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斯文》 第1章 Chapter1 排雷高亮敲黑板 1 攻35,大受8岁,没有血缘关系,双方都有过正常前任,主角不渣前任不作妖 2 文中国际医疗救援队的灵感原型是无国界医生sf,但本文并不影射sf。文中药企、主角研发的新药均为架空,若有原型会标出,请勿带入三次元。 3 文中涉及的第三世界国家战乱、疫情均为虚构。 4 人物成长与弧光是本文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要是不喜欢也请不要攻击,理性讨论不过,不够专业的地方欢迎随时指正,部分情节会为剧情做夸张化处理 不服 by 二狮 独家首发晋江文学城 非洲,安哥拉,本格拉省,dir国际救援队的临时诊所。 蒋天遥刚拆开一支无菌注射器,就听不远处传来了“轰”的一声。他略微迷茫地抬起头,却噼里啪啦吃了一嘴的灰。 蒋天遥身前的孩子闻声就哭了,他连忙低头抹去孩子身上的粉末“嘘乖,不怕,不哭啊” 许是年轻的小医生垂眸时眉眼弯得过于温柔,小男孩一双桂圆似的黑眼睛滴溜溜一转,听话地收了声。 可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这次声音更近了墙壁上的粉刷簌簌掉落,露出了临时诊所墙壁里不太稳固的砖头。 蒋天遥皱起眉头,隐约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下一秒,刺耳的防空警报突然划破长空,临时诊所里尖叫声四起,病人与当地护工争先恐后地开始往大门外冲。 “我的上帝,发生了什么” “狗日的反对派突然武装冲突,跑快跑” “撤离” “紧急撤离” 等待注射的孩子他母亲面色仓皇,一把抱起手里的小孩,头也不回地跑了。 蒋天遥连忙起身去病房里维持秩序,可他刚一只脚踏出办公室,就被国际救援队的人事统筹一把抓住小臂,拖着他往外走“蒋,这是最高安全等级紧急撤离跑,直接去高地,等待直升机救援” 蒋天的质疑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我们也走我们走了病人怎么办” 人事总管扭头骂道“哪还有病人全都特么跑光了” 蒋天遥迟疑半秒,最后还是用力甩开她的手,逆着人流冲回病房。人事总管说得不错,病房里基本已经跑空了,但角落里还有一个巧克力色女婴女婴不过六个月大,却感染了严重的疟疾,所以被父母遗弃在了诊所门口。 当地婴儿死亡率极高,所有孩子不满周岁都不会起名,星期几出生就叫“周几”拉倒。蒋天遥是在一个周日上午捡到这个女婴的,索性入乡随俗,给她起名为“周日”。 奈何周日年纪小,送到医院的时候又为时过晚,药物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小孩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在生死线上来回挣扎。 远远近近的轰隆声与墙面的震颤里,蒋天遥附身一把抱起芦柴棒似的周日,这才与同事们一起离开了临时诊所。他刚一出门,滚烫的热浪就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脚下的土地在颤抖,爆炸声与心跳齐撞耳膜。 蒋天遥一路跑到了等待直升机的高地,在灼热的风中回头望去原本贫穷但热闹的小镇以摧枯拉朽之势在眼前轰然坍塌,如同被海浪吻去的沙滩城堡。仓皇的人群淹没于灰烟火焰,扭曲着,尖叫嘶声力竭。 又是轰的一声,几分钟之前,蒋天遥之前所在的地方坍塌了一半。他茫然地心想这是区域内唯一的一家诊所。 人事统筹见他怀里抱着孩子,在爆炸声里上前大声吼道“蒋医生,我痛恨做这个恶人,但是根据dir的规章制度,最高安全等级的紧急撤离中,病人不能与我们一块儿走” 道理蒋天遥都懂,却怔怔地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个小女孩是他从门口捡来的,是他救回了这条命,是他亲自起的名虽然蒋天遥自己不曾为人父母,可小女孩偶尔状态好的时候,也会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躺在他怀里吃吃笑着吮指头 他走了孩子怎么办 失去了治疗这个孩子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个时候,蒋天遥才发现怀里的女婴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心跳。 蒋天遥头皮发麻。 下一秒,他几乎是本能地、条件反射似的,在确认女孩呼吸道通畅后,就开始给这具小小的身体做心肺复苏。但理智上,蒋天遥也知道这么做徒劳无功。 心肺复苏的意义在于为患者获得正式医疗援助争取时间,以避免患者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死于缺氧。 可是,援助不会来了。 dir国际医疗救援组织紧急下令放弃临时诊所,放弃所有病人伤员,以国际救援队人员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优先级,紧急撤离。 只是接他们离开的直升机还没有来而已。 蒋天遥一下又一下,机械性地重复着标准动作。 耳畔嘈嘈,好像有人在喊“直升飞机来了”,蒋天遥没有停手。 好像有人在喊“jiang, s the cr et her ”,蒋天遥没有停手。 好像有人开始拽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拉起来,蒋天遥依然没有停手。 身后直升机螺旋桨“嗡嗡”地和鼓风机似的,蒋天遥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唯有自己一手托住孩子背部,一手两只按压胸口。 最后,蒋天遥还是被维和救援兵强行用武力给架走了,不由分说地塞进一架直升机。 蒋天遥的视野随着飞机颠簸而左右摇摆,他眼看着脚下尚存的房屋越来越小,眼看着地面上炸开一朵朵灰色小花,有那么一刹那,蒋天遥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这片疮痍的土地一样,在爆炸声里被撕成了碎片,尸骨无存。 他身边,金发碧眼的美国同事脸色苍白,浑身簌簌,抖得像一片秋风里的叶子,嘴里反反复复就颤抖着一句“oh y d”。 蒋天遥将脑袋抵在直升机窗口,疲惫地想着,上帝听不到。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却摸到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硬糖。 蒋天遥五指缩紧成拳,糖果卡得他掌心生疼。 dir安哥拉医疗援助项目由于当地突发武装冲突紧急叫停,所有救援人员回归自己祖国暂时待命。 四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辗转之后,飞机在颠簸中轰然落地,机舱过道灯亮起,蒋天遥耳边响起悦耳的中文广播“欢迎来到燕安市国际机场,当地时间为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 蒋天遥说不上是释然还是茫然。他只知道,自己长达两年、天南海北的海外救援终于结束了。 他回国了。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蒋天遥的手机在埃塞俄比亚转机的时候被人给偷了,他只好重新买了一套机卡。而问题一环扣一环,如同挨个倒下的多米诺骨牌蒋天遥微信绑定了之前的手机号,而没有短信验证,新手机丫还登不上去。 没有人接机。 没有人在等他。 甚至就连朋友圈报个平安都不行。 这个点机场人不多,反着冷光的大理石地砖就显得格外空旷。空旷到蒋天遥都觉得这大夏天的有点冷了。 刚回国的男孩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新手机的通讯录里一无所有,而他存在大脑里的电话号码,除去110,120,119和10086之外就只有一个。 但是 蒋天遥吞咽一口唾沫,左手握紧了又放松,犹豫半晌,最后他还是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我回来了。 按下发送后蒋天遥才反应过来对方并不认识自己的新号码,连忙又补了一句你遥。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蒋天遥眼看着消息右边的那个小信封提示跳为“送达”,一颗纠结又躁动的心突然间就舒坦了,宛如俄罗斯方块的最后一块缺口,被填上后整条方块瞬间消除。 只是蒋天遥没想到的是,凌晨这个点,对方竟然秒回一个定位,燕安市中央商务区,恒昌广场,商务b座四十五楼。 然后对方又发了一个时间点“今天上午九点见。” 几个小时之后,蒋天遥准点空降恒昌商务b座顶层全球第一大药企gxbio大中华地区的投资管理中心。 前台小秘安排他去会议室里先等一会儿。 蒋天遥四下扫了一圈,gxbio办公层是简洁的北欧风布置,纯白色调,地砖一尘不染,玻璃隔门亮得都能当半面镜子。他往那“镜子”里打量了一眼自己,玻璃里的男生一米八出头,浅蓝色的衬衫有点皱,没系领带,胸前开了两颗扣,眼底两抹青黑,但眼神还算精神亮堂。 蒋天遥在心底一哂,觉得自己似乎和这一整楼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的金融精英们格格不入。 好在论气质,蒋天遥从小到大就没输过。 蒋天遥长相是清爽阳光那一款,身材肩宽腰窄,一双腿又长又直,再邋遢的衣服都能撑起t台模特的效果。年轻的小医生一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对着玻璃门下意识地挺直背脊,还颇为臭美地拨了拨自己头发。 碰巧,这就撞上了负责日常着装审查的行政主管。 会议室里还有几个来面试的学生,所以行政主管认错了人,对着“衣冠不整”的蒋天遥原地高潮“头发不会梳好再来面试吗邮件里没和你说过公司的着装规范,啊” 嗓门炸得蒋天遥脑仁生疼。 也不知是主管今天吃了炸药,还是存心在新人前杀鸡儆猴,他对着蒋天遥指指点点“衬衫不会熨皮鞋不会刷领口还开着,啊”说着他直接伸手,想去拉扯蒋天遥衣领。 蒋天遥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无名火。 颠三倒四的国际航班太累了,积累多天的悲愤压抑无处发泄,再加上,蒋天遥平生最讨厌外人碰他。对方的手还没碰到他脖子,表面上人畜无害的年轻人猛地后退半步,一把扣住男人手腕,劲还不小。 行政主管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当场就爆了粗。 蒋天遥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见的人,这才克制地酌情松手。他一边冷冷地盯着主管那双老鼠眼,一边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扣子系到领口,一言不发。 行政总管大概是懵了。 他这人欺软怕硬,刚还觉得蒋天遥看着年轻,合该是个好管教的,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好凶。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尽头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接电话,一口英语流利得几乎没有国人口音。自打他一脚踏进门,办公室工位上所有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就连蒋天遥也没忍住跟着一扭头。 他的目光尽头,裁剪合身的深色西装勾勒出男人精悍饱满的轮廓,肩膀宽阔,腰身劲瘦,标准倒三角。光看身材,这活生生就是一尊行走的荷尔蒙,但男人又眉眼锋利,神情冷淡,就连荷尔蒙似乎都是禁欲那款,举手投足间阅历沉淀,气定神闲。 蒋天遥愣愣地盯着男人迎面而来,而对方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在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男人一边在电话里语气含笑地说着“非常期待与您的见面”,一边面无表情地侧过头,伸出中指食指隔空戳了戳蒋天遥的眼睛,然后手势变成了拇指向后,一指自己办公室。 顿时,行政主管看蒋天遥的神情和变脸似的,凶神恶煞瞬间切成笑容满面,一对小眼睛眯成了谄媚的小月牙“哟,原来是找昭总的啊” 谢昭,gxbio最年轻的全球合伙人。 那边谢昭挂了电话,扭头和自己的秘书打了声招呼“蕾蕾,今天我九点半的面试推给jeff。”然后他扭头,冲会议室方向微微眯起眼睛“蒋天遥。进来。” 谢昭的嗓音低沉醇厚,声音不大,语调不急,却带着十足的不容拒绝。 突如其来的面试官变故在会议室里无声激起千层浪,蒋天遥感受到所有面试者的目光都灼灼烧在了自己身上,有好奇,有羡慕,有警惕。 他视若无睹。 蒋天遥挺直背脊,微微扬起下巴,迈开一双大长腿,以一个颇为挑衅的姿态往谢昭办公室走去,眼角带着一丝不服气。 合伙人办公室里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两人目光汇到了一处,似是兵戎相见,又似故人重逢。 方才人前还一本正经、商务精英范儿十足的谢昭,这会儿伸手就按着蒋天遥锁骨,把人压在了办公室门后,纤长的食指勾住他的衣领。 虽然隔着墙,办公室外什么也看不到,但蒋天遥一想到无数扎在他背后门上的目光,头皮发麻,脸颊发烫。 他睁大眼睛,使劲儿瞪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几公分的男人。谢昭一双眼睛生得极美,眼角在微微上扬前有点下垂,眼褶子宽而长,眼窝深得有那么几分中西合璧的意思。 谢昭不笑的时候,整张脸给人的压迫感十足,而此时,他漂亮的凤眸微微弯起,便染上了几分痞气。他顺手解开蒋天遥领口两颗衣扣,食指从他的咽喉一路滑到胸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还是开着好看。” 六个字,低音炮似的,敲在耳膜,颤在心口。 蒋天遥触电似的一抖,他一想到谢昭方才在人前那八风不动霸道高冷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啐了一口 装。给我可劲儿地装。 人前性冷淡,人后老流氓 斯文败类假正经 蒋天遥一肚子骂人的话涌到嘴边,最后却浓缩成了一句委屈巴巴的“大哥”。他躲开对方目光,有点丧气地一垂脑袋,活像一只经久流浪、又终于回家的小狼狗。 谢昭指尖一僵。 他伸手捏住蒋天遥下巴,逼着对方抬起脸,好好打量了一番“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 蒋天遥没从对方脸上摸出什么情绪,却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但很快,那份咬牙切齿就变成了心疼。谢昭从他略略凹下去的脸颊一路摸到肋下,皱起眉头“怎么瘦成这样” 方才被行政主管碰一下衣领都炸毛的蒋同学,这会儿乖乖地让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谢昭在确定他的小朋友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之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将人搂进怀里,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和撸狗似的“回来就好。” 男人的声音醇厚如酒,就像加冰的伏特加,冰里藏着火。 听着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一个拥抱,终于让蒋天遥彻底放松了下来。 “困死我了。”他眯起眼打了个哈欠,然后就以一个很不见外的姿势倒在了谢昭办公室的黑皮沙发上,高级皮革的味道扑鼻而来。 蒋天遥心想,金融区这地方可真是见了鬼,楼下最便宜的一杯咖啡竟然要四十五,可怜他通宵倒时差却只能靠拧自个儿大腿提神。 谢昭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位在他的沙发上撒野“睡会儿。” “不行”蒋天遥挣扎着又坐了起来,“睡你办公室里,像什么话。” 谢昭短促地低笑一声“怎么就不像话了。” 蒋天遥环视一圈谢昭的办公室,风格整体低调奢华,收拾得特别整洁,没什么装饰,但软装质地都是顶好的,走的冷色调金属风。谢昭的电脑桌后,是一面宽广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燕安市中央商务区,高楼参天蔽日,车辆川流不息。 而谢昭挺拔的身姿就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九点的太阳在他身后勾出一层耀眼的暖光。 蒋天遥手伸进裤袋,握住一个非洲手工编织钥匙扣。非洲撤离得太急,他也没想着带纪念品。口袋里这个是一个孩子母亲亲手编织送给他的。孩子突发黄热病,夫妻俩开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电动车来当地唯一的诊所,幸好,孩子得救了,这土麻绳结也算是母亲的一份心意。 蒋天遥刚想开口,目光却无意扫到谢昭钥匙串上刻着银色爱马仕标记的金属皮扣。蒋天遥一句“我有个礼物送你”刚涌到唇边,顿时又没滋没味地哑了火。 他的食指摩挲了两下口袋里粗糙的手工绳节,心里又是一哂,和人家大总裁玩过家家呢。 算了。 偏偏蒋天遥脸上的细微变化没能躲过谢昭的眼睛。老狐狸慧眼如炬“怎么” “没什么。”蒋天遥撇撇嘴,换了个话题,和谢昭各自聊了聊近况。 “接下来什么打算”谢昭靠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双腿微微分开,显得很是惬意,又隐隐地气势十足,“回总院工作,出国博士联培,还是来gxbio,你随便选,哥罩着你。” 每一个都是顶好的机会,大概任何一个医学生听了都要回家烧香拜佛。偏偏蒋天遥支吾了半天,说自己还想呆在dir做国际医疗援助。不过,上一次任务被迫撤离,由于安哥拉队里有同事伤亡,他暂时被停了任务,再次出行前需要通过心理健康审查。 虽说暂时不出外勤,蒋天遥说自己也能在dir燕安市办事处做一些国际项目的统筹工作。 蒋天遥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小眼神一个劲儿地打量谢昭脸色,却一无所获。 谢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们给你多少钱” 蒋天遥吐了吐舌头,非盈利组织的补贴也就那样,饿不死自己水平“900欧一个月。” 这个数字听着就可笑,谢昭有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想都没想,开口道“我先给你开三万五一个月,五险一金商业险,不算奖金,来gx吧,跟我干。” 蒋天遥撇嘴,讨好似的“哥你知道这不是钱的事儿。” 谢昭看着他,眼底渐冷,空气突然沉默。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淡去,两人之间久埋的矛盾再次如同冰山尖锐一角,图穷匕见。 蒋天遥舔了舔唇角,是个不怕死的“对了,哥,说到给dir做统筹,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谢昭面无表情“你说。” 蒋天遥也不和人拐弯抹角,直接坦言道“我们在西非有一个埃博拉疫情控制中心,dir一直想大药企合作研发埃博拉特效抗病毒药。药企技术,我们病人。虽说西非的疫情暂时控制住了,但病人一旦传上,死亡率依然很高,可特效药迟迟没能面世。” 蒋天遥顿了顿,继续说道“研制埃博拉特效药,不仅需要一支顶尖的科研团队,还需要生物安全等级最高的病毒实验室,我在想gxbio有没有” 谢昭一抬手,打断蒋天遥。 他慢条斯理地把人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技术,你们病人,谁钱啊” 蒋天遥一愣,语气里染了一丝不确定“政府,基金会,联合国反正肯定” “不够。”这会儿谢昭已经彻底换上了平时和人谈商业合作的表情,眼神精明的像只狐狸,“世界上这么多药企,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埃博拉特效药因为投入的时间与成本不会有回报。重灾区在非洲,死亡率虽高,净死亡总人数还是少。而且,他们压根就没有支付一份救命药的能力。” 谢昭的盖棺定论这个市场太小,利润太低,让小公司研发研发疫苗得了,特效药,没必要。 蒋天遥一蹙眉“你见过埃博拉病人是怎么死的么” 但凡身体有孔的地方,都在流血。 躺在医院里抽搐挣扎,却偏偏无药可医。 谢昭的眼神锋利而冷漠,他平静地说道,死亡的惨烈程度不应该成为一种特效药被优先研发的理由。你若是真心疼病人,不如多买一批止痛药。 蒋天遥还想再辩“但是” “没有但是。”谢昭眼底终于流出一丝不耐,从仰坐的姿态变成了前倾,十指交叉,双臂环于身前,“gx不是慈善机构,也不做亏本投资。” 蒋天遥垂眸,目光落在了谢昭手上。十指修长,节骨分明,这个男人无疑有着一双极漂亮的手。 蒋天遥在心底一哂,曾几何时,这双手也是拿得起手术刀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谢昭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两天我没空,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看你这瘦的。” 也不知是不是赌气,蒋天遥瞪了他一眼“后天晚上我约了同学。” 谢昭微微挑眉“哦” “之前我还在转机的时候就和人说好了。两年没回来,主要叙叙旧。”蒋天遥微微一笑,直勾勾地看向谢昭,“不过,我那个学长就是做病毒的,也有其他同学在别的大药企,我想聊聊潜在的合作可能吧。” 谢昭听得出男孩是故意这么说的,就为了刚才自己拒绝合作的事。他嘴角弯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好啊。你们约的哪里” 蒋天遥模模糊糊地说道“在咱学校边上,说是新开了一个什么网红酒吧,叫什么什么scae忘了。” 谢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再多问。 昭总时间宝贵,虽然推了一个面试,但蒋天遥不可能一直呆在办公室里。临走前,蒋天遥挑衅似的一咧嘴,对谢昭亮出一颗小虎牙“要是我找到别的药企合作的话,你可别后悔。” 谢昭微笑着不接话,一只手按着人肩膀,将小孩送到门口“好好休息。” 一天后,晚上十点左右,谢昭刚见完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他坐上自己的黑色辉腾,往后座一靠,闭目养神。 司机问他回市中心的公寓还是回近郊的别墅。 谢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黑暗中一睁眼“绕路去燕大,去那家新开的酒吧shadoscae。” 司机跟了谢昭有几年了,除去应酬,鲜少见自家老板出入娱乐风月场,更何况,今晚他还是一个人。司机闻言就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哟,昭总今晚好兴致啊。” 谢昭又仰头倒在了皮座上,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说没有,我去看个小朋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Chapter2 shadoscae就开在燕安大学边上,是近段时间最潮最火的音乐酒吧。 打谢昭一脚踏进酒吧,就有无数女孩子热辣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而谢昭眉眼冷冷的,从头到脚都大写着“生人勿近”。他目的性极强地在一楼扫了一圈,一时半会儿没发现蒋天遥,就径自上了二楼,也没有买酒。 shadoscae的室内装修比较别致,一楼卡座围着舞池与吧台,而二楼散台则凌空架于在舞池外围上空,由隔音玻璃隔开。这样一来,散台区既能感受到一楼的热情,又拥有相对较好的隔音效果,不用扯着嗓子吼也能坐下来谈事。 谢昭在二楼找了一个靠近玻璃的沙发坐下,目光一寸寸扫过楼下舞池里的人群。光影明灭,群魔乱舞,是一群人寂寞的狂欢。 死小鬼人呢 谢昭在心底微微皱起眉头。 他素来不喜欢酒吧嘈杂混乱的环境,所以除了应酬极少会来。舞池里极具穿透力的低音震得他有些不耐,终于,谢昭的目光落于吧台一角 蒋天遥独自背靠吧台,面对舞池,手里晃着一杯鸡尾酒。从谢昭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恰好是人侧脸。蒋天遥抿着酒杯仰起头,下巴、脖颈、喉结到锁骨,在酒吧流转的镭射灯光下勾出一条清爽的晨昏线。 轮廓漂亮极了。 谢昭深邃的眸底情绪不明。 他想,细细算来,两人认识也有十一年了。 蒋天遥看起来总是显得年纪小,谢昭没想到这两年他在海外奔波历练,竟然一下子长开了,长得眉目俊秀,身姿飒爽,唯独那双眼睛始终没变,亮得像一对小星星。 谢昭心情莫名好了,方才的不耐烟消云散。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阵浓浓的脂粉香,一只纤纤玉手带着夸张闪亮的指甲,很不见外地往他沙发上一搁。女人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帅哥,一个人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谢昭对着那姑娘36dd紧竖的事业线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答了一句“看美人。” 女人顺着谢昭的目光往楼下看去,寻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蒋天遥身边的女孩子身上,心想美人也不过如此。她胆大奔放,那手往前挪了挪,直接搭在了谢昭宽广的肩上,笑得娇嗔“那帅哥不如看看我,请我喝一杯啊” 谢昭没有移开自己盯着楼下的目光,手里却掏出钱包。女人眼睛一亮,以为自己有戏,谁知谢昭眉头一皱,毫无征兆地站起。 女人眼睛微瞠“帅哥,你” 谢昭递过一张红色毛爷爷,嘴角带着一个疏离而礼貌的微笑,温柔得见牙不见眼“今晚玩得开心点。” 说完他就转身匆匆下楼。 楼下蒋天遥似乎和人起了什么冲突。 谢昭一边下楼,一边又捏了捏眉心,心想这小屁孩是真是不让人省心。 回到两分钟前。 蒋天遥半倚在吧台前,显得有点百无聊赖。他没和朋友下舞池,因为他特别不喜欢和陌生人肢体接触,昏暗里的肉体摩擦,光是想想就令人感到身体不适。 他想,或许喝完这杯就走,是个好主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蒋天遥余光碰巧看到不远处一个男生掏出一小袋粉末捏进掌心,偷偷摸摸地将粉倒进了身前的一个酒杯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拿吸管拌了拌。 