 一人拎着一坛酒飞身上了后面小楼的屋顶,胡阿田把下酒菜装到小篮子里,给他们飘上去,正好放在倾斜的屋瓦上也不会洒。 明月初升,夜色正好。 抿一口酒,闭上眼睛,小院里的溪流声潺潺,远处的河水温柔地兴波,更远处还有数个大大小小的湖泊。 这是个充满了水汽的城市。 吉喆本来应该是十分喜欢的。 可惜,那股子窥视感一直萦绕着他,既不出来,也找不到,让他直如困兽,毫无办法。 而且,不知怎么的,吉喆脑中就一直浮出陈泗的样子来。 总觉得这感觉跟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胡四郎说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陈泗当调料给他的是那么珍贵稀罕的东西。 那样的家伙,为什么会死皮赖脸的一定要他给做一顿饭吃,图什么呢 陈泗付给他的银子早被他花掉了。 那些“调味料”也被他用掉了。 身上理论上来说已经没有与陈泗有关的东西了才对。 不对,谁说要追踪就一定要有个媒介什么的来施法,就不行人家有手下 也不对,他又不能确定一定是与陈泗有关。 算了,吉喆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他对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好些基本的常识都完全不知道,又能推测出什么来。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25 吉喆实际上非常擅长调节心理状态。 隔天,他的情绪就恢复正常,至少是表面恢复了正常。 并且,胡二郎惊喜地发现,阿吉开始跟着他一起逛街了,果然他们的感情变得更好了吧。 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结拜了吧,胡二郎高高兴兴地转着自己的想头。 可惜吉喆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幸亏如此,胡二郎才没有被泼上一缸冷水。 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太过依赖胡家了。 这一路行来,衣食住行全有胡阿田和胡阿力打点,遇到什么事情又有胡二郎出面。 他都只需要冷眼旁观,坐享其成就可以。 很多时候还出于私心出点儿主意,隐晦地把胡二郎的行事往他想要试探的方向引,虽然有熟知世情的胡阿田与胡阿力在,真正有危险的事情会被他们规避开,但这种用心也足以算是卑劣。 他对胡二郎的容忍放纵,未尝不是因为残存的良心在发痛的缘故。 啊,难得,他还有点儿良心在。 吉喆自嘲地笑笑。 虽然不能确定跑来闷不吭声围观他的那个是不是陈泗,但有个不知目的不明深浅不知的家伙在测,也是实在地给力量大涨之后有些发飘的吉喆当头来了一棒。 他能感觉到,却找不到人。 他多少还能感觉到,胡二郎却连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就算被围观的只是他,也说明了这个未知的人物至少比胡二郎厉害的多。 他眼下没办法做别的,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重新活一遍,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不仅如此,必要的时候,吉喆也是会妥协的。 比如李化应“珠儿”的要求宴请恩人的时候,就算根本没兴趣,他也去了。 不为别的,好歹那个李化的女儿如今是楚江王的儿媳妇,“珠儿”又成了他家的儿子。 纵使转世之后这亲缘关系也就淡了,眼下也还是给个面子的好。 李化是个普通人,“珠儿”也不当紧,他们背后却有不少硬关系,纵使不能交好, 至少也别得罪了。 吉喆也是可以世故起来的。 饭吃一吃,酒喝一喝,不要钱的好话说一句,表达一下对“珠儿”有个好归宿的欣慰,再把银子拿一拿,做个银货两讫恩情了结的高人相,收货几个人敬仰得眼神儿,这就算成功了。 吉喆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的不行。 然而他的求生本能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 应该是对的吧,吉喆板着一张脸,带着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也依旧混得如鱼得水的,稍微说两句软话就能让人受宠若惊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有强大的实力,和所谓的“强大背景”的前提下。 胡家的人至今还以为他是个心高气傲逃家出来闯荡的大能后代呢。 吉喆惯例自嘲,哪个大能家的后代会混得像他似的那么惨。 心情不是很好,又听说胡二郎居然要去庙里吃素斋席面,他还真是有恃无恐,也不怕被收了啊。 对素斋没兴趣,也不愿意去庙里,吉喆再次单飞。 照旧是租了条船在河上漂着,不过这次吉喆心里是有了主意的。 他打算给自己找个工作除妖抓鬼驱邪。 算命他不会,其他的,能动手的就能搞定。 抓了那些作恶多端的妖精鬼怪,一则能赚钱,更重要的是可以废物利用,比他们给自己做个科普,等肚子里的货倒完了,再灭掉以绝后患。 一举两得,多好。 吉喆甚至都开始想,也不知道之前抓山匪时认识的那个姓朱的官儿之后会在哪里任职,不行他就去那里混,还能混个官方背书。 他并没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融入这个世界了,出来时那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已经渐渐淡去了。 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有前途也有钱途的新职业,那么接下来就要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咳,那是不可能的。 没名没气的,谁会主动找吉喆去驱邪抓鬼啊。 他又不可能自打广告,见人就说,知道那哪哪那伙被一网打尽的山匪不 我和我兄弟干的。 知道前阵子那落网的恶僧不 我派人抓了送官的。 还不够丢人的,打死吉喆也干不出来。 于是,先来点儿练手的积攒经验也好,吉喆眼下也不缺钱,当务之急是拓宽自己的知识面,多掌握些常识。 于是,他就成了个白天晚上没事儿就到处巡逻的“义警”。 在吉喆的印象里,夜黑风高杀人夜,害人的都是晚上出来的居多。 本朝无宵禁,晚上闹市中比白天还热闹些,也更放浪和危险。 夜色昏暗,灯火迷蒙,丝竹靡靡,酒色之间,有几个还能清醒地辨认身边一起寻欢的是人是鬼。 秦楼楚馆里多的是在男人堆里打混吸取阳气滋补自己的小妖小鬼。 可惜,这些都是风尘里滚了多年的,有分寸的很,吉喆闻着没有一个达到需要被打死的标准的。 至于那些被吸了阳气的,吉喆觉得反正他们都夜夜跑出来寻花问柳了,那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精那啥身亡了也都是自找的。 混在有钱的大爷里面小偷小摸的也有不少,吉喆也没管。 小妖小鬼的,修炼已经不易,又没什么文化,人间讨生活艰难。 若不是当初几次遇到给他银子的,如今他也可能做着一样的勾当给自己搞点儿生活必需品呢。 转悠了好几天,也没什么收获,正当吉喆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是不是太蠢了的时候,他发现了个拍花子的。 或者说,他以为是个拍花子的。 为求自保,吉喆已经自私成了习惯,可这不代表他没有底线。 离人骨肉,罪不可恕。 拐子就跟蟑螂似的,发现了一个,就说明有一窝。 吉喆跟在那拐子后头,打算看看他的老巢在哪儿,可有其他被拐的孩子。 结果发现这还真是开张了。 这并不是个普通拍花子的。 那拐子牵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孩子三拐两拐钻进个堆满杂物的死巷子里,掏出张黄纸往那个迷迷糊糊的孩子嘴里一塞,然后把那孩子按着头往地上压。 孩子被压到,四肢着地的瞬间居然一滚,变成了一只羊。 吉喆都看愣了。 还有这种操作 这拐子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当即给这孩子变成的羊套上绳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上街了。 没有半个人多看他一眼。 吉喆跟在拐子后头,看他一路慢悠悠地牵着羊往西走,路过酒店,还进去打了壶酒,哼着小曲很是得意。 人家拐了人要藏人的,老巢肯定得弄得隐秘些,这货不用,就在街面上随便租了个房子。 进去一看,除了拐子手上牵着的,院里还拴着四只羊,另有五头骡子。 按着尿性,那骡子估计也是人变的。 吉喆极有耐性地等那拐子把“羊”拴好,进屋喝酒。 等拐子那壶酒喝了大半,吉喆催动了蜃珠,轻车熟路地给他制造了个幻境。 一宿的功夫,吉喆把这拐子的生平经历都掏了个干净。 长了不少“见识”,让人想把这拐子千刀万剐的“见识”。 默默地,弯起嘴角,吉喆笑了。 阴森冷酷,极美的笑容。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县令又被馅饼砸脑袋上了。 不过这回这块不咋好吃。 一大早的,衙门口的鸣冤鼓就被敲响了,他还郁闷呢,怎么这么早就有告状的。 结果升堂一看,从县令到师爷到满堂的衙役都傻了。 这七早八早的,来了个击鼓告自己的。 别是没睡醒发病,耍他们呢吧 县令就怒了,准备先把这个胆敢戏弄公堂的给打一顿让他醒醒神。 结果棍子打到身上,这货嘴里吱哇乱叫的喊疼还不耽误他自首的。还没打两棍子呢,就秃噜秃噜地说了一堆干货出来。 县令听出苗头了,赶紧让衙役停手,派人照着拐子交代的地方去找。 果然找到了拴在屋前的五头骡子,五只羊。 周围光秃秃的,没有水槽也没有草料。 骡子和羊都饥渴不堪,半死不活的。 将这些“牲畜”带回公堂,照那拐子自己交代的法子,打了水来让它们喝。 果然,个个都就地一滚就变回了人。 五头骡子都是年轻的姑娘,五只羊都是小孩子,男女都有。 县令问话,这些才变回来的可怜人虽然神志恢复了,舌根却还是硬的,说不出话来。 好在那拐子也不知道是被哪路神仙给出手整治了,自己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 这造畜的恶行尤甚普通拐子,常人根本无处察觉。 若不是这拐子自己送上门来,他治下还不定要丢多少良家女子和孩童呢。到时候要是一下子被苦主告了出来,他的考绩还能不能好了。 县令后怕地擦了头脸上的冷汗,赶紧派人去贴告示,马上贴,又派人去反复宣讲。 务必让这造畜的恶行广为传播,让百姓都有了警戒才好。 县令又派人照着拐子交代出的买家一一找去查问,果然又找回不少被卖掉的女子和孩子。 还往上级和临县都递了公文说这事儿,亡羊补牢,试图把篱笆尽量补牢靠了。 这样双管齐下,的确又抓到了好几个造畜拐人的,解救了不少落难的无辜女子和孩子。 终于开张了,吉喆也算是满意。 人心的恶永远是难以想象的恶心,好在结局还算是不错,应该也算是做了好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26 有了开门红,吉喆四处溜达得更起劲儿了。 被拒绝了跟随的胡二郎还气得撅了好几天的嘴。 吉喆敷衍地给他摸摸毛就不管了。 不过他也有点儿烦恼,不,是正经挺烦恼。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自来水系统和下水系统。 城市繁华的地段还稍微好些,有官府负责维持市容市貌。但老百姓是需要生活的啊。 尤其是普通百姓聚居的生活区,水井不可能普及到每家一个,甜水井就更少。洗菜做饭,洗衣服,甚至洗马桶,往往都指望着门前的河水。 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那个味道非常不美丽。 不美丽到吉喆甚至都不愿意借用水去帮助感知了,尽管他几乎是他的本能。 偏偏还就是这种地方最容易找到他的目标。 大户人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全城八卦一下,若是出点儿什么事儿,官府也会重点关注。 像是那个独眼和尚那么自信过头外加缺心眼儿的其实不多。 可以借助空气中的水汽,又有蜃珠辅佐,吉喆基本上可以做到让自己随时隐形。 这一晚他又换了个方向溜达。 脚下的路况很差,泥泞不说,还有各种牲畜家禽的粪便。 这种情况十分常见,为了避免踩到“黄金”,吉喆这几天已经无奈地点亮了有一个新技能脚不沾地路上飘。 说成是粪上飘也行。 这真的是被逼出来的新技能。 周围一片漆黑。 这片住的都是经济状况不佳的贫户,晚上点蜡烛或者油灯对他们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所以基本早早就睡了。 四周都很安静,吉喆放开了感知,他能感应到的范围越来越广让他不用在到处都可能“中奖”的路上飘太久。 本来想着这一晚也要无功而返了,忽然,吉喆饶有兴趣地停了下来。 闭上眼睛,侧耳凝神听了一会儿,眉梢禁不住跳了一下。 啧啧,这么贱的嘴也真是够作死了。 骤然睁眼,腾身飞速往前疾驰了一段,迎面一团白色慌不择路地拼命逃过来。 吉喆一跃而起,挡在白团子前面,挥起球棍,把追过来的一道利芒给击飞了出去。 啪叽一声,白团子拍在了地上,累的舌头都吐出来了。 那利芒本是一柄匕首,瞬息手,匕首的主人就追了过来,是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少女。 吉喆想了想,是自己抢了人家的“猎物”,似乎还是解释一下的好,便道“此狐罪不至死。” 说实话,眼下吉喆的形象很不像个好人。 衣服鞋子全黑,手里拎个棍子,脸上还蒙了块布遮住口鼻口罩,看着像个刺客或者打劫的。 那少女却对吉喆态度很是尊敬,敛衽一礼,道“尊者所言甚至,是晚辈过嗔了。” 吉喆有些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是他自己张狂,与你无干,你自去吧。” 少女是真正的八风不动,点点头,又行了一礼,告罪一声便如来时一样迅疾无声地离开了。 吉喆确定这少女是个纯正的人类,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在人类身上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 一种好像雪后山林的味道,凌冽而纯粹。 他甚至在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种隐隐的淡金色光芒。 不是很确定这些代表了什么,吉喆好奇的是,一看就很有来历的少女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恭谨。 这种跟他切身有关的问题,却好像唯有他不知道答案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爽。 回身一指头甩了个水球,把不慎扑到一坨牛粪里,已经变成臭团的狐狸包裹起来,仿照滚筒洗衣机来了个快速清洗。 然后才捏着后颈皮把狐狸拎起来,回了客栈。 不知不觉,他还是受了胡二郎不少影响。 比如会主动救下一只狐狸什么的。 也是这狐狸身上没什么血气孽障,不然这么贱的嘴,找死也是活该。 一进客栈院子,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红色狐狸盘踞在屋顶上,俩眼睛跟灯泡似的。 瞅见吉喆回来了,一个纵身就扑了下来。 “这是哪里捡来的小崽儿,特地带回来给我玩儿的吗阿吉你真好,不过这崽儿怎么这么臭” 胡二郎嗅觉比吉喆强多了,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吉喆手一直伸着,尽量让那狐狸离自己远点儿。 这会儿把脏狐狸往地上一扔,招出一团水自己洗手。 “刚才还要更臭,我已经洗过一水了,你让胡阿田拿去好好洗洗再玩儿。” 胡阿田就拎着白团子去洗了。 胡二郎也不变回人形,就这么保持着大狐狸的原型,甩着巨大的毛绒绒的尾巴,绕着吉喆转来转去。 “阿吉,你去哪里弄来的毛团子啊” 之前遇到的柳善词那两只是有主的,自己也不愿意被揉,胡二郎就放弃了。 吉喆带回来这只难得的浑身雪白,比那两只杂毛的毛长,还可爱,胡二郎想揉崽子的心情更强烈了。 吉喆回想了一下自己听到的,嘴角一抽,道“救下来的,你随便揉着玩儿。” 胡二郎灯泡样的眼睛一亮,高兴地用大脑袋去蹭吉喆。 站起来脊背跟吉喆视线齐平的一只大狐狸,大脑袋这么一拱,要不是吉喆下盘够稳,都被蹭到地上去了。 随意地拍拍大狐狸的头,吉喆也去洗澡换衣服了。 虽然脚不沾地,也用水汽把自己包围隔绝住,但总觉得水汽其实也不是很干净,牛粪驴粪鸡鸭粪什么的味道沾了一身的感觉。 虽然没有洁癖,也觉得浑身不痛快。 吉喆洗澡很方便,用他自己的理解就是水系异能,或者法术,用的越来越自如之后,洗澡就是念头一转的事儿,烧水搓澡沐浴乳什么的完全用不着,这个世界也还没有沐浴乳就是了。用的一般都是皂角或者药方之类天然的入浴剂,味道不错,还有各种功效,可惜没有什么泡泡,让吉喆不是很习惯。 不过他其实也不需要这些了。 即使是无意识的,水汽也会自动往他身边聚集,加上他运用水汽的手段越来越流畅,身上几乎每天都是笼着两层水膜。 一层紧贴身,一层在衣服外面。 相当于穿了两层全方位无死角的防尘防护服。 洗了澡出来,胡二郎又变成了个大狐狸爬回了屋顶上。 今夜是满月,月光对妖族修炼都很有好处。 吉喆早早就在这院子周围都布下了水膜,胡二郎就干脆地化回了原型。 对他来说,人形新鲜,但还是原型舒服的。 吉喆也不跟他们抢地方,就在窗前坐着喝茶。 月上中天,月光如银湖倾泻,他布下的水膜是流动着的,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被月光一照,仿佛被加入了很多很多银色的光屑,波光粼粼,闪闪动人。 若有人能看到,小院儿简直像是被光河笼罩着的小小秘境,静谧而美丽。 不多时,另外三只狐狸也出来了。 胡阿田和胡阿力也化回原型,分别跳上了凉亭顶上和另一座小楼的屋顶,白团子不敢抢,也抢不过,只好爬到假山上。 总之,都找了个尽量高二无遮掩的地方舒服地沐浴满月之光,浑身的毛毛都开始透亮,绒绒地微微浮动,也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这还是吉喆第一次见这两个的原型。 大小和他第一次看到的胡二郎原型大小差不多,老虎那么大吧,比胡二郎眼下的尺寸小了好几圈。 颜色也都是红色系的,但胡阿力深一些,接近褐色,胡阿田浅一些,近乎橘色和黄色之间,还都带着些不纯的杂色毛毛。 都是狐狸,吉喆也惊讶自己居然能分出来哪个是哪个。 因为味道不一样。 啊,他居然也有靠着味道分辨对象的一天。 真是越来越不像人类了人类是肯定闻不到这种“味道”的。 吉喆很淡定地接受了。 摸了两下,桌上还有之前没吃完的果脯,拎了一壶茶,轻轻几个纵身,跃到了院里大树上。 这树年头很长,长得很高,树顶最高的地方甚至比他们住的三层小楼还要高处一块。 吉喆就盘腿坐在树顶上。 按说那里细细的树枝是绝对撑不住一个人的,但吉喆坐得很稳。 一口茶,再丢一个果脯到嘴里嚼嚼。 眼前是四只通体发出微光的狐狸。 一条比一条大的尾巴都在舒适不已地晃着,胡二郎甚至甩出了三条尾巴。 月光也似乎格外青睐这几只漂亮的大狐狸,细小的光点不断地落在它们身上,被它们吸收,然后化作自身的光晕再散发出来。 像是四个充能灯泡。 吉喆默默地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27 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吉喆就看见胡二郎腿上趴着个白团子,一边儿吃小馄钝,一边儿把白团子从头撸到尾。 那白狐狸四只爪子都缩着,瑟瑟发抖,连尾巴都僵硬的跟棍儿似的。 也不敢跑,大眼睛水润润的,随时都要流下泪来的可怜样儿。 吉喆瞅了一眼,就转而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他可不想吃饭的时候碗里多了好多狐狸毛。 一般情况下,胡二郎都不是会刻意去勉强小妖的恶霸性子,但这只狐狸是阿吉救下来给他玩儿的嘛,是礼物,自然另当别论。 不过胡二郎自认还是挺温柔的,摸两下,还给口小馄钝吃。 可怜白狐被填鸭一样的硬塞吃的,差点儿噎死,还不敢不吃,更不敢哭。 昨晚上差点儿就被人一刀两断削了脑袋,今天就掉进“火坑”,不知道是什么下场,白狐真是后悔死了。 它为啥要自找麻烦地去嘴贱啊 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后悔,还委屈,白狐就忍不住了,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掉。哽咽地唧唧小声叫。 胡二郎掐着后颈把小狐狸崽子拎起来放到眼前,“你怎么哭了不喜欢小馄钝吗” 在他老人家看来,小崽子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满地乱滚地打闹玩耍。 又没人跟这崽子打架,哭了,肯定就是因为吃吧。 吉喆嗤笑一声,“被自己蠢哭的吧。” 话音一落,白狐狸就放声大哭起来了。 它就是蠢,快把自己蠢死了 胡二郎被手上的崽子哭懵了。 玩玩崽子挺好,崽子哭了咋整,他不会哄啊。 撸了两下,白狐继续哭。 晃了两下,白狐还是哭。 胡二郎没招儿了,干脆地把哭得毛都湿了的白狐狸甩给了一边儿的胡阿田。 胡阿田可不会像胡二郎一样惯着别人家的小崽子,接住了上手一捏。 白狐狸闹人的哭声立刻戛然而止。 吉喆心道,该。 胡二郎好奇,胡阿田当然就会满足自家祖宗的好奇心。 威慑之下,白狐狸再不情愿也得识时务,抽抽噎噎地把自己的事儿给说了。 和胡二郎比起来,这自然是个崽子。不过论起来,吉喆的年纪也就是人家一个零头。 白狐狸天资不错,运气也挺好,有族里的前辈指点,不过一百来年就顺利化形了。 走的是正经修行的路子,平时也没什么别的恶习,就是有点儿好色,还男女不忌的。 前阵子搭上了个长得不错还有点儿才华的书生。 那书生家贫,娶不上媳妇,几下就被白狐狸勾搭上了。 混了几天发现书生邻居家有个长得十分貌美的少女,白狐狸就动心了。 可惜少女家里虽然也没有钱,却性情十分严正,气势凛然,望而生畏。 直觉都示警了,白狐狸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有多远躲多远。 可惜它顺风顺水惯了,得意就忘形。 勾搭了几次人家都没搭理它,还跟那书生告小状。 白狐狸就怒了,非要抓到那少女的把柄不可。 结果当真被它发现那少女竟然和书生有一腿。 这下它可得意了,三更半夜把俩人堵屋里了,好一顿嘲笑,这叫一个得意啊。 结果嘴上痛快完了,正要潇洒走狐呢,少女就发飙了。 它怎么知道那少女居然是个剑客啊 还要命的是个有修为的剑客。 要不是正巧遇到吉喆,它脑袋就没了。 这得多冤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脸,还是挺有规矩地蹦下了地,恭恭敬敬地给吉喆行了大礼,谢他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你要不是个狐狸,我也不会救你。” 吉喆可不需要这么一只脑抽的狐狸报恩。 胡二郎听完白狐狸说的那一堆,脑子里还在捋,绕来绕去的总算明白了,“也就是说,跟你有一腿的书生,和你后来看上的姑娘有了一腿,然后你去抓奸,差点儿被你看上的姑娘一刀宰了是吧。” 这绕的。 狐狸多半都多情风流,这个无所谓,不过 “崽儿啊,变个人瞅瞅呗。” “啊”白狐狸一愣,还是听话地变成出了人形。 是个一身华服的美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英气里带点儿狡黠的感觉,可惜一双桃花眼还红彤彤的带着泪痕,看着可怜兮兮的。 美少年深施一礼,道“晚辈白淼,还未请教恩公和几位前辈大名。” “我们是开封胡家的,这是我朋友阿吉。”胡二郎上下看看这小狐狸,人形化得不错啊,怎么还抢人抢输了呢 转头问吉喆,“你看到那个姑娘了吗长得比这崽儿好看多少啊” 吉喆心道,得亏他这馄钝都吃完了,不然非呛了不可。 这些狐狸是多没节操多肤浅。 懒得搭理吧,胡二郎肯定没完没了,吉喆无奈道“差不多吧,那姑娘来历不凡,你没事不要去招惹。” 人家身上可带着金光呢,指不定什么前途,这愣头狐狸还是躲远点儿吧。 胡二郎听了嘿嘿一笑,很乖地点头,“知道啦。” 白淼在一边儿默默地,心情非常非常复杂。 他也是有些来历的,开封胡家的名声他是听过的。 胡家当家的可是一对千年修为的兄弟,尤其前一阵子听说一直不能化形的哥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然一举渡过天劫还脱胎换骨化形成功了。 他当时还遗憾自己修为低,不能去胡家的宴会见见世面呢。 昨晚上他见到的火色巨狐可是三尾啊。 白淼不傻,知道自己这是因祸得福,见到大人物了。 世上的狐狸千千万,能成精的万中无一。成了精的狐狸,能发出新尾的,那又是万中无一。 九尾天狐乃是天地所生的灵兽,天生九尾,落地即仙身。 普通的狐狸想要修成九尾就难了。 首先得有极高的天资,还要有运气能走对修行的路子。 若能成功迈出第一步,渡过天劫,则此后每三百年就有机会发出一条新尾,直到修成三尾。 三尾是第二个关卡,迈过去,每五百年又有机会发出一尾,直到六尾。 六尾又是一个关卡,再迈过去,是每八百年有机会发出一尾,直到八尾。 从八尾到九尾就不只是量变,还是质变了。 无论是天生的,还是修炼成的,发出九尾就是天狐。 否则哪怕有八尾,那也是普通妖狐。 连物种都要变,当然是非常难的,这一步,幸运的话也要一千年才能迈过去。 也就是说,普通狐狸要修成九尾天狐,得塑仙身,至少也要修上五千年,这还是说在极为顺利的情况下。 但修行路上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 别的不说,就说天劫。 不光妖修,鬼修,人修,不管什么修,只要是踏上修行路,就要过天劫。 这就相当于考试。 修行得花资源吧,资源哪儿来的 天地孕育出来的,也就是天道的。 当然,修行者本身也在里头,可修行者求的不就是跳出天道划下的框框,得到大自由吗 用着属于天道的资源修炼,为的还是不服天道的管,那天道只是考核一下还不应该吗 所以那些作奸犯科的,实力不够的,意志力不强的,运气太差的,通通都会被挂掉。 天道会觉得它的资源给这些没用的家伙亏心亏本,浪费。 级别越高,考试越难,天劫也越厉害。 这是定期考试。 萌发出一条新尾巴,也要过天劫。 这是加试。 资质,机缘,毅力,实力,运气,这几样哪样儿少了半点儿,也迈不过去。 所以至今也没听说真有哪位狐族大神修成九尾天狐的。 开封胡家这对三尾的兄弟就已经是狐妖中一等一的大能者了。 作为一只也被夸过有天分,还有理想的普通小狐妖,见到这种大前辈的感觉,打个比方,就跟普通写文的小萌新见到活的曹雪芹差不多。 白淼一方面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另一方面又觉得丢人得恨不得以头拱地。 吉喆嘱咐胡二郎的话他也听到了。 大前辈的朋友肯定也是非常厉害的,而且他还记那个吓人的女人昨天晚上对吉喆的态度可是恭敬得很。 这样都要特意嘱咐一下,让大前辈不要轻易去惹的人物,指不定就是上头哪位下来历劫了,而他明明都感觉到危险了,却还没脑子地一头撞上去,简直不能更蠢 白淼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形象补回来一点儿。 想来想去,想起吉喆昨晚上说他救自己是为了给胡二郎玩儿这话来了。 这位大前辈也的确像是非常喜欢撸狐狸毛团的样子。 不是吹,他对自己的毛皮还是非常有自信的,当初没修成人形的时候,家里都不让他轻易出来,就怕被人类看上猎了去。 想着,就地一滚,又变回了毛团子。 还有意地缩了缩年龄,变成了一只毛绒绒软唧唧的奶狐狸。 雪白雪白的一团,圆溜溜的,毛绒绒的大尾巴,粉粉的爪爪,黑黝黝的大眼睛水润润亮晶晶的。 超萌。 胡二郎看愣住了。 白淼见他不动,叽叽叫了两声,翻过来露出小肚皮,那意思,来撸来撸,快来撸我啊,可好撸了。 咻一下,奶狐狸就被胡二郎凭空吸到了手里,捧着用脸一顿蹭。 啊啊啊,好可爱好可爱。 白白的狐狸崽崽好可爱。 跟奶馒头似的,怎么这么可爱 他家里的崽崽也可爱,不过都是红色系的,白色的奶崽儿胡二郎还真的没撸过。 顿时心花怒放,爱不释手。 吉喆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回屋补觉去了。 胡阿田不动声色地等胡二郎的兴头稍过,瞅准机会递了条手巾过来,道“老祖且擦擦,这小狐狸方才在地上打过滚的,毛上有灰尘。老祖不如等我去洗干净了再玩儿。” 白淼 吃醋吧,这绝对是嫉妒老祖没撸他吧 胡阿田隐蔽地看了白淼一眼,水波不兴地。 边儿上还有个不吭声但也目光灼灼的胡阿力。 白淼怂了,这两个他也都惹不起。 只好乖乖地被拎走再去洗一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28 胡阿田和胡阿力再酸,也还是不能也使出同样的招数争宠,倒不是拉不下脸来能被老祖抱着撸,要脸干嘛,反正对老祖来说,他们那点儿年龄也和个崽儿没差而是他们还得照顾老祖和吉爷爷呢。 尤其是老祖,自打吉爷爷把这只狡猾的白狐崽子送他玩儿,他就走到哪儿都揣着,随时撸两下。 那崽子也是会卖乖,一直就装个奶狐狸,萌得胡二郎时不时还投喂点儿好吃的,没两天就胖一圈。 胡阿田看着自己搜罗来给老祖吃的美食落了好多到那崽子的肚子里,心疼得直抽抽。 暗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崽子,真是会打蛇随棍上,简直是抱大腿的一把好手。 这时候倒看不出当初嘴贱差点儿把自己坑死的蠢样儿了。 酸归酸,他也知道胡二郎也就是一时稀罕稀罕,不可能真的把这狐狸崽子带在身边的。 等过几天老祖兴头过了,就把这崽子哪来的丢回哪里去, 不等胡阿田动手丢,白淼的家人就先找来了。 看白淼骄傲的样子就知道在家里也是个受尽宠爱的。 一家子里就这么一个天分出挑的,还因为长得漂亮,会来事儿,被姻亲家一位极有地位的前辈看重,指点了不少,能不受宠吗。 宠得他跟个小公主似的。 白淼平日里对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还是很享受的,除了佳人有约的时候不爱让人跟着嫌不自在之外,其他时候并不会一直浪在外头不回家。 就是看上了什么人,也多半是一夜风流就回家了。 娇生惯养,外头的地方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他可待不惯。像这样四五天了不见影子,还半点儿消息都没有的情况是前所未有。 白家的狐狸们就急了,大的小的撒出来就开始找。 白淼脾气独,出门寻访猎艳的时候不愿意带人,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对象。 没法子,白家人只能循着味道找。 都四五天了,书生住的那地方还拥挤脏乱,味道早没了。 倒是胡二郎这几天日日抱着个狐狸到处闲晃,就被顺着味道追来的白家人给发现了。 结果把他们给吓得半死。 妖怪之间可没什么低调不低调的,胡二郎那一身大妖霸道的气势味道,白家的狐狸隔着老远的腿就软了,吓的。 这怎么话说的呢 找着白淼这位论辈分是他的叔叔,但俩人年岁差不多,都是荤素不忌那一伙的,有时候还能一块浪一下。 这位的脑洞来的也快,看见胡二郎这么霸道一大妖把他家小侄子当宠物一样当街撸着玩儿,顿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侄子那么骄傲一狐狸,得受多大委屈啊 完全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他侄子自己翻肚皮卖萌求抱的。 他还想呢,肯定是他侄子生的太招人稀罕了,这才被逮了去的。毕竟这大妖的威势这么可怕,他侄子又不傻,肯定不会主动凑上去啊。 因为实在是不敢再靠近,不然就要现原形了,这位只看到个人抱着个狐狸撸,即看不清胡二郎的人形本就是比白淼更胜一筹的美少年,也看不清白淼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现自己有多萌的谄媚。 不然他指不定还能冒出什么脑洞呢。 总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这位就夹着被吓出来的尾巴,拖着发软发抖的腿自觉小心翼翼地溜回去报信搬救兵去了。 事实上,哪可能不被发现。 只不过胡二郎根本不在意,胡阿田还巴不得有人早点儿把这个不要脸的黏糊小崽子带走呢。 真正没发觉的就只有专注卖萌的白淼而已。 于是,这天没出去“捕猎”的吉喆就看到胡二郎揣着一只白狐狸崽子跟个纨绔子弟似的晃进来,胡阿田跟卖糖葫芦的似的,扛着好有几十根糖葫芦在后头跟着。 吉喆一看,顿时觉得有几分亲切。 这东西倒是一直变化都不大,不过他没想到原来这时候的糖葫芦就已经有这么多花样儿了。 山里红,海棠果包糖浆什么的都是基础款,还有裹了葡萄的,加了豆沙的,混了核桃仁的,甚至还有些裹了蜜饯的,五颜六色,五花八门。 估计胡二郎也是选不出来,就干脆包圆儿了。 事实也差不多,胡二郎又大方,人家小贩儿干脆连家伙事儿都一块儿给了,反正那东西再做就有。 这会儿其实还不到最冷的时候,出来卖糖葫芦的不怎么多。 胡二郎稀罕的很,怕冻不结实不好吃,还特意跑来求吉喆给想想办法。 他们一窝都是火行的狐狸,对制冷毫无办法。 吉喆也心说他也不会这技能啊,不过看胡二郎那眼巴巴的样儿,又有点儿想要开发新技能的想法,就说他试试吧。 胡二郎就特别放心地去洗澡换衣服了。 吉喆就对着一架子糖葫芦运气。 制冷得怎么弄呢降温呗。 想着水冷到一定程度就是冰了,吉喆就走到水边儿去看。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温度已经挺低了,但院里的水都是引来的活水,温度还没低到能让活水结冰的程度。 吉喆绕了半天,才在池子边儿上的树底下找到点儿薄薄的冰。 小心地伸手,运行起体内那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仔细地去感受水汽与冰的不同与相似。 