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 第1章 000001 寒冬腊月,霜雪正是凶猛的时候,傅平章在书房骂骂咧咧大半个时辰犹不解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是她爹,她的亲事老子还做不得主了” “老爷,小心气坏了身子,安宁最听我的话,待会我和她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老子哄着她嫁人不可” “哄着谁嫁人”傅佑远推门入室,深色笔挺的衣袍卷着少许雪花,他扬手掸了掸,清冷的的眉间染上了笑意,柔声询问,“谁给父亲气受了”说着话,他解下披风,执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动作优雅的递给傅平章,傅平章接过茶,脸上浮起丝古怪的神色,“还不是你长姐,有人给她说了门亲,我看她似乎瞧不上。”她也不想想,冲着她和离过的身份,有人肯娶她就不错了,她还有脸摆架子了 京城遍地是达官显贵,人家明面上不与她计较,暗地都把账记在傅佑远头上。 “佑远,你升官接她入京已仁至义尽,再她留在府里,迟早会连累你。” 到傅平章这个岁数,升官发财是没希望了,他将所有都寄托在独子身上,傅佑远虽是庶出,可极为争气,十九岁高中状元后毅然决然去县城为官,不骄不躁,从七品县令做起,仅仅两年就连跳三级,半年前查了那宗震惊朝野的贪污受贿案而名震京城,因此,皇上破格提拔他为大理寺少卿,可谓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他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儿子的前途。 呷了口茶,傅平章越想越恼,恶狠狠瞪着旁边妻子,“廖家那门亲事是你做的主,安宁过得不好也是你亏欠了她,与佑远何干,佑远的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有人拿她做文章抹黑佑远,别怪我当爹的不给她留情面。” 言谈间,眸色微敛,内露凶光。 郑氏脸色煞白,身子轻轻哆嗦着,咬唇轻启,“我会和她说的。” “还不快去。” 郑氏神色僵硬,绷直的脸硬挤出个笑容,傅平章看得来气,拍桌怒吼,“还杵着干什么” 郑氏惊得跳了起来,反应过来后慌慌张张退了出去,外边寒风瑟瑟,冷风吹得她手脚冰凉,却不及心头酸涩。安宁不遭丈夫待见皆是她害的,当年廖家上门提亲她如果没有被廖家权势财富迷眼而应下那门亲事,安宁就不会变得郁郁寡欢,傅平章说得没错,是她亏欠了安宁,那时她只琢磨着安宁嫁进廖家,她就有了廖家撑腰,傅平章再看重傅佑远母子都不敢休了她,以致于不曾关心过安宁在廖家过得好不好,明明她好多次看到安宁身上有伤,却不曾往深处想,要不是傅佑远查到廖家鱼肉百姓贿赂官员,廖家做的事一桩桩被揭开,她竟不知安宁在廖家过得生不如死。 她忍不住想,安宁不与她抱怨诉苦,是否知道自己弱懦无能帮不了她,所以才不得不默默忍受。 其实有些事稍微细想就能明白,为什么出嫁前言笑晏晏的安宁嫁人后越来越沉默,为什么她四处炫耀廖家人赠的礼时安宁会出现痛苦难耐的表情。 她虚荣的享受着廖家人的好处,安宁却被他们打得死去活来,连逃的地儿都没有。 之后捡回条命,又遭丈夫嫌弃。 旁边嬷嬷见她眼眶通红,随时会落下泪来,缓缓将暖手炉递过去,“夫人,可要去静园” 郑氏回神,轻摇了摇头,“大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自打回府,安宁身体就不好,每年入冬前前后后得病个两三回,京城寒气更甚,进京半个月,静园飘出的中药味似乎没断过,清晨贵客到访,她也只遣了丫鬟来说身体不适,合情合理的解释落在傅平章耳朵里却成了她忤逆不孝的事实。 “大夫说好些了,就是双腿有点麻烦。” 郑氏皱紧了眉头,“她身边若是差人,再拨两个丫鬟过去,我看佑远是真心敬重她,下人们应该不敢怠慢她。”说起自己庶子,郑氏心情复杂,年轻时她没少为难他们母子,却不想傅佑远以德报怨,救了安宁不说,还请大夫给她治病 不怪安宁依赖他,比起为她出头的傅佑远,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值得她依赖。 书房里不知傅佑远说了什么,傅平章哈哈大笑,傅佑远的笑声则小很多,郑氏掖了掖眼角,满腹酸楚,儿子和女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同郑氏心情不同,王嬷嬷听得额头突突直跳,心道老爷还是不长记性,吃了这么多次亏还敢在少爷跟前说大小姐坏话。 谁不知少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对大小姐不敬。在晋城时,廖家人入狱,大小姐被接回府,府里下人们众说纷纭,有说大小姐不守妇道被休了的,有说大小姐忘恩负义的,流言蜚语弄得府里乌烟瘴气,不知怎么传到少爷耳朵里,少爷笑眯眯听着,时不时询问几句,他生得好看,说话又轻言细语,甚得人喜欢,他随意问两句,下人们便知叽叽喳喳无不言言无不尽,少爷听得心情好,邀请了好些丫鬟婆子及小厮去院里喝酒,边喝边聊。 那几天,受邀请的下人们别提多得意了,走路眼睛都是长在头顶的。 谁知,当夜去的人全部醉死在院子里,尸体横七竖八躺着,触目惊心。少爷命她们清理尸体时,手里还拎着夜里没喝完的酒,颇有意犹未尽的样子,见着她,脸上的笑比朝霞还灿烂,醉醺醺喊她,“王嬷嬷,有机会请你喝酒啊” 吓得她抖了个激灵,暗暗回想自己有没有说错过话,无比庆幸自己因着心疼大小姐遭遇从未多言过,饶是如此,仍让她心惊胆战了好多日,直到大小姐病情好转,整个人由内到外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才慢慢忘了那件事,此刻听着书房里的笑声,她生生抖了个激灵,稳稳扶着郑氏,“夫人,大小姐的事就让老爷做主吧。” 不多栽几次跟头他还不长记性 夜幕降临,晚膳后傅平章回到房间莫名奇妙发起烧来,郑氏吓得手足无措,忙唤管家去请大夫,大夫把脉后说是水土不服染了风寒,服几味药再说。 傅平章恹恹躺在床上,嘴里骂不停,“去他娘的水土不服,老子十几年前就常来京城了” 郑氏边抹泪边拧帕子给他敷额头,闻言,细声安慰,“老爷,咋还能跟十几年前比,咱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烧得浑浑噩噩的傅平章“” “滚” 那厢闹得鸡飞狗跳,静园却是静悄悄的,丫鬟端着水盆出去了,安宁独自坐在窗边,窗外飘着雪,映着晕黄的光晶莹透亮的洒落,她摊开手掌,雪花零零落落落入掌心,冰凉刺骨,寒彻心扉,她缩了缩手,随即又稳稳摊开。 来来回回伸缩着。 绿蚁折身回屋,想提醒她身体还没好,目光移到她寂寥的眉间,欲言又止,过去将窗户掩上些,说起东山院的事来,“老爷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将夫人赶出屋了。” “白天还神采奕奕,怎么会突然发烧他不是最惜命的吗,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谁知道呢”红泥努嘴,惜命又如何,阎王要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就像搬家这事,他请再多镖局护送又如何,路上还不是遇着土匪,命是老天爷给的,老爷造孽太多,活该身体反反复复不好,“小姐,你等着吧,老爷这病没月好不了,看他有没有心情给你张罗婚事” 红泥觉得老天报应,在晋城便是如此,但凡老爷开始作妖就会生病,有年甚至持续了大半年才康复。 这次搬来京城,老爷欣喜若狂四处打点关系,他都病了,看他怎么应酬。 红泥不觉得自己落井下石,老爷做的事太过绝情,小姐跟廖家结亲,老爷从中得了多少好处廖家倒台,小姐回府他便翻脸不认人了,少爷升官全家搬来京城,老爷瞒着消息不说,命人偷偷打包行李,要不是少爷心细派人接她们,她们还在晋城的宅子里呢。 凉薄至此,委实叫人心寒 说起傅平章免不得想起那些糟心事,红泥不忍在小姐伤口撒盐,岔开话道,“小姐,奴婢服侍您歇息吧。”说着,双手搭在椅背上,轻轻压住往前推,椅子推到床前时,她俯下身,弯腰将安宁抱了起来。 是的,安宁腿有残疾,在廖家遭人毒打成这样的。 病了多日,感觉她更轻了,瘦削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姣好的容颜不复亮丽,她轻轻将安宁放在黄花梨木雕花大床,顺势将椅子推开,这才慢慢替她宽衣,安宁伸着手配合她,末了问道,“少爷回来了” 红泥将衣服挂好,垂眸回道,“回来后跟老爷在书房说了会儿话又出去了,小姐找少爷有事可要奴婢” “不用,我随口问问。” 傅佑远查的案子牵连甚广,皇上命他彻查到底,最近盯着他的人多,行踪诡秘反而能混淆视听。 此时的大理寺地牢,李维忠再次被折腾得晕了过去,狱卒探了探他鼻息,急忙错开身让大夫上前诊治,片刻,他行至光线昏暗的书桌前,躬身禀道,“大人,大夫说他快不行了。” 桌案前的男子顿了顿笔,悠悠抬起头来。 昳丽的容颜在光照下愈发夺目,五官精致,风骨清奇,整个京城,怕再也找不着比他更好看的了。 便是狱卒也看失了神。 “不行了啊”男子惋惜的感慨了句,“那如何是好他什么都没说呢。”语毕,又是声浓浓的叹息,英俊的面庞浮出丝愁色,狱卒看得心口发软,小声提议,“依属下看,不如把李家其余众人带过来,由不得他不说。” 在大理寺多年,什么严刑逼供他没见过,任你嘴巴再硬,总有软肋。 “是吗”傅佑远抬眉,轻轻反问,狱卒斩钉截铁地点头,“打蛇打七寸,就得让他知道厉害,大人你太和善,像李维忠这种沉浸官场多年的老手,不用点手段他不会说的。” 傅佑远竖起大拇指,“那这件事交给你如何” “属下幸不辱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0002 李维忠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时,耳边响起家人们惊惧的哭喊,他吃力的睁开眼,眼神浑浊的望着那道灰白色的人影,心底蔓延出无边恐惧,他以为自己咬紧牙关,那些人会想方设法保住妻儿子孙的命,竟是他异想天开。 眼前这个眉目清俊的少年,不仅仅容貌出挑,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连他都招架不住了。 难怪皇上对他委以重任,此人心思深沉却能从容不迫,圆滑老练得可怕 “咦,他好像醒了。”四目相对,傅佑远浅笑着开口,“他好像要说点什么。” 语声落下,鞭打李家家眷的狱卒急忙丢了鞭子,急步走向气若游丝的李维忠。 李维忠艰难的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狱卒勃然大怒,捡起地上的皮鞭就朝李维忠长子李志文挥了过去,痛得李志文嗷嗷大叫求饶,声音凄厉,求饶声充斥着整间牢房,其余李家众人俱齐齐瑟瑟发抖。 “为什么”李维忠目光定定望着少年郎,无论如何也将他看不透。他已凭借这桩事入了大理寺,何不见好就收,越往下牵扯的人越多,他难道不知,锋芒太露迟早会被推向风口浪尖吗 傅佑远嘴角含笑,手指着自己,轻声反问,“李大人是在问我吗” “为什么”李维忠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仰头对着暗淡的光,心有不甘。 傅佑远抬脚微动,黑如点漆的眸子亮若分明,声音轻轻润润的,“我啊初来乍到,总得投石问路,这不看你好说话,专程来问问你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哦”他语气诚恳真挚,任见惯官场形形色色嘴脸的李维忠也听不出破绽来。良久,他轻轻呵出口气,眼里的神采渐渐向四周消散,鲜红的唇轻颤道,“昭武侯。” 他知道,不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傅佑远不会善罢甘休,也罢,告诉他又何妨,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是他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撼动得了的,告诉他又何妨。 狱卒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见他垂眼后许久没吭声,抬手拍他两下,这才发现他双眼没了焦距,探向他鼻尖,侧目禀道,“大人,断气了。” 傅佑远略微失望,“哎,他若早说出昭武侯不就好了如今落得个污名不说,家人跟着受牵连,罢了,看在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让李家人领回去埋了吧。”傅佑远面露感慨,而在场的狱卒们却为之动容,见惯了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小人,像傅大人这般和善温良的人已经不多了。 狱卒们手脚麻利将李家人放了,这时候外边急匆匆闯进来群人,细看,个个衣着华丽,神情愤然。 “傅佑远,谁让你秘审犯人的,皇上下令三司会审,你敢违抗皇命”说话的是位中年男子,穿着身暗色祥云纹大袍,身上披着件黑色披风,怒目瞪着傅佑远,脸色铁青,“李维忠呢,哪儿去了” 傅佑远身形挺然如松却是一脸笑意,“死了啊,你们来的时候没看见李家人接他回去” 几人面面相觑,确实见着李家人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就是李维忠 男子怒气更甚,“谁让你动用私刑的” 傅佑远面露困惑,偏头看向身侧的狱卒,“大理寺禁止严刑逼供吗” 狱卒点头如捣蒜,声音掷地有声,“能,只要能让犯人开口认罪就行。” “你在这做多久了” 狱卒听清楚傅佑远话里的意思,挺着胸脯道,“属下已做了八年了,历任大人们都是这么对待犯人的。”换作上任大理寺少卿,刑罚更重,李维忠捡个全尸该感到庆幸才是。 傅佑远无辜的摊手,“大人,你听,下官不过依规距办事” “那他招认了吗”中年男子语调冷如冰窖。 傅佑远抿了抿唇,眼波流转,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狱卒心头不忍,急急替他回道,“招了,李大人对他犯下的罪供认不讳,大人若不信的话请看他签字画押的罪状” 几位大人上前,粗略浏览几行后暗暗心惊,李维忠入狱后像哑巴了似的,问什么都没反应,上边意思是他既大势已去就把所有罪责揽下,却不想傅佑远用两个时辰就撬开了他嘴巴,还将昭武侯牵扯进来,几人眉头紧蹙,隐隐感觉事情会越来越棘手。 便是苛责傅佑远的中年男子都没了话说,只冷冽瞪着傅佑远,恨不得将其瞪出个窟窿来, 傅佑远似无所察,修长的手划过腰间钱袋,顺势解下来递给旁边狱卒,“辛苦了,有机会我请兄弟们喝酒。”话完,朝呆若木鸡的几位大人拱手,不紧不慢离开。 留下几位大人神色各异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长街寂静,百米外摇曳着烛火,有个头发花白的婆子领着个少年郎卖馄饨,味道飘香,老远就能瞧着热腾腾烟雾,莫名让人食欲大振,他吃了碗,又捎了碗带回府,离开时遇着大理寺出来的几位大人,他笑着过去,主动与他们攀谈起来,态度热络,神色谄媚,无端让人脊背发麻。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安宁睡得不踏实,好似又被困入寒冬的溪流中,水覆至腰身,身子瑟瑟发抖,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里,无人听见她的呼救,更可怕的是,她拼尽所有力气也发不出声音,她哑了 她睁开了眼,脸色惊惧的盯着梅花图案的帐顶大口大口喘气,因着恐惧,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潮红的脸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梦里冷,醒了却热得发闷,她踢了踢被子,转头望向漆木高柜上的沙漏,这才发现床边坐了个人。 安宁擦了擦汗,精致的五官莹莹动人,“你回来了,今个儿可还顺利” “你是问朝堂的事还是父亲替你议亲的事”傅佑远咧着嘴,笑得纯净清雅,“贪污案由三司会审改由我全权负责,你弟我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至于你的亲事,父亲身体不适,短期内该没功夫管你,你说顺不顺利” 安宁坐起身,竖起身后的枕头垫着后背,眸色晶亮的朝傅佑远竖起大拇指,“双喜临门” 看她精神尚可,傅佑远命丫鬟将馄饨端进屋,记忆里熟悉的味道飘来,安宁欣喜自然,“还是你记着我喜好,我以为福婆和孙子早收摊回乡下去了呢。” 这家馄饨摊几十年了,以前安宁时不时爱偷溜出门买,后来发生许多事,福婆说她身体不好想回乡下养老,她以为再也吃不到了。 “在哪儿过日子不是过,乡下不见得比城里清净。”傅佑远找了条小桌架在安宁两侧,温声提醒,“慢些吃,你要喜欢,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过去吃个够。” 安宁双手捧着碗,眼馋盯着馄饨上的几粒葱花,话比平时多了起来,“福婆儿子儿媳死得早,她独自养着孙子,摊子忙的时候我还帮过忙,福婆喜欢我,曾说要给我煮一辈子的馄饨”说到后边,她突然不说了,如扇的睫毛贴在眼睑轻轻颤动,傅佑远快速伸手,夺过她的碗自己吃起来,“人福婆随意寒暄两句你还当真了脸皮一如既往的厚” 眼看小碗馄饨没了大半,安宁哪儿有心思想其他,抢回碗,睚眦欲裂倪着油光满面的傅佑远,“你没吃吗怎还跟我抢食” “尝尝京味的馄饨到底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老实说”见安宁眼神冷飕飕射来,傅佑远软了声,“确实比晋城的好吃很多。” 经过番逗闹,安宁心情好了不少,两颗下肚,问傅佑远还要不要,她肠胃弱,什么食物都不敢多吃,解解馋已心满意足了。 傅佑远速度快,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剩下的馄饨,完了捧着碗,滋溜滋溜喝起汤来,明明容颜清秀俊美,动作却粗鲁得很,绿蚁进屋看得好笑,整个府里,也就少爷能逗小姐开心了,如果少爷不在,小姐几乎没怎么笑过,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想事,身形单薄而孤独,看得她跟着难受。 此时见小姐笑靥如花,她语气轻快起来,“小姐,东山院那边又闹起来了,老爷昏昏沉沉的嚷着管家去庙里请道士来做法,说宅子风水不好。”傅平章好迷信,曾为了长生不老绝食好几天,饿晕过去仍不肯进食,还是听到傅佑远跟郑氏商量要不要给他打棺材他才清醒过来,此后不追求长生不老了,但仍时不时招些江湖道士进府看风水。 府里的门,窗户,凉亭,隔三差五拆了修,修了拆,每年不折腾个两三回他就浑身不舒坦。 这才来京城多久,就又开始了。 安宁素来不过问府里的事,只是替傅佑远难过,傅平章年轻时嫌弃他们母子碍事,纵容郑氏将他们赶出府,后来要不是傅平章身子出了毛病大夫说他再无子嗣,他不会想方设法将傅佑远接回府,随着傅佑远越来越出息,傅平章紧紧想把他拽在手里。 谁能想到,自私虚荣的傅平章谁的话都不听,独独拿傅佑远没辙,傅佑远说十句,九句他都不敢顶撞。 正因为这样,傅平章要作妖,只有傅佑远才拦得住。 “京城不比晋城,由着父亲胡闹恐会叫外人钻了空子,母亲性格又太过柔弱” “此事我已有对策,你安生养身子,真要疼我这弟弟,痊愈后帮着母亲料理后宅我感激不尽”傅佑远笑盈盈朝安宁拱手,“长姐,为了你弟往后的前途,只得辛苦你了。” 郑氏太过柔弱,凡事又以傅平章为重,后宅交给郑氏迟早会出乱子,有安宁看着他在外才能后顾无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0003 安宁垂眸,纤细的手轻轻划过身上锦被,心头苦笑,她这副身子骨,自个儿的衣食起居都是问题,如何能打理后宅,况且即使她有心,父亲也不会答应,打自己回府,父亲哪次不是横眉怒对凶神恶煞。对父亲而言,这个女儿不如死在廖家算了,至少不会连累傅家的名声。 很多时候,人活着是对周围人的拖累。 不得不说,安宁还挺了解傅平章的,傅平章确实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然而他胆儿小,干不了杀人的勾当,只得把气撒到郑氏身上,尤其听傅佑远分析过京城局势后,心头更觉窝火,儿子为了光耀门楣整日与各方势力周旋,他当老子的连丁点忙都帮不上,尽拖后腿。 傅佑远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怒不可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彼时身体还烧着,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露凶光地瞪着郑氏,“瞧瞧你生的好女儿,时至今日,你还敢不说她跟我不是八字不合” 郑氏面露忐忑,双手紧紧拽着手帕,不住的摇头。 看得傅平章怒气更甚,抓起额上的帕子就朝她摔去,“还不承认好端端的我就发起烧,不是她克的还有谁前边好几个道士能陷害她不成”安宁克亲可不是空穴来风,早在晋城时就有道士劝他把安宁送走,傅佑远盯得紧,且以辞官要挟,他不得已只能让安宁留在府里。 本以为搬来京城就能把拖油瓶甩掉,岂知傅佑远特意派了人接她们,关怀体贴,比对他这个父亲都好,明明以前郑氏经常克扣他们母子月例还将他们母子赶出府,若非那样,周姨娘不是落下疾病早早就没了,身为人子,傅佑远理应厌恶憎恨郑氏母女才是,心肠怎就那么软还以德报怨 半点不随他。 见郑氏闷头不吭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更为烦躁,安宁和离本就够丢脸了,又曾是廖家媳妇,身份会更敏感,京城环境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来攻击傅佑远,为今之计,得想法子把安宁送走,眼下他身体不适,还得靠郑氏。 思及此,他脸色好看了些,轻声唤郑氏的闺女,态度和善,与方才截然不同,郑氏抹了抹泪,捡起地上的帕子,重新泡热水后盖在傅平章额上,梨花带雨的哭诉,“老爷,是我不好,当日若不是我鬼迷心窍应下廖家那门亲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傅平章心生烦闷,却不得不握住她的手细声安慰,“你答应那门亲事也是为了整个傅家,你别自责,真要怪就怪我,我也有份。”廖广志是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能结交上那种人他当然不会白白浪费机会,有晚自己喝多了,无意听下人说郑氏在派人打听廖显贵的事,他冲进房里劈头盖脸就把郑氏骂了顿,还扬言郑氏不点头就休了她。 第二天,郑氏就收了廖家的彩礼。 傅平章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自古以来女儿就是结交权势的工具,佑远又养在郑氏膝下,为了弟弟,安宁牺牲点没什么。 若非傅家强大,安宁怎么可能如愿跟廖显贵和离,从贪污受贿案中全身而退要知道,廖广志被判斩立决,廖家其余众人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就安宁好好的活了下来。 奈何她不知感恩,成天琢磨着怎么气死他这个父亲,哼,他偏不如她的愿,不仅如此,他还得好好活着。 心里有了决断,傅平章继续哄郑氏,“安宁过得不好我也难受,不瞒你说,她刚回府时我就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但凡我有口吃的我就不会饿着她” 回想女儿刚回府全身缠着纱布的情形,郑氏泪流满面,娇艳如花的闺女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模样也全变了,半夜时常能听到她的哭声,哭声哀婉凄厉,令人肝肠寸断,她都不敢细想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不敢想,更不敢问。 傅平章的话又将她心底的痛勾了起来,她哭得愈发伤心,“安宁乖巧懂事,会明白老爷的心思的。” “那你别哭了,好好与我说说话。”傅平章极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场景,觉得太晦气,但有事要郑氏做,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她,扬手轻轻擦掉郑氏脸上的泪,郑氏保养得好,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沉淀的痕迹,反倒是他,整日沉迷酒色,老了不少,有些时候,他不服老不行,“兰柔,孩子们大了,我们也不年轻了,还有多少个年头好活啊” 郑氏茫然地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傅平章最不喜欢人说他老,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因这个生气叫她滚来着,怎么突然自己聊起了这个话题。 约莫她的眼神太过纯粹,傅平章不自然的咳了咳,继续道,“想想我们,再想想安宁,作为父母我们养女儿天经地义的,可我们不在了安宁怎么办,她孤苦无依的,多可怜啊。”傅平章巧舌如簧,几句话就说到了郑氏心中痛处,“是,佑远那孩子重情,哪怕你对他们母子不好,他对安宁跟亲姐姐似的,但以后呢人心复杂,你说他哪天想起你撵他们出府,隔三差五找他姨娘麻烦的事,他还会善待安宁吗” 郑氏心中颤了一记,其实她不是没怀疑过傅佑远别有用心,但傅佑远做事滴水不漏,她压根找不着破绽,加之安宁身体渐渐好起来,她便消除了疑虑,自欺欺人以为傅佑远性子随了周姨娘的菩萨心肠。 