ive舞台上鼓点节奏震天响,所有人的神经末梢都沉浸在酒精的颤抖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 除了蒋天遥。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姑娘从洗手间那边轻盈走来。她生得极标致,言笑晏晏地坐回男生身边,毫无顾忌地拿起那杯蓝色妖姬,似乎是打算低头抿一小口。 蒋天遥愣住。 如果贸然上前提醒的话,会显得多事又奇怪吧 蒋天遥还没想明白,却手比脑快地上前一步,拍了拍女生的肩。 男生脸色一沉,女生眼底闪过一丝诧色。 蒋天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脑子里就剩下一句沉默者皆是帮凶。 他对蓝色妖姬一努下巴,说那男生往这酒杯里加了料,建议她再买杯新的。 女孩顿时花容失色。 原来这两人并不熟,是网上聊天软件认识的,原本说好只聊天不约炮,但这男人显然动了歪心思。最后,女生向蒋天遥道了谢,拿起亮晶晶的小挎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眼看着快煮熟的鸭子在自己眼前飞了,那小流氓酒精有点上头。他上来就用力推了蒋天遥一把,气势汹汹地低吼一声“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自己性功能障碍啊他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啊” 那一下推得还不轻,蒋天遥后腰一下子撞在了柜台上,挺疼。 别看蒋天遥长得清爽帅气人畜无害,那可不是吃素的。他眼神一冷,随手抄起边上酒架上的一瓶威士忌就要往人头上砸去。这一玻璃瓶若真砸下去,少不得小流氓脑袋开花进医院缝几针。 但蒋天遥拿着酒瓶的手半路被人截住了。 是谢昭。 小流氓见人帮他挡了一击,心里一乐,趁机偷袭,一拳对着蒋天遥的脸就挥了过来,谁知谢昭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他小臂,反向一拧,小流氓就“嗷”的一声,整张脸皱成一团。 把两人拆开了的谢昭没有说话,但他剑眉微蹙,眼神极冷,显是已经十分不耐。蒋天遥知道这个表情不是什么好兆头,连忙和人解释“这人在小姑娘酒里下药。” 话音刚落,谢昭冷冷的目光就落在了小流氓身上。 那男人本能地觉得谢昭不好惹,连忙狡辩,反咬一口“我没有这傻逼喝醉了艹t勾搭老子女朋友还在这里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蒋天遥“”这年头做个好人真难。 谢昭垂眸扫了一眼桌上那杯蓝色妖姬,问“这杯酒” 蒋天遥点点头。 “我下你娘的狗屁”那小流氓料定对方不会为了这点下药未遂的小事报警,伸手一指蒋天遥鼻子,吼得理直气壮,“有种你报警啊,让警察来查要是警察查出来没有下药,你就给我跪下吃老子大” 嘴太脏了,不堪入耳。 蒋天遥气不过,眼看着又打算暴力镇压,却再次被身边的男人拦住。谢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取出一颗白色小药丸,碾碎了丢进蓝色妖姬的高脚杯里,语气低而缓“行,你报警吧。” 小流氓当场愣住“” 谢昭不紧不慢地用食指拇指夹着药盒,在小流氓面前亮了亮包装。蒋天遥扫了一眼,是美国生产的精神药物addera。 “这药主要成分是安他非命,也就是苯丙胺,”谢昭嘴角勾着一个温和的弧度,慢条斯理,“我说这些你可能听不懂,但你一定听说过冰毒。这个药呢,和冰毒就差了一个甲基,也就是一个碳分子,三个氢。” 谢昭的声音醇厚好听,语气就好像在给小孩讲题“迷奸未遂,最多就蹲几天局子,但涉及新型毒品,就不一样了。报警不报警,你自己掂量。” 那小流氓本就是个案底不干净的,此时遇到老流氓,当场目瞪口呆“大哥,大哥我错了我不吸毒,我我我就放了一点迷情药,没危害的” 谢昭眯起眼,嘴里轻轻吐出一个“滚”字。 小流氓如获大赦,当场屁滚尿流地滚了。 谢昭转身将酒水倒进了吧台的水池。 “addera”蒋天遥一时顾不上追究自己大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皱起眉头,一把拉住谢昭的袖子,“你在吃addera” addera最早是一种治疗多动症的精神药物,但在西方国家广为滥用。这药除了治疗多动症,还有提神兴奋的功能。一个人再困再累,在服药后都能大脑高度集中,藤校学生有的在考前通宵复习用,金融狗、外科医生,在工作太忙连通几宿后为了强打精神也会偶尔服用。 但这药到底和冰毒化学结构差不多,不适合长时间吃,更不适合像谢昭这样随身携带了。 “addera会上瘾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蒋天遥低声压着怒气,咬牙切齿,“而且你在美国嗑也就算了,在中国这是违法的” 谢昭垂眸看了蒋天遥一眼,那张清清爽爽的脸上,焦虑,关切,一览无余。谢昭心满意足地欣赏够了,也不解释,这才将一把铝箔药板塞进对方手里。 蒋天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谢昭拿的药盒上写着addera,但铝箔药板上分明写着asir是阿司匹林,不是安他非命,糊弄人的障眼法罢了。 蒋天遥松了一口气,在心底大骂一声老狐狸。 谢昭双手撑着吧台,把蒋天遥圈在身前,却没有与人身体接触。这个距离在酒吧里或许不算什么,但蒋天遥就是本能地感到了威胁,下意识地往后缩。 “喜欢打架”谢昭身体往前一倾,光是气场就压得蒋天遥几乎喘不过气来,“改天带你去拳台上切磋切磋” 谢昭从小练散打,曾是燕大的散打队队长,水平在职业运动员里都排得上号,对此蒋天遥心里很有b数。他立马变脸似的拉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挤眉弄眼地表示“不用了谢谢您呐”。 突然,所有的压迫感全部消失了,谢昭伸出食指一戳蒋天遥的眉心,轻声说道“能用这里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拳头。” 他的嗓音仿佛与背景隐约里的贝斯产生了某种共振,好听得要命。 蒋天遥闻言又咧开一个傻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你同学呢” 蒋天遥对着舞池里贴胸粘背的人群努了努下巴。 谢昭狭长的双眼微微弯起“合作药企找到了” 一句话戳中蒋小朋友痛处。 难得同学见面,本来大家都聊得很开心,可当他旁敲侧击起地问起药企和n合作的事,大家就开始打哈哈装傻,半点也没有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 这点眼力劲儿蒋天遥还是有的,他不想扫同学的兴,也就没再提。 毫无进展。 谢昭一点都不奇怪,甚至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他很不见外地伸手拿过蒋天遥手里半杯酒,低头抿了一口,说道“合作呢,不是关于你想要什么,而是关于你能给对方什么。” 蒋天遥知道谢昭是在好心提点自己,偏偏憋了一肚子的气不吐不快。他一把夺回自己的酒杯,为了两口酒睚眦必报。男孩故意扬起下巴“那你可不能白喝我的酒,你得拿东西来换。” 谢昭眼底笑意更深,低声说了一句“好”。然后他转身向吧台一打响指,递过一张信用卡,说b2那个卡座,所有费用我包了。 蒋天遥“” 谢昭又从他手里接回酒杯,故意在小朋友刚喝过的地方又喝了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Chapter3 蒋天遥有点不自在地扯了扯谢昭衣袖,低声道“哎,哥,你不用这样我开玩笑的。” “和我客气什么。”谢昭伸出胳膊勾在了他的肩上,“你今晚别再给我惹事才是真的。” 蒋天遥有点不好意思地拿食指蹭了蹭鼻尖“挺晚了,我也打算走了。明天下午我在燕大有个国际救援队的分享会。” 你想来听吗 但蒋天遥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谢昭这么忙,怎么可能有空来听呢。 “哦”谢昭眼梢微微一扬,“巧了,我明天下午也要去趟燕大。到时候联系吧,有空就来。” 蒋天遥闻言顿时来劲了,一咧嘴,亮出他的小虎牙。 次日,燕安大学,医学院。 蒋天遥走过郁郁葱葱的梧桐大道,阳光灼眼,盛夏蓊然,大夏天的,他却无端打了一个寒颤。蒋天遥当时没在意这个小征兆,他看着身边的学生抱着书、推着自行车行色匆匆,只觉一阵恍惚一晃眼,自己毕业都已经四五年了。 对很多燕大的学生来说,考上燕大几乎就是他们这辈子的最高成就。蒋天遥当年的高考分数,随便去其他好学校都能直接八年临床本硕博连读,偏偏放在燕大,只是擦线过了临床医学的五年本科。 但蒋天遥却倔着一定要读燕大,倒不是什么名校情结,他就是想喊谢昭一声学长。 蒋天遥一念及此,低头笑了笑,顺手给谢昭发了一条短信下午三点,逸夫楼203。 可是,直到dir国际医疗救援队的分享会快开始了,蒋天遥也没有收到回复。 不仅谢昭没来,小小的一间五十人教室都没坐满。 蒋天遥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他盯着后排空荡荡的座位,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这似乎不太正常。毕竟国际医疗救援队在大部分学生看来都是比较酷炫的工作,他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这种会场都挤得坐不下。 怎么肥四 但等主持人介绍完之后,蒋天遥起身接过t遥控,整个人又笑得阳光灿烂,浑身上下散发的精神气有点令人移不开目光。 台下一个小姑娘忍不住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分享会的内容由浅至深,蒋天遥先泛泛地聊了聊国际医疗救援队的人道主义宗旨,dir曾经完成的经典救援,然后以亲身经历为切入点,细致地讲了自己半年前在金三角地区做的乙肝与艾滋病疾控工作。 蒋天遥是队里的流行病医生,大部分任务都是去医疗资源匮乏的地方控制常见流行病疫情,以热带病、艾滋病为主。 但他才讲了三十分钟左右,后排竟然就有人开始偷偷离场了,蒋天遥心底一凉。他一直自认演讲属于自己的强项,不说故事多出彩吧,最起码不可能令人觉得乏味无趣。 不至于这么差劲吧 原本一小时的分享会,四十分钟演讲,二十分钟qaaa。问答环节还没开始,又是一批学生成群地出了门,一路交头接耳,各个脸上都大写着兴奋。 蒋天遥满头问号,以至于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前排的一个女生举手“请问这段经历给你带来最重要的成长是什么” 这个问题才让蒋天遥回过神来。 蒋天遥怔怔地看向那个提问的女生,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当平时生活里习以为常的东西比如饮用水,比如网络,比如电都变成了奢侈品,我才发现自己曾经对生活的诸多无法和解是多么狭隘且没有意义。我开始对自己的生活充满感激,开始学着放下,学着原谅,学着珍惜。” “我想,这是这段经历给我带来最大的成长吧。”蒋天遥微笑着说道。他突然心想,如果谢昭坐在这里该有多好,这样他就有机会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又迫不及待地走了几个观众。 蒋天遥“” 分享会草草地提前结束了,蒋天遥通过附近学生的窃窃私语才找到答案原来,就在离这间教室不远的地方,逸夫楼二三楼连通的多功能厅,gxbio正在举行“谁是下一个药神”商业竞赛的宣讲,而这场活动的神秘嘉宾,主办方竟然请到了gxbio大中华区合伙人,燕大明星校友谢昭。 也不知是谁最先在燕大某个群里发了一个谢昭的偷拍,这条消息就如同鱼塘炸开一枚,人口相传,整个学校都躁动了起来。 蒋天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点恼火地推门走进了gxbio宣讲会场,只是多功能厅哪里还有位置,他只能挨个挤在后排站着。 和他凄凄惨惨的分享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gxbio,全球利润最高的医药企业,产业链下明星药物数不胜数,大部分人哪怕没有吃过这些药,但一定听过治疗勃起障碍的,治疗hiv的,前两年,gxbio还投了一个小的创业公司,最后推出一款急性白血病的癌症创新药“金伯利”kibery,将原80的死亡率降低到至10,一时名声大噪,在业界风头无二。1 名校尖子生挤破了脑袋也想跳来做医药投资。 而一手促成金佰利这笔投资收购的人,正是谢昭。 蒋天遥进来的时候,谢昭正在上面侃侃而谈,台风一流。他的嗓音在加了话筒混响后显得格外好听。谢昭不像很多国外回来的教授那样喜欢操着半吊子英语卖弄,全程很接地气,时不时还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幽默与信息点完美结合,台下不少人都举着手机在全程录像,简直就是学术界追星现场。 不知道在座多少女生当场决定了这辈子非谢昭不嫁。 各大企业为了抢人才,这几年商业竞赛屡见不鲜,而gxbio更是财大气粗,比赛奖励丰厚。“谁是下一个药神”的比赛内容是做一份“创新药项目研发”的投资提案,最终获得前三名的项目,不仅可以得到gxbio的资金与研发支持,还能获得一整年在gxbio大佬的指导下,将项目落实的工作机会。 当谢昭说到“用资本决定一个更好的医药未来”的时候,蒋天遥在台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忍不住腹诽说这么好听干嘛,丫不就是图个钱多。 最后,谢昭一颔首,会场掌声雷动,炸得蒋天遥耳膜生疼。他一想起自己刚才那稀稀拉拉的掌声,顿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很快,现场就进入了问答环节,追星现场变成了谢昭表白大会。 有站起来先搔首弄姿介绍自己的,有因为太紧张把“昭总我特别崇拜你”都给说结巴了的,但大多问题都还是针对“谁是下一个药神”商业竞赛的章程。 谢昭风度翩翩,一一耐心解答。 为了让更多人有发言提问的机会,多功能厅后排有主持人助理帮忙递话筒。大概是那个走动的助理觉得蒋天遥长得好看上镜,就把最后一个提问的机会给了他,周围同学纷纷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蒋天遥原本举手只是凑个热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选中。这会儿他眼珠子一转,在心底冷笑一声,张嘴就咄咄逼人“虽然kibery药效远超预期,但它在美国的定价高达五十万美元,也就是三百多万人民币,且不进医保” 话音未落,蒋天遥身周一片窃窃私语,有好奇,有讨论,也有不满。主持人闻言脸色一沉,看样子似乎是打算掐话筒。偏偏谢昭脸上喜怒不辨,微微一抬手,示意让小孩继续说下去。 太远了。谢昭那个位置看不清蒋天遥的表情,唯有一双明亮的清眸,在略为昏暗的后排熠熠生辉。 年轻的声音朗朗回荡于多媒体教室上空“之前昭总提到了gxbio作为全球领先药企的社会责任心,那我想问一下您是如何看待世界上大部分急白病人都无法负担贵司特效药这个问题一个没有办法被病人负担的解决方案,真的能被称之为解决方案吗以及,在kibery即将引进中国之际,gxbio在华的定价策略又是怎么样的” 蒋天遥一口气飞速说完,突然又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一个不好的猜测浮出脑海,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谢昭在台上好整以暇地一笑,说这个环节只提针对商赛相关的问题,但创新药定价一直是个很有趣的话题。 他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在kibery面世之前,急白只能由骨髓移植治愈,而在美国,骨髓移植的价格在六十到八十万之间,所以kibery的五十万美金售价低于先前的治疗方案,且不受骨髓移植的配型问题影响同时,kibery作为一款突破性新药,我们也需要更多的资金来探索针对其他肿瘤类型的免疫疗法。” 被他这么一包装,好像救命药暴利垄断还成了什么特别光荣的事情似的。 但蒋天遥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天旋地转的一阵耳鸣。他没听后面谢昭又说了什么,推开人群就冲了出去。他凭着对逸夫楼依稀的记忆,一路狂奔到洗手间。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还恶心得要命。 蒋天遥撞开小隔间的门,低头就吐了,在马桶前跪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蒋天遥在心底骂了一声娘,心想完蛋。驻非两年,总算“光荣”一回。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偏偏湿得真他妈不是时候。蒋天遥扶着墙起身想去洗把脸,刚出隔间,却又很巧地再次撞见谢昭。 蒋天遥“” 谢昭看他面色潮红,额角全是冷汗,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发火了,眉头深皱“遥遥,怎么了” 蒋天遥怒逞一时口舌之快“我怎么了还不是被你那装模作样的演讲给恶心” 话还没说完,他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冲回厕所隔间“呕” 谢昭“”还真恶心吐了呢。 “怎么回事”谢昭很不见外地跟了进去,顺手一摸他的脑袋,却发现蒋天遥额头烫得要命,盲估能上四十度。 第二次吐完,蒋天遥就眼前一黑,整个人撑着门软了下去,眼前小黑点和坏掉的液晶屏一样反复闪现,意识断断续续的。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小女孩周日的面容。蒋天遥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不是报应为了他们抛弃一切的离开。 但蒋天遥并没有摔倒,而是被人扶住了。他听到身边的男人似乎在打电话,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好听而冷静。 “二十七岁男性,高热呕吐昏迷出冷汗,无腹泻出血红疹黄疸,无心脑肝肾重大病史,刚从非洲高疟区回来一个礼拜,同时接触过其他热带病病人,但重点排查疟原虫。哦对了,他青霉素过敏。” “人在逸夫楼三楼西侧男厕所。” 中间蒋天遥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几次。 但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没躺在医院里,而是一张陌生的kgsize大床上。模糊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一个念头就像一颗海底的气泡,缓缓上升,变大,然后“啪”的一声炸开。 蒋天遥心跳停了一拍这是谢昭的卧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Chapter4 蒋天遥环视四周,房间软装是北欧禁欲系那款,家具摆设一切从简,色调冷淡,棱角锋利,白色书架上文献强迫症般得排列整洁。蒋天遥之前从没来过这里,但他就是莫名笃定,这是谢昭的卧室。 米黄色窗帘把一整面落地窗都遮上了,半透明的轻纱外,依稀是城市灯火影影绰绰。而房间里主要的光源来自蒋天遥的床下床底ai根据床上人的动作幅度与呼吸心跳来判定睡眠状态,如果人醒了,床底就会自动泛起柔和夜光。 蒋天遥侧身,将柔滑松软的空调被搂入怀中,觉得自己就好像躺在一片温柔的光海之上。 他身体向来很好,鲜少生病,可免疫系统一旦撂了担子,病得总是特别凶猛。大约是老天隔三差五地逼他休息,要把之前连轴转的辛苦都给补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一线缝。 “醒了”谢昭走了进来,“饿么” 蒋天遥一想到之前吐得天昏地暗,腹中空空,便说饿了,但许是体温冷冷热热,各种消化酶都有些紊乱,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谢昭琢磨着人下午刚补过液,一餐不吃也饿不死。 “那就饿着。”他眼梢一垂,居高临下地看着蒋天遥,冷冷道,“饿着给我反思反思,什么场合,该问什么问题。” 蒋天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在宣讲会上当众干了什么好事,昏睡几小时,一切竟然仿若隔世。他在心底“啧”了一声完了,秋后算账。 但谢昭并没继续追究这茬,他把几盒药、一个保温水壶放在床头柜上,往蒋天遥身边一坐,借着夜灯又细细看了一遍化验单。 蒋天遥凑过脑袋“疟疾” 谢昭点点头。 蒋天遥伸手从那一打化验单里找疟原虫血检报告“让我看看我的小虫虫,氯喹敏感吗” 谢昭瞅着蒋天遥,那好奇兴奋的小眼神,就好像这疟原虫是他养的什么小宠物似的。 谢老板面无表情地在心底骂了一句傻狗。他没说话,反手把一盒开了口的乙胺嘧啶扔在蒋天遥身上,冷冷问道“为什么不连续吃” 乙胺嘧啶是疟疾预防药,在从高疟区回来之后,理应连续再吃几个礼拜才能彻底预防疟疾病发,但蒋天遥那板药里只空了两颗,显然就没吃几次。 蒋同学自知理亏,对谢昭做了个鬼脸因为懒。因为不知天高地厚。因为自己驻非近两年,竟然奇迹般地从未得过疟疾,误以为自己的免疫系统乃铜墙铁壁。 谢昭冷着脸,不理他。 突如其来的沉默有点尴尬,蒋天遥心虚地换了个话题“哥,我,我怎么在这儿啊” “客房很久没人睡了,被子都没洗过,我收拾收拾你再搬过去。”谢昭掌心向下摆了摆手,示意蒋天遥躺回去,“今晚先睡这。” 他又伸手摸了一把蒋天遥额头,烧没了,体温反倒有些偏低。疟疾是一种阶段性疾病,而蒋天遥显然进入了低温出汗期。 谢昭把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点,淡淡回头“发现疟原虫要上报疾控中心,这段时间你哪儿都不准去,隔离两周。” “这里是二十四楼,没蚊子。”谢昭又补了一句。 疟疾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播的。 蒋天遥难得没回嘴,点了点头。 谢昭向床头扬了扬下巴“这药怎么吃不用我教吧” 蒋医生连忙点头如捣蒜。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踢踏踢踏”,只见一只黑棕相间的大狗吐着舌头也从门缝里冒了个头。 是一只黑背。 只见它身材矫健,一跃而起,隔着被褥直接跳到了蒋天遥身上,一对尖耳朵警觉竖起,垂着尾巴,埋头无声乱嗅。 谢昭皱眉,低喝“下来。” 小狼狗甩了甩尾巴,不理主人,似乎不把蒋天遥这个入侵物种闻个明白誓不罢休。 蒋天遥睁大眼睛,瞪了黑背一眼,又扭头看向床头立着的相框,愣住“这是” 这边黑背已经好奇地用嘴衔起了药盒,谢昭警告似的加重了语气“遥遥” 话音刚落,一人一狗同时扭头看向谢昭。 黑背“呜噜”一声放下药盒,乖巧蹲下摇尾巴。 而蒋天遥应了一声才发现谢昭叫的并非自己,当场愣住。他对谢昭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遥遥 随后蒋天遥狠狠甩了谢昭一记眼刀,无声地用眼神质问 你。 养了一条狗。 叫遥遥 谢昭知道蒋天遥脑袋里在想什么,嘴角卷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也不接话。他顺着蒋天遥目光,看向自己床头柜上的相片,眼睛微微眯起“你看,遥遥小时候多可爱。” 说着谢昭话锋一转“可长大就不乖了,尖牙利嘴的,都会咬人了。”这话里听着没什么情绪,但明摆着意有所指,指桑骂槐。 而那只名为“遥遥”的小狼狗还很应景地对着蒋天遥龇了龇牙,恶狠狠的,超凶。 蒋天遥“” 谢昭眼底戏谑渐深,一手撸着黑背的脖子安抚,一手轻轻地赏了蒋天遥一颗“爆栗”,冷冷下令“睡觉。” “不,你等等。”蒋天遥觉得自己受不住这委屈,满腹狐疑地看向了小狼狗的下三路,“蛋蛋呢你你你还把人给绝育了” 谢昭起身,一把将狗子抱进怀里,对床上的人投去了关爱智障的目光,叹气“别这样,人家是个小姑娘。” 说完,主人就拎着狗出门了,留下一只遥遥石化在床上。 床底的智能夜光渐渐熄灭,蒋天遥裹着被子,一翻身,在昏暗中默默看着床头柜上那张相片谢昭手里抱着一只几个月大的小奶狗,浑身黑不溜秋毛茸茸,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又圆又水灵。而谢昭侧着脑袋,垂眸吻它。谢昭额角到鼻梁拉开一条冷硬的轮廓,嘴角却笑得宠溺而温柔。 蒋天遥耳畔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小时候可爱” 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蒋天遥将一个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容埋进柔软的枕头,闭上眼睛。 蒋天遥第一次见到谢昭,是高一那年的大年三十夜。 他爹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没脸回奶奶家吃年夜饭,路边随手买了点卤味,爷俩就在家里随便打发了。家里热菜没有,二锅头不少,蒋天遥都没怎么吃饱,他爸就在那儿一个人使劲喝闷酒,结果喝着喝着突然腹痛,呕血不止。 燕安市每逢过年人口就急剧减少,一辆救护车乌拉乌拉地横穿冷清的城市,把人送进了燕安总院急诊室。 酗酒引发的急性胰腺炎,情况十分危险,得立刻手术。 大年三十的医院,除了急症室热闹,走廊里都没什么人。就这样,蒋天遥一个人在手术室外枯坐了几个小时。 凌晨一点的时候,手术室红灯灭了,人没救回来。 主刀医生是年夜饭吃了一半,十万火急从郊区老家赶回来的。偏偏运气不好,他赶上了一台胰腺炎中最凶险的坏死性胰腺炎,再加上蒋父常年酗酒,各个脏器都耗损严重。就这样,主刀医生饭没吃成,人也没救活,新年以一种令人极不愉快的姿态开了篇。 他带着一身煞气与疲倦推门而出,随便打发了手术室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就是春节强制留院的实习医生谢昭,去处理病人家属。 其实,当手术室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蒋天遥就知道了结果。 他甚至都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好好一个温馨的家被他赌得四壁萧条,债台高筑。爸爸酗酒后时常家暴,最后把妈妈也给打跑了。 以至于现在十个电话打过去了,他妈都没有接。 但似乎无论那人有多不好,却也都是他的爸爸。 他没有爸爸了。 蒋天遥陷入了一种无声的矛盾,所以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僵坐在长椅之上,一言不发。 他看着手术室门口人影来来去去,听着医生护士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大脑一片茫然,就好像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 谈不上悲伤,只是死寂一样的麻木。 