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太子总在真香》 第1章 龙隐海市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在人间交到朋友呢”一个少年的声音问道。 那白衣的少年生得极秀美,身形纤长。长发松散地斜扎在脑后,袖子半卷到手肘。 他正在坐在茶棚,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话本,不知在同谁说话。暮色时分,远处渝水被夕阳映成了澄澄的橘色,碎金荡漾,船只静静泊在港口。 少年身边放着一个蔑篓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路过的外地客。一匹雪白骏马站在他身侧。 听到这句话,白马鼻子里喷了下气,好似在表达不屑。它毛色连一丝污渍都没有,一双眼睛竟是奇异的碧蓝色。 虞长乐自言自语:“总能找到的。我运气一向好,说不定就在今天。嗯这些人间的话本怎么都这样说妖怪吃人害人,我就没见过。” 他飞快翻完一本书,白马这次更懒得搭理他了。 虞长乐背包里有许多话本,有些边边角角还有焦黑的、像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他在碧落山就保存着的话本,还有一些已经付诸火海。虞长乐在碧落山修炼了十九载,可一月之前,他师父白怀谷一把火烧了碧落山的澄月谷,结界破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师门。 尽管他师门总共也就三个人,但因为此举,澄月谷寸草不生,许多年都再难恢复了。 他辞别了师祖,一个人下山去找白怀谷。白怀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虞长乐又听说豫州的映鹭书院能知天下消息,便想去映鹭书院。 此刻快接近豫北,即将去往豫北上宛。 此次下山,虞长乐兴奋有之,恐慌有之。前途未卜,师父不知去向,师祖的态度诡异不清。 这些虞长乐都能感觉到,他虽是没真正与人交游过,但却对这些暗流汹涌的情绪很是敏感。就像天生地长的幼兽,总能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可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他来人间一个月,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能交到一个朋友就好了”。他还从没有过朋友呢。 “小郎君,你这样说莫非你见过妖怪”店家搭话。他给虞长乐倒了一杯茶,虞长乐接过就饮了一大口,“这是什么真好喝。” “是大麦茶。”店家道。他在猜测这少年的身份,相貌气质如此出挑,与市井迥然不同,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公子。 “那当然我从小就和妖怪在一道玩了。”虞长乐哈哈一笑,也不见外。他心知这些话店家也未必会信,但说说也无妨。 店家权当这小公子在玩笑,逗他“你家在哪儿能见到妖怪” “我家在蜀中,碧落山的一个门派”他话音未落,那匹蓝睛白马就用头撞了下他,于是虞长乐闭了嘴,默默喝茶。 算了。哪还有门派,早就被火烧干净了。 “家在蜀中,行到豫北,这可不近哪。”店家摇摇头,心里发笑,他可真敢说。看少年喝得欢喜,他莫名也觉得开心,便又返身取了一个小包来,“茶就是这个,客人所不嫌弃就收下吧。” 反正这茶也不贵。 “那怎么行”虞长乐道。他有一双桃花眼,一挑眉,“我想想我也没什么钱,总得还一些东西。” “不必” “铛”就在此时,暮色中远处港口传来锣声。 “我的船到了。”虞长乐一口饮尽茶水,翻身上马,匆匆丢了个亮闪闪的小玩意儿在桌上。 “走了我叫虞长乐,以后有机会再见” 话音未落,那匹白马便嘶鸣一声。未等店家看清,白马几步窜出茶棚,一跃而起,背上“唰”地生出一对雪白羽翼,冲进了漫天云霞之中 店家张大嘴巴,震惊道“那匹白马,是个妖怪吗” 他回头,定睛一看桌上的“小玩意儿”竟是一块灿灿的金子。 半晌,店家才喃喃自语:“他刚才是不是说,他没钱” 深夜。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雨。乌云蔽月,星子稀疏。水面上渐渐起了夜雾。 水面阔大,夜色中一只客船缓缓行进,被衬得愈发渺小,如一只漂在水上的灯。暖黄的灯火照在水上,映出了圈圈涟漪。 船舱内,烛盏稳稳地立在小案上,摇曳明暗的橘黄被拢作一个柔和的茧。 虞长乐靠在窗边睡得正沉。白马不翼而飞,却有一只雪白的长毛大猫趴在他膝盖上打着瞌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几缕黑发垂落在少年人脸侧,灯光下,线条明晰,美玉无瑕。即便是睡着时,他眉眼也透出飞扬不羁之气。 深深浅浅的灯影落在他的白衣里,朦胧地延伸到宽松的衣领之下。 小船轻轻摇晃,他摆在身侧的蔑篓和一根青竹竿也微微晃动。 长竿是青碧,铺开的衣摆是雪白,被灯光一衬,被摩挲得温润的竿身透出如玉的色泽来。 长竿的尾端镌刻着两个小字“非夷”。 水面的雾越来越大了。小船像被凝固了似的,前进得越来越慢,浩渺烟波,万顷江面,只余这一搜孤船。 白猫忽然惊醒,蓬松的毛炸了一瞬,瞪着一双蓝瞳,跳起来一爪子拍到虞长乐脸上。 “阿蓝”虞长乐头磕在窗上,顿时醒了。他看到窗外浓稠的夜雾,睁大了眼睛,“是妖雾” 径由渝水向豫北的途中,怎会有妖雾 阿蓝甩了甩毛蓬蓬的尾巴,蓝瞳幽幽闪烁。它不能人言,却能以意念直接与人对话。 虞长乐脑海中,它平淡而微沙哑的男音道:“把你的非夷带上。” 不用它说,虞长乐便已一手紧握非夷竿,一手从篾篓里拎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银铃抓在手心,跟着阿蓝跑出船舱: “阿蓝你猜这妖雾是什么蜃楼现、海市开我猜是鬼市” 他没有半点紧张,眼中是兴奋和跃跃欲试。阿蓝不理他,径自从竹帘缝中穿过跑向船头。 虞长乐却一停,返身往船尾跑:“这船上还有人呢。差点忘了。” 从船尾望去,水面已黑雾弥漫,郁郁沉沉,三尺之内便已不可见物。 船夫和鱼人吸入妖雾,已经昏睡过去。虞长乐把他们拖进船舱。 “你怎么还带了堪舆铃”阿蓝蹲在船头,瞥了一眼。 从船头远望,却能看见远处似有楼影幢幢,蓝雾中有血色红光闪动。 “那些话本里灵师出马,不都是要带好灵器的嘛我的灵器只有它和非夷。”虞长乐笑嘻嘻。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看来我们是真的误入鬼市了。我猜对了阿蓝没猜,算错。” “”阿蓝道,“无聊。” 水面之上,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涌来,那是鬼市的喧闹。鬼市依水而生,开设在江河湖海中。常人所见“海市蜃楼”、有时还能听见闹市喧嚣声,都是其虚影。 凡人的船只无法进入,但因着虞长乐这艘船上本就有非人之物,误打误撞地被今夜开设在渝水的鬼市接纳了。 浓郁的雾气渐渐开始流动,愈来愈烈,水汽翻涌,潮湿的风扑面而来。说不清是船在破水而行还是雾气在往后走,虞长乐眯起眼睛,风裹挟了发绳坠入水中,青丝尽散。 他手中的银铃铃舌疯狂抖动,击出一串清脆的鸣声。 四围幽暗漩涡宛若鬼面诡笑,蓦然,渔船撕裂了浓雾,明月兜头罩下 风停了。虞长乐睁开眼睛,入目赫然是一片群魔乱舞的鬼蜮景象。 鬼火粼粼,漫天飞舞,水道两旁船只接踵,诡异的红灯笼漂浮在空中。船中坐的当然不会是人,相貌简直是千奇百态。 “小哥哥,可要买奴家的心呀”半是骷髅半是美人的妖怪幽幽道,阿蓝低吼一声,把自己的气场强硬地铺开。 水中“哗啦”钻出一个狰狞头颅,“买不买我的肉须泡的酒,喝了保你长寿无疆” 虞长乐看看那混黄的液体,道“不了吧” “好鲜嫩的人呀” “那是人人怎么进来了船里面好浓的人味儿” “咦船头那白色的,是个大妖” “好强的妖气,嘻嘻嘻” “小郎君,你看看我,美不美” “别搭话。”阿蓝以灵力驱使着船往前走,“鬼市里的妖怪和你以前接触过的不一样,惯会蛊惑人心、敲诈蒙骗。使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 他身为大妖,自是看不上这些末流的小杂鱼,语气可称得上厌恶。 虞长乐拎起银铃,那铃铛已从疯狂的响动里平息下来,此时只偶尔晃几下。 阿蓝瞥一眼,嗤笑“堪舆铃可懒得测这森森鬼气。” 不管是人还是妖,亦或是鬼,修炼之道修的都是灵力。此银铃名堪舆铃,正是用来探测灵气的。虞长乐手中这个是他亲手做的,能覆盖方圆五里。 然而它在这片量大、却十分不精纯的灵气包围里,实在懒得动弹。 船已行了长长一段,连入口的浓雾都瞧不大见了。两旁也不再全是小船,而是出现了更大、更华丽的商船,青青红红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绣着妖怪名号的鬼幡在空中飘动。 “我们误闯此地,平稳通过即可。有我在,没东西敢造次。你就待在船上,不要看不要听不要乱跑”阿蓝说了一长串,却半天不见回应,一转头,登时怒道,“虞长乐” 只见虞长乐高高站在船舱顶上,显眼得像一面白帆。他不知在凝思什么,见阿蓝面色不善,回过神来,露出手中的铃铛,无辜道“它响了。” 岂止是响了,简直是疯了。 堪舆铃晃动得比入鬼市时还要厉害,几乎成了一团残影,铃声交织成了狂风骤雨。阿蓝面色一僵,还没等开口,堪舆铃竟向着某个方向猛地一挣 虞长乐一个没拉住,银铃就挣脱了红线,直直地冲了出去。他诧异了一瞬,想也不想,跟着就跳下了船 水道遍布船只,虞长乐身轻如燕,在其间跳跃、奔跑,激起一串各有特色的惊呼。 “你干什么” “别踩我的船” “对不住了,十分抱歉”虞长乐百忙中不忘道,“我回头给你们赔” “虞长乐给我滚回来”阿蓝险些被气死,喉咙里的猫叫也变成了猛兽的嘶吼,整个身体跟着拉长膨大,在一众尖叫声里化作一人多高的巨型白狼 “救命啊啊啊杀妖啦” “我草草草好浓的杀气” 白狼本已追出去,却突然回头,脸色更黑地把原本的小船往背上一甩,才接着飞跑起来。渔船在空中变小,打着旋儿钻进了毛里。 它形体巨大,却能踏水而过,但虞长乐窜得老远,已经连身形都看不见了。 黑暗雾气中,虞长乐在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船只里如泥牛入海。识海中的声音也遥远微小“你在这等我,不用跟来” 阿蓝心里只欲把虞长乐一掌拍进土里抠也抠不出来,它一跃而起,背生双翼,雪色的长毛迎风飞扬。雪兽抽动着鼻子,蓝眸中寒芒点点,仔细地从鱼龙混杂的气味里分辨出虞长乐,循着气味冲过去。 忽地,它幽蓝的瞳孔一缩。 因为,风中混杂了一丝极特殊的气味。仅仅是一缕,且有些单薄,略显青涩。却十分张扬,隐约透出磅礴如海的气势。 那是一条年轻的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金链锁双 虞长乐追着铃铛到了一艘船上,银色一闪不见了。 这船极为高大,隐没在黑暗的雾气里。船上挂着两排红灯笼,在雾里透出血色。 “嘎吱” 他踩上去时,木甲板的声音穿出去很远。 整条船上空无一人,飘动着黑幡。饶是虞长乐胆大,也不由背后寒毛立起。 堪舆铃在哪里 这艘船上有什么 “叮铃” 前方黑暗里忽然传来铃声,虞长乐立即前去,拨开了厚重的黑幡,眼前骤然出现了三只眼睛 他心脏猛地一跳,才发现这不是真正的眼睛,而是一面黑色鬼幡上的绣纹: 三只排成三角形的眼睛,眼瞳不是眼瞳,而是三枚金灿灿的铜钱。 巨大的眼睛从俯视着他,视线宛若实质。 “叮叮” 银铃忽然出现在虞长乐眼前,摇来摆去,十分急躁的样子。他忙抓住铃铛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嗯,你是想让我看什么吗” 虞长乐试探性地松开了手,这一次铃铛老老实实地开始带路了。 它引着虞长乐绕过重重黑幕,忽而,他脚步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只血色灯笼下,有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数道黑色宽布将他牢牢捆住。 两道黑布缠过他的脸,高挺的鼻梁下只露出一线鼻息。 布条交纵间能看出他身着深蓝色衣裳,十分华贵。衣服上海浪与鳞纹微微闪光,手部护腕处镶着一圈海蓝的宝石。 堪舆铃躺倒在青年胸口,动也不动,十分满足的样子,纯正的灵气和妖气从青年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 虞长乐心中疑窦丛生,踏上前一步,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客来” 这声音出现得极其突兀,虞长乐差点把钓竿甩出去。定睛一看,才发觉青年后头坐着一只妖怪 这妖怪包得像个黑粽子,黑袍下面目也是一片黑暗,露出三只铜钱眼。与鬼幡一模一样。 铜钱眼,三角开。拐钱婆,入屋来。 电光火石间,这句话闪过虞长乐的脑海。他想起来了,这是一艘拐钱婆的船 阿蓝不可能让这种妖怪出现在碧落山,因此虞长乐只在书上看见过拐钱婆,现实也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一种小妖,没什么大本事,灵力低微,常依附于别的妖怪。它们唯一的本领就是“拐”。 它们那三只金黄铜钱眼能使人昏迷。如若失主想赎,有时钱财就能让它满意,但有时一条命也换不来它的点头。 被它看上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或妖被拐钱婆这种小妖怪坑蒙得倾家荡产、走投无路。 此刻,这只拐钱婆正幽幽地注视着他,道:“客可买” 这是把他认做买主了。 堪舆铃立刻欢快地摇动了几下,恨不能立即让虞长乐点头答应。 虞长乐一把把这丢脸东西握进手里,有点迟疑地:“我先看看。” 话语间,虞长乐目光打量着这个摊子。 除了青年之外,它身前还有块碧玉牌闪着莹润的光。虞长乐从小喜欢在碧落山捡石头玩,一下子就觉得这块绿玉十分漂亮。 “它的主人应该也很珍爱它,我等等一起赎下来,再问问阿蓝有没有办法” 虞长乐心道,定了主意,上前一步仔细地看着这个陌生青年。 近距离地看更觉青年通身贵气逼人。他一动不动,灯光照着他的手,骨节分明,苍白如玉。 若不是他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几乎叫人以为他是个冰冷精美的艺术品。 “他是谁”虞长乐轻声问。 拐钱婆慢慢道:“吾不知。” 虞长乐心中生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在看到那些强大而又美丽的妖物时,灵魂深处的共鸣和战栗。 可分明这蓝衣青年的灵力十分混乱,狂躁中透着孱弱。 不管如何,既然虞长乐看到青年受制于拐钱婆,就没有不救的道理。 虞长乐先点了点那块碧玉牌,道:“这些,够赎吗” 他摊开手,露出几枚晶石与一块沉甸甸的黄金。 三只幽幽金瞳盯着他看,虞长乐心提了起来,手背过去护住非夷竿:“这个不可以” 他把蔑篓整个倒过来,道“我只有这么多了。”他把篾篓里所有的黄金珠玉和自己的收藏都翻了出来。 财宝放着异彩,拐钱婆盯着他的手,道:“不” 虞长乐等着她说完。 “不值。”拐钱婆颤悠悠道,“捡来的。不值。” 拐钱婆伸出手,在虞长乐的注视下,取走了一块彩色的卵石。 “哈”虞长乐有一瞬的语塞。 捡来的,不值钱。 这青年要是听到不知会作何感想 虞长乐轻轻扶起青年,青年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黑布松了些,露出了没什么血色的唇。 他不知道青年是不是被迷晕的,体内灵力混乱不堪,被托起来也不见醒。 虞长乐看了眼拐钱婆,不管青年是怎么到了船上的,都一定不是自愿的。拐钱婆收了钱,它与青年间的契约便解除了,等下虞长乐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揍它一顿了。 虞长乐手并成掌注入灵力,想切断这些绳子。 然而,灵气靠近青年的那一瞬间,他眼部黑布底下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虞长乐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生气。仿佛某处传来了一声长吟 紧接着,风暴四起,仿佛以虞长乐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灵力潮水般向手章奔流而去,狂风卷起了千丈浪,整条船都战栗起来。 “什”虞长乐没来得及说话,一股强劲的气流便环住了他的手腕。 桅杆轰然倒塌。 船只上方,乌云汇聚,电闪雷鸣。 这时,空气似乎一滞,紧接着,虞长乐袖中的堪舆铃疯狂震动起来。 他手上一轻,似乎摩挲到了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眼前一片蓝雾,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面前游了过去。 定睛一看,游过眼前的是深蓝色的鳞片。 “哗啦啦”锁链的声音响彻天际,虞长乐手腕一痛,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整个人双脚离地 夜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虞长乐脚下悬空,离地千尺。他仰起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蓝鳞长龙。 而虞长乐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扣上了一条金色的手环,锁链另一端赫然连在龙爪上 雷鸣轰隆,漫天黑色碎片如飞舞的蝴蝶,闪电照亮了龙的全貌 虞长乐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一条龙。美丽,且强大。他怔怔地、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半空中庞大的蓝鳞长龙。 那青年居然是龙妖 龙游于黑灰色的天幕下,每一片鳞片都闪着光彩,龙角威风凛凛。龙吟阵阵,水面上海浪堆雪。 “咦那是什么妈呀” 其他船上的妖怪们疑惑抬头,看见这陡生的变故,惊呼四起。 “啊啊啊杀妖啦” “我的老天呀这里怎么有龙” “快跑啊啊啊” 灵力如翻涌咆哮的巨浪,刀锋般释放开去。 蓝鳞龙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他咆哮一声,返身前爪一把抓住拐钱婆,腾空而起。 别在腰上的非夷竿快要往下滑,虞长乐赶紧把钓竿咬在嘴里,双手抓住锁链,顺着细细的金链惊险万分地往上攀爬。 蓝龙长啸着,转眼间扶摇直上,冲入云霄,虞长乐额头汗被风吹冷,肌肉紧绷到极致,最后使力一翻抓住了龙爪。 但在欲图攀上龙背时,脚腕被攥住了。虞长乐低头,看见拐钱婆罩住头的黑袍掉了,露出骷髅似的脸。而它的手还死死抓着虞长乐的脚腕。 蓝龙越飞越高,虞长乐狠狠踩到了拐钱婆脸上。 “枭”趁拐钱婆吃痛,虞长乐眨眼间像条灵活的银鱼似的翻上了龙脊背。 他还顺手摸走了他的雨花石。 虞长乐死死抱住龙背,龙在空中一个俯冲,似乎想把碍事的东西甩下去,虞长乐呼吸里皆是云雾。 翻腾间,他对上了龙蓝紫色的眼睛,一人一龙视线相交,蓝龙动作一停。虞长乐刚想松口气,龙却脱力般直坠下去 虞长乐:“呃唔” 这条龙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状态有异,灵力才骤然凝滞 蓝龙砸向了拐钱婆的船,在接近船的时候,“砰”地起了一阵蓝雾。 “嘶” 稀里哗啦,虞长乐感到甲板被砸穿,又乒乒乓乓地往下坠去。 木屑飞溅,尘土飞扬。虞长乐跟着一路翻滚,摔得七荤八素,非夷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痛苦地:“我今天实在是有点倒霉” 他揉了揉头,手在黑暗里摸索着非夷竿,钓竿没有摸到,却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虞长乐一惊。那只手却闪电般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一片沉默,幽暗的光线里,只余两个心跳声。 虞长乐试着收回手,却被死死扣住,“喂你” 没说两个字,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 黑暗中,他被一股力道按住,动弹不得。 青年微凉的发丝垂到了他颊边,与他自己的长发纠缠到了一起。 压迫性的气息全然笼罩了虞长乐。 似乎有一盏灯笼掉下来,轻柔地点亮了这小小的一隅。 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绷起细长的金链抵住了虞长乐的喉咙,“你是谁”他眯起眼睛,盯着连住二人手腕的金链,“为什么与我结缔了灵契” 虞长乐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倒映出了青年紫蓝色的眼瞳,幽幽如炬,宛若上好的宝石。 他脱口而出了一句 “你真好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相许何如 好看是真好看。 青年有一双极深邃的蓝眸,闪着微微的紫色。轮廓俊美英气,剑眉,鼻梁高挺。 哪怕头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嘴唇没什么血色,都没让他失色半分。那股逼人的狂傲和凛然写在眼角眉梢,眼中杀意未散。 虞长乐这句“你真好看”一出,他冷漠的神情顿时凝固。 说这句话的人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虞长乐愣了一下:“灵契” 他抬手,锁链也跟着哗哗响,“原来和拐钱婆交易之后,灵契会转移” 青年一怔,逆着光,从他的角度,虞长乐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桃花眼也许代表着轻佻风流,但这少年的黑眸却干净得好似初融的冰泉,艳丽与天真不可思议地共存着。 金链抵着虞长乐的脖颈,印出了一条红痕。小小的灯源把肌肤照得像新雪,纯白色的衣领半散开了,锁骨凹下去一片阴影。 “那怎么办岂不是分不开了,”虞长乐还在说话,“我还真不知道呃你能先放开我吗我叫虞长乐,你叫什么” 少年的嘴角是微微勾起的,似乎天生就是这样,和他的眼睛一样是会笑的。吐息间,气流近得吓人。 “在听吗” 他抬手在青年面前晃了一晃。 “放肆” 青年喉头动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就像一笔朱砂湮入水中,他的眼尾迅速地爬上了红晕。 但由于锁链连着二人,他没能退多远。 “抱歉你知道这链子怎么解吗”虞长乐诚恳道,心想,他怎么脸红了 虞长乐没见过多少外人,凭猜测觉得这青年可能是讨厌他,便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不许过来”青年条件反射地把手挡在身前,意识到不对后又放下。脸色红红白白,最后黑如锅底,“我好得很,没病。” 他看一眼灵契,脸色极差“这种灵契,除非二人一方身死或灵力全失,否则解不了。且作为灵契的两方,我不能杀了你。” “”虞长乐默然。身死或灵力消失,哪种都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他以后要一直与青年连在一起 “不过,”敖宴又开口,“只要双方真心愿意相连,锁链会消失,但约束效力还在。而且超过对方十里远或者再度心生不愿,锁链会再次出现。” “那还好。”虞长乐松了口气,这可比被这根不算长的链子强制绑在一起好多了“总会有方法的,我觉得。我们都不要放弃哈哈哈” 青年道“那是自然。我难道要一辈子和你绑在一起” 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气氛里弥漫着荒诞和尴尬。 虞长乐受不了这样的沉默,道“那什么既然如此,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虞长乐,你叫什么你还没回答呢。” 年轻的龙冷冷道:“敖宴。” 敖,龙族皇姓。 “敖宴,敖宴。”虞长乐念了两遍,眼睛亮晶晶的,“你是我在人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真没想到第一个朋友是龙,我还没有交过人的朋友呢。” 敖宴脸色很差“谁和你是朋友了我” “吼” 话音未落,二人头顶便传来了巨兽的长啸,敖宴脸色顿时一变,戒备地抬起头。那头巨兽靠近了窟窿,木屑细细碎碎地落下。 虞长乐跳起来。“是阿蓝来了阿蓝我在这,快拉我上去” 雪白的狼头从窟窿里露出了半边,碧蓝的双眼在看到敖宴的一瞬间瞳孔竖起,“吼”更大的嘶吼声,震耳欲聋。虞长乐捂住耳朵“别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朋友”阿蓝看到二人腕间的灵契,气得冷笑,“虞长乐,这才多久你就又给我闯祸” 虞长乐讪讪道“我只是想救他。”擅自跑走,还差点把自己作死,阿蓝会开心才怪。他总是忘记这里是人间,不是那个能让他四处乱跑的碧落山。 阿蓝也把声音传给了敖宴,后者站了起来,打量着阿蓝,矜持地颔了颔首“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世上唯二的染苍之一,幸会了。” 阿蓝姿态依旧未放松,说出了他的身份“东海龙宫二太子,泽流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敖宴冷下脸,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很不快。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虞长乐插了一句“阿蓝你不也出现在这了敖宴说不定也是误入呢。见面即缘,多交个朋友。” 雪兽审视地盯着敖宴看了一会儿,终于转向虞长乐“还不滚上来” “阿蓝,你又凶我”虞长乐甩开鱼线,让阿蓝叼住拉着他上去了,晃着手上的金环,“敖宴呢要不要拉他一把” “不用。”敖宴道,一跃便回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红灯笼已经有半数被扫落在地,里头的鬼火飘了出来。拐钱婆们都已跳下船泅水而逃。 敖宴修长的手拍去了肩头的灰屑。 虞长乐自己并不矮,但待敖宴站在甲板上,他才直观地看出敖宴有多高,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宽肩窄腰,能看出华衣之下含蓄却不失爆发力的肌肉。 “你要不,先愿意一下”虞长乐建议。 敖宴“”这还能先愿意一下 但肉眼可见的,金链居然真的延长了。 船上有只拐钱婆原本还在拾掇东西,看到二人一兽,立刻以一种与它说话不符的速度往栏杆逃。敖宴几步上前一脚把它踹进水里,怒道“滚” “听闻东海龙宫二太子脾性暴戾,传言果真不假。”阿蓝道。 “暴戾这就叫暴戾了。”敖宴冷笑,“接下来你又要怎么评价” 虞长乐心有所觉“你是要杀了它们可是书上说,几乎没有东西能杀灭拐钱婆。” 是了。