见她沉吟不语,傅平章又道,“纵使佑远打心眼里敬重安宁,成亲后呢你能保证佑远媳妇不背地偷偷使坏而佑远天天在衙门,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你我皆知,有些时候,身体的伤害算不了,言语更伤人,安宁忍受得了” 傅平章的话让郑氏陷入了深思,她以为安宁留在傅府就没人欺负她了,仔细想想,傅府终究不是她长久的避难之地,但除了傅府,她一时半会想不到其他地方,况且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傅平章适时提醒她,“女儿年纪还小,头桩亲事不顺是我们父母没好好替她把关,京城才俊众多,你我擦亮眼睛,总会替她寻个如意郎君的。”就傅平章私心,他更中意白天延安侯夫人提到的张家,年纪大点没什么,重要的是对方在户部,傅平章正查户部侍郎,张家肯定帮得上忙,然而目前的情况,他若提及张家郑氏肯定认为他早算计的而心生抵触,连带着为安宁议亲之事也黄了。 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地把安宁嫁出去。至于家世门第都是其次。 “你如今是诰命夫人了,出门走动多问问,至于张家” 说到张家,郑氏瞬间紧张起来,眼里噙满了泪,傅平章故意抬高了声,“张老爷多大岁数,安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我怎么会把她往火坑推。安宁的容貌,配个侯府少爷都是行的” “老爷”郑氏眼眶泛热。 “安宁的亲事你看着办,临近年关,京城正热闹着,你多出府走动走动,早日给安宁挑个好夫婿。”傅平章情真意切握着她的手,“我这身子不知何时能好,你要趁早将安宁的亲事给定了,我怕自己哪天” “老爷。”郑氏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往下说,“你不会有事的,京城卧虎藏龙,城中大夫医术高明,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傅平章叹气,要不怎么说他和安宁八字不合,每每跟安宁争吵两句不久他就会生病,最长维持了半年之久,他以为回天乏术时,突然又好了,病来得快去得怪,连大夫都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 “不过世事无常,谁都说不准的。” 补充的这句话意在提醒郑氏抓紧时间,别拖拖拉拉的。 “瑾萱也16了,老爷你看要不要” “瑾萱的亲事我另有打算,你就别插手了。”傅平章急急出声,生怕郑氏将瑾萱的亲事也揽了过去。瑾萱虽是庶女,利用价值不比安宁低,瑾萱他得好好留着,至少得为佑远谋取个不错的靠山才行。 看他面色不愉,郑氏顿时噤了声,她清楚傅平章的打算,这辈子只得了两女,不在亲事上做点文章怎么为傅家光明正大的捞好处安宁的亲事如此,瑾萱也逃不了,但瑾萱比安宁幸运,佑远自幼待她不薄,哪怕她嫁得不好,出了事佑远也会替她撑腰。 不像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有时看着安宁过于精致的五官,她感觉自己有些认不出她来。 强撑着聊这么久,傅平章面露倦怠,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绯红的脸渐渐恢复如常,郑氏不忍他忧思劳累,扶他躺下,“老爷,你睡吧,我守着你。” 灯罩里的烛火啪啪燃着,郑氏坐在床边的杌子上,观察着床榻上的傅平章,时不时替他掖掖被子,反反复复检查他额头的温度,直到天际泛白,傅平章烧才退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唤嬷嬷进屋服侍,自己草草用过早膳就出门去了。 佑远不赞成道士做法,然傅平章心重,她寻思着去寺里求个平安符,或许老爷病好得快些,顺便求佛祖保佑,给安宁寻个好亲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04误会 郑氏没出过门,此去寺里不知要几个时辰,身边没人她觉得不踏实,左思右想就把瑾萱带上了。 晨光熹微,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郑氏整夜未睡,这会儿坐在软垫上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瑾萱惊呼了声,她骤然睁开眼,便见车帘半掀,瑾萱目光炯炯望着窗外,眼睛都瞪圆了,她看得好笑,心道终究是个小姑娘,哪儿都好奇,她往外瞧了眼,眼神瞬时被吸引了去。 岔路口,男子穿着大红衣袍,身挺如松,艳丽夺目的站在马前,他对面是辆不起眼的马车,恰好被他拦住去路,驾车的车夫无奈拱手,红衣男子面无表情叉着腰,看得出双方有仇怨,她怕惹事,迅速抬手闭帘子,马车交错时,她无意瞥到对面马车里坐着的人,饶是见惯了傅佑远俊美温雅的脸,郑氏也经不住为马车里男子的容颜惊艳。 和傅佑远阴柔清秀的美不同,他侧脸刚毅冷硬,面容冷峻,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这种威严,郑氏曾在廖广志身上感受到过,哪怕后来两家结亲,廖广志看上去也冷冰冰的难以相处,傅平章说当官的都那样,官职越大,越是不能喜怒形于色。 为此,傅平章还劝傅佑远严肃点,别整日对着人弯眼睛笑,她以为傅平章随口说说,不成想竟是真的。 看瑾萱愣愣的望着车帘的绣花,她小声叮嘱,“外边风大,小心染了风寒。”见她心不在焉地搅着手里的帕子,郑氏不理会她听没听进去,靠着车壁,继续闭目养神。 白雪覆盖的街上,马车上的男子露出脸来,他穿着身素净的衣衫,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红衣男子半点不觉得害怕,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随即,丢了手里的缰绳,大步跑了过去,语带奚落,“我就知你找不着她,看吧,又被我言中了不是” 不知为何,拥着男子的手莫名发颤,他紧了紧,很快松开,掸了掸胸前被挤褶皱的衣襟,换上了玩世不恭的语气,“薛爷我又来迎你回京,兄弟情尽到了,爷我得回屋暖着了。” 语毕,松开手,掉头就走。 走了几步似是不爽,又怒气冲冲转过身来,眼神落在他清冷的脸颊,孤寂落寞,再没当初洒脱鲜活的风采,他蹭蹭蹭跑回去,张了张嘴,冷风灌入,嘴里冰凉冰凉的,“真没找着” 天儿飘起了雪,男子仰头望着雪花,默不作声,薛名扬明了,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想想也找不着了,我还不了解她她若活着,爬都会爬到你身边来,她既是没来” 说明早就不在了。 周纪明摊开手,少许雪花落在掌心,他笑了笑,笑容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打趣道,“我不把她找回来,你花几千两修的墓谁住你了解她,就该明白她有多害怕做孤魂野鬼”活着,他要带她回来,死了,更要把她带回来。 薛名扬哑口无言,半晌,咽了咽喉咙不适,撇嘴道,“随便你,我就不信你找得着” 这下,他是真走了,片刻都不想多待,话不投机半句多,找吧找吧,他周纪明踏遍祖国大好河山都找不着胖丫头消息时候看他怎么办,人生漫漫,两情相悦而无疾而终的感情比比皆是,昨日愁来昨日愁,今愁完今朝来醉酒,周纪明那个榆木疙瘩,书都白读了。 雪沸沸扬扬落在他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连马儿也不要了,闷头往前走,大红色衣衫惹来几道行人目光,他板着脸碎骂,“看什么看,没看过大喜之日逃婚的新郎啊” 吓得过路的人眼睛都不敢朝他方向瞄半眼,他们都知道,每年寒冬威远侯世子爷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谁招惹他谁就自寻死路。 这件事郑氏也是后来才知的,延安侯夫人办了个梅花宴,宴会上有人说起近日城中趣闻,提及威远侯世子爷在酒楼打人之事,她就多听了几句,才知那日街上遇到的穿大红衣袍的就是威远侯世子爷。 “也是沐恩侯五少爷倒霉,哪天说人坏话不好,偏偏选薛世子爷心情最不好的那天,听说伤了筋骨,要在床上躺个月,这薛世子下手可真够狠的”说话的是刘夫人,大理寺官员的家眷,京城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不管其他夫人说什么,她轻轻松松就能插进去话,且抑扬顿挫,头头是道。 郑氏则不行,她怕得罪人,更多时候都在听她们说。 “奇怪的是隔天清早,天不亮沐恩侯就拽着五少爷到威远侯门外候着赔罪了,薛世子硬是没让父子两进门” 一方打了人还高高在上,而另一方挨了打还得小心翼翼赔不是,郑氏听得胆战心惊,傅平章说得对,京城与晋城果真是不一样的,打人不犯法。 延安侯夫人似乎也听说了这件事,她不以为然,“名扬那孩子打小就讨厌碎嘴的人,他祖母在的时候,他在京里横着走没怕过谁,沐恩侯家小子算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延安侯夫人曲手指细细赏着昨日涂抹的丹寇,保养得好的脸尽显高贵。 其余夫人附和连连,刘夫人咂了下舌,又把话题引去了其他事儿上。 延安侯眯着细长的眼,余光扫过安安静静坐着的郑氏,立起身子,小声说,“前几日的事是我唐突了,回来我将城中青年才俊捋了捋,说起来,真找到与大小姐年纪相仿的人,傅夫人可愿意” 郑氏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从寺里回来,傅平章天天念叨安宁的亲事。她初来乍到,对京里的夫人们不熟悉,找不到门路,想让佑远帮忙问问,但傅佑远日理万机,别说聊几句,面都见不着,延安侯夫人肯帮忙,她欢喜还来不及。且延安侯夫人主动说起,又能少了她尴尬,她从善如流道,“我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侯夫人若是肯帮忙就再感激不过了。”听嬷嬷说安宁身体好过了,待再过几日,她就能带她出门转悠,安宁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外人肯定能看见她的好。 “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况且我也是心疼她,多标致水灵的姑娘,笑起来把人的心都融化了,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让你继续藏在府里。” 郑氏听得不好意思,延安侯夫人知道她脸皮薄,没继续打趣,而是认真道,“这门亲事我也不知成不成,待会我与你透个底,你回府和傅老爷商量商量,没问题的话再差人回我话,我看看能不能成。” 其余夫人耐不住好奇,纷纷竖着耳朵听,延安侯夫人怡然自得的拉着郑氏到边上说悄悄话。 郑氏纳闷,“那等家世的人看得上安宁吗” 威远侯大少爷,何等风光人物,怎么会看上安宁。 “你莫妄自菲薄,安宁那孩子面慈心善,谁瞧着不喜欢啊”她不过在张大人跟前提了两句张大人就念念不忘,以安宁的长相,没准真能入薛名垂的眼,她四下瞅了瞅,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与你透个底,名垂那孩子年少冲动跟人赛马,摔下去伤了腿,落下了残疾,情形和安宁差不多” 郑氏心中并无嫌弃,残不残疾是其次,品行端正与否才是她关心的。 “名垂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还能骗你不成那孩子坚强得很,受了伤没一蹶不振,整日写诗作画,性子极为温和,这些年拖着不肯说亲也是舍不得拖累人姑娘” “成,我回府跟老爷说说。” 这事哪儿用得着商量,郑氏说到威远侯府傅平章已连连说好了,急不可耐的派人去延安侯府回话,着急的程度堪比火烧眉毛,红泥听传话的丫鬟说起此事,肺都气炸了,死性不改,傅平章还想卖女求荣,老天爷怎么不把他收了算了。 安宁屋里扶着桌子慢悠悠散步,屋里暖和,她身体好了不少,双腿不怎么感觉疼了,闲来无事,她就活动活动筋骨,尽量不给傅佑远拖后腿,走了小会就大汗淋漓,见红泥咬牙切齿的进来,她朝外望了眼,“东山院又发生大事了” 傅佑远在东山院安插了人,防止两老加害她,因此傅平章丁点动静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红泥气呼呼的不说话,绿蚁快速将来龙去脉说了,安宁并未觉得有什么,“话能传到你们耳朵里,传话的丫鬟肯定不会原话传吧” 红泥和绿蚁是傅佑远挑的,本事如何她心里有数。 旁边的绿蚁眨眼,抵了抵心中不平的红泥,“别气了,想想延安侯夫人听了丫鬟的话后会是什么表情京城说大不大,等事情传开,老爷会得罪多少人估计将来没人敢替小姐说亲了,咱该欢喜才是。” 安宁来了兴致,“你让丫鬟传了什么话” “我闺女端庄贤淑,以后别奇奇怪怪乱牵红线,瘸子想打我闺女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 让傅平章平时在外乱吹牛,丫鬟将他的语气神色模仿得惟妙惟肖,任郑氏听了看了都会以为那是傅平章的原话。 