直到蒋天遥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大哥哥,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刷手衣,眉目英挺,绷着脸似乎有点紧张。 蒋天遥看着那个大哥哥向自己走来,看着他单膝点地蹲在自己身前,看着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满是歉意与悲伤,看着他开口,低声而真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蒋天遥没哭没闹。向来浑身是刺的一个人,难得乖觉得像一只小鹿。他眨眨眼睛,怯生生地和人再次确认“我我没有爸爸了” 谢昭喉结微微颤抖,熟背于心的死亡通知在此时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这是他从医生涯中,第一次在手术台上接触死亡,也是他第一次亲自给病人家属发死亡通知。 蒋天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和自己一样无措那双微微泛着水光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蒋天遥竟然有点担心他一开口就哭了。 但或许,正是谢昭眼中的炽热与悲伤,让蒋天遥在心底,对这个陌生人打开了一扇共情的小窗。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梗着脖子,像一只很凶的小奶狗,瞪了谢昭一眼“不准哭。我爸不是好人” 一句话让谢昭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他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小孩脑袋“那现在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刚才那句话似乎是耗尽了蒋天遥所有的力气,他把怀里的羽绒服搂得更紧了一点,细手细脚的,缩成了一团更小的球,小声道“我想坐一会儿。” 谢昭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便回来坐在凳子上静静陪他。没过多久,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颗普通的水果硬糖“吃吗”那是他为了防止值班时突然低血糖常备着的。 最终,蒋天遥点了点头。 一丝酸甜撬开了他嘴里的干涩,宕机了许久的大脑终于开始缓缓运作。 葡萄味的。 谢昭的下午班原本昨晚十点半就该结束了,跟了一台手术到现在,本来也可以回家了,但他硬是坐在手术室前的那条板凳上,陪蒋天遥熬了一个通宵。 他给蒋天遥家里人,从母亲到爷爷奶奶,打了无数的电话,有的打不通,有的直接挂电话,有的来去推诿,直到第二天上午七点,蒋天遥才等来了一位成年亲属他的姑妈。 姑妈之所以愿意过来,还是因为蒋父还欠了她钱。小十来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会儿人没了,她又不可能当着小孩儿面讨钱,便琢磨着有没有告医院医疗事故的可能,来赚点赔偿。 谢昭冷静地告诉她,且不说这并不是一起医疗事故,就算是,赔偿金也是给母亲与未成年的孩子,而不是她。 姑妈闻言就挥挥手说那算了,手续怎么早完事怎么来。全程极不耐烦,说话阴阳怪气。 在医院寄存了尸体,领了火化证明,女人一把拉着蒋天遥小臂就走,高跟鞋哒哒哒地打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真是的,你娘也不知道在哪里浪大新年的来收尸,真他妈晦气,去公安局销户都不开门。” 蒋天遥当着姑妈的面,一句话都不敢说,拉达着脑袋装闷葫芦。 而就在这个时候,谢昭从后面喊住了他。 蒋天遥回过头,那个年轻的医生满脸写着倦色,却上前用记号笔在他掌心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低声说万一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 他留的不是工作号码,而是私人手机。 蒋天遥不知道谢昭当年是出于什么心理许是不放心自己家这群不靠谱的成年人,许是为没能救活自己的父亲而深感愧疚,又或许,那不过是一个小医生胸中未凉的善意与热忱。 离开医院的时候,蒋天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谢昭”两个字在他的掌心渐渐发烫,融化了那年严冬冰雪,温暖了之后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宛如烙进灵魂。 以至于很多年后,那个年轻的医生褪去稚嫩,脱下白大褂换上了西装,蒋天遥依然会恍惚想起,记忆里的大哥哥,也曾经那么温柔。 蒋天遥大约是因为吃了药,也可能是太累了,梦境里记忆切片交错,一片混沌。突然,谢昭十年后的脸与记忆里的大哥哥重合,英俊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戏谑。 梦境中的时空与画面扭曲旋转,蒋天遥突然又置身于dir于西非建立的埃博拉诊所。简陋的病房里二十张平板床依次排放,就连一层隔帘都没有。五六个病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蒋天遥和一个当地护士全副武装地挨个查床,隔离服从头到脚将人裹成了木乃伊,几乎都看不到眼睛。 他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病房之一。 埃博拉出血热暂时还没有特效药,已知的抗病毒药会酌情减少死亡率,但病人挨不挨得过去还是要看自己。大部分送进这个房间的人,一周后都会被白色隔离袋装着出去。到最后阶段,医生唯一能做的,只有用药减少病人死前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谢昭懒洋洋的声音在蒋天遥脑海里响起“从全球人口的角度来看,埃博拉患者一共也没几个人,死了就死了。你若真心疼病人,多给点镇痛药呗。” 护士向他摇了摇头“吗啡我们没有吗啡了。” 蒋天遥扭头“杜冷丁芬太尼” 护士答道“下午去隔壁镇上的药店挨家找,都没有了,只有可待因。” 但是,到了最后阶段,可待因这一类弱阿片药物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床上的黑人男性双臂交叉紧紧抱住自己,弓着身,蜷缩在床上抽搐着,时不时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他艰难地扭头,对着蒋天遥张开嘴,却没能再发出什么声音,嘴里咕噜噜地冒出几个血泡。蒋天遥知道,当埃博拉病人处于这个状态的时候,通常也没几个小时了。 果然,这个病人没能撑到第二天。 处理尸体的小队把病人用密封袋装了起来,销毁所有衣物与床上用品,拿着喷头四处消毒,就像一个熟练的刷漆工。 男人隔壁床的病友瞪大了眼睛,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小队忙碌,僵硬得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除了喷头“滋滋”,以及塑料袋折叠时发出的窸窣声,病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蒋天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虽说一夜没醒,但各种梦境接连不断,他还是困得要命。 蒋天遥是被房间里的香味给勾醒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椰香,清甜浓郁,他顿觉饥肠辘辘。蒋天遥顺着香味摸了出去,只见谢昭一边听着n新闻一边在厨房里忙碌。 “这么早”谢昭身上披着一件围裙,衬衫袖子恰好卷到手肘处,露出了结实漂亮的肱桡肌。他转过身“好点没有” “哪那么快,烧退了就完事儿了。”蒋天遥舔着上唇,一双眼睛使劲儿地往炤台上瞄。 昨晚,昭总硬是花了人生中宝贵的一小时劈了个椰子,刮下椰肉冻冰箱,用椰子汁泡米,扔炖锅里熬了一晚上。这会儿,米都炖化了,成了厚稠的胶,香气四溢。 谢昭对小朋友的馋样十分满意,便将粥倒回洗净的椰子壳里,拌进椰肉和蓝莓,往蒋天遥面前一端“今天我要飞里斯本,国际癌症免疗大会,这几天你可别饿死自己。” 蒋天遥也不和人客气,迫不及待地一勺下去,米粥香软浓稠,椰肉鲜脆爽口,唇齿间满是浓郁的椰香“哇,好吃” 原本心底对谢昭龇牙咧嘴的小东西,顿时就老老实实地哑了火。老狐狸生意场上再不是个人,到底还是疼他的。 蒋天遥觉得新鲜蓝莓咬开很甜,滋滋地甜进了心里。 谢昭也分了一点粥坐下,随口问了他一些在非洲的事。讲来讲去,蒋天遥忍不住又想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埃博拉特效药。 突然,他头顶亮起一颗小灯泡。 蒋天遥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眼里亮晶晶地看向谢昭“对了,昨天你宣讲的那个商业大赛如果我能带着一份埃博拉特效药的项目投资计划获奖,gxbio是不是就会和我们合作了” 谢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微上挑“理论上说,没错。” 蒋天遥顿时喜上眉梢“真的那我也要参加” “虽然我不参与海选评审,”谢昭眼底笑得不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评审人在看到埃博拉这三个字的时候就会把你的材料扔掉。” 蒋天遥回敬他一根中指表示自己不信。 谢昭就像看小孩闹腾似的,握着蒋天遥那根中指,将它掰了回去,低声轻笑“安心养病。别浪费纸。” 蒋天遥抬起脖子,耀武扬威地亮出一颗小虎牙“不。你等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Chapter5 喝完粥,蒋天遥四仰八叉地往厨房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一靠,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他身边谢昭单膝点地跪在行李箱前,已经开始收拾出差的东西了。 蒋天遥也懒得下地,嘴里咬着勺子,双手扣住高脚凳的边沿,伸出一条大长腿,用脚趾尖点了点谢昭肩膀,嘴里含糊不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语气里带着一丝软软的慵懒与依赖。 谢昭侧过头“三天。” 他目光在蒋天遥小腿笔直的胫骨上停留了一会儿,许是太阳晒的,蒋天遥衣服裤子底下的皮肤比露在外面的白了两个色号。谢昭的目光顺着那条腿上移,只见蒋同学一条腿叠起架在高脚凳上,一条腿在空中晃悠晃悠,双腿岔得特别开,姿势十分不雅。 谢昭看得脑壳疼,忍不住低声训斥了一句“坐没坐相” 蒋天遥“切”了一声,完全不为所动。倒是原本在一旁甩尾巴的小黑背听到“坐”字,立马蹲下,昂首挺胸坐得笔直,瞪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向谢昭,活像一个等待首长检阅的小哨兵。 狗子喜提主人摸头赞赏,蒋天遥反遭一记冷眼“多大人了,还不如一只狗。” 蒋天遥这才悻悻地撤回了腿,并在谢昭转身继续干活的时候,恶狠狠地对小狼狗一龇牙。 小虎牙 我也有 谢昭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转过身来,蒋天遥立马变脸似的恢复正常。 “对了。”谢昭把手机递给蒋天遥,“你下载这个a,这两天万一有什么事,喊个网约护士过来。” “哦哦哦这个”蒋天遥看着a图标,眼睛突然一亮,“这个网约护士是我本科同学搞的,就是我隔壁寝室的那个” “我知道。”谢昭平静地说道,“他们还在燕大创业孵化器里的时候,我们就投了。” 蒋天遥“” “你呢”谢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食指一点蒋天遥眉心,“你什么时候也和你同学一样,开始干一点正事” 这话蒋天遥听了就不高兴,他从椅子上站起,气鼓鼓地扫了谢昭一眼“我干的就是正事” 吃饱了蒋天遥就开始犯困,索性又回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疟疾症状基本已经被药物压住了,但身体整体有点虚。他一个回笼觉睡到早上十点,这才磨磨蹭蹭地起来洗澡。 谢昭已经走了。 谢昭家主卧和浴室是连在一起的,蒋天遥也不知道为什么单人公寓的浴室要搞这么宽敞。浴室一整面墙都是玻璃做的,从卧室里可以直接看进去,若有若无的磨砂打得极为耐人寻味,暧昧十足,以至于和整体禁欲的卧室软装严重不符。 洗完澡,蒋天遥头顶一条浴巾,踩着拖鞋挪进客厅,却发现客厅里竟然有人。女人穿着印花袖套围裙,正蹲着往厨房橱柜里塞新买的清洁用具。 蒋天遥之前都不知道家里竟然还有人,当场吓了一跳,而家政阿姨扭过头,手里的纸卷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蒋天遥挤出一个呆滞的笑容,和女人打了个招呼。 “不,不好意思。”家政阿姨连忙为自己的失态道歉,“昭总和我提过的,说这段时间家里要住人,只是我没、没想到” 阿姨尴尬地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最后干巴巴地蹦出一句“我以为是昭总女朋友。”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狐疑,上下打量了蒋天遥一眼,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蒋天遥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往下一看。 e 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谢昭的旧衬衫,偏大了点,胸口歪歪扭扭开了三颗扣,浑身皱巴巴的就好像在床上滚了一晚上。新拆的平角短裤绷得屁股挺翘,然后再下面就是一双光溜溜的大白腿,又长又直。 自己穿成这样从谢昭的主卧里走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啊 蒋天遥眼皮一跳,面色僵硬,同手同脚转过身,“嘭”的一声摔上门。 阿姨心想,哟,昭总这小男孩儿还怪害羞的。 蒋天遥还没让谢昭司机去把自己的行李拿来,所以暂时只能在谢某人的衣柜里将就一下,至于为什么光着腿他又不知道客厅有人,这不是没开空调么 等蒋天遥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正经打扮,顺便和家政阿姨聊了会天。 阿姨姓苏,皮肤油亮,棕里带红,一头黑发十分浓密,笑起来带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蒋天遥有点摸不准对方年龄,便喊了一声“苏姐”,对方顿时眉开眼笑。 原来,自打谢昭买下这套公寓苏姐就来做家政了。一周两次打扫,洗衣熨烫,添补生活用品,不过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帮昭总养狗,洗澡喂食遛弯。平时昭总日理万机,大部分时间还是她在照顾黑背。 聊着聊着,蒋天遥干咳一声,故作随意地试探“所以,我哥他有女朋友了” 苏姐连忙摇头摆手“没听说过。我之前这不是自个儿瞎猜嘛。”女人笑了笑,又添一句“除了你,我都没见昭总带什么人回来住过。” 说者无心,蒋天遥却听得心底莫名一嘚瑟,心里仿佛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突然竖起耳朵,雀跃地蹦跶了两下。 苏姐给黑背喂完吃的就离开了,说下午再来带它去跑步。 蒋天遥随便在谢昭家里逛了一圈,两室一厅,不大不小,清一色性冷淡式软装。谢昭把半个客厅改成了健身场地,除了一台跑步机和少量无氧器械,没什么家具摆设。 客厅与主卧一样,南面也是一座单面可视的落地窗。蒋天遥望出去便看到几座燕安市地标建筑,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儿地价可不便宜。 他上前推开窗户,一股热风就吹了进来,低头一看,马路上爬着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甲壳虫”,车水马龙。 晋江文学城独家 蒋天遥闲不下来。 不一会儿,他盘腿往沙发里一陷,打开笔记本电脑就开始干活。 黑背一开始很是嫌弃家里空降的“入侵物种”,但等人都走光了,它又觉得寂寞,便蹿上沙发,在蒋天遥身边乖巧一蜷,看着男人食指中指滑过ac触控板,发出了试图吸引注意力的“呜噜呜噜”。 蒋天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闻声撸了撸狗子脑袋。黑背舒服地眯起眼睛,顺势把尖尖的脑袋搁在蒋天遥的大腿上,很是温顺。 收件箱里大部分邮件都来自dir,安哥拉战况更新,未来可能的工作计划,组织安排的心理咨询评估等等。 蒋天遥点开最新的一封邮件,照片里,他曾经工作过的临时诊所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砖瓦堆上头燃着浓浓黑烟。国际救援人员全部安全撤离,但诊所临时雇佣的六名当地劳务人员已确认死亡,还有十二名失联。 蒋天遥心里一沉。 安哥拉医疗资源极度欠缺,一千人里才只有一名医生,当地好几个村落看病都倚仗着他们的临时诊所。 说没就没了。 邮件末尾一长串名字,那些临时员工,就连一张电子照片都没有。 蒋天遥摸着黑背的手停了下来,他忍不住低声自语“乱世人还真不如太平犬。” 也不知是不是替那些枉死于战火中的安哥拉同事不服,蒋天遥轻轻地一拍黑背屁股“你看你,明明只是一条狗,却还有阿姨专门伺候。” “汪” 小狼狗使劲儿甩了甩脑袋,立马决定远离这个不友好的入侵物种。 就在这个时候,屏幕右上角跳出一条新邮件提醒。蒋天遥点开一看,却发现发件人是谢昭。 邮件是关于gxbio的这场新药投资项发商业竞赛的。 谢昭利用候机的时间给蒋天遥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参赛资料,从比赛介绍到申请时间线,还有厚厚一份参赛项目以及相关文献,一百多份df介绍,够蒋天遥闲在家里看一阵子。 虽说谢昭表面上对自己参加gxbio商赛这事儿不屑一顾吧蒋天遥右键存下对方发来的附件压缩包,嘴角扬起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笑。 gxbio商赛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海选,参赛者只需要提交一份简历,以及一份相对简单的战略分析报告在附件这么多研发中的药品里,你会选择投资哪个项目从医疗以及市场的角度分析它为什么是最值得投资的项目。 参赛者可以自己带项目进组,或者从gxbio的备选项目库选择一个。 海选会选出三十位参赛者,参与gxbio为期三天的“投资培训”,由业内大佬亲自授课。然后,培训开始后的一周内,选手需要上交一份完整的投资roosa,然后三十进十,进入总决赛。 总决赛以t演示与现场答辩的方式进行,最后选出前三名。 总决赛导师与评审人里赫然写着谢昭。蒋天遥鼠标久久地落在了那个名字上。 他嘴角一勾,心想,我们决赛见。 眼看着海选deade只剩下一个礼拜了,蒋天遥马不停蹄地看起了项目。 gxbio备选库里的项目鱼龙混杂,近大半都是针对癌症、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等常见慢性病,只有少量抗病毒药。而且,不少项目都打着最新概念的噱头,细看就让人觉得不怎么靠谱。 蒋天遥静静垂眸,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走走停停,盛夏尾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了他身上,泛着柔光。 选什么好呢 谢昭的声音平静地于他脑海响起 “评审人看到埃博拉三个字就会把你的材料扔进垃圾箱” “埃博拉听着是怪吓人的,但老实说,它一年能死几个人我算它一万吧,但我告诉你,流感一年能死五十万,疟疾能死一百万,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研究埃博拉特效药” “蒋天遥你别和我杠。如果我是一个科学家,你可以和我扯真理扯情怀,但作为一个医药投资人,我只想让公司的利益最大化。说白了,那就是我只想赚钱。” 蒋天遥想了许久,最终,在当天时针越过零点的时候,他把申请文档标题里“埃博拉”三个字给删掉了。 一百八十几个项目里,蒋天遥相中了一款丙肝抗病毒药。 相比埃博拉少得可怜的感染人数,丙肝就不一样了。全球有超过15个亿的丙肝病毒携带者,占全球人口近3,东亚与南亚尤为重灾区。大部分丙肝会转化成慢性肝炎,再三分之一的病人会在几十年后得肝硬化,甚至发展成肝癌。 更重要的是,当前唯一有效的丙肝药物被海外药企垄断,卖上天价,在发展中国家相当于不存在。 丙肝市场足够大,足够给药企一个花钱投资的理由。 但蒋天遥更看重的是,埃博拉病毒与丙肝一样,属于rna病毒,个体复制都倚仗同一种核心蛋白rna依赖性rna聚合酶rdr。恰好,这款丙肝抗病毒药的药理,便是针对这种聚合酶的保守区进行抑制。1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药物能对丙肝有效,那它极有可能同时具有抑制埃博拉病毒的功能。 该项目作者在最早发表论文的时候,也提出了该药物治疗埃博拉的可能性,只是他们受限于资金与实验室条件,一直未能在动物模型身上落实。 蒋天遥这几天“被迫”家里蹲,左右无所事事,便一门心思联系丙肝抗病毒药的科研小组,分析丙肝rdr与埃博拉rdr之间的结构区别,做丙肝疾病的市场调研,写申请忙得焦头烂额。 两周后,蒋天遥血检彻底清空了疟原虫,同时也收到了gxbio商赛海选的晋级通知。 由于蒋同学想亲口向谢昭嘚瑟,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人回来。碰巧那天晚上谢昭加班,蒋天遥窝着窝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凌晨一点多,公寓门口终于传来了开锁声,黑背从自己的软垫上竖起耳朵,蒋天遥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扯过滑到一边的ac,假装还在干活。 谢昭放下公文包,一手撸了两把黑背脑袋,一手用力扯开领口,把领带抛在了衣帽架上。他瞥了一眼沙发上的蒋天遥“还没睡” “在和dir欧洲总部聊天呢,有时差。”蒋天遥随口扯了个谎。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谢昭一眼,谢老板今天神清冷淡,眉眼间浮着一层浅浅的戾气,混着倦色与不耐,许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谢昭没搭理他,大步走进厨房,一把拉开酒柜。 蒋天遥貌似盯着电脑屏幕,余光却使劲儿往他哥身上瞄,最后,他佯装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对了,哥,gxbio那个商赛我入围了。” 谁知谢昭比他还要冷漠,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他盯着酒柜看了几秒,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左手拿下一瓶伏特加,右手勾起一瓶朗姆。 酒柜里,各色玻璃瓶在顶灯下流光泠泠。酒瓶按大小高低以及颜色排列,整齐与对称的程度足以让世界上最事儿的强迫症患者感到舒适。谢昭不酗酒,但爱好藏酒,这些年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藏品不俗。 那边蒋天遥还巴巴地等谢昭再说两句,厨房里却只传来玻璃碰撞,液体倾倒的声音,最后,几块冰块掉进酒里,发出了清脆的“噗通”。 蒋天遥心底高高翘起的小尾巴得不到安抚,焦躁地甩了甩。 “哦”是几个意思 不夸我两句的吗 蒋天遥合上电脑,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跳起,趿着拖鞋跟进厨房“你干啥呢” 谢昭十分熟练地又往玻璃杯里倒了金酒,龙舌兰,柠檬汁和一点蔓越莓苏打,不同颜色的液体在通透的玻璃杯里絮状盘旋,氤成一片夏日沉霭。 蒋天遥不太懂酒,但也品出了那一两分不对劲“你混这么多不同的酒,容易上头吧” 谢昭没理他,仰头将那杯烈酒混合物一口气灌下一半。蒋天遥想着那酒有多辛辣就下意识一个激灵,但谢昭喝烈酒就和喝水似的,一双狭长的双眼舒服地眯起,活像一只尝到了鲜的漂亮狐狸。 谢昭晃了晃玻璃杯里的冰,这才慢悠悠地答道“上头了才好睡觉。” 蒋天遥见他一脸颇为享受的样子,顿时心里痒痒。他的目光落在玻璃杯上,舔了舔虎牙“很好喝吗” 谢昭立马将酒杯往远离蒋天遥的方向一挪“这个酒精度太高了,你病刚好。” 蒋天遥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但也恰恰是谢昭挪杯子的那个动作,让蒋天遥无意看到谢昭开着的领口里,右胸偏上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片淤青,青黄泛着紫,似乎伤得不轻。 他不禁一皱眉“这是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蒋天遥奇道“你和人打架了” 不。谢昭不可能随便和人打架的。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你去打拳台了” 谢昭侧身巧妙地将伤处遮住,低头抿了一口酒,不以为意“活动活动身体。” “你这哪叫活动活动”蒋天遥急了,想看整块淤青大小,说着就伸手去拉谢昭衣领,却被谢昭反手握住,往他的方向一带。 蒋天遥只觉得对方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手背上,就好像,下一秒他就能吻下去一样。 “干什么”谢昭漂亮的凤眸里泛起一层水色,声音低沉而暧昧,“动手动脚的。” 蒋天遥无奈了,没好气地拖长尾音“我给你看看啊。” “没什么好看的。你刚说什么来着,海选过了”谢昭打开他的手,切了个话题,“商赛你选了哪个项目登革热和寨卡的通用疫苗” 未等对方回答,谢昭便改了主意,眼底笑意意味深长“还是临床二期的那个泛基因型丙肝” “啊,你怎么知道”蒋天遥一下子就被人猜中项目,心里那根翘尾巴顿时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他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裹挟“不对。你看了我的申请” “该不会是你给我开了后门吧” 谢昭呷了口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蒋天遥。他沉默的时间越久,蒋天遥心里就越慌,一下子从“可把老子牛逼坏了叉会腰先”的云端跌入“卧槽我这是被特权了吗”的泥潭,心里竟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半晌,谢昭逗够了小孩,这才不急不缓地给了答案“没有。” 