尝试着让空气中的水汽凝固,与冰同化。 那点儿冰实在不多,吉喆试得很小心。 感觉有点儿苗头了,吉喆加大了力量的输出,结果,咔嚓一声,半棵树都被他冻上了。 行吧,新技能,有点儿失误也是正常的,好歹是降温了嘛。 一时半会儿的吉喆也没法马上把这技能掌握得熟练精细,反正不过是要把糖葫芦冻结实点儿,他就直接用冰弄出个四四方方的“冰箱”来,把糖葫芦连架子往里一戳,再封上,齐活。 别说,还挺成功。 吉喆一时兴起,让胡阿力去要了好些蜡烛,自己尝试着弄出了好些形状各异的冰灯,把蜡烛点上放进去。 满院冰火晶莹。 胡二郎出来看见,连糖葫芦都忘干净了。 跟个小孩儿似的大呼小叫,乐得不行,扒着吉喆,非让他给做个冰狐狸灯出来不可。 吉喆可不觉得自己有那美术功底,被缠得没法子,就让胡二郎变成狐狸,他照着弄试试。 胡二郎二话不说就变了。 三条尾巴的火色巨狐眼卧在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吉喆无奈,只好伸出手,盯着大狐狸,发力。 白色的雾气在他掌中萦绕聚集,凝结成冰,瞬间蔓延开去。 头,身体,四爪,三条巨大的尾巴。 几息之间,一头巨大的冰狐就在吉喆的掌下出现。 不光胡二郎几个啧啧称奇,吉喆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心念一动,吉喆让胡二郎放点儿火出来。 胡二郎听话地张嘴喷了个火球。 吉喆试着用冰把悬在半空的火球包住,顿时一个悬在空中的冰灯就出来了。 属性相反,蕴含的力量还差不多。 冰与火之间恰好达到一种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么共存了。 发现真的可以,吉喆就忽然童心发作地在冰狐狸上动起手脚,然后又让胡二郎照他要求的往里放火。 最后弄出的狐狸冰灯妖异漂亮。 分明是一头冰霜巨狐,却双目生辉,四足踏焰,身后扬起三条燃烧着的巨尾。 吉喆忽然很遗憾,要是能拍照留念多好。 白淼都看傻了。 不愧是大前辈,这也太会玩儿了吧 院子本来还挺大的,这会儿被一头仿佛在燃烧一般的火色巨狐,和一只冰霜巨狐占据,都显得拥挤起来了。 胡二郎心花怒放,绕着冰狐狸转来转去,连觉都不睡了。 吉喆怕他兴奋过头,顺手把院子外的水膜又加固了一下。 可惜他的新开发出来的技能到底还不稳定,狐狸冰灯没能撑到天亮,冰与火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冰狐狸化成了一滩水和几个漂浮不定的小火球。 胡二郎把火球吸回肚子里,哀怨地用爪子往那滩水里扒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可怜兮兮的。 这回吉喆没继续惯着他了,“你的糖葫芦,再不吃就不能吃了吧。” 胡二郎见吉喆铁石心肠,是一定不肯再做一个冰狐狸给他了,只好重新变回人形,赌气似的一爪子把“冰箱”给戳了个大窟窿,左一根右一根地两根糖葫芦一起吃。 吃了两口,酸酸甜甜的,觉得味道真不错,小孩似的,很快又开心起来。 吉喆看他吃的那样都觉得倒牙。 反正应该也不会坏肚子,随他去吧。 趁机走人去吃早饭了。 结果后来这天胡二郎也没出门。 原因是头一天买的几十根被冻的结结实实的糖葫芦都被吃光了。 一早上空腹吃了那么多又酸又冷的糖葫芦,胡二郎是铁打的肠胃,啥事没有,但被他顺手投喂也塞了一肚子的白淼就没那么抗造了,一上午都在跑肚。 毕竟是个狐妖,开始他还化成了人形一趟一趟跑厕所。 后来就没劲儿了,化形也保持不住了,只能被胡阿田拎着到外头找个地方让他泄个痛快。 瞅见白淼全身心展示出来的生无可恋的推搡劲儿,胡阿田心说,该 让这小子没事儿就去老祖宗跟前黏糊着讨好卖萌。 居然让老祖亲手伺候他吃东西 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福气受的住。 胡阿田是幸灾乐祸没错,不过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胡二郎的原型多大,全放开来跟小山一样大,这么大的原型,胃有多大就可以想象了。 白淼才修炼了几年,化出的人形那承受力也就比普通人类强点儿有限,哪里经得住胡二郎以自己做标杆投喂啊。 拉成这样也不只是糖葫芦的事儿,实际上这几天他就一直超量再超量的硬塞吃的。 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传说中的偶像级别的人物亲手投喂的食物,撑死也不舍得拒绝啊。 可惜,不自量力的结果就是乐极生悲,丢了个大脸。 白淼o╥﹏╥o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29 胡二郎自觉粗心大意地把人家崽崽给弄病了,也没好意思出门浪。 自己默默地翻了半天他弟弟给他带的东西,也没找着能用的。 没辙,胡四郎或许能想到自家哥哥在外头跟人掐架受伤,或者被人暗算中毒什么的。 伤药和克制毒物的药是带了,但就他哥那胃口,治拉肚子的药怎么可能有。 吉喆看了半天热闹,没吭声。 问题在于那是只狐狸精啊。 这看病是找给人看病的大夫呢,还是找兽医 他倒没觉得是自己救回来的狐狸就有责任什么的,实际上他真的就是当时那么一时冲动给带回来的。 丢给胡二郎之后就不管了。 反正也没有人关着那狐狸,想走的话早走了。 说起来狐狸和狐狸也不一样。 当初柳善词吓成那样,恨不得逃离胡二郎十万八千里远。 换成白淼,恨不得十万八千天都贴在胡二郎身上一样,卖萌打滚根本没有下限。 可惜了,抱大腿的路子没走对。 吉喆多少也是了解胡二郎的。 尽管是有些天真随性,但大妖就是大妖,白淼这样,顶多被胡二郎当成个随手撸撸的宠物,还不如柳善词那个修为更低的,至少是壮着胆子以人形相交,论起来至少也是个聊过天的熟人,哦,熟狐狸。 吉喆琢磨着,白淼那样的,怎么看都是被宠出来的。 按照一般套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这小子赖在他们这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传个信,报个平安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八成就有上门要狐狸的了。 为了不被抓住或者出卖消息,吉喆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过着非常谨慎,对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的那种近乎神经质的生活。 对自己的推断还是挺有信心的。 吉喆有点儿兴趣。 总觉得混成胡家那样的已经不是一般的狐狸窝了,和人类的世家大族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就想看看一般的狐狸窝都是什么样的。 不过一连几天都没有找上门来的。 白淼的肠胃都要养好了。 胡阿田后来找了个大夫给他开了些小儿止泻助消化的药,吃了几副,下泄就止住了,可惜胃被吃伤了,这两天都在过就着别人吃香喝辣的画面下白粥的苦逼日子。 其实以狐妖的恢复力,他就是想吃肉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胡阿田表示拒绝。 “奶崽儿就有个奶崽儿的样子,没给你喝奶就不错了,要什么肉。” 白淼只好蔫耷耷认怂。 他也发现自己想了个蠢办法来抱大腿。 一开始自己要做个奶崽儿,现在就算化成人形,人家也只把他当成个奶崽儿,连马吊都不带他一起打。 对的。 这是胡二郎最近的新兴趣。 头天出去喝茶看戏的时候瞅见人家隔壁雅间里的在玩,观摩了一阵子觉得挺有意思。 赌场那种乌烟瘴气臭烘烘又吵闹的地方,就算胡阿田和胡阿力敢带胡二郎去他也不愿意去的。 反正正好有四个,可以凑一桌。 马吊可以说是麻将的前身,玩法和麻将也很有些类似,可能还比有不同地域流派不同玩法的麻将简单不少。 胡二郎没玩过,吉喆也不会。 胡阿田和胡阿力倒是玩的不错的,就教他们俩,顺便给喂牌。 马吊一副四十张牌,牌面花色都是钱。 从文到索到贯到十万贯,最大还有万万贯的。 玩法解释起来复杂,玩了两圈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 这东西玩进去了就很容易上瘾,连吉喆都很有耐心地没下桌。 一桌四个打得热闹,饭也不吃了。 白淼在边上没人搭理,毛都耷拉了。 为了求点儿存在感,他都不惜化身端茶倒水伺候局的了,也没谁多看他一眼。 白淼忘了,他自己打牌的时候也没注意过旁边儿谁给他倒水喂果子来着。 一直打到入夜,不知不觉就灌了一肚子茶水下去。 吉喆渐渐没什么兴趣了,正想干脆换了白淼上来继续打,话还没出口,嘴角就挑了一下。 手里的牌一扔,道“别玩了,有客上门了。” 白淼立刻蹦起来,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我去,我去开门。” 肯定是来接他的啊,他不去谁去。 话虽如此,胡家毕竟是知礼的大家,胡阿田还是跟在白淼后头迎了出去。 胡阿力麻利地把牌局收了,重新收拾了茶水果品来。 胡二郎和吉喆本来都懒洋洋坐着没动,等来客穿过吉喆贴着院墙设下的水膜20版本时,他的背一下子挺直了。 这个感觉,这个味道,嗯,莫名地和那天那个差点儿把白淼砍了的姑娘有哪里类似。 虽然有细微不同,但都是那种飘然世外的流派,比喻一下的话,就是那种仙女系的哎 吉喆被自己的形容点醒了。 这可是个神奇的有妖怪有鬼的世界,那为什么不能有神仙呢 想到这种可能,便是吉喆也有些坐不住了。 正好胡二郎也起身往外迎客。 吉喆看他神色是难得的端正,心里就有些底了,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寒夜月明,胡阿田提着灯笼,略躬着腰在前面引路。 来客是个气质高华十分美貌的女子,只带了个侍女,身上广袖长裙,肩上一袭大红披帛,身形袅娜,步步生莲。 这个步步生莲是实指。 鞋子被长裙遮住看不到,但鞋底一定是有机关的,走过的路上足印都是一朵朵闪着细碎银屑的莲花,香气氤氲。 吉喆叹为观止,女人打扮自己,真是不论身份也不问时代。 胡二郎此刻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半点儿看不出来平时傻吃酣睡的样子,端正一礼道“开封胡家二郎,见过仙子。” 猜想落实。 吉喆也跟着行了个礼,“吉喆。” 女子侧身避开,不肯受,还回了个礼,客气道“不敢,小女辛十四娘,见过二位前辈。” 辛十四娘不仅人美,做事情也漂亮,虽然是在籍的仙子,却半点儿不自居身份。 进屋落座奉茶之后,就客客气气地道谢“多谢二位照顾我这不成器的孙儿。”甚至还起身郑重向吉喆施了一礼,“多谢您当日救了这小子的性命。” 吉喆也是知事的,避开没受这一礼。 当着人家大家长的面儿肯定不能说是顺手救回来给胡二郎玩儿的,也不愿意肉麻兮兮地搞恩来恩去的那一套,便耿直道“嘴贱也罪不至死,还是个狐狸,”一指胡二郎,“都是看他的面子救的,不必谢我。” 胡二郎脸上不显,身体却很诚实,胸脯不自觉地自豪一挺。 本来还忧心孙子的辛十四娘硬是被他们给逗笑了。 见状,畏畏缩缩站在侧后的白淼这才松了一口气。 叫是叫孙儿,实际上,辛十四娘只是白淼的姨奶奶。 辛家那一辈儿一共有姐妹十九个,白淼的姨奶奶排行第八,闺中时与十四娘最要好,嫁到白家后也没断了往来,被录了仙籍之后,自然也成了白家的一尊靠山。 做长辈的没有不希望看着小辈成才的,像辛十四娘这样聪明的,自然知道,想要家族长兴盛,就要小辈能立起来,有出息。 辛家与白家的小辈加起来,唯有白淼的资质最好,不过五十年就能完美地化出人形来,指点些修行之法也能很快举一反三。 这样聪明的孙辈辛十四娘当然很喜欢,所以也不怪白淼受宠。 可惜,宠过头了,反误了良才美质。 辛十四娘心下暗暗叹息。 她人脉广,来前曾与土地打探过细节。 只要在是所辖的地面上发生的事儿,就没有能瞒过土地老爷的。送上表礼,把事情从头到尾打探了一遍,听得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天知道辛十四娘知道白淼差点儿被人一刀两断的时候有多后怕。 这孙子怎么就能这么蠢 那可是个同样在仙籍名册上的人物,只等人间因果一了就能入籍的准仙人,还要命的是个剑仙。 就算如今看上去只是个贫家女子,辛十四娘才不信白淼会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不对之处。 这孩子是被宠坏了。 再怎么样白淼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凡间妖狐,若真是因为羞辱了人家被宰掉,不仅冤,她连报仇都没法子报。 辛十四娘很有自知之明,她虽然也资质不错,却更多的是因为行事有道而被看重登了籍册的,真格的动起手来,她不是剑仙的对手。 何况还不占理。 想起这个,辛十四娘心中便恨铁不成钢,素手一伸,白淼头上一对白绒绒的狐狸耳朵就冒了出来。 捂着头也不敢叫疼地被姨奶奶拎着耳朵拽到身前,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等着挨训。 就会卖乖 辛十四娘无奈,问道“你去找那顾书生干嘛” 白淼舔舔嘴唇,赔笑道“咳,孙儿就是见那书生长得不错,画也画得还不错,就去找他玩玩。” 以白淼的风流性格,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辛十四娘是谁,看不出来这小崽子藏的心眼儿才怪,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白淼被盯得受不了,脸上的神色慢慢变了,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儿。 辛十四娘叹气,道“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抛之脑后了,再说跟你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做什么要去自寻烦恼啊” 白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不服气地扁了扁嘴。 辛十四娘板起脸,教训道“有那闲工夫,你去修炼长进不好吗,长辈的事情哪轮得到你出手。万事皆有因果,我的那段因果早就了了,何况也算是因祸得福。你自作主张地行事,还如此傲慢不谨,若不是有幸遇到吉前辈出手相救,如今我和你祖母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于心何忍” 白淼被说得眼圈一红,跪倒在地伏在辛十四娘膝头,哭道“孙儿知错了。” 辛十四娘叹息,慢慢抚摸他的头发,“家里人对你这么好,都相信你将来必能成大器,挑起一家门楣,你可别让大伙失望啊。” 白淼羞愧地泪流哽咽,只能不住点头。 辛十四娘抬头对看了一场“教子”大戏的胡二郎和吉喆欠身致歉,道“让两位前辈看笑话了,都是家里小辈儿不懂事儿,给二位添麻烦了。” 吉喆无所谓,胡二郎态度更好,再怎么说人家孙子都白给他撸了那么多天呢。 若吉喆知道胡二郎想什么,肯定要笑。 哪来那么美的事情,看着架势,这是有人腰甩锅,不然好端端的,人家为什么要家丑外扬,把事情当着外人的面摊开说。 果然,辛十四娘微笑曼声道“不知二位前辈可有兴趣听一听小女的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30 辛十四娘的故事最初和其他狐妖的故事没什么不同。 一般聚族而居的狐妖其实没什么固定的住所,一般都是捡些荒宅破庙之类的栖身。 辛十四娘年少的时候也随家人住在荒废的庙里。 庙在深山,附近杳无人烟。辛十四娘可以随意游玩踏青。 有天被个迷路误闯入山的书生给看到了。 辛十四娘本就生的貌美,又因为天性自由,心性慧黠,气质格外不同。 书生一下就看上了,追着辛十四娘一直追到破庙。 辛家素来比较低调,辛老爹想着好好招待这书生一顿,把人打发走就完了。 谁知道婉拒了几次书生都装听不懂,甚至还借酒装疯,闯进内室去对辛十四娘拉拉扯扯。 辛老爹一气之下就把这无礼的书生给丢出去了,还使了个障眼法,也不算过分,就想让他蒙头蒙脑在深山老林里转上一宿,吓吓他出出气。 也是冤孽,那书生姓冯,父亲早逝,只是个依祖父而居的落拓书生,但人家偏偏有了不得的亲戚。 冯书生祖母姓薛,弟弟在世时曾做到过尚书,去世之后更因为官时颇有功德而被封为五都巡环使,方圆数百里的鬼狐都要听候差遣的。 辛老爹这一记障眼法,阴差阳错地正好帮冯书生认了门贵亲。 薛尚书的夫人要帮外甥做媒,辛十四娘哪里推拒得了,只好应了。 从此贤良淑德为那书生操持。 那冯生才华也是有的,可惜持才傲物者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辛十四娘劝阻告诫了一回又一回,冯生也没听进去,最后得罪了同学里的一个高官之子,被陷害入狱,判了个秋后问斩。 辛十四娘也是个厉害的,釜底抽薪,直接派了自己的婢女上京告御状去了。 婢女也是个有手段的,皇宫有神护佑,山野小狐靠近不了,她就钻了皇帝微服出巡的空子,假做冯生之女的名头,扮了个被强权所迫不得已沦落风尘的奇女子。 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甚至要接她入宫共享荣华,被拒绝了之后更觉得此女可怜可敬,直接一道圣旨给冯生翻了案,那高官也倒了霉。 这得是一百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说起来都是前朝了。 不过那也是皇帝啊,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皇帝啊。能把皇帝迷得那样,这婢女也不是一般人物。 吉喆和胡二郎都忍不住去看辛十四娘的身后。 本来如影子一般静颔首默立在后头的侍女察觉他们好奇的目光,抬起头,露出一张俏丽的脸来,微微一笑。 这侍女单论容貌其实只是上佳,远不及辛十四娘貌美,与什么倾国倾城更是不沾边儿。 但她这一笑就不一样了,整张脸一下子生动起来。 美目流转间,透着一股子天真无邪又楚楚可怜的味道,纯稚与妩媚融合的浑然天成,两个甜糯的酒窝更是点睛之笔。 行吧,这样看来能迷倒个皇帝也是可以理解的。 救了冯生一命,这段因果也可以了结了。 给冯生又聘了个年轻貌美的良家子,辛十四娘便要脱身。 冯生虽然浮浪放肆,倒很记恩,辛十四娘都幻化成又病又老又丑的老妪了,他也殷殷伺候着,就是不肯放她归家。 无奈,辛十四娘只好死遁。 知道冯生虽有些才华,却不事生产,科考上也没什么前途,怕他日子过不下去,还留了不少钱给他做后路。 如此已经仁至义尽,任谁也挑不出理来,这才一身轻松地回了山里潜心修炼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辛十四娘还因祸得福,堪破了世情,修为大涨,甚至因祸得福地被上神看中录入了仙籍。 她自己看得很开,知道这事儿的族人却难免为她委屈。 那冯生根本就是个登徒浪子,哪里配得上十四娘,若不是 尤其辛八娘,最是替妹子委屈,到如今辛十四娘已经登仙多年,想起来还要念叨几句。 白淼又是她最疼的孙子,可不就听了满耳朵。 本来也就是跟着念叨,为姨奶奶不平一下,好死不死的,居然被他碰上了那个冯生的后代,不过已经不姓冯了。 朽木就是不可雕。 姨奶奶都给留了那么多钱了,这家人还能把日子过得一代不如一代,最后剩下孤儿寡母,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带着儿子改了嫁,儿子也随着改了姓顾。 什么根儿结什么果,这顾书生也是个精穷。 白淼还是有分寸的,本来也只打算去戏耍戏耍那个书生,恶作剧出口气就得了。 有一腿什么的都是顺便的,嗯,就是这么没节操。 谁知道那顾书生倒是连运气这一点也随根,身边儿也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帮他呢。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辛十四娘简直不知道说这孩子什么好。 说他不聪明吧,他修炼还挺有天分,嘴也甜。 说他聪明吧,你看他干的这一件一件的事儿,简直蠢得都没眼看。 她是没法子了,白家那些也是光会宠不会教的。 正如吉喆所猜的那样,也算是白淼自己抱上的大腿,她准备甩锅了。 辛十四娘真是一片苦心。 再对白淼寄予厚望,她也是有差事在身的,这次是恰巧回来渡劫,若是白淼再这么折腾下去,等下次再见,指不定连他的骨灰都看不到了。 再者,她已经算是姻亲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也不过入了仙籍,做了仙奉,却已经很难再进一步。 胡二郎就不同了。 三尾妖狐啊 辛十四娘羡慕地无声叹息。 若真能如白淼所愿抱上胡家的大腿,无论是在修行上指点一二,或者开封胡家能荫庇一二,哪怕只让白淼通些人情世故,提升心性也是好的。 这小崽子平时千伶百俐的,到了真佛面前就不会说话了,居然只会装个崽子卖乖。 果然宠大的崽子就是不如自己闯出来的。 也罢,能让胡二郎当个宠物带在身边养着也算是白淼的福气了,就这还怕人家不带呢。 别看她现在已经入了仙籍,在开封胡家的当家人面前说话也硬不起来。 再有胡二郎这位朋友更不一般。 辛十四娘毕竟身份不同,能看出来的东西还要多些。尽管吉喆骨龄十分年轻,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也不知胡二郎忽然能够化形与这位有没有关系 脑子里飞快地转过一堆念头,嘴上还是慢条斯理地和胡二郎聊狐狸崽子有多好玩。 说着说着又说到方才他们打马吊的事上了,辛十四娘就笑道自己的牌技也很不错的,于是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地真的重开了牌局,打起马吊来了。 吉喆没那么感兴趣,便没有参加。 等第二天牌局散了,他毫不意外地发现那只白狐狸崽子果然还在,被辛十四娘三说两说的就留下了。 胡二郎其实根本不在意,反正他只负责撸,再说这也不是个真的奶崽儿。 而且辛十四娘大概是教了白淼什么,除了胡二郎想要撸毛之外,他都保持着人形,并且仗着地头蛇的优势,带着胡二郎去了好多名气可能没那么大,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地方玩,更推荐了好多当地老食客才知道的好店给胡二郎,抢了胡阿田大半的工作。 导致胡阿田看他的眼光都是带火花的。 没办法,情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补起来的,看在辛十四娘的面子上,估计也不会真的把白淼打死。 吉喆依旧自己出门逛。 苏州城繁华富庶,人多,供奉也多,大的小的寺庙道观,还有城隍庙,土地庙,都有专人打理,香火很是旺盛。 大概是刚来的时候有面诡异画壁还有吃人怪兽的破庙和里面的老和尚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了,后来吉喆都自觉不自觉地绕开这些地方。 见了辛十四娘之后才又产生了兴趣。 他是有些疑惑的,如果真像胡二郎说的,辛十四娘是个仙人,怎么战斗力很一般的感觉。 吉喆这次还真的去问了胡二郎,绕了半天才理出个头绪。 人间的官职系统就已经很复杂了,神仙们的构成还要更复杂,成仙成神的身份途径不同,实力和前途也天差地别。 辛十四娘对胡二郎这么客气,原因也正在这里。 打个比方,胡家兄弟这样一条尾巴一条尾巴修炼起来的,就好比读书人考科举,成功者自然实力强悍,前途无量。 辛十四娘这种入了仙籍的,也算神仙,有编制,但就好比小吏。 官与吏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 有朝一日,胡家兄弟真能修成九尾天狐,那便可以得大自由,与天地同寿。 但辛十四娘已经登仙了,却还要努力做事以求更好的资源修炼,隔三差五还要渡个劫,寿命也并不是无限的。 听上去还挺复杂。 这些都还是最基础的常识,更复杂的胡二郎也说不出了,吉喆当然也没处知道去。 在各处香火旺盛的道场晃了一圈。 仔细观察,果然大部分都有威严的神光笼罩,只是威力和感觉略有不同。 真是神奇的世界。 吉喆本来对这些信仰都无感。 被追得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艰难求生,看不到半点儿希望的时候他也祈祷过,可惜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本以为自己会死,却不料绝处逢生,到了一个处处皆神奇的新世界。 吉喆曾经麻木冰冷一片的内心终究还是被新生之后这段平静舒适的生活软化了不少,至少过去他绝做不出只是因为出于礼貌表示一下尊敬就到处上香的事情来。 他倒是没有许愿,只单纯地打了个招呼。 按照吉喆的理解,大概就像是从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路经宝地,拜个山头打个招呼的感觉。 毕竟都来围观了,过门而不入也不太好。 吉喆很谨慎地,不想因为任何事情打扰到他好不容易才能过上的太平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31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拜神拜得多了,晚上吉喆就做了梦。 这很奇怪。 吉喆很少做梦,或者应该说,他很少真的睡实在到能做梦的地步。 不过很快他就确定这应该不是梦,至少不是一般的梦了。 面前是一座飞檐高槛,样式奇特,颇具威严的建筑。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官服的年青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完全不比他见过的那几个妖狐差,实打实的是个美男子。 且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子。 胡二郎和白淼都更偏向于美少年,柳善词则有些文弱。 这位不但兼具胡二郎和白淼的容色之美,柳善词身上的书卷气,更多了男儿的刚健。 宽松的官服裹着文人中十分难得的好身板,宽肩窄腰有肌肉,跟吴安仁不相上下。 正经是个非常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这身官服吉喆看着眼熟,忘了在哪儿见过,不过这人谁 吉喆疑惑地看着男人,微微戒备。 这大概就是托梦 头一回有这种经历,他也不确定这梦里头到底是谁做主。 没让他迷惑太久,官府男子便上前对他行了一礼,态度很是敬重。 吉喆已经对这种所有人都似乎因为什么原因对他态度不同,他自己却不知道的状况习以为常了。 男子道“下官姓蔡名曼,字道生,忝为此地土地,今冒昧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土地 吉喆恍然。 就说这身官服哪里见过。可不就是白天拜土地庙的时候在土地公的神像上见过嘛。 还有后头那官衙,那样式缩小些,简略些,就是土地庙了。 可是,土地有什么事要来找他办 吉喆好奇道“请讲。” 蔡曼道“下官知前辈曾有除造畜邪士的义举,故来相求,觍颜请前辈出手除一恶鬼。” 说着,眉宇间染上郁愤,显然是对口中要请吉喆诛杀的恶鬼十分厌恶了。 不过,这种感觉,吉喆默默地想,怎么看着跟大街上踩到了狗屎的感觉那么像呢。 就是那种,非常恶心还拿它没办法的憋屈感。 事实也差不多是如此。 蔡曼想请吉喆出手除掉的是个艳鬼。 采阳补阴的艳鬼不少,吉喆在苏州城里到处“捕猎”的时候就见过不少,秦楼楚馆里尤其多。 这些艳鬼以阳气精气为食,但大多数都不会涸泽而渔,很少有逮住一个吸到死的。 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何况哪怕不是跟艳鬼,纵欲多了还不是一样的肾亏,他就睁一眼闭一眼当没看见了。 这只艳鬼不同,还就喜欢盯住一个往死里缠,一直到把人阳气吸尽枯干再榨不出油水为止。 即便如此,也不过就是个普通恶鬼啊。 吉喆不解,问道“为什么找我,这地方这么多道观寺庙,随便找个得道的道士或者和尚出手不是早就能搞定了” 反正给谁托梦不是托。 蔡曼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很有几分尴尬恼火之色,犹豫了一下方才叹气道“前辈有所不知,下官是三年前被任命到此掌一方土地的,那恶鬼也是那时起跟随至此。” 哦 吉喆眉头微挑,这是有内情 蔡曼摇头自嘲,道“那鬼物早已纠缠我良久,算是宿仇。早先不过处处坏我名声,如今变本加厉害人性命,我便饶不得她了。可惜那鬼物不知何处习得的手段,竟能逃过我的探查,下官无法,恰逢昨日前辈竟莅临,愧受了前辈的香火,还要觍颜请托前辈,下官惭愧。” 蔡曼话说得客气,态度也很诚恳,吉喆反正也在干这个,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也没有只听了一面之词就撸袖子上的道理。 说到底吉喆也没完全信了蔡曼,面上却不显,只问道“那个恶鬼一般都在什么地方出没之前害死了几个都是些什么人” 蔡曼的表情重新恢复到带着淡淡威严的严正,严肃道“这鬼物行踪不定,不过一般都会在下官的祠庙附近寻找对象,此前也有过不少次,这次是第一个被直接吸干阳气而死的。” 和外表的秀美绝伦不同,蔡曼的个性颇为刚硬严谨。像是造畜那样阳间的恶事他不好直接插手,恶鬼作孽就不同了,他不可能容忍的。 只是这只鬼物不知怎么做到的,竟能完全避过他的感知,无奈之下只好向外求助。 能遇到吉喆,蔡曼也在内心叹了一句好运,道“死者名叫王炳,东桥村人,因是被鬼缠身而亡,属横死,魂魄已入枉死城。其遗孀幼子仍旧在世。” 又把其他同样与艳鬼纠缠过却当时侥幸未死之人的姓名地址详细告诉了吉喆。 吉喆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没等说话,就听也不知道哪里响起一声鸡鸣,梦一下子就醒了。 睁眼躺在床上,梦中的一切都十分清晰,尤其那些人名地址什么的。 吉喆闻到一股子很香的味道,嗤笑一声,他就说,住了这么多天也没见这贵的不行的院子附近有鸡这么接地气的东西,哪来的鸡鸣声,还叫得撕心裂肺的。 可不得撕心裂肺嘛,外头正杀鸡呢。 山珍海味市井小吃都尝了一遍,胡二郎最喜欢的还是各种鸡,尤其是烧鸡。 可惜胡阿田和胡阿力什么都行,就是这做饭的手艺一般,满足不了已经被这一路行来尝过的各种美食惯坏了的胡二郎的舌头。 白淼终于机灵了一回,察言观色,瞅见胡二郎吃了好几家风评不错的铺子买的烧鸡都不怎么满意的样子,赶紧稍信儿给家里,让把家里最好的厨子麻溜地派过来。 说起来,做烧鸡,还有比狐狸大厨更在行的吗 不存在的。 吉喆本来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不坏人就都行。 和胡二郎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也被传染得觉得烧鸡是种很不错的食物了。 白家的厨子手艺也是很不错的,胡二郎终于吃到了满意的烧鸡,喂饱了馋虫,心情大好。 看吉喆啃完两只鸡,洗了手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精神就来了。 “阿吉,你要去哪里啊” 跟吉喆说话的时候,胡二郎总带点儿幼儿园小朋友式的奶味撒娇,像只认了妈妈的雏鸟。 那个什么艳鬼挺能干,土地给他的名单上正经不少人,院里有胡阿田、胡阿力,还有白淼后头的白家狐狸们,都是现成的人手。 胡二郎大眼睛歘歘的,刚吃完烧鸡,腮帮子上沾了点儿油花没擦干净。 吉喆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含混道“有点儿事,正好,胡阿田借我一下。” 胡二郎看出吉喆不想让他多问的意思,扁扁嘴,还是很乖地让胡阿田跟吉喆走了。 做烧鸡不太行,打听消息这种事儿胡阿田真的是一把好手,一上午的功夫就弄到了不少消息。 吉喆也没闲着,非常有效率地去观察了不少名单上的“幸存者”。好些人虽然命没丢,大多也都病病殃殃的。本来也都不是多富裕的家境,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也有已经死了的,却不是因为鬼气缠身,而是因为穷。 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甚至连吃点儿好的补身也没能力,当然熬不过去。 吉喆皱眉,他本想着能不能闻到点儿什么味道,也好顺着线索找鬼,可能是时间太久了,这些人身边已经没什么阴气鬼气的留下来了,并没什么收获。 晌午的时候胡阿田找来了,也不回客栈的院子,随便找了个有包间的食肆进去坐了。 小二上完了菜,吉喆挥手布下水膜隔音,胡阿田这才把打听到的事情详细说了。 吉喆听得面瘫脸都差点儿破了功,心道怪不得梦里的土地蔡曼说到这鬼的时候是那么个表情呢。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开放到都有些离奇了。 当然主流思想还是要讲究一下贞操观念的,不过也不怎么严格。 不管是市井小民还是风流才子,似乎碰上个美女或者美少年,勾搭两下,见有彼此都点儿意思,就能来上一腿,也没什么承诺,更没什么负担。 尽兴之后一拍两散的也大有人在。 而且似乎只要长得美,很多人也并不在乎一起快活的是人,是妖,还是鬼。 心大到不行。 名单上那些被勾搭上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平日里就行止轻佻的,还都长得不错,嘴巴甜,重点是,都很有“本钱”。 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这类人的确是最好勾搭的,勾搭起来也最好的。 但吉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幸好胡阿田不是一般的能干,与人打交道套话更是有一手,三两下就套出了不少“内情。” 在从前那个吉喆以科学为主流的世界,都还有非常多虔诚的信徒,和非常多的民间风俗忌讳。 这个世界忌讳和信徒当然只会更多,因为放在上一个世界是传说的东西,放在这个世界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敬鬼神是最基本的。 