拐钱婆这种妖怪,麻烦就麻烦在它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可以说是生生不灭、蓬勃旺盛,打不死、烧不坏、溺不毙,堪比妖界小强。它偷走的东西直接与它结缔成契约,只要它不死,契约就断不了。 所以虞长乐才只是想揍它一顿。 “几乎而已,杀不了是你无能。”敖宴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阿蓝,“很不巧,这世上能杀它的事物之一就是龙炎。” 他眼尾额角迅速地蔓延上龙鳞,两只龙角自额头生出,身形转眼间便又化为了蓝鳞巨龙。但由于锁链,只能很拮据地半个龙身趴在船上。 “等一下”虞长乐出声。敖宴瞪了他一眼,后者把那块碧玉牌捡了起来,“好了,你继续。” 水面上,其余不相干的妖怪早都全逃走了,此刻这条船周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水域。水中的拐钱婆们看见敖宴,更疯了一般四散逃去。蓝龙张开巨口,喷吐出炽热的蓝色火焰 虞长乐站在甲板上都能感觉到那冲天的热浪。原来敖宴把拐钱婆踹进水里不是要放它们一条生路,而是要向煮饺子一样把所有拐钱婆一锅端 霎时间,水面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夜色被染得犹如白昼。河水甚至被龙炎蒸发成了滚烫暴烈的水蒸气,无数拐钱婆在热浪与火焰之中尖叫扭曲,化为黑色的焦骨。一方水面已成岩浆炼狱。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便已没了声音。虞长乐手中的玉牌上金光一闪,因为契约者身死,所以灵契也消失了。他能把这块玉牌还给失主。 蓝龙长啸一声,化为俊美的青年落回甲板上。余烟未散,冒着热气的水面上漂着焦黑灰烬。敖宴冷冷地注视着,看来是把一腔怒火全部撒出去了。 虞长乐相信,整个鬼市的妖怪都已经被吓跑了。 阿蓝冷眼旁观,简短地评价道“轻狂。” 世上妖怪分三等,在这三等之上却还有一类,被称作“天灵妖”。龙族就在此类。 寻常精怪,灵力都需后天修炼,体内灵桥少有先天就通的。而天灵妖却是生来灵桥畅通,体内灵力充溢。 它们的妖气甚至天生就可以隐藏,只要它们想,就能与人类无异。 作为血脉纯正的龙,敖宴天生就有傲然的资本,就有凌驾于大部分妖之上的强大实力。为了图一个高兴就化龙吐炎,在阿蓝看来就是“轻狂”二字。 虞长乐默然不语,心里盘算着假如是自己,能不能从龙口逃生。 仿佛觉得这番举动已经抹除了他之前的狼狈相,敖宴走到虞长乐面前板着一张脸,憋了一会儿,终于低头垂目,飞快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虞长乐一开始还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敖宴是在因为他救了自己而道谢,顿时“噗。” 敖宴道“你笑什么” 说完这分外艰难的两个字,这位敖二公子的语气又傲了起来“堂堂东海龙族,岂会因这点小意外救分不清恩怨。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东海龙族最重义,不管是要荣华富贵还是威震一方,只要我能帮的,绝无二话。” 敖宴绷着脸注视着虞长乐。灵契这件事,确实并非虞长乐的错,和虞长乐绑在一起总比和拐钱婆绑在一起好。 “哈哈哈哈哈”虞长乐乐不可支,这位二殿下看来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不,龙,“不用帮忙,不用谢要谢你就嗯,以身相许是这个词。” 阿蓝“” 敖宴“” 他眉心忍耐地跳了下,“你说什么” “嗯”虞长乐其实也是前些天才在戏本里听过“以身相许”,也不明白它的具体含义,小声地,“不是今后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吗” 他看了下灵契,“不过好像,确实要一直在一起” “”敖宴一时凝噎,想了想竟然没有哪里不对,根本无从解释 这个人知不知道,东海龙族的谢意有多珍贵 任他想要荣华富贵还是延长寿命,全都不在话下。 虞长乐却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啊”了一声,问阿蓝,“我们来的渔船呢不会也被烧了吧” “你还想得起渔船。”阿蓝嗤笑,抖了抖雪白的毛,不断缩小、变幻,又成了那只长毛大猫。渔船从它的毛里飘出来,打着旋儿落回水面,成了正常的船只大小。 “染苍染黄,瞬息万变。”敖宴冷着脸看完全程,忽然道,“能亲眼见染苍变幻之态,我之幸。”1 虽然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我之幸”的意思。 阿蓝毫不受用,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小屁孩,好好说话。赶紧上船。” “”敖宴拉下脸,冷哼一声进了船舱。 他知道染苍这种大妖怪,骄傲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它愿意护着这个少年,那代表它也认可这个少年。 却不知这虞长乐是什么来历,能让染苍相护 虞长乐这边拆台“没事,阿蓝天天都会变,能看的机会多了。它什么都会变,最喜欢变成猫让我梳毛哇” 他被毛蓬蓬的大尾巴打了下脸,阿蓝高贵冷艳地在他腿上蜷起身打起了呼噜。 虞长乐抬头,刚好与敖宴视线对上,笑了笑,敖宴看到他的笑颜,不知怎的,心里一松。 “叮”。金链的颜色,淡去了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二识红尘 虞长乐眉眼弯弯,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 敖宴不由也微微弯了下唇角,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这一刻,他的傲气和暴戾都褪去了,完全只是个性子有些冷的青年人。 虞长乐不禁有些怔住了,心中生出一种奇特的痒感。他从小长在碧落山,师祖师父都是妖怪,能出入结界的妖物也大都是和阿蓝一样的老家伙。是以,虞长乐几乎从未见过同龄人,更不用提这样和同龄人冒险之后,相视一笑的经历了。 敖宴,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 “你今后要去哪”虞长乐问道。毕竟因为灵契,二人根本分不开,若是目的地不同又该怎么办 敖宴抱手闭目,道“我没有目的地。” 虞长乐心情复杂,若是说“太好了”又不太对。毕竟这说明,原本自由自在的龙因为这个变故,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边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鬼市啊”虞长乐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还给拐钱婆” “意外罢了。”敖宴打断他。虞长乐本以为他还是不愿说,但过了一会儿,敖宴道,“我晕倒了,才被拐钱婆施法缚住。” 至于为什么堂堂龙宫二殿下会晕倒、以至于着了拐钱婆这等小妖的道,他并没有说。虞长乐也没有问。 出鬼市的水道上,几人没看到一艘船。虞长乐有些心虚,说好的赔偿不了了之,他就往水里丢了几根金条。 “东海很有钱吗” “千年珍珠,万年珊瑚,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我没有钱,我只有很多黄金。” “”这是没有钱 妖雾快散尽了,水面宽阔,烟波浩渺,天际已经露了鱼肚白。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虞长乐睫毛上,和他心里一样微痒。 虞长乐道“我要去映鹭书院。你和我一起吗” 敖宴瞥了眼锁链,冷哼道“我还能去哪里” 虞长乐道“也是” 映鹭书院,天下第一书院,位于豫州登封的岑山之上。 传闻一云游散修乘仙鹭飞至岑山,观山悟道,便在此处建立了映鹭书院,那散修被称作白鹭先生。 原则上,映鹭书院不隶属于世家、不偏袒任何一方势力。它收平民也收世家子,甚至也收过妖怪。哪怕在秀荣钟氏最鼎盛的时期,映鹭书院的学生数还是超过了在钟氏修学的学生数。 后钟氏没落,琅琊沈氏成了第一世家,但这第一书院的名头还是未曾改变。 虞长乐挤到敖宴身边,安慰道“映鹭书院也不错。”若不是书院招生就快到了,他会先和这条龙一起去找破解契约之法。 敖宴被他一靠,僵硬了一瞬,缓缓放松下来。他道“你没来过人界” “嗯。我以前住在碧落山,是蜀州的一座山。十九岁之前我一直待在山上,和师祖师父待在一起。我只见过两次人。” 敖宴敏感地“你师祖和师父不是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但问和答的两人都毫无自觉。虞长乐点点头“他们都是妖,我是他们捡来的,师祖说我是被山民丢弃的婴儿。他是在溪边捡到我的,溪水里有鱼有虾,所以叫我虞夏。” 这名字真够敷衍的,敖宴心道。“你的门派叫什么” 虞长乐道“无名派。” 敖宴“”真是如出一辙的敷衍。 仿佛看到敖宴心中所想,虞长乐哈哈道“我师祖说,名字这种东西只是代称,不必用功。我给你说说碧落山吧。碧落这个名字,是碧叶之落” 阿蓝耳朵抖了抖,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制止虞长乐往下说。他本来就是个话特别多的小孩,奈何碧落山没什么东西能听他说话。这些不能透露给普通人,给龙二太子说说,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敖宴听虞长乐说碧落山,说画符学阵,修灵打坐,玩水玩泥巴,摸鱼摸虾,满山疯跑,坐在树梢上吹叶子,躺在屋顶上看着漫天星河胡思乱想,和来做客的妖怪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有时候听我一个问题就会笑半天。”虞长乐道。 敖宴良心毫无负担地“那是它们有傻。”好险把“有病”两个字吞进去了。 “哈哈什么所见略同。”虞长乐道,“所以那个山羊妖再笑我的时候,我把它的胡子和眉毛打了个蝴蝶结。” “我师祖喜欢喝酒,小时候有次我往他酒里掺水,被他发现了。”虞长乐笑嘻嘻的,“后来他告诉我那是百年才出一缸的名家酿,他拿着钓竿追了我三座山。” 敖宴道“敖战揍我打断的海蓟条都有一箱了。” 两个劣迹斑斑的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敖宴翘起二郎腿,转过头继续听虞长乐讲述。他注意到,虞长乐提的都是“师祖”,却不提他的师父,教授他的人也是师祖。 外头和阿蓝一样的妖怪朋友们不常来,“年”这种时间单位对于它们来说,实在是太短了。碧落山的妖怪大都也有自己的事。和他住的师祖平时是笑呵呵的小老头,喝完酒之后唉声叹气,会给小虞夏讲一些听不懂的话。 “他教我认字念诗,什么被褐怀玉,什么侠义,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人面兽心,比翼双飞、神仙眷侣,情深不寿、木秀于林” 虽然听不懂,但是虞长乐还是全记在心里了。 山中事虽乐趣无穷,但做得多了也十分无聊不如说,是孤独。 “师祖有次喝醉酒说漏嘴,提到山脚下小镇的一种酒很好喝。我才知道碧落山下还有小镇。但是因为师父和师祖设了结界,所以我从未下过碧落山。” 虞长乐铁了心要偷溜下山,可绞尽脑汁,也只误打误撞地闯出去过两次。 “我试了一年,终于突破了一次结界。” 十三岁的小虞夏第一次站到碧落山之外,看到了人类的小镇。夜色正浓,所有家户都熄了灯,星光照亮了小镇的名字“碎棠”。 虞夏走进碎棠镇,路过一户人家,院子里的狗站起来对他摇尾巴。 “你好。”虞夏和它打招呼,“你是妖怪吗” 自小所有的动物都对他没有敌意,这条黄狗也不例外而且过分亲热了。狗“汪汪汪”地扑过来,不停地摇着尾巴让虞夏摸它。 犬吠响彻夜空,屋子里灯亮了,吓得虞夏赶紧跑了。 虞夏没再敢乱说话,逛了一圈碧落镇,和所有的狗和牛羊打了个照面。这趟的唯一收获,是他闻着味儿抱走了一缸他没见过的吃食咸菜。临走时想了想,留了一根金条。 “第二次呢”敖宴听的有趣。他回想了一下,发觉自己也不知道咸菜,暗自决定要打听打听。不过他觉得,这东西应该不值一根金条。 虞长乐道“第二次是隔了半年。” 这一回,虞夏准备充分,装备齐全,在白天进了碧落镇。他背了一蔑篓的金子。 结果,小虞夏一下去就给吓了一跳。他赶上庙会了,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但虞夏胆子最大,只犹豫了不到一刻就开开心心地混入人群中了。他目不暇接,看山民们迎山神、谷神,在台上做戏,觉得有意思极了。 有小孩儿在一个摊子前买吃食,虞夏听到那叫“糖葫芦”。那红艳艳裹着冰糖的果子看得他十分眼馋,虞夏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下别人是怎么付账的。都是铜板或者碎银,没有一个人用金条。 他有些忐忑,心想怕不是金条不值钱食欲战胜了忐忑,然而,他人都已站到了摊子前,想买的时候却发现金条不知什么时候给人顺走了。 “小儿郎,钱没带够吗”小贩看他。小小的少年,庙会时节还是一身单薄得可怜的白衣,长得倒是不像其他小乞丐,十分玉雪可爱。 小贩叹了口气,“喏,白送你一根吧。” “谢谢”虞夏高兴得跳起来。 这根糖葫芦,虞夏很珍惜地吃完了它。他庙会逛得太兴奋,以至于忘了时间,回到碧落山时发现师祖正抱着手等他。 理所当然地,结界被加固了。之后一直到十九岁这次下山,虞长乐再没和人接触过。十九岁之前,他和人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那句“谢谢”。 “阿蓝总是说人很坏,但我想也不是很坏。”虞长乐道。但说完他又不确定了,他曾经也觉得师父很好,可师父不还是一把火烧了澄月谷。 敖宴失笑“幼稚。” 虞长乐锤他“你也就比我大一点儿” “如果你自己很强,人是好是坏都奈何不了你。”敖宴对这个不是很关心。他很在意虞长乐对于“金条”的看法,“谁告诉你金条不值钱的是因为太值钱了所以没人用。” 虞长乐道“是这样吗哈哈哈哈” 敖宴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无言以对。虞长乐也下山一个月了,却还是不知道金子值钱这个事实,说明他买东西时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都想着坑他呢。 但对着虞长乐那双清澈无比的桃花眼,敖宴没有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 他微闭上眼,好像看到了一个还是小少年的虞长乐,踩着溪水中的石头蹦蹦跳跳地向他奔来,背后是碧落山壮美的绚丽云霞。 敖宴睁开眼,把这个不知从哪来的画面赶出脑海。 船一路穿行,虞长乐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而敖宴竟也十分配合。 “你是东海的龙二太子,那你见过南西北海的龙吗” “见过。” “也和你一样好看吗” “鳞片的颜色不相同。东海龙相貌最优。” 答了“泽流君是什么称呼” “杂他们不敢称我名讳,只称泽流殿下。” “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 在凡间话本里,龙是近于神灵的物种。但事实上,神仙佛祖只是凡人杜撰出来的,龙妖也只是妖的一种,虽然纯血的龙生而为天灵妖,但到底也是众生的一员。 而时常被称作仙人的灵门世家,说到底也只是人。 这些虞长乐都知道,所以看敖宴并不敬畏,只有好奇。 他有听过一些小妖八卦,这一任东海龙王名为敖战,生有二子,二太子就是敖宴。 东海二殿下在妖界不说特别出名,但提到也都是知晓有这么个年轻人的。 叛逆,桀骜,虞长乐在碧落山时,对东海二太子的印象便只有如此了。据说他年轻俊美,身手也了得,应当是不少女妖爱慕的对象。 “你名声很坏吗”虞长乐问。 敖宴说:“不知道。我总被关在龙宫,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听来的,戏水淹城也往我头上加。我可没干过。” 阿蓝戏谑:“龙二太子最出名的难道不是脾气差据说十岁时闯出龙宫,就把一个拦路的妖怪打得半死不活。” “你见过事实”敖宴反问。 虞长乐嘴上没把,差不多已经把自己透了个底朝天。敖宴却是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乏善可陈。龙宫最没意思,我出来后也就四海漂游,也很无趣。” “叮”。二人同时低头,发现金链已经消失了,只余下手腕上各有一只金环。 “暂时而已。”敖宴立即道,“我不可能一辈子被束缚着的。” 船早已行出鬼市,天光大亮,两岸可听到晨鸟啾鸣。被鬼雾迷晕的船夫和渔人终于醒来,船夫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忽然大惊“我怎么睡着了” 虞长乐体贴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船夫奔到船舱外“怎么都开了这么远了” “钱会按数给的。别吵。”阿蓝被闹醒了。 船夫惊恐地左右看看“谁在说话” 没人解答他的疑问。 虞长乐低头,看到蔑篓里的玉佩,终于想起来这回事儿了。他碰碰阿蓝“阿蓝,你看看这玉是哪里的谁的” “我怎么知道是谁的”阿蓝不耐烦地闻了一下,“气味是上宛的。” “宛那好像我们会经过的地方”虞长乐半个身子都斜出窗外。远远地,一道城门映入眼帘,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好长的城墙那是什么” “那就是上宛。我们到豫州了。”敖宴道。他把翘着的腿放下来,走到了船头。 虞长乐不安分地爬到了船篷顶上坐下,迎着天光,从袖子里取出了一节竹制口琴。只要能接触到,他什么小玩意儿都会一点,连叶子都能吹出花来。 悠扬欢快的曲子在河面上飘起。虞长乐踢掉鞋子,晃着腿,长发扬成了一面乌黑的帆,白衣猎猎而动,恍若蝶翼。 两岸青山妩媚,碧水动人,他的面孔却生生把这浓丽都压了下去。美,而不自知。 敖宴一回头就看见少年晃动的白生生的脚,脚趾圆润粉红,脚踝纤细有棱角,小腿白皙优美。 “把鞋穿起来”他捡起鞋丢虞长乐。 虞长乐来了劲,丢了口琴扑下去和他闹起来。小船一路洒下畅快清越的笑声。 船及岸。 晨雾岚岚,笼罩了城门,烟青色的城门上刻着一个“宛”字。清晨行人稀少,几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带牛出城门吃草。 虞长乐奔向城门,蔑篓里哐哐直响。敖宴远远地吊在后头。 阿蓝看不过眼,追上他斥道“你慢点” “哐” “哎哟”“啪嗒。” 虞长乐还没来得及答应阿蓝,就看见一个小少年直直地撞向他。少年扑了个大跟头,而他则被不知何时过来的敖宴眼疾手快地揪住领子往后提了一步。 只原本攥在手里的玉佩掉了出去。 玉佩掉在那少年眼前,虞长乐道“抱歉抱歉”弯腰去取。 谁知,那少年愣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大喊道“小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桃花看邪 这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俊俏漂亮。白衣上以丝线绣着墨绿的竹,精美异常,腰悬灵剑,脖子上挂着一只碧玉长命锁,颜色与玉牌如出一辙。 他连衣服上的灰都来不及拍便一把夺过玉牌“我说怎么找遍芥子城都找不见,正要去城外找,原来是你偷了去” 虞长乐看着少年,微微一怔后才道“是误会,我” 这少年身上有些不对劲,他心想。阿蓝道“你看到了什么” “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虞长乐飞快回道。 “误会什么误会”少年打断了虞长乐。他年纪小,气势却不小,“你可知这玉牌有多贵重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玉牌” 虞长乐在船里时仔细看过玉牌,上头镌刻着苍劲青竹,圈成一个家纹似的图案。背面左下角有一个四字印,但并不是通用文,他认不出。 于是他诚实地“不知道。” “你”少年气极。 少年盛气凌人,但身边一个护卫仆役都无,不像个贵公子。 敖宴皱眉,把虞长乐拨到身后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少年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气势弱下去,他才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好好听别人说。” “你告诉他。”他转头对虞长乐道。 一炷香后。茶棚内。 “我还正想着怎么物归原主呢,结果你自己过来了。”虞长乐一边吃一边道,他依旧笑眯眯的,确实为此高兴。“唔上宛板面果然好吃” 敖宴不愿意屈尊坐茶棚的凳子,抱手站在一旁,心中想,这个人就没有会生气的时候吗 少年脸涨得比撒气时还要红,面碗也没有动几口。虞长乐的话听在耳里觉得分外刺耳。“谢谢虞公子。”他闷闷不乐道,“我叫阿苓,刚刚我冒犯了,请别在意。” 虞长乐笑道“没事。” 敖宴冷哼了一声。 他注意到虞长乐从见面起就一直盯着阿苓看,虞长乐不会掩饰视线,好在也没被发现。 “年轻人啊,有什么说开了就完事儿了。可不能憋在心里。”茶棚主人插话。这是个老妇人,虞长乐他们是清早的第一批客人。她看着虞长乐狼吞虎咽,心里也欢喜。 阿苓吸了一口面,颇为郁闷的样子。他道:“你们是外地来的是来豫州做什么的” “我想进映鹭书院,他是陪我的。”虞长乐拍拍敖宴的肩。 “你也是去映鹭书院我也很想去”阿苓眼睛一亮。 虞长乐没想到遇到个同路人,笑道“这么巧那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对了,你刚刚说你的玉牌是什么” 阿苓心虚地摆摆手,干巴巴道“噢,那玉牌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你不用在意。”他明显身份不俗,却不愿多说的样子。虞长乐挑眉,道:“那先吃面吧,我都饿死啦。” 一般人吃得快了总不大雅观,但虞长乐却不。他吃相让人很有食欲,又快又香,也不做出文雅样,像什么小动物在进食一般。敖宴都给看饿了。 虞长乐把碗一放,道“再来一碗” 敖宴犹豫了一会儿,问“很好吃吗”龙族进食周期长,但若是想像人一样一日三餐也并无不可。 “很好吃呀。”虞长乐挑了一筷子,端碗凑到敖宴面前,“你尝尝,啊” “”敖宴从小用的筷子是金银玉石,龙宫每人都有自己偏爱的专筷,从不像街边小吃这样混用。更别提和人吃一副筷子了。 敖宴还在迟疑,虞长乐就拉着他坐下了,“来嘛来嘛坐在我身边。” 敖宴直板板地挨着虞长乐坐着,低头叼过了面,咽下去后才道“还行。”好像没有虞长乐吃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好吃。 虞长乐不等敖宴阻止,便道:“再再来一碗” 虞长乐吃饱喝足,摸摸肚皮满足地叹了口气。敖宴看了眼摞起的两个大海碗,心想他人身量纤细,没想到这么能吃。 对面的阿苓,碗里只浅下去一个尖,食量小得像猫食。 “阿苓,”虞长乐终于道,“你之前在哪里为什么身上有邪气” 他觉出的古怪,就是这个。 邪气 敖宴顿时抬起头,却不是去看阿苓,而是去看虞长乐。他心中缓缓腾升起讶异来。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息,同一属类的事物,气息也相似。就如同妖气、鬼气、人味,一探便知。 若是细分诸如龙妖、花妖、狐妖等等,它们之间也会有细微差别,而同一地域出生的事物,气息也会略有相同。 但有两种气不同,一是灵气,万物皆可修炼获得;二是邪气,万物若是心生恶念,就会带出邪气,叫它戾气也好、煞气也好,总之不是善类,是泯灭心智之物。 灵气与邪气就像阴阳的两极,不管是人是妖是鬼,万物都可拥有,却势不两立。 可问题就出在,灵气与邪气都不是肉眼能察觉出来的,否则要堪舆铃与风邪铃何用 阿蓝却并不奇怪的样子,他淡淡地对敖宴道“长乐天生如此。”虞长乐手制的堪舆铃也格外不同些,甚至有像小动物一样的灵性。 是阴阳眼。敖宴想道。 世有阴阳眼,能窥阴阳,能察灵邪。 传闻只有至纯至善的人才有阴阳眼,坊间也有说婴儿能见鬼神的,正因为那是最干净的眼睛。 阴阳眼极度稀少,敖宴没想到他会遇见。他看着虞长乐的双眼,少年此时睫毛低垂,显得瞳仁格外漆黑,黑白分明。这样一双眼睛,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天地乾坤、万象万物。 “你愿意告诉我吗阿苓。”虞长乐觉得阿苓虽然跋扈了些,却不像坏人。 两双眼睛连同一双猫眼,同时盯着阿苓。 没想到,阿苓一愣,道“你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他只以为虞长乐暗中用了风邪铃,“别提了真晦气。还不是那个芥子城城主” 虞长乐道“其实也没有很明显”只有淡淡的一缕,像棉絮一样缠在他身上。 阿苓往自己身上拍了张净灵符,打开了话匣子愤愤地抱怨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芥子城,是上宛的一个小城。我奉呃,奉家主之命来到芥子城,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有人报告芥子城城主家闹鬼,我家暂时抽不出人手,只派了我一个。 “没想到那城主听也不听就把我赶出来了,还扣了我的风邪铃。我出来在客栈住了一晚,就发现玉佩丢了。真是祸不单行。” 阿苓气来了,狠狠嚼了一口面,“一个芥子城,小如芥子,城主还敢给我脸色” 敖宴对富家子弟脾性再了解不过东海龙族的龙,少年时几乎都是一等一的纨绔。这阿苓一身少爷脾气,听他叙述却仿佛在家中不是什么重要地位。 现今,灵门多占据一方,守护一方平安。世家有大有小,但多受尊敬,只因灵师解决的都是常人处理不了的问题,其中许多都十分凶险。 城主是普通人的官职,按理说,他没有不尊重本地灵门世家的道理。灵门亦不参与凡人之争,除了除邪祟外少与凡人交集,因此愈发显得缥缈出尘。 敖宴简短地给虞长乐讲解了一番。虞长乐点点头,为这误打误撞牵扯到的异事暗暗兴奋起来“那,城主家里果然有邪祟吗” “怎么没有”阿苓道,“风邪铃响个不停,但他非说自己能解决,派人把我给请出去了。风邪铃都没还给我” 虞长乐奇道“那位伊城主也是灵师吗”否则怎会说自己能解决 “伊栋梁。”阿苓毫不顾忌地直呼其名,“这人据说早年曾到我家修过学,也去拜访过映鹭书院。可惜,大约是天资不行,在外面游历了好几年,还是回去做他的凡人官了。” 茶棚老妇在一旁听了许久,道“仙客们,你们说的是伊城主”上宛繁华,普通百姓也对灵门多些了解,老妇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便改称“仙客”了。 阿苓支吾道“呃”其实芥子城还真不能算“小如芥子”,他随口骂骂,就被听到了,顿时有些尴尬。 “老妇我家住在芥子城,儿子媳妇打理的这个茶棚。近日儿媳生了个胖娃娃,老妇我才代为打理茶棚。”老妇笑呵呵的。 “伊城主是个好人啊,我孙儿诞生,城主府的官还送了鸡蛋来。老身觉得,大约是城主古板了些,才惹得小仙客不快。” “我想想伊城主最近得了高升的令,明年就要搬出芥子城了。近日城主府准备翻新了,可能是因此才不愿意见小仙客的。”老妇继续道。 