他低声轻笑“我有这么闲吗” 蒋天遥长出一口气,心道还好没有,却依然满腹狐疑“不对,你要是没看过,那你怎么知道” 蒋天遥看着谢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突然反应过来那一百八十多份备选项目,不就是谢昭发给他的 谢昭都看过。 正是因为谢昭也看到了贴切双方诉求的机会,他才会把材料发给自己。蒋天遥撇开目光,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刚还张牙舞爪地还想向人炫耀呢,原来别人早就看得透透的。 谢昭向后靠在了厨房的大理石桌上,再次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饶有兴趣地看着蒋天遥脸上的表情变化。这会儿,他终于不再想其它事情,目光变得专注了起来。 “年轻人啊,各个都想着自己能改变世界”谢昭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但长大,却是学会妥协而不放弃。” 蒋天遥眼睛一翻,看起来不耐听人说教,但他用虎牙咬了咬下唇,还是好好将谢昭这句话给品了品。 最后,他眼神清亮地看向谢昭,问得理直气壮“那你放弃了么” 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谢昭也不接话,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搁下杯子,伸手不轻不重地压在蒋天遥肩上“才刚开始,再接再厉。” 说完他便往浴室走去。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水声,蒋天遥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兀自笑了。玻璃杯里的冰又化开了一点,他偷偷上前尝了一小口,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 我呸 又苦又涩又难喝 在那一瞬间,蒋天遥莫名明白了一件事半夜带伤回家胡乱喝酒,谢昭的日子一定过得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不迫。 只是他装得从容不迫而已。 蒋天遥垂眸,突然觉得肩上方才被他哥碰过的地方,开始渐渐发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Chapter6 gxbio为期三天的“投资培训”在燕安大学举行,入选的三十人里大概有一半是燕大校友,医学狗与金融硕平分秋色,还有几个ba。上午大家玩了破冰游戏,做了自我介绍,中午领完活动盒饭,同学们就“水到渠成”按各自背景分了桌。 一桌心高气傲的燕大校友,一桌同样心高气傲且看燕大很不顺眼的其他名校毕业生,还有一桌国外回来的。 蒋天遥去了燕大那桌。 这桌同学大部分都是立志进入投资圈的,各种信息互通,花式ork。若是大家聊顶级期刊上发表的科研新作,蒋天遥还能插上两句,可偏偏一个个的满嘴booberg、d、caitaiq等金融咨询平台,飘到蒋天遥耳里就成了一个个小问号,他便索性埋头吃饭,听人装逼。 最能装的那个男生叫王舜,长得人模狗样,笑起来彬彬有礼,头上精心打着发胶,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大约符合怀春少女对一个“金融精英”的视觉期待。但他不仅不是什么金融工作者,就连燕大校友都不是。 王舜是隔壁燕安医科大的博士,在燕大联培一年而已,却喜欢舔着脸自称燕大学生。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人点破,表面上一团和气。 不过,王舜这人的神奇之处就在于,甭管别人提个什么业界大腕,他好像都能接上话,什么“我们实验室和他有过合作”,“之前某国际会议上我和大佬聊过天”,倒也不是炫耀那种,王舜还真能一些干货信息,社交手段之熟练令蒋天遥忍不住暗地咂舌。 而蒋天遥右手边的女孩显是对王舜“沾亲带故”的对话感到厌烦。陈玲玲刚从美国回来,一身坠感十足的浅色雪纺衬衫v领开得挺低,露出了迷人的锁骨与事业线,黑色a字群衬得腰细臀圆,一头栗色大波浪,笑起来烈焰红唇,特别亮眼。 带着那种天生高傲的女王气场。 她大红的指甲滑过手机屏幕,突然特别戏剧性地发出一声惊呼,故意打断王舜的侃侃而谈“哟,那个投资实习生的新闻你们看了吗”说完她抬起头,对大家挤挤眼睛,莞尔一笑“潜规则那个。” 一桌人本就关注投资圈,再加上“潜规则”三个字,大家顿时都来了兴趣。 陈玲玲在他们的小群里转发了文章,原来是某知名风投公司已婚男高管公然性暗示女实习生,谁知潜规则不成反被实习生曝光举报,颜面扫地。 这种故事,吃瓜群众总是喜闻乐见,大家顿时看着手机议论纷纷。 有男生道“这女生胆子不小啊,敢这么举报,家里肯定有背景。” 另外一个女生赏了他一个白眼“不是,这男的职级也不高啊,区区一个director而已,有什么动不了的。” “职级也就算了。这男人长这么丑,约不约得到心里没点b数啊”陈玲玲掩嘴笑了起来,“要是换成昭总那样的,排队我也愿意。” 蒋天遥闻言,差点没把那半口鱼香茄子呛进气管里,而和陈玲玲隔了几个座的男生却发出一声不屑的低笑。 陈玲玲秀眉一挑,玩笑开得泼辣“干嘛看不起潜规则啊那也是要凭技术的。” “又不是技术不技术的事儿,这是带不带把的事儿。”那个男生鬼鬼祟祟地四下扫了一眼,刻意压低声音,“昭总在燕大有过一个男朋友,你们知道吗” 一句话宛如水滴砸进油锅,全桌的八卦之魂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各个两眼发光地盯着那个男生,求他再多分享点细节。唯有蒋天遥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们胆子可真大,背后什么谣言都敢传。 当年他哥对象是男是女,他还不知道 也就那么一个小姑娘,都分手多少年了。 “哎具体咋回事我也不清楚,我是听我兄弟他师姐的朋友说的。”爆料的男生雷声大雨点小,开了头就想跑。他胡乱摆手说道“听说是个特好看的小学弟,也是你们燕大医学院的,又凶又野可带劲了。” “诶我是隔壁八年基础的,这么劲爆的事儿,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谢昭毕竟是燕大男神,这种故事不可能没有姓名。 “不是学校的事儿,当时已经上临床了。我兄弟他师姐的朋友是总院的护士嘛,据说两人是半夜在值班室里那什么什么,”男生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主治和小实习生,你们懂的。” 大家纷纷露出一脸“我懂我懂”的神情。 蒋天遥“”你们懂个屁啊 最后,那个男生又很马后炮地来了一句“不过我也不知真假啊,你们可千万别乱传” 当年和谢主治在值班室里“交流感情”的小实习生蒋天遥一口老血如鲠在喉这位同学,您现在可不就是在乱传么 接着,大家又添油加醋地脑补了一些深夜值班室劲爆情节。一桌人嘻嘻哈哈,越描越没谱,可就在这个时候,陈玲玲突然紧张兮兮地比了一个噤声手势,所有人立刻闭嘴。 蒋天遥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不远处,谢昭正大步走来。明明只是一身休闲的商务装,依然被他穿出了锋利的质感,如同切割黑白的线条,挺拔而干练。 一桌小朋友鼻观眼眼观心,看手机的看手机,吃饭的吃饭,顿时鸦雀无声。 谢昭走得稳而急,带过一阵风。他没有情绪的目光蜻蜓点水似的从蒋天遥他们那桌上掠过,又快速看向了别处。 蒋天遥知道谢昭是看到自己了,但男人并没有多匀给自己半分目光。蒋天遥知道两人在公共场合理应避嫌,所以也谈不上失落,但他还是小孩子气地在心底悄悄撅起了嘴。 等人走远了,桌子上的交头低耳才有死灰复燃之势。 “这身材,”刚才乱传谣言的男生又鬼头鬼脑地瞄了一眼谢昭背影,“啧”了两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也可以。” 陈玲玲从活动袋子里掏出了培训章程,一脸期待“下午有一堂课是昭总教的吧” 这儿小册子还没打开呢,对面王舜就脱口而出“对,昭总的课主要是给科研背景的学生介绍一些简单的金融概念。毕竟昭总当年也是医学出身的,考cfa的时候很辛苦吧。” 王舜一句话戳中大多转行狗的痛处,大家纷纷附和诉苦。 cfa是金融分析师证,像王舜这种跨专业的申请人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都会放手一搏。奈何隔行如隔山,自学cfa真的不容易。 最后,蒋天遥的一个学妹唉声叹气“诶,求昭总分享一点备考经验吧,我觉得我这次还是过不了。” 蒋天遥听了,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不,你们想多了。 虽说他对他哥弃医从商这件事极度不爽吧,但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谢昭从复习cfa到考试只有三个月,看了一遍书,刷了几套题,半裸奔直接过了eve1。 蒋天遥可以亲自作证,谢昭考试前一天晚上还在给人开刀,下了手术和他开黑打了一局游戏。“没好好复习”不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借口,是真没好好复习。 学神很任性的,凡人不懂。 当然,蒋天遥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只是笑眯眯地听大家猜。 那种“只有他知道”的感觉,带着一丝隐秘与亲昵,竟然甜得像蜜一样。蒋天遥觉得自己就像怀揣一袋子石头的小男孩,他才舍不得告诉小伙伴,那些都是天上掉下的星星。 但他喜欢听别人夸谢昭,好像别人夸他哥,就是夸他一样。 蒋天遥心想,他哥就是天下无敌第一好。 只有他一个人才能骂。 下午,谢昭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些投资中常见的金融概念,案例与互动结合,算得上生动有趣。这堂课主要是针对医学背景的参赛选手,对于金融背景的学生来说,这些概念都太基础了,但课上依然无人缺席。 不过,蒋天遥本身就对金融概念提不起什么兴趣,谢昭讲案例还能当成故事听,一讲到公式图表,他就开始走神。 蒋天遥有点纳闷,为什么自己的同桌王舜一直在疯狂记笔记。t上没写的要记,t上写的也要记,就好像哪怕谢昭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他也要往笔记本上记下来。 对比之下,笔记本上干干净净的他,仿若是个学渣。 学渣蒋天遥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写点什么,可那些公式和他的项目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也懒得折腾。不过,谢昭的手指还是很漂亮的,蒋天遥盯着台上的人,心想可以落笔描一描。 可蒋天遥眼看着谢昭用右手举起激光笔,似乎是想在t上圈个重点,可那只手举到一半就僵了,谢昭不动声色地换成左手。 蒋天遥眉头微微一皱,突然就想起了昨晚谢昭胸前的大片淤青。 这是伤着肌腱了 激光笔抬着都费劲的话,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晚上回去上点药吧。 蒋天遥想着想着,等再回过神来,幕布上的图表已然变成了彩色几何,与天书无异。于是,蒋天遥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谢昭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蒋天遥还张着嘴,面部肌肉直接石化“” 一下课,谢昭就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蒋天遥决定不凑这个热闹,冷眼看着他们巴巴往上贴。王舜一口一句“谢老师”地和人套近乎,陈玲玲在上去之前特意补了口红,就等着合影发朋友圈了。 直到当天活动结束,王舜还在那儿对他的谢老师赞不绝口,什么昭总看上去很高冷实则人很随和啦,弱智问题也会耐心回答啦,天遥你不要害羞抓到机会就应该和大咖多说说话什么的。 蒋天遥表面笑呵呵地“是是是”,内心大写的一句。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机震了震,简短的一条消息“北区三号楼后门”。 是一整天都没理他的谢昭。 “我还有点事,不好意思啊。”蒋天遥终于找到了理由婉拒王舜他们晚上继续社交的邀请,一溜烟就跑了。 北区那块儿蒋天遥熟悉,以前他宿舍楼就在那里。没等多久,蒋天遥就钻进一辆相貌平平的黑色辉腾。 辉腾这车的好处就是,平时开在大街上不惹眼,但若真聊起价格,接个什么人,一点也不掉身份。 车刚启动,方才在王舜口中“风度翩翩”、“耐心又随和”的谢老师就一把揪住蒋天遥衣领,将人拽近身侧。极具压迫感的呼吸擦过蒋天遥耳廓,男人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喉咙,慢条斯理“在我眼皮底下开小差,嗯” 蒋同学连忙嘿嘿傻笑“没有我,我很认真的” 嗯,认真地开小差。 “那我考你。”谢昭往后座一靠,翘起二郎腿,“irr是什么缩写” 蒋天遥突然产生了一种答不上来自己可能要完的危机感。 “vestnt我呸terna”蒋天遥飞速自我纠正,“terna rate of return 内部收益率” 谢昭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e ratio怎么算” “是rice,呃”这会儿蒋天遥有点记不起来了,“e是什么来着” 谢昭冷哼一声“回头给你一张exce表,你把里面的公式全给我背出来。” “我又不投上市公司,这些东西背了也没用啊。”蒋天遥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萌”混过关。然而谢昭对此视若无睹“不背完今晚不准吃饭。” 蒋天遥顿时愁眉苦脸“晚上吃什么啊” 谢昭看着他,嘴角微微一勾,伸手从后面勾住他的后颈,安抚小狗似的捏了捏“西班牙海鲜焗饭。” 蒋天遥突然正襟危坐,学霸模式瞬间上线。 一张exce表 不,他可以背一本局解。 蒋天遥琢磨,既然谢昭有频繁练格斗的习惯,那家里跌打损伤的药肯定会备用一些。谁知晚上他在公寓里翻箱倒柜,只在谢昭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整整齐齐的两排 一排安眠镇痛消炎,一排通宵熬夜提神。 凭据药瓶子上的生产日期以及空瓶程度,蒋天遥对谢昭吃药频率感到十分恼火,觉得他现在当场猝死也没什么奇怪。 许是蒋天遥合抽屉的时候用力太重,床头柜一震,谢昭和小黑贝合影的相框不小心就掉了下来,“哐当”一声,吓得蒋天遥眼皮一跳。 幸好木头相框夹着塑料封皮,而不是玻璃,没有摔碎。但这么一摔,相框塑封掉了出来,里面的照片也跟着移了位。蒋天遥这才发现,原来谢昭和小奶狗合影的背后还有一张照片 蒋天遥捡起一看,顿时愣住。 照片里,谢昭那会儿还是总院肝胆科的主治医生,一身白大褂雪白笔挺,里面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而他身边搂着刚去医院实习的自己,整张脸稚气未脱,披着一身实验服“充当”白大褂,脖子上还挂着谢昭的听诊器,对着镜头阳光灿烂地双手比“v”。 这张照片大概也有六七年了,被主人胶了塑封,显是存得很用心。 “你看,遥遥小时候多可爱。” 蒋天遥像是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心脏跳得倍儿快。他手忙脚乱地把相框又重新组装了起来,确保小奶狗的合影贴在了最上面。最后,蒋天遥小心翼翼地把相框再次搁回谢昭床头,神情几近虔诚。 碰巧,谢昭此时抱着一条浴巾推门而入,淡淡扫了他一眼“翻箱倒柜的,找啥呢” 蒋天遥压下胸口翻江倒海的情绪,闷声回道“跌打伤药。你家怎么就连这种东西都不备着” 谢昭短促地笑了一声,说小伤用不着。 他侧身走进浴室,当着蒋天遥的面放下了帘子。 蒋同学撅起嘴,在心底骂道小伤小个屁,装什么装 不一会儿,他目光又落回了相框上,心里滋滋地蹦出几颗小火花。蒋天遥一撇嘴,匆匆忙忙下楼给人买药去了。 燕安市市中心,什么奢侈品商店没有,什么国家的馆子吃不到,却偏偏药店难寻。最后,蒋天遥还是从老弄堂夹缝似的小卖部里买到一瓶“珍贵”的红花油。 “哥,我回来啦”蒋天遥一把推开门,却看到谢昭刚洗完澡立于床头,光着膀子折身看向自己。他头发上的水滴顺着背脊结实的线条缓缓淌下,刀刻出来似的人鱼线隐没于浅色的紧身棉裤。 虽说蒋天遥自己也是男人吧,竟然看得有点移不开目光,心底是对着这身材说不出的羡慕。 多年散打练出来的肌肉和健身房练出来的不一样,紧致而不夸张,随便一个摆拍都能上杂志封面的那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谢昭身上的淤青,右胸大肌到三角肌前束那片紫了几处,也不知道是被人打的还是撞上了哪。 蒋天遥咽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地晃了晃手中的小药瓶“你看你今儿在台上手都抬不了。我,我给你上个药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Chapter7 谢昭回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随便擦了擦头发就光着膀子往床上一躺“倒是超过了七十二小时,本来也该热敷了。来吧。” 蒋天遥洗了手,在谢昭身侧坐下,熟练地将红花油倒在纱布上,轻轻往他背上一抹。蒋天遥伸出食指中指,沿着淤青边缘按了按,试探性地问道“这里痛不痛” 谢昭垂眸,平静地摇了摇头。 蒋天遥得到首肯,这才缓缓地揉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力道恰到好处。 谢昭闭上双眼,身体的感官一下子就被放大了。红花油在皮肤上针扎似的跳跃,外力有规律地游走于肌肉之上,由酸胀到钝痛,由麻木到灼热,越来越频繁的神经刺激连点成线。他突然怀疑蒋天遥的指尖是不是得到了普罗米修斯的福赐,所触碰之处,一片野火燎原。 心脏石破天惊地一声收缩,滚烫的血液不受控地冲向四肢百骸,谢昭呼吸一滞,猛然睁开双眼。 而蒋天遥按摩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注意到谢昭眼底一闪而逝的火光。他低着脑袋,手指沿着肌肉纹理来回揉按,心无旁骛。 谢昭莫名想起,自己当年手把手教小孩儿在猪蹄上练缝针的时候,蒋天遥就是这一脸专注而认真的小模样。 可爱极了。 简直让人觉得爱不释手,想搂进怀里揉搓一番。 蒋天遥自然不知道他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那一大片发散开的淤青心疼。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到底怎么回事啊看着怪厉害的。” 谢昭言简意赅地表示这是格斗俱乐部实战练习时被教练鞭腿给踢的。 蒋天遥“”这什么教练,真是见鬼了。 他又认真地给人按了一会儿,直到手臂有些发酸为止。屋里并没人说话,只剩下两个人清浅的呼吸。 红花油的辛辣渐渐散去,反而酿成了一种热烈的暖调香,一如此时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蒋天遥突然觉得,两人之间隔了整整两年的壁垒似乎被捅破了。他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没能送出去的小礼物,现在似乎就是一个完美契机。 难得两个人没有剑拔弩张,一切都温和得恰到好处。 蒋天遥起身从包里翻出那个非洲五彩绳节钥匙扣,塞进谢昭手里“之前一直想送你来着。留着吧,保平安的。” 谢昭看上去有点意外。 蒋天遥撇撇嘴,又添了一句“你赚了这么多亏心钱,谁知道哪天就被鬼敲门了幸好我善事做得多,替你挡挡灾。” 谢昭自然是不信神佛报应的,听了这番迷信又幼稚的话,却也是心底一暖。他深深看了蒋天遥一眼,眸底不知是藏着笑意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半晌,谢昭把那色彩鲜艳的绳节钥匙扣套在食指上转了一圈,微微垂眼“今儿这是怎么了” “又是挡灾又送药的,有事求我” 语气平静,倒是问得风轻云淡。 蒋天遥闻言,一股怒火猛然蹿上心头,自己满腔赤诚仿佛喂了狗。他报复似的在谢昭淤青处用力掐了两下“对,有事求你,我求你现在就原地去世” 蒋天遥这回手上使了狠劲儿,谢昭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开始讨饶“好了好了,遥遥我错了。” 蒋天遥不理他,继续使劲儿掐。 “我真的错了”说着谢昭眼疾手快地从床头抓过钥匙链,将自己那个爱马仕银坠解下,直接丢进垃圾桶。他飞速换上了蒋天遥送的非洲绳节,还不忘放到嘴前亲了亲“遥遥对我最好了” 可小朋友怎么肯就这样放过这只老狐狸,他一亮小虎牙,越掐越来劲。谢昭放任小孩儿发泄了几下,最后疼狠了,一手抓住对方手腕。蒋天遥都没看清谢昭是怎么发力的,就被一个擒拿小技巧摔在了床上,谢昭为了避免他再动手动脚,手上使了三分力,声音霸道而宠溺“够了。” 谢昭那手劲是练过的,蒋天遥直接“嗷”的一声“痛痛痛痛痛” 谢昭这才酌情松手,将人压在身下,安抚似的撸了几把脑袋,语气虔诚得仿若在许愿“我不要你帮我挡灾。” 他埋下脸,用鼻梁蹭了蹭蒋天遥的脸颊“谢谢遥遥惦记我。” 谢昭难得温柔的声音一字一顿,十分熨帖地填进了蒋天遥心头的情绪缺口。 小朋友这才停止挣扎,整个人都乖顺了。 等两人的呼吸逐渐平稳,谢昭撤了力,往蒋天遥身边一躺。好在谢昭的床很宽敞,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躺着也不觉得拥挤。 蒋天遥翻身往谢昭那儿蹭了半个身位,扑面而来的红花油味里又夹带了一丝沐浴后的清香。 是他熟悉的味道。 谢昭钟情茶香洗发水的习惯,似乎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蒋天遥静静地看着谢昭凹进去的眼窝,再到他笔挺的鼻梁,心中突然打翻了五味杂瓶似的自打谢昭弃医从商以后,出于各种各样的冲突,两人许久未曾如此亲密过了。 至于再后来,谢昭将白血病救命药kibery高价垄断,更是将两人的矛盾推上巅峰,气得蒋天遥与dir国际救援队一走了之。 一去就是两年。 现在他细细想来,自己以前也是这么躺在谢昭床上的。 不过,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蒋天遥高一父亲去世之后,被打跑的妈妈又回来了。蒋母是个大美人,哪怕四十多岁带着孩子,男朋友依然一个接一个换得勤快,可惜偏偏没一个靠谱的。 蒋天遥其实多少也知道自己母亲都在和人鬼混些什么,但也懒得管她,反正平时大多日子住校,眼不见为净。 可偏偏家里还是在节骨眼上出事了。 高考前两个礼拜,学校为了保障学生更好地休息,取消了强制住校,蒋天遥是不打算回家的,但得回去拿几套夏天换季的衣服。 可一推开房门,他就闻到了一股特别奇怪的味道,紧接着,蒋天遥发现他妈以一个特别奇怪的姿势倒在卧室床边,而身旁躺着一个注射器以及一地没有被丢掉的旧针头。 女人不知死了多久,苍白的皮肤上覆盖着青蓝色的网状血管,鼻口处爬着小虫。 蒋天遥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仿佛被当头倒了一桶冰,不敢再上前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打110还是120,但异样的冷静告诉他,都不行。 他离成年还差了个把月份,这一地的脏东西警察调查起来肯定没完没了,遇上轴一点的,还要给他找个法定监护人。蒋天遥外公外婆都不在了,爷爷奶奶那儿也不待见他。更重要的是,再过两个礼拜他就要高考了。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心情,也不愿意分出精力来处理家里的一堆烂摊子。 蒋天遥心知肚明,自己只有把高考考好,才有可能脱离这个糟糕的原生家庭。 他必须考好。他没有选择。他不能再让家里的一水儿破事拖自己后腿。 蒋天遥在慌乱中拨通了谢昭的手机。 由于事发时间比较特殊,谢昭爽快利落地帮蒋天遥把事情处理了,叮嘱他这段时间只管安心复习,别分心。但他不放心小孩一个人回学校住,就把蒋天遥暂时托管给了自己父母谢昭为了上班方便,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家里刚好有一间卧室空着。 谢昭家在老城区,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公寓,倒是一家子全是学医的。谢昭父亲是燕安总院肝胆外科主任,德技双馨,极有名望,而母亲是同院的护士长,55岁提前内退,这才刚闲下来,丈夫儿子又都忙得不着家,十分乐意照顾谢昭带回来的小孩。 听说小孩快高考了,又没爹没娘的,谢母更是宠得不行,每天亲自下厨,营养丰盛还添一个香辣卤蛋。 蒋天遥这辈子在家就没吃过几口热饭,每天上食堂随便打发,所以他一上谢家的饭桌就扒着碗停不下来,在高考前竟然还生生重了五斤。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校园里响起了高考最后一场的交卷铃声。所有高三学生如释重负,在一片狂热的嘈杂中交头接耳。唯有蒋天遥放下笔,突然觉得自己一脚踏空,灵魂失重。 他麻木地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了出去。踏出高中校门的那一刹那,有人脱了校服踩在地上,有偷偷谈了三年恋爱的小情侣激情热吻,而蒋天遥只觉得滔天巨浪裹挟着一个名为现实的东西,将他拍死在了礁石之上。 高考只是一个帮他逃避现实的借口。 而现在,他终于避无可避。 考场外被堵得水泄不通,学校保安竖起围栏,后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家长。他们或是焦虑或是欣喜地翘首以盼,蒋天遥却知道,那里没有一个人属于他。 哪怕他对自己的父母有一肚子的咬牙切齿,却依然在这个时候感到了难过因为从此以后,无论日月寒暑,他都将像一个人走出这扇校门那样,一个人走过很多很多地方。 再也不会有父母站在什么门口等他了。 蒋天遥听着四周嘘寒问暖,在心底颤抖着安慰自己 没事的。 你一个人,也能走得好好的。 蒋天遥挣扎着挺直腰背,独自往车站走去,几乎没看到迎面跑来了一个人。 谢昭刚下手术,脱了刷手衣就从医院打车过来了。谁知接送车辆太多,出租车堵在门口半天都开不进来。他给蒋天遥发了短信,打了电话,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谢昭怕错过时间,直接下车就跑了过来。 等蒋天遥看清这是谁的时候,就已经迎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吃了一鼻子浓浓的消毒水味。 那一瞬间,蒋天遥的视野就糊了,灵魂外高砌的铜墙铁壁轰然崩塌,所有佯装的坚强灰飞烟灭。他紧紧抱着谢昭就好像濒临溺水的人抱着海中一根浮木,泪水瞬间打湿了对方一片肩头。 谢昭反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让人狠狠地哭了一会儿,最后,他像所有接考生的家长一样,温柔开口“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眸底平静如斯。 