若不是胡阿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吉喆自己可能还真打听不到。 原来,这些人里头也不是没有发觉自己似乎是被妖鬼缠上了的那艳鬼本来也没怎么遮掩自己的异常只是有些发现了也不当一回事,有些确实害怕,却不敢声张。 原因很简单,蔡曼也说了,这艳鬼每次都是在他的土地庙附近找人下手,却没说这艳鬼居然会自称是“土地夫人”。 跟城里的大户家的女眷有一腿,或者这些人敢说出去吹一吹,换了官宦家的女眷,不说有没有可能,就是真的勾搭上了,也要想一想后果,再考虑能不能说出去吹牛逼。 更何况,土地老爷是神仙,那土地老爷的夫人不也就是神仙了吗 撬了土地老爷的墙角,给神仙戴绿帽,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这种事情谁敢往外说 虽然不知真假,但多数人还没活腻了,敢去赌那个万一的。 不过酒后就难说了。 浪荡子有几个不好酒,又有几个没有狐朋狗友。 略微使一点儿手段,胡阿田就顺利地把话给掏出来了。 听得他自己也是一头冷汗加一头黑线就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32 怪不得蔡曼是那种脸色。 吉喆也能理解这位土地老爷不在当地找人帮忙的原因了都是一个地头要长相处的,这种事情张不开嘴啊。 面子这种东西可值钱了。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勾搭的那一串都好像玩够“吃饱”看快榨干了就抛开手了,怎么到了王炳这里就缠着不放,搞出人命来了呢 “王炳与前面那些人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吉喆问道。 胡阿田仔细想了一想,摇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听他邻居说,大概是半年多前吧,像是犯了什么事儿,或者欠了谁的债,王炳曾经到处躲藏了好久,还到他们村后山上的庙里去,非要落发出家。他那浪荡名声,人家庙里根本不收这六根不清净的,硬赖了两天之后便心灰意冷地回了家,后来就一病不起,没半年人就没了。” “哦”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还有吗” 胡阿田道“再就是,他那媳妇,本来很贤惠温良,连跟邻居红脸都没有过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骤然没了丈夫,办丧事之后竟然脾气大改,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在喝骂。” 贫家小户,不过一扇柴扉,一堵篱笆,邻居家里动静稍微大点儿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只可惜这回邻居也没听清王炳的遗孀为什么发脾气,问她也不说,只顾抱着儿子哭命苦,久而久之也就没人问了。 但这些对胡阿田来说都不是问题。 迷惑是狐妖的基本技能,套话非常实用。 “所以王炳是在听那个艳鬼说自己是土地夫人之后被吓坏了,才东躲西藏的,甚至还想出家。”吉喆似乎品出点儿什么味儿了。 胡阿田摇头笑道“不止,在那之前王炳什么撒米撒盐撒狗血的办法都想了,还买过符,悄悄去找人做过法。看来是都没有用,才走投无路想出家的。” 吉喆点头,道“那看来在庙里应该也没躲过去,不然他不会最后还是回家了。” 胡阿田道“这样看来,这鬼道行不浅啊。” 一般的鬼其实都算好对付,或者应该说是脆弱,怕的东西不少。像这个这样横行无忌的实属罕见。 “莫非是个鬼修” 吉喆摇头,道“问题不是鬼修不鬼修,问题是去哪里找这个鬼。其他人有没有像王炳这样在听说了那是土地夫人之后一样想法子驱赶这鬼的” 胡阿田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都是怕的,但像王炳这么折腾的还真没有,都是那鬼自己抛开手不再去了的。” 嗯,这就更有意思了。 吉喆偏头想了想,招呼胡阿田,“去土地庙。” 蔡曼上任不过三年,但颇为尽责,土地庙的香火也是一年好似一年。 眼下是午后时分,来进香祈祷还愿的老百姓依旧不少。 吉喆跟胡阿田混在人群中也进去上了一炷香,趁机仔细打量了一下土地老爷的神像。 单看衣服和气质还是像的,可这长相就差得有点儿远了。 看岁数得有四五十,眼角有皱纹,下巴上还有一把长胡子。 吉喆眉梢一动,悄声问胡阿田,这土地的塑像一般都是照着什么塑的 胡阿田道“土地老爷会托梦,都是百姓们照着梦中所见塑成的,一般相差都不会很大。” 懂,也就是说想要啥样的造型,就变成啥样托梦让人照着雕。 看来蔡曼个性很低调啊,要是照着真正的样子塑像的话,别的不说,这土地庙的香火非得旺上天去不可。 虽然吉喆自己没感觉,但他的确也是个跟谁比都毫不逊色的美人,经历所致,身上有种含而不露的锋锐感,危险又神秘,尤其还带着那么一杆特别的“兵器”棒球棍,非常的让人印象深刻。 也就是吉喆很擅长隐藏自己,降低存在感,这才没遇到很多飞蛾扑火上来搭讪的。 头天才来过,庙祝还记得吉喆,见他今天又来,便迎了上来。 当然,这么热情除了吉喆长得好之外,他穿的好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连着两天都来上香,庙祝理所当然地觉得吉喆是有所求的。 胡阿田反应极快地编了个故事,说吉喆一个表兄弟当日见了惊为天人,回去便患了相思病,想要去提亲却找不到人云云,向庙祝打听可曾在土地庙附近见到个长得不错的单身女子经常出现的,。 “是有这么个人。”庙祝马上就想起来了。 这里是土地庙,一般大姑娘小媳妇的上香,多是求问姻缘,或者求子,很少会来土地庙的,来的女香客里头多是年纪大的。 所以偶尔来个年轻的,又漂亮,庙祝不可能记不住的。 不过听了胡阿田编的故事,庙祝有些为难,犹豫道“这虽说背后道人是非不好,不过令兄要是想娶的话,只怕这女子不是良配。” 吉喆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庙祝摇摇头,道“小老儿虽说年纪大了,眼神儿记性都还好,得有几年了吧,那女子隔上几个月就来庙里一回,也不见她上香,只盯着土地爷爷怪笑,小老儿问了几次,也不搭理,出了门儿就去找年轻的后生调笑,不似良家啊。” 吉喆与胡阿田对视一眼,心道,应该就是这个了。 胡阿田忙问道“敢问可知那女子家住何方,又或者可有人知道那女子身世的” 庙祝想了半天,摇头道“那女子从不和小老儿说话的,也不见身边儿有伴,每次都是独自来,一晃眼又不见了,要么就和哪个后生一起走,实在不知来历。” 吉喆本来也不是专门为了打听这事儿来的,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也不失望。 不了那庙祝忽然“啊”了一声,让他们稍等,自己跑去后面,不多时取了个小布包回来。 气喘吁吁道“这个”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只鎏金步摇,三寸来的一只小金燕子颤颤巍巍地立在簪头,下面缀了三排米粒大小的珠子攒成的流苏,十分精巧。 庙祝道“那女子前次在庙里和人调笑,那后生行止实在放浪,简直辱了土地爷爷的地方,小老儿看不下去,就想去把他们赶出去,不料他们竟先走了,却掉了这东西,本想着下回看到那女子再还的。” 吉喆问道“她有多久没来了” 庙祝回想,算道“总得有大半年了吧。” 吉喆冲胡阿田使个眼色。 胡阿田立刻把庙祝引到一边儿,捐了不少香火钱,一顿交涉之后把那只步摇给搞到了手。 活得久些见识自然就多些。 胡阿田研究那步摇半天,告诉吉喆,应该是个古物,少说也有两百来年了,而且看工艺材料,肯定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能有的。 看来那鬼来头不小。 吉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土地老爷的塑像,离开了。 果然,当天晚上,蔡曼又来给他托梦了。 吉喆揣着手,就那么看着他。 蔡曼眼神飘忽了半天,终于还是无奈地苦笑了,“前辈” “我不是什么前辈。”吉喆表示拒绝,本来就是让他白干活,还隐瞒了一堆消息不告诉他,让他瞎忙活,他拒绝被坑,给他涨辈分也没用,他还没那么老。 蔡曼赶紧给吉喆作了个长揖赔礼,解释道“不是下官刻意隐瞒,实在是,其中内情难以启齿啊。” 好端端的一个美男子,都已经低调的连个真正模样都不给治下百姓看了,就怕搞出什么不好的影响来,结果还被扣上了个“绿帽子”,也是惨。 吉喆想了想,要是这么个原因的话,那的确是不好开口。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儿,重点消息都不给他,让他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了一天,要不是有胡阿田可以帮忙,他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被求人办事的是他吧,为什么要坑他 吉喆本来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不是很痛快地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作恶的妖魔鬼怪邪门歪道哪里都少不了,了不起等离开苏州城他再继续找呗。 蔡曼一看吉喆真要甩手,赶紧拦,“前辈留步,前辈” 想起吉喆刚拒绝他叫前辈,有些为难,吉喆年纪实在是小,来历,只能看出不凡来,他也还没厉害到什么都知道的地步。 蔡曼是个阴神,却不是隶属于地府的阴神,官位也没高到可以查看生死簿。 不让叫前辈,那“吉先生” 吉喆被叫得一抖,“叫名字就行,有事说事,别纠缠这个。” 蔡曼松口气,手一拂,梦中场景顿时变幻成一处花厅。 请吉喆落座,又亲自倒了一杯茶端给他。 吉喆接过来,隔着茶杯还能感觉到茶水滚烫的温度,闻着也挺香,就是不知道在梦里喝茶有什么意义。 出于礼貌,还是抿了一口。 咦 所以梦里喝下去的东西会作用在精神上的吗 吉喆有些惊讶。 明明是一小口热茶入口,却像是三伏天一口气喝了一瓶冰可乐似的,清凉的气息直冲头顶,上下里外盘旋一周之后,身体仿佛被脱了个泥壳,轻飘飘的,松快了不少。 吉喆的睡眠一直都有大问题。 开始是不敢睡,后来就变成了根本睡不着。 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倒是好了,因为他可以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死了,不过谁都需要休息,睡眠就是让身心都得到休息的这么一个过程,就算是不睡也不会死,一直不睡,心理和身体也还是会感到疲倦的。 结果一口茶下去,这种疲倦就被清除了。 吉喆眼睛歘歘亮了,心里琢磨要不要点儿报酬 他习惯性面瘫,倒是没露出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 不过蔡曼还是能从他发亮的眼神里看出他喜欢这茶,可惜,“此乃寒月芙蕖所制的茶叶,是术士在幻境中培育出来的奇花,不存于阳世,饮之有精粹魂魄的功效。” 也就是说除了阴魂之外,阳世人只能在梦里尝尝,对肉身的作用也就和喝了没有副作用的咖啡或者去火凉茶差不多。 若不是身家不丰,蔡曼早就奉上些好东西直白的请托了,也不至于上来就露出本来面目,试图靠脸刷刷好感。 主要吉喆身边儿都是美人,最近还好上了“行侠仗义”,蔡曼觉得他是个会义气出手的。 其实这完全是个误会。 行吧。 吉喆也不怎么失望,他本来也不是冲着报酬的。 放下茶杯,道“说吧。” 别藏着掖着的了。 蔡曼表情一整,略抿了抿唇,道“说起来,那女鬼其实是我的大仇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33 “下官本是淄川窎桥人,十五进学,十八中举,在家乡也忝有些美名。” 蔡曼这话实在算是谦虚了。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科举之难考,多少读书人读了一辈子都还只是个秀才,更多的连秀才甚至都没考上,不然哪来的范进中举喜疯狂呢。 蔡曼十八岁就中了举,实在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少年英才了。 才华万里挑一,长相更是万里都不一定能挑出的一,这样的少年才子,何止有些美名,简直可以说是标杆性人物了好吗。 多少有女儿、有侄女、有各种女、或者没有女创造女也要有女的人家踏破了门槛的想要他做女婿。 蔡曼自己就是个大美人了,对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兴趣,对成亲生子也不抗拒。 可惜,他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一直不怎么样,听闻他中举的消息,大喜之后心中一口气松下来,很快就去世了。 蔡曼需要守孝,自然也就不能论婚事了。 家里就剩他自己,蔡曼又是个孝顺的人,干脆就搬到了父母的墓旁结庐而居。 蔡曼是个有天分的人,也是个非常勤奋的人。 他踏踏实实的守孝,认认真真的读书,准备出孝之后就去应考,将来为官出仕,像父亲希冀的那样,光宗耀祖,也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同时这样纯孝刻苦的生活也让他的名声更大更好了。 事情看似正如蔡曼希望的那样发展,但是,别忘了这是个什么尿性的世界。 孤身一人过着清贫生活的书生,简直就是所有故事里的男主角模板。 蔡曼还那么有才,那么貌美。 那三年里头,隔三差五的就有“慕名而来”的这个精那个怪的,女鬼就更多了,谁让他结庐而居,就住在墓地边儿上呢。 蔡曼胆子也是大,他相信只要胸中一股正气在,自然邪气不侵,百鬼退避。 绝大部分来引诱他的妖鬼,要么实力不够,要么要脸,的确都退散了。 偏偏有一个女鬼,任蔡曼怎么严词拒绝,也依旧故我,每天晚上都到他房里搔首弄姿,说些黏黏腻腻不着边际的话,让蔡曼烦不胜烦。 不夸张的说,他要是想娶妻,就是封疆大吏的掌珠也是娶得的。 他日子过的清苦是因为要守孝,而不是因为家里没钱。 他家根本不缺钱,甚至还是世家大族蔡家很近的一个分支,也不缺人脉。 那些什么给钱啦,牵线啦,自荐枕席之类的套路对蔡曼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不可能上当的好吗 蔡曼的意志力也很强,小来小去的手段根本没法迷惑他。 有能力迷惑他的都知道轻重,不会降低身段干这种事儿。 可即便所有的套路都试了一遍,依旧没有打动蔡曼,也没能迷惑他,那女鬼还是没有放弃。 口口声声叫他相公,一厢情愿地自认为他们是对“恩爱夫妻”。 无论蔡曼怎么说都置若罔闻,甚至蔡曼忍无可忍口出恶言也能像没听见一样该来还是来。 不对,也不是全当没听见。 这女鬼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了蔡曼的恶言之后依然觉得他们是夫妻,只是蔡曼这个“丈夫”“变心了”。 “就这样,她纠缠了我整整三年。”蔡曼平静地陈述道,“我后来也放弃继续与她沟通了,反正她也没真的对我怎样。我当时想着,等我去应试,离开家乡,她应该就不会继续跟着了。或者,等我考了功名,当了官,有紫微星护佑,她就不能近身了。” 至于能不能考中,考中之后有没有官做 这些事情蔡曼全然没担心过,就是这么有自信。 吉喆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结果呢” 蔡曼复杂地笑了一下,道“后来我离开家乡,到京城赴考,有几个月那女鬼都没有出现,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就在我考完试的那一天晚上,她却又来了。” 吉喆微微挑眉,“然后” “然后她挖走了我的心。” 蔡曼一句话,让这个故事彻底变成了恐怖片。 吉喆扶额,“你等我捋捋。” 所以就是蔡曼其实是倒霉催的被这个疯子女鬼掏心而死的,而这个女鬼也不是故意装成是“土地夫人”给蔡曼戴“绿帽子”,而是她打心里相信自己就是“土地夫人”。 “原因呢”吉喆不解,“她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这么认定吧” 蔡曼无奈道“因为墓地。” “墓地” “我家祖籍金陵,祖父那一代分支迁到了淄川,因路途遥远,先人故去后不再葬回祖坟,而是另选了一处墓地。先父母也是葬在那里。那女鬼姓秦氏,还是前朝开年时候的人,未嫁夭折,不能入葬,被家人埋在那里。孤坟无碑,又是两百多年过去了,中间几经战火,又有过地龙翻身,原本的坟墓下沉,上面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蔡曼摇头叹气,“也怪当年请风水先生时识人不清,竟没看出来那是块有主的地方,家中祖父母,父母过世后都是葬在那里,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女鬼自觉葬在我家的坟地中,当然便是我家的媳妇了。” 所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吉喆点点头,这么说蔡曼是挺倒霉的。 可是,“你已经是阴神了,怎么还拿那个女鬼没有办法吗” 蔡曼摇头,道“我的案子闹得很大,我死之前已经考完了会试,按成绩正是那一届的会元,无故被掏心横死,皇上亲自下了令严查。奈何阳世的官员怎么能查出阴鬼的手段,当时也有人说是不是有妖鬼作乱,请了不少有道之人相助,也没有什么发现。为了平息物议,皇上命大学士与大理寺卿一起祭祀,并与我做了道场。” 说着,蔡曼感激一拱手,“有赖于此,我的魂魄方才能入地府,又因素有孝名被点做一方土地。” 吉喆心道,拉倒吧,好好一个会元就被鬼害死了,还在皇帝那挂了号,肯定得补偿一二啊。 这个不重要,吉喆问道“那你魂魄之前去哪了” 蔡曼道“我能记得的时候便已经在地府了,之前的事情并无记忆,不过听判官说,那女鬼应该是要摄了我的魂魄走才掏心的,只怕我的魂魄当时真的被摄去了也说不定。” 这就有点儿道理了,吉喆点头,道“那应该是,不然你们不能闻起来味道差不多。” 蔡曼一楞,问道“什么” 吉喆道“味道啊。我去你说的那几个人家里附近都转了一圈,闻着觉得奇怪,又去你庙里转了一圈,果然就是跟你一样的味道。” 奇怪的没有任何负面的味道,反而全是带着香火气的冷香味。 蔡曼这回真的愣住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他找不到,若是如此,那么谁都可能发现端倪,唯独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说是“味道”,其实是一种比喻,更像是把善恶、强弱、出身跟脚等等构成一个人或者非人的因素量化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你是个正经被册封过的阴神,那个就是个女鬼,就算她能模仿你原来的魂魄,封神之后应该也没办法吧,她到底怎么做到的”吉喆很好奇这一点。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吧,不然不是乱套了。 然而蔡曼也不知道原因啊。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大眼。 蔡曼审美品位很高,梦里布置的场景也是精致素雅。 花前月下,一壶清茶,俩个各具特色的美男子彼此凝视,嗯,美的跟画一样。 可惜俩人对皮相美不美的都比较麻木,心里都在跑马。 吉喆心说我是个半路出家两眼一抹黑的,你个土著,还是个阴神,怎么也啥都不知道。 蔡曼心说,我就是个新手土地公,庙小位卑,你血脉里的雷耀金光都溢出来了,一看就来头很大,怎么搞得跟个乡下妖怪似的,也啥都不知道。 蔡曼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真相了。 吉喆的见识连个乡下妖怪都不一定如呢。 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天都快亮了。 吉喆自认不是什么福尔摩斯,没那聪明脑袋瓜,只能使笨办法,便道“行吧,你想想有没有地府还是哪里的熟人可以问问怎么回事儿的,我再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线索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34 事实证明吉喆还是太嫩了点儿,这闲事当真不是好管的,一个不注意就是引火烧身。 啧,还是飘了。 吉喆自嘲了一下,也没多在意。 手心蓝光暴涨,巨大的水膜迅速扩张,把周边几个空着的院子都笼罩进来,同时进一步升级加厚一下,保证外边儿的普通人什么都不会发觉,也根本进不来。 搞定。 至于院子里头,砸了就砸了吧,反正应该赔的起。 吉喆凶残地咧嘴,挥着球棍,大力往一个朝他扑过来的恶鬼头上狠命砸落。 噗地一声,那恶鬼就被砸成了个烟花。 可惜,没完。 过上一阵子,那个被砸散的恶鬼就还能聚回来。 吉喆也不怎么失望。 他本来都没指望自己的球棍能真的伤到鬼魂,那东西毕竟没实体,而且他之前也没打过。 不过显然,虽然不能一击致命,但他的球棍对灵魂的攻击还是生效的,重新聚回来的恶鬼力量显然远不如初,连形体都要散不散的。 然而,麻烦的是,原本挺大一个院子,这会儿挤得跟春运候车大厅差不多,也不哪里凑的这么一群乌合之众。 不仅有恶鬼厉鬼,还有恶妖,总之就是没有一个闻起来不臭的,乌央乌央地,从视觉和嗅觉上充分制造出一种丧尸围城的效果来。 吉喆觉得自己好像在打真人版的生化危机嗯,他在黑网吧打过工,游戏还是知道几个的。 被恶臭的味道搞得十分暴躁,吉喆干脆把嗅觉封了,抡着球棍一个恶狼扑羊,冲进包围圈就是一顿暴打。 吉喆的身手是从实战中磨练出来的,完全没有套路章法,更谈不上什么招式,单纯就是凭快和狠。 这全都要感谢当年那群天涯海角围捕他的“陪练”们,除去身体素质的差异,单论身手他还真的比不上那些科班出身身经百战的,不过他可是个好学生。 咔嚓 一个脸上长着花里胡哨斑纹的妖怪被吉喆一棍子砸断了脖子,一脚被尸体横着踹飞,巨大的冲击力顿时把包围圈扫出一个空挡来,吉喆借机冲上了假山,再借力一个飞跃,跳上楼顶,没办法,谁让他还不怎么会飞呢。 这群恶鬼和恶妖可不是丧尸,灵敏得很,迅速冲吉喆又围了过来。 吉喆不怎么会飞,可人家有会飞的。 尤其是阿飘,阿飘,不会飞的怎么叫阿飘呢。 吉喆舔了舔犬齿,锋锐的齿尖带来一丝疼痛,稍微让他在失控边缘冷静了一下。 以为他要逃吗 别太天真了 兴奋地咬紧牙,掀起嘴唇,吉喆居高临下,利箭离弦一般就是一个俯冲。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片混乱喧嚣之中,极快地接连响起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吉喆专门盯着妖怪揍。 准确的说是专门盯着妖怪的脖子揍。 揍阿飘没什么手感,还是妖怪好揍,可以棍棍到肉,或者说,棍棍断骨。 跟胡二郎打惯了,这些小妖怪的动作相比之下慢得可以,轻松躲开那些黑漆漆的爪子和留着口水露着尖牙利齿的大嘴,吉喆棍棍不落空。 于是飞起来往吉喆身上扑的那些妖怪就跟下饺子一样霹雳扒拉从半空中往下掉。 没来得及飞起来的和不会飞的也没能逃过一劫,都被吉喆当成了踏脚石,顺便脚下一个用力,石头,哦,是脖子,也都断得很痛快。 可惜了,此处应该有段燃炸的背景音乐的。 不过这些脖子断裂的声音也算是有节奏感了。 吉喆的唇边甚至不自觉地一直带着一种恣意冷酷的微笑,笑容中充斥的暗黑美感几乎要四溢出来。 吉喆的动作太快了。 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或者一阵夹着冰雪的飓风。 快得这群挤了一院子的阿飘拍马都追不上,转瞬间,围攻者中的妖怪们就被照着脖子撅了个七七八八,零星剩下几个都怕了,缩在阿飘们的身后,瑟瑟发抖。 吉喆一身黑衣,已经长长了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肆意张扬,一双乌黑的瞳孔从最中心开始蔓延出淡淡的金色,在黑夜中无比眨眼,划过一道道流光。 战况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好像狼入兔群,与其说是这一群妖妖鬼鬼的来找他的麻烦,不如说它们是送上门来给吉喆活动身手的。 看那些被吉喆杀怕了的妖怪的表情,大概在它们眼里,在妖鬼群里大开杀戒横行无忌的吉喆和绝世大魔王也差不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它们也没往院外逃,要知道有这么多阿飘“掩护”,真心想要逃走,说不得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成功的可能性的。 吉喆饶有兴趣地瞥了这几只一眼,奇迹般地竟然没有对它们赶尽杀绝,反而转头对着那些烦人的阿飘去了。 阿飘们大概是有些误解。 因为除了一开始砸散了几个之后,吉喆就没再对阿飘出手,都是盯着妖怪打,就觉得吉喆应该是拿它们没办法。 个个有恃无恐地尖啸着往吉喆身上扑。 吉喆是把嗅觉封了,可这视觉伤害也没好到哪去,密密麻麻的阿飘嗖嗖地从四面八方飞扑过来,好像被飓风卷起的漫天塑料袋,跟苍蝇群不相上下的烦人。 然而,阿飘们的想法完全就是个误会,吉喆只是觉得揍它们的手感不好而已。 毕竟阿飘们可没有骨头,能让吉喆一棍子下去就得到一个痛快的脆响。 不过,跟砸水袋一样的手感,打多了,也颇有趣味,聊胜于无。 就是这群阿飘被砸散了还能重聚,数量一时半会儿下不去多少,看不到立竿见影的成效这一点还是不太爽快。 这些阿飘看也不是没有脑子的。 明明被砸散了之后就算重新聚回来,力量也会损失掉不少,基本上一般来说被砸个几次也就差不多魂飞魄散了。 即便如此,它们也跟那几个被吓破胆的妖怪一样,没有逃,甚至还要更有“骨气”一点,还是前赴后继地挥着白惨惨的手和黑漆漆指甲,张着血盆大口,红着眼睛,披头散发地往吉喆身上扑。 嗯,吉喆真的很不愿意把自己比喻成什么味道不佳的物品,不过这群恶鬼真的太像苍蝇了,简直不屈不挠。 砰砰砰砰 恶鬼被砸散的声音连续炸响,一片一片被击散的鬼魂跟烟花一样。 明显就是以卵击石,这群恶鬼却像是末路凶徒,被激发了凶性一样,反而比之前更狠了,宁愿魂飞魄散也要硬挺着几乎要散开的魂体往吉喆身上挠。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恶鬼被砸散的声音听久了也蛮带感的,吉喆越砸越顺手。 鉴于妖怪被揍得只剩几只,总体来说这群闯进小院的不速之客的数量还是少了不少的。 不过阿飘的数量本来就比妖怪多,看着还是挤。 吉喆固然打得兴起,也不免觉得这么一棍子一棍子的砸太没有效率,下意识地想着,要是突击步什么的就爽了。 绝地游戏大火,他在黑网吧打工,难免耳濡目染了不少。 吉喆只是想想而已,却发觉手里的老伙计泛起红光,刺目的红光把整根球棍都裹了起来,形状极快地改变。 吉喆目瞪口呆,身体全靠本能移动闪避,才没被阿飘们挠到。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红光消失,“老伙计”再次回到他手里时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地变成了一把满配的416,不过依旧倔强地是暗红色就对了。 看来自家老伙计还是真喜欢这个颜色啊。 棒球棍的画风就已经不太对了,如今换成突击步,画风简直撕裂。 可,管他呢,爽就好了啊 吉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扣动扳机,枪口火舌喷出,弹如雨下。 原本只是觉得顺手,此刻才体会到胡二郎说的那个什么“伴生兵器”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心意相通,如指臂使。 依心意改变形态,子弹是由吉喆自身的力量凝聚而成,绝无弹壳和多余的弹孔,非常环保。 换句话说,也就是只要吉喆不力竭,这就是把无限子弹的突击步。 就这么近的距离,一窝蜂的目标,扫射起来简直不要太爽。 吉喆觉得如果是打游戏,那自己现在就是个超级外挂神仙。 以416的射速,那群阿飘躲都来不及,一大片一大片地被炸成烟花。 这次被炸散的恶鬼们都没能再重聚回来了。 所以老伙计这是升了个级,伤害提高了 吉喆也就稍微分神那么一想。 如果说刚才他还需要飞檐走壁,一边儿跑酷走位一边打的话,那现在基本只需要定点儿击杀了。 正打得畅快,就听到一声暴喝。 “阿吉” 出门逛夜市的四只狐狸回来了。 胡二郎被吉喆放行,穿过水膜结界,落地化出原型,巨大的火色巨狐甩动三尾, 长啸一声,张嘴就是一顿烈焰熊熊。 眨眼间小院里就成了一片火海。 恶鬼们还有那几只苟延残喘的妖怪在烈焰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扭曲挣扎着,连同地上被吉喆揍死的一众妖尸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啧,没得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35 巨大的火色狐狸甩着三条巨大的尾巴,嘴里还喷着火星,脚下踩着被他的狐火焚出的灰烬。 两颗硕大的灯泡一样的眼睛字面意义上的放着光,瞪着吉喆瞅。 胡二郎他们是特意赶回来的。 这么一大票妖鬼联合军团跟蝗虫一样招摇过市,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再加上吉喆忽然爆发的妖力瞬间隔绝了所有异常的气息。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群妖妖鬼鬼是专门冲着吉喆去的。 胡二郎根本就没想到以吉喆能跟自己打个平手的实力,那群乌合之众只不过是送菜的这种事实,一着急就直接冲回来了。 正好看到吉喆被一群恶鬼团团围住,顿时暴怒,一张嘴就给来了个团灭。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吉喆看了个仔细,发现他是真的连个小擦伤都没有,胡二郎这才平息了怒气。 理智一回来,很快就想明白刚才那画面是怎么回事了。 他好像干了扫兴的事儿,破坏了吉喆难得的乐趣。 胡二郎是真的很了解吉喆的情绪,别看他现在还是那么一张冷冰冰的面瘫脸,可是周身的感觉是很轻松愉悦的。 胡二郎认识吉喆这么久,都没见过他有现在这样放松的时候。 很正常。 吉喆常年都在警惕和戒备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神经从来都紧绷绷,心里淤积的怒火就像是一座火山,一直在咆哮,却被控制着从未有机会爆发。 如今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这么一场,当然舒服很多,就是可惜了,胡二郎的动作太快,还有那么多“怪”可打呢,游戏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吉喆有那么点儿小郁闷,不过胡二郎的关心他还是别别扭扭地觉得受用的。 这也就是胡二郎,换了他弟弟胡四郎来这招,吉喆心里都肯定要往阴暗的地方发散思维一下。 胡二郎可不知道自己在吉喆心里居然有这样的特别优待,还在那卖萌求原谅呢。 这可真是近墨者黑。 这才几天的功夫,都跟那只小白蠢狐狸学会卖萌了。 人家一只奶崽,踩个奶,狗狗眼一下,晃晃尾巴,翻个肚皮什么的,叫娇小软萌毛绒绒。 胡二郎这体型,控制缩小版本的也有个一人来高了,也跟着踩奶,狗狗眼,晃尾巴,好在因为体型问题,院里不太操作的开,还没就地翻肚皮。 不过,这么大的一只狐狸卖的萌 那也还是萌 嗯,好吃 吉喆手心有点儿痒痒,他真的不是什么容貌控来着。 忍了忍,没忍住,把锅推给今天心情好的头上,放纵自己伸手往胡二郎的大脑袋上揉了两把。 胡二郎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呼噜声,明显被撸得很舒服。 为图一个清幽,他们住的这家客栈位置比较偏。有多偏呢,隔着一条河,再翻过一座小山包就是城墙了。 客栈的占地面积很广,离的近的都是城中富户们住的地方,而热闹喧嚣的夜市则远远的在城那头。 发觉不对劲儿,胡二郎是飞速奔回来的,要不是还有点儿记性,他还想干脆变回原形直接飞呢,那更快。 胡阿田、胡阿力还带这个小崽子白淼自然跟不上自家老祖宗的速度,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地方一看,事情早就了解了,就剩下满地灰。 嗯,还有被吉爷爷撸得很愉快的自家老祖宗。 胡二郎眯着眼睛被摸头毛,愉悦地直甩尾巴。 胡阿田滤镜再深也觉得这画面有点儿没眼看,忽然想起什么,拎起手里的白狐狸崽子放到眼前。 白淼一脸无辜,耷拉着尾巴和四爪,狗狗眼。 胡阿田看看他,再抬头看看自家老祖。 几个来回之后心里发狠,不能再让这小崽子作妖下去了,看这才几天就把自家老祖都给带坏了。 白淼不知道自己前途即将坎坷,犹自羡慕敬畏又向往地看着胡二郎的狐身,畅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修炼到这个境界,好威风啊 见胡阿田他们也回来了,吉喆抓紧又摸了两把,便不再撸胡二郎了,狐子狐孙面前好歹也得给他这个老祖宗留点儿面子。 奈何胡二郎不领情,见吉喆收手不撸了,卖萌也不撸了,委屈地一边呜呜叫,一边把个巨大的狐狸脑袋往爪子上蹭。 胡阿力素来是不多话却会干事儿的,这会儿也不吭声,给老祖宗和吉喆行了个礼就进院拾掇去了。 胡阿田也拎着白淼跟在后头,不过他的情绪没有胡阿力收拾的好,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吉喆抗在肩头的416上扫了几下。 胡二郎也正好发现了这个,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好朋友,对好朋友的安危和情绪之外的东西都比较迟钝。 新鲜好奇地盯着那把暗红色的416瞅,跃跃欲试的感觉。 吉喆不愿意解释这关系自家老伙计新形态的问题,于是红光一闪,突击步重新变回了表面坑坑洼洼久经风霜的球棍。 胡二郎又耷拉了脑袋,委屈地撅着个屁股甩着尾巴呜呜直叫。 