在别人因喜事府邸翻新时去说人家里闹鬼,有邪气,谁都不会高兴的。无怪乎伊栋梁不给阿苓好脸色。 且阿苓瞧着才不过半大少年,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说服力确实很低。 翻新这是一个阿苓没有提到的关键词。 “翻新难怪”阿苓脱口而出,但很快想起“在非涉事凡人前不语怪力乱神”的共识,便打住了话头。“我去时他还没开始翻新,也没告诉我。我要再去一趟” “我也想去,”虞长乐道,“搞不好这是我下山来第一次除邪祟呢好不好,阿蓝” 阿蓝道“耽搁。多事。”却也没反对。 虞长乐满足地去结账。回来之后点头向敖宴道“果然是金子值钱,婆婆也是这么说的。” 敖宴不置可否。 “敖宴,宴宴。你之前是不是在关心我呀”走在路上,虞长乐靠着敖宴低声问,笑意好似在说“我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 敖宴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微微皱眉:“谁是宴宴了” 虞长乐比划道“一把就把我提起来了,要不然我就摔倒了。还在阿苓面前护住我。” 龙二太子嗤了一声,以示否认。 “我师祖说,这叫嘴硬心软,就和阿蓝一样。”虞长乐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心里一高兴,话就变得特别多,“是不是这个词应当是这么用的吧。” 敖宴苍白地沉默了一会儿,哼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怀璞老人养大虞长乐,可以说是放养大的。虞长乐记得自己三岁时,膝盖上不知怎的摔了个大淤青。 那是记事以来的第一个“大灾难”,也是他第一次深刻地知晓疼是什么滋味。 但怀璞老人拎着哇哇大哭的小虞夏,忧愁道“这么细皮嫩肉的,可怎么办呢” 最后也没怎么办,只哄他不要哭了。哄了几句就放在一边,虞夏哭得天昏地暗,最后哭不动了,只好打几个哭嗝自己爬起来。 怀璞本体是个皮糙肉厚的千年乌龟,大概是不知道人的躯体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人的幼崽。 那之后虞夏摔还是照摔,哭还是自己哭。整个幼时,虞夏身上就没有不带青紫的时候。碧落山那么大,一块石头就能要短手短脚的小孩儿一条命,虞长乐觉得他没有把自己作死真是天道保佑。 反正摔摔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会疼啊。 跌倒前被拉起来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虞长乐为这件小事心里美滋滋了半天。他转过头,道“谢谢你,我很开心。认识你真好。” “” 好半晌,虞长乐才听到他应了一声“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宅中之妖 芥子城离这里不远。 晨雾散去之后,天气并不很好,一副恹恹欲雨的样子。 虞长乐“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只见矮矮的城墙下,城门一左一右站着两只笑眼弯弯的玉石狸猫。 “不知道。”阿蓝懒懒散散地蹲在虞长乐肩头。它对人界新奇事物没有兴趣,“大约是什么灵器。花里胡哨的。” “是狸猫太子。”敖宴道,“能识别出入城的人是否有灵力或邪气,及其等级。” 虞长乐道“这你也知道真厉害。” 敖宴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我在人界待过不少时间。” 阿苓道“我觉得古怪。狸猫太子可不便宜,伊栋梁为什么要设置这东西” 他说,狸猫太子是琅琊沈氏新研制出的灵器,是家主沈渊渟召集的名匠和东瀛人一起做出来的。 沈渊渟广招天下名士,胸怀开阔,东瀛人也慕名而来。能想象,若是此物能推广,那些穷凶极恶的逃亡之人便处境艰难了,百姓平民也能更安全。尽管沈渊渟想在每一个州县都设立,但因狸猫太子造价高昂,迄今未尝如愿。 “客来了来客了”玉狸猫们竟能发出人声,音如孩童,十分可爱。它们围聚过来,虞长乐看到其质地是清透的玉白色。 胖胖的造型憨态可掬,一对儿狸猫,大小一般,有半人高,仿佛孩童的玩具被不小心造得太大了。脖子上挂着银铃,鼻子也是灿灿的银色。雕琢颇为精致,一副弯弯眼的笑脸,连胡子都用银丝拉了出来。 虞长乐手痒地伸手,揪了一下狸猫太子的胡子。 狸猫太子打了个喷嚏。 “这是秘银打造的,拉不断。”敖宴道,“我也拉过。” 阿蓝、阿苓“” 被扯了胡子的那只狸猫太子抬起爪子,把胡子理了理。两只狸猫绕着几人转了三圈,终于说话了。脆生生的童音再次响起: “客名号为何” 三人一一报上名号。 白玉猫爪拍了拍阿苓腰上的佩剑,阿苓直皱眉,一下子退开“不准碰我的移花不是之前看过了吗怎么还要看” 本命灵器对于灵师十分重要,甚少有灵师愿意这样让人随意检查的。这柄名叫“移花”的灵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秀气修长,与它的主人一样华贵非常。 敖宴并未携带武器,狸猫太子便绕过他,伸出爪子去摸虞长乐别在腰上的非夷竿,道了声“好竿” 阿苓不服“它怎么不夸我好剑”说完又发觉不对,自己气得皱眉。 “忘忧竹,蛛王线。好,好”狸猫太子高兴得拍起手来。 虞长乐悄悄对蹲在他肩上的阿蓝道“这破竹竿来头这么大吗我以为就是师祖随手做的。忘忧竹是什么”非夷不用时只是一截竹竿的模样,用时,线便从竿头的机关里露出来,既能当棍子也能当钓竿。 蛛王线他知道,最初师祖赠给他时,上面的线没几天就被虞长乐弄断了。后来妖蛛王才送给了他现在的线。细如毛发,亮如银丝,柔韧无比,轻易不断。 “忘忧竹就是你屋子后的那片竹子。”阿蓝懒散地甩了甩尾巴。 虞长乐道“果然是随手做的。” 这根竿来历就很随意。 虞夏十一岁的时候,偷了师祖的话本来看,看到那江湖侠士都是仗剑走天涯,便缠着师祖要一把剑。 师祖被缠得烦了,为了防止虞夏第八百次用木剑暗中偷袭他的胡子,他给了虞夏这根非夷竿。 “竹竿籊籊,河水浟浟。相忘为乐,贪饵吞钩。”当时师祖摇头晃脑,咂着嘴道,“非夷非惠,聊以忘忧。这非夷竿就送给你了,阿夏,你要好好珍惜。”1 虞夏听不懂。他还是不满意,“哪个大侠会用鱼竿做武器啊师祖,给我做一把剑嘛。” 师祖道:“我和你一样也用鱼竿,怎么不是大侠了” 师祖喜欢钓鱼,自称“怀璞渔夫”。钓鱼最需耐心,虞夏猜师祖是让他学着静心静气。奈何非夷跟了他八年,他还是随时能上天的样子。 “请客人们收好,出入芥子城都需此令牌。” 虞长乐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狸猫太子从口中取出四块木头令牌阿蓝也有一块,银色的纹路绕出了几人的姓名,以及入城的年月日。阿蓝的那块写着“灵宠”。 把牌交给几人后,玉石狸猫便又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城门两旁。 “这边狸猫太子拦住我们,那头伊栋梁也就知道了。”阿苓很是烦躁,“妈的连这都要管,这男人怎么如此龟毛。” 阿蓝道“不止如此。” “哇这大猫还会说话”阿苓惊道。 雪色大猫从虞长乐肩上站起来,湛蓝的眼睛盯着狸猫太子。 白玉狸猫依旧笑意盈盈、精致可爱,但出入芥子城的一切人等都会经由它,而递到那位到现在还未曾露面的伊城主案上。 “一个茶棚老妇的儿媳生产这种事,城主府都能知晓。他对城内的掌控也极为严密。”阿蓝继续道。 敖宴道“掌控欲很强。” 虞长乐沉思道“嗯” “这也代表不了什么。”阿蓝打个哈欠,又爬了下来,“说不定他只是想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官罢了。” “”虞长乐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 阿蓝催促“走了,还看什么看。” 几人就此进入芥子城。 城主府,主客厅。 炉烟袅袅,在空中画出图像。下仆将茶盏搁在红木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婢女躬身道“请客人稍等片刻,我等通报城主。” “这里”敖宴道。 “会客厅里没有邪气。”虞长乐摇摇头,转而问道,“你们觉得,可能是什么在作祟” 敖宴吐出两个字“宅妖。” 阿苓道“我觉得是宅妖。” 在听茶棚老妇讲到翻新时,虞长乐几人便有了“宅妖”的猜测。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主客厅 “哟、呵哟、呵”不时有赤膊的工匠抬着木梁穿过主客厅,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尘,还有凌乱的脚印。婢女道“今日是头一天开工,凌乱了些,还请客人不要介意。” 她好像不太乐意与几人说话,语气硬邦邦的。 “不介意。”虞长乐对着她笑道。 宅妖,顾名思义就是宅中之妖。它是最常见的妖怪之一。普通人总以为妖怪和灵门一样,离自己的生活很远,殊不知很有可能自己家中就潜藏着一只妖怪。 宅妖多见于人丁兴旺的老宅、大宅之中,因人气聚集而生,以人精气为食。伊城主府邸自然是兴旺之宅。“旺宅”,这是第一个符合的点。 因人口多,每个人被吸走的气几可忽略不计,从这个角度来说,宅妖大体是无害的。它们偏爱零碎的小玩意儿,所以家中不见的袜子、针线,有可能便是被宅妖偷了去。 有些民间故事认为宅妖能旺宅,有一定道理。因为本身只有旺宅里才能兴宅妖,而宅妖也会反过来保护自己的居所和居所里的食物来源“人”。是以甚少听到宅妖作乱的传闻。 虞长乐向婢女问道“伊城主是否身体健康气运可好” 他生得好看,桃花眼望向谁都是专注而含情的样子。婢女红了脸,语气也不那么冷硬了“是。气运我不好妄言,但据说城主官运亨通,出门在外也能逢凶化吉。” 气运好,“护主”,这就是第二个符合的点了。 “官运亨通,会不懂待客之道”敖宴只呷了一口茶,便把它泼进了桌上的花盆里。“难喝至极。” 婢女面露尴尬。 宅妖对住宅有极高的要求和依恋,所以它们少有的作祟的时候就是在住宅损坏或翻新改造的时候。原本的格局被改变,居住之地被破坏,自然会心生不满,因而作祟。 这是第三个符合的点,“闹鬼”。 “姐姐,我听说城主家闹鬼,”虞长乐凑过去,笑着悄悄问婢女,“能不能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他手暗中一拂,挥去了婢女身上的邪气。 婢女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小郎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总有花瓶半夜莫名其妙地碎掉、门窗无风时也会哗啦啦地乱动。这种,怎么会是闹鬼呢我们城主可烦这样瞎说的了。” 宅妖到底是亲人的妖怪,它们就算心生恶念也不会出重手,多半以警告为主。 “无害”,是其四符合的点。至此,几乎全部吻合。 虞长乐想了想,忽然道“姐姐,伊城主很讨厌灵师吗” 看婢女神色,他就明白了。虞长乐没见过多少人,却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婢女起先的冷淡不像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对他们本身便抱有不喜,虞长乐便猜这是城主的意思。 “城主早年也想过当灵师。”婢女隐晦地道。 虞长乐笑着说“伊城主有些小气。”他只评价,并未带情绪,婢女却脸一红。 阿苓哼了一声“还觊觎我的风邪铃” “城主并不是这样的”婢女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城主府有许多老仆役,都可证明伊城主从前脾气是很好的。” 虞长乐道“从前” “但自从三年前小姐,也就是城主的亲妹去世后,城主脾气便改变了许多。” 这是别人的家事了,虞长乐虽好奇心重,但也不愿让别人说不想说的事,“姐姐” “没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密辛,只是提起来有些伤心罢了。”婢女摇摇头,这小郎君有一种莫名的、让人信任的气质,让她愿意亲近。 “小姐是城主同父同母的亲妹,与城主十分亲近,二人关系极好。小姐爱花,那时城主就算在外求学,也每隔一日就要派人将鲜花送到小姐案头。 “城主身体强健,小姐却是柔弱多病,常年缠绵病榻,终于在三年前去了。自那以后,城主就性情大变了。”婢女道。 三人俱是沉默了一瞬。婢女神色怅然,虞长乐道“原来如此。姐姐,不要难过啦。” 婢女脸颊微红“谢谢公子宽慰。” 正说着话,脚步声响起,婢女忙转过身行礼道 “城主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燃灯照夜 虞长乐抬起头,看到一三十多岁的男子缓步走来。他高大俊朗,腰悬佩剑。虽然十分年轻,身上已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但虞长乐观其眉目,觉得有股逼仄阴郁之气。 体内灵气却并不像阿苓说的那样只是“平平无奇”。 虞长乐眉心轻轻一跳,觉得这伊城主说不出的违和他身上连一丝邪气都未沾染上。 阿苓只是来城主府走了一趟,便已沾上了一缕邪气;婢女身上也沾染了邪气。伊栋梁身为家主,怎会身上干干净净 “客人不必多礼。”伊栋梁道。 然而只有虞长乐道了声“城主好”,三个人一个都未起身行礼。敖宴放下手中把玩的茶盏,向伊栋梁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伊栋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爽朗地笑了笑,道“不知仙客为何而来” 他声音醇厚温和,有先前亲妹的故事在,虞长乐觉得他似乎不像阿苓说的那么无礼狂妄。 “什么为何。”阿苓道,“我三日前来时就告诉过你,你宅子里有邪气,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还把我的风邪铃给扣下了,快呃,还请还给我。”他收束了点语气,硬生生转成了“请”。 伊栋梁挑起眉,诧异道“小仙客何出此言小仙客此前将风邪铃遗忘在此,我一直好好收着,何曾有扣下之说。” “什么”阿苓见虞长乐看他,不由抬高了语调,“你是在装傻还是怎么就在一天前,我进了你的城主府。风邪铃在你府邸的厢房响了,我便将风邪铃留在那处,和婢女说要去正房再看看。 “谁知到了门口就被拦下不让进,说城主不许,请回。我前脚被一路送出正门,后脚门砰地就关上了。更别提还风邪铃了”阿苓越说越气,显然难以忍受被冤枉。 虞长乐听阿蓝说过,世家弟子的风邪铃上多绘或贴有清心、镇邪符,阿苓将风邪铃留在厢房也无可厚非。这种风邪铃十分珍贵,成本高昂,与一般的风邪铃不可同日而语。 “伊某以人格担保,并无此事”伊栋梁的笑也淡了,“下人从未向我禀告过。这当中应是有什么误会,我会处罚下人的。” 阿苓道“是误会便好了” “把风邪铃还给小公子。”伊栋梁道,面色缓和,“伊某坦坦荡荡,从不会做取而不问的事。” 一婢女呈上托盘,漆盒中,银铃静静地躺在锦缎上。阿苓咬着下唇接过风邪铃,仔细端详后却面色一变,狠狠地将风邪铃掷回了漆盒中 “我的镇邪符呢伊栋梁,取而不问是为偷,我的符还会自己长脚跑了不成”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那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虞长乐看伊栋梁的神情,几乎觉得他就要当场发作。但他静了片刻,缓缓道“某自发现这风邪铃时上头就没有符纸,是否是它自行消失了” 阿苓气笑了“你当我的符纸是那种三流玩意儿,用几次就会消失我家的镇邪符,除非绘制者死了或者解除符咒,否则一直起效。我是死了还是解除符咒了” 他像个炮仗,说话间全无世家公子的风度。伊栋梁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恕我直言,小公子是不是自己解除了符咒也未曾可知。” “我有毛病这样做”阿苓反唇相讥。 眼看都要打起来了,敖宴和阿蓝还在看戏。虞长乐道“停”他把阿苓拉到身后去,“这样,我们先解决闹鬼一事,再查镇邪符的去向。好不好” 先是闹鬼,后是镇邪符不翼而飞,虞长乐总觉得事情不止是宅妖这么简单。不管是什么妖怪,心里都不会喜欢灵师的用具。宅妖只是一种中低等妖怪,更不可能把符纸偷走了。 伊栋梁沉声道“某没有意见,愿意让仙客借住寒舍,以证清白。” “行啊”阿苓一抬下巴,“我们现在就查” 这一查就查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伊府被渲染成了金橘色。已经开始动工的地方已经全部停止,就怕再惹得宅妖不满。 伊府占地不小,虞长乐边走边布现形符。敖宴坐在房梁高处,一手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房梁上的脊兽雕像。 “那边还要在贴一道。” “这边。” 宅妖胆小,这几日动过工它应该都不会再出现,现形符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左,往左。” “对。” 虞长乐抬头看敖宴疏懒的样子,心中不忿,起了坏心。他笑嘻嘻地,一下子跳上房顶从后面扑到敖宴身上:“接招” 敖宴差点被他扑得跌下去,怒道:“虞夏” 他脱口而出直接称了虞长乐的名。敖宴不由一顿,他才认识虞长乐多久但却仿佛已经很相熟了一般,连这样被他揽着都不排斥。 虞长乐倒是并不在意,他可是个头天就能叫“宴宴”的主儿。他在敖宴旁边坐下,道“我走遍了伊府,觉得这邪气分布有些奇怪。” 邪气主要并不分布在那几处动工的地方,而以厢房为主。正房倒是比较干净,伊栋梁的卧房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一毫的邪气也无。 阿苓眼睛都酸了,也没看见他的符纸,郁闷道,“真是奇了怪了。”他看见二人坐在屋顶上偷懒,气道,“算了,我也不找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先前在主客厅的名叫小茗的婢女依旧服侍他们,跟着几人。她解围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几位仙客明日再继续查吧。” “早晚给查出来。”阿苓靠在廊柱上呲了下牙,“我腿都酸了” 敖宴和虞长乐都轻盈跃下,敖宴向阿苓道“还不如个闺阁小姐。” 阿苓立即站直“你偷懒了半天的还管我” “城主吩咐收拾了客房。”小茗引着几人往客房走,穿过走廊,途径了一间偏屋,虞长乐忽然停住了脚步,“这是你们小姐住过的屋子吗” “是的,虞公子怎么知道” 虞长乐看着紧闭的房门,眸色映着斜阳,十分温和。“没什么。”他颊上一个个小小的梨涡,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们小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小茗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一扇门,就看出小姐是个好人了 “不告诉你”这个发现让虞长乐心情很好,白衣的少年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了,他转过头笑道,“敖宴你走快点,今晚我要和你睡一间。” “有这么多屋子,为什么要挤一间”敖宴对他的自来熟已经习惯了,话虽如此,却也向他走过去了。 阿苓搓搓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斜眼看敖宴“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怪怪的。” “随他们去。”阿蓝踱着猫步,“我自己睡一间。” 当夜。 虞长乐强行把敖宴拖入了枕头大战,最后结果以他把枕头捂在敖宴头上告终。 “不玩了,快滚”敖宴的声音从枕头底下闷闷地穿来,虞长乐吃饱了之后不仅闲得慌,力气还大得吓人。 “你求饶。”虞长乐得寸进尺。 敖宴困得不行,嘴硬不起来,只得道“饶。” “我让龙二太子对我求饶,是不是很荣耀”虞长乐大笑三声,欢快地滚了。他也累了,抱着枕头在被窝里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闭上眼。 虞长乐心中还从没有过能让他烦恼超过一天的事,没过多久,便沉入了黑暗。 灯火熄灭,屋子里渐渐除了呼吸声便一片静谧。只是,虞长乐今天却不像以往一样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黑色。 浓郁的黑色。 虞长乐在黑暗中睁开眼,只觉得黑色如同沼泽里的湿泥,缠手缠脚、哀怨无限地拥抱了上来。 “什” 他刚一张口,就感觉到喉头像是淤着一口气,剩下的词句湮没在黑暗里。纯然的黑色,像被关进了一个潮闷的黑笼子。 意识朦朦胧胧,困倦无比。虞长乐强撑着眼皮回忆了一会儿,只记得自己与敖宴玩闹之后就睡着了。 睡着了。那这里是梦境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想迈出脚步,却发觉自己的手被缚住了。那是无数冰凉的锁链。 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虞长乐用力挣扎起来,但身体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着,躯壳动弹不得,像被禁锢在铁盒子里。 “清清心咒”他费力地回忆起咒语的内容,奈何脑子里却是一片蒙昧,仿佛有人抹去了他的记忆似的。 他暗觉不妙,自己噩梦都少做,更别提这样古怪的场景了。莫非是邪气的影响 忽然,一股怨气猛地从心底腾升而起,虞长乐头皮一炸这不是他的情绪。 如同分裂成了两个人,属于虞长乐的那部分情绪像漂在激流中的浮木,保留着极不稳定的一丝清明,不时被浪头打个跟头。 而另一部分充斥着越来越多的狂躁、愤怒、怨恨,如笼中困兽挣扎着要摆脱束缚。 两相角逐,撕扯着他的神经。滔天的愤怒和悲伤如浪潮般将虞长乐淹没。 客房中,原本仰面躺着的少年忽然眉头紧锁,额头已见虚汗。他原本抱着枕头的手浮出青筋,把枕头的针脚都扯歪了。 月已至中天,皎洁的月华从窗里倾泻进来,在他颤动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霜。 梦中虞长乐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这梦魇的邪气暂时没想伤他,否则自己还不知会怎样 他还没想完,就听得黑暗里极沉重的一声响。 虞长乐混沌中感觉到了钝痛,似乎来自脊背上。蚁噬般的疼痛扩散开来,说不清是灼烧还是寒冰,痛得让人忍不住尖叫,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没有叫出来,这个梦魇自己却发出了尖锐的鸣啸。哀戚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整个梦境都在颤抖 这情绪是如此的强烈,连梦魇自己都陷入了混乱,无边无际的黑暗出现了裂缝。 虞长乐顾不得缘由,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全力一挣,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背心一片冰凉,已然被冷汗浸透。“呼”虞长乐冷静了一会儿,把额前的长发别到耳后,握住了床头的非夷竿。 触手冰凉,冷淡的温度沿着掌心直抵天灵,虞长乐的心绪这才真正恢复了宁静。 他想了想,忽然冒出了一个点子。虞长乐没吵醒敖宴,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在碧落山时,他就经常不爱穿鞋在溪中的石头上跳来跳去,因此熟练无比,提着鞋子飞快地走出了房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经过这个梦,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问问这间房子里的非人之物,有没有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长乐套上鞋子,穿过花廊,直奔白天看见过的伊小姐的屋子。 夜晚的伊府格外空旷阴森,月光照在灰白的石砖上是淡蓝色,院子里树影婆娑,不时有风吹花木的沙沙声。 木门紧闭,上着锁。虞长乐试探性地推了推,默默松手,念道“对不住了,明早我用复原符给你修好。”说完,便上手一发力,生生地把锁从门上剥了下来 若是有旁人在,怕是要目瞪口呆。 他轻轻把锁放在一旁,垫着脚从门缝里溜了进去,从腰间摸了张燃灯符来,以灵力点燃。 晃动的白焰照亮了一角,虞长乐轻手轻脚地转了一圈,看清了房间的全貌。这里意外的干净,除了有些家具蒙着白布,和一间常住人的屋子几乎没有区别,可见打扫的细致。 他走到屏风后的梳妆镜前,翻找出一盒胭脂。 “咔哒” 忽然,房门动了一下。虞长乐头皮一炸,迅速熄灭了燃灯符。四围静得可怕,落针可闻,他背后全是冷汗。 面前斜放的梳妆镜反射着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出了一道人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阵成鬼出 虞长乐屏住呼吸,向阴影里迈了一步。几乎是同一瞬间,那人也说话了。 “谁” 虞长乐因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道“阿苓” “”黑暗中,矮些的影子开口道,“虞公子” 阿苓点燃了燃灯符,白焰照出了他的面容。他有些无语,走上前确认了确实是虞长乐,才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也来了。”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虞长乐反问道。他观察了一下,只见阿苓换了一套夜行衣,但那暗纹彰显着它的昂贵。难为他大半夜溜出来还记得换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阿苓没来得及答,就又听到了一道凉凉的声音“这里倒是很热闹。” 是敖宴的声音。 虞长乐、阿苓“”好了,这下全都凑齐了。 敖宴并未束发,随意地披着深蓝外袍,敞开的中衣领口露出了锁骨与形状优美的肌肉。只是他脸色并不好,紫蓝的眸子里尽是不耐烦。 “你发现我走啦哈哈哈”虞长乐虚弱道,“怎么发现的” “还能怎么发现当然是听到的。”敖宴黑着脸道。 “我错了”虞长乐晃他的手臂,“敖宴宴宴泽流殿下二殿下”他至今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没被师祖和阿蓝打死,就在及时服软和撒娇卖痴。 敖宴脸色缓和,揉了揉额角把黏在他手臂上的虞长乐推出去“卖乖算了。是我近来本就睡眠差,与你无关。他呢又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想看看,闹鬼是不是这伊小姐”阿苓说到一半看到虞长乐眼中的讶色,提高了语调,“这么惊讶做什么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人死前若心有不甘,就有可能化为厉鬼。