他没问蒋天遥考得怎么样,毕竟这种精神状态下放谁考砸了都不奇怪。 偏偏蒋天遥没有,依然年级前十,参考往年分数线这分足够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他就像一颗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草,坚韧与不服气刻在了骨血之中,只要逮着半点阳光就会不留余力地向上生长,风雨无阻。 分数出来后,谢家父母都高兴坏了。一家四口坐一块儿吃饭,原本都往儿子那塞的鸡翅鸡腿这会一股脑儿被谢母夹去了蒋天遥碗里,弄得小朋友怪不好意思的。 最后蒋天遥还是忐忑地把鸡腿分了谢昭一半,反倒被谢母责备一句“哎这孩子,小昭他早不长身体了,你和他客气个啥呢” 蒋天遥红着脸,气若游丝“给哥哥吃。” 许是那一声又软又糯的“哥哥”,让谢昭当真认了这个弟弟。 饭桌上,谢昭问他志愿填什么专业,蒋天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要学临床医学。 老谢笑呵呵地说学医好啊,倒是谢昭神情有几分诧异。毕竟之前蒋天遥也没对医学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生物化学的成绩远不如数学物理,最逗的是当年给他抽个血还吓得扭头不敢回头看,怂得和个小姑娘似的。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谢昭温和地劝道,“学医的话,书要背这么多。”他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腰,意思是那些书叠起来能有这么高。 蒋天遥撇撇嘴,表示自己记性可好了,不怕背书。 谢昭本着“劝人不学医,胜造七级浮屠”的人道主义原则,继续劝退“而且,学医很辛苦的,实习的时候又要轮临床又要做实验,变成熊猫还没钱。” 然后他被自己爸爸狠狠白了一眼。 但蒋天遥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怕吃苦不怕穷,那信誓旦旦的小模样特别认真可爱。 刚从医院回来的男人哑然失笑,问他怎么这么笃定地要学医。 蒋天遥仰头认真对上了谢昭的目光,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份炽热的虔诚。他喉结动了动,却又羞得说不出口,只能在脑海里反复地无声倾诉 因为我也想穿上那件白大褂,站在你的身边。 因为我想变成你那样的人。 从小到大,蒋天遥的生命里就不曾有过什么正向引导的男性角色。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哥哥,就这么霸道地以一己之力,扛起天,踏平地,在他一片混沌、兵荒马乱的生活里,向他伸出了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蒋天遥对谢昭弃医从商一事始终无法释怀,就好像小时候追的偶像一朝跌落神坛,内心最纯粹的信仰惨遭背叛。 蒋天遥愣愣地看着谢昭,心想 或许,当我不再追逐你背影的时候,我们就都自由了。 谢昭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盯着自己的目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蒋天遥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一个激灵“没什么。” “我困了。”他有点慌乱地扯来一张毯子,肢体的僵硬欲盖弥彰。 谢昭拿膝盖轻轻一顶他的屁股“困了就回去睡觉。” 蒋天遥顺势往远离谢昭的方向一滚,把自己裹成了一团茧。他故意对着谢昭扑闪了两下睫毛,半撒娇似的“我睡这里。” 谢昭眼角一抽,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滚回去。” 蒋天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他还没出房门,却又被谢昭从身后喊住“等等。” “啊” 谢昭问“你有正装吗” 他今天上课的时候注意到,所有同学都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蒋天遥一身皱巴巴的褪色衬衫。人是挺帅,但这身打扮放在金融圈里就怎么都不够看了。 而蒋天遥这两年都在第三世界国家,平时穿着实在是随意惯了,完全没考虑过装扮问题“有啊。就,就我平时穿的那件” 谢昭懒洋洋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如果商赛你进了fa round,哥给你买套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Chapter8 gxbio为期三天的投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选手们有四天的时间来完善自己的投资roosa也就是从项目的技术、项目的团队、药品的市场需求、成本与盈利、投资回报周期等多方面来说服投资人为什么这是一个值得他们掏钱的项目。 别看蒋天遥听课的时候懒懒散散,但做起事来,总带着一股特别认真的拼劲。在脑子里构建一个大框架不是难事,但用具体的细节将大框架填至血肉丰满,工作量一下子就大了。蒋天遥每天大概有十八个小时都在画t。 比赛deade当天凌晨,谢昭一两点回家,却看到客房的灯还亮着,门开着一条缝。 他轻轻推门一瞧,却见蒋天遥啥也没盖,趴在床上,似乎是改片子的时候秒睡了。他一只手还搁在笔记本键盘上,脑袋枕着小臂半侧着,双腿岔开,十分没有睡相。而在蒋天遥身侧,自家黑背竟然保持着一模一样“妖娆”的姿势,睡得正香,小肚子一鼓一鼓。 谢昭哑然失笑。 原本见面就互相龇牙咧嘴的一人一狗,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背着他重修于好了。 谢昭盯着蒋天遥纤瘦的脚踝,目光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腰线上。谢昭喉头一耸,上前帮人合上电脑,又拉来一条毯子给蒋小朋友披上。 蒋天遥听到动静,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一手揉着眼睛,一手去抓谢昭怀里的电脑,嘀咕着说早上九点就死线了,东西还没有改完。 谢昭顺手在人鼻梁上刮了一下,低声轻笑“这么认真,嗯” 蒋天遥不满地一撇嘴,没搭腔。 起初,他参加gxbio的商赛不过是因为心里憋了一口气他迫切地想向谢昭证明自己的想法也有价值,他想狠狠抽人脸。 可现在,蒋天遥一步一步走到最终轮,查了那么多资料,采访了那么多专家教授,熬了那么多个夜,他眼看着这个项目从一个偶然的想法渐渐发育成型,心里是实实在在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现在他已经不是单纯地在赌气了。 他想赢。 蒋天遥很快又清醒了,打开电脑,盘腿在床上坐起。谢昭用手肘搁在他的肩头,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屏幕,低声诱惑“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蒋天遥心中一动,面上却腼腆拒绝“这,这不太好吧” 谢昭看着蒋天遥粉色的舌尖飞速舔过小虎牙,就知道他其实是想要的,眼底笑意更深“真的不要” 蒋天遥嘟起嘴,内心挣扎“算不算作弊呀” 谢昭坦然承认“我不参与这一轮的审核。” 蒋天遥眼珠子一转,这才算是默认了,递过身侧一叠打印出来的a4纸“这差不多就是终稿,最新的只改了几个字。” 谢昭接过,和蒋天遥肩并肩地靠在床头,看起了片子。蒋天遥正文加上附件怎么说也有四十多页,结果谢昭一目十行,拿着一只红色记号笔两分钟就改完了。 “讲药理的篇幅过长,投资人只需要知道这药广谱有效就行了。划线的地方用词不够简洁专业,画圈的地方给我具体数字,”谢昭把改完的稿子递回去,语速飞快,“不要和我说大大减少,告诉我具体减少了百分之多少。” “主要是,这个减少我是自己推断的” “那也给我拍个数上去。”谢昭顿了顿,“哦,还有,打叉的几页,我建议你全部删掉。” 蒋天遥低头一看,才发现谢昭把他最后的“其他用途未来展望”反正就是关于埃博拉的几页片子全部叉掉了。 蒋天遥“” 谢昭看着小孩儿脸上那个吃了屎的神情,忍不住眼角都笑出了细纹。他拿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得慢条斯理“别和我争辩,自己想。” 说完,他揉了揉蒋天遥脑袋,起身就走了。 留下蒋天遥在他身后比了一个中指。 当然,蒋天遥后来还是把那五页埃博拉的片子缩成了一页,并可怜巴巴地放在了整份报告的最后面。 再后来,他不负众望地进了前十,晋级最终轮。 fa演讲的前一天,谢昭特意推了周六下午的一个高尔夫球应酬,如约带他家小朋友出门买西装。 燕安市中央商务区,最不缺的就是品牌商厦。 谢昭带着蒋天遥穿过一片奢侈品门店,轻车熟路地往商场深处走去。蒋天遥一边走,一边回头盯着rada橱窗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之前我听商赛的同学聊金融圈职业装的牌子,我一个都说不上来。” “来,我教你。”谢昭嘴角微微一勾,“要是有人敢在你面前装逼,就告诉他们你对轻奢没有兴趣,就钟情这家意大利独立设计师品牌。” 说着,谢昭在一家极其不显眼的店面前停下了脚步。 蒋天遥“”他盯着那一长串点名眯起眼睛,试图发音,但舌头一个劲地打结臣妾不会念啊 “你这个年纪呢,不适合穿贵的,切忌比你上级穿得还高调。”谢昭以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这么耐心地带小孩,毕竟对方是蒋天遥,他也难得乐意多说两句,“但也不能太廉价,衣服要合身,质量要好,不然别人背后偷偷瞧不起你。” 蒋天遥看了一眼这家的衣服,西装外套两三千一件,的确不贵,但胜在料子舒服,质感好,就是款式比较普通,十分契合蒋天遥当前诉求。 这边谢昭突然接了一个电话,用眼神示意蒋天遥自己先看看,就原地编辑起了工作邮件。 蒋天遥四处扫了一圈,只见店里一面墙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几十个色号的衬衫与领带,依照渐变色排列。其色彩之丰富让蒋天遥眼角一抽,如临大敌。 半晌,他支支吾吾地向店员开口“要不,给我拿件蓝色的吧” 谁知蓝色还分成了深蓝、正蓝、灰蓝、藏青和浅蓝,款式再细分成“cssic”,“taior”,以及“si”。蒋天遥手里拿着一堆衣服,脸上露出了“直男の迷茫” 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他向谢昭投去了求助的眼神,谁知对方扬了扬下巴“都试试。” 蒋天遥选择当场去世。 二十分钟后,蒋天遥扣扣子都快扣到小臂抽筋了,也没觉得哪身衣服格外好些。他一米八出头,肩宽腰窄,特别是一双长腿又细又直,换上什么西装都显得格外精神。 偏偏他哥乐此不疲,一个色号配一件外套地往他身上比划,时不时还让人穿上看看。 “遥遥,我发现你”谢昭手指抵着鼻尖,眼梢玩味地一挑,“意外地适合粉色” 蒋同学抗议“我不要粉色” “那还是白的吧,把你手上那件蓝色的丢掉,你穿浅蓝不好看。” 蒋天遥“”明、明、没、有、区、别 “这身还行,看看领带。” 蒋天遥“随便哪条,拿了就走” 谢昭斩钉截铁“不行。”说着他一口气就拿了几条不同款式的领带,纯色的、斜条的、点状花纹的 蒋天遥在心底流泪默默控诉 哥,你很喜欢玩换装游戏是吗 你喜欢的话,我们回家下载一个奇迹暖暖吧 我是说,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但蒋天遥还是把这些话全部咽了回去,杵成一根生无可恋的衣架子,像个娃娃似的任他哥摆弄。 谢昭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他也是个不爱试衣服的衣柜里常年七件一模一样的衬衣,就是为了一周七天避免挑选搭配的麻烦。怎么放到蒋天遥身上,每套衣服的味道就都不一样了。 店员小姐姐站在一旁吃吃地笑“真难选。长得帅,身材好,穿哪套都好看。” 最后,谢昭给蒋天遥选了一套深灰偏黑的西装,白色收腰衬衣,和一条星空蓝混着絮状银条的领带。 “就这身吧,你全换上试试。” 蒋天遥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闪身进更衣间胡乱换上,结果刚掀开帘子,又被谢昭逼了进去“怎么回事领带都不会系” 谢昭跟着他走进试衣间,一把扯下了他的领带。 蒋天遥下意识后退一步,背却撞上了隔板,而身前男人的压迫感让他胸口一窒。更衣间里塞两个大男人,实在是有点太小了。 你干嘛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蒋天遥在心底挣扎着,但出于一些隐秘的期待,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谢昭双手摊开,把领带平举至他的眼前“看好了,这个结要这么打。” 蒋天遥只觉得对方温热的呼吸就打在自己脸上,微凉的指骨擦过脖子周围的敏感皮肤,引起一阵极为轻微的战栗。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缺氧。 这更衣室是不是太小了 还是商场的空调坏了 蒋天遥迷迷糊糊的,没太看清谢昭手上的动作,只知道他在系完领带后,又立起自己的衣领,拍平了西装下摆,然后把他推搡到了外头落地镜前。 直到店员小姐姐发出一声花痴的惊呼,蒋天遥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到底人靠衣装,这会儿自己看起来,竟然还真人模狗样的。 谢昭站在蒋天遥身后,高了小孩儿半个脑袋。他双手平搭在蒋天遥肩上,对这身装扮终于心满意足“你刚成年那会儿,我爸就想送你一套西装。” 他顿了顿,低声道“他说每个男孩子长大都应该有一套西装。” 蒋天遥一想起谢叔叔,眉眼顿时一黯,闷声答道“结果我还耍脾气没要。” 小孩儿自然是对西装不感冒的。他当时求着谢昭,如果一定要送礼物的话,还不如换成一双球鞋呢。 因为某年新年,他室友寒假回来,穿了一双亮瞎眼的球鞋,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说起那双鞋,室友就昂首挺胸“这是阿迪达斯的鞋,我爸爸送的” 蒋天遥从来都不是一个物质的小孩,对名牌也没什么追求,但那句“我爸爸送的”,却成了笼罩他一整个高中的求而不得。 所以,当年谢昭带他去试鞋的时候,蒋天遥也固执地选了一双明黄色的阿迪,上面还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那双鞋,蒋天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藏着不舍得穿,后来却陪他踏遍了非洲的穷山恶水。再后来,那双鞋褪色、掉亮片、再到磨出了洞,他也没舍得丢掉。 一念及此,蒋天遥摸了摸自己身上顺滑的衣料,莫名百感交集。 而谢昭往他肩上用力一按,垂眸含笑“迟到的西装,就当是爸爸送你的。” 第二天,gxbio商赛最终轮,在公司办公层楼下四十四层的大会议室里举行。gxbio对这次商赛颇为看中,来了好几个高管,还有来自北美的合伙人,有的不方便飞来,是视频远程接入的。 地产商出于迷信,恒昌广场商务楼的电梯上是不显示四十四楼的,只能从四十五楼往下走楼梯。 这不,蒋天遥一个基础医学的学妹,正踩着一双七厘米高跟鞋,战战兢兢摇摇晃晃地下台阶。作为一只常年蜗居于实验室的科研狗,她平时一年也穿不上一次高跟鞋,而现在垫着脚一脸痛苦,就和踩刀尖的小美人鱼似的。 蒋天遥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憋着笑“这位同学,你可以脱鞋下楼梯的。” 小姑娘眼看着隔壁ba姐姐把高跟鞋踏得步步生风,又羞又恼,回头瞪了蒋天遥一眼“不我要穿着走下去” 偏偏就这分神的功夫,她下一脚就崴了。女生一声惊呼,要不是被蒋天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差点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你没事吧卧槽”蒋天遥被她往下拽的力道一带,右手咖啡竟有半杯泼在了胸前。 “谢谢,我没事。”小姑娘心有余悸地站定,一回头,却见蒋天遥胸前晕开的深褐色液渍,顿时脸上一红,“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几片纸巾“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学长你烫着没有” 现下烫着皮肤倒是其次,眼看着会议室里观众与评委都已陆续入座,自己肯定不能顶着半身咖啡渍上台。蒋天遥心想还好自己嫌热,没披西装外套,所以只脏了一件衬衣。 但是,赛场助理正在前面挥手喊他们去抽签决定演讲顺序。 “你帮我说一下,我不抽了,最后剩下的那根签给我。”蒋天遥在走廊里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就打算转身上楼,“我去换件衣服” 蒋天遥并没有衣服,但他知道谢昭肯定有。很多时候大家会通宵工作,第二天一早就在公司洗澡换衣服,像谢昭这种洁癖强迫症,一定屯着备用衬衫。 蒋天遥也来不及和人打招呼了,飞速地往谢昭办公室跑去。 还好这是一个周末,楼上办公层人不多,零星几个都忙着低头看电脑,也没人拦着蒋天遥。 做贼这种事,一不能慌,二不能急。 蒋天遥故作面色如常,大步流星地走进合伙人办公室,转身虚掩上了门。 可他打开柜子一看,屋漏偏逢连夜雨,谢昭今天的衣架上竟然是空的,下面只团了一件换下来的白衬衫。估摸着是一周刚好把衣服给用完了,秘书还没给他换上。 蒋天遥“” 他眼角抽了抽,有些犹豫拿起那团衣服,放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倒还怪好闻的。 衬衫背上稍微有点皱,但蒋天遥上台前,外面还会披西装,所以只要领口露出来的地方平整就行。蒋天遥看了一眼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脱下自己身上被咖啡泼过的衬衫,换上了谢昭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 蒋天遥背后一凉,触电似的转身。周末,这个点,谁会在老板不在的时候,不敲门进合伙人办公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Chapter9 来人踩着一双玫瑰金高跟皮鞋,一身黑色连衣裙裹得身材凹凸有致,十分干练正是谢昭的秘书徐蕾。 女人显然也被蒋天遥吓了一跳,怀里一大摞文件夹差点就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徐蕾是跟着谢昭从美国回来的,商务上的大小场面,也算得上是风里来雨里去,但当她看见蒋天遥衣冠不整、披着谢昭衬衫杵在他办公室里的时候,脸上依然色彩纷呈。 女人认得蒋天遥。虽然她一直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她知道,这小孩儿在谢昭那里是有特权的。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小孩应该是今天准备参加gxbio商赛的faist之一,怎么会光着膀子出现在老板的 突然,徐蕾福至心灵地脑补了办公室y的一百零八种姿势,神情一片了然。 蒋天遥一张脸已经蒸成了螃蟹 我不是。我没有。姐姐你脸上是什么表情你别瞎想啊喂 蒋天遥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摇着食指对徐蕾疯狂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语无伦次地表示自己衣服被泼了咖啡,临时来借一件衬衫,奈何谢昭的肩膀太宽了,似乎有点撑不起来。 徐蕾对待办公室八卦的态度,永远是不多问,不好奇,只长心眼不长嘴。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善解人意地回工位帮蒋天遥拿了一根别针,替他把衬衫在背后固定了一下。 换好衣服后,欲哭无泪的蒋同学点头哈腰地向徐蕾道谢,一溜烟就跑了。 等蒋天遥回到会议室的时候,恰好是主持人开完场,第一位选手上台前的那个空隙。他蹑手蹑脚地从侧门钻了进去,偏偏与评委席最右侧的谢昭擦肩而过。 那一个照面,两人四目相对,蒋天遥就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当场心跳如雷。他欲盖弥彰似的,调皮地对谢昭一吐舌头,但他哥就好像不认识他似的,扭头平静地看向讲台,就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蒋天遥顿时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在心底冷哼一声,找到一起参赛的同学,和他们坐在了一起。 台上第一位同学已经开始讲了,蒋天遥排在第三位。 他低头翻了翻椅子上一人一份的小册子,才发现那些高大上的最新癌症靶向药,甚至那几个免疫疗法,竟然都没有入选。反倒入选的项目,都像他的丙肝一样,算不上当前热门。 比如王舜,投资项目是一款可以测试血糖,自动计算并注射胰岛素的糖尿病人ai穿戴;再比如他的学妹,投资项目是以肠道菌群大数据样本为基础的一个健康算法,可以根据粪便样品给肠胃道病人定制酸奶。 但从中,蒋天遥也摸索出了一条信息这些项目的成本都相对便宜。也就是说,gxbio并不打算在获奖项目中花太多钱。这个比赛更大的意义在于它对企业的宣传作用,而非这些投资项目本身。 蒋天遥听着听着,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但凡在这个商业比赛中获奖,gxbio会真金白银地投钱进去所以,台下评委也就格外挑剔凶残,问题问得犀利,说话半点不留情面。 蒋天遥那个学妹属于性格比较软的,平时做科研分享的时候,哪曾被观众这么争锋相对过。眼下她被gxbio一群高管炮轰质疑,自己博士兢兢业业做了四年的项目被喷得一文不值,差点就没站在台上哭了。 台下其他几位参赛选手,也是各个心有戚戚,面面相觑,心说这评委的问题简直是故意刁难。蒋天遥不情不愿地承认,这么一对比,之前谢昭喷他的时候,都算得上是眉清目秀、超级温柔了。 蒋天遥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刚被如狼似虎的评委这么一吓,无端紧张了起来。其实他也想明白了,报告做得多好在这场比赛中无关紧要,怎么接下评委的刁难,并且给出一个体面的、令人满意的答案,才是获胜的关键。 冷静冷静冷静 深呼吸 脑子里有人小声和他说道别慌,你穿着谢昭的衣服呢 另外一个声音连忙骂道穿他的衣服有屁用 但蒋天遥也没有时间在脑内天人交战了,他在上台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小小的水果硬糖,撕了包装塞进嘴里。 咔嚓两声咬碎,草莓味的。 蒋天遥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 “丙肝病毒主要分为六大基因型。一些国家的丙肝病毒类型相对单一,比如北美与欧洲以丙肝基因1型为主,北非以基因4型为主,然而,东亚与南亚的基因型号十分混杂,现有的治疗方案要求每个病人都进行病毒基因检测,极大地增加了医疗体系的负担。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一款,ns1807这样的,可以让病人免去基因筛查的泛基因型丙肝抗病毒药” ns1807是蒋天遥立项药物的实验室代号。他这才刚介绍完丙肝的全球分布,就有评委举手做了一个“s”的动作。 蒋天遥顿了顿,看向评委席左起第二个印度人。他和谢昭一样也是亚太地区artner,不知是来中国出差还是开会,也就顺便来当评委了。 印度大哥抱着双臂往椅子上一靠,神情不满。他带着含糊不清的口音,语速飞快“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科的医生,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ecsa吗全世界唯一的、全口服、泛基因型丙肝特效药,去年垄断北美丙肝市场,创下了150亿美元的销售神话。” “gxbio全球品牌主打的就是医疗创新,你这药从药理上来看,没有结合新颖的技术,从药效上来看,又有ecsa珠玉在前。我同意你所说的,丙肝是一个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他顿了顿,带着十足的优越感,一锤定音,“但我实在不认为gxbio有任何投资该药的必要。” 开场几分钟不到就被人这么打断,在蒋天遥看起来,已经算得上是无礼至极。台下有小伙伴惊讶地捂住了嘴,就连王舜都神色凝重,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倒是谢昭突然笑了,他扭头瞥了自己印度同事一眼,又微微侧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向台上。 蒋天遥嘴角还挂着一抹随和的笑意,但那双眸子里明晃晃地跳着两簇小火花,噼里啪啦的。 谢昭一看就知道,小孩儿生气了。 蒋天遥向后退了两步,仰起头,切t直接跳去了自己的非正文补充页,正是一份ecsa的案例研究。 “ecsa疗效再好,”台上的人缓缓开口,“但它并没有解决当下东亚南亚丙肝泛滥成灾的问题。成本仅仅900块的ecsa售价为五十万人民币,不仅仅是中国,整个东南亚全世界丙肝最严重的地方,病人买不起。” “由于全球专利问题,只有印度可以合法生产ecsa的廉价仿制药。而这个走私仿制药的灰色市场里,没有监管,没有调控,只有商人牟取中间利益,甚至还有黑心商贩卖假药。资本坐着数钱,但大部分病人无药可医。所以,亚洲需要一款廉价的,合法的,泛基因型丙肝特效药。” “gxbio的抗艾滋药在亚洲一直卖得不好,那是因为,gxbio在亚太抗病毒药的市场上没有渠道,没有根基。虽说ecsa垄断了北美,但它在亚洲的市场占有率暂时还可以忽略不计,如果ns1807能够通过临床三期,那它会成为gxbio在亚太抗病毒药市场立足的契机。放弃暴利打开市场,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 蒋天遥不亢不卑地一口气说完,环视一圈观众席,礼貌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他不应该说。 偏偏他还是要说。 蒋天遥盯着印度人的眼睛,语气不屑“的确,圈里大家谈到gxbio,就会想到创新这个词。” “但创新的意义在于解决问题。” “为了创新而创新,或者,仅仅因为一件技术没有那么多新颖的元素而认定它一文不值,都违背了创新的初衷。”蒋天遥毫不客气地睨了评委一眼,“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发1。” 