吉喆已经可以对这辣眼睛的一幕视而不见了,径自转了个身往依旧屹立不倒的小楼走。 胡二郎到底是个千年的大妖,即便是怒火冲头,对妖力的掌控力依旧妙到毫巅,并没有伤到除了那群妖鬼之外的花花草草。 而感谢高效率的胡阿田和胡阿力,他们今晚上不仅能有地方可以睡,有东西可以吃,甚至还能洗个热水澡去去霉气。 而且看样子,在这两位家务大拿的处理下,院子的恢复情况也十分良好,他们大概不用赔多少钱。 热乎乎地吃了两碗大肉小馄钝,捧着杯热茶坐在窗边。 院子里被胡二郎的狐火烧了一遍,吉喆又施法用水彻底洗了一遍,现在到处都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月光下晶莹剔透,反射着微微的银光,空气清新冷冽,十分干净。 就是可惜了那几株腊梅,树枝被折断了不少,只剩下几朵残花还执拗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恢复了人形也洗了个澡出来的胡二郎就坐在吉喆对面,也不吭声,就那么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吉喆倒是没什么愧疚或者心虚的情绪,不过这个眼神攻击也是到位得让人难以忽视就是了。 无奈地转过来,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胡二郎顿时露出笑脸,赶紧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群不要命的来找你麻烦啊” 吉喆揉揉额角,也觉得有些头疼。 他现在深度觉得自己是被那个靠刷脸扮猪吃老虎的土地给坑了,还是个很难爬出去的深坑。 果然,有资质能当官的都是个切开黑,何况人家现在还真的当了好几年的官了。 阴神也是官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解释起来就麻烦了,何况吉喆其实并不想把胡二郎也一起坑进来。 抬眼一瞅,胡二郎还在那眼巴巴地等呢。 都已经被追到这里了,除非他现在就立马跟胡二郎他们分道扬镳,否则该说还是要说的。 天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又不想太得罪地头蛇,就上了贼船。 如今想想,若事情真的那么简单,白家就在近便,辛十四娘又是在籍的仙子,蔡曼找她不是更方便。 只能认命,自己的心眼还是不够多,脸皮还是不够厚。 常年颠沛流离,吉喆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与人交流的经验,眼下这种明明就在避免却还是把人带进坑里的状况让他觉得有几分尴尬。再加上从头开始说上一大篇话解释实在是太麻烦了,他干脆就把一直帮他到处打探消息的胡阿田叫过来替他说,他再补充几句前因后果。 胡二郎听得津津有味,这对他来说大概和之前那个黄鼠狼的故事也差不多。 不过胡阿田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事情发展到之前那个局面,吉喆也不是很能理解。 顺便,他还有了来到这个没节操世界之后的第一次“艳遇”,十分诡异的“艳遇”,诡异到让吉喆对这个世界竟然生出些讨厌的熟悉感了。 吉喆并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如今看来,就算当初知道,也八成做不得准,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的真实“种族”呢。 总之,就算他是二十出头吧,反正是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桃花,没遇到过,也没想过。 还习惯性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浑身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疏离感还有煞气,这种情况下都能完美避开其他更好勾搭的美貌富家公子,专门盯着他来,根本就是在脸上写了“有问题”几个大字好吗。 这段胡阿田并不知道,关键还承上启下是个挺重要的情节不说不行。 对着胡二郎天真无邪眼巴巴等着的眼睛,还有屋里其他几只看着不在意,其实都竖着耳朵在听的大小狐狸,吉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尬破天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36 当时吉喆正坐在个路边的野酒肆里歇脚。 所谓野酒肆当然是相对于正经酒肆来说的,没有固定的店面,有点儿像是吉喆熟悉的那种夏天盛行的撸串喝啤酒的小摊,但比那个高级,虽然大小不一,但都有临时搭建的店面,有些还大费周章的弄得很是风雅。 这种野酒肆一般在有大港口的地方比较常见,平时随着往来的商船货船走,在船上的时候也兼职给商队当当厨子,遇到合适的地方就下船支起酒肆招揽生意,待得差不多了就重新找个船队跟着离开。 也所以,野酒肆里能尝到天南海北不同风味的菜色,能喝到比较稀罕的外地酒。 挺受欢迎的。 吉喆带着胡阿田已经在苏州城里没头苍蝇似的转悠了两天了,还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想人家地头蛇,还是正经阴神的土地爷三年了都没发现的东西,他们这么瞎转悠两天就想发现,别开玩笑了。 吉喆本来也不是非要把这件事情解决不可,不过是土地爷亲自出面郑重的请托,让他觉得不太好直接推辞,又稍微有点兴趣罢了。 吉喆不像是胡二郎,对吃喝玩乐什么的无比热衷,能有点儿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不过他也开始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了。 打定了要撂挑子的主意,便把胡阿田还打发回去跟着胡二郎,吉喆自己出工不出力地在街头闲晃,准备再意思意思找个一两天,就跟那个土地老爷说办不到好了,反正到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该离开苏州城了。 商业街和商业街本质上其实差别不大。 虽然没有后世那些眼花缭乱的霓虹灯和震耳欲聋的各色土味嗨歌,但街道两旁依旧布满了各种吸人眼球的牌匾布幔,店门口也少不了招揽生意的吆喝、小唱甚至百戏歌舞。 吉喆顺着街市一直走,街市尽头是个小码头。 苏州城里多水道,这种小码头很多。 傍晚的时候最热闹,下了工的船工水手,无事可做的闲汉,还有来找新鲜公子哥儿们都会来这儿绕绕。 沿着水有不少各色小摊子。 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 吉喆走着走着就看到了那家生意特别好的野酒肆。 店铺倒没什么新奇,就是个普通的简单木棚子,顶多拾掇得干净齐整,门脸上挂了两盏挺漂亮的荷花灯笼,天色擦黑,烛火透过描画染色的灯笼发出润黄中混着淡粉的光,在一片喧闹繁杂的港头摊子里很是扎眼。 透过打开的窗子,能看到里面高朋满座。 是真的“高朋”,看服色就知道个个都是至少有点儿身家的富家子,都穿得人模狗样儿的,捯饬的溜光水滑,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各个都摆出一副风流潇洒的姿态争奇斗艳着。 挺新鲜,但这都不是引起吉喆注意的关键。 关键是他闻到了一股近来变得有点儿熟悉了的“恶臭”,一股子作恶多端的味道。 这可比什么新鲜的外地酒和特色菜更稀奇。 吉喆有些“见猎心喜”,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见有新人,一屋子公子哥都看了过来。 吉喆身上衣服配饰都是胡家给打理的,每样都东西都价值不菲,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有来历的。 这群公子哥再怎么满肚子酒色,满脑子草,到底还是大家出来的,眼色什么的也还是有一点,尽管不满,也没人上来就赶人。 吉喆环视了一圈。 这野店不大,也就七八张桌子,都被坐满了。 别说吉喆不愿意,就是他愿意和人拼桌都找不到空地方。 正在这时,后门的帘子一掀,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个年约十七八的少女,生得艳丽绝伦,容貌比吉喆之前见过的辛十四娘甚至都要盛上几分。 俏生生地往店里一站,展颜一笑,顿时满室生辉。 充分解释了为什么这间不怎么起眼,菜色看起来也一般的小店可以吸引这么多富家子。 店里的公子哥们带着他们身后的随扈和小厮们都看直了眼,手里的酒洒了满衣襟都不知道的。 吉喆脸色不变,手里不动声色地把球棍握紧了些,调整了个更方便出手的位置。 对常人来说这姑娘或许步步兰芳,对吉喆来说,他只闻到了一股子鱼腥一样的味道。意味着,这姑娘也许自己手上没有沾染性命,但至少也跟那个附了身给人家当儿子去的“珠儿”一样,是个伥鬼。 对的,这是个实打实的女鬼来着。 正在找女鬼,这就冒出来一个,吉喆不确定这里边儿有没有什么联系,想着那就走着看好了。 那少女也发现店里已经坐得满满登登了,秀美的眉头微蹙,有些为难。 看得在座的不少公子哥心疼不已,就差把同桌的那谁谁一脚踹走好给美人儿腾地方了。 不过没等他们真干出这事儿来,少女就重新展颜,启齿道“客官不嫌弃的话,里面还有张桌子,是小女和娘亲平日里用的,且先将就一下,小女再奉上一壶佳酿全做赔罪如何” 声音娇美婉柔,几可让人闻之忘俗。 店里的公子哥儿们听得直眯眼睛,这个享受啊。 等反应过少女说了什么,他们就怒了。 好酒不好酒的倒在其次,这小子是要能登堂入室啊 凭什么啊他们来了这好几天了,一坐坐半宿的都还没这待遇呢 这会儿都开始同仇敌忾了。 吉喆想看看这是玩的什么花样,毫不在意背后能把人烧成蜂窝煤的那些羡慕嫉妒恨的视线,示意少女带路。 少女微踮着脚替他掀帘子,抬手间衣领一偏,露出一抹如雪似玉的肌肤。 吉喆视而不见,干脆地一侧身就进去了。 店不大,后门出去就是灶房,倒是很宽敞。 临窗一口大灶,边儿上一个柜子,装了各种瓶瓶罐罐,桌上地上还堆了鸡鸭鱼肉干鲜菜蔬的堆了不少食材。 灶上就一个老妈妈在忙活,头发花白,还有些驼背,动作倒是利索,听见有人进来了,一回头,笑容又热情又慈祥,瞅见吉喆,似乎有点儿疑惑。 “小倩啊,这位是” 小倩 吉喆本来微眯着眼睛正在打量那个冒着浓重臭气的老妈妈,听到这称呼,顿时脑中闪过一道光,冒出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小倩忙回道“妈妈,这是新来的客官,店里坐不下了,我便请这位郎君进来坐里面那张桌子,”说着,回头冲吉喆半垂着头,娇柔地笑了笑,道“还赖客官不嫌弃。” 那老妈妈便道“如此赶紧让客官上座,再把好茶好果子给客官送去,屋里杂乱,千万别委屈了这位郎君。” 小倩应了,带着吉喆从灶房另一侧的门进了里屋。 这里屋一点儿都不像是那“母女”俩说的杂乱逼仄,反而齐整的很。 一张布着帐幔的雕花木床,墙角一盏绘了四季花卉的素纱宫灯。 地上虽只铺了一张厚草席,草席上也是细细编出了花样的。 临窗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个白瓷的矮胖花瓶,里面插了几枝腊梅。 这看着全然是个闺房,可不像是普通待客的地方。 屋里还有个铜香炉,正冒着丝丝袅袅的烟雾,香气清甜温软。可惜,香味却压不过这屋里萦绕不去的那股子腥臭味儿。 实际上整间店里都是这么一股子臭味儿,只不过这间屋里更重而已。 好在还比刚才那个“老妈妈”身上的味儿强不少。 这种地方的东西别说轻易不能吃,就是能吃他也吃不下去。 吉喆扫了几眼,就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了,说来这屋里一共也就两张椅子。 小倩把吉喆让进了屋子便出去了,不多时,就听见外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门一开,少女端着个托盘回来了。 托盘上放了一壶茶和几盘点心。 要不是放在这个地方,那几样点心看着倒是挺有食欲的。 不过别骗他没见识,如今苏州城里有名的点心就没有胡二郎没吃过的,这几样前几天胡二郎才刚给他打包过,分明是那个叫什么的老字号家的。 对吉喆心中吐槽一无所知的小倩还在小心地把盘子往桌上放。 她身上穿了的是淡紫色的袄裙,下摆和领口绣了卷草纹,还用深紫色的绣线绣了好些细碎的小花。 袖口又宽又大,小倩不得不用一只手揽着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带了金丝绞成的腕钏,一环一环的盘旋而上,没入袖中,很是引人遐思。 小小尖尖的下巴收着,长长的羽睫低垂,眉目之间似喜似嗔,又似带着一抹轻愁。 可以说是把诱惑写满了每一个细节,偏偏又含而不露,不着痕迹。 也是技术含量很高了。 可惜遇到的是吉喆这么个从来没解过风情的,他眼下就想知道一件事而已。 上下打量了小倩几眼,吉喆问道“姑娘贵姓” 小倩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抬头时已经是一片笑意,娇羞道“小女聂氏。” 聂、小、倩 晴天霹雳,裤衩一声。 吉喆就是再孤陋寡闻,这个名字也还是听过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37 路上遇到个女鬼,女鬼的名字叫做聂、小、倩 有那么一两秒,吉喆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的。 不过理智还是在。 “著名”女鬼殷勤地给他斟了茶,有些俏皮地把托盘抱在胸前,口齿伶俐地给他报菜名。 口音里带点儿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娇柔婉转,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儿自豪又有点儿期待的目光盯着吉喆看。 仿佛是知道了答案再回头看题目的感觉。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看吉喆对之前的套路都不动声色,立刻从婉约型自然过渡到俏皮型,还附加美食攻击。 可惜吉喆不是胡二郎,对吃的真的没那么执着,也没那么多研究。 等聂小倩巴拉巴拉地说完了一长串店里的特色菜,吉喆也左耳听右耳冒的没听进去半道菜名。 不过不要紧,“一荤一素,捡你们最拿手的上,酒也要最好的。” 吉喆维持了一个有钱话不多的人设,无论聂小倩再怎么释放魅力,也不动如山,充分表现了爱美食不爱美色的特性。 无声交手一个来回,聂小倩暂时败退,双方都默契地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女鬼干脆地退了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吉喆把手指虚悬在茶杯上。 杯里的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被提拉着向上,跃出杯子,在空中形成一条小鱼儿的造型,还颇有灵性地甩了甩尾巴,像是很不满自己冰清玉洁的本质被污染了一样。 换个人八成会觉得杯里的茶水异常香浓,吉喆却只闻到了一股死了三天的鱼散发出的腥臭味。 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料,怪不得那女鬼放弃的这么轻易。 这小店其实简陋得很,就是用木头混点儿泥临时搭起来的那种,这间所谓的里屋和外面待客的大堂就隔了一个厨房两面墙。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隔音效果出奇好,吉喆几乎听不到一墙之隔的灶房里的动静。 屋里的香炉袅袅的冒着烟,茶壶里装着加料的茶水。 糊弄个把傻白甜的富家公子是足够了。 吉喆把水鱼儿拍散,水汽化为无形,顺着墙上的缝隙和门缝钻了出去。 有水的地方都有他的耳目。 借着水汽,吉喆清楚地听到了灶房里“母女”俩的对话。 那老妈妈的声音一改之前的慈祥热情,变得像是活吞过热碳一样的粗粝,八成是以为没人能听到,就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你说你没得手”语气很不满。 聂小倩慌忙解释道“都是女儿品貌不堪的缘故,且那郎君看来对好菜色和好酒的兴趣更弄些,故而” “老妈妈”发出了“嘎嘎”的笑声,语气一变,安抚道“乖女儿,哪是你的错,都是那小子不长眼罢了。去看看那小子喝了茶水没有,若是没喝,就等妈妈我好好露一手给那小子尝尝。” 聂小倩连忙应诺。 那个“老妈妈”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姥姥”吧。 吉喆难得的皱了下眉头,脑袋里头控制不住地蹦出各种回忆画面。 他有段时间曾经在个无证棋牌室工,那个老板就喜欢放一些有的没的的老片子。 老板的女神还就是演过聂小倩的女演员,最喜欢的就是她演聂小倩的那片子,在店里翻来覆去放过好多遍。 里面那个姥姥还是个男人演的,浓妆艳抹的,最让吉喆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个好像头上顶了个屁股的造型,还有那些黏糊糊无限伸长还会分叉的超级恶心的舌头。 光是想想吉喆就要起鸡皮疙瘩了,要是真的要和那种东西交手,恶 吉喆是拒绝的。 不过,推门而入的聂小倩与那部电影里全然不同的长相把吉喆从“恐怖”的设想里救了出来。 顺便忍不住对比了一下。 必须说,两者可以说是同等级的美女,但和电影里那个“聂小倩”相比,眼前这个“正版”反而更像是个人。 无论是皮肤上透出的血色,还是灯光月光下的影子,以及脚步声都毫无破绽。 比较起来,大概只有之前遇到的那个鬼书生可以相较了。 不过人家那个叶书生是因为自己修有功德,又有文昌运的恩人愿意照拂,才得以如常人一样行走阳世。 这位可就不一样了。 在吉喆的感观里,应该行带香风,如明珠美玉般耀室生辉的美人,实际上周身一股鱼腥味,影子里蠢蠢欲动好像纠缠在一起的一窝泥鳅还是长虫什么的都是秽孽之气。 女鬼整体倒还是个美人,可惜,再这么助纣为虐下去,就算她没有直接沾染人命,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客官,”聂小倩依旧是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些冷盘之类的下酒菜,往吉喆面前的茶杯看了一眼,见里面的茶水依旧是满的,茶壶也没被动过,便知道吉喆根本没动过茶水,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尴尬的样子,道“客官可是不喜欢这茶” 吉喆不吭声。 那条水鱼儿出去溜了一圈就又被他弄回茶杯里了,他是可以换杯干净的水,不过在这个臭烘烘的鬼地方,一点儿东西他也不想入口。 别管聂小倩表情做得多美,吉喆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茶水能不能喝你没点儿数吗 聂小倩见机也快,马上道“不如小女给客官再去换壶好茶过来吧。” 说话的时候落在吉喆身上的眼神忍不住露出了些打量的意味。 吉喆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热菜快点儿。” “哎,”聂小倩应道,“小女这就去催催妈妈。” 不得不说,他其实有点儿好奇那个“妈妈”所谓的“好手艺”究竟是什么东西。 趁着空挡,他顺便也让水鱼儿也去外面那些公子哥儿的桌上巡游了一圈。 他的茶水加了料,没道理外面那群公子哥儿桌上都是人能吃的东西,别跟他说那个什么姥姥还是个厨艺高手。 再怎么被色迷了眼,端上猪食也肯定要被掀桌的。 结果也不出所料,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怪,怎么那么多张桌子上一盘菜都没有。 那些酒水茶水也都是加了料的,却和他这个不同,只是致幻,让那些公子哥以为自己已经吃到了风味独特的美味。 反正他们只要美人当前,应该也不在乎自己吃了什么。 说来这还真算不错了,没借着幻术用什么死老鼠死人骨头之类的糊弄人。 不过,怎么偏到他这儿就变成了要命的“好料”了呢 吉喆眯起眼睛,开始觉得这里头说不准真有事儿。 没多一会儿,门又开了。 还是聂小倩,还是那个托盘。 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吉喆就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完全是给自己插了一面大旗。 托盘上一个大碗,一个盘子,里面的“菜”都还是精心摆盘过的。 盘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骷颅头,这还不算,蛇一样的藤蔓植物从黑洞洞的两个眼眶空洞里爬出来,缠在骷髅外面,跟好多蜿蜒的青筋似的,好死不死的还正好在头盖骨的位置上开出一朵小紫花来。 这又恐怖又恶搞的视觉效果也是绝了。 比较起来,大碗里面的东西就逊色多了,一条真正的已经烂了一半的死鱼盘在里面,跟同样的藤蔓缠在一起,上面没有花,却有好多蠕动的蛆。 简直是用实力让恶心他妈给打开了大门恶心到家了。 坑爹呢吧,这是。 弄这些玩意来是逼他掀桌吗 这让他连虚与委蛇地装个样子都做不到啊 吉喆捏着球棍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把这家茅坑店给砸了算了。 到底是被威逼役使为伥鬼多年还能保存自身,甚至还能被当做心腹反过来借机稳固壮大一下自己魂魄的人物,哦不,是鬼物。 聂小倩对危险的感知可谓灵敏。 胆子也大。 吉喆就见她小心地捏住他的袖子一角,轻轻地晃了晃,委婉道“客官若是吃不惯妈妈做的外地菜色,不如小女陪客官到前面街上找些可口的吃食如何正好店里已经打烊了,小女来了苏州城这好些天,也都还没有机会好好到处看看呢。” 小女儿撒娇一般的语气,袖子里伸出的纤细手指捏在吉喆袖子深色的布料上,嗯,视觉诱惑效果依旧拔群。 聂小倩的眼睛生得尤其美,双宜喜宜嗔的杏核眼,眼位微微下垂,楚楚可怜,眼波流转间就是千言万语。 吉喆压着脾气瞅了瞅,就解答出一个意思有事儿需要私聊,约不 有意思。 他就觉得这个女鬼好像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就算屋里点着香,他中没中招还是挺明显的吧,他又没装。 那个“妈妈”还敢把这种东西端上来,就说明聂小倩没说实话。 那就约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38 大概是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吉喆对叙述故事没经验,完全没有什么着重描写和一笔带过的技巧,于是把当时的心里活动也原样给描述了一下。 胡二郎还没什么,胡阿田和胡阿力就渐渐的开始表情不太稳当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在装壁花的白淼心里的求知欲和吐槽欲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作为这里头风月场上打滚经验最丰富的一个,白淼实在是没见识过有哪个男人在被一个顶级美女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的时候还能分析细节的 “您就没有半点儿动心的意思那么大一个大美女,就算是女鬼吧,那也是美女啊,人家都那么卖力了,您就光顾着分析她是怎么卖力的了就没想点儿别的” 人家屋里连床都给摆上了啊。 吉喆莫名其妙,“有什么好想的你在茅厕里还能想着跟蛆来一发” 可怜的聂小倩,要是她知道吉喆这种比喻,估计就算再怎么想要脱离苦海,也不会想着要抱吉喆的大腿,而是想先把他打死了。 恶 这比喻也是无敌了 白淼顿时败退。 这是个太有味道的比喻,画面感十足,之前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在胃里造反了。 就是,好羡慕啊 他的修为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级别呢,搭眼过去就能看穿真实,甚至闻一闻都能分辨善恶什么的,简直太牛x了。 吉喆听不到白淼的心声,不然他就会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级别在哪里了。 他比较好奇另一件事,就是那种被泡在水里当茶叶,放在“菜”里当辅料,总之就是费尽周折一定要让他吃下去的古怪藤蔓植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吉喆形容了一下那种植物的细节,对了,那个聂小倩的衣服上绣的好像也是这种东西。 现在想起来,虽然当时她看上去是很卖力地在对他施展魅力,实际上细究起来,还真是露了不少小细节出来提醒,或者说试探他。 胡二郎很仔细的听了,可惜听得两眼懵逼,跟着吉喆一起眼巴巴地看着胡阿田和胡阿力,期待得到解答。 完全没把白淼也放在征询答案的范围里。 白淼再度体会到自己的蠢逼之处。 抱大腿就抱大腿,当初装什么奶崽装奶崽,搞到他好好一个白家内定的少当家,大小也是个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现在真的被当成个奶崽了看了。 白淼决定洗心革面,坚决改变在大佬心中的印象,于是,他学会了抢答。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啊” 就在胡阿田开口的前一秒钟,这个作死的白狐狸崽子再次抢走了他在自家老祖面前露脸的机会。 胡阿田狠得的獠牙都要露出来了。 眯起眼睛冷飕飕地笑看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崽子一眼,默默地在心里又记了一笔小账。 白淼已经完全沉浸在可以洗刷自己形象的兴奋中,对胡阿田阴恻恻的心思毫无察觉,还在那精神抖擞地叭叭呢。 “那种东西应该是水莽草,有剧毒,吃了就死。这还不算,死了之后还不能投胎,必须得找到下一个被水莽草毒死的替死鬼,才能解脱。所以好些被毒死的水莽鬼等不及就会自己动手制造个替死鬼出来。不过这种东西近些年已经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拿来害人了。” 白淼刻意卖了个关子。 胡二郎果然上套,眨巴着求知的大眼睛追问道“为什么呀” 白淼立刻得意了,拼命压制上翘的嘴角,几乎要把尾巴也伸出来狂摇一下。 “因为四渎牧龙君他老人家最恨这个。他老人家当年就是被水莽鬼害的,恨之入骨,发誓要将所有用水莽草害人找替死鬼的恶鬼都除掉。所以等他老人家因护持人间安宁的大功德得封了四渎牧龙君之后,就很少有人敢触碰他老人家的逆鳞,拿这东西害人了。” 四渎牧龙君,有这么大威慑力,应该是个高位的神仙。 吉喆又获取了个新知识,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话一出口,他就想明白了,都怪白淼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蠢了,都快忘了人家也是个有后台的狐狸。 果然,白淼半是骄傲半是羞涩地说道“从姨奶奶那听说的。奶奶怕我不当心冒犯了上仙,所以常和我说些故事,让我有个记性。”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这货还是踢到了铁板,差点儿就撞死在上面。 辛十四娘果然是个眼明心亮的能干仙子,奈何一片苦心落沟渠,蠢逼后辈不给力啊。 另外三只大狐狸和吉喆齐齐死鱼眼看白淼。 小蠢货自然无法理解“听众”鄙视的眼神,还以为是自己说的内容不够精彩,赶紧爆了个“大料”。 “说起来,你们知道当初害牧龙君他老人家当替死鬼的是谁吗” “是谁啊”胡二郎很乖地配合。 白淼躬身伸头,神神秘秘地小小声说道“就是牧龙君的夫人。牧龙君是家中独子,家中还有寡母,经人指点后去人家门前长跪求救而不得,死后就把害他的女鬼抓来侍奉寡母操持家务。本来是段孽缘来着,不过听说牧龙君的夫人本来也是个很温柔贤惠的美人来着,最后倒成了良缘。” 嗯,长见识了,原来还有这种内情。 吉喆抓住重点,问道“怎么服了水莽草之后还有的救” 白淼道“可以的,不过只限于被水莽鬼害的人,知道那鬼的来历名字,去要一件那鬼活着的时候穿过的亵裤,用裤裆煎水喝,就能解毒了。” 很好,这是个口味很重的“药方”啊。 吉喆就纳闷了,这小子刚才怎么好意思恶心的。 “挺好,下次要是再遇到你姨奶奶,肯定要和她夸夸你,连上神的家事都知道,学问不小呢。” 白淼 不要啊 小蠢货,谁理他。 “所以呢,后来你跟那女鬼一起出去了吗”胡二郎记性非常好地回头继续追问吉喆的“艳遇”。 他还有点儿小吃醋,阿吉都没怎么单独和他一起出去逛街的说。 “没有。” “为什么啊因为她太臭了吗”胡二郎很疑惑。 看上去很纯洁,实际上胡二郎是真子孙成群来着,节操是什么根本没人教过他啊。 看到长得不错合胃口的来一发什么的在他看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儿来着。 所以除了太臭了这个原因之外,胡二郎很难理解为啥吉喆会有便宜不占。 吉喆也是对这个大环境就是没节操的世界无fuck可说。 “因为没必要了。” 胡二郎 那个什么姥姥也是顺风顺水惯了,觉得自家“闺女”出手肯定万无一失,就迫不及待地跑进来要享用“美食”了。 结果被吉喆干脆利落地反杀了。 老规矩,照着脖子,一棍两段。 实际情况是,吉喆被电影里那个堪称童年阴影的“姥姥”的造型影响太深,好死不死的那个姥姥的原型也有条血红色的长舌头。 结果把吉喆刺激的狂暴了。 顺便把还打着自己小主意的聂小倩也给吓了个半死,连善后都不敢麻烦吉喆半点儿。 反正隔天吉喆再去看的时候,不仅那个什么野酒肆不见了踪影,甚至都没有半个人记得有过这么个地方。 吉喆当时还觉得不愧是著名女鬼,手段就是不一般。 谁知道人家背后是有组织的,还不等吉喆找过去呢,人家就主动找上门了。 胡二郎这会儿更后悔,“都怪我火喷大了,该留个活口的,这下找不到他们老巢了。” 吉喆摇头,道“无所谓,留不留都一样,都烧了还省得麻烦。” 这倒不是他在安慰胡二郎。 那群妖妖鬼鬼的连魂飞魄散都不怕,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过,看着也不像是控神志的傀儡啊,怎么就那么听话衷心地悍不畏死呢 而且这“先文后武”的一次两次的都摆明是冲他来的。 吉喆觉得要是这一切的背后真的是那个“土地夫人”,那也不怪蔡曼无计可施了。 不过 这不是他要被坑进火坑甚至牵连到胡二郎他们的理由。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吉喆已经很久没有愤怒的情绪了。 而现在,他感到了内心那滩水再度被怒火烧热了。 “我出去一下。” 应该已经没有遗漏的细节需要补充了,吉喆决定趁着天还没亮,去找“人”算账。 胡二郎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吉喆的衣服。 吉喆同样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裤腰。 “你干嘛” 胡二郎像个奋起反抗的留守儿童,“我要一起去” 吉喆 吉喆“你去就去,松手别抓我裤子” 于是最后变成大家组团夜入土地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39 深更半夜的,一伙人气势汹汹跟猛龙过江似的往土地庙闯。 真的蛮蠢的。 但吉喆也没别的办法找蔡曼。 自从他觉得自己掉坑了之后,就很反感被蔡曼入梦。 梦是他的精神世界,托梦就等于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不可靠。 吉喆不会托梦这技能,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被托梦,就用了最笨的办法不睡觉。 反正他如今也不是真的需要睡觉来补充体力。 白淼混在里面,战战兢兢。 辛十四娘跟土地爷关系不错,还特意给白淼引荐过,让土地爷能多少照看点儿白淼。 姨奶奶可是很看好这位土地爷的,白淼被包夹在一群要去找茬的祖宗堆里,十分无助。 怎么办,两边儿都是大腿,现在大腿和大腿要掐起来了,他夹在中间儿,这是要被夹死的尿性啊 白淼想多了。 脑袋里头的水像他那么多,不晃都有响的,真不多。 吉喆本来其实心情真的不怎么好。 主要是突然蹦出个聂小倩的原因。 理智上他是知道,这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一直咬着他的屁股追的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不过冷不丁遇到这种跟过去那个世界有联系的事儿,该烦还是烦。 要是只有吉喆一个人来了,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动个手什么的,反正他光棍一个,怕什么。 不过胡二郎也跟来了,他被坑就算了,总不能拖着胡二郎也跟着被连环坑。 胡二郎又不欠他什么。 吉喆觉得自己被坑,的确是有道理的。 还没等走到土地庙呢,蔡曼就主动自己迎出来了。 “这次不用托梦了”吉喆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蔡曼苦笑地给他作了个揖。 吉喆本来口才也不是多好,心气虽然还是不顺,也没再多说什么。 胡二郎在后头扯他袖子,他就顺势给介绍了一下,虽然他也不觉得在蔡曼的地头上,他会不知道胡二郎是谁。 开封胡家的名声很响。 蔡曼果然对胡二郎的态度也很尊重。 对白淼也很亲切。 连一直跟在胡二郎身后存在感很低的胡阿田和胡阿力他都搭上了两句话。 十分八面玲珑。 难为第一次的时候他是怎么把自己包装得一副青葱少年,官场新人的样子。 吉喆看得胃疼。 不过蔡曼没家底这点倒还是真的,招待客人的除了几样果品之外,就还是寒月芙蕖的茶水。 