怨气越大,邪气越重。伊小姐是缠绵病榻、不治而亡,猜她死前心有戾气是正常的推论。 而鬼阴气最重,伊小姐又是女子,若真化作了鬼,只要稍施加以符咒便很有可能有月的深夜显形。显形的地点当然也就是她死去的这间屋子。 虞长乐却笑了下,道“伊小姐不会化为厉鬼的。” 他又放了几张燃灯符,符纸漂浮到空中,幻化成了几盏小小的灯笼,散到了房间各处。如同飞舞的蝴蝶,洒下如星的细碎光点。 “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虞长乐轻声重复了一遍白天的话。 敖宴闻言,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眼中的这间屋子,是什么样” 燃灯符栖在虞长乐身旁,点亮了他的眼瞳。霜冷的月华汇聚在他眼中,倒映出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镜前的胭脂盒里躺着一个半透明的小人儿,睡的正香,身上盖着一片柔软的红色花瓣;床帘下的银香薰球呼吸般散着浅浅的灵气;以及这扇屏风,都让虞长乐觉得亲切。 “这里有伊小姐的器灵。”他看向手中的胭脂盒。 这间屋子里充斥着的,是不能看见、却能感知到的东西,玄奥而无声地在虞长乐脑海中交织出了伊小姐的气息。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是夸张的写法,却也体现出灵师对周围事物的影响。尤其是灵师的贴身武器和灵器,是最易生出懵懂的灵智的,就如同虞长乐手制的堪舆铃。 伊栋梁身体康健却天资平平,没想到他的亲妹妹身体孱弱却天资奇绝,真是造化弄人。伊小姐不是灵师,可她的温柔和天生的灵气却也将这间她待了二十几年的屋子影响了,将这些本就精工细作打造出的器物化出了器灵。 甚至死后三年灵气都未曾完全散绝。 “这么神奇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阿苓举着胭脂盒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虞长乐道“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我觉得伊小姐是不会化为厉鬼的。”身有灵气的人很难化为鬼。 “那我的移花有剑灵吗”阿苓期待道。 “没有。”虞长乐很是干脆。 “好吧”阿苓遗憾地放下了胭脂盒,“有器灵,所以呢既然与我不同,那你是想来干什么” “有一种冷门的法术能问器灵。”敖宴也走上前,掂了掂那胭脂盒,“可惜,看样子是失败了。” 虞长乐不好意思地“是啊,这器灵还未生全灵智呢。”毕竟伊小姐是个未经过开蒙的普通人,纵然天赋卓绝,影响也始终有限。 这间屋子里的三个有器灵之资的器物,只有这一个胭脂盒灵智较全,但也在沉睡之中,十分虚弱,看样子再过几年,就彻底会回归为一个普通器物了。 夜凉如水,一阵夜风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虞长乐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感觉出寒意来。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阿嚏” 敖宴乜他一眼道“怎么不给你冻死。”说着却把外袍脱了下来,丢到了虞长乐身上。 “你一直都这么口是心非吗”虞长乐笑道,从蓝衣里钻出头来。他缩手缩脚地套上了敖宴的外袍,叹了一口气,“你好暖和呀。” “屁。我是怕你冻出病来影响我。”敖宴道。 阿苓道“器灵没用,所以就没办法了吗” “或许还能再试试召唤阵,看能不能把这周围的非人之物找过来问问。”虞长乐甩甩袖子,转了个圈。他比敖宴矮,衣服肩膀松松垮垮的,下摆像裙子。 “”阿苓道,“为什么就非要和非人之物杠上” 虞长乐哈哈道“习惯了。我直觉这件事情就要问非人之物才能弄清楚。” 目前宅妖的显形阵要等几天才能有效果,而伊栋梁那里又问不出什么来。正好三人都在半夜聚在一起,可谓十分凑巧,不如就借此机会试一试召唤阵。 阿苓打了个寒噤,嘀咕道“你行不行啊谁知道召唤阵会召唤出什么东西,是妖是鬼。” 召唤阵并非特定召唤某样东西,用虞长乐的理解来看,这个阵就是问问方圆几里的非人之物在吗有没有空能不能过来帮我个忙啊 普通灵师召多半是落空的,要是倒了大霉也可能召唤出个难缠的恶鬼来。只有虞长乐才会没事的时候用这个来玩儿。 “我画阵了啊。”虞长乐退开几步,空出一块地面来。 “等等等等”阿苓连忙捂住眼睛背过身,“好了,你可以画了。” 虞长乐“” 他就着月光,指尖凝出灵力,在地上开始龙飞凤舞。阵在他指尖逐渐完成,如星河汇入了阵法之中,又如平地生花。 敖宴的视线却从阵法移到了虞长乐身上,光芒在他眼中,嘴角带笑,衣袂翩飞,说不出的潇洒肆意,比这阵法还要耀眼。 方寸之地,迅速地出现了一个繁复的图腾。虞长乐站起来,最后一划落在空中“唤” 阿苓心里怕得要死,严阵以待,感觉到背后一阵风,露出指缝看到灵光大盛,忙道“好了没召唤出来没是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虞长乐目光一凝。 半晌,敖宴才轻轻地哼了一声,语气略显古怪“成功了。” “草。”阿苓低声骂了句娘,“不许吓我到底是什么” 虞长乐斟酌了下用词,道“是个年轻姑娘。” 阿苓松了口气,放松地转过身 “啊啊啊” 确实是个年轻姑娘没错。 只是这姑娘面容委实有些惨不忍睹。她双眼处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粗暴地挖出,皮肉外翻,可见眉骨,空洞洞的眼窝处两行黑血流下,乌紫的嘴唇里也淌出一行血。脖颈也横着一道伤口,几乎把少女纤细的脖颈折断了。 血迹把少女的白衣都沾湿了,尤为可怖。更诡异的是,她脚上还套着沉重的镣铐。 阿苓吓得魂不附体,汗毛倒竖,总算想起来现在是在偷偷作案。他捂住嘴低声而抓狂地道“这他妈用年轻姑娘来形容你你你你莫不是有什么诡异的嗜好” 平心而论,这位少女活着时应当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丑陋,腰肢纤细,皮肤白皙,五官秀美。但这些都被她狰狞的伤口破坏了。 月光下,白衣的少女鬼魂静静地悬立在召唤阵中,黏稠的血迹从她赤裸的脚踝缓慢滴下,又消失在空气中。 这场景当真诡异至极。 但看着少女已经被破坏的面容,虞长乐却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这少女的鬼魂极度虚弱,月光甚至能透过她的形体,身上也没有半点邪气。 她穿着寝衣,头发也未梳起。虞长乐道“看样子,她是在睡觉时”被杀死的。 “接下来干什么问话吗”阿苓好容易恢复过来,伸长脖子别过脸道,“呃问她伊府闹鬼是什么原因你好” 少女安安静静的,阿苓听不到回应“她是傻了吗” “不太像”虞长乐皱眉,觉得有些违和,忽然走入了阵法中站到了那少女面前,轻轻抬起了少女的下巴。 阿苓余光瞟到,险些噎死“你” 却见虞长乐微一用力,使少女张开口。露出的口腔里,舌根是一个断面,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利落地斩断了。血从伤口处涌出。 “呕”阿苓再也忍不住了,弯腰冲到门外去吐了个天昏地暗。 虞长乐蹲下来,看到那副脚铐上绘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镇魂咒。 杀死她的人让她断舌瞎眼还不够,还要让她的魂魄永远沉沦,神智尽失,不得作祟,连厉鬼都化不了,怪不得被如此对待也不生戾气 这残忍度不亚于酷刑,这少女到底是谁谁与她有这么大的仇 阿苓半死不活地扶着墙进来,气息奄奄地骂“妈妈的,我就说那个伊伊栋梁有问题他治下出了这种案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亏他还在我家修过学” 镇魂咒不管在哪个世家都有严厉的规定,只允许用于穷凶极恶、杀害过无辜之人的厉鬼,私自使用镇魂咒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是什么”敖宴没有被吓到,他观察着少女的穿着打扮,伸手指了指她白衣里露出的一截项链。 “抱歉了。”虞长乐低低地道了一声,把那项链轻轻抽了出来。 那是只金灿灿的长命锁,链子以宝石穿起,一看便知造价不菲。这金锁是少女身上唯一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翻过金锁,只见后头刻着三个字。 “唔”看到这三个字的阿苓胃里一酸,又冲出去吐了。 一股寒气猛地从虞长乐背后窜起,他喉咙像被什么人扼住了一般,只觉冰凉彻骨。 银华镀在那三个字上,清晰无比 伊兰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点魂寻迹 “这应当就是伊栋梁之妹的名字了。”敖宴道。 虞长乐喃喃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她不是病死的吗”他看着这死相凄惨的鬼魂,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因惧怕惨状而后退,却因“伊兰舟”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可能性悚然了。 如果这真的是伊栋梁的妹妹,那么她未化鬼就不是因为什么体含灵气,而是因为镇魂咒而杀了她的,是谁 是,她的亲哥哥吗 敖宴手捏了下虞长乐的肩膀,轻声道“伊栋梁与之脱不了干系。” 被他一撑,虞长乐竟奇异地冷静下来了。他裹紧外袍,脑中的混乱散去,道“这少女养灵匣,对,将她安放到养灵匣中去。” 伊兰舟的鬼魂极度虚弱,若是用养灵匣安置,说不定能对抗镇魂咒,恢复一丝有限的清明。 虞长乐咽了下口水,喉咙却依旧干涩无比。他对门口的阿苓道“你有养灵匣吗” “谁谁出门还带那东西”阿苓腿肚子都软了,他扒着门框,恨不得随时溜走,“我真是他妈的他妈的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宅妖案,没想到召出了这么一具可怕的鬼魂; 鬼魂已经够骇人了,更没想到这具鬼魂是本该“病死”的伊小姐 尽管发现了伊小姐,可也难以解释“闹鬼”是什么原因她被镇魂咒压制着。亦是不能开口告诉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看似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可关键处还是在重重迷雾之中。令人头痛。 虞长乐目光触及那只胭脂盒。“没办法,只能用这个代替了。”他说着,蹲下身,又道,“有刀吗” 阿苓摸出一把小刀颤巍巍地递给他“你要干嘛” 敖宴蹙了下眉,看到虞长乐伸出手腕,干脆地一刀割开了小臂。白皙的皮肤犹如裂帛,出现了一线细细的血口,接着慢慢扩大,滴落在胭脂盒里。 “以血养魂,你也太猛了”阿苓不由咂舌。灵师血液中都含有灵气,养人魂用人血最适宜,在场只有阿苓和虞长乐是人。 血染红了他的手指,胭脂浸了他的血,更显出湿润殷红的色泽来。疼痛后知后觉地漫上来,虞长乐眨了下眼,好似还对自己毫不犹豫的行为有些茫然,心中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又要被阿蓝骂了。 小小的胭脂盒,却盛下了与它大小不相符的血。红色凝聚成块,胭脂盒仿佛新添了胭脂一般。它本就是半个灵器,添了灵师血后便可暂时充作养灵匣。 虞长乐托住胭脂盒,单膝跪地,对那少女低柔地道“请。” 伊兰舟的鬼魂晃了一下,木木地一步一步向胭脂盒走来,每一步都缩小一圈,最后变成了一个拇指大的光圈,被收入了胭脂盒中。地上的召唤阵也逐渐消失了。 虞长乐把那胭脂盒贴着胸口收好,本想随便用布条扎一扎伤口,却有一只手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敖宴拎起他的手腕,在虞长乐疑惑的视线里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伤口。 虞长乐“”他条件反射就想抽手,却被紧紧握住。 “龙涎宜于治伤。”敖宴抬眼看他,仿佛在说“你是白痴吗”。又垂下睫毛,往下吻过那道细长的伤口,它便快速愈合起来。 “哈哈,原来如此,我第一次知道,长见识了哈哈哈”虞长乐感觉自己脸颊逐渐升温,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脸红,胡乱道,“有点痒” 阿苓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是吗,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呵呵。” 伤口不深,皮肤很快就光洁如初。 虞长乐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自在是因为从前从未这样与人亲密接触过。话本里还说人间的好友之间会“抵足而眠”呢,何况只是治伤。 朋友原来朋友是这样的啊。虞长乐原本颓冷的心底忽然像开了朵小花,嘴角翘了起来“谢谢你呀。” 敖宴道“你救了我,万一伤口染了怨气死了怎么办。” “好好好,我们二殿下最冷酷无情了。”虞长乐道,“我们走吧,明天在伊栋梁面前还是找宅妖,暗中再调查线索。你们觉得如何” 他偷眼看敖宴,本以为按他的性格会反对,说“这么墨迹做什么抓住伊栋梁直接逼问出来就行了”。这样虽也能起到一定作用,但虞长乐觉得未必能知道真相。他虽不谙世事,却也不傻,知道这种事不是证据无可辩驳地摆在眼前,没人会承认的。 但敖宴却只打了个哈欠,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并不表态。月光下,他神情恹恹,肤色冷白。 “行。”阿苓道,“最好明天就查出来,这伊府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多待了” 门外,月亮已经落到天际,天光初蒙。虞长乐回到房间之后又拿了复原符把门锁恢复如初,这才躺回了床上。 在碧落山时,虞长乐几乎都是倒头就睡,从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但刚刚,阵中血迹斑斑的女孩多少还是影响了他,他罕见的失眠了。 躺了好一会儿,他问“伊栋梁和伊兰舟,不是兄妹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盯着暗淡光线里飞舞的尘埃。 虞长乐从来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可他有妖怪朋友,师祖怀璞老人教过他,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可以叫“情同手足”那,手足不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么怎么还会互相残杀呢 半晌,屋子里响起敖宴的声音“人,是很复杂的。妖怪也一样。快睡吧。” “好。”虞长乐翻了个身,朝着敖宴的方向闭上了眼。 迷蒙中,他摸了摸胸口的胭脂盒,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总有妖怪说“人是很坏的东西”了。这一月以来他看见的温和人间,好似被一柄薄而利的刀挑开了一个缺口,露出了血腥尖锐的刀尖。 “仙客住得可还习惯” 正午,主客厅。 伊栋梁坐在上首,向底下的虞长乐和阿苓客气道。 一片沉默。小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阿蓝看不下去,爪子拍了下虞长乐,对他道“你昨晚和那混世魔王的龙二太子干什么了” “嗯嗯没干什么”虞长乐猛一抬头。他困得要死,在这儿点了半天的头了。可伊栋梁要尽待客之道,特意等到了午饭后才提出了要在宅妖现形前的这几日带他们游览上宛风光。 可惜几人并不领情,虞长乐想,要不是被喊出来他现在还四仰八叉睡的正香呢。 小茗小声道“城主在问” 阿苓哼道“勉勉强强。”他只想说游览个屁的风光,但若不答应,未免伊栋梁会起疑心。 倒是敖宴,虞长乐今早拉了半天,他直接烦了,装听不到。 气氛有些凝滞。伊栋梁似乎也觉得自己问的不是时候,转而道“仙客觉得,引仙客游览的人选”他身为城主,自然不可能亲力亲为。 虞长乐这句听清了,道“茗姐姐可以吗” 伊栋梁抚了抚下巴,“你是说小茗”他左右看看少年和少女,眼中露出些许暧昧之色,“若小仙客想,就让她跟着你吧,也算结了一段仙缘。” 阿苓道“哈他和敖公子”起了个头又觉得不对,虞长乐和敖宴能有什么他默默想,自己为何思维变得如此古怪 “是,城主。”小茗耳根都红了,低低应了一声。 虞长乐“”他听得出不对,却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茗姐姐,那就拜托你今天带着我了。”虞长乐只暗自庆幸能避免和伊栋梁见面他做不到在胸口还藏着伊兰舟的胭脂盒的情况下,对伊栋梁神色如常。 “他用不着。” 忽然,门外一道声音淡淡道。 “你起来了”虞长乐转过头,一下子高兴起来,却见敖宴有些不太对劲。 青年面容依旧俊美无双,脊背笔直,站在那儿就是一股浑然天成的矜骄。但他的嘴唇却有些苍白,只一抹血色浅淡地横在唇间。 一瞬间,虞长乐竟不知怎的想起昨夜那个轻吻落在手臂上时,柔软的触感。 敖宴走进来时,虞长乐又觉得那好像是错觉。他脸色是不太好,充斥着一种“扰我睡觉者死”的烦躁感,但总体并无大碍的样子。 “她只需要做好向导就行,其他用不着你操心。”敖宴毫不客气地对伊栋梁道。 伊栋梁被刺了一下,只得道“某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小茗,客人就交给你了。” “虞公子,这里就是芥子城的邦墓了。” 正午已过,城外郊区的这一片坟地荒凉无人烟,新新旧旧的墓碑凌乱地排列着,有些还能照见人影,有些已残破不堪了。天光不明,隐约可见墓地里漂浮着森森的磷火。 灵修世家不讲究风光大葬,灵师死后以灵焰焚烧,骨灰归于家宅祠堂。妖物死后便身形凋散,更谈不上墓葬了。 而普通人的墓,虞长乐是第一次看见。阿蓝在路上已经听他用传音说过昨晚的事,此时也跟着他们出来了。 小茗一身男装出行,容色俏丽。她在几人后面不敢上前,面对这么多坟墓脸色有些发白。虽不明白为何虞长乐只提出要去坟地,却也还是带着几人来了。 “谢谢姐姐。”虞长乐安慰地对她笑笑。小茗的耳朵又红了。 墓地鬼气最重,这里的鬼气对于鬼魂最适宜安养。虞长乐正想着,胸口的胭脂盒忽然颤动起来,好似挣扎着想要跳出来。他一怔,看了敖宴一眼,后者微微点了下头。 “茗姐姐”虞长乐唤了一声,小茗含笑望向他,“什”却突然身形软了下来。 敖宴把手从她的脖子后移开,将她平放到地上。阿苓唏嘘地“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么熟练” 阿蓝道“他们两个臭味相投,当然默契。” 虞长乐歉然地对昏睡过去的小茗道“抱歉了,姐姐。” 胭脂盒蹦了出来,在弥漫的鬼气中打了几个转,仿佛在进食一般开开合合。终于,它停止了颤动,盒子一开,伊兰舟的光圈跳了出来,一呼一吸般地变大。 死相狰狞的少女鬼魂已经具象化了许多,不那么透明了。然而她张开口,却只有断舌,喉咙里发出了几个气音。 阿苓有些不忍落了,道“她是想做什么” “也许是在想告诉我们,她的尸体所在。”虞长乐道。脚铐虽是铐在鬼魂脚上的,但镇魂咒的钉子却是直接钉在尸体的心脏处的。只有找到尸体,才有可能真正复原鬼魂。 少女脚铐上的镇魂咒闪动了几下,她便又虚弱了下去,缩小了一圈。虞长乐心中震动,被镇魂咒镇压的鬼魂,每恢复一分清明都是痛苦万分、如入岩浆地狱,这少女却依旧没有放弃。 她的双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来,忽然颤抖着伸手一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废宅囚槐 “你问城主的过往”小茗一怔,好似还有点摸不清自己为何会忽然间到了荒屋之中。 虞长乐点头道“是。” 此前,伊兰舟的鬼魂指了一个方向后,便又缩回了胭脂盒里。那是西南方向,芥子城的城郊。而那里几乎都已荒芜了,人早已迁向城中,城郊全是残屋败瓦。 莫非这里便是抛尸处 几人面面相觑。但荒地甚广,一时无法排查,虞长乐便央求阿蓝变成白马,把小茗背到了这里的一间荒屋里,再将她唤醒。 看见小茗转醒后茫然的目光,虞长乐不由得心虚,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个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还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位伊城主。 “我在伊府并未待许多年,算起来还是五年内的事。”小茗见三人都注视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正襟危坐起来。 “我初来伊府时,伊城主已经是芥子城的城主了,住的也已经是城主府。在此之前,他是前一任老城主的副手,老城主告老还乡,伊城主便接任了。更早之前的事我就并未听人说过了。”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那伊栋梁远游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敖宴道“他远游一事你具体知道多少” “听人说,那是伊栋梁做副官的时候。”小茗不确定道。 “那这副官也干得没多好,长期不在本职都能接任城主。”敖宴语含讽刺。 虞长乐道“这样想想,伊栋梁气运确实很好。”在副官期间一心二用地远游问灵,回来就当了城主;城主当了五年,就又要升官了,可不是官运亨通。 若不是他们召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伊兰舟的鬼魂,伊栋梁可说是个毫无污点的传奇人物。 “那更早之前呢在他还不是副官之前。”虞长乐问道,“那时候他在哪里” 小茗有些为难,思量片刻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阿苓道“就没人知道吗老仆役呢老城主呢” 小茗还是摇头“有人说,城主是平民出身,也有人说他曾是个小官,或是说城主家族便是官宦世家的,还有说是别处调任来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都是些传言罢了。” 阿苓听得咂咂嘴,插话道“总不能是雁过无痕、死无对证了吧。总有些仆役知道的吧。你之前不是还说有老仆役能证明伊城主从前脾气很好吗” 小茗有些生气,道“再老,那也只是做副官时的老人了。当世雇佣下属仆役,至多也只留二十年罢。城主更要以身作则了。” 伊栋梁的身份溯源断在了这里,虞长乐心目中伊栋梁的形象依旧不甚清晰。这让他想起了那些敏锐而警觉的妖兽,迁徙时都会把过往的气味与痕迹毁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再毫无异样地融入新的环境。 小茗道“对了,虞公子,我还没问呢。我怎么晕倒了”她指指阿蓝,“我记得原来有只白猫,现在怎么成了一匹白马我是在做梦吗还有,这是哪里” 这里的荒宅全都年岁久远,说不清被风吹日晒了几十年。虞长乐刚刚听得专注,此时也是第一次细细打量此处。他几人刚刚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荒宅进去了,在后花园旁的走廊下听小茗说了半天。 目力所及,墙角梁柱,皆是蛛网。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瓦片破损了许多,朱红的漆也都褪色剥落了,只依稀可见曾经雕梁画栋的盛景。虞长乐几人从后花园往前头望,竟觉得它占地应该不小。 看来这宅子在很久以前是座气派的大宅院,或许也曾是人丁兴旺的。 敖宴和阿苓各自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虞长乐只好道“晕倒可能是因为墓地阴气过重哈哈哈我们是在寻宝。对,寻宝”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有些升温,不知有没有红。撒这样的谎,虞长乐还是生平第一次,也不知自己乱说了什么。 “寻宝”小茗犹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下荒宅,忽惊道,“哎呀白马怎么又不见,变成猫了我果然是睡糊涂了” 虞长乐“是啊我们在寻宝哈哈哈。敖宴你说是不是” 敖宴皮面不改色地“嗯。” “呃,我这就去了。”虞长乐尴尬地“哈哈哈”抱着阿蓝冲进了院子里,还差点被石头绊住。敖宴“啧”了一句,拉了他一把。 “你还是先回吧。”阿苓叹了口气,扶住额,对小茗道,“我们仙人的事,凡人不懂。你就不要打扰了。” 小茗“” “快快快。”阿苓催促着她离开。 花园里杂草丛生,野草长了半人高。虞长乐踏上台阶,门锁早已腐朽,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里头要比外面保存得更完好些,敖宴打量了几眼道“还不错。” 能让东海龙子夸一声“不错”的宅子,想来真的是很不错了。虞长乐看不出为什么,问道“为什么” “至少祖上曾经阔过。”敖宴道,不知道是不是讽刺。 虞长乐“” 阿蓝道“这些木头已有百年了。” 虞长乐在后宅转了一圈,原本只是觉得院子里树木丛杂,看清之后发现院子中央居然还栽了一棵槐树,不由评价道“不太吉利。”槐树乃“鬼木”,更有能囚禁鬼魂的传言,一般并没有人会在家中栽种此树。 这棵槐树一看就已长了许多年了,在荒废的宅子里枝杈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 “虞公子” 虞长乐正要去看看那槐树,忽听得身后门被推开,阿苓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把你的好茗姐姐请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伊” “伊啊啊啊啊妈啊鬼啊” 虞长乐给他吓了一跳,回过头。 只见那伊兰舟的鬼魂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出来,满面鲜血地四处乱转,看起来十分狂乱。见虞长乐回头,她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口中呜哩呜喇地冒出一串音节。 “你想说什么”虞长乐立即上前。 阿苓贴到墙上“他妈的他妈的她怎么又出来了” 伊兰舟在胭脂盒里被一个灵师的血滋养了这么久,已经看不出什么透明了。通常来说,执念越大,鬼魂的形体也就越接近实体。她急切地抓住虞长乐的胳膊,又被灼热的阳气烫了一下,改扯住他的袖子。 敖宴皱起眉,伸手好像想将她扯开,却被虞长乐摇摇头制止了“先等等。” 鬼魂少女又是比划,又是发出“啊啊”的声音,见虞长乐怀中的白猫对她龇牙咆哮,便急了,扯住他不断地示意。 “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想不到一个鬼魂的力气也这么大,虞长乐被拉得踉跄了一下,跟着她走了几步。 伊兰舟用力点头。 