红泥犹不解气,“他活该,谁让他打小姐的主意”自她跟着安宁起,傅佑远就说过,将来无论谁对小姐不利,她们处置了便是,哪怕老爷夫人也无需顾及,亲情是看缘分的,小姐嫁入廖家已还了他们的恩情,从廖家回来的小姐,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05算计 不出所料,延安侯夫人听了丫鬟的话脸色铁青,碍于身份没当面发作,暗地却给傅平章记了笔。而傅平章呢,心情好得不行,天天抱着算盘敲得铛铛响,试想以威远侯的声望,长子成亲不会寒碜敷衍,彩礼肯定丰厚,礼金可能多少,绸缎可能多少,金银玉器可能多少,他一一认真拿笔记好。 直至深夜仍舍不得搁下算盘和笔,郑氏怕他身体熬不住劝了两句,被他剑拔弩张骂了回去。 郑氏无奈,只得找了针线活,边做边守着他。 整整两日,傅平章才算了个大概数目,紧接着又噼里啪啦继续拨算盘,有了钱,他琢磨着学京里大户人家置办几处田产铺子,祖祖辈辈在京城安家,是以,他叫管家出去打听打听价格,以便心头有个数,他想得长远,薛家的彩礼置办家产给子孙留着,待瑾萱成亲的彩礼就留给佑远成亲,待佑远娶了媳妇,傅家就京城站稳了脚跟,届时他傅平章是正儿八经的京老爷,谁敢在他跟前颐指气使 两日没合过眼,眼皮越来越厚重,他怕管家回来时他睡了,叫郑氏使劲掐他两下醒瞌睡。 郑氏哪儿敢,双手不住地后缩,熬夜后发红的眼圈惊恐万分,“老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不中用的,让你掐我两下而已,哪来那么多事。”傅平章气恼,索性自己动手,可他怕疼下不去手,只得作罢,“算了算了,我眯会儿,傅仲回来记得叫醒我”他实在坚持不住了,闭眼就沉沉睡了过去,不时便发出雷鸣般的鼾声,见他累得竟然打鼾,郑氏哪儿忍心叫醒他。 况且,傅仲说外边有很多关于傅平章不好的传言,说他自私自利卖女求荣,无情无义出卖朋友,乃至十几年前进京赶考抱着考官痛哭流涕的事也被人翻了出来,傅平章好面子,芝麻大点事都能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十几年的糗事遭人调侃他哪儿承受得了 郑氏心头不安,与嬷嬷合计后决定暂时瞒着他,勒令院子里的下人不得多言,眼瞅着快过年了,甭管什么事等过了年再说,京城天天有新鲜事,年后谁会记得傅平章以前的事。 醒后的傅平章气郑氏没叫醒她,难得没冲她发火,态度甚至算得上和善,弄得郑氏云里雾里,暗暗注意了他两日,确认他没听到外边风声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但私底下和嬷嬷说起免不得心头惴惴,这几日傅平章脾气太好了,好得她心头不安。 清晨她喝燕窝时不小心打翻了碗,依着傅平章以往脾气,早骂她败家糟蹋好东西了,今天却客客气气的叫丫鬟进屋收拾残局,还让丫鬟重新端碗燕窝来。 怪得很。 “老爷性格阴晴不定,老奴也说不出门道,真要老奴说,趁着老爷心情好,你与他说说给大小姐置办嫁妆的事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王嬷嬷心头默默添了句,她服侍郑氏多年,傅平章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就说安宁成亲,傅平章扣下廖家彩礼,晋城谁不笑他吝啬抠门啊,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照样天天在街上晃悠,理直气壮得很 在晋城,提到傅平章名字,绝对离不开抠门的字眼。 别看她们进京里里外外换了新衣,那是傅平章怕她们丢脸,卖了从前的旧衣服买的。像傅平章这么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她还真没见过。 郑氏正有此意,“你去静园瞧瞧大小姐怎么样了,适不适合出门。”有两日没闻着静园飘出药味,也不知安宁身体怎么样了。 王嬷嬷福了福身,奔着静园去了。 这个时节,静园景致正是美的时候,灰白的院墙边腊梅绽放,娇艳欲滴地悬在枝头,芳香扑鼻,庭中两株梅花盛开,红灿灿的花瓣随风飘落,零零落落铺在小径的青石板地面,美不胜收。 约莫京城的气候养人,安宁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以往每年入冬双腿疼得下不了地,如今已能在庭院中走个小会儿,王嬷嬷到时,她正抱着暖炉缓缓移动着步伐,姿势优雅,高贵端庄,颇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风范,嬷嬷慢慢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是王嬷嬷啊。”安宁抬眸,白皙的脸颊透着点点粉红,声音娇娇俏俏的,听得王嬷嬷心头一软,“夫人说入京后没好好转过,明日没什么事,问你想不想出去转转。”寒风轻轻吹着安宁海棠花色的裙摆,王嬷嬷侧身,以身挡住迎面吹来的风,静静等着安宁答复。 照理说,母亲想给女儿办嫁妆挑几样首饰,名正言顺送到女儿手里即可,但郑氏却不敢,她怕安宁又把她的东西给扔了,扔了不打紧,传到傅平章耳朵里不太好交差。也是傅平章心情好才敢提嫁妆的事,换平时,傅平章早开骂了。 “顺便买几样首饰。”默默又说了句。 安宁下意识的摇头,脸上尽是抵触,可想到傅佑远对她的期许,她又动摇了,傅佑远说在晋城最艰难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能入京过轻松日子,她该欣欣然才是,如若不然,与在晋城有什么两样。 她垂眸凝视着湿哒哒的地面,良久轻轻应了声好。 王嬷嬷喜不自胜,惦记着给郑氏回话,寒暄两句她就回了。 母女两逛街不是什么大事,落到安宁身上整个傅宅都惊动了,连傅平章都惊诧不止,斜眼睨着舔着笑的郑氏,“她咋突然转性了”以前要她出个门跟要她命似的,发了疯似的打人,傅佑远还曾被她抓伤过,弄得傅佑远拿她没办法,直接迷晕了带出府,此后每年她倒是肯跟着傅佑远出去了,但哪次不是不情不愿哭哭啼啼的 这次竟答应逛街,反常即为妖,里边定有蹊跷,他目光如钩的端详着郑氏,夫妻20几年,她有没有心事瞒不过他。 打前两日起,她就心事重重的样子,以郑氏的性子,没理由心头装着事不与他说,除非干系到安宁的亲事,郑氏觉得亏欠了安宁,触及安宁的事她就会格外敏感,他细细思索片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安宁与威远侯府大少爷的亲事,几日过去,依着规矩延安侯夫人该找机会让威远侯夫人见见安宁,侯门选媳,如何仅凭三言两语就草草应了亲事,对方定是要好好考察安宁的。 念及此,他脸上难掩喜色,“安宁甚少出门,你给她挑几样时下流行的衣服首饰,常领她多参加宴会见见世面,我傅平章的女儿,人前不能遭人看了笑话。” 郑氏正想和他说银钱的事,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登时喜不自禁,“老爷,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都没想起这茬。”安宁没别的喜好,唯独衣服料子要上乘的,否则全身会起红疹子,傅平章常骂她是回来讨债的,然而傅佑远在,再多的银子他都得给。 她也想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怕傅平章骂她贪得无厌,买了首饰不算还买衣服,最后一文钱都不给她,故而她想都没想衣服的事。 “安宁是我女儿我能亏待她”傅平章佯装恼怒,郑氏再不敢乱说,她本不善言辞,说越多越遭人嫌弃,她有自知之明。 “把瑾萱也带上,我也没多的女儿,不能让她以为我厚此薄彼” “好。” 临近年关,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两侧的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积雪覆盖的路面,留下来来往往行人的脚印,深深浅浅。 安宁昨晚睡得不踏实,反反复复惊醒了好多回,未施粉黛的脸颊透着些许苍白,与她旁边浓妆艳抹盛装出行的傅瑾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亏得安宁底子好才没被比下去,相反,更显清冷高傲。 郑氏不识路,也不知哪儿的首饰好看,还是瑾萱同她提议去珍宝阁的,说听延安侯府的小姐提过珍宝阁的饰品玲琅满目款式新颖,最惹夫人小姐们青睐,郑氏想着安宁会喜欢,让车夫赶车先去珍宝阁。 安宁似乎不舒服,打坐上马车眉头就皱着,手搭着车帘,时不时卷起吹会风,很快就放下来,冷风断断续续灌入,傅瑾萱心升不满,多次欲发作,目光扫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又生生忍住了。 珍宝阁坐落在朱雀街的主街,四层阁楼,恰好在岔口的位置,旁边停了许多辆马车,看得出生意十分红火,下了马车,傅瑾萱欢呼雀跃的挽着郑氏手臂进了门,留安宁独自艰难的站在马车前,望着珠光宝气的阁楼怯而不动。 红泥和绿蚁抬着椅子过来时已没了郑氏她们的影儿,两人当没事人似的,扶着安宁坐好,将暖炉搁在她腿上,又用条毯子盖住,惹得过路的人频频侧目,红泥察觉到安宁的紧张,她扫了眼阁楼前的台阶,眉头拧成了川字,“小姐,你若不想去,奴婢推着你在街上走走吧。” 少爷赞同小姐出门,没说硬要去首饰铺子。 安宁目光定定地落在珍宝阁里,黑如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像在找寻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周围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红泥怒目瞪回去,有些人吓得移开了视线,有些则继续盯着安宁瞧,倒不是恶意的嘲讽,纯粹探究的目光,京城小姐众多,姿色艳艳的也不少,但或多或少听说过,眼前这位小姐鲜眉亮眼,五官娇美,出行却靠轮椅,明显腿脚有疾,这在京中却是闻所未闻。 交头接耳的声音拉回了安宁思绪,她显得颇为局促,“红泥,我们先走吧。” 恰逢有人出殡,旁边巷子响起了鸣锣开道的声音,安宁呼吸骤紧,脑袋不受控制的扭头望去,只见狭窄的巷子口,十来个人抬着具棺木缓缓走来,而最前捧着牌位的男子鼻青脸肿,脚步虚浮,熟悉的眉眼惊得她瞳孔急剧收缩着,面上血色全无,“红红泥,你过去瞅瞅发生何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06出门 其实牌位写着名字,稍稍联系近日城中大事就能猜到他的身份,安宁不敢相信而已,最巧言令色的兵部侍郎,竟也落得个凄惨下场,她讽刺地勾了勾唇,示意绿蚁推她到边上,好好目送李侍郎最后一程。 没多久,红泥回来,“小姐,咱还是走吧,这李大人死在牢里的,多少和咱少爷有关。” 她心思活络,打听到李维忠身份后就跟着两位窃窃私语的夫人偷听她们谈话,李维忠与堤坝贪污案有关,听说没熬过大理寺少卿严刑逼供死了,大理寺少卿,不正是她家少爷吗 红泥担心那些人知道安宁身份后对她不利,推着轮椅往人多的地儿走,直到听不到鸣锣的声儿了,她才松了口气,观察周围的情形来。 这儿像是闹市,卖胭脂的,卖布匹的,卖银饰的,种类繁多,令人应接不暇,且人来人往拥堵不堪,红泥左右瞅了瞅,后知后觉发现绿蚁不见了,惊慌失措四下寻找,熙熙攘攘的街上哪儿有绿蚁的身影,她眉头拧成了川字,圆润的脸颊尽显焦灼。 街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她们去哪儿找人 安宁心里装着事,并未察觉到红泥的担忧,她漫不经心的转着车轮,缓缓地顺着人流移动,车轮辗过积雪,声音完全被人们讨价议价的声音覆盖,经过处字画铺前,摊贩正蹲着身整理地上形形色色的字画,余光撇过其中幅卷轴,她双手微微顿住,椅轮停在了卷轴前。 摊贩是个长相敦厚的中年男子,穿着身半新不旧的长袍,袍子皱巴巴的,有几处甚至破了洞,他感觉不到冷似的,动作麻溜地将每幅卷轴展开,手触到安宁脚边的卷轴时,头顶传到道轻轻润润的声音,“这幅画我要了。” 摊贩似乎没料到生意来得这么快,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安宁平静地又重复了遍摊贩这才反应过来,捡起卷轴,喜出望外地递给眼前的小姐,这些卷轴是他从其他地儿淘来的,不值什么钱,摆摊半个多月都没开张,今天原本不打算来了,却不想会有意外收获,他抓起袖子,轻轻擦拭着卷轴上的灰,磕磕巴巴解释,“出门晚了没来得及整理,小姐别嫌弃啊” 周围嘈杂,扰得人心烦意乱,安宁敛着眉,缓缓地伸出手,肌肤洁白无暇,光滑细腻,摊贩脸红成了柿子,头埋得低低的将卷轴递过去,生怕亵渎了她的容颜,走南闯北多年,他头回遇着这么好看的人,像天上的仙女似的,纯净澄澈,优雅高洁,他捏着衣袖,脊背恭敬地弯着,安宁不好意思,扯了扯红泥衣袖,让她掏钱。 东边缓缓升起轮圆日,灰蒙蒙了几日的天,终于盼来了晴朗。 