只不过这次几个人都是真身过来的,所以这茶水喝下去,除了香以外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蔡曼也干脆。 那么大一片跟蝗虫一样的恶妖恶鬼闯入城中,若不是吉喆和胡二郎他们扛得住,只怕这城中顿时就要罹患重难。 到时候别说他这小小的土地之位保不保得住的问题,只怕就是他魂飞魄散也不足以赎罪了。 故而蔡曼是诚心诚意地给吉喆和胡二郎道谢,深深地一揖到地。 若不是身上穿着官府,就为了除灭恶妖恶鬼,救了一城百姓平安这么大的恩情,让他就地磕一个,他也是千肯万肯的。 别说那群妖鬼是冲着吉喆去的。 且不说吉喆是为的什么惹得这一身骚。便是吉喆真的扛不住,遂了幕后那人的心愿,那些妖鬼便真的能对苏州城秋毫无犯吗 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蔡曼小心思是有的,但若说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那他也是真冤枉。 他重仕途不假,想做好这个土地的心也是真的。 不过现在去追求什么对错的问题也不是时候,他就算现在撂挑子也晚了。 “你确定这一切都是那个女鬼在背后捣鬼”吉喆忍住了没把“土地夫人”秃噜出来,虽然他真的很想刺蔡曼一把。 蔡曼肯定地点头,“是她。” 胡二郎仰头想了想,疑惑道“我记得被我一把火烧掉的那些鬼里至少有几个都是几百年的老鬼了,阿吉不是说那女鬼顶多两百来年的鬼龄吗她怎么办到的” 吉喆也很疑惑,“不仅如此,那些妖鬼看着也不像是傻的,明摆着就是打不过蠢送死,居然连一个逃跑的都没有” 鬼死了就是没了,魂飞魄散了。 这都不怕,敢死队吗 蔡曼苦笑,“若是寻常的女鬼确实是不可能,但是她做得到。” “哦” 无双眼睛一起看过来,这里头还有事儿啊。 吉喆也是服了,“都这个时候,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都一起说了吧。” 蔡曼心道,这不是怕说出来之后被揍死嘛。 他也知道自己的确不太厚道,犹豫了下,还是勇敢地坦白了“我魂归地府得封阴神之后,请请托一殿阎罗秦广王座下判官帮我查过,得知那女鬼姓洪,乃是前朝初年一位内阁学士家的女儿。” “这位内阁大学士,”蔡曼脸上透出讽刺,摇头笑道,“他本是晋时哀帝的丞相,晋末天下大乱,各地纷纷起兵,朝廷名存实亡,当时有一伙山贼就趁着几家大势力相持不下,谁也不敢先对京城出手的空档,竟然直接就打进了京城。那山贼头子也知道自己是坐不稳江山的,即便如此也要当几天皇帝坐坐金銮殿过过瘾。” “这位晋哀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连犹豫都没有的就把他卖给了那个山贼头子,转身就对杀了晋哀帝自立登基的山贼俯首称臣。等到了前朝太祖鼎定天下,他又故技重施把那个山贼卖了当投名状。” “可惜,前朝太祖可没那么好糊弄,给了他个大学士的名号让他当千金买骨里的马骨,却不用他,最后他只得识相告老还乡。后来还有人在他家祠堂里挂了副楹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还挂了隔匾,赞他是三朝元老。” 蔡曼说到最后,十分解气的样子,看起来很想给挂对联儿的人海豹鼓鼓掌。 胡二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个“三朝元老”不是真的在夸人,不过对联他就真的不懂了,于是很信任地小声问吉喆,“阿吉,那对联啥意思” 吉喆的文化水平也一般,不过这个他碰巧还真知道,“王八无耻。” 胡二郎恍然大悟,“阿吉你好厉害” 蔡曼也赞道“吉先生好捷才。” 知道这种老梗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倒是那个晋哀帝,哪个晋 吉喆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一无所知,捋了下也就是说这事儿还被扯到前前朝去了 “所以呢,这个洪大学士是个不要脸没节操的,关他女儿什么事” 蔡曼道“前朝太祖不用他,他便想要走后宫路线,想送个女儿进宫去吹耳旁风。他的女儿都是养来媚上的,不止晋哀帝,就连那山贼的后宫里都有他的女儿。洪氏也是被这么调教出来的,还是其中最有天分手腕的一个。可惜,前朝太祖不吃这套,洪氏进不了宫,又不想被父亲随意送人,没多久就抑郁而终,被随意埋了,洪大学士回乡之后就彻底成了孤坟野鬼,断了祭飨。” “所以她才这么想有个人家,”白淼还挺怜香惜玉地叹了一下。 吉喆不是很能理解祭飨对鬼的重要性,不过他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所以你是说,那个女鬼是个后宫斗士级别的偏执狂” 蔡曼略品了下吉喆的形容词,点点头,“很恰当的形容。” “还很恰当的形容”吉喆被气笑了,抓着球棍,道“我现在很想帮你把形容也弄恰当点儿,照着你那个塑像来怎么样,你不是喜欢那样吗放心,我手艺麻利快,就一点点疼。”魂飞魄散那么点。 蔡曼连忙赔罪,“在下一时玩笑,一时玩笑。” 胡二郎是无所谓啦,白淼可被吓够呛。 吉喆也就是痛快一下嘴,“算了,是我自己蠢。” 吉喆认命了,但是胡二郎不干了。 复杂的东西他是听不太懂,但他老人家没开智的时候就能跟各路来挑衅的大妖掐的风生水起从无一拜,靠的不是他的智商那时候他根本就没那玩意,而是他的直觉啊。 现在胡二郎就直觉他的好朋友阿吉被欺负了。 这让胡二郎爪子痒痒的很想揍人。 可是出门之前弟弟交代了不能随便揍有编制有后台的。 可这次是阿吉被欺负了,所以应该不算随便吧 胡二郎内心在思想斗争。 蔡曼看人脸色还是很准的,就像他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把事情都说出来,吉喆肯定不会插手的。 为了不挨打,蔡曼赶紧转移话题,“不不不,这都是在下的不是。那洪氏往往在外污我名声想引我现身,此次在下也是想借吉先生引她出来,不想低估了她,竟掀起如此风浪。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洪氏自己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必是借势得来,在下托梦给吉先生请托只在数日前,想来那被洪氏借势的大能者必然相距不远。” 等等,吉喆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华点。 那个什么洪氏逼蔡曼现身的方法是给他“戴绿帽子”,为什么自己可以被放在一起说,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吉喆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敏感过头,余光就见白淼自以为隐蔽地在蔡曼和自己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目光表情都十分意味深长,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猥琐。 这可是个才因为男女不忌惹出事儿来差点儿被一刀两断的货色。 很好,吉喆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再度被气乐了。 手一攥自家棍子,觉得是时候让自家老伙计再变个型了。 416,全自动模式,无限子弹,分分钟就是几千个窟窿。 蔡曼一看吉喆脸色不对,赶紧加快语速,连声调都不自觉地升高了“吉先生之前除掉的那个恶妖就在下所知应是金华来的,素来役使美艳女鬼勾引生人供它吸食,那聂小倩便是它手下众鬼之一。恶名颇盛,可惜它投靠了一个十分棘手的大妖,使得有意除妖的人顾忌重重。不想被吉先生手刃,实乃一桩大功德。” 然后就要被那个“姥姥”的老大找上门对吧。 吉喆已经无fuck可说了,索性直接问道,“那个后台是谁” 蔡曼面色一肃,低声说道“来历底细不可考,实力本事极大,被一众妖鬼尊称为黑山老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40 黑、山、老、爷 很好,妥了,角色都齐了。 触底反弹,吉喆这回反而平静了,盯着蔡曼问道“所以呢,你是什么意思” 想让他们再组个队,开个副本,千里迢迢去把那个叫黑山老爷的boss和手底下的小boss们给推了。 然后他这个土地爷肯定不能擅离职守吧,就在大后方坐等开箱子拿奖励 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事儿 这可真是长得美,想的更美。 蔡曼的美人脸上露出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就算他这么想过,也不能这么说不是,“几位前辈容在下解释。” 吉喆点点头,那意思,你解释啊,我听着。 胡二郎虽然没怎么懂,但阿吉生气了这事儿他发现了,于是不明白也跟着板着个脸给好兄弟壮声威。 胡阿田和胡阿力一贯地不出声,默默往自家祖宗和吉爷爷身后一站。 只有白淼紧张兮兮地左看右看,坐立不安到快要抽过去。 蔡曼手拄着膝盖,身体前倾,脸上三分尴尬,三分为难,四分忧虑。 “在下早已将有恶鬼在下官治下害人性命之事上报阴曹,奈何一直抓不到踪迹,阴差也无法抓捕。此前见识了吉前辈的本事和义举,又得知前辈与胡家前辈为伴,下官便想能否借二位前辈之力将那女鬼找出来,不想竟是低估了她,反倒拖累了吉前辈,这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不足为道,但那女鬼如今已是无法无天,这苏州城人口众多,还请两位前辈看在满城无辜百姓的份上” 吉喆手一抬,止住了蔡曼后面的话。 说的再好听,也不过两个词的中心思想。 利用,和道德绑架。 先是利用了他,拖得胡二郎一起入坑,如今又要把所谓一城百姓的安危当做砝码拿来压他们 他看起来这么胸怀天下正义凌然的吗 “你是土地,苏州城里的百姓在你的治下,保护他们是你的责任。”吉喆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蔡曼讲道理,“我愚蠢被你糊弄被你利用是我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能力不够护不住你的百姓,丢官去职还是魂飞魄散都是你的事,你也别拉扯我们陪绑。” 说完吉喆还特别耐心地看蔡曼,似乎是在问他明白了没有。 蔡曼当然明白了。 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看来当初确乎是有些走了眼,这位吉喆先生可不像是之前他以为外冷内热。 不过,即便如此蔡曼也没什么失望不满足之处了。 甚至可以说,他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所以蔡曼痛快地认了错,“吉前辈说的是,是下官能力不够,又贪心不足。” 吉喆摇头,“你是太有能力了,胆子也大极了,你最好期望那个什么黑山长点儿脑子,还有你的那位夫人别再找个什么绿山蓝山的。不然,就不知道你能扛得住多少人来一起撕你。” 事到如今吉喆若是还不知道蔡曼打了什么主意,他就不是心眼不够,而是缺心眼了。 攥在球棍上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吉喆依旧没有动手。 “我们马上就离开,替你把敌人引开,也算是护住城中百姓的安危了,仁至义尽,不用谢。” 瞳仁中的金光隐隐浮现。 吉喆最想揍的莫过于那个妄图把他当实验材料,追得他穷途末路的疯子。若是有机会的话,吉喆肯定会一棍把那疯子的脑袋揍成烂西瓜。 现在他有第二个想揍的对象了。 “走。”吉喆起身。 胡二郎自然跟上,也跟着狠狠瞪了蔡曼一眼。 胡阿田和胡阿力沉默地对蔡曼行了个注目礼,跟在老祖宗后面离开了。 白淼蠢是蠢了点儿,对这些弯弯绕还是比胡二郎脑子转的快多了,再怎么找理由也觉得土地爷这事儿办得忒不厚道。 毕竟还有长辈的情分面子在,他规矩地给蔡曼行礼道别后赶紧颠颠儿地追了上去。 蔡曼无奈地摇头叹息。 若是有别的办法,他又怎会愿意如此饮鸩止渴。 “那家伙真讨厌,”胡二郎还是没把事情从头到尾搞清楚,不过这不耽误他讨厌把阿吉惹生气的家伙,“咱们马上就走吧,不理他。” 吉喆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你还有什么吃的想打包,赶紧想,可以让胡阿田他们马上去买。” 胡二郎被提醒了,很有紧迫感地哒哒哒跑走去找胡阿田他们报菜名了。 吉喆必要的东西一直都习惯性地带在身边,有了胡四郎友情赠送的可以收纳大堆东西的“钱袋”之后就更方便了。 侧耳听见楼下胡二郎叭叭叭地数着一长串想要带着路上吃的东西,吉喆嘴角翘了一下,纵身从后窗户悄没生息地离开了。 他开始就打算倒了宁波府就跟胡二郎他们分道扬镳的,如今提前一些也没什么。 月沉日生。 天边已经露出了青色。 吉喆一路疾行。 知道狐狸们的鼻子好使,他还特意多缠了一层水膜在身上,尽可能地隔绝气味,争取不留半点能让胡二郎他们追踪到的痕迹。 一路同行了这么久,如今吉喆也承认心中对胡二郎还是信任了七八成的。 也正因如此,他更不能拖人下水。 吉喆也不是什么受不了委屈的,掉坑就掉坑,只要坑不死他,再反坑回去就是了。 回头想想也是好笑,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遇到的这么些人里,对他尊重敬畏的是看在他背后那个“靠山”,如今设计利用他的也是看在他背后那个“靠山”。 似乎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靠山”。 笑话,要是真有这么个东西,那他被追得穷途末路时怎么不出现 算了,如今的状况已经好了不少了,至少他的实力与过去天差地别,且一直都在增长中,还时不时地就能开发出一个新技能。 还有他脱胎换骨的“老伙计”为伴。 那个莫须有的“靠山”什么的,不重要了。 吉喆还有点儿基本的底线,为了防止造成什么连带伤害背上孽债,他一路都是避开有人烟的地方,专门捡着荒山野岭在走。 被盯上的是他,即使不追着他来,应该也不会去找胡二郎他们。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回头去找那个奸险的蔡曼了。 其实要吉喆说,既然大家都是鬼了,干嘛不把那个什么“土地夫人”的名分干脆坐实了呢,不就没这么多屁事了,还能白得一个“贤内助”。 反正那两个一路的蛇蝎美人,漂亮外皮黑心肠,多完美的夫妻相啊。 一想到自己极大可能是被当做“情敌”盯上的,吉喆就忍不住觉得恶心。 倒不是因为蔡曼是男人,而是因为蔡曼是贱人。 至于为什么是“情敌”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更能刺激一个“情疯子”发飙 吉喆相信那个蔡曼装得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其实对那个女鬼的底细不说了若指掌,也绝对知道个七八成。 不然怎么打一棍子就能憋出个屁来。前脚才有一群乌合之众找上门,后脚他就连那群杂兵是从哪来的都知道了。 吉喆知道自己直觉灵敏,其实并不好骗,蔡曼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说一半藏一半的把他钓上了勾。 然后被拖上了贼船才发现,被藏起来的那是一大半,还特么全是重点 所以,吉喆相信蔡曼说的那些什么被掏心被锁魂之类的事儿都是真的,不过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就有待商榷了。 那女鬼会因此能够在蔡曼的搜捕中隐藏自己的踪迹什么的全是蔡曼暗示的,而事实,也可能刚好相反。 那女鬼会因此掌握蔡曼的动态,甚至,蔡曼也能反过来追踪那个女鬼的举动什么的倒是很说得通。 知道答案往回退,破绽就多了。 也就是吉喆初来乍到,人情世故不通,换了柳善词吴安仁之类的只怕早就发现苗头了。 蔡曼虽然表现的亲和,骨子里高冷的很,这样的人会区区第二次“见面”就情人登堂入室,对坐喝茶,背景还弄得花前月下的 吉喆对这个没节操的世界真的真的是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了。 顺便,他也明白只有那个王炳倒霉地被吸干死掉了,因为只有那家伙跟蔡曼一样,不停地在拒绝那个女鬼。 活生生地被迁怒死了。 王炳死了,肇因是好色。 他要是这回扛不住死了,肇因大概和那只白狐狸一样,是蠢。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像白淼那么好运,紧要关头也遇到个救星。 吉喆不甚在意地想,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琢磨,这么看,辛十四娘只怕也在蔡曼广撒网的对象里。 只不过可能人家聪明,没上勾。 或者蔡曼觉得辛十四娘战斗力不够 至于那女鬼咋不去找辛十四娘说事。 大概是因为辛十四娘是仙子 不对,蔡曼也是土地呢。 或者是因为辛十四娘曾经嫁过人吧。 不过嫁人也能改嫁的,要是真成了,白淼就得管蔡曼叫呃姨奶奶的老公得叫什么 姨奶夫姨爷爷姨姥爷 想不出来,吉喆还愣是把自己给逗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41 受胡二郎的影响,吉喆的“钱包”里也揣了不少吃的。 他可以一段时间不吃,但不能一直不吃,习惯来说,有条件的时候他也还是愿意按顿吃。 早上在尽快跑路,没吃。 已经跑出挺老远了,中午吉喆决定停下来找点儿吃的,顺便歇歇脚。 戏称为钱包,实际上胡四郎给的是个外形类似迷你钱袋的小香囊。黑底,上面用丝线绣了个活灵活现的红狐狸。 有点儿保鲜功能,里面装的吃喝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坏,吉喆就留着当储备粮,防止哪个时候真找不到吃喝,还可以应应急。 养尊处优了一阵子,吉喆的荒野求生技能依旧没退化。 冬天的水里也有鱼,林子里有山鸡。 吉喆还逮住一条应该在冬眠却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蛇。 收拾收拾生火烤了慢慢吃。 吃了不少山珍海味的,再回过头来吃自己的粗糙手艺,也没有觉得不能下咽。 主要有赖于吉喆还屯了不少调味料,这会儿正好用上。 然后就又想起那个陈泗了。 是不是开始的时候那个家伙纠缠他也是因为那个什么“靠山”的缘故呢 吉喆不确定,总觉得还有哪里说不通的样子。 吃完把火熄了,骨头和灰烬就地掩埋,在抓鱼的水里洗洗手,坐在大石头上歇着。 一面耳听八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一面寻思着晚上的落脚处。 有人的地方暂时是不能去了,晚上还是要找个差不多的地方栖身。 是睡树上呢,还是睡山洞里。 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没有什么荒废的庙啊道观什么的,不,还是算了,麻烦。 吉喆打定主意要找棵大树凑活一宿,天却渐渐阴沉下来,很快就开始飘雪。 要是鹅毛大雪也就算了,偏偏还不够冷,雪落到地上凝不成冰,只能弄得到处都是泥水,很快,无论是在树上还是在树下都找不到什么干净地方可以睡了。 这大概就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吉喆无奈。 好吧,那就去找个山洞好了。 虽然这个季节的山洞,想睡的话,可能还要跟冬眠的熊打上一架。 吉喆眨了眨眼睛,又眯了眯眼睛。 不怪他做出这么蠢的举动,实在是眼前看到的东西太操蛋了。 应该很容易找到的山洞没找到,反而先找到了一座他根本不想找到的破庙。 是说为什么在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总有人吃饱了撑着修庙啊 吉喆都没打算靠近,直接绕路就走了。 与其住这种不靠谱的地方,他还宁肯去跟熊打一架。 可能是运气又开始坏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个山洞。 正在跑路中,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动用身体里那股力量去利用水汽探查,因为不确定会不会被由此追踪到。跑出觉得差不多远的距离之后,他甚至连护身的水汽都散掉了,仅凭身体日益强悍的素质在赶路。 雪下得更大了一些,地面也开始变得越发泥泞,也许到了半夜或者明天,这些泥水会被冻结,眼下只能说给吉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好在吉喆如今已经不怕冷了。 拒绝冒险去那个可疑的破庙,吉喆决定露宿。 寻了了几块高低差不多,表面算是平坦的石头,用枯草和上面的残雪草草擦拭了一下,拼在一颗树枝繁茂的大树下面,这样即使晚上雪下得再大些也有个遮挡了,蜷在上面将就一宿也就得了。 雪水把林子弄得潮湿,吉喆费了点劲才弄到了足够的柴火,把找山洞的时候顺路逮住的野味烤了,也顺便把晚上要睡的地方烤烤干。 天阴,林子里黑得很快。 火光跳动,燃烧的枯枝断木噼啪作响,栖在不知何处指头的夜枭不时地叫唤两声。 整个气氛十分适宜于拍个恐怖片。 吉喆总有种预感,这个晚上恐怕不会消停的预感。 以过往的经验,这个预感实现的可能性非常高。 气氛这么“好”,吉喆当然就没睡,只是闭着眼睛蜷在石头拼成的小床上养神。 柴火够烤点儿吃的就不错了,火堆只剩下灰烬中泛起的一点火星,微微散着余温。 夜越深,温度越低,雪下得越来越大,想来明天早上的林子将会完全换上一副银装素裹的面貌。 雪花簌簌落下,吉喆静气凝神,灵敏的听力甚至能捕捉到雪花落地时细微的声音。 偶尔有夜间活动的野兽和昆虫发出短暂的声音混在风雪中。 吉喆觉得这一切还挺惬意,直到他闻到了一股很像韭菜花的味道。 他有点儿馋了。 无声地蹦到了树上,占据个制高点。 四处察看,不多时,发现了个可疑的影子。 冬日树叶凋敝,林子里依旧有盘枝虬结,加上漫天大雪,光线条件非常差,若不是吉喆的视力好,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么个细长的影子。 影子像个人形,动作很快,看着远远地,三下两下就晃到了近前。 吉喆一看,顿时就有些“啊,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觉。 那是个和尚。 身上的僧衣被血浸透了,像是才从血泊里爬起来的一样,却闻不到血腥味儿。 这肯定不是个活着的和尚。 不是说踏雪无痕的问题。 和尚脖子上的那道大口子几乎把脑袋都砍下来了,肯定活不了好吗。 吉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不吭声。 他就说,按照这个世界的尿性,荒山野岭遇到破庙,肯定就要有什么事儿。 吉喆不吭声,那和尚也不吭声。 双方都像是完全没发现对方一样,而事实上吉喆并没使用任何能力,只是屏住呼吸藏在树上。 不知是何来路的和尚也像是有默契一样地对吉喆置之不理,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心心念念地要去什么地方一样,埋头专注赶路。 吉喆目视这个不知从和而来的和尚继续不知往何处去了,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上下左右检查了藏身的大树,觉得没什么问题,衣服反正已经被树上的积雪给弄湿了,估计沾了不少泥水和青苔朽叶的汁水,干脆破罐子破摔,就不下去了。 地上的灰堆挺显眼,但现在处理也来不及了,吉喆想想算了,四处打量有没有什么地方好一点儿,想着要不换个位置。 然而不用多一会儿,他就不犹豫了。 那个和尚居然又来“路过”了一回。 吉喆当机立断换地方。 可是换了地方也没用,那和尚依旧能一趟一趟地从他眼前“路过”。 这是什么套路 一定要引他跟上去才罢休 吉喆拒绝被套路,坚决不往那座破庙那里靠。 又想着会不会是反套路呢 比如利用他的逆反心理,刻意把他往个什么方向逼又或者想让他原地不动,好来个瓮中捉鳖 吉喆觉得好像怎么做都是有风险的,觉得有点儿烦躁。 这把戏似乎可以玩上一宿。 眼看着天快亮了,那和尚终于不再“路过”了。 改成跪拜。 不管吉喆换多少个地方,都能追过来,然后跪拜。 除非吉喆愿意冒险动用能力,不然看来是甩不掉了。 和尚的脖子上本来就是被斜砍下去的一个大伤口,一次次的跪拜叩首,脑袋晃荡在脖子上看起来马上就要掉下来。 卖惨卖得吉喆心里窝火。 他可以趁夜出林子远走,也不知道这和尚是不是还能跟上来。 然而敌在暗他在明,实则无论怎么选择都有可能是错的。 雪渐渐停了,天边朝霞初露,林子里也开始亮堂起来。 和尚的身形逐渐不稳,却依旧固执地跪在吉喆面前,一言不发,就是长拜。 一晚上被跪了受了这么多的头,吉喆也是受够了。 本来有蔡曼这么个教训在前,他根本不想再多管闲事了,可最后还是昏了头似的站到了那和尚面前。 认命地让他带路。 和尚果然是往那破庙里去的。 不用进去,隔着挺远吉喆就闻到了一股子腥臭的血腥味和恶臭的尸体腐朽的味道。 吉喆做足了心理准备,神经紧绷地警戒着进了庙。 庙里除了破败荒芜之外全无异常。 和尚直奔正堂,很没有礼仪地爬上供台,抱着座上跏趺的佛像的头就不撒手了,满是血污的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看着十足诡异。 吉喆看了两眼,便直奔庙里腥臭味最浓的地方去了。 那是后面的禅房。 门半开着,从外面直接就能看到里面横倒在地的尸首。 看起来已经死了一阵子,好在是冬天,尸体还不至于太不能言喻。 正是外面那个抱着佛头狂蹭的和尚鬼魂的尸体。 屋里被彻底地翻箱倒柜过,很明显,这和尚是被盗匪宰掉的。 所以这和尚是要让他给收殓吗 吉喆皱起眉头,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后悔跟过来。 算了,就当积德吧。 到了这个不科学的世界,吉喆原本的世界观炸裂又重建之后难免有了从前根本不会有的很多想法。 虽然两个世界都一样,很多时候做好事并不一定有好报。 吉喆可不懂什么风水葬仪,就近在破庙的后院找了个地方刨了个坑,扯了块陈旧的幔布,屏息抖抖上面的灰尘,把和尚的尸体包起来拖到坑里埋了。 想了想,还是掰了块木头,刻了“和尚之墓”几个字往坟包前一插,算是立了个碑。 出来经过大堂的时候,那和尚的鬼魂已经不见了。 吉喆余光里一闪,瞄到方才那被和尚抱着蹭来蹭去的佛头脑后好像有貌似金子的东西在闪光。 用球棍砸开一看,里面果然藏了不少金子。 吉喆估摸得有个三十几两,换算成银子就是三百多两。 他现在知道这深山老林里的破庙为什么会招盗贼了,估计是这和尚揽财的名声太响了。 可惜,盗匪杀了和尚,却没找着钱。 和尚的钱保住了,命却丢了。 吉喆也不想沾这倒霉催的金子,便把和尚的坟扒开,把金子放进去,再埋上。 也没个棺材,既然这和尚死了都忘不了,这金子就当陪葬了吧。 完事之后吉喆就重新往外走,他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洗一洗。 穿过大堂要出门的时候,堂上挂着的绣幡忽然落了下来。 吉喆瞬间绷紧了全身,戒备地看了过去。 那陈旧绣幡上绣的本是“南无阿弥陀佛”,此时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有那个暗红的南字眼见着被黑色给盖住了。 吉喆意会了一下,“不要往南走吗” 然而再没有任何动静发生了。 吉喆便点头示意了一下,离开了破庙。 并没有全然相信。 吉喆先是去找了水,把自己打理干净之后才开始琢磨。 所以要不要相信这个做好事得到的“好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42 韭菜花香味的和尚鬼真的是爱财到死。 哪怕为财而死,真爱也是金子。 吉喆葬了他,没反应。 吉喆把金子给他当了陪葬,这回出来指点吉喆了。 且不论这个指点是真是假还是有什么意义。 关键问题是,南是哪边儿 太阳东升西落,现在正好是日出,那太阳升起的那边是东边应该没错了。 反方向就是西边儿了。 然后南北呢哪边儿是南,哪边儿是北 地图上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所以左手边是西这右手边是东的话,那这边儿是北,这边儿是南 啊,搞不清。 吉喆被自己的脑内绕口令给绕晕了。 算了,还是跟着直觉走好了。反正也不知道这个不能往南走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不能走南边儿,那不是还有三边儿可走呢吗。 而且,吉喆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地。 不,其实还是有的。 他想去罗刹海市,然而他并不知道怎么去。 一天一夜了,胡二郎没有追来,看起来应该是甩开了。 吉喆就没那么紧迫了,反而开始琢磨该继续最初的打算,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先划个地盘。 但那是都急不来的事情。 眼下吉喆还是一面保持着警戒心,一面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过着每天捕猎,烧烤,找个地方休息,然后继续赶路,这样十分规律的日子。 这天,吉喆有了特别的收获。 他打死了一头不知怎地被从冬眠里惊醒,从洞里跑出来发疯的熊。 冬天的熊比较瘦,那是也很大很大一堆肉了,何况还有大张的熊皮这种难得的附加品。 加上之前几天收集到的小皮子,等安顿下来之后处理一下,就能被做成铺盖。 熊掌在吉喆的认知里是种了不得的食材,然而他并不知道怎么做,就是觉得跟烤野鸡烤兔子一样烤好像是不行的。 为了不浪费,干脆就连同一部分熊肉内脏之类的食材都用熊皮包了先收起来。 这么大的一头熊,完全可以吃上好几顿了。 依旧是把肉洗干净,抹上调料稍微腌制一下,就简单地放在火上烤。 做了这么些天烧烤,吉喆对火候的掌握已经很熟练了,甚至要是将来钱不凑手,完全可以考虑去摆个烧烤摊子赚钱。 奈何人心总是得陇望蜀的,吃了这么久的烤肉,吉喆开始有些遗憾为什么自己打包的行礼里头没有口锅什么的。 不然偶尔能炖个肉煮个汤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他忽然很想喝一次排骨年糕汤。 吉喆当然不挑食,也不算什么老饕他从前是不可能有这么奢侈的习性的。 常年东躲西藏,一直都没什么钱,能吃个半饱不睡露天就算很好的条件了。 即使如此,吉喆也会尽可能的对自己好点儿,省得早早就对生活和世界失去希望。 一般来说,吃的好点儿也就是去熟食店买点儿肉打打牙祭,煎炒烹炸什么的是不用想的。 只有那么寥寥几次,吉喆借了打工地方的小锅,学着老板娘的做法给自己炖了排骨年糕汤。 很费功夫,但很好喝。 当时不觉得,也很久都没有想起过。 吉喆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些晦暗的日子,没想到会忽然想起这么一口。 大概也是那段日子太黑太苦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甜美,也都成了了不得的亮点。 摇摇头,吉喆把思绪从回忆中。 还是耳朵根子变得太清净了才会有空闲这么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想。 这次吉喆也是推陈出新了。 他找了块一面平坦的石头,削薄洗净,在下面生火,做起了石板烤熊肉。 他对胡二郎的实力还很有信心的。 自己这几天都没被胡二郎找到,想来那伙子不问青红皂白瞅见他就扑上来的家伙也不可能找到。 也就放心弄点儿动静稍大的东西祭祭五脏庙。 加了各味作料的烤肉实在是香的很,对冬季本来就缺少食物的野兽来说更是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只是有吉喆这么一个威慑在旁,烤的还是熊肉,一般的野兽就是再饿再馋也没有胆子凑上来。 不过也有例外。 吉喆正翻动着烤肉,就听见树林里窸窸窣窣地传来些动静。 有东西正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儿凑。 吉喆余光一扫,看到积雪掩盖着的枯草丛动了动。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东西。 吉喆就没动,继续烤肉。 过了一会,肉味越来越香。 那藏起来观望的小东西越发耐不住性子了,又见吉喆也没有驱赶的意思,就试探地露出了头。 那是只毛色驳杂的狐狸。 还是只母狐狸。 倒不是说吉喆跟胡二郎混了这么久,对狐狸的了解暴涨到可以一眼就分辨出公母的地步,而是显而易见的,那狐狸身边还带着两只小崽儿。 就吉喆浅薄的生物知识,他只记得好像企鹅是由爸爸抚养小崽的。 这还是在网吧打工的时候看过的个企鹅爸爸护崽,把欺负自家崽儿的小皮企鹅给叼得顾头不顾腚,最后吓尿了的视频让他印象太深刻了才能记住的。 狐狸,肯定是母的带崽儿吧。 可以说吉喆自打来到这个新世界之后,遇到的狐狸是最多的了,光是成精的都遇到了一大把。 这只狐狸并没成精,连灵智都没开。 是吉喆见过的这么多狐狸里头最瘦的一只了,身边的两只崽子倒是还有点儿肉,多数也是靠毛撑着,那毛还不鲜亮。 总之是几只毛丑,还瘦巴巴显得有些可怜的狐狸。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冬天本来就不好找吃的,带着崽儿就更吃不饱了。 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吉喆烤的肉上加了大把的作料,想也知道不适合给普通的小狐狸崽子吃。 瞅了那跃跃欲试又战战兢兢的母狐狸和已经控制不住想往过冲的小狐狸崽子,吉喆掏出几块带骨头的生肉,默默地抛了过去。 母狐狸先是被惊了一下,撵着崽子们赶紧跑开了一段。 听到没有动静,又停下回头看看。见吉喆依旧在烤肉,并不理会它们,不远处多了几大块现成的新鲜的熊肉。 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踱了回来,见吉喆真的不理会,才赶紧催着小崽子们快吃。 自己也按住一块肉,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瞅瞅吉喆。 