她好像对这个宅子十分熟悉,哪怕失了明也未有一丝停顿,好似已在此徘徊多年。三人跟着她,除了开门或踢门,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直奔到正门。 阿苓探出头“嗯怎么出来了” “啊啊”伊兰舟拉着虞长乐的袖子,却拉了个空这一番消耗,她又变得透明了。她焦急地虚拍虞长乐的肩,一手指向地面上的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敖宴道“这是个匾额。” 这匾额好似是被人刻意反扣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几乎与地面融为一色。被反扣,似乎是不愿让人知道它写了什么;可却又保留了匾额没有干脆毁掉或者带走,透着一种矛盾的尊重。 虞长乐上前把它翻过来,露出了四个字,阿苓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怎么是这个。 “伊氏光宅”。 与伊府大门的匾额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伊宅”虞长乐不可置信道,“这宅子是伊府” 一瞬间,小茗说过的“传言”滑入脑海平民出身官宦世家别处调任的 敖宴缓缓道“传言恐怕不全是假。” 虞长乐道“等等让我理理。” 伊栋梁祖上确实是个官宦世家,伊氏也曾风光过。但后来,伊氏没落了,到了伊栋梁这一辈已经与平民无异了。当年的伊府门庭冷落,渐渐连这块地都已不是繁华处了。到后来彻底荒废成城郊,不知有没有伊栋梁刻意的结果。 他可能曾在别地做过小官,才有了传言。后来又成了芥子城的副官,再后来,当了城主,重振门庭。 还是那句,如果没有少女的鬼魂,这依旧是个风光无限的励志故事。 阿苓道“也就是说,这是伊栋梁的祖宅鬼呃,伊小姐指的也是这里吧哪里来的这么巧合的事,我们随便一选就成功了” 说着他也卡了壳。还真不是随便一选,这一大片荒宅,最能入眼的就是这栋旧伊府。 “可是这位伊小姐又是怎么回事”阿苓道。 伊兰舟的眼里又淌出一行血泪。她转过身,示意虞长乐跟她走。少女的鬼魂轻飘飘地向内飘去。 虞长乐再次回到了那方栽着槐树的院落,他心下有些凉。看伊兰舟的反应,她的尸体恐怕就在槐树下了。阿蓝哼道“民间传言,槐树下的尸体魂魄会被树所吸收、困住,在牢笼中不得轮回转世。” 虽然知道这只是民间怪谈,算不得真,但若是埋葬她的人确是这样期望的,委实恶毒到了极点。 草丛里居然还有一把生了锈的铁铲,虞长乐不太愿意去想这是做什么用途留下来的。随着土层被铲开,少女一丝也没腐烂的、苍白沾血的面庞渐渐露了出来。 阿苓条件反射想干呕,又因诡秘的气氛生生憋住了。 “叮” 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钉在少女胸口处的纯黑色的镇魂钉。虞长乐俯身攥住钉子,随即便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席卷而来。伊兰舟在一旁静静地悬立着。 敖宴似乎知道阻止也没用,只看了他一眼。 钉子凉得彻骨,虞长乐牙关打战,一寸寸地把它拔了出来。 镇魂钉脱体的那一刹那间,少女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还未等虞长乐反应过来,少女尸体的手便一把攥住了虞长乐的手腕。虞长乐撞见她带血的眼睛,刹那间好似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了进去,汹涌而冷冰冰的回忆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灌入脑海。 周围阿苓的惊呼和敖宴的声音都渺远得听不清。他向下坠去,热气化作寒冰,夜色被白日撕裂,呼啸的风劈头吹来 虞长乐再睁眼时,面前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行人如织。他口鼻里呼出白气,正所谓呵气成冰。 这是个冬日喧闹传入鼓膜,虞长乐很快发觉,许多视线都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好俊俏的小娘” “买回去做童养媳哈哈” “别胡说” “啧,可怜可怜” 这是伊兰舟的回忆现在是什么情况 虞长乐的视线很矮,且低着头,能看到自己的一双手。小小的、稚嫩的,却已经布满了茧和细小的伤口。正值冬日,这小姑娘的手上还生着许多冻疮。 他迷惑了。 伊兰舟是伊府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惊鸿一面 这小姑娘心中充斥着愤怒,像一把锋利的小剪子,仿佛随时准备着要给谁捅一个窟窿似的。 虞长乐逐渐感知到了更丰富的细节回忆里一闪而过的饥饿的童年,漫长的路途,跪在冬日冰冷地面上的钝痛而僵硬的膝盖,身上单薄得无法御寒的衣裳,脖子后面刺痒的细长棍,身旁站着的、时不时盯她一眼的中年女人。 可是这和伊兰舟有什么关系虞长乐曾听有妖怪提过一嘴人间的“人贩子”,莫非这个妇人就是人贩子 这是回忆,过去既定的事情,虞长乐只能默默地观察。 “她要多少钱”有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走到二人面前。她衣着华贵,面相却有些刻薄,薄唇细长眼。 小姑娘身旁的妇人道“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是多少,虞长乐并没有概念。但他直觉“七”这个数字太磕碜了。 没想到贵妇人蹙起精致描摹的眉“这么贵我儿一件衣裳也才七两。” 虞长乐心道,噢,不过一件衣裳的钱。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这贵妇人穿金戴银,却是一副斤斤计较的嘴脸。可是一个人,只值这么多钱吗 “这不算贵”虞长乐感觉到妇人一把把他拉了起来,紧接着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捏住她的脸,强迫她对着贵妇人,“您看看,她生得多俊俏哪” 贵妇人依然皱着眉,伸出三根葱白的指头掰着小姑娘的下巴“张开嘴巴我看看。”评价牲口一般的口吻。 一瞬间,虞长乐感觉到这小姑娘怨毒地瞪了贵妇一眼。她原本只麻木地任人摆布,此时突然张开嘴,狠狠咬住了贵妇人的手指 “啊”贵妇人尖叫一声,惊怒交加地道,“你松开小贱蹄子” 然而这小姑娘年龄虽小,力气却不小。她被贵妇人狠狠地打了好几下都分毫不松口,女人手上的金戒指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生疼的口子。 人贩子也大惊失色地来拉她,然而,她只用一双几欲喷出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贵妇人,活像个狼崽。 贵妇人甚至一瞬间,为这怨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 “我的手啊”贵妇人终于把手指抽了出来,但食指已鲜血淋漓,几乎要被咬断了。 “小婊子贱人,小娼妇你可知被贵人买了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人贩子揪住她的的头发,把她往身后的墙上撞了好几下,“快给客人道歉道歉啊” “呸”小姑娘啐掉口中的血,也开始用市井俚语谩骂起来,声音稚嫩而嘶哑。虞长乐感觉到额头上热乎乎的,是血。暗红色模糊了视线。 贵妇人颤着声道“简直、简直”她好像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虞长乐余光瞄到围观人群,皆是一脸看热闹的事不关己的兴奋,做着点评。 “我不道歉你让我死好了”小姑娘吼道,与人贩子扭作一团,“我去你妈的荣华富贵” 正僵持不下,虞长乐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哗。 准确说,不是喧哗。而是围观人群惊呼了一瞬,又很快安静下来了,连那揍她的人贩子也停了下来。 “小姐好” 他听到这样的声音。 小姑娘望过去,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因此只能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 一个软糯而清冽的声音道“谁允许你们买卖人丁的” 这声线里还带着几分奶气,也是个半大的女孩子。但她一问,人贩子和贵妇人却都立刻慌了。 “不是她是我自己的孩子,不是买卖人丁” “自己的孩子却还如此对待,岂非更加罪加一等”那女孩子的声音抬高了。她故作威严的语气有几分滑稽,围观人等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用说,她的身份一定很尊贵。 “”人贩子讪讪地,“这都是玩笑,玩笑罢了。没有人在真正买卖人丁的” 贵妇人捧着自己的手,面色青了又白,终于低声道“代我向副城主问好。” 女孩子道“钱夫人。”她轻轻地看了那钱夫人一眼,才继续道,“我会代你向哥哥问好的。” 钱夫人面露羞愤,匆匆颔了颔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虞长乐为这话中的含义震惊了。 “哥哥”、“副城主”那岂非这才是那位伊小姐 那这个小姑娘又是谁 小姑娘终于被放开了。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看清了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比这位小姑娘大些,身后站着三四位仆役。却不似寻常小姑娘那般穿红戴绿,而是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外头罩着浅粉的比甲。面容玉雪可爱,领口处一圈雪白的毛簇拥着她的脸颊,鼻尖和耳尖冻得粉粉的。 小姑娘不由得看呆了。 虞长乐听到她心里想就像一个小小的仙女。 “你有家吗我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女孩子俯下身来,柔声问小姑娘。她吩咐身后的仆役给她递来热水敷过的布巾,虞长乐这才发现,这个小仙女,并不是站着的。 她坐在一张轮椅上,膝上还放着一个暖手炉。 “没有。”被她用布巾轻轻擦拭着额角,小姑娘似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我家在蜀州。父母都死了。”她没有说,但是虞长乐能看到她心里想着的是,她的父母待她也不好。 和这烂婊子的拐子一个样她心中这样说。 小仙女的眉头皱了起来。虞长乐感觉到这具身体一下子慌了,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没想到,小仙女道:“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小姑娘顿时愣住了。她点点头,高声道“愿意” 女孩子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牵着她的那只手,柔嫩而白皙,手心是微热的,指尖是凉的。小姑娘第一反应有些自惭形秽,但很快就紧紧地反握住了那只手,急切而又贪婪,心怦怦直跳。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人贩子,又昂起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 “那我叫你梦舟怎么样”女孩子的话印证了虞长乐的猜想,微笑着道,“我叫伊兰舟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伊兰舟牵着小小的梦舟,来到了城主府。看来至少在伊兰舟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兄妹就搬出祖宅了。 “我带你去见哥哥。他正在里头与城主议事。” 虞长乐看到了年轻的伊栋梁,可称赞一句“丰神俊朗”,眉目间也还没有煞气。他是与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起出来的,看样子那就是老城主了。二人相谈甚欢,老城主不时被青年逗得笑逐颜开。 可看到梦舟,青年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与老城主说了几句,便快步走到伊兰舟身边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今日出门,在人牙子那里遇到了她。说明妹妹与我有缘。”伊兰舟并不提其他,只用了一个“有缘”的说法。她笑道,“这孩子叫梦舟。” 梦舟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位仙女一样的姐姐,竟说自己与她有缘。 伊栋梁沉默片刻,道“你愿意就好。” 伊兰舟问“哥哥,为什么城里会有人牙子你与老城主” 伊栋梁匆匆打断她“你不用管这些。人牙子也有他存在的道理。” “兄长。”伊兰舟微微皱眉,拉紧了梦舟的手,“怎能这样说” “我还有事,这就走了。”伊栋梁无意与她争辩,向老城主走去。转身时,他瞥了梦舟一眼。 里头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梦舟不由得往伊兰舟背后躲了躲。 “这不就搭上富贵了么。” 这句话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场景渐渐黑暗下去,又再次明亮起来。 这一次的地方还是伊府。 小姑娘现在应该叫梦舟了,她正在伊府的花园里。 这时的伊府花园,还并不像虞长乐看到的那样只栽了满院的树。这时是六月,院里花团锦簇,满目芳菲。花香充溢在鼻端。 梦舟采了几枝茉莉花,用一个青瓷的小瓶插了,又采了一篮子各色的鲜花向伊兰舟的屋子里走去,“小姐你看看这茉莉开得好不好” 她情绪高昂,满是欢乐,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端着花瓶,花篮套在手上,口里还不间断地“小姐,我给你簪起来吧白色的花,与小姐最搭。” 房间里,伊兰舟正手持一卷书。这时的伊兰舟大约十五六岁,比幼时生得更漂亮了,但衣着依旧素净。 她闻言,放下书浅笑道“我不簪花。不如我给你簪起来吧。” “好啊好啊”梦舟很开心地坐到了化妆镜前。 伊兰舟失笑“你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是不是” 虞长乐看到铜镜中梦舟的面容。她有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眉尾向上挑起,一副十分机灵的模样。额角有淡淡的疤痕,笑起来时有种鲜活的泼辣和刺劲儿。 伊兰舟将花别到她鬓角,衬得人比花娇。 “小姐的手艺真好”梦舟嘻嘻笑道。 其实梦舟并不适合这样素白的花,但既然伊兰舟喜欢,她也就喜欢。 伊兰舟现在是站着,虽然看起来孱弱了些,可脸上却是有血色的。虞长乐也注意到她的屋子里并没有轮椅。 二人站着的是虞长乐来过的那件屋子,还有一扇小门通向另一个房间。这是虞长乐那天夜里没有注意到的,看来那是梦舟的屋子。 “哥哥又送了花种子回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种着。”伊兰舟道。她的口气很自然,与梦舟之间全无主仆的分别。 虞长乐猜得出,现在是伊栋梁求学问灵的那段时间。伊栋梁和老城主的关系真的很好,几乎像父子一般,伊氏兄妹甚至住在城主府中。 十几岁的女孩子,像两枝花一样依靠在一起说着话,胭脂水粉都要用一样儿的。梦舟懒懒地倚在伊兰舟身上,道“看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咯。” 伊兰舟被她懒散的样子逗笑了,问“你还是不喜欢哥哥吗为什么” 梦舟心里说,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虚伪的老鬼。废物一个还去学什么灵师,老城主还大力支持。结果现在病得那么重,看见这个狗东西会带得人倒霉。 口上却道“没有。我只喜欢小姐,对城主没什么看法。” 这倒是真的,虞长乐知道梦舟普天下谁都不在乎,只在乎一个冰雪天把她带回家的伊兰舟。其余人在她眼里不是烂人就是废物,只有她家小姐是顶顶的仙女。 “你呀。”伊兰舟笑叹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六月已经有些热意,闷在闺阁中的正午更是躁得慌。 伊兰舟侍弄了一会儿花,便又去看书。梦舟贪凉,毫无形象地赖在地上,枕着伊兰舟的腿,手上给她轻轻地打着扇子。 花的幽香在房间里流动,闻着似有凉意。但许是天气闷热,伊兰舟看了没几页就放下书,按着额头道“梦舟,给我拿些药丸” 她没说完,声音便低了下去,倒在了梦舟身上。梦舟一下子慌了,连声道“小姐小姐” 少女晕倒在她怀里。梦舟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快叫医师,快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生死一别 场景又是一转。 映入虞长乐眼帘的,是二十多岁的伊兰舟。 重重幔帐,药味弥漫。伊兰舟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脖子上挂着那只长命锁,虞长乐知道这是梦舟在佛殿里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只求她的小姐平平安安。 伊兰舟的睫毛颤抖了下,睁开眼睛,绽开一个笑“梦舟,我不是叫你不要守着我的吗” “小姐已经说过一万次啦。”梦舟轻哼了一声。 伊兰舟笑道“一万次你也不听,医师说什么你倒是都听。你与我情同姐妹,本不必如此。”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掰着指头数“什么不能受惊悸、不能受寒、不能受热、不能吹风我哪里这么娇弱了” “是我自己愿意的再说,就算调换过来,你也一定会为我做这些的。”梦舟道,扶着伊兰舟坐起身。 虞长乐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些片段。自此十五岁那一天之后,伊兰舟就一病不起,病情反反复复,几乎终日还能躺在病榻上。 而梦舟一直陪着她,事事亲力亲为。她总疑心有人要害伊兰舟,服侍伊兰舟的只有几个婢女,其中就有小茗;而能近伊兰舟身的,只有梦舟一个人。 “今日是不是哥哥会回来”伊兰舟道。她今日气色好些,说话间,嘴唇渐渐有了血色。 “他还知道回来。”虞长乐听到梦舟心里呸了一句“虚伪”。 伊兰舟下床,梦舟为她穿好衣,裹得密不透风。 “我想去花园里转转,就不要带侍女了。”梦舟刚要说“那怎么行”,便听伊兰舟道,“只有我和你,就像十五岁时候那样。”她不比梦舟大多少,却总是把她当孩子。 于是梦舟便息声了,只咕哝道“小姐呀。” 院子里还是开着很多花。在四年里,梦舟把所有的花都照顾得很好,时时将鲜花给小姐看。在她看来,伊栋梁唯一的用处就是会这些花儿,让小姐开心。 “呀,忘带花篮了。” 梦舟懊丧地跺跺脚。伊兰舟道“我在这儿等,你去取吧。” “那怎么行”梦舟看看凉亭,“这石凳子这么冷。” 伊兰舟笑着打了她一下“真把我当什么娇贵的花了正午暖暖和和的,哪里要紧” “好吧。”梦舟不情不愿地应下,还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通。 最精致漂亮的那个花篮是特意给小姐准备的,梦舟一时想不起来放在了哪里,便在几处屋子都找了一遍。 提着花篮出来,她心情松快地沿途看看都有哪些好看的花,待会儿准备告诉小姐来采。 溪水边的桃花不知有没有开了,梦舟想了想,便绕过花木从去。这里十分幽禁,她很少来,草长得很高了,因此走得有些一深一浅。 没想到,她却忽然听到了人声。 “张兄” 梦舟皱起眉,谁会在这里说话还是个男声。 一同经历这些的虞长乐心跳开始加速。梦舟蹲在草丛里,探头看过去,花树掩映下隐约可见两个男人的身影。 尽管隔得很远,梦舟还是认出来了是伊栋梁和他的一个灵师朋友。 伊栋梁怎么提前回来了梦舟疑心更重,悄悄地更往前去了。 “张兄,虫粉毒已起效了。和她一样,都病在床上呢。”伊栋梁的声音。 虞长乐看到那位“灵师”身上邪气缭绕,一看便知走的不是正途。那张兄道“听说前城主已经写了交接文书”明明还未交接,他就已称“前城主”。 梦舟呼吸一滞。这是什么意思虫粉毒伊栋梁给老城主下了毒 和“她”一样这个“她”,是谁梦舟心里惊涛骇浪,一个恐怖的猜想渐渐升起。 “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伊栋梁似有疑虑。 张兄笑道“老城主久病不愈,告老还乡。再完美不过。伊兄,你以花掩毒的手段,我可真是佩服啊。” “张兄,蛊虫何时能采摘”伊栋梁向“张兄”说,“二十年已到了。我怕再不采摘,她就要被虫粉毒死了。” 张兄思量片刻,道“今晚。” 巨大的惊骇摄住了梦舟的喉咙,她死死捂住嘴,一时大脑竟一片空白。 “伊兄。”张姓的邪修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连亲妹妹都能作蛊母,我可是有些不信你呀。” 伊栋梁“哈哈”笑了几声,亲昵地揽住邪修的肩“怎么会呢张兄你可是帮我成大业的人。将来蛊虫炼成,镇于祖宅,保我更上青云,兄弟我可不会忘了照拂你。” 张兄道“我二人将来同分权柄,情同手足,伊兄你可别忘了。哈哈哈” 梦舟和虞长乐都从对话里推出一切是怎么回事了。梦舟看向手中的花篮,想起那四时鲜花,只觉寸寸都是淬了毒的刀剑 伊栋梁想平步青云,便结交邪修,弄到了那“虫毒”。在伊兰舟十五岁不,在更早就将虫毒藏在了花里,使伊兰舟身体衰弱,病重不起。老城主的病重而退仕,也是他的手笔。 他未必不知道伊兰舟的天资,而是本就知道,才要炼其为蛊虫,助他自己的气运伊栋梁身上灵气,也多半因为此 那边二人说笑着,位置移动,虞长乐终于看清了邪修的脸。在伊府里并无这号人,看来伊栋梁并未遵守承诺。 那句“情同手足”,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梦舟如坠冰窖,她心中的寒意直直地传达到了虞长乐心里。她往后退去,却因发软的手脚跌坐在地,带得树丛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气氛顿时一凝,虞长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伊栋梁向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了”邪修谈得正兴,没有注意到这里。梦舟全身紧绷,恰巧此时有一阵风吹过,穿过树丛发出了“沙沙”声。 “无事。”伊栋梁摇摇头,目光还看着这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大约是什么小老鼠吧。”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道“反正结界已经布下,它也插翅难逃。” 二人走出了视线。 梦舟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腿,仿佛在做梦似的无声地道“小姐小姐对,要赶紧告诉小姐。要快点告诉小姐” 踉跄地跑出去十几步,梦舟又猛地站住了。 不,不能告诉小姐。 小姐心肺虚弱,怎么受得这种刺激 她渐渐绝望起来,紧握着花篮的柄,手用力得发抖,上头的螺纹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而且,就算告诉了小姐,又能怎样结界已经布下,别说还有一个小姐,哪怕是梦舟一个人都不一定逃得出去。她们二人插翅难逃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关注到伊栋梁为什么她早不想到那些该死的花为什么她救不了她的小姐 梦舟一颗心一会儿像浸泡在岩浆里,一会儿又掉进冰天雪地。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抖得厉害。她忽然一把握成拳,竭力遏制住了颤抖。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虞长乐口不能言,只有双眼与双耳默默地看着、听着这三年前的一幕。他恨不能回到过去,亲手改变这一切 可是,不行。 再回到花园的小凉亭的时候,梦舟已经恢复了笑意,神色如常。只有虞长乐知道她的手心全是汗,腿肚子绷得厉害。而她心中,已经酝酿有一个计划。 “对不住啦,小姐,我记错了。花篮不在那儿。”梦舟脚一软,干脆就势坐到了伊兰舟脚边,拉着伊兰舟的手撒娇,“小姐” 伊兰舟摸摸她的头,笑“好了好了,多大的人啦,不要卖痴了,像什么样子。我也不会怪你。” “小姐,他们说我土”梦舟忽地带上了哭音,抱着伊兰舟的腿把脸埋在她膝上,“他们说我是贱籍,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贱民,进了伊府是鸡想变凤凰” 伊兰舟愣住了“谁你离开时去哪了告诉我是谁。” “就是他们嘛就是那群下贱坯子、小浪蹄子”梦舟越哭越像真的,不肯抬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小姐,我这辈子就只能穿丫鬟衣裳了,是不是呜” 梦舟性格向来强势,从未在伊兰舟面前哭过,更别提这样闹小孩子脾气了。 “你不是丫鬟,你是我的妹妹呀。”伊兰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握住她的手,细声细语地安慰,“任他们如何说,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从你进伊府的那一刻起,你我就是姐妹了。” 梦舟闻言鼻子一酸,心中大恸,真的掉下泪来。可她不能说为什么,只能抽抽搭搭地道“真的吗那我能不能,能不能和小姐换一天身份我穿小姐的衣服,小姐穿我的衣服。”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伊兰舟,心中紧张无比,生怕小姐看出不对来。 幸好,伊兰舟点了点她的额头,哭笑不得“原来你是想着这个。早说不就行了” “那快走快走,现在就换”梦舟装作破涕为笑了,拉着伊兰舟回房间。 她二人身形相似,换上之后几乎不辨你我。再加上对彼此神态熟悉,若是在屋子里待一天,不露出脸,其他丫鬟定然也分辨不出来。梦舟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道“小姐的衣服真好看”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鲜妍得像花。梦舟道“还得更像些。”她往脸上扑了些粉,生生白了一层,又把自己那对上挑的眉毛尾巴藏了起来。 伊兰舟的脸就在她脑海里,闭上眼都不会忘,她垂眸的那一瞬间,虞长乐几乎就以为她是伊兰舟了。 “你这是取笑我呢。”伊兰舟看小孩子似的看着她,任由她胡闹。梦舟把她拉到化妆镜前坐下,嘻嘻笑道“小姐,我给你化成我。” 看着那盒胭脂,伊兰舟无奈道“我还从未用过这样的颜色。” 这是梦舟这辈子描画最认真的一次。 