寒冬的阳光最为暖和,安宁抱着卷轴,虚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煦的笑容,眉眼也染上了喜悦的色彩,沿着闹市,她又买了几样喜欢的,盆景,窗纸,瓷器,簪花,耳坠,钱如流水似的往外流,觉得不尽兴,脚踩着地要自己走,吓得红泥差点将怀里的战利品扔了,“小姐,街上人多,不小心撞着你怎么办” 安宁身子骨没痊愈,在外出了点事,回府她没法交差。 见她红扑扑的脸拧成了麻花,眼神警惕地盯着路过的行人,安宁心里暖融融的,傅佑远说的对,她曾经拥有的已全失去了,往后每天遇见的美好,都是她生命中失而复得的喜悦,若整日自怨自艾地活着,终究一日,用不着别人动手,她也跟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日头越升越高,路面的积雪慢慢融化,她给红泥挑了几盒胭脂,给绿蚁挑了几样点心,还给傅佑远买了方砚台,围着闹市转了圈她仍意犹未尽,索性决定找个酒楼吃点东西,下午接着逛。 阳光明媚,街道两侧的茶楼酒肆坐满了人,安宁推着车轮沿着灰白色的墙壁七拐八绕,喧闹声渐渐远了,越走越觉得安静,红泥满头大汗地跟在身后,细长的眼好奇张望,院墙高驻,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积雪覆盖的地面仅有少数脚印,她心头纳闷,“小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安宁弯了弯眉眼,笑容可掬地指着拐角,“少爷说前边巷子有座酒楼的饭菜可口,我们难得出趟门,不去尝尝怎么行。”傅佑远天天在她耳边念叨京城大街小巷的美食,既然来了,她便去瞧瞧是否真如他所言。 行至拐角,视野稍微开阔了些,沿街有几家酒肆茶楼,门外栽种着几株柳树,光秃秃的柳树枝头堆着雪,阳光倾洒,晶莹剔透地闪着光,红泥嘀咕,“似乎没什么人呢。”看了受人追捧的珍宝阁,再看无人问津的酒楼,怎么都觉着这儿没什么好吃的,安宁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往前走了数十步,前边突然蹿出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哟,哪儿来的小娘子,模样可真美”黑脸蒜鼻头的矮胖大汉摸着下巴,垂涎三尺地望着安宁,安宁本就生得明眸皓齿,仙姿逸貌,又穿了身淡黄色地袄裙,更显娇俏动人,他看得眼睛发亮,肥嘟嘟的手孟浪地隔空朝安宁胸口比划,表情猥琐至极,揽过身边瘦高个,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瘙痒难耐地搓手哈哈大笑。 笑声粗鄙,惹得阁楼雅间的薛名扬非常不痛快,他心情不好,谁心情好就是跟他对着干,他让小厮推开窗户看看哪个不长眼的给他添堵。 小厮战战兢兢地推开窗户,看几个地痞无赖围着调戏两个姑娘,忙退到边上让薛名扬自个儿看,茶炉烧着水,薛名扬将见底的茶杯推过去,随意往外瞅了眼,登时就嗤笑了声,“这幕就该叫朝堂上的那群马屁精瞧瞧,整天吹嘘京城治安多好多好,个个眼睛是瞎的啊” 小厮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耳聋。 对面坐着的男子替他斟茶,眼神寡淡,声音低沉,“各人自扫门前雪,你管这种事干什么” 这话不知哪儿戳着薛名扬痛处,他勃然大怒,“爷我乐意,关你屁事。”话完,叫小厮带人把那几个不顺眼的捆了,扰乱京城治安,扔到顺天府衙门去,别脏了京城的地儿。 小厮领命,正欲退出去,却看街上形势逆转,几个男人被揍得跪在地上嗷嗷大叫,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淡紫色服饰的姑娘踩着胖子的手,来回在地上磨蹭,疼得胖子啊啊啊喊救命,再不敢口出污言,薛名扬觉得好玩,撬起二郎腿,兴致勃勃地望着外边。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矮胖子心知大水冲了龙王庙招惹了大人物,不断向安宁求饶,再无方才半点嚣张。 安宁轻轻摩挲着手腕的镯子,清清艳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红泥脚下又使了两分劲儿,矮胖子只觉得自己手快废了,面目骤然凶狠起来,“你知道爷是谁吗再不放了爷,爷要你好看”话未说完,只感觉手掌像火烧似的,他惊惧地大叫,正以为自己手快废了时,踩在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整只手就剩下麻木的痛感。 他艰难的单手撑地爬起站好,抖了抖衣服上的雪,龇牙咧嘴道,“惹了爷,爷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知道爷是谁吗” “不就有个姨娘出身的姐姐,别拽得跟天皇老子似的”薛名扬不屑地哼了声,余光撇过跟木头桩子杵着的小厮,“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好玩,要不要我腾位置给你坐啊” 小厮悻悻,忙抬脚退了出去。 剩下薛名扬和男子面对面坐着,两人皆不开口说话,薛名扬看着窗外,男子端着茶杯细细品茶。 外边,矮胖子以为对方忌惮了自己身份,瞬间得意起来,“等爷爽够了爷自会放了你,不然的话,爷要你们全家在京城混不下去,你自己掂量掂量”矮胖子抖着腿,大腹便便地站在安宁跟前,毫不掩饰自己丑陋好色的嘴脸。 他亲姐是昭武侯府的姨娘,昭武侯是他姐夫,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昭武侯为敌,顺天府府尹在他面前都点头哈腰的,况且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安宁泰然自若,粉面桃腮的脸颊浮起丝笑,笑容清浅,“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报官也拿你没法子了” “报官”矮胖子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捧腹大笑,笑了会直起身看着安宁,“我姐夫是昭武侯,你去报官顺天府尹还得看我姐夫的面子呢。” “昭武侯”安宁轻轻呢喃了句,不禁灿然笑了起来,冲板着脸一脸肃杀的红泥道,“听到没,他是昭武侯小舅子。” “有咱少爷厉害吗”红泥目不斜视地问。 “你家少爷没有爵位。” “我问的是他”红泥紧握着双手,摩拳擦掌地甚为不耐烦。 安宁双手交叠,精致的小脸笃定道,“没有。” “那就够了。” 矮胖子还没太明白主仆两的意思,只见揍他的丫鬟大笑着扑过来,他闪躲不急,右脸直直迎在她拳头上,痛得吐出口老血,带着落出了两颗牙,滕地声陷进雪里,他捂着臃肿的脸,身子直直后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07围堵 收回手,红泥甩了甩拳头,本想多揍他两拳,但看他满嘴吐血,畏惧瑟缩的丑态,直叫她恶心得作呕,弯腰抓起地上的雪搓了搓手,随即掏帕子擦拭,干净后才转去收拾地上的东西,见状,其余人脸色煞白,躲瘟神似的往四周乱跑,步伐踉踉跄跄,跟见鬼似的。 风肆意地刮着,枝头的雪啪嗒啪嗒地坠落,薛名扬注视着轮椅上的女子,鲜眉亮眼,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这副容貌,不施粉黛也美得恰到好处,会引得许多男子为之神魂颠倒,他偷偷打量了对面的男子眼,嘘了声,“你觉得那位小姐长相如何” “尚可。”周纪明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甚是惜字如金,薛名扬不满意,又问,“跟喜余生母比呢” 周纪明搁下茶杯,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如炬,薛名扬不服气地瞪回去,心头积压多年的无名火又冒了出来,“怎么着,我连问都不敢问了难道喜余不是你的种不成” “茶凉了”周纪明垂眸,声音透着警告的意味。 薛名扬憋不住了,有些话不吐不快,梗着脖子道,“是你的种就把生母接回来,你不用提防我,我薛名扬再混账不至于为难个女人,我倒要瞧瞧,那个女人到底哪点好竟让你为了她连” “薛名扬”周纪明连名带姓的唤他,眸中泛起丝冷意,薛名扬立即噤了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周纪明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理寺少卿了,他害怕他作甚,但骨子里的忌惮仍让他不敢再开口,有些伤疤揭开,两人多年的情分那就彻底没了。 周纪明继续替他斟茶,热气萦绕,茶香扑鼻,两人像多年未见的好友,明明心里有许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至楼下掌柜进屋,说有位小姐来用膳,问薛名扬要不要做生意。 这酒楼自落到薛名扬手里就少有营业了,更不接待陌生人,掌柜的记得上回开张还是侯爷为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接风洗尘,他没想到这种任性的酒楼竟会有小姐光顾,不得不问问东家的意思,实在是近段时间的东家不好伺候,谨慎些总是好的。 “做什么生意,爷是没钱还是钱不够啊”薛名扬怒声震天,整个地板似乎都在颤抖。 掌柜心领神会,冷汗涔涔地下楼回话去了。 “小姐不好意思,东家说今个儿不营业了,麻烦你白走了趟。”掌柜是酒楼的老掌柜了,脾气出了名的好,看安宁腿脚不便,丫鬟又两手不空,他心头过意不去,叫人帮着拎东西,顺便送她们回去。 安宁面露不解,大堂摆着桌椅,小二们衣着整洁地在旁边待命准备随时招呼客人的样子,好端端怎就不营业了 掌柜有苦难言,谁让他们摊上个脾气急躁任性的东家呢,营不营业得看东家心情,心情好天天营业,心情不好个月不做生意,安宁运气不好,碰上东家脾气最差的时候,“酒楼能得小姐厚爱实属荣幸,小姐不若留个住宅,待酒楼营业时,小的差人去府上知会声。” 得知没饭吃,红泥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似的,大包小包将东西搁在桌上,不禁和安宁抱怨,“京城人真够嚣张的,来酒楼吃饭都得看东家有没有心情营业,也不知少爷怎么会推荐这个地方。”红泥撇嘴,刚刚楼上男子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么嚣张,难怪酒楼生意不好。 这话听得掌柜无地自容,想为东家解释两句,还没开口,就听红泥又道,“小姐,还是换个地儿吧,听声音,奴婢觉得他们东家比那地痞更不好相处,他往饭菜投毒怎么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安宁肠胃不好,吃坏了肚子如何是好。 掌柜讷讷不说话了。 安宁转着轮子,目光似被柜台上的摆件吸引,没有听到红泥的话,而楼梯间的薛名扬却听见了,居高临下道,“爷不好相处关你什么事,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了不得是不是,爷要你们死,用不着投毒,关起门就能让你们悄无声息的在京城消失。” 背朝着楼梯口的安宁听到这声音浑身颤了颤,整个身子朝前微缩着,脑袋低得快贴着膝盖,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毯子,红泥知她又害怕了,廖家的记忆太过深刻,安宁夜里做噩梦时身子就会蜷成团,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顿时,红泥眼里闪过杀意,转瞬又被她隐藏了去,握住轮椅车把,掉头就走,连桌上的东西都不要了。 掌柜不好意思,忙出声解释,“姑娘别误会,东家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 “谁跟她开玩笑了,老子就是看她不爽。”凡是长得好看的人都跟他有仇,他仇美。 掌柜想打圆场,不料薛名扬不买账,只得求助薛名扬身后的周纪明,后者神色疏远寡淡,完全置之度外,掌柜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世子爷,姑娘们胆儿小,你别吓着她们了。”他更想说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像薛名扬这般飞扬跋扈,早晚要出事。 薛名扬嗤鼻,“胆儿小谭伯,小姑娘出手比你狠着呢。” 他口中的小姑娘似乎没心情搭理他,到门槛边时,她撬起轮椅,跨步跃过门槛,双手维持轮椅的平衡,用巧劲将轮椅抬了起来,平稳地放在地上,跨出门槛,台阶边设了斜坡,轮椅恰好能通过,那是应薛名垂要求设的,没想到方便了其他人。 薛名扬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他扬声吩咐,“把人给我拦下来” 不找点事儿做,他怕自己憋出身毛病来。 红泥心知对方不是善茬,赶在大堂的人跑出来前,她奋力推着安宁往前跑,没几步遭人追上,她抽出腰间束带,毫不留情地挥向阻拦她们的人。 