想必要不是肉有好几块,不能一次带走,它更愿意叼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吃。 吉喆没理那几只狐狸,他自己的肉也烤好了,便自顾开饭。 直到那只母狐狸和两只崽子吃饱走了,也没抬头。 这对他来说本也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 对于带着崽儿的母狐狸这便是极大的幸运了,不能指望有第二次的那种。 难得吃了一顿饱饭的母狐狸准备直接回窝了,它们的窝离得很远。 冬天林子里萧条得多,为了找到食物,母狐狸不得不一次次地冒险跑得更远,以至于不放心地把孩子都带在了身边。 跑着跑着,眼看着就要到它们的窝了,母狐狸忽然停下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着件织锦缎袍子,画风和荒山野岭完全不搭的老人家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到狐狸母子三个,老人家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朝它们招了招手。 带崽儿的母兽都是非常警惕敏感的,这个老人家身上也有股很危险的味道,母狐狸却不敢跑,也不敢就这么过去。 老人家耐性极好,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它们。 胆子大的愣头小狐狸瞅瞅母狐狸,瞅瞅老人家,好奇地往前跑了两步。 母狐狸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小狐狸的脚步犹豫地停下了。 老人家也不生气,依旧笑着等,像是看着自家孙儿一样看着几只狐狸。 过了片刻,母狐狸先低头了,带着两只崽子靠了过去。 老人家也不管袍子会不会被弄脏,便随意往地上一坐,完全不觉得寒凉一般。 把两只小崽儿放在腿盘出的窝里,手上顺着母狐狸的毛。 没多一会儿,母狐狸便温驯地趴在了跟前。 老人家也不嫌弃狐狸的皮毛不好看,看哪个都觉得很可爱似的,还絮絮叨叨地和它们说话,“冬天挨饿了吧嗯,真的瘦什么刚才遇到个奇怪的人,给你们肉吃啊是吗,这样啊,那倒是个好人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43 吉喆并不知道自己随手喂了几只狐狸给自己招来了什么,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清理了痕迹,免得引发森林大火什么的。 又在难得遇到的水潭子里好好洗了个澡,再换了身衣服。 这个时候就觉出如今的体质有多么方便了,至少他就算是直接去北冰洋潜水那都不带打个哆嗦的。 这口水潭子大概是与外面的河道相连,水质挺清澈,不过里面游着很多鱼。 吉喆听说有种温泉池子,会特意在里面放小鱼给人吃死皮,当时他还觉得挺恶心。 如今,也不知道是体质改变了还是这些鱼儿并不十分缠人,吉喆只觉得这些偶尔凑过来蹭他一下的胖鱼痩鱼大鱼小鱼还挺可爱的。 嗯,说起来鱼似乎是只有七秒的记忆 吉喆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鱼应该是智力很低的生物吧,可他不觉得自己是幻觉,那股子从这些绕在他身边的鱼身上感受到的喜悦感虽然微弱却很清晰。 说不定,他是个水生妖怪这件事是事实 吉喆于是甚至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条琥珀色的胖胖鱼。 被摸的那条鱼兴奋地立刻就来了个货真价实的鱼跃,看得吉喆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身边忽然清静下来,吉喆实在说还是有几分空落落的。 但这感觉很快就会过去的,他的日子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过下去。 换了身颜色耐脏的衣服,说起来吉喆的衣服也没什么颜色不耐脏的就是了,继续上路。 刚洗完澡,吉喆打算晚上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窝着。 可惜,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半路就被打断了。 一只深棕色中夹杂了很多灰白毛的大狐狸端端正正地就横在了他的前路上。 这明显不可能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虽然比不上胡二郎缩小了还可与猛虎一拼的身形,也有个拖布狗大小了,最特别的是狐狸的嘴上还有两绺显然的花白胡子。 吉喆即使没动用什么特别的力量,他身体本身的素质就让他的感观能够轻易覆盖一个很大的范围,不说达到方圆百里,方圆十里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他却没能发觉这只狐狸。 瞬间,背上的球棍就被吉喆握在了手里,他也不靠近,警戒着往后退了两步就准备走为上计。 哗啦几声响动,草丛里冒出几个脑袋,正是吉喆之前喂过的那一大两小母子三只狐狸。 母狐狸只是慢慢地踱步出来,两只小狐狸圆溜溜的眼睛大睁,伏低了身体,盯住了吉喆的靴子,跃跃欲试地想要扑上来。 它们的身上都没有敌意,小狐狸更是单纯的只想跟他玩而已。 不过它们无意识地挡在了吉喆的后路上也是事实,更有甚者,那头来路不明的大狐狸很大可能也是被它们带过来的。 虽然吉喆之前也不过是随手投喂,不是施恩,更没想着要什么报答,可这母子三个的举动对吉喆来说也跟恩将仇报没什么两样了。 吉喆看他们的目光不由得冷了下来。 这又不是死胡同,前后不能走,那也还有左右呢。 吉喆反应极快,不过脚尖一转,就准备换个方向绕路。 “前辈还请留步。” 噗地一股白烟,棕色的大狐狸变成了一个穿着棕色袍子的老人,面容清癯,目光慈和诚恳,让人一见之下很难生出恶感。 吉喆反而戒备之心暴涨,这一看就跟那个满肚子黑水的蔡曼是一个品种的,对一个须发皆白的人叫自己前辈反而没什么反应,他已经习惯了。 老人客客气气地给吉喆行了个礼,道“老朽南山翁,今日得见前辈,幸甚。” 吉喆不吭声,心道幸才怪。 老人当然看出吉喆的不快,语气变得更和缓,“还请前辈莫要错怪了这几个孩子,老朽有个沟通走兽的法门,这些孩子只是听了老朽的话而已,它们都很喜欢前辈。” 说是沟通,但实际上,并未开灵智的普通走兽还是只能听从指挥就是了。 吉喆不在乎这老头为那几只狐狸开脱,他只在乎这老头是哪儿来的,来干嘛的 能躲就躲躲,躲不开直接开打吉喆也没在怕的。 不过这南山翁似乎还真是个“和平主义者”,也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打不过吉喆,招来一群杂兵也还是送菜,干脆就不要动手,不如大家坐下来谈一谈。 谈什么 吉喆这会儿觉得是不是好事真的不能做。 被请托帮个忙,结果被拉上了贼船扛了口黑锅。 被恳求埋了个和尚,得到了个警示,吉喆很确定,他就是顺着太阳升起的东方一直走的,绝不是往南,结果还是遇到了麻烦。 投喂了几只饿瘪的狐狸,结果就是这几只狐狸把麻烦给引到了跟前。 连二连三,次次如此。 莫非这是告诉他,做好事没好报 吉喆不知道,其实他还是真是算得上得了好报的,只是眼下他没发现。 “若是老朽没认错的话,前辈应是姓吉” 谢谢你没在句尾加个吧啊。 吉喆在心里翻白眼,鄙视老头明知故问。 老人的目光明亮,似能看透人心,吉喆不在意地与之对视。 南山翁摇摇头,“前辈稍安勿躁,老朽并无恶意。” 吉喆的直觉告诉他这话是真的,但理智上他没法相信这个,但他不介意多听两句,最差不过打一架。 老人微笑道“不瞒前辈,老朽在黑山老爷座下听命,日前被吉前辈所灭的小妖中便有老朽的几个劣徒。” 吉喆 顿时他就把这个老头的危险系数拉到了蔡曼之上。蔡曼还只是坑人不眨眼,这老头连说出这种事情都能满面春风,不是城府极深,就是心理极不正常 南山翁招招手,把两只小狐狸叫过来抱到怀里,摇头叹道“老朽那几个劣徒素日里惯常惹是生非,不听训诫,老朽早便料到他们会有这一天。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虽是他们咎由自取,老朽本来也还是要给他们报一报这个仇的。” 本来 老人爱怜地摩挲怀里的两只小狐狸,放纵它们在衣服上挠来挠去,跟个宠爱孙子的爷爷没两样,纵然那只是两只丑巴巴瘦巴巴的普通狐狸崽儿而已。 “这两个孩子生得不是时候,天寒地冻的,它们的娘可能养不活它们。前辈不嫌弃给它们吃饱,便是给了它们多一分的生机。又听闻前辈交好的不仅有开封胡家的二爷爷和白家的小少爷这样的名门,连野生野长的狐狸也肯相处,方知道前辈并不以出身族类为忤,乃是个胸襟广阔心怀正义的君子,老朽这仇自然也不能跟前辈报了。” 吉喆听得似懂非懂,却抓到了重点,问道“那你要向谁报仇” 南山翁笑而不语。 吉喆眯起眼睛,“所以你是要借刀杀人了” 然而他并没有兴趣去做那把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44 在吉喆看来,这个南山翁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老头,人家知道自己的武力值一般,就准备靠嘴炮取胜。 人家说了,他现在不恨吉喆,恨的是那个把他徒儿推出来当炮灰的洪氏。 大家都是黑山老爷座下,她一个后来的,得了信重不思图报不说,还滥用黑山老爷的信任,害的损了那么大一批小弟,还结了好大两个梁子。 吉喆当然可以不管这事儿,但南山翁是不能不把吉喆的行踪报上去的,要宰了他老人家业不是不可以,不过他好歹也算有点儿地位,万一挂这了,这事儿也不好了结。 还暗示了一下,黑山老爷实力强大,吉喆出身不凡,胡二郎家大势大,大家都是大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都是那个洪氏在里头搅浑水,不如大家坐下来把话说清楚,把误会解开,把搅屎棍洪氏干掉,事情就可以愉快地解决了,大家还可以顺道交个朋友,不是很好嘛。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 吉喆点点头,很干脆地拒绝了。 他要是真有那么个后台,搞不好这段话还能听一听,可惜他真没有。 于是吉喆跑了。 而且是早就跑了。 他也是被坑过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看到那头南山翁所化的狐狸的瞬间,吉喆就知道,这是又遇到“鬼”了,电光火石之间就催动了体内蜃珠。 于是听南山翁絮叨了半天的“吉喆”其实是个幻影,吉喆本体早就颠儿了。 之前不动用力量是怕被找到,如今都已经被发现了,那还省什么力气。 雪后山林中水汽浓重,处处都能借力。 再次运用起体内那股力量,吉喆就像是卸下了千钧负重,血液翻腾,身体轻松无比。 从前没有感觉,这下子有对比才发现,这力量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像血液,像手足,硬是压抑着不用就跟捆手捆脚一样难受。 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 放开感知,藉由水汽,他此刻甚至能轻松将感应能力覆盖整片山林。 闭上眼睛,山林中的溪流,积水,甚至地下的水脉都仿若在他的指掌之间,鱼儿甩尾,鸟儿振翅离枝,哪怕是远远的一团积雪融化的声音,只要他想听,都能变得清晰如在耳畔。 而最神奇的是,疾行之中,踩着带起的潮湿寒凉的风,吉喆第一次成功地飞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腾跃,而是真正的御风飞行。 或者说是御水汽飞行 吉喆伸出手,应他召唤而汇聚的水汽就在指端环绕,本应无形无色,在吉喆眼中却是让他惊艳的一抹冰蓝色。 腾身旋转了好多圈,吉喆无声地大笑。 从未有过地畅快。 恣意地越飞越高,俯瞰大地,那片让他走了好几天的山林从一块斑驳的毯子样大小,到还不足巴掌大,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科技似乎无所不能,乃至远古时代被认为只有神人才能做到的千里传音,飞天遁地,在他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成为一种日常。 吉喆从未有过机会坐一次飞机,甚至连动车高铁都没坐过,不过他知道那些有多了不起。 然而,即便如此,让科技以同样的速度再发展个一百年两百年乃至五百年,人类都没有办法只凭借自己的力量飞行。 这是纯粹的生物天生的局限性,以人类智慧的极限去挑战自然创造生命的伟力,那将是一个祸福不定前途不明的过程。 这一瞬间,吉喆忽然能够理解那个想死了那么想抓住他的家伙了。 嫉妒。 凭什么特别的不是他呢 吉喆觉得那个家伙八成是这么想的吧。 明明那么聪明绝顶,有钱有势有人手,可为什么被命运青睐的不是他呢 八成还觉得吉喆有那么强的愈合能力,还有特异功能什么的,肯定也能长生不老,至少寿命比普通人类长的多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清楚,是的,他的寿命肯定会比那个王八蛋长无数倍。 那个王八蛋死得骨头渣子都烂光了的时候,他也还会是这么青春年少。 大家物种不同啊。 吉喆长长地吐息,在极高的高空中,水汽立刻变成了细小的冰粒。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反正肯定不是人了。 大概还真的是个什么水生的妖怪也说不定呢。 终于在天上浪够了的吉喆翻身一个猛子扎进了下面的一条大河里。 大河穿山而过,河面辽阔,河水湍急如啸,如同一条凶猛的虬龙将巨大的山脉悍然击破。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骇人的高度,可以轻松将骨骼粉碎的冲击力,对吉喆来说都不过是背上无形双翼扇动时带起的风浪。 纵身如水,如蛟龙入川,百川归海。 气息放出,河中水豚欢欣来随,大群鱼儿紧随其后。 恍惚间,吉喆觉得自己就是鱼群中的一员,本能一般地随波逐浪。 河水极深,吉喆轻松地下潜。 阳光照射不到的水底本应是一片黑暗,在吉喆的眼中却是一个奇妙新鲜且处处惊喜的新世界。 真的,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条方便快捷的开源的好路子呢。 要说天底下无主之财哪里最多,不是坟里就是水底。 吉喆虽然不了解,看水底的沉船大小和数量,也能推测出这条大河定然是条要紧的水道。 可惜,虽然河面宽阔,河水却湍急崎岖,在河里行船走商势必要冒上一番极大的风险。 赢了,自然就身价百倍。 输了,也只好像这些残骸一样留在河底了。 吉喆灵巧地在河底游动。 大大小小的沉船残骸每隔一段就能找到一些。 里面的衣料书籍等物自然是早已不存了,一些珠宝器皿之类的却还是完好的。 以那些人如今的手段自是没法子打捞的,日久年深的都留在河底了,相当一部分都是古物。 吉喆虽然不怎么识货,也知道费这么大劲走这条水路运的肯定不能是便宜货色,再者胡四郎给的钱袋子固然能装,容量也是有限的,就干脆捡些体积不大的,精巧的,和吉喆看着顺眼的往里装。 他也没贪心到想着全都打包带走,总之这些东西也没长腿,以后有需要再来寻也就是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寻宝这东西吧,有时候就算不是为了贪财,光是贪新鲜它也是容易上瘾的。 漂亮又精致的东西谁不喜欢呢,更别说还是有历史的,吉喆其实一直挺喜欢这种调调的东西的,就是从前连上个博物馆的条件都没有,顶多在课本或者打工的时候在电视电脑里看两眼,如今能有条件亲手摸摸,还能把喜欢的据为己有,就跟从来没有过玩具忽然被告知整个儿玩具城都归他了的小孩子似的。 本来心情就好,这会儿更是兴致高昂的东摸西看。 时不时有个不错的收获,还跟身边儿的鱼群玩一下庆祝庆祝。 吉喆自己都没发现,好半天了,他脸上一直都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的笑容。 浪了大半天,吉喆那股子兴奋劲儿才算是下去。 其实他完全可以在水里开个水府嘛。 不过,吉喆琢磨了一下这个主意的可行性,还是放弃了。 一个是他已经习惯了陆地上的生活,再一个,吃惯了煎炒烹炸,总不能每次吃饭的时候还得大老远的跑出来打个野食就地料理了之后再大老远的跑回去。 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多了,其实吉喆最理想的生活就是那种找个地方一蹲,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动弹的宅男生活,虽然没有电脑吧,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也挺好的了。 打定了主意,带着收获满满的荷包,吉喆就上岸了,身后还跟了不少依依不舍的鱼,一直目送他出老远。 这条河虽然是挺重要的水路,两岸却并不热闹,尤其水中有不少孤峰。 这些孤峰矗立在湍急的河水之中,山势险峻,有些甚至近乎直上直下,三面都是刀削一般的峭壁,故而人迹罕至。 吉喆倒是觉得这地方十分适合他,正好占下个山头,还没人来打扰。 飞到空中左挑右选,选了个最顺眼的落了下去。 这座山峰不算是最险峻的,却是最大的,山里飞禽走兽都不少,够吃。位置还好,正在水势最急的地方,不会有人冒险跑到山里来,清静。 吉喆挑好了地方,心情不错,山上没什么合适的山洞,就干脆自己开一个,还研究着怎么弄几样差不多的家具出来,是打算要常住的地方了,还是要弄得舒服一些的。 施展拳脚的时候却是忘了一件事情。 吉喆亲水也擅长役水,所以离开的时候是刻意找了大河的方向来的,为的就是借势。 这本来是正确的做法,只是,吉喆不辨方向,全然不知道,这条大河算起来正在之前那片山林的南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45 完全不知道自己选的这块“风水宝地”有什么方位上的问题,吉喆正沉迷于开创新生活中。 第一步,找个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的地方用球棍戳戳戳,戳个宽敞的洞出来。不是吉喆懒得盖或者不会盖房子,而是整座山峰几乎找不到足够大的位置也合适的平坦地面,根本不具备盖房子的条件。不过住山洞也挺好的。 再来就是弄家具了。 锅碗瓢盆什么的吉喆还是默默地准备了的,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自立门户,不光是厨具储备粮,棉被枕头乃至门帘子坐垫一类的东西吉喆也在逛街的时候买了不少的,如今终于可以用上了。 吉喆没学过木工,自觉床他是做不出来了,还是得睡地上。 好在之前屯了张熊皮,虽然缺乏工具和制剂,只能用最基础的方法硝制,也算聊胜于无。 最下面垫上熊皮,上面放上被子枕头,就是不错的床了。 别的家具也不需要,主要就是灶台和吃饭的桌子。 灶台好说,垒一个就行,这都熟练工了。 饭桌子就稍微费点儿事,试了几次都不行,没钉子,榫卯技术吉喆不会,最后还是很不环保地找了棵直径够粗的大树,砍了切段,打磨一下在下面套个洞出来,直接就是张还挺有古朴自然风情的饭桌子了。 就这么慢慢收拾着居所,有闲情逸致了,就下河再探个险,攒点儿家底,和水里的鱼群们玩一下,要么就去打猎吃肉。 日子过得平淡清静,也有滋有味。 正和吉喆从前无数次想象的那种生活一样,几乎可以说是美梦成真。 嗯,几乎。 日子过得再舒服,吉喆的警戒心也还没有全部丢掉,十分心思里总有一两分是分出来注意“地盘”里动静的。 加上就守在河边,水多得不得了,感知更是灵敏。 于是,这天傍晚,正吃饱喝足了懒洋洋地躺在洞里眯着眼睛准备睡觉呢,远远的,河面上的风里裹挟着的一股子腥臭味儿便传到了鼻端。 这可新鲜,有日子没闻着这股子无恶不作的味道了。 吉喆一骨碌翻起来,拎着球棍,隐蔽了身形便出了自家洞府探查起来。 极目远眺,果然见河面上缓缓驶来一艘大船。 这条河上小船是走不了的,能走的都是扛得住风浪的大船。吉喆在峰头住了好有半个月,也颇见了一些往来载客运货的大船,都不如今天这艘来的大。 一般的大船连底层船舱都算上,能有个三层便很了不得了,这艘不同,不算底层就有三层了,最上一层之上甚至还搭建了一座小小的阁楼,全加起来便是四层半。 如此大的船本应吃水更重,行得更稳才对,人家这艘船也不是,走的倒也不能说是完全的蛇形,可也差不多了,与其说是船在河面行驶,不如说是船顺着水浪在河里漂。 船越靠近,那股子腥臭味儿就越浓,可见源头是这艘船没跑了。 吉喆隔水看过去,不用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原因。 那大船上,船舱里外,隐蔽的不隐蔽的地方,到处都滚了三三两两甚至一堆一堆的人和“人”。 种种放浪形骸荒淫无度之处简直辣眼睛的不能看。 这若是艘软红十里清波上的风流画舫便也罢了,偏偏不是。 这风大浪急的大河里,连水手都沉迷胡天胡地地乱搞,整艘船没有一个人清醒,连舵也没人管,下场可想而知。 吉喆有那么一瞬间都有点儿感叹自己的视力如今怎么就那么好,把那堆白花花虫子一样扎堆蠕动的“东西”看得那么清楚了。 嗯,东西。 再怎么堪称尤物的美人也没办法诱惑得一船人都置生命安全于不顾,神志全无地满脑子黄色废料烧的滚滚开只知道交配的,还是跨种族群体式的,非常解放自我呢。 吉喆扫两眼都觉得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开始在肠胃里作乱,一股恶气从丹田直冲百汇,简而言之就是快吐了。 唯一让他坚持不吐的理由便是那船上作妖的“东西”的构成。 尽管这里是河面上,吉喆可以肯定,那群正肆意进食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水妖。 阳气吸得太爽,它们已经不在乎露不露马脚了。 各种各样的尾巴,爪子,有脚的,没有脚的,活的,死的。 妖妖鬼鬼汇聚一船,大快朵颐,共享“盛宴”。 这熟悉的配方,让吉喆想装作这不过是个巧合都做不到。 不是吉喆见死不救,这船上的人明显已经救不下来了。 这群妖鬼合作无间。 恶鬼吸阳气,恶妖吸阳精,完了之后剩下的“边角料”也不会被浪费,统统变成了恶妖们的血食,字面演绎了什么叫做“吃人不吐骨头”。 可以想见,“聚餐”结束之后,整艘船上别说是白骨,就连一滴血都不会剩下。 绝对的“光盘”,十分环保。 吉喆开始琢磨这河底下的大船残骸里,有多少是这么沉下来的。 不管怎么说,这片水域如今已经被他圈下了。 他是不收“过路费”,可也不意味着别人能捞过界的到他的地盘上来“打猎”。 吉喆需要让人知道,这片地界如今已经是有主的了。 于是拎着棍子跳出去大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不不不,那太蠢了。 吉喆比较喜欢低调点儿的。 保持着隐蔽的状态,敌明我暗,正适合悄无声息地搅浑水。 是真搅浑水。 吉喆默默地发力,控制起大河中的水,毫无异样的河面下,鱼群避走,一个个漩涡正在形成。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跟着这艘注定要沉没的大船一起留下吧,也省得回去报信了。 吉喆的时机把握得很准,就在船上的“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水面之下数道巨大的漩涡骤然发动。 大船再大再结实它也是个木头的,顿时就被卷了进去,碎木飞溅如雨,跟剁饺子馅儿一样不停地发出断裂声。 吃饱喝足正得意的一船妖鬼大惊之下纷纷起飞,不料冲得多快,就被以多快的速度给拍了回来。 才发现,船下有漩涡,船上方竟然还有个如倒扣大碗一般的水膜,将一船恶妖恶鬼牢牢罩住,看着轻薄透明,却如铜墙铁壁般,根本出不去。 有反应快的便下了水,试图从水里逃出升天,觉得水下虽然有漩涡,它们总还不至于被漩涡给卷死。 想得真是太美了。 吉喆哪里是扣了个碗,他是做了个球,把大船和漩涡都都装了进去。 往上飞顶多被拍回来,往下潜就是被水龙卷给打成西瓜汁。当然,最后都不过殊途同归。 这群妖鬼往日在这大河上享受惯了的,从未料到会有今日之灾。 有真正聪明的立刻明白,这地方是来了大能者了。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看这架势大能者也根本没打算留它们活口,这些知机的也不奇怪。 拍死苍蝇蚊子之前,谁会去和它们商量说“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要拍死你们了哦”这种废话,对大能者来说,它们和苍蝇蚊子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吉喆远远的就听到船上有几个修为比较厉害的,还能悬在“水球”上方暂时喘口气的妖鬼在跟他拼后台了。 “小的们是黑山老爷座下,不知尊者在此,多有冒犯,所谓不知者不罪,还请看在黑山老爷面上,饶了小的们这一回吧” 黑、山、老、爷 吉喆一听,顿时把力量输出翻了一倍。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为了划地盘,顺便清理些作恶妖鬼才出手的话,那如今就是一定要把这些妖鬼给毁尸灭迹了。 水球中苟延残喘的妖鬼眼见喊出自家后台之后,非但没有缓和自己的处境,反而河面下的龙卷瞬间暴涨,轰然如银白虬龙般窜出水面,张开巨口朝它们当头扑下,顿时心如死灰。 黑山老爷的确本事高强威名赫赫,但出来混的有几个是没有对头的,这是遇上了老爷的对头了啊。 能撑到如今还神志清明的都不是省油灯,死到临头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左右都是死,与其死得无声无息,不如拼死一搏,最差也能落下些痕迹来,等老爷给它们报仇 吉喆就看到他包起来的水球里,仅剩的几个妖鬼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锲而不舍地往禁锢它们的水膜上拼命撞。 后面的水龙卷越来越大,追得那几个妖鬼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本来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吉喆正想加一把力,快点把这件事情了解再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却见球里的一只“蛾子”忽然变了样子。 吉喆眯起眼睛。 那是个脸上带着黑色斑纹尖嘴生羽毛的妖怪,像是个什么禽类,本来和其他妖鬼一样,顶多更狠绝,想要自爆突破。 吉喆衡量着,也不觉得它能破开自己的水膜,只是不料,眨眼间,那只妖的气息就迥然不同了。 一双眼睛蓦然血红,精准地盯住了吉喆的方向。 周身气势一变,犹如深渊,黑气纵横,妖力骤然暴涨,一双利爪直刺,竟然真的穿透了吉喆布下的水膜。 吉喆反应极快,不待那明显被什么附体的妖更进一步,便使出了全力。 垂云蔽日,巨浪滔天,蓝光大盛,水膜自动弥合,更加厚一倍,水球之外,大河几乎整个儿被掀起来拧成一道巨大的水龙卷,张开大口,将水球整个吞下,然后撕得粉碎。 一声充斥着极度愤怒与兴奋的嘶吼不甘地响彻山间,震得巨石纷纷滚落,飞禽走兽纷纷惊避。 吉喆咬紧牙关,才没有被声音中蕴含的巨力震退。 心知不妙,这地方也是不能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46 整艘大船,连带着上面作妖的妖妖鬼鬼都被吉喆掀起的水龙卷给撕到碎的不能再碎。 吉喆可没心思可惜上面的财物也跟着被撕碎了这种小事,他一点儿异常都不放过,地毯式地来来回回把方圆百里都查了个遍,确定那个会变脸的妖怪也被撕得连渣都不剩了,这才稍微松口气,转回自己住的山洞里收拾东西。 最开始生砸出来的一个山洞被收拾了这许多天已经颇有个一室一厅的样子了。 里面是卧房,除了熊皮褥子垫出的床之外,连墙上和地上也都被吉喆陆续用皮子给铺满了,虽说拼拼凑凑的看着不怎么齐整,可毛绒绒暖呼呼的还是很有个舒适的窝的感觉。 角落放着衣箱子,胡家给打理的衣服舒服华贵,却不怎么适合山居生活,吉喆也不习惯在屋里还穿的板板整整的,正比量着自己缝个背心大裤衩之类的穿,地面铺着的皮子上还散落了好些没收好的布料。 外面是厨房兼餐厅。 石头工整垒起来的灶,边儿上还搭了个烧烤架子,靠着大树立着块大而薄的石板,拿来烤东西用。 油盐酱醋和其他调料什么的都被分装在吉喆亲手打磨出来的一个个小木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在灶上的小木头架子上。 边上还有个落地的大木架子,放了锅碗瓢盆,一时吃不完的食材也都好好被腌制了挂着,或者装在瓦罐里。 木头桩子掏个洞的桌子上放了茶杯茶壶,还有几个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果子,几罐之前胡二郎塞给他的蜜饯。 桌子旁放了蒲团,嫌弃不够高,还硬,吉喆还挺有闲情地把两个蒲团扎在一起,用皮子蒙了一层,边上散落了些工具,是做到一半的手工,正研究着怎么坐个摇椅出来呢。 山洞前面正好有两颗粗壮高大的老树,本来吉喆还想弄个吊床,等到夏天日头大了正好可以借着树荫在上面乘凉。 有胡二郎给的那个荷包,东西收拾起来其实是极快的。 可吉喆打量着这住了半个多月的山洞,从无到有,都是他从头开始一点点花时间精心弄出来的。 从将就着随便住住,到开始有了个模样,到如今开始照着自己的心意收拾布置。 墙壁上的那盏油灯还是他从河底捞出来,修整好了装到墙壁上,研究了好几天才用油脂弄出了能点的灯油,到头天晚上才用上的。 一个属于他的,可以随心意布置,安心住下来的窝。 不用大,不用奢华,只要能遮风挡雨,不必再流离失所。 他好不容易才弄了一个,还没焐热呢。 吉喆僵硬地杵在山洞里,明明知道应该马上收拾好东西跑路,可就是动不了。 凭什么呢 抓着球棍的手上用力到青筋毕露。 为什么哪怕是换了个世界,哪怕实力今非昔比,他还是要被莫名其妙地追得到处跑 凭什么 他不知父母,生来孤独,无依无靠,异于常人的体质带给他的是举世皆敌,穷途末路。 那么大,那么繁华,那么精彩的世界都跟他毫无关系,他能看到的,所有经历过的,都只能是其中黑暗晦涩的部分,被割裂开,毫无归属感。 可是世界已经换了啊 他都不是唯一的异类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逃逃逃 逃个屁 吉喆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蓦然回身出了山洞,一跃入长空。 暴喝一声,球棍挟万钧之力,雷霆砸落,轰然巨响,一座巨石峰头被吉喆愤恨之下削了个平台出来。 一层楼高的巨石砸落河中,激起浩大的浪花。 来啊,敢来就互相伤害啊 他逃够了。 做个决定也不过一瞬间,只要想清楚就行了。 吉喆站在被他一棍子削出的平台上,放眼四望,山风涌动,大河莽莽。 嗤笑一声,纵身飞回了自己的山头。 这是他的主场。 吉喆的能力是水,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水。 守着一条大河,河流经过的地方衍生出无数分支,更有无数支流汇入大河,群山散落,山间大大小小的潭水泉水溪水无数,连瀑布都有好多处,更不用说连绵成网的地下水脉。 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耳目,背靠滔滔河川,他就不算孤军作战。 催动体内蜃珠,巨大的幻境在吉喆的操控下铺展开来。 什么五行八卦的他不懂,但他知道撒谎最好就是真真假假混着来,让人分辨不出,就上当了。 都是经年累月被水流冲击出的山峰,本来就相差不大,被吉喆混了一手,他所在的山头便彻底隐藏在了一片虚虚实实里。 然而这不是全部,蜃珠还是那颗蜃珠,使用的人不同,施展出的效果自然云泥之别。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有些人承受不了压力,稍微一负重,就跟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砰的一声炸掉,或者像是被压碎的草莓,无声无息地烂成一滩。 有的人却刚好相反,像是充满了气的皮球,被拍得越狠,反弹得也越厉害。 吉喆本来哪种都不是,他就想像其他人一样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个安定的居所,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都无所谓,至少有个未来可以期待。 而那一切本来也不算是奢望。 可惜,没有如果。 求助过,尝试过各种方法逃脱。 为了不变成实验室里没有思想的一块肉,笼子里被观赏的一只鸟,展台上被展览的标本,他竭尽了全力。 最后还是失败了。 吉喆一直觉得自己失败了,如果不是来到这个新世界的话,那他早就应该被压碎在海底了。 那一切是因为某个莫名的奇迹,不是他自己的能力,总觉得这种日子多一天都是赚来的。 他从不怂,可心底里,他是自卑的。 他从没赢过。 一直在逃,连反击这个想法听起来都像是以卵击石那么可笑,甚至就算拼死一搏都找不到幕后主使。 不是没有恨过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恨也没用。 为了活下去,吉喆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谨小慎微地选择最安全的路。 怨天恨地也没用,天地也不会理会一个蝼蚁。 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个朋友,一个会为他委屈的朋友,一个能包容他缺点,会对他撒娇的朋友。 会来救他,会为他报仇。 一个能证明他存在过的朋友。 帮他在新的陌生的世界里站稳脚跟,让他能清醒地面对过去。 曾经的经历除了磨难也给了他别的东西,对这个世界而言称得上优势的东西知识。 于是吉喆布下的幻境非常值得一游,保证是体验绝佳的5d享受。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堪破心魔。 这么说大概有点儿中二,吉喆就那么一想也觉得挺肉麻,不过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自打想明白了,不逃了,决定守株待兔了,正面刚了,一下子,就好像是迈过了一个门槛。 