罗黛将伊兰舟的眉毛勾得飞扬起来,眼尾如顾盼神飞的小钩子。胭脂画出健康的红晕,唇色红润,嫣然含笑。 一个冰雪雕成的美人,转眼间就成了会在花丛中扑蝶笑闹的少女。虞长乐心中酸涩得难受。 梦舟后退一步,心中叹道小姐啊。 她微微闭了闭眼,把那滴不听话的眼泪眨掉。 梦舟随时把金钗攥在手中,藏在袖子里,一直到了晚上。 “说好的一天还没有过去呢。我当然要睡小姐的床,小姐睡我的床。”她故作蛮不讲理的模样,伊兰舟也看得新奇,放任她这难得的胡闹“那就这样啦。晚安。” 梦舟躺在床上,道了句“晚安” 灯火熄灭了。梦舟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攥着手中的金钗,等着命运的降临。这就是她想到的办法不是办法的办法,放手一搏、鱼死网破的办法 虞长乐静静地等着伊栋梁的到来。 月亮一点一点地升到中天,夜色浓郁,明月皎洁,花木的倒影印在窗上。这本是多么好的一个夜晚。 哒。 哒。 哒。 走廊外传来了脚步声,在寂寂的黑暗中回响。踩出这脚步的人好像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虞长乐甚至从中听出了愉悦之意。 临近门的时候,来人甚至哼起了小调,声音低哑。 梦舟手指冰凉,闭上了眼睛,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只锋利的金钗上。 “小老鼠,偷灯油。挖出眼,剜掉头”来人越走越近,虞长乐生出不祥的预感。 黑影站到了窗前,伊栋梁轻轻地笑了一下,伸出了手 梦舟金钗出手,直刺向伊栋梁腹部 “哧” 金钗尖端划破了一大片衣料,刺入了血肉,梦舟心中一喜,却很快又坠入谷底。 “小老鼠”伊栋梁笑着,抓住了梦舟的手腕。燃灯符飞到空中,映出了他俊朗阴郁的面容,沾着几滴他自己的血,好像有些诧异,“你居然想出了这个方法。” “可惜。”他道,“还是被我抓住了。” 梦舟拼命挣扎,高声大骂“下贱坯子小姐快”却感到口中一凉。鲜血狂喷,涌进了喉咙,她整个口腔都剧痛难耐,又被死死攥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这一刀,是告诫你,不该说的不要乱说,不该喊的,就藏进喉咙里。” 伊栋梁的声音低柔而冰冷,撕去了城主的面具,他话语间的恶意和带着血腥气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不过你这点做的倒是不错,没有告诉兰舟我的事。” 梦舟忍着疼痛,极为冷静地以指去戳刺伊栋梁的眼睛,却被半路截住。 夜色中寒光闪过,梦舟左眼一痛,惨叫就要爆发出喉咙,却痛到极致痛得发不出声音。更何况她已经没有了舌头,喉间被血堵住,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一刀,是告诫你,不该看的不要看。”伊栋梁的声音冷漠而优雅,他捏住梦舟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仔细端详后笑道,“你长得比兰舟好看,又何苦把自己画成这样。” 梦舟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胡说放屁 伊栋梁继续道“你是个忠仆,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右眼也是一痛,梦舟的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眼前的视线彻底黑暗下来。虞长乐心一揪一揪地痛。 眩晕的感觉泛上来,而梦舟居然笑了起来。她的口张张合合,心里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你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少女的血已经流了满床,显然已经不能活。 “再见了,漂亮的小老鼠。”伊栋梁的语调中居然有些可惜,脚步轻快地往偏房走去。 不行 听到他离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梦舟撞下了床,竭尽全力地向偏房的方向爬过去。 浓稠的血在地上留下了骇人的印记,仿佛厉鬼爬行留下的痕迹。 她没有了眼睛,说不出话,却还是记得伊兰舟的位置,向着无边的黑暗爬去。头顶似乎有嘲笑声。每挪动一寸,便失去一分力气。 我不怕死,她想。她只怕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生命像冒着光的泡泡一般从梦舟的伤口里流逝出去,身体很轻,意识逐渐消散。 而伊兰舟还沉睡着,一无所知恶魔的靠近。 小姐,快跑啊快跑 梦舟好像看到十岁的伊兰舟在对她笑了,温温柔柔,那么好看。那惊鸿一面,烙在她心头,让她甘愿用这一条命来相报。 小姐。梦舟无声地喊着。 快跑小姐,小姐快跑啊快跑 快跑、快跑 她呢喃着,直至彻底沉入黑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何人为恶 “醒醒” “虞公子” 虞长乐感到有双爪子在拍自己的头,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晦暗的苍穹,他眼眶一酸,视线再度模糊。 胸中怒火像是要把心肺都烧个干净,他捂住剧痛的头,现实与回忆扭曲成一团,嘶哑道“我要杀了伊栋梁我要杀了他” 属于梦舟的和属于他自己的愤怒让虞长乐几欲疯狂,眼前很快又变成了那个血腥缭绕的夜晚,伊栋梁的声音如恶魔低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分不清自己是谁。 “虞夏” 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虞长乐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眼前渐渐清晰,深蓝色的鳞纹锦布映入眼帘。再向上,是一双带着焦急的紫蓝色双眸。 阿蓝抓了一下他的头发,道“还不醒这种低级的梦魇都能被困住”虞长乐“嘶”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死死地抓着敖宴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被圈在了他的怀里。 他忙推开,梦游似的道“我看到了梦舟的回忆” 敖宴皱起眉,抬起袖子胡乱地在虞长乐脸上擦了几下,板着脸道“你哭什么把脸擦擦” 虞长乐被擦得脸痛,忙道“停我自己来皮要破了” “梦舟是谁到底怎么回事”阿苓见虞长乐总算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你快说你看到了什么。突然晕过去,然后晕到一半开始哭,吓死人了” “梦舟,就是这个少女的鬼魂。”虞长乐眼圈还是红的,深吸一口气。他见二人一猫还防备地把梦舟的鬼魂拦在身后,便道,“她不是要害我。” 阿苓糊涂了“怎么回事这不是伊小姐吗” 虞长乐摇摇头,开始讲述。 夕阳已经沉下去,暮色四合。 这个故事并不是很长,可到最后阿苓还是哭了。 “原来是这样”他连矜骄气都顾不得装了,抽抽搭搭、涕泗横流地道,“怎么会这样梦舟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 他会的脏话毕竟也只有那几句“他妈的”,憋了半天大怒道“人渣不配做人畜生不如我们今天就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敖宴微微闭了下眼。 在讲述过程中,梦舟的鬼魂一直悬立在他们身旁,双眼终于闭上了,不再露出那两个血洞,只是眼皮有些塌陷,血泪也还在,看起来还是诡异。 但现在连阿苓也不会觉得她吓人了。 三年前,梦舟被杀葬于槐树下,伊兰舟被炼制成邪蛊,以庇佑伊栋梁的气运。他身上没有沾染到伊府中的邪气,那就说明邪蛊还在起作用。 那么她现在在哪儿 而伊栋梁偷走阿苓的镇邪符,应当是他以为伊府“闹鬼”的这个“鬼”是伊兰舟,因为梦舟被镇魂钉克制住无法作乱。那么,只要找到这枚镇邪符,就能找到伊兰舟了。 “伊姐姐是不是也在这祖宅里”虞长乐向梦舟道,脚点了点地。 梦舟迟疑了一下,点头。 阿苓跳起来道“那快点带我们去找” 但梦舟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虞长乐一愣,轻声问“你不想带我们去吗为什么” 没想到梦舟眉头紧皱地左右乱飘,好像极为为难、痛苦纠结的样子。她捡了一根树枝,歪歪扭扭地写道“不能。危险。” 敖宴道“伊栋梁我们还不至于收拾不了。” 梦舟摇头,继续写道“不是。” 不是,那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梦舟飞快写道,脸上流露出一种恐惧来。 虞长乐皱起眉,回忆了一遍整件事,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一个疑点。” “伊宅里的邪气,既不是伊小姐,又不是梦舟,那是哪里来的” 阿苓咽了下口水,道“邪气会不会是虞公子看错了” “不可能。”阿蓝道,“何况还有你的风邪铃。” 越来越黑的天色中,风吹过杂草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把破旧的木门吹得拍在墙上。整栋废旧的伊宅,显露出一种诡谲的气氛。 就在此时,通向前院的门被打开了。 “仙客何故到伊某的祖宅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伊栋梁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阿苓道“他怎么发现了” 敖宴倒是不惊讶,他道“不发现才怪。本来我们也就没多谨慎。” 虞长乐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敏锐、邪门到了极致,说不定早就在暗中关注他们,今早说“批公文”消失只是个借口。 梦舟在他踏进来的一瞬间,就狂怒地尖叫起来。她双手指甲暴长,双目怒睁、血泪流溢,口中牙齿尖锐,俨然已经是一副厉鬼模样 她直直冲上前去,想要将伊栋梁扼死,其余人紧随其后竟追不上她的速度。 伊栋梁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手中捏碎了什么东西 虞长乐心道不好 伊栋梁闪身消失在门后,与此同时,地面震动起来,灵光冲天,花园中土墙拔地而起虞长乐踉跄了一下,土墙瞬间超过了屋顶,将二人一猫隔在了这一头,只有梦舟追着伊栋梁去了,阿苓不知被冲到了哪里,只听见他吐灰尘的声音“呸呸呸” “这座祖宅地下都是阵法。”阿蓝眯起眼睛,“他可真是下了血本。” 土墙也只是抵挡一时,这里三个都不会被区区土墙拦住,可行动到底是被推慢,而灵阵可不会等人 阿蓝身躯变大,化作似狼非狼的巨兽,咆哮着向土墙撞去。 轰隆 土石掉落了一地,尘土飞扬。又是一撞。 轰隆 两撞之下,土墙彻底崩塌,灵光从中飞溅出去。虞长乐手掌按地,试图找出阵眼。 但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虞长乐抬头,瞳孔缩紧“什么声音” 吼 一声低鸣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阴郁的戾气与寒意,让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地底的灵阵也忽然波动,把虞长乐手臂震得发麻,不得不收手。 敖宴脸色苍白,按住额头,身形竟晃了下。 邪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仿佛有什么邪兽要破地而出阿蓝受到的冲击似乎格外大,它神色极冷,甚至还有点不可置信“这个气味是” 吼 虞长乐眼前一黑,耳边全是铁链晃动的声音。这声音和气味都极其熟悉,他模糊地想,是在哪里感觉到过 又是一阵撼天动地的摇晃,虞长乐借势一滚,本能地避开了什么东西。他握紧非夷,看到原来他待的地方杂草已经被什么黏稠发臭的液体腐蚀了。 再往上看,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条四头的、长相狰狞的怪蛇凭空出现在了院子中,占据了整个视线。 它的颜色极其绚丽,艳红如枫,仿佛被烈火焚烧的铁水一般。 蛇头仰天长啸。它身上还有残留的黑色锁链,那些锁链足有儿臂粗,在蛇身上留下灼烧般的痕迹。蛇痛得不住抽动,口中吐出酸液,四散飞溅,落到瓦片、土石、草木上,皆是滋滋作响。 虞长乐震惊了“这是什么这是哪来的它长得好像” 他不确定道“育蛇育蛇有这么大吗”还有四个头 怪蛇刚刚醒来,还有些不清楚状况。敖宴满脸冷肃,额角眼尾冒出龙鳞,一跃而起化为蓝龙,蓝色的鳞片上月华流转。他狠狠地将伸过来的蛇头撞开 空间霎时就小了,被两个庞然大物挤占。夜色下,一龙一蛇对比,蓝龙竟小了一号。 鲜艳的蛇头神志不清地乱舞着,将一片屋子压塌了,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啦声。蓝龙释放出龙压,蛇头晕头转向,被逼得向阿苓和虞长乐的方向逃去。 阿苓大叫着逃避,狂舞着移花剑“别过来别过来我他妈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冒出个怪物” 四头怪蛇瞳孔逐渐缩紧,发现了新的对象,三只头冲向了敖宴、虞长乐、阿苓三人,一只头去追发动了惊扰它的阵法的伊栋梁。 虞长乐死亡奔跑,一面跑还不忘大喊道“阿蓝你去帮梦舟姐姐” “你们弄出了什么东西”伊栋梁因这变故,也狼狈地逃命。梦舟紧紧跟在他后头,他拔剑与之缠斗,剑上灵光大涨,把梦舟狠狠地反弹了回去。 他的震惊不似作伪,虞长乐道:“什么意思这不是你的阵法” 那这怪蛇是哪里冒出来的 怪蛇身上带着极强的凶煞之气,整个祖宅里的灵阵停滞住了,地面不再震动,虞长乐按地一探,地底的灵气四散奔流,灵阵几乎碎了个干净 他惊疑地望着怪蛇,不知是敌是友。 伊栋梁脸色阴沉如水,毫不恋战,向院门奔去。他将手章划破,灵阵再次暴涨,祖宅的四面墙壁都在往上增长,灵光炫目,竟是要把这里化作囚笼。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阿蓝闪身拦到了门前,怒目圆睁,咬向伊栋梁。伊栋梁灵活得像个虫豸,滚倒在地逃出兽口,梦舟再一次与他扭打到一起。蛇头冲来,阿蓝变出双翼,伺机攻击。 “贱人是不是你坏我好事本来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伊栋梁终于失去了风度,脸上带着被抓出来的血痕,“你怎么还不死你给我去死” “要死的是你” 这一声不是从梦舟口中喊出的,而是那戾气投射到所有人脑海里的声音。梦中死死地掐住伊栋梁的脖子,张口咬在了他的左眼上。 “啊啊”伊栋梁惨叫出声,传来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阿苓不由也毛骨悚然道“这就是厉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积压了三年之久的怨恨,一朝爆发,便是无可阻挡之势。虞长乐心怦怦直跳,这场面委实血腥,怨气也委实深重,处处在提醒他,这不是个小姑娘,而是厉鬼。 少女抬起头,口中滴出鲜血,仿佛地狱的罗刹。伊栋梁拼命地爬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厉鬼在杀人啊快救我救我啊” 这邪气太过骇人,就算阿苓没有阴阳眼,他也感知到了,周身起了鸡皮疙瘩。厉鬼尝到人血,只会更疯狂,阿苓手提起剑。却又放下,大声道“比起她,你才是恶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与蛇共舞 阿苓吼完这句,却又有些忐忑地看向虞长乐。 世有灵师,意在除魔卫道、捍卫清正,保卫不能御灵的普通人不受侵害。 而现在有个厉鬼在虞长乐眼前杀人,手段还如此残忍,可他心中却觉得杀得好、杀的是罪有应得,这样死还便宜他了 虞长乐想起幼时在碧落山,第一次引气入体、问灵天地时,问怀璞老人“什么是灵师”,师祖起初回答的便是书本上的这一句“除魔卫道、捍卫清正”。 但小虞夏听不懂。他记得自己追着怀璞问“师祖师祖,说明白点啊到底什么是该除的” 师祖道“就是坏的东西。哎,鱼都被你惊跑了,就不能安静一点。” “邪妖邪修我能看到邪气,有邪气的就是坏的对吗”虞夏追着不放。 师祖沉吟片刻,道“也不一定。” 虞夏道“那可怎么判断呀。” 鱼咬了饵,跑了。师祖道“哎哟喂,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到时候你自己就会判断了。不管是什么人、什么妖,不管是灵是邪,不管他本人是好是坏总之,做坏事就要被惩罚。” 虞夏脑子转的很快,抓住了这句话里的漏洞“不对啊,师祖你的意思是,坏事不一定是坏人做的那做好事呢,也不一定有好报吗” 师祖看着再一次空掉的饵,气哼哼地道“对对对别问了,再问我们今天晚上就吃不到鱼了反正人间规矩,看到厉鬼凶煞,除了便是。” 那时的虞夏,被关在碧落山里养得天真不谙世事,书本和话本里的故事都离他太远,所有的道理都是师祖教给他的。 虞长乐平常性情并不激烈,可此刻心里却无端生出一股叛逆来。厉鬼一定该除谁定的规矩 师祖叫他自己判断,那他又何必管什么人间规矩 虞长乐对阿苓道“其他恶鬼我不知道。但是梦舟,不应该就算要除,也是等她报仇之后。” 阿苓道“嗯我也觉得这样”他险些被怪蛇扫到,却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笑。 伊栋梁也有些实力,五感比常人灵敏得多,听到了他们的话破口骂道“平日里装什么正义之士,现在却如此虚伪看着平民被邪鬼毒害,竟见死不救,如此无动于衷” 他拼命地抬起头,只剩一只的眼睛怨毒地盯着二人,梦舟的鬼魂趴在他背上,从他头皮上生生撕下一块皮肉来,“啊啊啊” 阿苓刚好看见这一幕,脸色立竿见影地青了,看来又是想吐,扭头骂道“滚你爷爷的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这是你欠的孽债” 虞长乐很快发现,这不知立场的怪蛇似乎并未开灵智。阿蓝沉声道“这是被人改造过的蛇妖,现在是凶兽。小心。” 虞长乐点头,有去气伊栋梁“不仅不要除,我还要超度梦舟姐姐。” 伊栋梁口中怪叫,衣裳沾满了尘土,像是两个恶鬼在缠斗,他道“超度超度哈哈哈痴人说梦,你们别想” 他双眼都已变为了血洞,仿佛已经神志不清了,语调让人毛骨悚然。 世家规定,只有不杀人、不作恶的鬼魂才能被超度。厉鬼恶鬼就算报仇前能有理智,但一旦沾了人命,大部分都会异化成没有心智的怪物,只有很少还能保持神志。 所以世家不会冒这个风险,而是趁它还没杀人直接超度。 甩着钓竿,吸引着蛇头的注意力。“看这”他趁其不备,鱼线绕了几圈缠到了蛇脖子上,切断了几片鳞甲。 蛇头痛得嘶嘶怪叫,甩着头想摆脱,把虞长乐吊了起来。就是这挣扎间,虞长乐吊在半空,看到蛇尾处一个贴匣子滚了出来,上面刻着许多封印的痕迹。 黑暗、铁链、沉重的压迫、焚烧般的疼痛无数残象一一闪过虞长乐的脑海。 为什么这么熟悉 他想起来了,是那个梦 电光火石间,虞长乐喃喃道“我梦见的,不是梦舟或者伊兰舟,而是这条蛇” 他大喊“我明白了伊府里的邪气是这条蛇妖的,它被什么人困在了这里,想要出去报复闹鬼却不是蛇妖做的,它被伊兰舟压制住了” 伊栋梁以为是伊兰舟在闹鬼,可伊兰舟分明不由自主,甚至还在庇佑于他;而梦舟更不可能。 不管是什么,都肯定是十分危险的东西。它就在这栋祖宅里,而且很可能是被什么人困在这里、所以才将满腔邪气投射到了祖宅的现主人家宅中。而这连伊栋梁都不知道 “那些什么掉花瓶门无风自动,是伊兰舟做的她是想要提醒伊府里的人快跑,而不是作恶她知道伊栋梁杀了她,可还是想护住伊府的无辜者” 这一句清亮又透彻,所有人都听到了。 伊栋梁道“这怎么可能你在骗我闹鬼的难道不是她” 死死掐住伊栋梁脖子的梦舟顿了一下,眼中血泪滴到了男人的脸上。她张口,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鸣。 虞长乐知道自己猜中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人”伊栋梁脸上显出疯狂来,“这三年来我天天都在做梦她会回来复仇这些天更是夜夜噩梦,梦到她和这个贱人满脸是血地来找我报复现在你跟我说她要救伊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用了这种邪术的人,自己也会受到反噬,灵魂在死后就会立即破碎,连转生都不能。伊栋梁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少女拔下发间的金钗,乌发散落。 时隔三年,金钗终于落下,刺入了伊栋梁的喉咙。他睁大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败落了。 天空下,他的面容渐渐僵硬。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在了黑洞洞的眼中。而梦舟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虞长乐凌空抛出一样东西,少女便缩小成光圈,被吸入了飞过来的胭脂盒中。 这一边,蛇头嘶鸣,非夷竿的鱼线切断了蛇鳞,卡进了它的血肉中。虞长乐看着倾落下来的黑血,头脑中第一个反应是完了,我要秃了。 “接着”说时迟那时快,阿蓝吹了一根长毛过来,雪白的毛发瞬间变成了一把白伞,将将遮在了虞长乐头上。 “谢谢阿蓝”虞长乐惊魂未定地握紧伞柄,庆幸自己保住了一头乌黑长发。 因为疼痛,巨蛇完全清醒过来,一只蛇头狂怒地向虞长乐咬去。虞长乐心起起落落,心中哀嚎才保住头发又要丢了命,就见蓝龙躲开了另一个蛇口,飞身撞来。 巨蛇鳞片极其粗糙,还带着倒刺,这狠狠一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虞长乐感觉到什么东西掉落到了地上,低头一看,竟是几片蓝盈盈的鳞片 “敖宴”虞长乐自己受伤都不见得这么紧张,奈何他吊在非夷竿上,近不了敖宴的身,“你别乱来撑不下去就逃,没事的” 龙鳞没了本体的灵气护着,落地不消片刻,就被腐蚀了个干净。 “我无事。”敖宴传音给他。可他分明不是没事的样子,蓝龙身上出现了斑驳的痕迹,露出了底下淡蓝色的皮肤。 虞长乐心中焦急,一挺腰翻折了上去双脚夹住非夷竿。 巨蛇翻滚,阿苓的落脚点被挤占到避无可避,道“你注意一点啊啊啊” 少年衣摆下露出了一截雪白紧绷的腰肢。这一用力,鱼线再次往下切了一段,怪蛇痛得直甩头,却再一次助长了锋利的蛛王丝,如热刀切蜡一般将整个蛇头斩下 蛇血喷涌而出。 他举着伞翻身轻盈落地,青丝飞舞,白袖翻飞,手往前一倾将伞遮在了阿苓上方。血啪啦啪啦砸在伞面上,像黑色的雨。纯白伞面上如同泼墨。 虞长乐把伞塞到阿苓手里,“拿着”阿苓接过伞看着他“我”虞长乐却直奔向敖宴。 阿苓“”行吧。他贴着建筑不动,以免帮不上忙还添乱,却有些不甘心,握了握拳。 那头,敖宴险险避开了蛇牙,却又被刮蹭得掉下几片龙鳞。虞长乐心急如焚,他早该看出不对的 天灵妖对上一只变异的蛇妖,会战成这样吗敖宴明显是状态出了问题,在他二人刚见面时问题就已经存在了那时他不受控制跌落下去,还有在伊府时睡眠状况不佳,还有许多微小的异样。 现在竟然开始掉龙鳞了对于任何妖物,保护自身的鳞甲、毛发都是不会轻易脱落的。 虞长乐钓竿一甩钩住了蛇头,他的发丝被汗水黏在了脸上,手臂也有些酸痛。单单手臂的力量对于巨蛇简直是一叶草芥。眼看蛇头就要袭向敖宴,虞长乐瞳孔一缩。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浓烈的妖气刹那间,他脑海里空白了一瞬,骨髓中仿佛融进了一把烈火。 灵脉仿佛要炸裂开来,少年身形纤细,与巨蛇形成了鲜明对比,但他却把蛇头扯了下来,一拳砸出,灵气波动悍然传遍了宅邸 “虞长乐” 阿蓝的吼声直抵耳畔,虞长乐再回过神时,整个蛇头竟生生被狂暴的灵力炸了开来,而他灵海已经平息了下来,仿佛刚刚的爆发只是错觉。 白色的伞第一时间就围聚成一团,防止了飞溅的黑血腐蚀周遭。 虞长乐砸出的右拳当时整条胳膊都覆盖了灵力,毫发无损。他也被自己的爆发吓了一跳。 怪蛇暂时安静了下来。蓝龙巨大的眼瞳中倒映出虞长乐的身影,他微闭上眼,化作了蓝衣青年。敖宴往前走了几步,面色白如金纸,虞长乐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敖宴再一次道“我无事。” 那边阿蓝解决了一个蛇头,怪蛇只剩最后一个头,艳丽危险的鳞甲亦是斑斑驳驳,却还是未退缩。而它断掉的那几个断掉的上半身还是舞动着,血肉发出菇滋菇滋的声音,似乎在愈合。 虞长乐现在右臂极酸,有种灵力亏空的感觉。阿蓝跳到二人身前,狠狠盯了他一眼,转头对怪蛇低声咆哮,虞长乐带着敖宴后退一步,握紧了非夷竿。 就在此时,阿苓从废墟里钻了出来,高声道“看这里” 他挥舞着双手,怪蛇被吸引,却忽然一阵灵光从阿苓手中冒出。阿苓高举手上的东西,虞长乐看清了是那个封印的贴匣子贴匣子已经破损,关不住怪蛇了,但它冒出的灵光却让怪蛇嘶鸣起来。 沐浴在灵光之中,多余的蛇头失去了生机,像布条一样软趴趴地垂着,怪异无比,接着化为灰烬,戾气的黑烟也脱体而出。 它身躯逐渐缩小,最后变得只有一臂长,可怜兮兮地缩在一地狼藉里。 “成功了”阿苓腿软得不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猛擦头上的汗,“我猜这个可能有用,呼幸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渡魂止息 夜空下乱爆的灵光终于止息下来,放眼望去,大半个伊府已成废墟。 虞长乐才发现这晚的月亮也很圆。夜风吹过,他感觉到一丝凉意,脱力地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 阿苓搓搓脸,该为蹲姿用树枝戳戳育蛇“就是这么个小东西”育蛇被树枝戳来弄去,想跑又跑不了。 虞长乐问敖宴道“我们”这条蛇身上已经没有邪气了。 他想起那个梦,觉得这条育蛇毕竟也是被人捉了去、改造成这样的,还封印在匣子里这么多年,若是杀了好像也不太好。 “算了。”敖宴沙哑道,也蹲坐下来。 阿苓松了树枝,巴蛇立刻逃了。 虞长乐弯起嘴角,心想这位二殿下也不是那么暴戾的。敖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只是心情好,放他一马罢了。” 虞长乐自己坐得随意,看敖宴矜贵的坐姿挑了挑眉,左手一揽,敖宴头撞到了他肩上,“你没事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敖宴打开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 虞长乐道“好吧,我等到你愿意对我说的时候。” “有事的是你”阿蓝变为比白狼小一号的猫,跳到虞长乐头上,“你”它顾忌着什么的样子,改口,“接下来你都给我待着,不许乱闯” “哎”虞长乐被扑了满脸,把猫从脸上扯下来,“我能有什么事,哈哈哈”他笑得有点心虚。 突然爆发力量,确实很奇怪,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一般。虞长乐的右手几乎不能动弹了。 