薛名扬见识过红泥的拳脚功夫,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十几个牛高马大的汉子被小姑娘制服在地,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他觉得丢脸,“阿春,你上” 阿春自认还有点良心,要他出手对付个姑娘,赢了不光彩,要是输了更没脸见人,因而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少爷,为难个女人不太好吧” 这话可是薛名扬自个儿说的。 薛名扬气噎,抬脚踹他,“怜香惜玉是吧,成啊,近三个月的月例别要了,爷我养你是让你心疼别的女人的吗自己女人都顾不好有心思顾别人,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薛名扬越骂越来劲,阿春听得直抹汗,偷偷拿眼神瞟波澜不惊的周纪明,心道他家世子爷可算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了,打顾小姐失踪后,他家世子爷就没哪天不恨周纪明的,明明恨得想将他千刀万剐,每年周纪明快回京了,他又比谁都期待,算着天数掐着时辰外出迎他,真见面过后,他脾气就会变得格外差,谁惹他他骂谁,发起怒来侯爷都得躲着他。 心情比京城的天儿还善变。 阿春不知他要骂多久,眼瞅着主仆两人快消失在拐角,他硬着头皮提醒,“世子爷,她们快走进巷子里了。” 薛名扬愣神,“还不赶紧给老子追。”不止阿春,他自个儿也追了出去,他倒想看看对方有多大的本事敢跟他做对。 天边飘着两朵乌云,渐渐遮住了太阳,明晃晃的天骤时灰暗了许多,他追了几步,却看主仆慢慢退了回来,他正想嘲讽两句,但听响起声公鸡嗓,“就是她们了,李松,你得为我报仇啊” 薛名扬停下脚步,叫阿春他们回来。 阿春跑得快,自然看到在巷子里堵着的那群人了,托世子爷的福,他对京城的纨绔子弟了如指掌,巷子里的那位纨绔归纨绔,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少爷,天天顶着昭武侯的名头惹是生非,要不是昭武侯护着,早被五马分尸了。 惹上这种人,眼前两姑娘有得受了。 红泥推着轮椅,不住地后退,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吃顿饭也能惹上这么多事,眼下前有狼后有虎,她也不能保证是否能全身而退,不动声色将轮椅转了个头,面朝着酒楼方向,准备伺机逃命,巷子里的侍卫察觉她的意图,拔刀就冲了上来,红泥重重地推开安宁,迎面冲了过去。 薛名扬本是看热闹的,李逵多大点本事他掰着脚趾头都知道,然而慢慢地,他看出不对劲,李逵带来的那帮人对主仆两下了杀心,出手狠戾,招招致命,眼瞅着几人钻空子欲朝轮椅上的人下手,他推了阿春把,“把人给我抢过来。” 他薛名扬看上的人,由不得外人插手。 阿春不懂他家世子爷又哪根筋不对了,一会儿要杀人家小姑娘一会儿又要救,心思比女人的还复杂。 不过薛名扬的命令他不敢不从,拔出剑就冲了过去,恰好挡住了落在安宁后背的剑,他将安宁推向薛名扬,跟那帮人打了起来。 轮椅滑至脚边,薛名扬出手拦住,这时巷子里冒出了群黑衣杀手,直奔主仆而来,薛名扬本是讨厌有人跟他抢人,但不可否认他这会儿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了,打从娘胎出来,没人敢堂而皇之跟他抢人的,他倒想瞧瞧哪个兔崽子跟他过不去,况且朝堂那帮老不死的天天王八念经吹嘘盛世四海太平,如今天子脚下就有人明目张胆行刺,他倒想看看那群老不死的怎么当着皇上的面扇自己耳刮子。 他双手搭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把手,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起风了,天上的乌云飘散,太阳洒落层金色的光芒,整个巷子又变得明亮。 双拳难敌四手,对方有备而来,很快红泥就落了下风,手臂后背受了伤,血染红了衣衫,见杀手们向安宁奔去,她大步往前追,这让抬头的薛名扬看清了她的容貌,在楼上他的目光被她干脆利落的动作吸引,并未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加之他不喜她家小姐的模样,更没过多留意她。 比起她家小姐的姿色,她可真够平平无奇的宽额头,眉头稀疏,单眼皮下那双细长的眼更不惹人注目,这种人扔后宅顶多是个粗使丫鬟,主子出门不会带在身边的那种,因为嫌丢脸 她家小姐的行事作风倒与其他闺阁小姐不太一样,他不再迟疑,朝酒楼吹了声口哨,二十几个穿着盔甲的弓箭手跑了出来。 脸肿得老高的李逵认出薛名扬,脸色变了变,心头有些不安,薛名扬出了名的嚣张,看谁不爽揍谁,前不久揍得沐恩侯府少爷伤了筋骨,他要落到薛名扬手里不得去半条命他怕了,扯着李松衣袖,“李松,李松,快点让他们收手,薛名扬在呢。” 李松是昭武侯身边的小厮,当然认出了薛名扬,这位世子爷行事神秘,谁都摸不清他喜好,若是可能,李松也不想在他跟前动手,但侯爷有吩咐,他不得不照做,薛名扬什么想法他顾不得了。 李逵见他不动,感觉肿着的脸更痛了,不禁摆手大呼,“住手,给爷住手。” 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眼瞅着弓箭手的箭密密麻麻射来,他们仍没收手的迹象,李逵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转身就要走人,却看走廊尽头,一袭深蓝色锦袍的少年郎领着群官兵骑马而来,他呲了呲牙,一瘸一瘸地走过去,“你们哪个衙门的怎么现在才来。” 李松肯为他出头就够了,他不想与薛名扬为敌,于是对马背上的少年道,“薛世子与昭武侯身边的小厮起了误会,你赶紧过去解释解释。” 李逵不认识傅佑远,只听说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清润如风,长相极为斯文,此时见马背上的少年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傅大人” 傅佑远弯眸,眸色幽暗地平时着前方,少顷,朝李逵悠然一笑,笑容恬淡,莫名令人胸口酥软,李逵听到他问,“你是昭武侯府的人” 李逵得意地挺直了胸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08残局 傅佑远笑意更甚,回眸朝后打了个响指,队伍里走出两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左右搀扶着李逵往边角站,态度恭敬谦卑,让李逵对这个大理寺少卿愈发满意,不禁拿他和上任大理寺少卿周纪明比较,两人模样不分伯仲,待人接物却天差地别,周纪明霸道惯了,谁惹他不痛快他弄得人全家鸡飞狗跳,跟薛名扬属一路货色,睚眦必报。 那时京城被他们搅得乌烟瘴气,没有谁看着他们不绕道走的。 后来顾家出事,周纪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坠落悬崖生死不明,周纪明才渐渐沉寂,辞官寻妻去了,算着日子,周纪明该回来了突然,他恍惚记得薛名扬身后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刚刚只顾着薛名扬那个二世祖去了也没多加留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周纪明吗 今个儿真他妈出门不利,京城最不好惹的两尊大佛尽让他遇上了。 懵懂的他不知,眼前哪儿是两尊大佛,明明是三尊,他还没领教过傅佑远的本事,以为傅佑远如面上看上去般温柔体贴,哪儿想到,他才是最为毒辣狠戾的那个,此后的很多年里,每当刮风下雨他捂着自己空了截的袖子喊疼时,脑海里便会浮起傅佑远笑意绵绵剁他手的神色,仿佛饮了杯好久回味无穷似的,边擦拭着刀上的血渍,边细声询问他的感受,声音轻柔,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眼下他没料到自己接下来会落到这位温文尔雅的大理寺少卿手里,他后背贴着墙,抬着半边臃肿的脸,含糊不清地解释事情的缘由,傅佑远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不知听进去多少,修长匀称的手指着黑衣杀手问唾沫横飞的李逵,“他们也是侯府的人” 李逵瞄了眼,不太清楚他们的来历,莫名奇妙蹿出来的,目标也是那位小娘子,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青天白日的他们穿身黑衣,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李逵这人,明目张胆使坏使惯了,不太瞧得起暗地使坏的人,于是他摇头否认。 傅佑远心里有了底,扬起手臂,声音如清泉击石,清朗温润,“抓活的,两个就够了。” 侍卫和黑衣杀手被弓箭手射杀了不少,且两面夹击,他们连逃的地都没有,观傅佑远容貌清秀斯文更容易对付,便集中朝这边冲,人数众多,吓得李逵趔趄了下,好在小厮稳稳扶着才没摔跤。 杀手们想得简单,真交起手就知上了当,傅佑远带来的人个个武功高强,拼至最后,穿着昭武侯府侍卫衣衫的皆受了伤,而黑衣杀手尽数被杀,只留了两个活口,其中有个想咬舌自尽,被反应快的官兵阻止了。 不宽的巷子,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如果有行人经过,定被吓得几日几夜睡不着觉,便是见惯了死人的薛名扬猛地看见这多丑陋的尸体都不免作呕,他顺了顺胸口,挺直脊背,虚张声势地挑衅周纪明,“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瞧这位少卿大人不比你逊色呢”朝堂瞬息万变,皇上把允诺给他留着的职位给了别人,他日周纪明归来,不知是否仍有他的位置,没了皇上恩宠,繁荣昌盛的周家也免不了走向没落,真想那日快点到来 周纪明面似远山,岿然不动,衣袍袖口的金丝竹叶图纹在光下闪着光,身姿挺拔,神圣而不可侵犯,看得薛名扬晃了下神,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胖丫头还在,周纪明还不曾像现在寡言,他们为了报复暗地笑话他们的人,弄了金粉抹在衣服上半夜爬墙捉弄那些人,他和胖丫头在墙外扶着梯子,仰头瞅着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周纪明,便是这般感受。 神圣不可侵犯。 怔神间,耳边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收回目光,慢慢拧紧了拳头。 “小姐,没事了,你看少爷来了。”红泥身上受了几处伤,她并不觉得疼,反而更担心安宁的情况,自始至终,安宁像没知觉似的全程低着头,身子不断地哆嗦着,她握住安宁的手,柔声轻哄着。 声音粗犷得如汉子,让薛名扬心底升起的好感瞬间消贻殆尽,他不爽道,“你能不能不说话。”长相已够丑的了,声音又难听,自己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红泥没搭理她,转过轮椅,推着安宁朝傅佑远的方向走,翻脸不认人的嘴脸让薛名扬乐出了声,“老子救了你们主仆两条命,临走连句感谢都没有,哪儿来的粗鄙丫头。”整个京城,他就没见过谁家丫鬟拽成这副样子的。 傅家还真是和例外,处处出乎他的意料。 红泥拉住轮椅,慢悠悠转过身来,规规矩矩俯身,“多谢东家救命之恩,谢礼奴婢已搁在大堂饭桌上了,还请东家收下。”红泥整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安宁身侧,人情世故并不通透,傅佑远要她保护安宁,未曾要求她学习其他,所以打交道方面,绿蚁更为擅长,何况她不喜欢眼前的人,咄咄逼人蛮不讲理。 薛名扬轻嗤,他堂堂威远侯世子爷,会瞧得起那些不入流的东西 正欲反驳两句,不远处傅佑远带着两个黑衣杀手来了,要说傅佑远长得真不赖,玉树临风,如芝兰玉树,纤尘不染,举手投足间皆带着股书生卷气,儒雅清隽,怪不得入了他父亲的眼,这副姿容,若是女人身,不知会迷倒多少人呢。 见傅佑远缓步走来,他隐隐知道轮椅上的小姐是谁了,傅家大小姐,据说遇人不淑过得极为凄惨,和离回府也不受傅家人待见,几乎没在人前露过脸,极为神秘的样子。 傅佑远自然而然地走到安宁跟前站定,蹲下身,好看的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以示安抚,薛名扬发现,轮椅上瑟瑟发抖的人安静下来,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直至呈现自然的状态,见状,他眼眸眯成了条缝,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们,他记得傅佑远进京任职时,许多官员派人打听这位少卿府上的事,哪位管事跟守门婆子睡了都查得仔仔细细,并没听说傅佑远多重视这位长姐。 