不是说力量又哗啦啦来了个三级跳,而是,就像是本来以为已经走到尽头了,结果推开门,迈过门槛,恍然发现前面还有一片坦途,撒丫子奔上去就能来个一日千里那种,非常痛快。 吉喆不跑了,反倒清清静静地过了好些天,根本没有上门找事儿的,大的小的都没有。 吉喆不缺耐性,他就默默地磨练自己控水的能力,顺便给幻境升级。 日子风平浪静的,吉喆只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只突然变脸的被他搅碎的妖最后发出的那声叫唤他可听见了。里面那种贪婪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无数次他从绝境中逃生的时候,都能从在他后面穷追不舍的那群爪牙那里闻到。 他非常确定。 事到如今,不管这个烂摊子的源头在哪里,也都变成了跟他切身相关的事情。 越是这种时候,吉喆反而越冷静。 这个世界妖魔鬼怪邪门歪道横行,他身上唯一特别的就只有血脉里的所谓天雷之力。 胡二郎能借其通灵窍化形,他就担心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此变成唐僧肉,正是一语成谶。 当初那群妖鬼跟他拼后台,他没理会。 如今看来,他那个莫须有的“后台”,人家黑山老爷也不在乎。 也是,看胡二郎就知道了,这特例也是有一就可能有二,为了脱胎换骨或者实力跨个大台阶什么的,抗个把后台算什么。 吉喆都做好了一个群殴一群的准备了,他是真没料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居然是聂小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47 聂小倩也是惨。 她生在乱世,又是未婚而夭亡,尸骨被托付在寺庙中未及下葬便赶上了民乱,只被僧人火化了用罐子装了随便埋在了寺后老槐树地下。 这也罢了,她一生从未作孽,便是入了地府也能很快转世,说不得来生还要更好些。 不料那老槐树是棵日久成精的树妖,开了灵智之后常年听寺里的和尚念经,蹭些香火,修为涨的很快。 民乱一起,匪徒盗贼也跟着横行,寺庙被闯入一通洗劫,和尚死的死逃的逃,很快就荒废了。 老槐树习惯了修为蹭蹭涨的日子,一下子要回到辛辛苦苦吸收日月精华慢慢修炼的龟速自然落差很大。 槐树,民间又称鬼树,传说最是招鬼,也算有道理,植物成精修炼本来就慢,槐树性阴,修炼起来更需要天时地利。 寺庙后头那地方也还算可以,还能蹭个人和听听经,老槐也没什么不满,如今人和没了,天时地利又没有,修炼起来便事倍功半起来。 赶上寺庙沦落成荒湮兰若,就有赶不上宿头或者没钱投宿的过路人来借宿。 生人的气血饱含阳气,对老槐树来说就像是上等的美食,没忍住,下了手,便没有回头路了。 胃口一开,就越变越大。 嫌自己动手太慢,它皮相又不好看,就拘禁了一群少女的游魂役使,聂小倩正被埋在老槐树的本体之下,又生的无比动人,怎么逃得掉。 聂小倩当然不愿意,她本是良家闺秀,就这么被坑成了孽鬼,被驱策着媚视烟行做下贱事,当个槐树妖吊取血食的诱饵,不得自由,连下地狱受罚都是奢望。 除了忍,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不想被打得魂飞魄散,何况就算没有她,那老槐树手底下也不缺女鬼使唤,至少她还能阳奉阴违地给些良善的好人放一条生路。 说是认命了,她还是隐隐期待有天能遇到个高人,收了那槐妖,救她出苦海。 谁想到,那槐树妖张狂过头惹了不能惹的,为了活命,竟然甘愿为人驱策,投了黑山老爷,反倒更有靠山了。 聂小倩的心便灰了,那时她以为这等日子要过到魂飞魄散才能有个解脱,没想到,在她看来贪婪恐怖的槐树妖竟然一棒子就被打了个透死。 聂小倩自知助纣为虐的恶事做了不少,虽然也怕被一起打死,但心里实在是感激至深的。 又因她的骨灰被槐妖做了法,还在兰若寺,侥幸未死之后便连忙回去取回,也告诉那几个同样心有不甘的姐妹槐妖的死讯。 谁料才回去,便听说了她那恩公做下了多大的事情。 那个挑唆着黑山老爷派人去给她报私仇的洪氏聂小倩是知道的,还见过。 纵然都是女鬼,聂小倩也对那个洪氏敬而远之,那是个极难缠的疯子。 修为也还罢了,最可怕的是她的脑子和嘴。 黑山老爷聂小倩也随着槐树妖见过几次的,论起修为,黑山老爷一口气都能把槐树妖喷死,气势如渊,也极有城府手腕,座下比槐树妖厉害得多的手下大有人在,势力极大。 这样一位,居然被那洪氏几番言语就哄住了,虽不至于俯首帖耳,但那洪氏说要人,黑山老爷竟就随她的意调派,连槐树妖都要听洪氏的话。 却原来,除了槐树妖和她,那洪氏竟还另派了一两百人去下死手。 只是派出去了乌泱泱的一堆,没有一个回来的。 洪氏任着性子调动人手给自己干活,黑山老爷座下的那些小头头们虽然有微词,也就忍了。 如今这派出去的全军覆没,这事儿就大了。 小头头们好些都是带了手下身家来投的,虽然都归黑山管,那也是各有派系的,就这么被洪氏撒出去成了炮灰,她不心疼,他们心疼啊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头头全都跑去跟黑山老爷明里暗里的告状说小话,有志一同地要把那个洪氏坑死。 黑山老爷平日里对手下人也是不错的,他吃肉,也让手下一起喝汤,这才有那么多主动来投寻个靠山的。 哪知道,这群起而攻之的局面之下,那洪氏竟然还能翻盘,不知怎么就把黑山老爷又给劝服了,独断专行地一力把对洪氏的不满都压了下来。 对洪氏的处罚也不过是把之前给她随意调遣人手的权利给收回去了而已。 这么一个女鬼,生得比聂小倩逊色的多,还一贯以有妇之夫自居,虽也不见得端庄,却还真不是走的枕边风的路子。 聂小倩见她的眼神都觉得她疯的不清,怎么都想不明白洪氏就竟是怎么在黑山老爷那里那么得脸的。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洪氏挑起来的,那么多人手都折在了恩公手里是事实,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黑山老爷势大,聂小倩本来打算得回自由身便自愿入地府,哪怕受罚赎罪,至少有个来生,听了这些事之后踌躇半晌,还是改了主意。 她是拜了恩公所赐才能得回自由身,便是恩公不望报,她也不能真的不图还。 黑山地盘里服侍的女鬼众多,仗着是个熟面孔,聂小倩就默默混在里面,悄没生息地打探消息。 本来洪氏找吉喆的麻烦是洪氏自己的事儿,黑山并没放在心上。 能一口气灭了他那么多人手肯定不是一般角色,何必平白添一大敌,至于损失的那些人手,黑山也不怎么在乎,他真正的心腹当然不可能交给洪氏,底下人自带的杂兵,没了也就没了。 聂小倩观察探听了好些日子,以为黑山已经把恩公忘了,都开始想着要找退路的时候,事情骤然生变。 黑山老爷除了偶尔争地盘和宴饮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闭关沉迷修炼,忽然一日闭关之所发出轰然巨响,好像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出来之后就忽然把全部心腹都给召集起来了,说是要抓个什么人。 聂小倩莫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想尽办法跟个黑山心腹的心腹套了话,一听,那形容果然就是恩公,当下趁着黑山老爷还在跟心腹商讨的时候就奔着打听来的地点一路来报信了。 要说吉喆的地方选的也是寸劲儿。 当初那贪财的和尚鬼给出的警告真的是好报来的,可惜了了,俏媚眼给个瞎子看,吉喆分不清东南西北,正好一头撞了过来。 这地方山好水好的,为啥还这么清静,全因为黑山老爷的地盘就在旁边儿啊。 或者说,这大河就像是黑山老爷家的私人猎场,隔三差五就在河面上挑一艘顺眼的船来个“聚餐”的地方。 聂小倩修为一般,好在身为鬼物轻飘飘的本来行起来就快,昼夜不停地赶路,总算在黑山老爷大肆出手之前赶到了地方。 问题是,这大河横贯西东,一路奔流入海,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大概的范围,这方圆数百里也有好多座山呢,恩公住的是哪一座啊 聂小倩打听消息的时候是把人灌醉了打探的,得到的信息自然也颠三倒四模糊不清,只说是什么石头峰旁边那一座山头上,可这些山上哪个没有石头,哪一座才是石头峰啊 本来这些山长得就像,被吉喆用幻境一鼓捣就更分不清,担心黑山已经派了探子在附近盯着,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聂小倩耗在找人上的时间比赶路多多了。 正一筹莫展间,忽然一只冰蓝色的鸟飞过眼前。 聂小倩顿时眼前一亮,这定是恩公派来引路的。 鸟儿通体透明,如冰似水,振翅无声,微微泛着幽光。此时天色已暗,这鸟儿就更显眼了。 聂小倩跟在飞鸟之后足不沾地地飘入了一座大山。 也不知是不是夜色衬托的,本以为以恩公的能耐品貌,住的地方不是世外桃源也该是清幽之所,这山中所见倒与聂小倩想象中大不相同。 幽林密布,隆冬时节枯枝交错,风影摇动间好似许多鬼手,又有夜枭时不时嘶号一声,更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林子又深又大,藏了不少猛兽,不时就有绿油油的眼睛晃过去。 饶是聂小倩已经是个女鬼,还是觉得这气氛让她很不舒服,只得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引路的鸟儿身上,只盼这段路能赶紧过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方才绕出了林子,面前豁然开朗,一座简单素雅的二层小楼立在眼前,楼后有溪流经过,楼前有几株花树,似乎是腊梅,释放着淡淡幽香,有像是萤火虫的光点点缀其中。 蓝光一闪,引路的鸟儿已经碎裂成许多光点混入其中。 夜色中水声潺潺,梅花傲雪,如梦似幻。 这才是她想象中恩公该住的地方嘛。 聂小倩松了口气,整理了仪容,恭恭敬敬地扬声道“小女聂小倩,拜见恩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48 “小女聂小倩,拜见恩公。” 等了半天,无人回应,聂小倩又扬声重复了一次,还是无人应答。 她便有些不安,仔细打量,见小楼的门是半掩着的,楼中亮着灯火,显然是有人住的,忖度着应该没有找错地方,又试探着叫了门,还是无人回应,就壮着胆子轻轻推开了楼门。 出乎意料的,门里竟是一间书房。 靠墙满满一架书册,临窗一张长案,四角各一盏落地纱罩宫灯照的整个房间通明大亮。 长案上随意地放着一本书,翻开着,还有杯尚冒着热气的茶水,显见不久前房中还有人在。 会不会是恩公临时有事出去了 聂小倩猜测,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长案上那本翻开的书里看过去。 她在世时家中也是书香传家,祖父伯父和父亲都有功名在身,若不是遇到乱世,说不得也能大有一番作为。 当时家教虽严厉,身为女子无故不得外出,看书习字却是不受限制的,长日漫漫,习琴绣花之余,聂小倩便是靠读书打发时光。 想想,她已经很久都没能好好读一本书了。 被那槐树老妖驱策着,整日里求生尚且不得,根本没有闲情,况那老妖处也不可能有什么书,便是做诱饵时遇到的书生,也大多都色令智昏,见到美人投怀送抱便一脑袋浆糊,别说书,就是自己的名字八成都想不起来。 山中静谧,这小楼又收拾得格外舒适雅致,饶是聂小倩一直忧心紧张也不由得有些放松,枯等无聊,抑不住地伸着脖子去看那书里写了什么。 看了两行,惊喜地发现居然是她素来最爱读的游记。 闺中女儿不得出门,聂小倩就喜欢看游记,畅想其中的景色风物,只是父亲并不愿意她多看这些,怕她移了性情。 如今再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往下读。 偏这书不知道是哪位大家写的,格外生动,描述的还是外域的风光故事,聂小倩一下子就看进去了。 不知不觉地便把书捧着读起来。 一册书读完,浑然不觉间天光就大亮了。 聂小倩慌忙把书放下,张望了下,见无人来才放下心,这才觉得又倦又渴,便唤道“小蝶,小蝶,帮我倒杯茶来。” 圆圆脸的侍女忙应了,不多时端了托盘送来,不光有热茶,还有茶点,小声道“姑娘你又熬夜看书,公子读书都没有你用工,被妈妈知道了又要骂的,您还是赶紧去躺躺吧,回头熬得眼下都青黑了。” 聂小倩急急就着热茶吃了两块点心,嗔了小蝶一眼,无奈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睡。” 小蝶也拿自家姑娘没法子,只得麻利地打水来服侍着洗漱了,让聂小倩赶紧上床安睡。 许是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头重脚轻,恍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啪地一声,后面一个巴掌拍到了肩头,“宁采臣,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收账” “收账” “对啊,集宝斋的帐啊。”打扮得富贵的胖掌柜道,一面撵蚊子一样甩手撵人,“快点上路,别把银子收错了,少了你可得自己添补。” 末了似乎是良心发现,又补了一句,“路上小心,上一个收账的死半道了,你可别也被宰了,我的银子又该飞了。” 所以重点还是银子。 背着行礼揣着账本出门上路,呸,上路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 说起来,他是谁来着,哦,对了,宁采臣。 盗匪横行,衙役随意抓人充数,这世道可真乱啊。 哎呀,下雨了。 带的伞早就散架了,根本不顶事。 账本被淋湿了,墨迹模糊成一团,被赖了帐,回去可怎么交待啊。 唉,这么乱,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就连晚上睡哪都不知道,他又没钱。 去兰若寺住一晚吧。 兰若寺,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奇怪,他去过吗 深山荒寺,半夜三更的赶路,唯一的灯笼半路还灭了,被狼追着一路逃进了兰若寺,还没等喘口气感叹一下逃出升天,就差点儿被两个你死我活决斗的江湖人给砍了。 好不容易剑下逃生,那个长了一脸大胡子跟张飞似的燕赤霞还往外撵他。 说庙里闹鬼,胆子小的能被吓死。 别开玩笑了,就是出去了,也只有被野狼咬死的份儿。 死活赖了下来,睡到一半听到琴声。 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谁在弹琴啊,正疑惑着,忽然一抹白纱从眼前飘过,糊里糊涂地就跟着白纱走了。 咦 破庙里还有这么精致的屋子吗 门被拉开,里面一个女子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那女子生的极美,冷艳中带着三分轻愁,十分动人,蹙着眉头急道“姥姥就要来了,采臣你赶紧躲起来” 姥姥 心跳骤然加快,那是谁 屋中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外面走廊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女子急中生智,把他按在沐浴的大桶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露头,被姥姥闻到生人的味道,她也救不了他。 水中撒了花瓣,放了香料,浓艳滑腻,刚躲进去,就听到门打开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怒喝一声“小倩,你个小贱人,竟敢背着姥姥私藏男人” 小倩 这名字入耳,恍若一个惊雷劈下,脑中一震,似乎有什么就要翻滚着涌上来,却被凄厉的哀嚎声打断了。 原来是那姥姥怒急之下,将那小倩抽得满地翻滚。 乌黑油亮的黑蛇长鞭打得小倩遍体鳞伤,哭嚎求饶不止。 末了冷酷地通知小倩,她已经被许配给黑山老爷了,三天后过门,嫁衣都给她带来了,老老实实地等着出嫁。 黑山老爷 不,不能嫁 心被揪起,也憋不住气,忍不住浮出水面。 那姥姥敏感地发觉屋里有生人,就要搜寻到屏风后时,被小倩机警地以更衣为名给阻挡了。 怕他再憋不住气浮出水面,绝色的少女亲口给他渡了气。 香汤,美人,香吻。 险境之中的艳色,本应格外动人,然而,那冰凉带着冷香的娇唇印在唇上的一刻,他只觉得如被雷击,浑身的汗毛根根炸起,简直像是有个声音拼命在耳边尖叫着警示他不对不对不对 什么东西不对 不对,什么东西都不对 他是谁 他不是什么宁采臣 他到底是谁 “好你个聂小倩,你果然背着姥姥我藏了男人,人赃俱获,我看你这次怎么跟我交代” “姥姥不要” 聂小倩 少女惊叫一声,白纱卷着他就跑。 后面那浓妆艳抹不男不女的姥姥吐出黏糊糊的舌头,无论他们怎么逃,那舌头都牢牢追在后面,竟似长得没有尽头一般,眼看他们就要逃出兰若寺,那舌头居然当头裂开,里面窜出无数更加细长的舌头一把把他们硬给捆了拖了回去。 舌头上满是黏嗒嗒的液体,不停地试图往人七窍里钻。 只听到那“小倩”不停喊“姥姥饶命”。 眼瞅着那舌头就要钻进嘴里了,忍无可忍之下,灵光乍现,“姥姥才没有这么恶心的舌头啊” 对了,他,不对,她才是聂小倩 槐树姥姥早就被恩公一棍子打死了,她也没被许配给黑山老爷,而是来示警恩公,黑山老爷要来抓他的 一瞬间,什么“小倩”“姥姥”还有无比恶心的舌头都不见了,身上似乎还留着被“舌头”捆着的勒痛,但衣衫整洁干净,并没有任何黏嗒嗒的东西沾在上面。 聂小倩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山脚下,不远处便是滔滔涌动的大河,晨曦初至,山风簌簌,身畔并无半个人影。 记忆中的小楼更是全无踪迹。 恍然间方知所经历的一切竟然都是幻境,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这幻境直如羚羊挂角,全无痕迹,不知不觉间就入了套。 她许是见识短浅,半点看不出这是如何做到的,又想起幻境中的“小倩”“姥姥”,还有那生生把她恶心的醒过神儿来的舌头,深深感受到了恩公的恶趣味。 尤其是把她硬套了男人的身份,还硬塞了一场艳遇,只是不知那宁采臣和燕赤霞又是什么人。 千方百计地打探了消息,千里迢迢地来示警,千辛万苦地找人,结果被耍了一个来回还没见到人,按说应该是心生不悦的,可聂小倩不敢作此想。 她是个明白鬼,自己身份在那,恩公有所试探是理所当然的,且看那幻境何等精妙就知道恩公的本事了,碾死她不费吹灰之力,如今这样的手段真的是能说是玩笑了。 想来她带来的消息恩公也定然已经知晓了,聂小倩便功德圆满,不再犹豫,端端正正地跪下叩了三个头,诚心诚意地再度拜谢了恩公,便飘然入地府领罪去了。 吉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露面。 聂小倩的确聪明果敢,但以她的修为,在他布置的幻境里是没法作假的。 不得不说,即便聂小倩带来的消息只是补充了一些吉喆不知道的细节,并不是太重要,这件事情本身也足以让吉喆的心情好上一些。 给土地老爷帮忙,结果被坑得扛了一口大锅。 无心而为地帮了一个孽鬼,反而被甘冒大险地赶来报信还恩。 这世间的事还真是不好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49 聂小倩内测证明这幻境布置的还是可以的,吉喆初步满意。 可惜,他的浅薄的心理学知识都来自于道听途说,如果当初能有机会系统的学一下,效果肯定会更好。 现在也只好尽可能地回忆一下当初看过的那些东西里还有没有能扒拉出来用的,以保证幻境的“精彩”程度。 务必要把敢来试一试的全部都“倾倒”。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会宁静了这么长时间啊 开会吗 那这会开的时间也太长了吧,又不是皇帝的大朝会,一个问题要讨论半个月的。 吉喆不是没耐性,主要为了备战,他最近一直在坐吃山空。 从前吉喆遇到看得顺眼的动物还可能投喂一下,或者撸个毛什么的,自打知道了那个叫什么南山翁的狐狸能控制没开灵智的动物之后,除了打猎吃肉之外,吉喆都不会轻易跟什么飞禽走兽的接触,反倒是水族让他莫名放心。 不过最近正是需要全面提高警惕的时候,吉喆就干脆以策万全地连猎都不打了,就指着荷包里屯下的存粮过,反正他也不是一日三顿都需要吃的,只需要维持身体素质不要下降即可。 这个时候就很有必要鸣谢一下喜欢吃,喜欢屯粮,也喜欢给吉喆屯粮的胡二郎了,指着吉喆自己,他是没可能存上那么多各种各样的食物可以常常换口味的。 尽管如此,吉喆知道自己如今的食量有多大,就是荷包里放了米山面山,这样只吃不进下去早晚也会吃完的。 为什么大家不能干脆点儿呢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人家不干脆,吉喆也没办法,他还没有中二报表到冲到人家老巢去一个单挑一群,那是傻叉。 他只能日复一日兢兢业业地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把幻境磨得完美些再完美些。 大概也是一通百通,只是不停地精进幻术,外加细致操控水汽布下警戒网而已,身体里那股力量居然也跟着日日壮大起来。 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这大河本来就是水路要道,吉喆不想平白断人生计,也不想开打的时候牵连无辜,布置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能力进步得快,他耗的力气也少些。 故而虽然吉喆大手笔地布下幻境,河上往来的行船在经过这一段的时候反而走得更平顺了,全是吉喆加速把他们打发走的。 这日河上又来了一艘商船。 商船的主人姓慕,名蟾宫。本人就是个普通的商人之子,子承父业打理家中的生意,顶多比较有学问,喜欢吟咏前人诗歌。 不过他娶的老婆就不普通了,慕蟾宫的妻子白秋练是条化成人形的白鳍豚,二人都沉迷诗词,也是因此结缘,百般周折才得以结为夫妻。 成婚之后白秋练自然要随着丈夫到夫家去,奈何她修为不够,想要保持人形在人间生活,就离不开出身大湖的水。 故而慕蟾宫每每行船走商时都要去给妻子取水回来。 本来这个季节他是不必出门的,奈何之前拜托相熟豪商家人去帮妻子取水的那条商船不知何故迟迟不归,眼看家里的存水就要用完了,慕蟾宫忧心妻子,便紧赶着自己出来跑了一趟,不惜多花了一倍的价钱,只为能尽早把水带回去。 偏偏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遇到麻烦事。 从大湖出来到大河的一段水路水面狭窄,水位不高,稍微旱上几天就会有船被困在露出水面的沙洲上。 慕蟾宫的船倒是没被困住,可被困住的那艘船正横在水面中央,不挪动的话,他的船也过不去。 慕蟾宫无奈,只好让手下船工下去帮忙,跟那条船上的人一起给船换个方向。 按说这总行了吧,结果又出幺蛾子,他都愿意帮人帮到底,让人去给那船加把力送下水都行,可那船是个不争气的,搁浅的时候磕到了巨石上,眼见是不能下水了。 船主人就来拜会慕蟾宫求个方便。 慕蟾宫一见就觉得这人不合眼缘,他是个雅好诗文的,这船主人长得倒是称得上英俊,就是这气质怎么看都有股子不像好人的邪气,身量也五大三粗的一身腱子肉,十分不符合慕蟾宫的审美。 船主人自称姓贺,气质不羁,说话倒还算客气,自称是赶着回家过年祭祖的,船不能走了,就想托慕蟾宫带他一段。 慕蟾宫到底是商人之子,讲究个和气生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一问地方,也还顺路,加上他自己更赶时间,不想继续耽搁,就答应了。 人上了船,慕蟾宫就渐渐觉得不太对劲了。 那个姓何的船主人邪气就算了,好歹还有个样子,他那些手下看着人模人样的,竟也一个比一个邪气不说,眼珠子看人的时候瘆人兮兮地像是在看什么红烧猪蹄膀似的,居然还有默默吞口水的。 说是要回乡祭祖,也不见带什么东西,到了他船上之后就关起门来不知道鼓捣什么,连手下仆役都轻易不见人,吃饭也不同他们一起吃。慕蟾宫仔细观察过,见他们每日的饮食酒水都不是在船上厨房打理的,只能闻到酒肉味,也不知道那些吃喝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照理说借宿在人家船上,怎么也要跟船主人客套客套来往来往吧,这贺某却是上了船就不理人了。 慕蟾宫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自己妻子就是异类,对辨识异类总比常人要敏感,何况这些人张狂到几乎不怎么掩饰。 现在后悔也晚了,慕蟾宫只盼能安安生生地熬到这些祖宗们下船。 心里七上八下的,还不敢说出来惹得船上人心惶惶,虽然船工们也不是傻的,颇有些人已经看出不对了,也不敢说,都战战兢兢的。 不过几天的功夫,连慕蟾宫在内,这些胆战心惊的人就都瘦了一大圈,眼睛下面都青黑一片,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心里念叨着满天神佛能救苦救难。 那姓贺的船主不知打了什么主意,也不理会慕蟾宫他们,整日自顾自逍遥,倒也算安生地一路将船驶进了大河。 入了宽阔的河道起,慕蟾宫明显觉得这伙人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之前一直待在舱房里享受的贺船主竟开始整日地杵在甲板上四处张望。 慕蟾宫也悄悄地跟着看,两岸还是山连着山,冬日里河面上也没什么行船,只有河水滔滔,并无异常,也不知他们都在看的什么。 这条水路慕蟾宫也走过几趟的,估摸着再走个两三天就有个港口了,到时候便可以靠岸停船,不管是把这些人请走,哪怕是他们自己弃船另雇一条都好,只要能离了这些祖宗他们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奈何天不从人愿,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了,这日,天气晴好,船正顺风顺水地走着呢,忽然晴天一个霹雳,河面骤然掀起一个数丈高的巨浪,迎面照着慕蟾宫的船就拍了下来。 船工们根本反应不过来,都僵楞着眼睁睁看着那大浪当头拍来,威势赫赫,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这不大的商船给翻个颠倒。 眼瞅着一船人就要因这没顶之灾死无葬身之地了,慕蟾宫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憾恨,他身故且不足惜,家中娇气等不回湖水便也要给他陪葬了,又有头生儿子还在襁褓,没了爹娘可如何是好 罢了,时也命也,大不了一家三口阴间再聚,也是团圆。 慕蟾宫闭目待死,却听得暴雷般地一声大笑。 那姓贺的船主竟似得了什么惊天大宝贝一般连喊了三个好字,一脚踩着船舷,指着巨浪高声得意道“小子,这船上可有的是无辜的生人,你要是有胆色,就把那浪头拍下来啊,老爷我定然不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50 那贺船主一声喊,慕蟾宫顿时明白了。 这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他们这一船人是被当做人质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盼出手的那个人当真心怀善念,能不伤及无辜,饶他们一命。 可惜,那水墙一般的巨大浪头只在半空奇迹般地悬停了片刻就重重地拍了下来。 吾命休矣 慕蟾宫眼前一黑,耳边听得纷纷乱乱地一阵嘶号喊叫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子好胆” 贺船主,不,该说是黑山老爷不料吉喆竟然真的不顾船上无辜行人的生死,躲闪不及,被浪头连船一起实实在在地拍进了河里。 洪氏之前与他分析过吉喆,说是个面冷心热心慈手软的小子,只要拿住了软肋,最是好对付的。 眼下这一出可与洪氏说的大相径庭,一浪头打翻一船人,哪里有丝毫心慈手软的样子。 黑山装逼失败,对洪氏不免生出些不满来。 他可不管洪氏折腾招惹吉喆在先,只知道这千万年都难得一遇的雷血之体是他行猎时遇上的稀世奇珍,足可见这是天赐与他的机缘。 只需将那小子体内的雷血尽数吸收炼化了,何愁他大道不成 黑山并不是水族,但修为摆在那里,区区浪头并不能把他怎么样,纵身就要跃出水面,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河水透明还是透明的,但不知何时变得比浆糊还粘十倍,陷在里面就像陷在流沙中似的,越挣扎就越是被困得厉害。 黑山修为高,别说这一时半刻,就是被扔在水里十天半个月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手下的喽啰就不同了,水族的几个还好,只是动弹不得,剩下那些不是水族的就惨了,修为低些的已经脸憋得紫茄子似的开始翻白眼了。 这一趟来势汹汹势在必得,不过一个照面就被打成落水狗,手下没一个顶用的,黑山顿时觉得面子都被扒下来踩了十七八个来回,怒气横生,双拳一握,眼睛赤红,周身黑气爆发,顿时把周身黏糊糊的河水给烧了个精光。 看上去是很有效,实则远不如黑山预期,他这一下满以为能把河水整片蒸干,谁料使了个大招,结果只是半块西瓜里挖出一勺瓤的效果。 黑山不由得又怒又惊又喜。 怒自己丢了面子,惊自己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若洪氏若说不假,堪称年幼的岁数就有这种本事,只怕当真来历不凡。 喜,自然是如此强悍的雷血之体,其血自然效力非凡。 黑山几乎忍不住要畅想自己把天雷血炼化吸收,超脱凡俗成就大道之后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光明未来了。 然黑山老爷毕竟不凡,这种心思不过一闪而过就被他发觉,及时克制住了心灵上的漏洞。 他是自恃强悍,却不是愚蠢自大。 吉喆越厉害,他势在必得的决心就越重,便沉下心来不再留手,极阴的黑色魔火如火山爆发一般狂喷而出,极深极宽的大河竟在眨眼之间就完整地露出了河床。 河水被蒸发一空,黑山的那些个半死不活的手下下饺子似的落到了河床上被摔得七荤八素。 还不待他们喘口气,河底深深的淤泥里飞快地钻出许多肉色长蛇一样的东西,嗖嗖嗖地把他们一卷,硬生生地给往淤泥里拖。 “长蛇”快,黑山更慢,后发先至,那群手下将将陷在淤泥里,他就反应过来了。 十指利爪弹出,化作漫天刀影,将“长蛇”纷纷削断。 待那些被削断的“长蛇”落地,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长蛇”,分明是许多长舌,舌头上还裹着湿湿黏黏的白色粘液。 再看被舌头捆过的那些个妖怪们,身上果然都黏了好些粘液,又混着河底的淤泥,臭烘烘脏兮兮,活像是一群在茅坑里打滚的猪猡,全然看不出平日里一个个都是横行无忌作恶多端的霸道角色。 黑山满脸不悦,早知道救下的是这么群恶心东西,方才还不如让他们被那些舌头拖走得了。 正如他心意,那些舌头蠕动几下,居然自我弥合,重新又变成了长舌阵,刷刷刷地重新捆重新拖。 黑山总不能真的让手下被捉走,有没有用再说,关键是面子不能丢 这次他动手更快,指尖利爪化作的刀影上全裹了魔焰,势要把那些舌头化为飞灰。 黑山招式升级,舌头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见那些舌头陡然全部立起,“舌尖”处纷纷裂开,像是蛇群一起张开了大口,竟把那些裹挟着熊熊魔焰来势汹汹的利爪飞刀都吞了下去。 黑山冷笑一声,他的魔焰可没有那么好消化 果然,下一瞬,舌头们就被从内破开了,刀片们把舌头们千刀万剐成一片细碎肉雨之后又回到了黑山的手上。 只是砍了两次舌头,连黑山也觉得莫名有些嫌弃,索性就不再把魔焰收起来。 那些舌头不知是怎么个来路,倒是厉害,被他的魔焰烧过,居然没有化作飞灰。 舌头们表示,它们还能更厉害。 被削得比饺子馅儿还细的舌头渣在淤泥里不过安静了片刻就好像无数蛆虫一样重新蠕动起来,见风就涨,密密麻麻的变成头发一样细长密集的长舌阵20版,迎风一甩,冲着黑山再度冲来。 那视觉效果才叫一个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连黑山这种自己造型就未见得多好,平日里也见惯了奇形怪状手下的妖魔界大佬都油然而生一股诚恳欲呕的孕感。 导演吉喆表示,富江版树姥姥的舌头对阵黑山老爷,他怎么能这么有创意呢 所以说幻境实在是太方便了,幻术真好用,只要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灵空隙,就可以趁虚而入,将目标拖进来以逸待劳了。 吉喆虽说没什么热血,也不至于太过冷血,一浪头打翻一船人这种事不过是为了给黑山一个出其不意,好将他们都引入幻境中。 至于慕蟾宫那些倒霉蛋,吉喆也不敢就这么放了,转手放进另一重幻境中,顺便也验证一下是否真的无辜才能放心。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算短了,一路行来遇到这么多异人异事,基本套路要么是色诱,要么就直接要命,像黑山这样还特意拉了一船人当人质的大佬,属实特立独行,吉喆还真是没有料到。 幸亏他之前准备的还算周全,为了不牵扯过路行人布下的后手正好用上,也是歪打正着。 吉喆这边尚且轻松,黑山已经快气炸了。 那些舌头根本就是无解的,还越打越多,到了后来铺天盖地,直要将黑山埋起来了。 黑山怒极,眼中赤红瞳仁便如岩浆一般扩散到了整个眼睛,目光之恐怖简直不可直视,环顾那遮天蔽日的舌头群,忽然冷冷一笑,仰头尖啸一声,整个人蓦然化作虚无,消失无踪。 不好 吉喆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球棍杵地,捂住胸口,踉跄了一下。 不必感应也知,第一重幻境被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51 吉喆再怎么天资不凡,他的年纪比起黑山这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来说还是太太太嫩了,又无人指导,所掌握的能力都是自己一点点摸索来的,对着世间的手段了解得太少。 