不过,这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虞长乐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忽略了阿蓝的脸色,爬起来做个鬼脸,“阿蓝,你现在特别像个吹胡子瞪眼的老顽固。” 敖宴望了虞长乐一眼。 阿蓝阿蓝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它盘成一团,冷冷道“随意你。我只是受故人之托,保你安全而已。其余的别来烦我。” 虞长乐知道,阿蓝和师祖是不一样的。碧落山时,最常陪伴虞长乐的并不是阿蓝,它只是偶尔来做客而已。做客也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回答他的问题时从来不笑,语气冷森,看他的眼神也很挑剔。 师祖介绍说,这是世上唯二的染苍。染苍染黄,一雄一雌,集天地之灵气而生,活的年岁漫长到虞长乐难以想象。不管是活物还是物件,变化皆不在话下;唯一不能变的,只有人。 这么厉害的大妖怪,却在他下山时说要护他周全。虞长乐问它,它也只说是“受故人之托”。他猜这故人可能是师祖怀璞老人。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啦,阿蓝蓝”虞长乐扑过去使劲用脸蹭阿蓝的肚皮,在它黑脸之前跳起来跑了。 他笑嘻嘻地跑了一段,弯腰把胭脂盒捡了起来。里头梦舟的魂魄蜷缩着,似在安睡。他像捡破烂一样把铁匣子也丢到背篓里,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敖宴走过来,踢了脚伊栋梁面相狰狞的尸体,道“烧了” 虞长乐道“送给当地世家” “啊还有这东西。”阿苓捂住头,痛苦道,“要写好长的文书才能向我向镇守世家说清楚这件事吧。死了还麻烦我,真烦” 他嫌恶地丢出一个乾坤袋,把尸体收了进去。虞长乐猜他也不愿意拿,捡起乾坤袋又丢进了蔑篓。 战斗没花多长时间,清理被他们破坏的战场却花了很久。虞长乐在祖宅正屋、对应着现伊府伊兰舟屋子的地方找到了邪蛊。 他从蛊上揭下了镇魂符,还给阿苓。蛊中那魂魄比梦舟还虚弱。伊兰舟的身体早已因邪术消散,灵魂没有居所,却又不愿入轮回,大部分时间也不得自主。作为全阵的阵眼,被囚禁于此三年,又飘出去警示伊府的人,几乎快消散了。 阿苓小声道“这什么人啊,换我早就变厉鬼去杀人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制止了又欲划开手臂的虞长乐。 “这次换我来。”他把血滴入胭脂盒中,强调道,“我不需要龙涎治伤。” 敖宴道“本来也没想给你。” 阿苓“”这什么人啊 天空已经破晓,一缕阳光从云层里漏了出来,黎明初现。虞长乐抬眼,笑道“天亮了。” 第二日,黄昏。 古语说,日夜相交,逢魔时刻。日落夜升之时,其实也最适合超度亡灵。 一个白天,虞长乐睡了个天昏地暗。芥子城和临近地区的上级应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事件中心的几人却已经离开了城主府,阿苓是这样说的“趁他们不注意,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虞长乐几人带着胭脂盒回到了伊氏祖宅,阿蓝犯懒留在了客栈里。 废墟中还有许多血迹,昭示着夜晚的一场恶战。胭脂盒中,伊兰舟的魂魄飘了出来。 她与虞长乐在记忆中看到的相差无几,眉目还是温柔安静的,只是魂体是半透明的。阿苓道“伊小姐好。” “我都看到了,多谢各位,多谢小公子的血,我才能显形。”伊兰舟微笑,神色有几分悲伤和怅惘,“我在胭脂盒中与梦舟见过一面,她就沉睡过去了。不知黄泉路上,能不能再见。” 虞长乐轻声道“一定能的。” “善恶有报,人世无常。只是苦了这孩子,如果我来生能还就好了。”伊兰舟擦擦眼角,微笑道,“虞公子可有事要问我兰舟必知无不言。” “伊小姐。”虞长乐取出铁匣子道,“你可知这是谁丢在这里的” 育蛇是一种很罕见的蛇妖,在一些古籍中有记载。 这种妖怪比较特殊,和染苍染黄一般是天地孕育的,并不是像其余鸟兽一样修炼成妖;但是又与龙族这类天灵妖不太一样,也不如阿蓝这样占据妖怪三等中的顶尖地位。 它其实是低等的妖怪,灵力较微弱,且很难生出神智来。人类的某些记载里会说它是凶兽,其实不然。 虞长乐五感和直觉都比常人灵敏得多,能接受到这条育蛇的邪气而做梦,说明这条育蛇已经有些许灵智了,或许这才是炼制者选择它的原因。 这样一种邪法,整个世间从未出现过,离奇而凶戾。制作这个封印铁匣的人必然实力高强。 伊兰舟道“我看见那是个跛脚、瞎了一只眼的道人。” 她说话轻声细语,并没有多少害怕,“那位道长似乎也只是匆匆路过此处,却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祖宅底下的阵法。” 能看出伊兰舟和这座阵法,这位道人实力深不可测。 “他笑了几声,道,我这里恰好有一物可助你。到时候整个伊府都会翻了天,你也能挣脱出来。然后就把这个贴匣子抛到了院子里。” 虞长乐道“也太随意了道人有说这是他制作的吗” 伊兰舟回忆了一下,肯定道“并未。他只说是偶然得到。” 并不一定是偶然,只是不愿意说罢了。虞长乐问“还有什么线索吗” 伊兰舟歉然道“没有了。” 晚风吹拂,敖宴看了眼天际道“开始吧。” 阿苓道“超度只有我只有我家族中几个长老会,虞公子可以吗之前试过吗” 虞长乐沉吟,然后道“师祖教过我,虽然没试过,但我觉得可以。” 阿苓“” “魂栖归息,淡然止意,明镜之水,无尘之风” 虞长乐一字一句地念着往生咒,少年清澈的低吟在黄昏中飘荡。他垂眸,张开手,白袖如蝶翼。无数发着光的尘埃从土地中冒出,血迹变成了荧荧的花朵,开在废墟上。阿苓不由睁大了眼睛,心中怀疑顿消。 这幅画面,真如神迹一般。 伊兰舟抱着胭脂盒,身形渐渐透明,露出金色的斑斑点点的痕迹,如同一张在火中渐渐消散的宣纸。那些金色的光点漏出来,如同萤火飞向的天空。 敖宴坐在未坍圮的屋顶上,沉默地注视着,想,这少年是个天才,不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 “惶惶不让,苍苍彷徨,茫茫不慌,冥冥悠康号黄泉之奈何诸魂寂静。”1 最后一点星尘消散在空中,伊兰舟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公子,再见了。” 安魂往生咒是最清正的咒语之一,人修和妖修听了都会感觉十分平和。敖宴感到自己如同徜徉在温暖的洋流中,柔和的水流摩挲过片片鳞甲,脚下是无丈渊薮,头顶是洒满阳光的粼粼海面。 睡过去吧,好好养伤。你已经很累了。 想象中的声音十分温和,像是像谁 他来不及想,便顺从了这声音的召唤。喧嚣蝴蝶般离他而去。 虞长乐念完咒,睁开眼睛,就看见敖宴倒在了屋顶上,夕阳把他的脸颊映成了暖色。“敖宴”他脱口喊道。 蓝衣青年身上缭绕着蓝光,阿苓惊吓不小“他妈的你不会也把他的魂魄给念转生了吧” 生魂不会受往生咒影响,阿苓是纯粹胡言乱语,但虞长乐也心生紧张“不会吧” 二人赶忙奔过去,蓝光骤然刺目,虞长乐不由用手挡住了眼睛。 蓝光消散,二人睁开眼睛。 虞长乐“” 阿苓崩溃道“什么玩意儿怎么回事” 原本二十来岁的蓝衣青年消失不见了,虞长乐眼前的小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的蓝衣也一同变小了。变小后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仔细看,脸颊上还覆着一层被落日染得毛茸茸的小绒毛。 他睡得很沉,偏偏还是一脸冷肃的表情。 更瞩目的是,小少年额头上生着两只蓝盈盈的龙角,又短又圆,顶端开着两个小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澄月冰火 第二日清晨,客栈。晨光尚朦胧,屋子里传来嘀嘀咕咕的交谈声。 忽而,有道声音高了起来“原来如此所以你是到了化炼期才被拐钱” 敖宴已经穿戴整齐,靠在床上,黑着脸道“不许说” 虞长乐左右看看,道“怕什么,这屋子里只有我跟你呀。” 敖宴道“对。那时候我就晕过去一次了。”虞长乐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他,忽然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还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捏了捏,笑道“手感不错。” 敖宴抄起枕头砸在他背上。 虞长乐第一次知道,原来龙族有化炼期。敖宴解释说,这是龙长大所必经的过程,每过一次化炼期,全身的鳞甲就会换一次,期间也会虚弱上几分。蜕下的龙鳞化作灵气,被吸收。整个化炼期时间不定,至多一年。 凤凰涅槃,神龙化炼。每一次之后都犹如新生。 “我已经渡过最难熬的时期了,多谢你的往生咒。”敖宴道。 只是化炼期本不该动用这么多灵力,他灵力使用过度了,需要保持现在的体型而已 虞长乐道“你离开龙宫前知道自己要渡过化炼期吗” “知道。”敖宴淡淡道,“若是我还在龙宫,此时应该和其他所有的未成年龙一样,躺在白玉床上睡一个长觉来渡过这时期。但这很无聊。” 虞长乐笑道“那你现在只能躺客栈的床了。我选的房间,怎么样”他张开手,挑眉。 客栈收拾得很整洁,两张床并排,桌椅干净,墙角花瓶中还有几枝花,散发着淡淡清香。推开窗,就能俯瞰到街头巷尾炊烟初起。 唯一不太美观的,就是虞长乐床上扭成麻花的被子。当然,敖宴自然也不会叠被子,但没他夸张。 “尚可。”敖宴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被褥,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是怎么过来的” 虞长乐坐在床边晃着腿,闻言理所当然道“我抱你来的呀” 敖宴“” 敖宴木着一张脸,道“哦。”我的一世英名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虞长乐哈哈笑起来,“我刚认识的时候就抱过你呀。你变小了就格外害羞吗” 敖宴险些黑了脸,深吸一口气,再问“有没有人看到” 虞长乐手点点下巴,道“阿苓、阿蓝,然后就没了。” 敖宴劫后余生般躺下去,舒了口气“还好。” 只静默了一小会儿,虞长乐又开始说话了。 “敖宴,我问你一个问题。”虞长乐凑过去,小声地道。 敖宴斜眼看他。这可奇了怪了,虞长乐还会露出这种表情他以为此人从不会为该说什么话而烦恼。 虞长乐咳了一声,小声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他还伸手在额上比了一下。 敖宴“滚。” “好不好呀它们看起来很可爱。”虞长乐双手托下巴,对着他眨了下眼。 以他的经验来看,他每次对师祖做出这种表情,师祖都会忍不住妥协。 他眼尾长,半睁时微微上挑,双目睁圆了时却平添一丝无辜,像猫的眼睛,澄澈无暇,黑白分明。 “好不好呀” 敖宴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板着脸,道“就摸一下。” “两下好不好”虞长乐讨价还价。 敖宴哼了一声。 虞长乐得寸进尺“四下呢一边两下” 敖宴终于怒了,喉头动了几下,说出口的却是“随便你” 他怒气冲冲,心里唾弃龙族,化炼期时身体变小,龙角怎么也跟着变小了。而且自己行为模式好像也被这个傻子带得幼稚了,该死 若是龙族祖宗在天有灵必会下来揍他。身体变小,战斗力也会缩水,当然要回归一些幼崽特征来保护自己,博得同情,以免一不留神就因为嘴太毒被人抽死。 只是敖宴遇到的虞长乐 敖宴道“你今年满三岁了吗” “我十九岁了都取字了。”虞长乐反驳。 他一提,敖宴才觉得奇怪。人类似乎是二十岁才加冠取字,虞长乐怎么就有字了他道“你的字,也是你师祖取的” 虞长乐手顿了顿,道“嗯。”敖宴看他,那眼中一瞬间似乎黯了一下。敖宴便也不再开口,任由他摸自己的龙角。 蓝龙的角也是深蓝色,表面如同细腻的丝绒,其实却坚固无比,是龙骨最坚硬的部分之一。幼龙的角尖端颜色浅些,有种鹿茸的质感。 虞长乐也只轻轻地以指尖摩挲,感觉触手冰凉。敖宴感觉龙角被摸得痒痒的,连带着心里某处好像也痒了起来,又像有一小团火在烧,不自觉地避了一下。 虞长乐摸够了龙角,手指动了一下,施了一个隐藏符将敖宴的龙角藏了起来。“好啦,这样你上街就不会被当成妖怪了。” 敖宴侧目看他,这虽是一个小法术,但在不画符的前提下只凭就做出,对灵力的操纵有着极高的要求。 或许是气氛过于安谧,虞长乐想起了一些离开碧落山前的事情。 “其实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去映鹭书院。我去书院,是因为听说那里的消息是天下第一多、全。我要找一个人。”虞长乐不再在龙头上动土,改在敖宴身边趴了下来。从敖宴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 敖宴问“谁” 虞长乐道“我师父,白怀谷。” 这是他第一次在敖宴面前提他的师父,告诉他师父的名字。说完这句,他便不再说话,很难得地沉默下来。 他下山其实是个意外。虞长乐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碧落山澄月谷的那一场大火,眼皮上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张开双眼,瞳孔中倒映出的,是林鸟飞出火海,哀鸣遍山野。野兽四散,仓皇逃命。而火海之后,是白怀谷如雪的白衣,和比雪更冷的眼神。他生得就如山巅冰雪,连火都不能让他的神情暖上半分。 而白怀谷的身后,是崩裂的结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直到那一天他才知道,结界要困住的不是他虞夏。 师祖摇摇头,神色复杂“随他去吧。”虞夏看到师祖抬手,弹出一滴清露,化作漫天的雨,浇灭了大火。只是澄月谷要许多年才能恢复生机盎然了。 怀璞老人转向虞夏,道“结界没了。你下山去吧。人界行走要有名字,我早就想好你的字啦。长乐,虞长乐。” “别睡了,醒醒。” 虞长乐睁开眼,正对上敖宴的眼睛。他翻了个身笑道“我没睡,这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敖宴道“你找到之后,想做什么” 虞长乐道“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唔。”敖宴双手交叠在脑后,腿翘起来一晃一晃的,“其实我出来,是离家出走。” “哈哈哈哈哈哈”虞长乐笑起来,“离家出走你这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叛逆宴宴,你好叛逆。” 他眼中的怅然终于一扫而空了。敖宴弯起嘴角,不屑道“其他龙也想逃,可惜太废物了,逃不出。这是我小时候就玩的把戏了,我第一次化炼期时就不在龙宫。” 虞长乐道“居然还是个传统,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东海的龙怎么回事,未成年都想着往外跑。龙宫这么无趣吗” “只有我哥那个古董会觉得龙宫有意思,正好让他敖宸接任龙王去。我不趁机多在人间待几天,岂不是亏了”他语带了点幸灾乐祸,“敖宸找不到我,肯定气疯了。” 他虽然用词颇为不敬,但虞长乐听得出他与哥哥敖宸还是很亲近的。虞长乐出了会儿神,心想,原来这才是手足啊。而不是像伊栋梁那样。 “真好。我都没有兄弟姐妹。”虞长乐笑道,“对了,龙宫是什么样的” 敖宴道“有空带你去龙宫转转,敖宸反正一年到头都在龙宫里,你能看见他。你一定没见那么年少老成的人,我看敖宸就是个英年早秃的命。” 虞长乐差点笑得滚到地上“你就这么说你哥的吗”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敖宴的被子也弄得一团乱。最后二人不得不下床来铺被子。虞长乐坐在床中央,看着一旁的敖宴,忽然发现了新的点,道“敖宴你现在,是不是比我矮” 敖宴现在比虞长乐矮了小半个手掌,面庞棱角也柔和了许多。少了几分飞扬跋扈,多了点少年人的叛逆和虞长乐思考了片刻,可爱 “”敖宴语塞。 虞长乐道“不如你叫我一声哥哥” 敖宴装作没听到。 “笃笃笃”。 阿苓在屋外敲门,道“虞长乐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你们起来没” 虞长乐跳下床去开门“来了” “还要我来叫你们,你们比我白长了这么多岁了”阿苓叉着腰,“我一套基础剑法都练完了。” 他大约是自觉在打怪蛇的过程中没做出什么贡献,居然开始早起练剑了。 虞长乐道“我太累了,浑身都酸。” 阿苓呵呵道“你不累也是睡到这时候。” 虞长乐振振有词“我师祖说的,睡觉有助于修行。”至于他师祖是个大王八精这种事就不必告诉阿苓了。 “敖公子怎么样”和虞长乐斗了几句嘴,阿苓才转问敖宴。 敖宴道“无碍。” “那就好。”阿苓点点头,道,“我饿死了,你们去不去吃早饭” 敖宴和阿苓对虞长乐的食量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从城隍庙这头到那条,虞长乐就没停过。 阿苓恍惚道“他吃的都哪儿去了” “你们快来,这个灵草丸子很好吃”虞长乐远远地招手,穿街走巷,如鱼得水。 敖宴道“就来。” 人渐渐多了起来,上层的变动没有影响到百姓安居乐业,接近中午,人流如织。虞长乐捧着盒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上宛的繁华风光。 忽然,他注意到一间首饰铺子前站着一个浅青衣裳的男人。 男人面若冠玉,斯文秀气,手执一把金折扇,腰悬碧玉佩剑。实在是在一众百姓里十分出众,虞长乐不由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竟觉得莫名眼熟。究竟是哪里眼熟,却又说不上来。 “喂,你们看”他回头,却只看见了敖宴,“阿苓呢” 那一抹青衣的背影已经迅速混进人群中了,阿苓脚步之快,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神似的。 虞长乐莫名其妙“跑什么,前面在送吃的吗” 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跑起来,这一跑,他就看见那名男子也移动起来了,就是盯着阿苓的方向 “走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哎哟我的篮子” “别踩我脚、别踩我脚” 虞长乐发觉不太妙,加快了速度奋力挤开人群。前面阿苓速度更快了,几乎是在横冲直撞,惊起一片抱怨声。 但那男人更快,直接飞身从人群中脱了出来。 “哇妈妈你看这个人会飞耶” 男子落地处,人群迅速地退开一个圆。阿苓还想钻进人群,被男人一把拎起了后领子,“放开我” “欧阳苓”男子的声音大得最后面的敖宴都听见了,“你瞎跑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对不起、让一让”虞长乐挤进了包围圈,抬头就看见阿苓被提溜着,虽还是满脸不服气,但不得已讨饶道“哥我错了快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还跑”男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虞长乐微微张开嘴。这居然是阿苓的哥哥怪不得他看着眼熟 原来阿苓全名叫欧阳苓啊 “你还知道丢人”周围人指指点点,欧阳苓满脸通红,遮住了脸。男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欧阳苓,“你穿的这是什么好好的小姑娘,怎么打扮成这幅丑模样” 虞长乐“” 终于靠近的敖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陶土雕龙 欧阳苓立刻炸了“什么丑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她哥“” “快放我下来”欧阳苓并没有意识到她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奋力挣扎,“欧阳若你欺负小孩,要不要脸” 被称为欧阳若的男人嘴角抽了抽,拎着欧阳苓往包围圈外走。欧阳苓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兄妹啊” 围观众“” 几人拐到了较为安静的角落,欧阳苓见虞长乐和敖宴仍凝住的表情,抬下巴“怎么我是女的又如何” 奈何她现在被提溜着,没有一点气势。 虞长乐咳了一声。欧阳若把她放下,向虞长乐和敖宴拱手道“在下为上宛欧阳氏的家主,字白术。家妹顽皮,这些天麻烦二位了,实在抱歉。” 欧阳苓喊出的“欧阳若”是他的名。欧阳白术腰间也悬着一块的碧玉牌,虞长乐这才知道,上面那四个古体字是“上宛欧阳”。看样子,这就是镇守上宛的灵门世家了。 敖宴扬眉道“不麻烦。只是你妹妹好像有话要说” “在下这就带她回家。”欧阳白术头痛不已。 欧阳苓不依“我们是朋友,虞公子救过我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 欧阳白术折扇打开三分之一抵住额头,似乎是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那好吧。阿苓,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你和我约定的,若我能解决一个案子就同意我去映鹭书院”欧阳苓毫不服软,“你当我是傻呀穿着你买的裙子,让你派出的护卫好知道我是欧阳家的大小姐” 欧阳白术微微皱眉“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派出护卫。再者,我说的是我来挑选案子。”他说着说着,有些生气“芥子城的厉鬼案太凶险了,你简直是胡来” 欧阳苓道“若是你挑的,必然都是些没意思透了的案子。当灵师就要有觉悟,这是欧阳家训之一我看你懂的还没有虞公子这个散师多,虞公子不仅救了我,还愿意教我” 二人你来我往,虞长乐站在一旁莫名被提,他道“停一停,我也是有师门的,不是散师。” “在下失礼了。”欧阳白术从争吵中脱身,尴尬地行了个礼,“不知这位小兄弟出自哪个门派” 虞长乐道“我师出无名派。” “”欧阳白术静了一瞬,“这个名字,很独特。” 他只和虞长乐说了这几句话,就又和欧阳苓争辩起来。 “什么哥哥,你就是不盼着我好,就是看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不让我当灵师。我讨厌你”最后欧阳苓眼圈一红,竟是要哭的模样。 “我只是盼望你平安喜乐,父母临走前也是这样托付我的。”欧阳白术神色复杂,蹲下来轻声道,“我错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凌波阁最新的裙子,我带你去试试,好吗” 欧阳苓吸吸鼻子“我不要裙子,我要买护腕和靴子。” 欧阳白术道“那也好。” 他抱起欧阳苓,后者反过身扯他的脸皮。 虞长乐笑“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御灵者能驻颜,欧阳白术外貌虽是青年模样,但虞长乐能感觉到他体内深厚的灵力。这对兄妹年龄差应该不小,“长兄如父”,欧阳白术就像欧阳苓的父亲一样。 高修为的灵师可以收敛自己的修为,因此虞长乐也看不出他实力究竟有多强。 “虞公子,你去不去凌波阁”欧阳苓顿了顿,道,“那边有很多好看的衣裳。若是若是那可以让我哥给你买。” 她含混过去,颇小心地看了下虞长乐的白衣。欧阳白术立即道“公子救了舍妹,这是某应当的。” “好啊。”虞长乐笑道,看向敖宴,“敖宴,你给我挑一挑吧。你的眼光一定很好。” 敖宴的衣服是东海鲛丝所制,水火不侵,华美精贵。与他一对比,虞长乐的衣服是寒碜了些。虽然虞长乐次次都洗干净了用清净符烘干,但边缘已然磨出了毛边。 “你这衣服,再穿都要烂了。”敖宴道,“确实该买。” 欧阳苓直皱眉“你怎好这样说” 敖宴嗤道“他有钱,别被他样子骗了。” 欧阳白术看着三人拌嘴,觉得头又隐隐作痛起来。现在敖宴还是少年模样,于是在他看来自然就是十三岁、十六岁和十九岁的三个小屁孩,不由心生沧桑。 他叹道“你们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夜色降临,街道灯火通明。当今并非乱世,上宛更是富庶安逸之乡。虽天色已晚,但游人不减。 今日街道上来了一个捏陶的艺人,周围摆了一地的摆件。艺人悠悠地踩着转轮,吸引了十几个围观的人。 “快过来快过来”是个少年人的声音。他一身颜色极正的红色圆领袍,足蹬黑靴,身材高挑,窄腰长腿。待他转过脸,灯火将少年俊俏的面容照了出来。 这一身红衣,衬得少年艳如春花,桃花眼顾盼飞扬。 他问的是个蓝衣的少年,看起来是他的弟弟,生得也是极好,俊美冷肃。一蓝一红,一冷一热,惹眼至极,不少小娘都偷眼望他们。 正是虞长乐和敖宴。虞长乐原本没想买靴子,但凌波阁的抽福袋,他一抽便抽中了头奖,被店主大赞“好运气”。 “这是什么泥巴好厉害。”虞长乐道。 “是捏陶的。你看他动作。”敖宴回道。 虞长乐蹲下身,白胡子艺人神态自若,手中很快就出现了动物的雏形,虞长乐看得目不转睛,赞道“神乎其技我是做不出了。” 这话别人听了会发笑,他一个少年人,怎比得上这老者一辈子的谋生手艺但敖宴没有笑,而是道“你试试。” 白胡子艺人笑道“小郎君,十文钱一次,你试试” 虞长乐摇摇头,道“我再看看。” 见他真的认认真真开始看了,一副专注学习的样子,老者笑笑,继续做手中的十二生肖。虞长乐忽然道“龙留着我来做,好吗” 敖宴不由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道“别做的太丑。” 十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做好了,摆成一排。虞长乐挽起袖子,开始捏陶土。白胡子艺人站在一旁看,起初只是看看样子,逐渐却面露惊讶之色。 说实在的,这种小公子好奇来尝试的,不把龙做成蛇就已经很好了。这少年却更出乎他意料。 虞长乐的手指纤长而灵活,龙身龙头现了雏形。他抄着柄细细的小刀,刀走游龙,飞快地雕出了龙鳞和龙头的细节。 虽然还有些粗陋,但那一片片龙鳞肉眼看大小竟一般无二致,龙的神态亦是活灵活现。他抿着唇,狡黠地笑了下“还差一点。” 只见虞长乐又修饰一番,雕出了两个圆圆钝钝的龙角,让原本威风的龙平添一丝稚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催剑刺花 “小郎君这一手,可把老夫惊艳到了。”白胡子艺人道。 虞长乐不好意思道“我不及你。” 白胡子艺人哈哈笑了几声。他好歹是以陶为生的,常人岂能及这小公子真不知是说他谦逊好,还是自大好了。 “送给你啦。”虞长乐站起来,拍拍敖宴的肩,在水火不侵的鲛丝上留下一层泥壳。敖宴拍落泥壳,对着这条蠢龙评价道“太丑。你不怕我扔了” “你不会”虞长乐哈哈笑道。 敖宴哼了一声,却还是把陶土龙收进了乾坤戒。 “你们在玩泥巴幼不幼稚啊。”吃完饭的欧阳苓拉着欧阳白术走过来了。她还是作男孩打扮,抱怨道,“真是他妈的难吃。” “你还学会说脏话了”欧阳白术给了她一个爆栗。 白胡子艺人收了虞长乐的十文钱,道“你可以再选一个小玩意儿带走。” “谢谢阿爷”虞长乐俯下身,仔细看着红布上的小陶摆件。十二生肖他都认识,还有一些笑弥勒和小葫芦。一排排看过去,突然一只长相奇怪的兔子映入了他的眼帘。