谢昭盯着蒋天遥说出那句话时的模样他微微扬着下巴,脖颈的弧度锐利又好看,眼底奶凶奶凶的,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坚持与单纯。 小王子似的,仿佛天生高傲。 蠢死了。 也帅极了。 最后,蒋天遥终于把t切回了自己被打断前的那页“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我现在就来讲讲,ns1807能怎么解决问题。” 印度人这会儿不说话了,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直到演讲结束,再也没有评委打断过他。 但是所有评委都像谢昭那样,把他埃博拉的那页t给无视了。蒋天遥在心底不是滋味地嘀咕,早知道还不如听他哥的,把这一整页都删掉,先从别人口袋里拿到投资这药的钱再从长计议。 虽然蒋天遥前期被印度人泼了冷水,其他评委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qaaa arian是北美地区合伙人,金色短发,鹰钩鼻,一双水蓝色的眼镜。从视频的摄像头里看,女人上了点年纪但依然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是那种叱咤商圈多年的犀利。 “你认为丙肝在亚洲作为一种低收入群体中更常见的传染病,所以应该走普惠薄利的路线这我能理解。”arian的声音从视频里传了出来,“但我看了看你的成本预算,它太高了。你参考的是gxbio其他药品生产过程中临床三期的投入,但ns1807的定位注定了这款药不会给我们带来其它药品那么丰厚的回报。如果你没有办法降低成本的话,我认为我完全不会考虑这个提议。” 蒋天遥闻言愣了愣。他对钱这个东西一直没什么概念,所以在写t成本预算的时候,的确是根据gxbio过往临床试验拍的数据。 所以,他应该怎么回答她 蒋天遥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谢昭的声音突然从回忆里响起“所谓合作,不在于别人能给你什么,而在于你能给别人什么。” 我能给别人什么 蒋天遥突然有了一个崭新的想法。 他舔了舔嘴唇,试探性地说道“临床三期对试验药品的最低要求是三百人,这还不包括参照组的人数。而在中国,临床试验受试者的经济补贴并不便宜,按gxbio的平均补贴计算,一个人就要花掉近万元。加起来这几百万,仅仅只是受试者补贴的开销。” 评委各个表情麻木,似乎对这笔账提不起兴趣这不废话么,全世界临床三期就没有不烧钱的。 蒋天遥没有在评委中得到自己期待的反馈,内心顿时敲起了不安的小鼓。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评委席,在最后一秒与谢昭交汇。男人嘴角依然带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他的目光沉静而温和。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蒋天遥突然就在那样的目光下获得了莫大的力量,遂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如果把第三期临床试验挪去第三世界国家,由于汇率、生活消费等多方面的原因,受试者的补贴花销会大大降低。而更重要的是,我们dir在缅甸与卫生部有一个流行病诊所,现已拥有大批量丙肝病人。他们暂时无法支付当前昂贵的特效药,而相对廉价的丙肝干扰素治疗副作用巨大。或许一人一袋大米,就能说服他们来参加这期临床试验。” 说完,蒋天遥自己都吓了一跳。 日了狗,真不知道自己和人吹了一个什么牛。 但显然,这个提议让各个评委都眼前一亮。 谢昭心中一动,蒋天遥总是偶尔会令他刮目相看。就像一只每天蹦跶的哈士奇,间歇性变成机智军犬,竟然还让人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在第三世界国家开展临床试验的确非常省钱,”arian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事,“我们之前在非洲试过还记得吗而我们之所以在亚太处处掣肘是因为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关系网,如果这个dir医生能够给我们他们在当地的资源,那我认为,这是一起非常有价值的合作。” “arian,我当然没忘。”谢昭身边的jeff扯开一个苦笑,“但是,gxbio当年在非洲开展临床试验可是被美国的人道主义者喷上了纽约时报,说什么我们在穷人身上测试不愿意给白人用的新药,都上升到种族歧视的高度了。当然,最后那药在第二期就失败了,但国内的民愤与舆论一度给公司股价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哦,得了。”arian一摊手,很不顾形象地当众翻了一个白眼,“他们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扯到种族的高度,更何况,这个案例下,我们只讨论亚洲人。北美的丙肝市场早就饱和了,压根不需要这款新药。” 谢听着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面上含笑,却令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直到大家吵得不可开交,arian问他怎么看。谢昭叠着双腿往椅背上一靠,很轻松地摊开掌心“这轮我放弃评审权。” “这位是我以前实验室直系师弟,理应避嫌。”谢昭嘴角微微一勾,痞得坦坦荡荡,“要不然,你们都不知道我会怎么夸他。” 蒋天遥站在台上,脸微微一红。 赛后,gxbio在隔壁房间设了一个比较轻松的酒会,供观众与选手们交流。至于比赛胜负,由于涉及资金问题,还需要更多更具体的讨论,不会当天出结果。 几个外国高管都离开了,谢昭和其他几位燕安市分公司的管理却留了下来,与参赛选手挨个握手道贺。无论是合影、询问gxbio秋招还是交换联系方式,谢昭基本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蒋天遥身上,眼底笑意这才染上了几分温度,谢昭拍了拍人肩膀,难得夸道“qaaa部分答得很精彩。” 蒋天遥心里那根小尾巴又翘了起来,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眼角微微上扬,眸子亮晶晶的像盛了星星。 来呀来呀,再多夸我几句 不过就是心脏收缩的瞬间,谢昭在从他肩膀上撤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拇指捻了捻蒋天遥往外翻的衬衫领口。 蒋天遥顿时耳朵一烫卧槽,被发现了 可是,明明都是白色衬衫,还被西装遮住了大半,这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但他还没和谢昭说上两句话,谢昭头号迷弟王舜同学就插进来满嘴谢老师长谢老师短,以至于蒋天遥生气地把“都怪你所以我哥才没多夸我几句”一口黑锅扣在了王舜的头上。 不过,他也理解谢昭在人前一直和他保持疏远。这边散会之后,谢昭才用短信给蒋天遥发了一个地点恒昌广场地下停车场b3,72号车位。 蒋同学做贼似的避开了所有人,悄咪咪地摸进一辆黑色辉腾。 这才刚关上车门,谢昭暧昧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领口,双眼微微眯起“解释解释” 蒋天遥“” 就是 那个 呃 蒋天遥支支吾吾地讲了洒咖啡的前因后果。 谢昭伸手在他头顶轻轻叩了一下“小脑袋还挺好使,啊” 突然,蒋天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手忙脚乱地从座位后头刨出一个软垫,用来遮住自己的脸。 谢昭顺着他的目光一扭头,这才发现原来是王舜等人正从商务b座走出来,这会儿就站在他们车边上等红绿灯。 谢昭自然之道,辉腾的车窗是单向可视的,外面的人其实并看不进来。他心底一哂,这傻不拉几的小东西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呢 谢昭眼角顿时流露出几分促狭,他故意去扒蒋天遥手里的垫子“怕什么外面又看不到。” 蒋天遥从垫子后面露出半边脸,又偷偷瞥了一眼车外的王舜,依然浑身不自在,蜷了蜷身体似乎还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吧,但他一点都不想落人口舌,说什么比赛结束后钻进评委豪车 偏偏谢昭就看中了他这害羞的模样,愈发地想欺负人了。他搂过蒋天遥脖子,胳膊肘一叠,手就正好落在了他的胸口。 蒋天遥浑身一僵。 “怕被别人看到”谢昭笑得恶劣,伸手去摸他胸前的扣子,“偷穿我衣服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了” 蒋天遥被人禁锢在怀里,又挣不过谢昭小臂的力量。恰好此时王舜留意到这辆车的款型,颇感兴趣地低头瞅了两眼,目光隔着玻璃与蒋天遥“擦肩而过”。 蒋天遥明知道窗外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但一颗心依然和自由落体一样蹦去了九霄云外,羞得脸颊一片滚烫。 而谢昭却逼着他看向窗外的人,慢条斯理地解开他领口两颗衣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Chapter10 “你犯的什么病”蒋天遥挣扎着,气急败坏地扭过头,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瘪着嘴委屈极了。 谢昭猝不及防地对上蒋天遥那奶凶奶凶的眼神,蓦得就想到他站在台上怼评委的模样。谢昭想,自己对这款小表情简直毫无抵抗力。 这个小孩儿的眼神怎么就能那么亮,简直性感得要命,要是再带点水光就更完美了。 谢昭被这念头一撩拨,突然就想对小朋友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比如用皮带反拷住他的双手,将人压在车后的皮座上,再用 脑海里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思绪人是你弟弟。 一句话,谢昭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清醒了,冷静了。 交通灯由红变绿,王舜他们结伴从斑马线走了过去,谢昭兴趣寥寥地松开手,自己往远离蒋天遥的地方挪了挪,脸上又换上了他工作场合惯有的,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自己这是怎么了 谢昭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冲动与失控。 但他意识到,自己对着蒋天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谢昭五指下意识地抠紧西裤,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蒋天遥只当是王舜走了,他哥就失去了逗他的兴趣。小孩儿嘴里哼哼唧唧地把衣领重新扣好,在心底骂了一声老流氓。 他哥就是这样。人前还算护着,人后就爱偷偷欺负他。 恶劣 gxbio官方通告,比赛会在一周后出结果,最晚周末邮件通知。 可到了周六早晨,蒋天遥也没收到任何消息。他们最终轮faist的微信群里也一直沉默,直到王舜率先问了一句“大家出结果了吗” 结果有人秒回“已经收到邮件了。” 另外还有人附和了一句。 王舜鼓掌撒花jg 然后,群里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具体的结果,竟然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说。 获奖了的吧,估计说了生怕被别人当成炫耀。没获奖的呢,基本就可以洗洗睡了,估计也没回消息的兴趣。蒋天遥看着微信群,坐立不安了一整个上午,中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不过,主要是这菜实在有点难以下咽。 谢昭不出去应酬的时候,都在家里自己做饭,健康得令人发指。而健康,往往和美味是不可兼得的。蒋天遥盯着沙拉碗里的水煮鸡胸肉拌菜叶,忍不住向谢昭主动问了比赛这茬。 “结果昨晚就出了啊。”谢昭咽下一嘴菜叶,抬头瞅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没收到邮件” 蒋天遥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就是没有收到。 谢昭显然是知道结果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蒋天遥就是有点问不出口。 我,我呢我获奖了吗 小孩儿盯着他哥,咽了一口唾沫,没说话。 偏偏他不主动开口,他哥就故意吊着他玩。谢昭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菜,嚼得慢条斯理。他平静地问道“要是没入选,你会很难过吗” 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小朋友闻言,默默在心底给自己唱了一首凉凉。 完了,他哥都开始提前给自己心理预防了。 再见吧。 蒋天遥垂下眼睛,干巴巴地一撇嘴“很难过倒不至于,但总还是有一点点点点点点点点难过的吧” 一口气熬了那几个通宵,花了那么多时间与心血,最后就换来一句“感谢您的参与”蒋天遥本来只是忐忑不安,结果这会儿越想越难过。 谢昭上下打量两眼蒋天遥脸上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心情瞬间大好。他嘴角微微一勾,貌似完全不为所动“一共几个点” 蒋天遥“” 突然,谢昭脸上的笑意就憋不住了,但话还是说得字正腔圆“既然还没收到邮件,那我就先提前恭喜你了,蒋天遥。” 小孩儿冷不丁被好消息砸中,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谢昭微笑着点了点头。 蒋天遥直接扑过去给了他哥一个巨大的熊抱,激动得把人手里沙拉勺都给撞掉了“项目能给多少钱我要去测这药对埃博拉病毒的疗效” 谢昭觉得蒋天遥这扑过来的姿态,简直和他家黑背别无二致。他伸手在人背上撸了两下“好了好了,先别急。” “具体内容你等邮件。” 蒋天遥直到晚上才收到正式邮件。 原来,gxbio对丙肝项目的投资是有条件的他必须说服dir利用国际救援队的资源,帮gxbio在第三世界国家以低廉的价格打开临床测试市场。在这个条件被满足的情况下,gxbio才会对ns1807进行后续的三期临床投资。 蒋天遥腹诽真是无商不奸。 不过,幸运的是dir国际救援队其实一直想与全球知名药企建立合作关系,却苦于无人牵线。再加上救援队在缅甸的义诊诊所里囤积了不少丙肝病人迟迟没钱治疗,蒋天遥的这个合作谈得十分顺利。 在蒋医生不留余力的推动下,关于丙肝泛基因型特效药ns1807的首次投资会议,终于被排上议程。 这也是蒋天遥第一次见到了ns1807的发明者许浩宇真人,一位来自燕大医学院的生命科学博士后。 许浩宇身上有一种非常典型的科学家气质又呆又轴,不修边幅。会议当天,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油发,鼻梁上架着厚厚两块镜片,身穿一身褪了色的燕大观鸟社文化衫,脚踩一双人字拖。 要不是许博士真的发表了好几篇国际顶级刊物,蒋天遥几乎当场就想报警了。 许浩宇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快被饿死了的小项目竟然能被gxbio这样的业界大佬投资。当时提交项目申请的时候,他只是抱着“就让小孩拿去练手参加比赛玩儿吧”的想法破罐子破摔。可这会儿,科学家握着蒋天遥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宛如这是他的再生父母。 蒋天遥“”兄弟,至于这么夸张吗。 不过,许博士在埃博拉一事上和蒋天遥看法一致,两人就这个话题聊得火热。 arian作为海外临床试验的大力支持者,也参加了当天的会议,但她当场打断了科学家与蒋天遥的谈话“我们不是在聊丙肝么” 许浩宇连忙表示自己这个药物从机理上来讲,极有可能具有抗埃博拉的效果。如果能做相关的临床前实验,无论成败,都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然而,他没有申请到这个项目的资金,买不起做实验的猴子,更没有安全等级为“四级”的生化实验室。 arian听后完全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既然这个埃博拉项目没能申请到基金,或许它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有意义。” 言下之意,别人为什么不给你钱做实验,心里没点b数的吗 许浩宇本就不善言辞,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哪里辩得过伶牙利嘴的商务女精英。最后还是蒋天遥替他解了围“ns1807所抑制的病毒复制通道,是丙肝与埃博拉病毒共享的。这点也是当初吸引我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碰巧在非洲接触过一些埃博拉病人。的确,他们贫穷,落后,药企在他们身上无利可图。”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发声。因为我有能力,有资源,因为我是一名人道主义救援医生。要是我都选择什么也不做,那又还会有谁为他们争取呢” arian闻言,神情终于缓了缓。她颇为和蔼地答道“孩子,你的想法很值得鼓励,但不幸的是我们钱就只有这么多。” 蒋天遥“” “gxbio在燕安市就有安全等级最高的实验室,这不是问题。如果这笔钱有盈余,或者,如果你能够拉来其它的投资商。”arian耸耸肩,“我不会阻拦你增加一个ebo的小测试。但眼下gxbio的这七十万,我希望它被用在它应该被使用的地方。” 蒋天遥在心底又翻了一个白眼真小气 七十万放在医疗投资里,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但对许博士的项目来说,的确聊胜于无。 项目启动很久以后,谢昭才和蒋天遥说了实话gxbio的商赛无非是打着“创新药”的噱头,给公司做宣传罢了。就像是花钱买推广一样,主要是为了给kibery引进中国这个项目造势,制造热度与话题。到时候他们和政府机关沟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当功绩,什么“支持大学生科技创业”,“呼吁解决医疗问题”什么的。 说实话,七十万的小投资,根本就不需要谢昭与arian这个职级的人出面。能亲自指导那几个获奖的学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说实话,上头没人真指望他们真玩出什么花样。 但你别着急,也别放弃。 谢昭如是说道。 蒋天遥听了,难得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早就没了最初的那点愤世嫉俗,开始渐渐明白,这个游戏里,每个人手里都紧紧握着自己的利益。愿景或许都很美好,但抵达彼岸的道路,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空有一腔热血根本不会让任何事情变得容易。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容易”。 但是,有进步总比原地踏步好,七十万总比一分钱没有强。先把ns1807的临床三期脚踏实地地给做了,埃博拉的动物模型实验可以等有了更多资金后再议。 未来,总还是有很多值得期待。 接下来一段时间,蒋天遥都在筹备多方合作,整理海外临床申请的审批材料,当然,dir在缅甸也帮了他许多忙。 蒋天遥周五才交完材料,周六谢昭就主动找上了门来“反正你等上面审批闲着也是闲着,这段时间先来帮我干点活,kibery那个项目。” 蒋天遥手上还拿着gxbio实习生的工资,便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谢昭显然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这是什么意思跟着我干,还委屈你了” 蒋天遥撇撇嘴。 kibery进入中国市场无疑是gxbio当下最看重的项目之一,不仅是实习生,就连那些入职没几年的正式asciate都望眼欲穿地想跟项目。偏偏蒋天遥露出一脸“我出来卖全是被逼的”小模样,谢昭心底哭笑不得。 他敲了敲沙发“对了,你很久没看文献了吧nature,ce上先去找几篇最新的免疫疗法revie。” “好。” 谢昭又补了一句“免疗市场的行研报告也去找几份,先自学一下吧。别到时候开起会来,什么概念都不清楚,还要别人给你解释。” “知道啦”蒋天遥不耐烦地看了他哥一眼,拉长尾音,故意喊了一声“昭总”。 谢昭好像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 小孩儿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 蒋天遥不等对方回答,突然绽开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哦,不对,我应该喊你谢老师的。” 蒋天遥从沙发上支了起来,学着王舜的腔调戏精附体“谢老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那个被掐出来的声音又粘又腻的,听得谢昭一身鸡皮疙瘩。 “谢老师,听您一席话,我简直醍醐灌顶” “谢老师” “还来劲儿了。”谢昭眉头一皱,伸手掰过蒋天遥下巴,一字一顿地冷冷命令,“叫、哥、哥。” 蒋天遥好不容易比赛拿了个奖,最后竟然还是去给谢昭打工,心里当然不痛快。他一扭头“不” 谢昭不和人废话。 他知道蒋天遥怕痒,就直接伸手去挠,家法伺候。果然,本来跪在沙发上对他龇牙咧嘴的小混蛋这会儿屁股着火似的跳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就往卧室逃。 谢昭哪肯放人走。 蒋天遥时不时被人追到偷袭几下,“咯咯”笑两声后又继续左闪右躲。 “叫我什么” “谢老师昭总谢老板”就是不叫哥哥。 “轰”的一声,两人一起摔在了床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Chapter11 谢昭冷哼一声“还嘴硬” “啊哈哈哈哈” 蒋天遥在床上挣扎,拖鞋都被蹬掉了,“啪踏”两声砸在地板上。小黑背在不远处警觉地竖起耳朵,对两位主人此时的姿势与体位产生了一丝困惑。 “艾玛,别挠了”蒋天遥笑得腹肌抽筋,几乎都快喘不上气来。 “我,我,我”他大口喘着粗气,“我错了” 谢昭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叫我什么” 蒋天遥一手勾住谢昭脖子,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将自己侧脸紧紧埋进了对方结实的前胸。 等两人气息都平复了一点,蒋天遥突然收紧双臂,用脸蹭了蹭谢昭,又软又甜地喊了一声 哥哥。 撒娇似的,鼻息间满是依赖。 简简单单两个字,在谢昭心里勾起一串酥酥麻麻的电流,一波一波地汇聚成海。他突然觉得,自己再不把人给推开,真的要完蛋。 可是,在那一瞬间,难以解释的情绪冲破理智堡垒,谢昭说什么也不舍得把这只热烘烘的人形犬从怀里赶走。半晌,他伸手捏了捏蒋天遥的鼻尖,轻声骂了一句“小混蛋。” 蒋天遥自从跟了谢昭的项目之后,就得每天去恒昌广场的办公室打卡上班。他,王舜还有另外一个商赛获奖的同学没有工位,暂时和gxbio其他实习生一起,共享一间小会议室的大白桌。 所以,“大白桌”在公司里,指的就是“小朋友办公室”。 大白桌的位置特别不好,进进出出的人都会路过,谁都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在干嘛,摸鱼很容易被抓。更糟糕的是,蒋天遥穿衣服素来闲散惯了,奈何行政主管就爱着装抽查,被抓到一次还要扣工资,吓得蒋天遥天天西装领带不敢少,衣服裤子都需要熨得没有一丝皱褶。 蒋天遥觉得在gxbio上班,简直令人痛不欲生,对比之下,在非洲吃压缩饼干的日子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那天,蒋天遥和王舜从楼下拿了外卖,回来就迎面撞上步步生风的谢老板。两人连忙往边上一缩,乖巧让路。 蒋天遥眼看着前几天还把自己搂在怀里逼他喊哥哥的谢某人,这会儿被秘书以及几个下属前簇后拥,从他身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他。 蒋天遥在心底恨恨地翻了一个白眼 大屁眼子。装。丫特么就会装 等大老板走出了门,王舜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一句“天遥,听说昭总是你师兄啊” 蒋天遥斟酌了一小会儿,最后轻描淡写地点点头“燕大跟过同一个科研导师。” 王舜顿时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对蒋天遥一下子热络了起来,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打探谢昭的事。 其实蒋天遥什么都不想说,但“同门师兄弟”这事儿是他哥自己当众坦言的。两人的确曾在同一个实验室做过科研,还有过一起author的论文。若真有人查起来,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一层关系,倒的确没什么好掖着藏着。 但其他的,就是蒋天遥自己的小秘密了。 他既不想和人多说,也不想撒谎,便只是技巧性地说了部分实话“当时我才刚大一,昭总有个实验,我就帮人喂喂老鼠养养细胞,最多跑了几次cr。” 果然,王舜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gxbio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实习生必须到得比谁都早,走得比谁都晚,要不然就会有人在背后给你穿小鞋。 蒋天遥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表面工程嗤之以鼻。如果没有工作的话,晚上他就会带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实习生将手机架在屏幕后面,偷偷开黑打游戏。 哦,除了王舜。 王舜多半在学习。 实习生不敢早走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老板经常晚上布置任务。 这不,当天晚上七点半,谢昭手下的一个中层管理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敲了敲玻璃门“小蒋。” 蒋天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出吃鸡手游,起身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静姐”。