他所布下的幻境的确非常不凡,连黑山都一时不查中了套,可老妖怪就是老妖怪,手腕极多,瞧着被困得好好的,一转眼的功夫就被他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直接窜出了幻境。 吉喆因而受了反噬,胸口如被重击,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是第一次,他真切意识到内伤这种东西是存在的,不过他没时间感叹,深吸一口气,努力运转力量缓和伤势,一面还要搜寻失去了踪迹的黑山到底跑去了哪里。 可幻境中一片平静,除了主要目标黑山之外,其他人都在吉喆的掌握中,风平浪静得似乎他还是那个能掌握一切的幕后boss。 但很明显不是。 他这么大费周章的不就是为了对付那个什么黑山老爷吗,结果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对手没了 吉喆皱起眉头,还是他的经验太少,从前遇到的对手都太弱的缘故。 加足了十倍的精神一寸寸地检查过去,他力之所及的地方都能被幻境笼罩,并非设定好的场面,而是如同种下一颗种子,再视情况决定是诱发对方心中的情境,还是拖进自己设定的“剧情”里。 黑山带来的那群手下依旧昏迷不醒,即使黑山不知怎地破解了他的幻境脱身而出,那群喽啰还是被吉喆牢牢地困住。 幻境中他们认为自己伤害的有多重,那么实际上他们就被伤害的有多重,又加上吉喆还借机用藉由水势真的把他们都揍了一个来回,水流的重击与幻境中被“舌头”又捆又拖又勒又锤所造成的伤势非常相似,这些喽啰是比从前那些妖鬼杂兵实力强出很多,兴许是黑山的心腹大将什么的,可也没有强到能堪破真假的地步,故而目前也算是都废了大半。 看上去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另一面,被困在另一重幻境中甄别身份的那些倒霉的过路人呢 慕蟾宫出身商家,自幼喜好念书,可惜,他只喜欢风雅的诗词,对正经文章并不上心,在科考上自然也没什么斩获,念到十六岁上的时候,家里父亲就看出改换门楣的事儿指望不上这个儿子了,干脆让他回家继承家业。 慕家家底不算巨富也算殷实,家中有商船,一般做的就是把南边的东西卖到北边,北边的东西卖到南边,赚取高额差价这样的生意,所以一年十二个月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水上,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 慕蟾宫跟着父亲从商,心里还是喜欢诗词,瞅着父亲不在的空子就要大声吟咏一番。 有幸得遇知己,这便引来了他的情缘,一条修炼有成,平素也最爱诗词的白鳍豚精白秋练。 慕蟾宫对月高吟,铿锵有力的颂诗声引来白秋练隔窗偷听。 月光映出她的影子,慕蟾宫推开窗,便见到了一张少女清艳倾城的脸庞。 慕蟾宫是行商家的儿子,白秋练是大湖里的游鱼,二人的姻缘几经周折。 慕蟾宫跟着父亲随船走商离开大湖,白秋练痴念相思不思饮食昏昏欲死。 白秋练身为异类,只得假托身份为湖上船家女儿,被慕蟾宫的父亲认为是出身轻浮,不合为妇,不同意儿子娶她进门,慕蟾宫无可奈何,同样饮食不思衰弱垂亡。 好在白秋练精明,知道商家重利,便道自己能预测,知道做什么买卖会赔钱,做什么买卖能一本万利。 几次下来就成了慕蟾宫父亲眼中的好儿媳了,松口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 白秋练已为慕蟾宫生下一子,本应夫妻恩爱,生活平顺,却忽然午夜惊醒,泪如雨下恳求回乡。 回到大湖,白秋练百般寻找母亲而不得,惊闻湖畔有人捞到一条怪鱼,鱼头鱼尾,身体却酷似女人。 白秋练慌忙高价将鱼卖下救治。 慕蟾宫方知妻子乃是大湖中的一条白鳍豚化成人形,其母本是受龙王所命掌管过往商旅的水官。 怪不得当初白秋练思慕他以至一病不起时,他们的船会无法前行。 慕蟾宫有股痴性,觉得妻子便是自己的知己,并不在意她是人非人,只急妻子之所急,忧心追问“岳母何故如此啊” 白秋练哽咽道“家母本为龙君所命掌管行旅,也算龙宫水官,今日龙君欲选妃嫔充实宫掖,听闻传言切身有美貌,便传命我母欲纳我入宫。我母回禀龙君言道我已出嫁生子,龙君大怒,勒逼我母,我母不从,便将她放逐,欲让她搁浅饥渴而死。” 慕蟾宫闻言大惊,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又忿忿不平道“便是龙君势大,也需得讲究天地正道,你我已定鸳盟,膝下又有麟儿,夫妻情坚,如何能仅凭一己私欲便滥杀无辜,罔顾人伦,坏人姻缘” 白秋练自幼生长于大湖,久闻湖中龙君骄横霸道,凡人小妖于这位尊者不过蝼蚁,哪有道理可讲,怕慕蟾宫不知深浅一时激愤冒犯尊者反丢了性命,只得苦苦劝说。 人说为母则强,慕蟾宫此时为人夫为人父,自然也不能示弱。 拥着白秋练恨恨道“便是他贵为龙君也不能一手遮天,待为夫打点香烛供品,书写状书上告天地诸神佛,我有一颗诚心满腔热血,天地正道煌煌,总有尊者能被打动,仗义直言,救我一家于水火。” 白秋练泪满秋水,被慕蟾宫所言打动,一时也是激动不已,还不待言语,便骤然被一股浩大威势镇压得瑟瑟发抖,连人形都维持不稳了。 飓风骤起,乌云滚滚,寒气袭来,直如三九天将人抛入冰原。 门窗俱碎。 慕蟾宫紧抱妻子,艰难仰望,只见一条庞然巨龙盘踞当空,遮天蔽日。 巨龙周身黒焰熊熊,吐息间却能将万物冻结,巨大双目赤红,如地狱血海翻涌。 恐怖无比。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一颗诚心满腔热血,竟然妄图找什么神佛镇压本尊,简直痴人说梦” 慕蟾宫不过一介文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虽有情有义,抱着妻子护在怀中,却无力与如此可怖的对手相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飓风之下,连睁开眼睛都十分艰难。 黑龙越发得意,“如何不如就让本尊见识一下你那能感动天地的诚心和热血” 言语间獠牙展露,利爪蠢蠢欲动。 慕蟾宫心知必死,反而生出一股豪气,虽被龙威所迫,不得开口,心中也在暗自发狠,盟誓道此番被强权威势所迫,含冤受死,便是魂归九渊,也要一诉冤情,必要那恶龙付出代价才得瞑目 谁知那龙君似乎看出慕蟾宫的心思,竟不对他动手,反而轻而易举地将被慕蟾宫牢牢护在怀中的白秋练摄去。 “你妻如今在我手,你既然自诩对她一片赤诚,便自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诚心热血如何说不得我一感动,便让这小鱼带着你的心意进宫服侍于我,许她一个富贵荣华,连你们那儿子我也不动他,如何” 慕蟾宫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 作恶者威势赫赫,被欺者徒呼奈何。 怪只怪,他们是弱者。 龙爪下,白秋练哀鸣渐弱,已现出鱼尾,长发垂落,更现出一片哀婉凄美,动人心魄。 弱者的美是原罪。 弱者的道理可以被置若罔闻。 黑龙猖狂嘲笑着冷眼旁观,丢了一把匕首到慕蟾宫面前,刻意放松威势,让慕蟾宫能行动自如,看他如何选择。 慕蟾宫能如何选择,娇妻陷在敌手,爱子尚在襁褓,一家子的姓名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只能颤抖着捡起那把匕首。 白秋练泪雨滂沱,疯狂摇头阻止他。 慕蟾宫亦含泪凝视妻子,咬紧牙关,扬起匕首,朝着心口猛然刺下。 恰在此时,一颗流星自天外飞来,正击中那黑龙的后颈。 蛇有七寸,龙有逆鳞。 这一下重击,打得黑龙痛极,勃然大怒,也不再蓄意戏耍,龙尾一甩,冲着慕蟾宫便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而下。 不及近前,被一大波流星雨给迎头阻住。 这可不是什么可当做景观欣赏的流星雨,而是流星锤落如雨,一颗比一颗大的飞来巨石裹着暗红烈焰极有准头地往那黑龙身上砸,尤其是脖子,简直是镶了靶子在上面一样,被集中狠砸。 黑龙怒不可遏,陡然往上飞,仰天长啸,大片黑色火海升腾,将纷纷落下的流星雨烧融在其中。 哼 不知何处一声冷哼,说时迟那时快,顶天立地的一根巨大的棍子横扫过来,通体裹挟金红烈焰,威势比起传说中那孙大圣的定海神针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棍扫处,黒焰火海被搅动掀开,露出黑龙本体。 黑龙欲躲,却哪里躲得开。 只听那冷哼声恨道“在我的地盘跟我玩套路给我从人家的脑袋里滚出来” 砰的一声,黑龙被巨棍集中,一个全垒打,化作天边流星。 方才那些震撼天地的斗法顿时化作虚无。 慕蟾宫双目紧闭,紧皱的眉头平复,与手下船工一起躺在船上人事不省。 吉喆一道浪头掀起,借力将船送出老远,顺水推舟,很快就不见了踪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52 论实力,吉喆可能强过这世上八成的人,论天资,可能强过九成,可论见识,就根本排不上号了。 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短短时间,见过听过的就那么些,再细致的就没处知道去了。 若是他开始就信任胡家,处处仔细打听,或者能补上不少课,可惜他没法子上来就信任谁,交给人家个底,让人知道自己不仅来历不明,还一无所知。 谨慎不是错,只是事情总有两面。 如今吉喆就像是买了高科技的手机,却只会用来打电话发短信,顶多照个照片,浪费了大好资源。 关键是,对阵的时候容易露怯。 地毯式地把能感知到的地方都扫了一遍,也没找着打着打着忽然不见了的黑山。 吉喆还琢磨呢,难道这个什么黑山还能比孙大圣速度还快,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什么的 不能够啊。 本来那些被黑山坑来的行人已经被幻境检验过了,的确是一群无辜的倒霉蛋,吉喆就把他们放在一边,集中对付黑山来着。 这会儿找不着黑山,回头再一扫,人堆里就发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 那个领头的穿的不错长得不错的年轻人,浑身抽抽着,恨不能恨得眼眶滴血了都快,整个人憋得好似要六月飞雪,眼瞅着不仅要抽过去了,还要抽死过去了。 他自己布置的幻境他自己知道,顶多就是让这些人回忆一下过往,证实一下身份和好赖人。 那个青年男子叫什么慕蟾宫的,他听得清楚是娶了条白鳍豚,还挺情深义重,这次就是专门来给他家老婆取水的,有妻有子,家大业大,日子过得好着呢,怎么就能把自己憋屈死的 吉喆一激灵,猛然想起,那黑山是被他的幻境坑了不假,可连个山匪头子都会幻术,没道理一个妖怪头子不会。 别是他在外面费了把牛劲布了个大幻境,人家在里头给他开了个洞,借力来个小幻境,那就丢脸丢大了。 吉喆不知道黑山是要干什么,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觉得不好。 仔细检查了慕蟾宫,看不出哪里有中了幻术的痕迹,却实实在在表现得像是深陷幻境不得解脱的状态。 吉喆皱眉,这时候就遗憾自己经历得太少,对付起这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还是太嫩了些。 若是被他的幻术掌控,那么慕蟾宫经历的情境都应在他的掌握中,一言一行皆有来处。如今这样只能见到表象,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情况,吉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毕竟是条无辜的性命,家里还有家人,吉喆也不想胡乱操作把人坑死,便有些犹豫。 直到慕蟾宫的状态越来越严重,眼见着就要不行了,吉喆才狠心,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利用自己知道的一点心理学的皮毛,辅以幻术,用声音引诱着慕蟾宫把他经历的情境给说出来。 试了几次,还真的见了效。 吉喆一听就觉出不对来了。 慕蟾宫这是重复了一次之前幻境中已经经历了一遍的过往记忆回溯,却似是而非,细节处模糊变化,末了还蹦出个大boss,硬是把原本的一个圆满结局眼瞅着给改成了be。 再一听慕蟾宫形容的那条残暴的黑龙,一对比,得了,是黑山没跑了。 问题是,这是什么套路 他把慕蟾宫他们弄进幻境是想确定这群人是不是真的与黑山无关,那黑山是想干嘛 吉喆不懂,不过不要紧,他能抓住重点。 重点就是黑山想做什么,他就不让黑山做成什么就对了。 吉喆的幻术是自己琢磨的,但他的确在这上头天分造诣非凡。 破除幻境的方法和条件很多,关键点却殊途同归坚信一切都不是真的。 吉喆不确定黑山用的究竟是不是幻术,就算是,慕蟾宫也做不到这一条了。 那么只能吉喆用外力帮他脱离,这就更难了一层,尤其吉喆还摸不清黑山的路数。 试了几个方法,都没有效果。 吉喆犯难。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慕蟾宫忽然跟诈尸了似的把一双眼睛瞪大到极限,垂死挣扎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半个音来。 吉喆眼神极好,一下子就从慕蟾宫的眼瞳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一抹红光,顿时一道灵光闪过。 红色的眼睛。 被他打碎的那艘船上,那个忽然变脸的妖怪后来不就是一双红眼睛。 之前那个老妖怪也是一双红眼睛。 他很肯定这两双红眼睛绝对是属于同一个主人的,眼神里饱含的邪恶和贪婪一般无二。 但,这双红眼睛却是长在完全不同的两长脸上的。 妖怪擅长变化,他只觉得既然是个为祸一方的老妖怪,那么上次没被他一起弄死很正常,全然忽略了,也有可能就不是同一个身体啊 这世界既然有鬼,那就说明灵魂是存在的,也就是说,可以夺舍。 道理他都懂,可一个法力高强的老妖怪夺舍一个凡人,图的什么啊 吉喆对灵魂是真的半点儿研究都没有了。 叫他打个鬼,那没问题,揍就是了,保护一个人的灵魂不被吞噬要怎么做 吉喆不知道,如今也没时间犹豫,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还是老一套办法,催眠。 吉喆也是在赌,既然是夺舍,那么战场自然是在慕蟾宫体内,与慕蟾宫的魂魄象征。 也就是说慕蟾宫是主场作战。 不是说在自己的梦境里可以无所不能吗,道理应该差不多。 吉喆是做不到让魂魄进去把黑山的魂魄打出来,但他可以试着用催眠影响慕蟾宫的意识。 理论上若是让慕蟾宫认知到某些事的发生,那么也会反射到他的意识里,达到协同作战,驱逐黑山的目的。 吉喆并无把握,他只能一赌。 幸运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干脆地把无关人等送走,吉喆依旧紧绷着神经。 黑山所化的那条黑龙是被他驱逐了,却不是被他打死了,他是半点不敢小瞧这个大妖的。 然而不论他怎么仔细地搜寻,依旧还是找不到黑山的踪迹。 吉喆甚至将黑山带来那些没派上什么用场,却一个比一个臭,一个比一个恶业缠身的喽啰都拖出来,一个一个用水龙卷打成汁搅成馅,想要把黑山引出来。 喽啰都死光了,黑山也没现身。 吉喆想自己也是天真,物以类聚,看这些喽啰就知道他们的头子只有更加冷血残酷的,怎么会在乎区区几个手下。 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局面一下子从敌明我暗变成了我暗敌也暗。 吉喆的神经已经被磨练得很坚韧,此时也不焦躁,甚至还能掏出烧鸡来啃,只可惜非常时刻,不宜配酒。 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警戒兼进一步锻炼感知能力,同时给布下的幻境查缺补漏,全当自己是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 吉喆耐性极好,也并没有因为诡异的平静而越发紧绷,反而觉得太平静了,平静到甚至让他有些发困。 眼皮不知不觉地有些打架,头一点,一瞬间陷入了黑甜乡。 真的只有一瞬间,因为马上,所有困意就被强烈的无影灯光给刺激得无影无踪。 吉喆骤然瞪大双眼。 触目所及之处尽是森然的冰冷器材。 吉喆反射性地想动,却发现完全感应不到手脚,甚至是身体的任何部位,全部的意识就只有一颗头。 拼命地转动眼睛,被强光刺激得流出生理性泪水也顾不得,终于在一侧的仪器外壳上看到了反射出来的镜像。 他被装在一个像是水族箱的东西里,脖子往下全部都被浸在一种近乎胶质的液体里,只有一颗头露在外面。 即便如此,他能掌控的也只有眼球,连面部表情都改变不了,更遑论张嘴,连舌根都是僵硬的。 沉重的安全门被缓缓打开。 一行穿着实验服带着防护面具全副武装的人走了进来,各司其职地开始操作房间里的各种仪器,没有半个多看他一眼,直到最后一个人走进来。 那个人同样全副武装,身材高大,看不到脸。 吉喆的眼睛顿时死死地盯住他,即便隔着护目镜,那眼神中的冷酷贪婪和兴奋依旧清清楚楚。 是他 是他 将他的生活和未来全部毁掉的罪魁祸首 哈 那人对吉喆的冲天恨意毫不在意,甚至是觉得十分有趣的,跟看到一只十分活泼的小白鼠差不多。 甚至伸手冲吉喆挥了挥,语气宠爱地笑道“宝贝儿,我们终于见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53 “你睡了很久呢,做了好梦吗” 穿着防护服的男人走到“水族缸”前,仿佛真的在逗一条稀世奇珍的鱼,又像是在看一种稀世奇珍的食材,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似乎能一直看到内脏里去。 梦 他,做梦 所以他没有逃掉 或者是投海之后最终被这些人捞到了这里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现实太绝望,才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到一个妖魔鬼怪神仙地府真实存在的,可以接纳他的世界吗 “好了宝贝,咱们上正餐吧,我已经等了你太久太久了。” 在男人的指挥下,一群穿着防护服,面目不清的人凑了过来,把吉喆从“水族箱”里捞出来。 脱离了那种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吉喆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依旧没有知觉。 被几个人抬着,像是把洗净腌好的猪肉放上案板一样放上了试验台。 吉喆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能抓紧一切时间拼命尝试控制身体,习惯性地想去调动体内的力量,空荡荡的毫无反应。 不可能,那么真切的在体内循环流转,让他变得一日比一日强大的力量不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产物。 可的的确确的,无论吉喆再怎么努力,记忆中行云流水的力量全无踪迹。 难道真的是他做了梦 不,即便如此,让他沦落成猎物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远超出普通人的恢复能力,不仅外伤,药物对他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就算是再重剂量的麻药也不会让他这么久还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防护服们围着他,那个男人反而远远地在外面看着,眼神变得更加急切了。 吉喆看着他们。 这应该是他最深的恐惧所在,他长久以来都在拼命逃离的境遇。然而事到临头,他反而没有多少恐惧,冷静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吉喆心里什么都没想,冰冷漂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们,像是个旁观者。 两个防护服把他的手脚束缚在试验台上,又来了两个防护服把两根针戳进了他两个手腕上的血管里,针头连接着两根长长的软管,尾端连通了一台不知道干嘛用的大型仪器。 这是单纯要给他放个血 吉喆方才什么都没想,就想看这些追了他那么些年,终于把他逮到手的人到底想用他干什么。 没想到居然是放血。 看这架势,是准备一次性放干啊。 开玩笑吗 追追追,追命一样的追了他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结果就是把他当个一次性的实验品 哈 哈哈哈哈哈哈 吉喆爆笑,真的爆笑。 而且是狂笑出声。 他穿越到新世界经历的一切都是做梦 可去他的吧 关公门前耍大刀,跟他来这套,这特么才叫白日做梦 暗红光芒一闪,球棍被吉喆握在了手里。 手脚上的束缚和那两根破管子跟纸做的似的,理都不理试验台周围围着的那群防护服,一个跟头从台子上翻起来,高高跳起,照着那台管子连着的仪器一棍子就抡了过去。 “给我滚出来吧傻叉” 黑火腾地燃起,银白色的冰冷仪器瞬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火焰聚成的人形,在球棍落下砸实之前飞快地散开,又重新聚合成人形,脸上只有一双岩浆翻涌的眼睛和一张露着獠牙的嘴。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也是,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本座竟然全没见过,你这小子果然有古怪。”明明是该失望的,黑山的语气却像是捞了个超大的牡蛎准备吃,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颗绝品大珍珠,完全一夜暴富。 吉喆嗤笑着,手中球棍变形成个跟本体颜色很搭的灭火器,冲着黑山就是一顿狂喷。 “长点儿常识吧傻逼”真的哪哪儿都不能动,还被仰倒放了那么长时间,早被口水呛死了。 这还不是最蠢的。 搞了这么个高科技的地方,放了那么多故弄玄虚的仪器,一个个捂得跟要去外星似的,最后居然就弄了俩胶皮管子给他放血,糊弄谁呢 实在话,这还真不能怪黑山。 所谓术业有专攻,黑山也不擅长幻术,他只是调动了吉喆内心深处最能刺激他情绪的情境而已。 就跟做梦是一个道理,一个人是梦不到未知的东西的,这个幻术里的一切也都是基于吉喆自己的记忆和曾经有过的种种。 黑山只是利用这一切而已,而一旦吉喆放空了想法,他就必须自己把情境补齐,让情节继续下去。 问题是,他倒是想做得天衣无缝,奈何那些劳什子的古怪仪器根本都出自吉喆的想象,连吉喆自己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黑山就更是闻所未闻,怎么可能会用。 能想到伪装成个仪器吸血的主意就算不错了。 吉喆不是傻子,这的确是他的心魔,一开始也的确是被蒙住了。 可跟什么心魔比起来,他更看重自己的命。 还是那句话,一旦开始怀疑,并坚定信念,幻术被破就是时间的问题。 “灭火器”追着黑山喷,粗壮的冰蓝色水柱喷出去,都省了瞄准的功夫,水柱极寒,与黑山身上的黒焰相互冲击,激起得不是大片的水雾,而是整片整片的坚冰。 倒是忘了这个黑山虽然浑身冒火,却是极阴的魔火来着。 吉喆啧了一声, 大片坚冰层层叠叠,活像个镜子迷宫,然后那个擅长苟起来的黑山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吉喆把“灭火器”变回球棍,开始哐哐砸大墙。 他固然突破了自己的心魔,识破了幻术,还是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等冰墙被砸光,吉喆就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明明幻术已经解除,为什么这里还是之前那个“实验室” 吉喆极快地联想到了之前慕蟾宫的遭遇,心中一沉,继而很快又镇定下来。 之前就隐约感觉到把黑山从慕蟾宫脑中赶出去的未免也太容易,现在想来,应该都是黑山计算好的吧,果然是老妖怪,这手段一环套一环,他这次搞不好真的要栽。 没穿越的话他早死海里了,好日子多过一天都是赚的,话是这么说,能多过一天好日子那也没有嫌弃的,吉喆不想死。 可是这题特么超纲啊。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压箱底的手段都不知道有多少,想破局,吉喆摸不到门啊 黑山是抓着机会就套路吉喆,套路不着就苟着,就是不跟吉喆正面单挑,明显是在拖时间。 吉喆自觉对幻术也算有研究,可不管他怎么尝试,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变化,还是那间“实验室”。 防护服们倒是不见了,可黑山也不见了。 地方就这么屁大点,楞是找不到人,吉喆无法可想,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拆。 哐哐哐哐一通砸,实验室很快就被砸了个四面通透。 然而烟尘平息之后再看,外面显露出来的俨然是一条冰冷高科技风,跟“实验室”一脉相承的长长走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54 吉喆死鱼眼看着走廊,沉默了三秒,猛地把脚边一块墙体残骸踢到了走廊上。 刷刷刷,两道激光网亮起,从走廊两端向中间快速移动,那块残骸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碎末。 还没碎成粉尘,真不错。 吉喆深呼吸,再一个深呼吸,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的,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在对付什么。 喜马拉雅山的猴子。 旅人对村民说,我教你们一个点石成金的咒语,肯定灵验,但你们在念咒语的时候一定不能想喜马拉雅山的猴子。 村民不解点石成金和喜马拉雅山的猴子有什么关系,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可是越是不想去想,就越会去想。 满脑子都是喜马拉雅山的猴子,咒语当然就不灵了。 他在对付的是他自己。 是他被触动了逆鳞之后连带而起的联想。 什么实验室,什么科技走廊,都是他曾经在电影里看过的东西。 因为切身经历,他对这类电影场景难免印象深刻,记忆里正经有不少存货。 恨到极致反而极端冷静的纯粹好奇让他识破了上一重的幻境,可如今这个,越是想着要控制不去继续联想,就越难控制住。 反而比上一重更难破解。 最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这到底是单纯的幻术造出的幻境,还是在他的脑袋里。 如果是在他的脑袋里,他没有章法的乱搞一通会不会反而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吉喆此时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boss。 看着他是占了上风,实际根本就是被人家一步步计算好玩弄于股掌间,还不知道有多少后手等着他呢。 吉喆放弃了砸出一条路来这个不可能起效的蠢办法。 球棍感应到他的想法,化作光点融入他的身体。 席地而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吉喆开始尝试着清心静气,以达到入定的效果。 能够彻底放空的话,联想自然也会停止,幻境理论上也就可以破除了。 吉喆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下来。 与之相对的,从他与身下的地面接触的位置开始,晶莹剔透的冰悄然蔓延。 向上慢慢讲吉喆整个人包裹进去,向外扩展,覆盖住断壁残垣,覆盖住整条走廊之后,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外扩展。 吉喆的身形完全变成了一尊冰雕,冰层仍在一层一层地加厚。 而身外,被冰层覆盖的地方却开始变化。 冰层之下,残破的“实验室”和走廊无声地消失,只有冰面在持续蔓延。 空旷,静寂。 很快,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一尊盘坐在无尽冰原上的冰雕。 吉喆没有猜错,他的确是在自己的意识海中和以自己的记忆为基底而成的幻境做斗争。 换句话说,他是被黑山的分魂将灵魂困在了意识海里,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遇到黑山,吉喆可以说是很倒霉了。 他在幻术一道上头是真正的有天分,加上意外得来的蜃珠无异于如虎添翼,等闲对上几个大佬也不虚,偏偏他遇到的是黑山。 黑山被尊称为黑山老爷,是因为他的老巢所在是一座阴气极重乃至活物无法生存,活似人间地府的阴山。 山间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一概没有,只有光秃秃的石头,黝黑的泥土,和终年笼罩不散的阴云,故名黑山。 黑山老爷不是妖,也不是鬼,他是一具千年不化骨。 这个千年就不只是一千年了,它就是个概数。 事实上,黑山僵化的年头太久了,久到根本无法追溯他活着的时候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那也并不重要。 黑山老爷的发迹正是从他死后才开始的。 大概是死的时间太早,墓葬风水学还没出现,黑山被端端正正的埋在了一处极佳的养尸地。 年深日久,山海变迁,养尸地还是养尸地,黑山的尸骨日复一日地沉入阴气深重的地下更深处。 尸骨不腐,魂魄不散。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是他化僵极快,从此跳出轮回,尸骨不毁便可不死不灭。 坏处是,这处养尸地非但没有随着地势变迁改变性质,反而变得越发适宜僵尸进化,导致黑山的僵化级别越来越高,这本是好事。 可他的尸身与养尸地相性太好,尸骨从养尸地汲取阴气修炼,又将释放出的阴气尸气反哺回养尸地,渐渐形成一个圆满融洽的回环,导致二者竟链接在一起成了一个整体。 也就是说,黑山一日不得超脱成大道,就一日无法与养尸地拆分开,就一日得被深深压在黑山之下当个阴气过滤器。 可以说,黑山有如今这么壮阔的阴气规模,黑山居功至伟。 不化骨已经是僵尸的最高级别了,有多厉害呢 厉害到如果是尊正常的不化骨,那么满天神佛都会在它成为不化骨之前就把它干掉那么厉害。 不是说成为不化骨就天下无敌了,只是真的太难打。 不吃法术,血超级无敌厚,基本很难破防,速度还快,还浑身带毒,尸毒放出来,基本上方圆百里就众生绝迹了。 不过那说的是正常的不化骨,基本上不是有什么重大变故,天道不会允许其轻易出世。 黑山是不化骨,可他不是正常的不化骨,他是被奇特的地性给催生出来的。 黑山成就了他,黑山的阴气也遮蔽了他不被天机发现,同时黑山也镇压了他,让他根本无法移动真身,不想被关小黑屋,就只能修炼游魂之术,导致能施展出来的实力还不如一尊正常的飞僵。 黑山是想死了那么想要得回自由身,到时候寰宇称霸,翻云覆雨,再不必像这样龟缩一隅,为了不被发现身份而遮遮掩掩的缩手缩脚,连猎个血食都要附魂在手下妖鬼身上才能尝尝滋味。 多少年了,黑山压抑的多深,心中的渴望就加倍的多。 正饿的前胸贴后背,天上吧嗒掉了个纯肉馅的超级无敌巨大的包子下来,正好就落在了嘴边儿,黑山发自内心的快要乐疯了 雷血之体啊,货真价实的雷血之体啊 饶是黑山见多识广知道有这种体制的存在,但太稀罕了啊,就是有,那也是被重重保护着的宝贝儿,谁知道就能碰上一个野生的嫩崽子呢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黑山肯定是不会错过机会的。 吸收炼化了雷血,就能打碎他的本体与黑山之间的平衡,他自然就可以解脱而出,不必再去苦苦感悟修炼什么可以脱胎换骨的大道。 可以天地任他横行,万事可由心,这就是黑山的大道,为此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为了不让快到手的鸭子飞了,黑山可以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要么吉喆也不会那么久才等到黑山上门。 所以说,栽在黑山手里,吉喆不冤。 不说实力和年纪的问题,单说属性,吉喆擅长的仅仅是幻术,黑山不仅擅长幻术,更精通灵魂之术。 从一开始中了吉喆的幻术开始,到试图吞噬慕蟾宫的魂魄,黑山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 他从洪氏处得知吉喆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会眼看着慕蟾宫无辜丧命,必会来救,如此便可趁机将魂印留在吉喆身上,分魂趁势而入,将吉喆的魂魄彻底困住每一个雷血之体都是有来历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为什么会孤身流落在外,以策万全,在大事落定之前,黑山不想节外生枝。 除了僵尸之外,无论是神佛还是妖鬼,魂魄都比肉身来得重要,魂魄不灭就不算死。 黑山也是想得周到了。 还想得挺美。 把吉喆的身体一带,就颠颠的往老巢赶。 祭炼雷血之体需要的祭坛已经建好了,其他辅料也都准备齐全,就差主菜了。 等到把雷血吸收炼化之后,剩下的部分也不要浪费,肉可以吃掉,大补,骨头还能炼个器什么的,简直完美。 一路走,越想越美,越走越急。 走着走着就觉得半拉身子一歪,手上一轻,不对,连手都掉了可不轻嘛。 黑山真身不能动,此时是直接夺舍了一个手下妖怪的身体来抓人的。 这妖怪是个修炼了七八百年的狼妖,质量还可以,勉强禁得住他使用一段时间,可毕竟不是原装,身体的强度也不尽如人意。 黑山想的太投入了,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胳膊就被冻掉了一个。 到手的“鸭子”,这会儿别说鸭子,连手都跟着飞了,黑山顿时大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