傅大小姐在傅府极不受宠,傅家举家搬来京城有意将她扔在晋城,傅佑远顾及名声不得已将她接来了京城。 此时来看,传言与事实不符啊 感觉安宁平复了情绪傅佑远才缓缓直起身,礼貌地朝薛名扬拱手,“下官大理寺少卿傅佑远见过世子爷。” 薛名扬扬眉,“免礼吧,不知傅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薛名扬明白傅大小姐为何会来酒楼用膳了,傅佑远来过,该是他推荐的,只是傅佑远不知酒楼平日不接客,他能来全是他父亲的意思。 “大理寺的探子发现闹市有可疑人出现,下官不放心过来瞧瞧,怎不想遇到家姐遭人行刺。”傅佑远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多谢世子爷出手相救。”神情充满感激,但并说登门拜访道谢的话,薛名扬不禁高看他眼,换作其他心思通透的人,早挖空心思跟他攀关系了,傅佑远倒是识趣得很。 “令姐运气好。”薛名扬面色坦然,余光掠过被官兵押着的李松,讽刺道,“什么时候昭武侯养的狗帮外人守门去了”那位姨娘再受宠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昭武侯把李松给李逵使唤,色令智昏了吧。 李松咬着牙,身上某些地方隐隐作痛,他跟在侯爷身边多年和几个衙门都打过交道,不想大理寺的人武功如此了得,连他都没办法脱身。 傅佑远好奇,“世子爷认识他” “见过几面而已。”都是聪明人,薛名扬哪儿听不出傅佑远的言外之意,傅佑远来京时日尚浅,没他作见证,以昭武侯的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就能反咬回来,薛名扬跟昭武侯没任何恩怨,但他乐意卖傅佑远这个人情。没办法,谁让那个位置以前是周纪明的呢,他就要让周纪明不痛快,要周纪明知道没了他,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照样有人坐得稳,坐得牢 傅佑远弯唇笑了笑,又问薛名扬认不认识其余两名黑衣杀手。 薛名扬多看了几眼,不点头也不摇头,甭管认不比认识,他帮傅佑远暂时保住大理寺卿位置就够了,至于其他,跟他何干。 傅佑远似乎不在乎他的答案,手掀起黑衣杀手的领子,眼神看着脸色惨白疼痛难忍的李松,问杀手,“你认不认识他” “不认识。”杀手斩钉截铁,说完便扭头看向别处。 傅佑远轻笑,“你不认识他不要紧,他眼熟你就够了。”傅佑远松开他,这时,后边的李逵大声嚷嚷起来,他想挣扎,才发现两个小厮紧紧拽着他,心知事情不对劲,他咽了咽口中腥甜,尽量吐字清晰些,“傅大人,我呢,还有我呢,我姐夫是昭武侯,我两才是一伙的啊。” “是了。”傅佑远敲了敲脑袋,好像想起他来,李逵惊喜万分,谁知傅佑远只是道,“还有你呢,你与他们不同,他们犯的罪跟你无关,你随他们下去,该吃吃该喝喝,我待会来找你。” 李逵云里雾里,看地上跪着的李松极为痛苦的模样,大着胆子为他说话,小厮嫌他啰嗦,索性割了块衣袍将他嘴给堵住,架着他就下去了,心道这矮胖子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啊,他家少爷口中的该吃吃该喝喝可有另外层意思的。 正值晌午,阳光刺目,积雪,黑泥,鲜血,厮杀过后的街道尽显狼狈。 大理寺的官兵收拾好残局,押着犯人悉数散去,端正坚毅的目光投过薛名扬身后的周纪明时,不约而同露出敬佩恭敬之色,昔日威风凛凛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少卿大人,如今锋芒散尽,不问朝事,但仍是他们心中的少卿大人 周纪明漫不经心望着远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四周渐寂,傅佑远推着轮椅与薛名扬告辞,步伐沉稳,身颀如松,哪怕是个背影都让人赏心悦目,薛名扬不禁感慨,“难怪我爹常把他挂在嘴边,这个少卿大人,确实有几分本事。”说话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抓了昭武侯的人还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淡定得他心生佩服。 “周纪明,我不得不承认,冲着他抓了人没拳打脚踢骂脏话,他比你强多了。”同样的事发生在周纪明身上,逮住人不由分说揍顿狠的再说,明明出身书香门第,整个跟地痞无赖似的,相较而言,他更看好傅佑远。 周纪明颦眉望去,凌乱的街上,仍看得出车轮划过的印迹,时有时无,他淡淡提醒,“能做朋友就别为敌,你惹不起他。” 薛名扬冷呵,“周纪明,你别看不起人,爷我再怎么说也是个世子爷,这京城没有爷惹不起的,只有爷不屑搭理的”话完,他拂袖愤怒而去,周纪明立着没动,视线落至巷子,男子突然弯腰,推着轮椅快步往前跑,女子轻轻润润的笑声随风飘来,周纪明眼神莫名柔和,“他连你都骗过去了,你说你惹得起他吗” 明明比谁担心,面上却不得不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这份隐忍,不是谁都有的。 两步开外薛名扬皱眉,蹭蹭走回来,顺着他目光看向远处,院墙间,三人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在拐角,薛名扬烦躁地踩了踩地上的雪,“不就想吹嘘自己眼神好吗周纪明,你还能再不要脸些吗” 回答他的是周纪明渐行渐远的背影,薛名扬更觉烦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09家姐 周纪明沿着条干净的街慢慢走着,雪水融化,滴滴落入他发梢,薛名扬皱着浓眉,怒目望着他清瘦得孤寂的身影,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账没和傅佑远算。延安侯夫人心疼傅家大小姐以前的遭遇,托傅夫人嘱托,想在京里给傅大小姐寻门亲事,不知说的谁家少爷,傅平章不满意,嫌弃人家是个瘸子,甚至连延安侯夫人都怪罪上了。 为此,好些人瞧不起傅平章做派,笑他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冲着他好高骛远的性子,谁看得起他闺女。当然,京中不乏好事者,越热闹他们越兴奋,不仅挖傅平章的底,顺便也到处打听与傅大小姐说亲的那位瘸子少爷,无端将薛名垂推向了风口浪尖,他怒气冲冲去延安侯府问个明白。 呵,傅家还真是狗眼看人低,鄙视他大哥腿脚不便,配不上傅大小姐。 也不让傅大小姐照照镜子,巴掌大的脸,胆小如鼠,也配做他嫂子,痴人说梦呢。 转而想起自己帮了这种人,薛名扬整张脸都不好看了,气急败坏追上周纪明,睚眦欲裂道,“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反应过来好看我笑话,周纪明,你心眼咋这么坏呢,我大哥何其无辜,你眼睁睁看他遭人轻视竟坐视不理” 追着周纪明走了两条街,他数落了两条街,直到有个模样周正的中年男子冲出来,他才止了声。 来人是昭武侯身边的管事,侯爷的小厮遭傅大人抓了,特意来请薛名扬过去作证,薛名扬心头正憋屈着,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府的事儿我掺合做什么,滚远点” “傅大人说当时您也在场。” “老子在怎么了,老子眼睛瞎啥都没看见不行啊”他这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再遇着同样的事,不用其他人动手,他自个先动手了结傅家人,傅家千不该万不该瞧不起他威远侯府的人,出了这档子事还要他帮忙,当他傻呢。 管事心领神会,毕恭毕敬的拱手,余光扫过侧边的男子目光微滞,隐约猜到薛名扬心情不好的原因,打顾家小姐出事,薛名扬就和周纪明就断绝兄弟情义了,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搭理谁,直至几个月后周纪明抱回来个孩子说是他的骨肉,薛名扬像疯了似的跑到周家大吵大闹,扬言跟周家势不两立,此后天天带人找周家人的麻烦,周纪明懒得搭理他,带着孩子离开京城,每逢过年才回来。 不知两人怎么又走在一块了。 然而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他收起心思,迅速地回大理寺衙门向侯爷回话。 听了管事的话,昭武侯面上无波无澜,轻轻搁下手里的茶盏,声音浑厚如钟,“我手底下的人眼拙,对傅大小姐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海涵,至于李逵,他横行霸市,打着我昭武侯府的名头招摇过市,本侯容忍多时,既已落到大理寺,傅大人就代本侯处置了吧。”语气轻描淡写,仿若在说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至于我昭武侯的其他人,生死本侯自有定夺,轮不到外人行私刑。” 他的脚边,跪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小厮,衣衫破裂,皮肉绽开,看得人一阵反胃,在场的几位大人多少年不曾见着这种惨状,不住地掩嘴轻呕,再不敢小瞧了这个刚上任的少卿大人,看着好亲近,心思没人猜得透。 傅佑远挥了会鞭子,指腹间染了些血渍,此时正接过小厮递来的湿手帕,慢悠悠擦拭着手上的血,态度怡然自得,压根没将昭武侯放在眼里。 昭武侯眉梢未动,锐利的眸子闪过恼意,待傅佑远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拭干净后才听他道,“侯爷既是让下官处置下官便代劳了吧,将自诩昭武侯小舅子的李逵带过来。” 最后句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 李逵在监牢受尽了苦头,他恨自己看走了眼,傅佑远哪儿什么翩翩美男子,分明是道貌岸然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手段比周纪明还残暴,他感觉浑身上下都疼,脸疼,胸口疼,肚子疼,腿也疼,待被押着丢进间屋里,他笨拙着身子,半晌才挣扎着站起来,见昭武侯在,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双腿噗通声跪下,过去抱昭武侯大腿,口齿不清地喊,“姐夫,姐夫,你要我为我做主啊。” 踏进院子的薛名扬听到这声姐夫,讽刺地哼了声,天底下就没男人不好色的,几十岁的人宠妾灭妻,传出去也不怕丢人,他打量着大理寺景致,几年没来,院子除了几株光秃秃的树啥都没有,寒碜得可怜。 而房间里,昭武侯抬脚踹开脏兮兮的胖子,“你顶着我昭武侯的名声在外招摇撞骗为非作歹,还敢抹黑本侯名声,好大的胆子啊。” 李逵仰倒在地上,疼痛遍布全身,被人强拽着跪下,他瞄了眼神色严肃的昭武侯便再不敢开口了,打心里他是惧怕昭武侯的,每每惹了事,都是爹娘去侯府找姐姐,由姐姐出面求昭武侯,没了姐姐,昭武侯眼里哪儿有他这样的人。 “李逵,你唆使昭武侯的人扰乱京城治安,当街行凶,这事你可认”傅佑远开门见山,直接将罪名冠在李逵身上,言语间好似偏袒昭武侯府的人,而年近50的昭武侯却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李逵缩了缩脖子,眼神落到奄奄一息的李松身上,身体轻微颤抖着,傅佑远笑里藏刀手段狠戾,鞭打李松时他就在旁边看着,笑得跟暗夜里搜寻猎物的狼,令人遍体生寒,他直觉不能顺着他的话认罪,忙匍匐在地为自己辩解,“和我没关系,是李松,李松自个儿站出来帮我出头的,傅大人,跟我没关系啊。” “哦”傅佑远似乎来了兴致,笑盈盈看向喜怒不明的昭武侯,“侯爷怎么说” “地痞无赖,他的话傅大人也信”昭武侯轻嗤了声,别开脸,袖下的手紧了紧,傅佑远笑容不减,“也是,此人阴险狡诈,说的话不可信。” 李逵身子抖了抖,心思快速转着,“大人,傅大人,我没有乱说,我的侍从可以作证,真的是李松主动帮我的。”他挨了打没处撒气,寻思着去顺天府借人用用,走到半路遇到李松,他随口提了两句,没想到李松愿意帮他报仇,他这才领着他们去巷子里找人的。 傅佑远品着茶,不动声色地看着昭武侯,后者气得拍桌,“李逵,你胆敢往我侯府泼脏水,来人,将他押下去打50大板”昭武侯气息有些不稳,这件事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肯定以为他携私报复,李维忠死前供出他的名字,甭管皇上信不信,多多少少认为他和贪污案有关,若再加上这件事,皇上肯定会以为自己对傅佑远不满是对他的不敬,傅佑远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是皇上亲口提拔的大理寺少卿,与他作对就是与皇上作对。 想到这,他眼里闪过道杀意,李逵他们,留不得。 傅佑远没吭声,见昭武侯府的人出手才低低说了句,“侯爷要处置他下官无话可说,但他进了大理寺的门,是生是死都跟下官脱不了干系,还是下官处置吧。”他声音不高不低,却由不得人反驳。 