他左手边刚和他一起苟进天命圈的小伙伴默默痛心疾首非酋三把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天命圈,双排队友被迫下线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 杨静仿佛对大家偷偷打游戏无知无觉。她微笑着上前递过一张列表“之前开会的时候说过,我们在国内引进kibery必须与一家中国药企合作。这里是二十几家潜在的合作企业,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每家企业的背景,最近五年年报,自己产业下肿瘤药物的平均审批时长,董事会成员关系,以及企业的股权结构。所有内容整理进一张exce,今晚就要发给我,然后昭总。” 蒋天遥无声地一抬眉,就连他边上的实习生,闻言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今晚就要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假设每家企业查十五分钟资料,那也要五个小时。更何况,资料一时半会找不到才是常态,时间只会更久。 但谢昭在办公室里有一句名言“我不想听你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一念及此,蒋天遥咽下一口,笑眯眯地接了任务,没有半句怨言。 就在这个时候,王舜终于从屏幕后面抬起头,见缝插针地来了一句“杨总,请问您这儿还需要帮忙吗我手上暂时没有别的活,想多跟组看看,长长见识,也好向前辈学习。” 相处几周下来,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王舜是那种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投机主义者。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多少都有点嫌弃。 杨静既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笑着看了蒋天遥一眼“你问小蒋。”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王舜灼灼的目光又落到了蒋天遥身上。 蒋天遥从商赛那会儿就知道王舜想抱谢昭大腿。他自己倒是没那么多心眼,直接大手一挥,打开一份共享exce“来吧来吧,你从列表前面往后找,我从后头往前找。” 这资料一查就查到了半夜。 这个点,就连大白桌边上都没人了。之前和蒋天遥一块儿吃鸡的小伙伴有“鸡”同享,有难绝不同当,两小时前就嬉皮笑脸地回家了,最后,竟然只有王舜同学对他“不离不弃”。 为此,蒋天遥在心底总算是对王舜这个人稍稍有了些改观。不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不是谢昭那个神经病 骂曹操,曹操就到。 谢昭忙完了一整天的工作,这才有时间来打点手下的实习生。他从门口探出脑袋“蒋天遥,之前让你查的资料,怎么样了” 眼看着老板亲自来讨作业,王舜非常不安。他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谢昭身上瞥,使劲儿地分析对方情绪,却又一无所获。倒是蒋天遥在电脑屏幕前十指如飞,头也不抬“还差三家。” “哪三家” 蒋天遥递过杨静的那张表,所有查完的公司边上都画了叉。 谢昭双手撑在桌子上,扫了一眼列表,然后很不见外地直接拉来蒋天遥的电脑“哦,没事儿,这几家不要紧。” 屏幕上,共享exce列表里跳动着两个色号的编辑窗口。青色的是蒋天遥,紫色的是王舜。谢昭这才注意到王舜熬夜加班竟然也是为了这张表,便扭头对人点了点头。 谢昭头号迷弟欣喜若狂,连忙趁机喊了一声“谢老师”。 “我先看看。”谢昭往蒋天遥身边一坐,滑动触控板,看起了表格,“你去帮我泡杯咖啡。” 蒋天遥刚起身,谢昭又喊住了他“挺晚了,帮小王也泡一杯。” 蒋天遥“”您还挺会使唤人的,啊 王舜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吓到魂不附体。他连忙起身,连说不用,不麻烦遥哥,我一点都不困,我不需要喝咖啡。 谢昭摆了摆手,没说话。 蒋天遥心中憋着一簇小火苗,扭头就去茶歇间。 蒋天遥知道谢昭向来只喝简单粗暴的无糖美式。但他在等咖啡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厨房的柜子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小朋友眼珠子一转,心中顿时奇痒无比。 这边咖啡机还在“轰轰”地运作着,那边蒋天遥偷偷地对酱油和醋伸出了狗爪。 给他哥的咖啡里加点料,双倍提神,双倍快乐。 眼看着两种褐色的液体混入咖啡,浑然一体,蒋天遥开心地咧开了一颗小虎牙,顿觉身心舒畅。 与此同时,大白桌边。 最近公司it更新换代,一大堆正式员工的电脑还没处理完,实习生也就暂时没配电脑,蒋天遥的笔记本是自己的。谢昭正认真看着表格,只见ac屏幕右上角跳出一条脸书ssenr的消息。 adrianheyyy, jt arrived yanan 谢昭起初也没在意,心想回头得提醒这孩子,工作用的电脑千万记得取消社交a提醒的内容预览。要不然会议投影的时候,有个什么消息,可太尴尬了。 谁知那右上角的消息一直在跳。 adriananna grab a drk or sth adrian: i reay iss you heartheartheart 嗨刚落地燕安。约一杯吗我很想你爱心3。 谢昭看到那闪瞎眼的三颗爱心,眼角顿时一抽。他不动声色地看完表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电脑又还给了蒋天遥。 然后,他低头喝了一口蒋天遥递过来的咖啡,整个人当场石化,差点一口喷在小混蛋的脸上。 谢昭“” 但谢昭是谁 那是什么咖位的自控能力 他不仅把那口味道神秘的液体全部咽了下去,就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谢昭面色随和地放下咖啡,对蒋天遥微微一笑,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蒋小朋友在心底皱起眉头,他哥不会味觉出问题了吧 不过,眼看着谢昭再也没碰过那杯咖啡,蒋天遥突然觉得,谢昭那个笑容的背后,可能大写着“你丫要完”。 谢昭就表格一事,飞快地和两个小朋友提了一些修改意见什么信息没意义,什么信息要更详尽一点,然后又给大家布置了一个新的任务根据这张表上的信息,选出你认为kibery最合适的合作药企,总结成两页t。 “好了,今天先散了,t可以过两天再给我。”谢昭一拍手,侧头看向王舜,“小王,你住哪里” “我住学校。” 谢昭继续看着他,一言不发。鬼知道你学校在哪里啊 王舜似乎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补了一句“在,在燕医科大边上。” 燕医科大其实离中央商务区特别远,坐地铁要倒两班车,加起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更何况,这个点都已经没地铁了。 谢昭直接掏出手机“我给你叫个车回去。” 王舜同学当场受宠若惊,话都讲不利索了“不,不,不用麻烦了谢老师我,我,我自己打车,单位可以报销的” 那边谢昭手机“叮”的一声,司机已经联系上了。 “你呢,蒋天遥。”谢昭扭过头,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住哪里啊” 蒋天遥“”他总不能当着王舜的面说我住你家里吧 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卷席全身,蒋天遥只觉得自己脸上烫了起来,心跳扑腾扑腾地撞着耳膜,舌头打结似的,一时半会儿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晌,他听见自己小声嘀咕“我,我就住这附近。” 还好,那边王舜的车已经到了,他记下车牌号码,再次向谢昭道谢,匆匆忙忙地就下了楼。 商务b座整个四十五层,终于就只剩下了他们俩。 蒋天遥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对人怒目而视。而谢昭不轻不重地把咖啡杯摆在两人中间,淡淡开口“泡杯咖啡而已,委屈你了” 蒋天遥眉头一皱“给你泡咖啡可以,但是” 他的目光扫过王舜之前坐的位置,嘴里却卡了壳。 也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合适。 他和王舜是平级,公司里约定俗成咖啡是下级给上级倒的,凭什么使唤他给人倒咖啡啊放平时,蒋天遥也没这么小心眼,但今天加班着实累了,偏偏他心里还有点看不上王舜这个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在谢昭的咖啡里加了醋和酱油,那股气莫名也就消了,蒋天遥突然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委屈巴巴地眨眨眼,不说话了。 虽然蒋天遥没说完,但谢昭还是听懂了。当时他也就随口一说,的确没注意到那个举措中的一丁点儿不合适。 偏偏他竟然觉得小孩儿为此炸毛,怪可爱的。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谢昭起身摸了摸人脑袋,语气温柔了几分,“太晚了,回家。” 谁知蒋天遥小账本上的账还没消完呢,这会儿蹬鼻子上脸地一扬下巴,反问“哦我家住哪儿呀” 谢昭哪还能和小孩子置气,一把搂住蒋天遥的肩膀把人往楼下拖,好生哄道“住我心里,行了吧” 蒋天遥努力绷着脸装生气,但闻言,一颗小虎牙还是偷偷背叛了他。蒋天遥一咧嘴,和他哥之间的小账本终于重新清零。 上了辉腾,蒋天遥这才拿出手机开始处理消息。谢昭看在眼里,一言不发。果然,没一会儿,蒋天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明天晚上我们还加班吗” 说实话,他已经连续一周凌晨才走了,明天还是个周五。虽说加班是投资行业的企业文化吧,蒋天遥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算过分。 谢昭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眼皮也不抬“怎么” 蒋天遥倒是有事说事,答得爽快“我之前在非洲认识了一个朋友,最近碰巧在燕安,约我叙叙旧。当然,工作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和他再改个时间。” 谢昭这才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了蒋天遥一眼,心说你叙什么旧需要三颗爱心啊还想周五晚上出去浪门都没有。 于是,原本安排在周五下午的某个电话会议,就被昭总堂而皇之地改到了周五晚上。当然,蒋天遥只当是对方老总临时有事,对他哥的阴险一无所知。 “你周六去吧。” “周六我们不是要去踩点看项目么” “下午。上午给你放假。” 蒋天遥“哦”了一声,乖乖低头回消息去了。 周六上午,蒋天遥和人约在了燕安市云水港区,一家临海的咖啡厅。 adrian一头深褐色的长发带着卷,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条小辫,据说他有一半华人血统,另外一半从欧洲混到中东,直到混得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还带着点绿。 adrian的本职工作是纽约时报的驻外记者,蹲过战地一线,也报道过疫情灾情,反正他带着一本护照一个相机一个褪色的帆布包浪迹天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流浪者的潇洒与浪漫。 蒋天遥和人交换了一个紧紧的拥抱,大喇喇地往海边风里一坐,各自点了一杯啤酒。他被西装领带折磨了几个礼拜,这会儿简直是感到了一身说不出的松快,嘴角笑意也就更真了几分。 蒋天遥觉得自己大概又活过来了。 adrian不会输入汉字,但一口半吊子中文混着英语单词还是会讲的,两人交换了一下彼此近况。 听蒋天遥说完,adrian满脸诧色“以前天天听你骂药企,还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去了gxbio在公司里做什么呢” 蒋天遥不方便透露太多,就简单地说了说自己比赛的那个项目,然后撇撇嘴,说项目因为审核流程暂时搁置,最近在做免疫疗法相关的事。 谁知adrian立马问道“kibery” 蒋天遥奇道“你怎么也关注这块” adrian笑了笑“当前癌症领域最火的风向,这点新闻嗅觉,我总还是应该有的。” 蒋天遥这才想起来,adrian经常做一些医疗相关的报告。当年他还在西非埃博拉诊所支援的时候,这个不怕死的小记者深入当地疫情区,做了一系列居民与医护人员的访谈。结果半途突发高烧,两人才在诊所里有了交集。 还好最后adrian只是普通的病毒感染,虚惊一场,倒是对这个来自中国的小医生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现在我在ba heath板块有自己的专栏了,你看过我的报道没有” 蒋天遥摇摇头,笑着说了一声恭喜。 “我发你。”adrian很爽快,“就是可能要翻墙看。”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从药企聊到人道主义救援,再从人道主义救援聊到非洲街边好吃的烤饼。 蒋天遥觉得自己许久没和人聊得如此投机了,和adrian一比,gxbio公司里那群同事,只会聊投资并购,股价房贷,各个无趣得都像木头人。 可惜时间转眼过得飞快,谢昭来了短信说接他回去。 蒋天遥很抱歉地说自己下午还要去踩项目,可能马上就要走了。 其实,谢昭在发短信“再过三分钟到”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到了。他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将车停在了路边,透过单面可视的车窗看向了海边。 蒋天遥正背靠着海,恣意地坐在港口的围栏之上。依然是他喜欢的那个坐姿,一条腿曲起支在金属架上,一条腿随意地晃悠,刚好能点到地。 他身后是蓝天如洗,碧海涛涛,一阵风吹过,雪白的海鸥扑棱展翅,蒋天遥的刘海微微扬起,垂眸满是笑意。 谢昭不知道蒋天遥在和身边的男人聊些什么,但眼看着他咧开的小虎牙像破冰一样击穿了这些天冻在脸上的职业假笑,眉眼都弯成了漂亮月牙,眸子里亮晶晶的,好像盛满了海面上的碎银。 谢昭一看就知道,蒋天遥现在很开心,自在极了。 但那个明晃晃的笑容就这样烫在谢昭视网膜上,后知后觉地烧出了一股柠檬味来。谢昭心想,这小孩儿怎么平时都不对自己这么笑了 不行。 不能再让他继续对别人这么笑了。 谢昭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重重打在了喇叭按键上。 那边蒋天遥闻声回头,只见一辆星空蓝的奥迪r8限定版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银光,驾驶窗摇下,伸出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对他打了一个响指。 原本期待着一辆黑色辉腾的蒋天遥“” adrian侧头打量了一眼那辆吸睛的跑车,嘴角的弧度带了一丝意味深长“这是来接你” “去上班的” 蒋天遥跳下栏杆,嘴角绷着一丝尴尬。他手忙脚乱地拿起包,解释道“同,是我同事,不好意思,走了啊。那个,他,他是金融圈的人,你懂的” “去吧。”adrian很理解地往栏杆上一靠,温和地看向蒋天遥,笑得真心实意,“每次约你出来聊天我都很开心。有时候事情见多了,我多少对世界会有点绝望,但一想到还有你这样的人在努力,就又会觉得世界美好了许多。” 蒋天遥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和你聊天我也很开心,先走了,take care。” “you too” 方才谢昭鸣笛从四周引来了不少目光,蒋天遥被那些打探的眼神刺得如芒在背,满脸都大写着不自在。他做贼似的钻进奥迪,“嘭”得甩上车门,对谢昭投去了一言难尽的目光。 这老狐狸,今儿吃春药了 在蒋天遥的印象里,谢昭向来都是一个行事低调的人花几百万开着一辆看上去只有十几万的大众辉腾,除了特殊场合,就连奢牌都少穿。他哪曾见过谢昭像今天这样,捯饬得就像一只趾高气昂的雄孔雀,炫着一身翎羽,招摇过市。 蒋天遥脑内小剧场天马行空地乱窜。古早的生物知识突然上线等等,孔雀开屏不是是为了求偶么 蒋天遥在心底了然地“哦”了一声,头顶亮起一颗小灯泡。他哥难得这么招摇,怕不是中午是和未来嫂子一起约了饭 难怪周六上午给他放假 天气这么好,跑车,美人,海边午餐 蒋天遥酸溜溜地想,啧,他哥找女朋友都不和自己说了。 哎 想着想着,蒋天遥突然觉得心中不是个滋味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Chapter12 谢昭只是淡淡地和他打了声招呼,便沉默地踩下油门。奥迪r8在狂暴的引擎声中一骑绝尘,吸引了路边行人频频侧目。 蒋天遥耐不住心里的小九九,试探性地抛出一个话题“哥,今天什么日子啊,开这种车。” “上午和jeff去玩了趟赛车。”谢昭一打方向盘,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怎么就准你出去玩,不准我去玩了” 蒋天遥眨巴眨巴眼睛嗯不是约未来嫂子吃饭 他心头莫名的阴霾突然烟消云散,一开心,竟然都没听出谢昭反问句底下藏的不快。 蒋天遥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什么都缺,就不缺钱,所以社交活动都是怎么烧钱怎么来。高尔夫已经是老年人的游戏了,再年轻一辈的,什么跳伞赛车滑雪潜水,就追求极限刺激。所以在他看来,谢昭和jeff去赛车也很正常,半分都没起疑。 他心情一好,就乐颠颠地打开了话匣子,讲自己今天从adrian那儿听到的好玩故事。蒋天遥越讲越兴奋,就好像一个刚放学回家的孩子,一路和父母分享今天学校里遇到的开心事。 然而,“纽约时报”,“ba heath”板块以及“a”开头的名字隐隐约约在谢昭脑海里勾起了一些记忆,但他并不太确定,便随口问了一句“adrian这个记者姓什么” 蒋天遥答道“adrian cho” 电光石火之间,谢昭想起来了。 这货可不就是当年在纽约时报上怒喷gxbio去非洲做新药临床实验的小疯子么当时gxbio在非洲进行某抗癌药的临床试验二期,碰巧死了一个受试者。后来,事实证明受试者的死亡与该测试药物无关,但那个记者偷换概念,写了几条类似“他们认为非洲人的性命更为廉价”,“药企合法杀人,第三世界国家沦为利益的牺牲品”等充满煽动性的标题,成功将战火引到了美国本土日益尖锐的种族矛盾之上,舆论风暴发酵。 gxbio当时为此受了不少冲击,而adrian却一战成名,凭借这篇报道在纽约时报彻底站住了脚跟。 从此之后,他就成了暴利药企的职业喷子。 前段时间,gxbio拒绝以低廉的价格向一家国际人道主义救援机构售卖肺炎疫苗,又被他在纽约时报上长篇大论,口诛笔伐。 而此刻,在蒋天遥口中,adrian简直就被描述成了一个媒体战士,追求正义而灼热的新闻理想。但放谢昭眼里,这不过就是一个哗众取宠,为了吃饭而不择手段的小记者罢了。唯独追着人咬的那股疯劲儿,倒与蒋小朋友如出一辙。 你以后给我离他远一点。 谢昭一句话刚涌到唇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这会儿说这种话只会让蒋天遥生气,准定适得其反。 没必要。 所以最后,谢昭只是不咸不淡地叮嘱了一句,公司里保密的事不要和记者多说。 蒋天遥说他有数。 谢昭一边开车,一边绝望地审视自己的灵魂。 他似乎有点分不清,自己这么说是因为担心adrian可能会利用蒋天遥挖gxbio的信息进而报道,还是因为前天晚上,屏幕右上角一闪而过的那三颗爱心。 谢昭正想得出神,只听蒋天遥一声尖叫 “哥,你开慢点” 一块“80”的限速牌“唰”得从车子右侧飞驰而过,驾驶屏幕上的箭头还指着“100”。 gxbio。 蒋天遥与王舜根据谢昭的要求,把二十几家备选药企刷到最后三家,但两个小朋友却为了最后应该选谁而吵了起来。 蒋天遥认为应该选口碑更好,有过多次海外合作,以及在肿瘤创新药方面更有经验的燎宸药业。而王舜认为,应该选择股权结构简单,在药监局有人脉,新药平均审批时间最短的龙昌生物科技公司。 两个人唇枪舌战地吵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最后,王舜苦着脸,满眼都写着无奈。他长叹一声“蒋天遥,真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傻呀” 蒋天遥“”你特么医科大毕业的,我燕大毕业的,到底是谁给你的脸说我傻 王舜耐着性子和人解释道“你想想,kibery这么一款明星药,它的亚太战略,肯定是有一整个团队在背后操盘的。上面让我们查资料,那是为了增加实习生的参与感,锻炼一下我们搜集、整合信息的能力。说白了就是上面在让你做练习,锻炼你。你说的话,谁会真当回事啊” “说实话,咱们写哪家药企都一样,昭总心里是有自己的判断的。这个报告本来就不是你蒋天遥想选谁,说难听点,你想选谁,nobody fuckg cares。所以,这个报告是要去猜昭总心中想选谁。猜中了才有意义,明白吗” 蒋天遥听着,觉得王舜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他皱着眉头,瞪了王舜一眼“那你怎么这么笃定谢昭他想选龙昌啊燎宸在技术上这么多优势摆在这里,谢昭他又不瞎也不傻。” 王舜“”他对蒋天遥背后直呼老板全名这种狗胆包天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你自己品品昭总的态度啊。”王舜不耐,“现在基本,就是在龙昌和燎宸两家里面选了吧龙昌财团背后的董事长,昭总那是什么态度亲自约见面,请吃饭。燎宸那边呢,他只派杨总去见人,自己从来不出面,最多电话会议聊几句。他心底孰轻孰重,你还看不出来吗” 蒋天遥奇道“你怎么知道谢昭亲自去见龙昌董事长”他哥都没和他提过。 王舜白眼一翻,教育他“别天天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多和不同的人吃吃饭,多留意一点茶歇间、电梯里,大家都在聊什么。这种事情,都是有风声的,自己留个心眼儿吧。” 蒋天遥平时哪留意过这些事情,顿时无言以对。 他盯着王舜看了良久,妥协道“那这样吧,第一页,我们把各个企业的优劣势都总结一遍,然后第二页,把各自的想法单独写上去” 两个人改来改去,直到晚上十点,蒋天遥觉得文档有了个差不多,便提出“要不就先这样吧” 王舜表示没有异议。 蒋天遥考虑到王舜费劲心思就是为了在上级面前留个好印象,便主动把露脸的机会让给了他“这个文档,要不就你发给杨总吧,的时候再添我一个就好。” 王舜摆摆手“没事,本来就在你电脑上,你现在就发了吧。” 蒋天遥也不和人矫情,落款的时候还特意把王舜的名字放在了自己前面,点完发送,就回家洗洗睡了。 他走的时候,王舜还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蒋天遥心想人住得远,特意叮嘱他一句“早点回去。” 王舜抬起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天遥你家境一定很好吧。 蒋天遥闻言一窘,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也没有。 王舜笑笑“住得离这儿近的,都不会太差。” 蒋天遥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他心想,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一个酗酒把自己喝死的爸和一个吸毒的妈。 不过,他哥待他是真好。 一念及此,蒋天遥心里的小尾巴又开心地摇了摇。 谁知当晚十二点,蒋天遥刚爬上床,杨静在微信上给他又发了一个文件,并附言王舜又整理了一份企业资料,里面有更多关于龙昌的细节,你看看。 蒋天遥一口老血如鲠在喉。 自打他从公司走后,王舜竟然连夜整理了一份为什么应该选龙昌的报告,单独发给了杨静与谢昭。而蒋天遥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杨静只是单纯地分享文件,但蒋天遥莫名就读出了几分“你不如王舜,学着点”的味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杨静这一条消息,胸中羞赧混着尴尬,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明明就是应该一起交的文件,为什么王舜要在他们已经交了之后单独再交一份 补充材料也就算了,凭什么还把他蒙在鼓里 显得就他认真爱加班 就他资料查得仔细,想法多 王舜在蒋天遥心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度,这会儿荡然无存。 第二天一早,蒋天遥走进实习生办公室,放下包就冷冷地扫了王舜一眼。然而,王舜既没被蒋天遥的态度冒犯,也闭口不提他单独上交的文件,反而温和地向他问了个早。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蒋天遥只好脑补自己跳起来锤爆了这货狗头。 更气人的是,下午开会的时候,谢昭竟然点名表扬了王舜后来补交的那份文件,还请他简单地讲讲为什么认为龙昌生物科技公司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蒋天遥当场就和一串小炮仗似的,爆炸了。 王舜说一点,他就反驳一点,倒是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王舜哪辩得过他。 最后,王舜提了一嘴“生物仿制药”,用的是英语“neric drug”,只是发音的时候重音错了,本该在第二个音节的重音,被他发成了第一个音节。 蒋天遥当场毫不留情地纠正“是neric。” 王舜受不了这难堪,猛然起身“三点了,茶歇间上下午茶了,我去给大家拿点水果。” gxbio的茶歇间每天下午三点会放水果零食,还都是楼下进口超市的高级货。王舜也摸不准老板们爱吃什么,果盘里每样都拿了一点。他热情地把盘子推到两位老板面前,故意无视蒋天遥。 被冷落的小朋友面上如常,心底冷笑一声。 原本谢昭有点洁癖,工作场合绝对不会吃东西,特别是水果这种可能会滴渍的,他嫌黏腻。但今天,谢昭倒是饶有兴趣地一抬眉“有蓝莓” 王舜腼腆地点了点头“谢老师喜欢吃蓝莓吗” 蓝莓草莓向来是茶歇间最受欢迎的小可爱,但凡晚去一点,就只能吃甜瓜了。王舜一个实习生自然不好意思多拿,所以只舀了一勺。 谢昭神情淡淡的“去拿个小碗,再多拿点吧。” 王舜乖巧地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出去了,并在他的察言观色日记本里记了一笔昭总喜欢吃蓝莓。但令他不解的是,直到会议结束,似乎都没人动过那碗蓝莓。 