兔子像个圆墩墩的老爷爷,额心一个红点。 他指指那只兔子“这是什么” 白胡子艺人看了眼,道“这是兔儿爷。” “兔儿爷是什么”虞长乐好奇道。 白胡子艺人哈哈笑了几声,揶揄“小郎君,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敖宴抬手掩了一下一下唇角,道“这是一种神。” 虞长乐更好奇了“神是做什么的神” “”欧阳苓翻了个白眼,“你别管这么多了,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这陶艺人的手艺确实精湛,欧阳苓也不由得看了几眼。看到两个一起摘花的小女孩儿,她一愣,看了良久,抬头对欧阳白术道“我想要那个。” 欧阳白术一看妹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话想说。他掏出钱袋,买下了。 几人离开摊子,一边逛一边聊天,虞长乐注意到欧阳苓却一直一言不发。他也猜到原因了,一时话也变少了。 欧阳白术扇了几下扇子,道“几位不如说说你们携手办的芥子城一案吧。” 看欧阳苓的表情,他又加上一句“说得好的话,公文不必写了。” “啊噢。”欧阳苓兴致不是很高,但终于开口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世上有些哥哥,真不是个东西。” “”欧阳若额上爆出一根青筋,“我怎么不是个东西了” “不是说你。”欧阳苓出了一会儿神,开始讲述。 几人走到灯火阑珊处,故事也讲完了。欧阳苓道“我原本以为灵师能做很多事,但现在却发现还有很多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事,还有很多。”没想到欧阳白术开口会是这样一句,连敖宴都不由得侧目。 “你只能去做,做你能做的事。在这个过程里,很多人迷失,很多人变得和他最初讨厌的人一样。你渺小如芥子。”欧阳白术的语气极为严肃,他看向欧阳苓,也看向虞长乐和敖宴。 “阿苓,既然你要做灵师,你就要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折扇点了点心口,“是不要忘了你的本心。” 虞长乐心口一跳,脑中闪过他下山时师祖说的话。 怀璞老人坐在溪边,钓线垂入水中。他道“此去红尘千里。长乐,我最后只与你说一句话虽行万里,而心不蒙尘。” 第二日晚,客栈。 “你在这里吹风” 敖宴跳上屋顶,看到仰躺着的虞长乐。 “我在看星星,顺便研究一下这块贴匣子。”虞长乐道。他想起自己在碧落山时,也时常洗完头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树梢上看星星,满天星河触手可及。 敖宴掀起衣摆坐下,虞长乐转动着手中的铁盒子,仔细观察着细节。 忽然,“嘎达”一声,铁盒子的底部发出轻响。虞长乐坐起身,见切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或许是锻造时的标识。”敖宴道。 虞长乐皱起眉,越看那图案越觉得眼熟,道“这个图案我好像见过” 这个图案是一朵花,带着许多尖锐的刺,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个刺团。只有指头大,透着股诡异的气息。虞长乐自信自己只要见过这图案,他就一定不会忘记。 可是是在哪里见过的 不是在来到人间的这段时间,那就是曾经在碧落山时 “我想起来了”虞长乐语气凝重,“我曾在师父书房里的纸堆里见过这朵刺花。” 敖宴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那是虞长乐十一岁时候的事情了,经过十分凑巧。 小虞夏那时候刚刚知道世上还有“剑客”、“侠士”,对仗剑走天涯十分向往。他拿着师祖给他削的小破木剑,装作自己是剑侠,追着一只小胖鸟妖口中喊着“哪里逃”,一路追到了师父的院子里。 小胖鸟飞到了屋顶上,叽叽喳喳对虞夏一阵嘲笑,似乎知道他不敢上来。师父冷如冰霜,虞夏平时见了他的屋子都是绕着走。 “你以为我不敢上去吗”虞夏举着剑,笑嘻嘻地威胁。 “叽喳”小胖鸟屁股对着他,跳进了窗子里。虞长乐跟着钻了进去,一落地,只见满屋书卷,案头香烟袅袅,一派静谧。 这是白怀谷的书房,他从没有进来过。胖鸟一顿嘲讽,在书房里飞了一圈。虞夏心中生出一种闯禁地的忐忑感,但少年心大,他咽了咽口水,走到了案边。 就在此时,一道锐利的光映入他的眼帘,虞夏猛一转头,见帘子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小胖鸟在耳边吵闹,虞夏却不由自主地往帘子走去,那道光仿佛一个神秘的引诱,他停下脚步,拨开帘子 是一柄长剑。 剑身修长,镂空的刀鞘掩不住白刃的锋芒,折射着日光。像一只收拢了翅膀的猛禽,静静地待在阳光与纸堆里。 一时间,话本里所有的赞美剑客长剑的词都跳进了虞夏的脑海里,可这样一把剑,却只是躺在一堆泛黄的故纸里。 “真美”他喃喃道,若说剑也如生灵一样,那这把剑绝对算得上“江湖几大美人”之一。 “铮”见他靠近,剑身竟然激起了一阵嗡鸣,锐利无匹的剑光抖落了尘埃。虞夏受蛊惑般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铮” 更激烈的嗡鸣声,虞夏睁大了眼睛,胸腔仿佛都在共鸣,眼中倒映着雪刃。莫名地,他觉得这把剑很喜欢他。 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尽管虞夏看不懂书法的好坏,却觉得这一笔一捺里都是狂放的酒意。 “摧花”。 虞夏胸腔一热,剑身又是一次铮鸣。他一惊,发觉自己竟着了迷一般想拔出这把剑,触手冰凉。虞夏提起长剑还有些吃力,只让它一头点在纸堆上,带这一带,带出了一张泛黄的纸片。 纸片上有四四方方的折痕,也许是信纸。 他弯腰捡起纸片,在上面看到了墨绘的刺花图案。与铁匣子上的一模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相许不悔 “后来呢”敖宴问。 虞长乐吐吐舌头“后来,师父就来了。” 他没来得及再仔细看那个图案,就感受到了庞大的灵压,压得他差点儿抬不起头。激烈的气流把满屋的纸都吹了起来,虞夏抬眼,看到了白怀谷暴怒的神情。 也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仿佛有一场冰冷的风暴,把他动得生生在艳阳天打了个寒战。白怀谷虽然性情冷漠,但虞夏却是那一次,头回见到他真正发怒的样子。 白怀谷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虞夏被他的眼神吓住了,跑出去几十步脑子才从空白里回过来。但他实在耐不住好奇,又折回去,却只看到白怀谷低着头看那把剑,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就走了。也是从那之后,虞夏再也没有踏入过白怀谷的院子里一步。 这段记忆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把惊鸿一瞥的摧花剑,要不是看到这个图案,虞长乐也不会想起他曾经还见过那张信纸。 “既然是信,一是他写了而未发,二是别人寄给他的。”敖宴道,顿了顿,“但上面有折痕,则大可能是别人寄给他的。” 虞长乐心情复杂“我知道。但这刺花一定与师父有关。” 他活了十九年,才发现他的师父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样子。他记忆里,白怀谷永远都一身白衣胜雪,神情冷淡,终年闭关修炼。他敬仰师父,虞夏犯懒而怀璞老人管束不住的时候,只要师父看上一眼,他就会立即爬起来。 虞长乐没有父亲,在他心里,白怀谷就是他不善言表的父亲。虽然他提师父提得很少,但他还记得许多次,他都感觉到白怀谷也是在用看后辈的眼光温柔地看他的。 可他现在先是知道,碧落山的结界是为了困住白怀谷;后又发现了这个邪术锻造的铁匣可能与白怀谷有关。 虞长乐垂下眼,心生一丝迷茫。 “你别想太多。”敖宴转过头,与他对视,“就算有关系,那也不是你的错。” 虞长乐心情稍好,道“宴宴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特别不会安慰人” “我没有安慰过人。”敖宴道。半晌,他又开口,“你是第一个。我会跟你一起查下去的。毕竟” 他摇摇手上的金环,示意灵契。 “我想走也走不了。”敖宴说话间扬眉,神情放松。 虞长乐心中一暖,言谢却又不能表达心中之意,只能重重点头“嗯” “我原本从没想过我会去上学。”敖宴道。 他心想,他也从不知道和一个人在一块儿这样聊天会很有意思。敖宴露出了一个笑,“说好的以身相许,堂堂东海龙族可不会中途反悔。” 若是敖宴此时还是青年体型,这一笑可谓肆意狂傲到了极致。奈何他现在外貌只有十六岁 “哈哈哈哈哈哈”虞长乐不快顿消,大笑着往后倒翻下屋顶,“宴宴,你好像个故作深沉的小屁孩” 夜色里洒下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敖宴“” 晚间,虞长乐洗漱完准备缩紧床铺,折腾枕头时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提出来,见是个深蓝的锦囊。 “敖宴,对了。你忘了个东西。”虞长乐想起来了,这是他把敖宴抱回来的时候,从他的襟口掉出来的。 敖宴转头接过香囊,怔了怔,道“谢谢。” 虞长乐回忆起触感,好像香囊里是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并非香料,便问“这是什么” “”敖宴把香囊重新贴身收好,“我也不太记得了。但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不记得,却又说很重要。虞长乐抱着被子笑“怕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吧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敖宴把枕头按到他脸上“别胡说。” “哇你打我”虞长乐不依,抄起枕头也战了起来,“看招” 一片鸡飞狗跳,枕头被子乱飞,笑闹声不断。花瓶可怜兮兮缩在墙角,以防被殃及池鱼。 忽而,窗外传来一声鹤鸣,划破九霄。 “不玩了,不玩了看看外面怎么了”虞长乐被敖宴压着双手,笑得喘不过气。他暗暗使力,奈何敖宴手臂如铁铸,明明现在还比他矮一点,虞长乐却根本挣不开。他心想,之前叫敖宴“求饶”时,果然敖宴是状态不好才没使上力被他压着打的。 敖宴一挑眉“你不求饶” “你怎么这么记仇呀”虞长乐蹬腿踹他,想挠他腰上的痒痒肉,又被压住,立刻见风使舵,“我求饶,求饶好哥哥,饶了我吧” 他笑出了眼泪,眼尾泛着点红,艳如桃花。 “”敖宴被蛰了一般瞬间松开手,黑着脸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虞长乐揉揉眼角坐起来,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没怎么看懂。” 敖宴欲言又止,只道“没什么。这种话以后不许说。” 虞长乐“嗯嗯”点头,心说你叫我不说那我就不说吗他推开窗,见底下许多人在看热闹,而人群视线集中在他的隔壁房间。 “那不是欧阳白术的房间吗” 虞长乐和敖宴出了房间,正好欧阳苓也从隔壁出来,狂敲她哥的门“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欧阳白术打开门,同时探出头的还有一只丹顶鹤的头。仙鹤“嘎”地叫了一声,去蹭欧阳苓的脸。欧阳苓摸着它的毛“小红怎么来了” 阿蓝慢悠悠地走过来,跳进虞长乐怀里“扁毛畜生。” “嘎”小红愤怒了。 欧阳白术把仙鹤赶回去,觉得又多带了一个孩子,叹气道“来能干什么送映鹭书院的请帖啊。” “什么你同意我去啦”欧阳苓跳起来把欧阳白术扑得一个踉跄,“太好了,太好了” 仙鹤送来的是三张请帖,烫金的纹样勾勒出一只垂头弯颈的白鹭。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时间也不打听,就说要去映鹭书院幸而三天后就是入院测试了。”欧阳白术将请帖递给虞长乐,“听阿苓说你们也要去,我就多求了两张。这张贴可包揽你们进入书院后的学杂费用,不过测试却还要你们自己通过。” “我不需要。”敖宴皱眉,但还是接下了。 虞长乐道“原来如此谢谢了。可我”他只是听说书院能打听消息,但却还并没有打定主意在书院进学。 欧阳白术打断他,温和地注视着虞长乐“你是个可塑之才,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书院对你都大有好处。再者,映鹭书院并非谁人去都会告知消息的。成为其学生是最好的选择。” 确实,虞长乐会的太泛太杂,若是想立足于人间,还远远不够。于是虞长乐思考片刻,点点头。 “以后,你们就是同生了。”欧阳白术温文尔雅地摇了摇折扇。 欧阳苓挺胸哼道“我就说我家很厉害的这请帖可是很难求的,一般人” “阿苓。”欧阳白术摇着折扇,笑着止住了欧阳苓的话头。他又从仙鹤嘴里接过一只篮子,“这里有些灵草,是我门中所植,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听说欧阳家是医药世家。”阿蓝道,它看了眼篮子中的灵草,有不少是千金难求的。 欧阳苓道“医药世家,就是比较穷。” 虞长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初见映鹭 这封请帖,每年映鹭书院只会派出一千份,有发给学生的,也有发给他们想要招揽的老师的。映鹭书院是中立,不依附于世家,上宛欧阳氏因为专为映鹭书院的武学堂基础草药,所以才有了较亲的关系。 有许多知道这一层关系的人会来求欧阳白术,但他一概拒绝。 这些欧阳白术并未说。他观虞长乐心思纯净,对欧阳苓会是个好朋友,二人又救了她的命,所以他本人对其很有好感。 这个孩子,倒是很有点一剑清天下的心性。现在还不成气候,但假以时日不知会成如何模样,所以他才荐了虞长乐去书院。 只是武器是把钓竿,实在有点不像话。 旱路水路共行了三天,虞长乐、敖宴和欧阳苓到达了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小镇名为“星盘镇”,也许是生在岑山仙山下的缘故,星盘镇上方汇聚着一股灵云,在虞长乐眼中,阳光下是七彩色。 沿途可见许多车马,虞长乐探出车窗,问道“这些都是学生吗” 有着灰白衣裳的平民子弟,也有乘着华丽车马来的世家子,汇聚一处,有种奇异的和谐。 闭目养神的敖宴睁开双眼,把头不安分地左看右望的虞长乐拉回来“坐好。” 欧阳苓看看腕上的灵盘,道“午时一到,测试就会准时开始。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但他们也都知道映鹭书院的规矩,并没有像话本里那样发生摩擦争吵。 若是被书院录取了,那就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灵门。这是一个与凡尘不相同的圈子,虽然也有交集,但最上面那一部分是普通人永远隔绝的。 立于俗世,却又高于俗世。这就是灵门。 虞长乐早在碧落山就已经过了叩灵期了,对于他、敖宴、欧阳苓来说,他们已算是灵门众人,或许是无法理解普通人家的考生对此一步的紧张和看重了。 灵师对灵力的运用,一共分三等,“叩灵”、“问灵”、“运灵”。 普通人与修者,差得就是一个叩灵,“叩”字如叩门,能不能推来这扇门,代表一个人能不能成为灵师。 虞长乐五岁便已过了叩灵,过程也十分顺畅。如今他已是问灵境。 不过,这与书院的招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还没开窍的普通人,书院也不是不收的。入院后,他们会有不同的分配。 穿过星盘镇,三人和其余考生一样汇聚到了山脚下。马车都停在了别处,现在所有人都是站着的,有个别席地而坐。 “阿蓝。”虞长乐摸摸马车,那马车就在围观人等惊异的目光中冒出一阵蓝光,化作一只白猫跳到了他怀中打瞌睡。 “我有点紧张。”欧阳苓焦虑地到处走动,而她对面敖宴和虞长乐都是一副寻常的样子,顿感泄气,“虞公子,你不怕你不被录取吗” 她依旧未着裙子,但也没刻意掩饰性别,英气与少女的娇俏并济。三人都是容貌出众,吸引了不少目光。 敖宴道“有什么好怕的。” 虞长乐道“不怕。不是说,映鹭书院收学生不看资质吗” 欧阳苓有些噎住,道“可毕竟还要测试” “你们是第一次来测试吧” 忽而有个声音道。虞长乐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容色俊秀的青年。他着白衣,上头绣着不少金线纹饰,头冠上还嵌着一枚璀璨宝石,贵气不凡。而且他一说话,他身后一堆侍卫都看了过来。 “是啊。”虞长乐点点头,心想莫非这就是话本里说的会挑事的纨绔不过,观之体内的灵力,想挑他们怕是有点难度。 欧阳苓翻个白眼,道“哪来的暴发户” 实在是这青年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有钱”两个字,欧阳氏作为医药世家,对比其他世家可谓穷得叮当响,是以欧阳苓格外看不惯这种做派。 青年脾气却很好的样子,挥退了一堆侍卫主动凑过来搭话“我已经来参加过三年测试了。常言说事不过三,我这都已经第四次了,不知能不能过,哎。” 虞长乐“唔”了一声,道“那可真不容易,希望你这次能通过,我们也好交个朋友。” 敖宴早习惯了他这见谁都想交朋友的脾性,冷不丁道“前三次你也次次都这样和考生搭话真有闲心。” “呃”青年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他身后的侍卫立时瞪向敖宴。 青年忙转过身道“祖宗们,我求求你们别给我惹事了”虞长乐心生好奇,他态度哪里像对下属,简直像对着一尊大佛,请又请不走,只能好言相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青年甩了下折扇,维持他那并不存在的风度,对二人温和笑道,“毕竟要是过了,入书院后也能有个照应。” 他们挤在一处,早已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还有许多窃窃私语。虞长乐耳力不错,但不如说是这些人根本没想掩饰,嘲笑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啊哟,我瞧瞧那是谁不是沈家主的独子嘛。” “沈氏那个琅琊沈氏的未来少主沈华明” “还能有哪个沈氏。不过我看沈家是要后继无人了,嘿。未来少主参加三次都不过,还与这些人结交,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他干什么结交这些人哪” “你没听他说吗他专挑新人,为的就是有个照应,哈哈哈哈” 沈明华站在议论中心,肩膀塌下去了一些,复又挺直,但还透着一股子虚气。他摸着头笑道“哈哈哈,对啊,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在下姓沈名钰,字明华。” 周围“嗤嗤”的嘲笑声更多,欧阳苓皱起眉,敖宴则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一群废物。” “你别跟他们计较,没事没事,都怪我连累了你们。”沈明华还有心思自嘲,“你看看我爹给我取的名字,钰,又是金又是玉的,其实不过是个草包哈哈哈” 他没哈几声,就见三人中那白衣的、最年长的少年把怀中白猫往蓝衣少年怀中一塞,径直走到了人群中去,站到了刚刚说话的两个人身前,笑声卡壳,“公子” 虞长乐早注意到,声音最大的就是中间这个坐在地上的灰衣考生。他弯腰笑眯眯道“我看你也很清楚嘛,你又来参加了多少次测试了” 他笑容过于真诚,目含认真,好似真的只是在发问似的。灰衣考生张口,愣愣道“两次” “噢,两次啊。”虞长乐点点头,认真道,“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比他少。不过我是头一回,那我能嘲笑你吗” 这句明显就是在讽刺了,灰衣考生恼羞道“你你一次就能过” “过不过,不劳您费心。”虞长乐笑嘻嘻地,“果然是废物。” 敖宴一时间也愣了,他从未听过虞长乐用这种口吻说话。他长得就是一副爱笑的漂亮面孔,骂一句“废物”杀伤力自然更大。 灰衣考生半天回不过神来,虞长乐已经悠然地走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沈华明道“沈公子好。我叫虞长乐,这位是敖宴,这位是欧阳苓。” “我是废物,那他岂不是更废物”灰衣考生终于骂了回来。 虞长乐立即道“谁接了这称号谁就是废物,与沈公子何干” 灰衣考生脸都气红了,看周围人的目光,坐也坐不住了,灰溜溜地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无念长阶(入v通知) 虞长乐只是性格好,不代表他就没脾气。他顶着一众意味不明的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含笑望着沈明华。 “虞,虞公子好”沈明华都震惊了,看虞长乐的眼神都宛若在放光,“噢,对你们是头一次,我给你们讲讲入院的测试吧。” 白日高悬,还有半个时辰,测试就要开始了。 “入院的测试只有一个,就是走过无念长阶。”沈明华折扇往山麓一点。 随着沈明华话音落下,岑山之上传来一声钟响。原本只有葱郁草木的山脚下,忽然彩云缭绕,云霞散尽后一道白玉拱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拱门上刀劈斧凿的两个古体字“无念”。 而白玉拱门之后,一条白练般的长阶扶摇直上,仿若要通向天庭。 “无念长阶是考验人的心性的,映鹭书院不看资质,却是会考虑到考生的心性。”沈明华继续道。 虞长乐问道“这长阶上有什么” “这个嘛”沈明华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似乎不太想说,打个哈哈过去了,“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欧阳苓道“你三次都没走过那岂不是说明这很难,真的不危险吗” “”沈明华吸了一口气。“确实不危险。好吧,在下没通过的原因,有点丢脸。” “我第一次走,走到三分之一腿酸,就下来了。这次被我爹揍了一顿,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修者不同于普通人,半个月下不了床,这得被揍得多惨虞长乐莫名觉得全身很痛。 “第二次,中途忽然肚子疼,再回来测试都已经结束了。我爹没说什么,逼着我喝了一个月的药。” 虞长乐这比上次还要惨。 “第三次我爹觉得得先历练我一下,开始的两个月前把我丢进丢进密境,我前脚才险险地逃出来,后脚就来参加测试。结果因为太累,在无念长阶上睡着了。” 虞长乐三人“” 这位沈公子可真是够倒霉的。他那位“天下第一人”的爹沈渊渟,也挺倒霉的。 几人聊了会儿天,阿蓝耳朵动了动,睁开眼道“测试开始了。”它并未传音给沈明华,所以在周围人眼中它还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灵兽。 “当当当”三声钟响,白玉拱门雾气弥漫,沈明华道“我们走吧。” 雾气连成长道,将所有人笼罩在内,虞长乐抱着阿蓝在雾气里穿行,渐渐地,雾气越来越浓,变成了浓郁的奶白色,虞长乐除了脚下一线白玉,连敖宴的蓝衣都看不清了。 他原本还能听到考生们嘈杂的脚步声,等到了拱门之下,连一点别人的声音都没有了。 “当” 这一声钟音格外近,仿佛就在他前方。虞长乐跨过拱门石阶,只觉得身子一轻,湿润的气流让他闭上了眼睛。 虞长乐睁开眼,忽然怔住了。宽阔的玉石大道上空无一人,怀中亦是空空如也,再无阿蓝的身影。而他身后的白玉拱门成了一面圆圆的水镜,模糊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道路两边原先还是苍翠的树木,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竹林。风穿过竹海,漫山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有人”虞长乐迈出去一步,忽然顿住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阴阳眼,不起作用了。这个无念长阶的幻境,封闭了他看到邪气与灵气的能力。不止如此,还有他的非夷竿也不见了。 他看着那竹林,愈看愈眼熟,不由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番。只见这些竹子,竹叶背面仿佛涂了一层金粉,当风吹过时,整片竹林里好像有金色的蝴蝶在翻飞。 这是忘忧竹。 虞长乐皱起眉,碧落山上有漫山遍野的忘忧竹,但既然狸猫太子称赞他的非夷竿、他在人间这些天也没有见过忘忧竹,那想来这种竹子是很罕见的。 怎么会这样成片地出现在幻境里 不过既然沈明华说没有危险,那虞长乐也不是很担心。他沿着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玉石长阶往上走,落下空寂的足音。风平浪静,他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走着走着,虞长乐看到前方的玉石长阶竟然断裂了。整个道路被拦腰斩断,竹海横在前方,像个翠色的死胡同一般。 “这也是幻境”虞长乐摸了摸竹子,触手有实感,他分辨不出,只得往竹林中走。 他走在长阶上时,竹林是安静的,现在却有了鸟鸣。阳光漏下来,地上厚厚一层腐叶,阴暗角落里还有几从蘑菇,恍惚间,虞长乐竟觉得自己回到了碧落山。 才这么一想,他竟然真的看到了一个矮矮的小孩儿往小溪里一扑,浑身湿透地抱了条鱼爬起来大喊“抓到了今晚有烤鱼吃了” 虞长乐“”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好傻气。”虞长乐不堪入目地匆匆往前走,路过了抓鱼的小屁孩。从竹林里穿过的时候,虞长乐看到了许多“自己”。他就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小孩儿渐渐长大成人。 春华秋实,岁月流逝。每个场景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都是碧落山里的日常。 虞长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走完了全程,穿过竹林,又踏上了白玉石阶。 最后在终点之处,有一面镜子。这面镜子与入口处的水镜一模一样,但画面却是一片空白,照不出人影。 “怎么回事”虞长乐左右看看,道路最终断绝,只有这面水镜。他抬起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镜面 “叮” 一声玉石撞击般的清鸣,虞长乐忙收回手,见水镜从他手指触碰的地方开始,一圈一圈扩散出波纹。 整面镜子犹如沸腾的水面,清鸣阵阵,虞长乐从中看到了破碎的倒影。 “叮” 水面逐渐平静,而在它完全显示清楚的那一瞬间,虞长乐背后一寒,头皮发麻,几乎当场喊出一句:“这是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