会后,大家鱼贯出门,谢昭突然抬了抬手“蒋天遥,留一下。” 王舜闻言,警惕地一回头,却见谢昭用食指敲了敲一沓a4纸,神情不善。那模样,似乎是要训人,他连忙收起目光,低着头走了。 等最后一个人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谢昭才卸下脸上冷冰冰的神情,嘴角微微一勾,对蒋天遥投去了逗小孩儿的目光“怎么,气得蓝莓都不吃了” 说着他把那一碗蓝莓放到了蒋天遥面前。 蒋天遥特别喜欢吃蓝莓,谢昭是知道的。所以,自打小孩儿住进他家之后,冰箱里的蓝莓几乎没断过,但这几个礼拜谢昭实在忙,忘了这茬,刚好公司今天有,索性顺着借花献佛了。 偏偏小孩儿一噘嘴,不领情“我不吃王舜碰过的东西” “你几岁了”谢昭随手给自己捡了一颗蓝莓,一抬眼,“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吃” 蒋天遥这才气呼呼地摸了一颗莓子。 酸甜的液体在唇齿间炸开 哦。好吃 很快,蒋天遥没忍住又拿了一颗,谢昭温和地看着他,眼梢紧绷着笑意。 再后来,碗就很快空了,蒋天遥餍足地探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谢昭见人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这才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蒋天遥面前“看看这个。” 蒋天遥低头一扫,这竟然是王舜的简历与实习生入职资料。 一寸照里的男生捯饬得精致耀眼,而籍贯那一栏,填的却是一个蒋天遥很陌生的地方。他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西南边某个十八线农村,是那种出个一本大学生就可以上电视的穷乡僻壤。 家庭情况那一栏,他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蒋天遥突然就明白了王舜穷到吃土也要穿一身名牌的拿劲和虚荣,以及不择手段的讨好与投机。 因为他必须使劲。 所以他用力过猛。 半晌,谢昭终于开口,却是无关话题“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做国际救援,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蒋天遥想了想,答道“我们是大环境的受益者,所以我们更应该用自己所拥有的资源,去帮助那些处于弱势环境中的人。” 谢昭伸手敲了敲王舜的资料“其实这也是同一回事。” “没错,你学校比他好,英语比他流利,见过的世面比他广,鬼点子比他多,没他那么功利势利。为什么因为相比之下,你是大环境的受益者。你拥有很多他没有的东西。” “我不认为王舜的急功近利有任何值得学习的地方,”谢昭平静地看了蒋天遥一眼,“但你咄咄逼人的优越感,也实在没必要。” 蒋天遥垂眸,那张怼天怼地怼王舜的嘴在今天第一次熄了火,没有反驳。似乎,他终于又在谢昭这身冷冰冰的西装之下,看到那个白衣大哥哥的影子。 过了许久,蒋天遥有点不好意思地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细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了,哥。” 送走了闹腾的小朋友,谢昭和杨静又坐下来聊了聊。最近大家翻来覆去,聊的都是同一个问题kibery的合作药企。 公司请了专业的咨询团队来做战略规划,对方列出了一些选择的方向,而目前来看,燎宸与龙昌两家都符合要求。 恰好秘书徐蕾敲了敲门,探出半个脑袋“昭总,龙昌集团董事长邀请您一起去参加下周的科技创投会。他还说他媳妇儿的侄子也是学生物医学的,刚国外回来,特别崇拜您,所以打算带出来见见人,问您方便不方便。” 谢昭点了点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徐蕾合上门,杨静看向谢昭“既然他们要带小朋友,要不你也带个小朋友,出去见见世面” 谢昭不动声色地一挑眉“你觉得我应该带谁” “王舜的业务能力很强,也很主动。既然他一口咬定应该选龙昌,带他去本来也没什么。但他太功利了些,我觉得还是别太早让他尝到甜头,免得小孩子一飘,本末倒置。” 杨静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蒋天遥呢,有想法,敢说敢做,但个人立场似乎太过尖锐了些,小孩子脾气。”说着她微微一笑“他就像一匹小烈马,全看昭总您栓不栓得住了。” 谢昭犹豫了好久,最后拿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定下“还是蒋天遥吧。” 待杨静走后,谢昭在心底反复回味了一下她的评价 小、烈、马。 谢昭一哂,这可不就怕他拴不住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Chapter13 未来生物谷,离燕安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是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科技中心。随着几家包括gxbio在内的医药龙头把部分生产线搬去了那里,生物谷内生命科技公司遍地开花,到处都是实验室,创业园,孵化器 谢昭受龙昌集团董事长之邀,带蒋天遥去的就是生物谷的创投会,一年一度创业者面见投资人的盛会。 龙昌集团的董事长大名叫做沈鑫海,人如其名,聚财成海,特别有钱。 沈老板五十出头,相传当年也是道上黑白通吃的大人物。早年,他靠倒腾几块地皮白手起家,几十年后做成了房地产业赫赫有名的龙昌集团。 然而,眼看着近几年地产调控越来越严苛,红利越来越寡薄,沈鑫海便琢磨着靠资本另谋出路。什么养老,医疗,教育,互联网,但凡是当前的风口热点,他就广撒网似的投点钱,左右兜里不缺。 龙昌生物科技公司就是他早年养着的一家小药企,原创i没有,就靠捡过期的专利,合法贩售仿制药,营收一直不死不活。其实,医疗科技这块,沈鑫海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现在癌症好赚钱,便一直想往这方面转型。 要是能做成kibery在中国的代理,那他的小药企也就从此朽木逢春,飞黄腾达了。 蒋天遥瞅着沈老板穿得还算朴实,右手缠了好几圈紫檀小佛珠,但与他手指上两个半厘米粗的金戒指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 沈鑫海皮肤很白,红光满面,颧骨前的脂肪组织圆润地凸起,耳垂厚而肥大,双层下巴颤颤巍巍,本来是有几分佛相的,但偏偏他看人的目光又精又狠,衬得他嘴角那大咧咧的弧度就有些假了。 蒋天遥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好像一尊目漏凶光的弥勒佛。“弥勒佛”见到谢昭还双手合十地拜了拜,也不知是什么礼仪。 大佬们互相客套一番,便开始谈笑风生,视身后的小跟班们为空气。蒋天遥跟在谢昭身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暗中观察。 沈鑫海在生意场上完全都是地产那套,反正他什么医疗技术都不懂,只有兜里有钱,话里话外都散发着一种暴发户的油腻,听得蒋天遥浑身不适。 谢昭在沈总一行人的簇拥下,一起逛了创投会。 沈鑫海自己不懂医学,却把谢昭捧成了神仙下凡,什么项目都想听听他的意见。他还让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年轻一直拿着笔记本在身后记笔记,就好像跟着谢昭投,就保赚不亏似的。 谢老板似乎也不急着和人聊正事儿,便顺着沈鑫海的心思,看到什么说什么,把“弥勒佛”哄得一路频频点头,喜笑颜开。 “这种针对细胞信号通路的单抗没什么前途,我和你说,早期绝对不能进,前面吹得再好,75也是要死在临床三期的。” “这个啊这个概念还太新了,但是可以留着观望一下,过个一两年再看看发展吧。” “手术机器人是可以投。还有这种,人工智能筛查ct、ri片子,准确率比人工高多了,预计未来能取代一波检验科的医生。这种我会建议你早些入股。” 一圈下来,沈鑫海显然十分满意,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里终于带了点真切的笑意。 当晚,沈老板邀请谢昭去他产业下的会所小聚,生意这才切入了正题kibery与龙昌底下那家小药企的潜在合作。 沈鑫海会客的雅座装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巨大的雕花屏风龙凤呈祥,就连那一张张红木椅子都是按着故宫的款式复刻的。 活生生的土皇帝范,看得蒋天遥在心底暗暗咂舌。 一进屋子,沈鑫海许是烟瘾犯了,迫不及待地从兜里摸出两条雪茄。他自己叼上一根没点燃,对谢昭一扬下巴“昭总抽吗今年的古巴新货。” 虽说这是个问句,但沈鑫海身边的年轻人已经用双手接过雪茄,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向谢昭一递,深紫色的卷纸上写着烫金花体字母。 恰好,蒋天遥就站在谢昭身边。正主还没接呢,蒋天遥就耿直而诚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昭总不抽烟。” 沈鑫海脸上的笑容明显是僵了一下,犀利而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蒋天遥身上。他以前两道都混,老大当习惯了,哪有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敢顶撞他的 蒋天遥本能地一哆嗦,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他哥的确不抽烟。 蒋天遥从来就没见过谢昭抽烟。 再说了,大家都是学医的,谁不知道常见癌症有近一半的死亡病例是由抽烟导致的医生自己生活里也会格外注意一点。但凡谁亲眼见过那些手术室里挖出来的“烟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碰这玩意儿。 那个小年轻也面露尴尬,手里的烟似乎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沉默令人窒息。 谢昭从后面一把揪住蒋天遥的衣领,把人拉至自己身侧。他悄悄用力一掐蒋天遥后颈,面上却不急不缓,慢悠悠地纠正道“办公室里不抽烟。” “小孩儿不懂事,让沈总见笑了。”说着,谢昭嘴角一勾,伸手接过雪茄咬上,熟练地一低头,在那年轻人手里借了火,侧脸拉开一道英俊的轮廓。 猩红的火光在茄头燃起又灭去,一缕青烟缓缓升起,谢昭吸了一口,似乎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手工卷,hiba,好烟。” 沈鑫海见谢昭是个识货的,脸上神色才稍有缓和“前几天才到的货,空运。” 谢昭吐了一口烟,从兜里掏出一款黑金打火机塞进蒋天遥手里,一拍他的屁股“去,给沈总点烟。” 蒋天遥连忙学着那个小年轻的模样,对沈鑫海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给人点烟,手忙脚乱的简直比第一次给人抽血还紧张。 眼看着雪茄点上了,蒋天遥这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偏偏那沈鑫海故意一口雾喷在了他的脸上,蒋天遥呛了一口,满眼针扎似的难受。 偏偏他又不能说,还得捧着笑脸。 而小孩儿眼底强压着的委屈愤怒,似乎反而激起了沈鑫海的兴趣。“昭总,你带的这小孩儿,谁啊”他上下打量了蒋天遥几眼,嘴角玩味一勾,“怎么生得和个小嫩模似的,还怪好看的。”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就挺侮辱人了。蒋天遥发誓,要不是为了给他哥面子,他当场抄起身边的椅子送这傻逼开瓢,让他尝尝什么叫“嫩模”。 “哦,是吗”谢昭似乎也不以为意,顺着沈鑫海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我来瞧瞧。” 说着他一拉蒋天遥的手,又把人给拉了回来。他仿佛第一次好好看蒋天遥似的,认真端详了片刻。“沈总之前不说,我竟然还没发现,”谢昭笑了,伸手拍拍蒋天遥的脸,“小伙子长得还真挺俊的。” 说着,谢昭的手滑下,顺势搭在了他的肩上“本来能靠脸吃饭,但偏偏要凭本事。这个小朋友是我们今年gxbio商赛的获奖选手之一,这会儿在跟我做项目。” 谢昭搭肩的那个动作,故意带了一点超越上下级关系的亲昵,仿佛在向沈鑫海无声的宣告某种所属权。而蒋天遥在那份霸道的宣言里,突然感到了无比的安全。 那个意思,就好像在说我的人,你别碰。 果然,沈鑫海看蒋天遥的神情又缓和了起来,随口夸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 “来,和沈总说说你的那个项目。说不定,沈总心情一好,就也跟着给你投钱了。” 蒋天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昭带自己来见沈鑫海,是来招投资商的。毕竟他的ns1807项目还缺一笔钱,用来做埃博拉这块的实验。他还以为谢昭早忘了。 蒋天遥心底顿时生出几分尴尬,自己好像一开始就把金主爸爸给开罪了,还招什么投资啊 然而,沈鑫海也是一只老狐狸,这会儿既不承诺,也不拒绝,嘴上话说得好听,但太极拳打来打去始终都是一个意思如果kibery独家代理的事儿合作得愉快,那分几十万给小孩儿玩都不是事。 但首先,kibery的事得先定下来,再聊其它的。 接着,两人就kibery的合作策略,来来回回谈了许久。而蒋天遥坐在烟雾缭绕里只觉得嗓子冒烟,如坐针毡,迫不及待地祈祷这场折磨人的会谈早点结束。 沈鑫海最后才请出了杀手锏“实不相瞒昭总,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是倒娶了个能干老婆,老亲家在药监局很是说得上话。”说完,他特意顿了顿,似乎是想打量谢昭反应。 蒋天遥在心底送他一个大白眼所以你们的新药审批才比别人快。 谢昭倒没给人什么反应,似乎既不期待,也不惊讶,只是情绪淡淡的“我们现在遇到的主要问题kibery是细胞技术,也就是说,我们输入病人身体内的,不是某种化学药品,而是病人自己被改造过的免疫细胞。所以,我们在审批的时候,没有办法走普通药品分类,这大大减缓了我们的进程速度。” 沈鑫海摆摆手“这个简单。我去找人说说,倒是不能保证给你改分类,但能保证给你走个绿色特殊通道,毕竟这属于特殊救命药,海外市场也已经很成熟了。” 谢昭闻言,嘴角微微一勾,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沈总,我就等您这句话呢。不过口头承诺可不算啊,我想看到书面的。” 意思是,看到书面的,咱们就可以开始正式合作了。 蒋天遥闻言,在内心皱起眉头,虽说谢昭在公司开会的时候完全没提,但就像王舜说的那样,谢昭似乎完全已经把项目内定给了龙昌,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这个沈老板,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再加上龙昌集团一堆其它的黑料,蒋天遥对谢昭的决定充满怀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不早,谢昭委婉地提出要走。 “哎昭总,我这会所呢,不说燕安最好吧,但服务也能进前三的。要不晚上留下,解解闷么”沈鑫海靠在座椅上侧身,向外面打了个响指,两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女孩子就扭着大白腿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靠在了男人身后的椅子上,笑得浓妆艳抹。 蒋天遥哪在“工作场合”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感到了一股新兵蛋子被按头塞进青楼的恐慌。 还好谢昭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沈总,咱们改天吧,明早还开会呢。” 沈鑫海被拂了面子,似乎有点扫兴。 虽说科技圈里不兴这套,但放他的地产圈里,不一块儿吃喝嫖赌过,那都不算硬交情,到时候合作起来,怎么都觉得少了那么一份信任。 沈鑫海垂眸,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小谢,还没结婚吧” 这对人的称呼突然从“昭总”改成了“小谢”,是耍老一辈人脾气了,也意味着不谈公事,谈私事。 谢昭笑笑,说工作太忙,顾不上。 “哎,”沈鑫海摆摆手,咧开一口黄牙,“我,过来人,告诉你啊,没结婚的时候,就该趁机浪。要不然,以后想浪都没机会了。” 说着男人嘿嘿一笑,看得蒋天遥一阵反胃。 谢昭神情冷淡了下来,但还算彬彬有礼“沈总,真不麻烦了,我不好那口。” 蒋天遥见他哥站起来了,忙不迭跟着站了起来,心道阿弥陀佛总算结束了。 谁知谢昭一手搭在了蒋天遥肩上,对着沈鑫海微微一笑“要找,我只找最好的。” 蒋天遥似乎不太确定他哥有没有意有所指,却触电似的一僵。 沈鑫海嘴角一片意味深长“那不留昭总了,我们来日方长。” 一出门,一辆黑色辉腾已经在外边等他们了。 秋天的那一点凉意将谢昭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他揪起蒋天遥的衣领,粗暴地把人推进后座,几近咬牙切齿“给我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Chapter14 谢昭一直自我管理得很好,鲜少有显露情绪的时候,尤其是这种较为尖锐的愤怒。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就像一把利刃“唰”得封刀入鞘。男人合眼,往皮座上一靠,眼角微微下垂,似乎是乏极了。 沈鑫海不是善主,八风不动地和他互相试探,太耗神。 护着他那个随时可能爆雷的小狗崽子,更耗神。 不该带他来的。 半晌,谢昭才缓缓启口“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你不给沈鑫海面子,就是我不给他面子,明白吗” 蒋天遥是明白的。 但他没有看谢昭,反而板着脸看向了窗外。一阵秋风一阵雨,外面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了起来。不大不小的雨滴打在车窗上,无声断成了线,斜斜地在玻璃上滑过。 明明药品的i在谢昭手里。明明应该是沈鑫海求着谢昭。明明还有更合适的合作药企巴巴地等着和gxbio合作。 小孩儿扬着下巴,满眼都是不服气,轻声反问“为什么一定要给他面子”很快他又加重了语气“为什么就非得和龙昌合作了” 谢昭瞥了他一眼“沈鑫海有什么不好做成了kibery,你那点钱也就有了。” “我宁可不要他的钱” 蒋天遥索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主要是,沈鑫海他什么都不懂,就像是一个买彩票的人。我觉得他对他投资的东西本身,没有丝毫尊重。他满脑子就只想着回报与赚钱。” “而且,之前凯康那个造假免疫疗法的事,你知道吧”蒋天遥一吐槽起龙昌就停不下来。 当时,kibery在美国还没有通过fda的审核,但临床数据显得十分有希望。中国一家名为凯康的不法药企,打着海外肿瘤cart免疫疗法的旗号,给癌症晚期病人挂假药,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那种。偏偏走投无路的晚期病人都愿意大几万几万地砸钱进去。 后来因为死了个白血病的大学生,这事儿才被捅出来。而那个不法项目,有近一半的启动资金都是沈鑫海投的。 “虽说后来抓进去的是凯康负责人,沈鑫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自己什么都不懂,也是被骗的,但谁知道他到底知不知情看他今天这个模样,我瞅着不像好人。” 蒋天遥白了谢昭一眼“虽说我瞅着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吧,但好歹你不卖假药啊。” 谢昭“” 最后,谢昭听完小孩儿一肚子抱怨,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然后又不说话了。 蒋天遥知道他哥这态度是懒得理他了,抱着臂,一路无话。他一回家就把那身沾了烟味酒味的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重重地摔上了浴室的门。 而谢昭却一个人去了酒店式公寓二十四层的天台花园。 雨水打在一簇簇的常青植物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谢昭没有打伞,一身西装很快就湿了,但他胸中的躁怒郁结就好像怎么都浇不灭似的,横冲直撞的,无处发泄。 蒋天遥可以找他发泄,但他又能找谁发泄 谁不是肉体凡胎,谁没点满足不了的诉求 谢昭突然有点想抽一根了。 他指间夹上烟,刚掏出打火机,眼前顿时又浮现出了蒋天遥的那张脸笔挺的鼻梁,亮堂的眸子,和元气上扬的眼角。长得偏稚气的小孩儿带着三分天真,七分笃定,在雨夜的虚空里平视他的双眼,开口说道“昭总不抽烟。” 谢昭放在打火机上的拇指,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直到那根烟被雨水打得湿透。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谢昭把那根湿漉漉的玩意丢进了天台上的垃圾箱里,大步往家里走去。 蒋天遥洗完澡,换上睡衣,趴在床上躺尸。 眼看着入秋了,不方便天天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睡觉,他哥给他买了一款秋装睡衣。偏偏谢昭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味,给他订了一套哈士奇珊瑚绒,灰白相间,头顶还带着狗头帽的那种。 起初蒋天遥很是嫌弃,但现在摸起来,浑身毛茸茸的,竟然是手感极好。 最重要的,是还挺暖和。 蒋天遥的手机在床头疯狂震动,全是王舜在问他今晚应酬怎么样。他索性把手机给静音了,用枕头把自己脑袋裹了起来。 心累。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大脑飞速思考。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哥放弃龙昌,放弃沈鑫海呢 蒋天遥突然想到,沈鑫海上回投资的那个虚假“免疫疗法”,还发表了一篇数据造假的sci论文。如果他能找出龙昌的更多漏洞,更多“沈海鑫不靠谱”的证据,或许他可以再和谢昭谈谈。 临近半夜,蒋天遥又从床上爬起,翻起了资料。 蒋天遥做事比较细,他把沈鑫海投资过的所有医疗项目,以及龙昌那家小药企申请过的所有临床新药全都筛查了一遍,细致到每一篇论文,每一个审批日期。 扫着扫着,蒋天遥突然发现了一片论文龙昌曾经研发过一款肝癌晚期多靶向药。他的目光飞速扫过那行作者列表,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后那个带着星号的名字上。 这篇论文的通讯作者,也就是实验室老板,署名是“xie, zhen”,单位是燕大医学院附属医院燕安总院。 谢振云,谢昭的父亲,总院以前的肝胆科主任。 这篇论文在发表后,该肝癌靶向药迅速进入了临床,但不幸止步于临床三期。然而,临床失败的同年谢主任死于一场莫名医闹,而后谢昭辞职,转战医药投资。 蒋天遥曾经无数次问过谢昭你辞职是因为叔叔的事,所以对医生这个行业心寒了吗 谢昭却总是冷冷地回他一句我现在的工资都不能给我爹请最好的律师,我只想赚钱,有错吗 蒋天遥当时觉得,自己无法接受谢昭的理由。 哪怕谢昭承认,就是因为谢叔叔,他心里都会好受很多。再然后,这个问题便成了两人之间的讳莫如深。 蒋天遥愣愣地看着屏幕里那篇论文,他从来不知道谢叔叔和龙昌药企之间还有过关系。 谢主任这篇论文的发表,龙昌那款失败的新药,毫无由来的医闹,以及谢昭对与龙昌合作这件事上毫不合理的执着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蒋天遥突然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被他哥蒙了整整六年。他心跳不受控地快了起来,牙根被自己咬得生疼,蒋天遥突然觉得自己胸腔有点发闷,想去倒点水冷静一下。可他一推开门,却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谢昭家隔音太好,蒋天遥之前关着房门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哥在干什么 蒋天遥悄悄地从过道拐口探出脑袋,却看到他哥光着膀子,带着拳套,在客厅辟开的那块健身区域对着沙包练拳,而一旁厨房案上,一瓶新开的威士忌空了大半。 谢昭一左一右两个迅猛的摆拳,身体后撤半步,接了一个漂亮的侧旋鞭腿,“啪”的一声,一百公斤的沙袋竟然剧烈地晃了晃。 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一只矫健的猎豹,汗水躺过浅麦色的皮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镀了一层蜜似的光泽。 蒋天遥脑子一懵,一时间,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顶着多大的压力,心里又藏了多少愤怒,才会凌晨三点在这里疯狂发泄。而更可怕的是,明天一早,谢昭又会和个没事人一样,西装革履,步步生风地踩过gxbio那足以反光当镜子的白色长廊。 蒋天遥突然就心疼了。 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哥” 谢昭回头看了他一眼,汗水顺着眉骨滑落,脖子上可以看见青色凸起。 许是喝了不少酒,许是运动后浑身血液都有点躁动,谢昭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平时鲜活了许多,有愤怒,有不甘,有发泄后的爽快,还有更多蒋天遥看不懂的东西。 谢昭摘下拳套,露出缠在手上的绷带,对蒋天遥勾了勾手指。 小孩儿便呆呆傻傻地走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他哥眼里,就像一团哈士奇状的、毛茸茸的小点心。 主动送上门的那种。 蒋天遥刚走近谢昭,对方就伸出手,用食指拇指搭着他的下颌,轻轻往上抬,让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 在那一瞬间,蒋天遥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谢昭眼底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 是欲望。 侵略如火。 他下意识挣扎着想逃开,却似乎来不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