语声落下,他起身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刀,慢慢向瑟瑟发抖的李逵走去,还是那副良善温柔的面孔,“丫鬟说你口出秽言,对家姐指手画脚甚为嚣张,不知可有其事” 李逵身子颤抖得厉害,话都说不清楚了,“小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傅大人饶命啊” 傅佑远略有些怜惜的抬起他的头,刀轻柔的划过他肿得老高的脸,慢慢蹲下身来,直至冰凉的刀落至他手腕处,李逵脸色发白,紧咬着唇不敢发声,却看傅佑远的另只手抓住他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刀又落下 “啊”鲜红的血溅开,整只手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李逵躺在地上疼满地打滚,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人皆没反应过来,直至看到地上乌青肥厚的手,几位大人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而始作俑者傅佑远像没事人似的,就着方才擦过手的手帕,缓缓擦拭刀上血,展颜笑道,“家姐身体柔弱,为整个傅家牺牲了许多,我应过她,往后我活着天就不许有人打她的主意,打架斗殴是男人的事,连累后宅无辜女子做什么” 他的话很轻,却像根针扎在门外薛名扬身上,类似的话莫名熟悉,他也曾对某人说过,不是警告欺负她的人,而是鄙视她没用,“你是周纪明未过门的妻子,说话做事能不能张扬些,不就几个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吗,扑过去揍她们顿有周纪明撑着,你怕什么怕”明明他冲出去帮她出头就行的,他却硬把她推出去跟那些人吵架,弄得她被周纪明臭骂了顿,或许就是那件事周纪明厌弃了她的,等不及她嫁进门就在外边养了外室 周纪明若肯护着她,她就不会出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010受伤 而屋里,傅佑远对众人反应恍若未闻,他擦干净刀上的血,随后将手帕扔地上,斜睨着拽着茶杯欲发作的昭武侯,语调轻轻柔柔,“侯爷既想处置,那他就交给侯爷了,至于其他人,下官还有事问他们,暂时不能交给你。” 让人将侯府小厮带回牢房,自己悠悠然走了。 前脚刚踏出门就听到身后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扬了扬唇,叮嘱官兵把犯人押下去,昭武侯听到犯人两字,浑身微微发抖,拔出腰间佩剑欲先下手为强,谁知背朝着他的傅佑远身后似长了眼睛。 “侯爷,下官劝你稍安勿躁,他们有个好歹,到皇上跟前就没人能澄清你的清白了”语毕,傅佑远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阳光金灿灿的洒在他身上,像罩上了层柔光,温暖得让人觉得美好,便是薛名扬都生出这种感觉来,朗月出尘,不染尘世,如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 傅佑远经过他身边并未多言,无波无澜的眼神却让他心头矮了截,薛名扬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傅佑远瞧不起他,认为他言而无信,说了作证临时又反悔,但他嘴上说不来,实则不是来了吗,而且看情形,昭武侯半点没讨着好,他来与不来差别不大,念及此,他立即端直了脊背,昂首挺胸上前,“傅大人,本世子有件事向你讨教” 薛名垂性格恬淡,与世无争,莫名奇妙卷入谣言中,他得问傅佑远要个说法,傅大小姐他不是没见着,也就容貌勉勉强强配得上他大哥,其余没丁点可取之处,傅家凭什么嫌弃他大哥腿有残疾,论残疾,傅大小姐不也有吗 他像条狗似的追着傅佑远,吵得傅佑远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终于在薛名扬换气的间隙,他柔声解释,“家父目光浅薄让世子爷见笑了,薛大少爷饱读诗书,品行端正,傅家并没轻视的意思。” 薛名扬皱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傅平章的态度不就表示傅家的态度吗傅佑远什么意思 没待他想出个所以然,傅佑远骑着马走了,留下个俊美的没影给他,他暗暗诽谤了两句,猛地瞅见个熟悉的人从大理寺监牢出来,他眉头拧得更紧了,阔步跑过去,语气不甚好地质问,“你不是回府吗来大理寺干什么” 昭武侯的管事走后,周纪明急着回府陪喜余用午膳也走了,他兴致缺缺,想着大理寺正上演出好戏特来看看热闹,完全不成想会在这遇到周纪明,他眼神略有怀疑地上下打量他眼,招守门的官兵过来,“他进去干什么” 官兵躬身弯腰,低着头不敢答话。周少爷每年回京都会来大理寺监牢,听头儿说是向各地押来的犯人询问顾家小姐的消息,挨间牢房问两遍就离开,这几年来都这样,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与你说吧。”周纪明摆摆手,示意官兵退下去。 他回眸望着低调又不失威严的大理寺监牢,语气无悲无喜,“大理寺收押了全国各地的犯人,我想问问是否有人听说过她的下落。” 薛名扬嘴唇动了动,想讽刺他两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看着周纪明眼底的落寞,到底说不出口,干巴巴道,“我看你是魔怔了,找人找到大理寺来。”想也不会有胖丫头的下落,与其来大理寺,不如去各地酒楼问问或许有消息。 他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而将方才傅佑远离开前的话复述遍给周纪明听,“你说他什么意思” “大致是他父亲的话不作数。” “他父亲说的咋不作数”说到这,薛名扬恍然大悟,随即满脸不可置信,傅平章是傅佑远亲爹,他的话不作数,岂不意味着傅佑远说了算,传出去傅佑远不得背上大逆不孝的罪名不怪他脑子转不过弯,傅佑远的话太过耸人听闻了,便是叛逆如他都不敢冲着薛淮仁说这个,他不禁对傅佑远刮目相看,“周纪明,他比咱都有种。” 他生母死得早,听闻薛淮仁续弦的事在府里又哭又闹,继母进门后,他整日摆着张臭脸,冷眼相向,却不曾在外给她甩过脸色,哪怕后来跟周纪明混熟了,他也不怎么说继母的坏话,而傅佑远轻描淡写就把傅府的真实情况说了有种 周纪明没作声,望着混入人群的身形,不知在想什么,声音轻不可闻,“要不怎么说你惹不起他呢。” 薛名扬难得没跳脚,相反表现得极为兴奋,“其实仔细看看,傅大小姐没那么不可取,我大哥整天伺弄那些花草怪无趣的,真能找个伴儿,挺好”冲着傅佑远能在昭武侯眼皮下面不改色地伤人,他心甘情愿叫傅大小姐声嫂子。 周纪明看他眼珠咕噜咕噜转,眉峰蹙了蹙,“傅佑远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劝你别打他长姐的主意。”威远侯府并没外表看上去平静,傅大小姐不适合那种生活。 “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你说了不算,傅大小姐点头才算。”傅家傅佑远主事,而姐弟情深,傅大小姐有意的话傅佑远肯定不会反对,这门亲事,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念及此,他心情极好地哼起小调,准备回府陪薛淮仁用午膳,顺便说道说道他大哥的亲事。 他大哥,寂寞得够久了。 此时在客栈为红泥清洗伤口的安宁完全不知道自己遭薛名扬惦记上了,红泥身上受了好几处剑伤,有深有浅,她看得小脸发白,给红泥上药的手轻微发颤,红泥怕吓着她,要自己来,“伤在后背,你哪儿看得见,没事,很快就好了。” 药撒在伤口冰冰凉的,屋里烤着炉火,倒不觉得冷,红泥乖乖坐着,细细听隔壁的动静,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妇人的安慰,她缓缓回眸打量安宁神色,生怕她不痛快,什么都不说闷在心里,安宁好笑,“以为我像小孩子还跟人争风吃醋呢,瑾萱年纪小,又受了伤,母亲照顾她乃情理之中的事,我没什么。况且,瑾萱已过继到她名下,她对瑾萱好是理所应当的。” 有时候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就是讲究缘分的,你俩有缘,即使生死离别你也能感受她对你的爱,若无缘,哪怕朝夕相对,也跟陌生人没什么分别,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 红泥被抓包,脸上不好意思,讪讪地缩回脑袋道,“奴婢怕您多想,夫人看重少爷就算了,对二小姐都比对您好,奴婢心里不服气。” “没什么不服气的,你家小姐我已经得到够多了。”安宁笑了笑,动作轻柔地给她上药,伤口深的露出里边皮肉,鲜嫩的肉外翻着,看着触目惊心,安宁上药的速度很慢,大半个时辰才完了,随后替红泥整理好衣衫,转身将装药的瓷瓶盖好,朝红泥道,“你坐着休息会儿,听说二小姐伤了小腿,我过去瞧瞧。” 房间不隔音,郑氏劝傅瑾萱看大夫的声音没消过,瓷瓶里剩些药,暂时让傅瑾萱先用着,回府再另做打算。 她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红泥怕她摔倒,起身欲搀扶她,安宁阻止她,“几步路不碍事的,你坐着,小心别把伤口扯开,我去去就回。”她拿着药,双腿不自然地交叠着往前走,动作迟缓得很,她记得儿时的傅瑾萱粉雕玉琢长得特别好看,庶女在傅府不受宠,是傅佑远护着她日子才好过点,后来傅平章遭人算计中了毒,大夫说这辈子再难有子嗣,傅平章才把目光落到傅瑾萱身上,便是傅佑远,也是从那才受重视的。 傅瑾萱受伤的事傅佑远还不知道,她身为长姐,理应做些什么的。 房门口立着两个丫鬟,是贴身伺候傅瑾萱的,见安宁过来,眼里闪过诧异,心道大小姐不是站不起来吗,咋突然好了 按下心头疑问,两人纷纷俯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二小姐怎么样了” “夫人要请大夫来瞧瞧,二小姐嫌丢人说什么都不肯,夫人在房间陪着呢。”丫鬟低着头,细细将傅瑾萱摔跤的事说了遍,刺客们突然从外边冲进来,酒楼里的人吓得四处逃窜,慌忙间,二小姐被人踩了裙摆扭着脚了。 安宁疑惑,“不是被刺伤的”客栈里端水的丫鬟语气夸张,又听傅瑾萱哭得痛苦,她以为伤得很严重。 “我没被刺客刺伤姐姐是不是很遗憾”房门拉开,露出傅瑾萱哭得通红的脸,“姐姐有红泥护着全身而退,妹妹我身边连个忠心的丫鬟都没有,活该姐姐认为我是遭刺客刺伤的。”说这话时,她眼光猝了毒似的看向两个丫鬟,后者颤颤巍巍把头埋得更低了。 那会儿乱哄哄的,所有人只顾着逃命,她们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人群冲到外边去了,真不是故意逃的。 傅瑾萱心气难平,泪湿的脸因着愤怒轻微抽搐着,安宁不懂她好端端冲自己撒气做什么,念及她受了惊吓,没和她计较,垂眸看着她脚上的新鞋,提醒她,“既是伤着了就别到处走,医馆里有女大夫,可以让女大夫来瞧瞧。” 傅瑾萱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别,哪儿乐意男大夫看她脚,换作她在傅瑾萱的年纪,也是百般不乐意的。 岂料寻常关心的话,不知哪儿又惹着她了,傅瑾萱像炸毛似的,语气尖锐得近乎刻薄,“不用姐姐费心,再扭着脚也不至于残废,倒是姐姐赶紧回去坐着吧,别不小心摔着爬不起来了。”话落,咚的声关上了门,委屈地跟旁边郑氏哭诉,“母亲,您看见了吧,明知我扭着脚,她故意过来给谁难看呢是不是巴不得我同她一样她就高兴了” “你与她斤斤计较做什么,快过去坐着,待会佑远过来,我让他请大夫来看看。”郑氏扶着瑾萱去凳子上坐好,撩起她裙子看了看,脚踝红通通的,肿得更高了,她不太放心,叫王嬷嬷打些热水来先替瑾萱敷敷。 王嬷嬷推开门,见安宁还在外边站着,脸色僵了僵,安宁收起手里的药瓶,小声道,“脚扭了敷冰水消肿才快,嬷嬷别弄错了。”说着,她提了提裙摆,扶着墙壁慢慢往回走,步子小,动作缓,王嬷嬷生怕她摔着,多次抬起手,顾及房间里的傅瑾萱,又放下了。 直到瞅着安宁进了屋,她才叹息着往楼下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011趣事 左右思量,王嬷嬷到底端着盆冰水进了屋,傅瑾萱闹得更凶,郑氏担心她哭坏了眼睛,疾言厉色呵斥了通,待热水端来,她抬起傅瑾萱的腿搭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替她敷脚,柔声劝道,“别哭了,如花似玉的脸哭花了多难看,佑远回来见你这样该难受了。” 傅佑远待人随和,自幼对瑾萱这个妹妹就不错,瑾萱姨娘死时拉着佑远的手舍不得松,直到佑远答应替她照顾瑾萱她才咽气闭上了眼,如今佑远有了出息,谁敢小瞧了她去况且依着老爷对她的重视,整个傅府谁敢跟她过不去 约莫想到有傅佑远给她撑腰,傅瑾萱总算安静了些,命丫鬟打盆水替她洗漱,重新描眉上妆,傅瑾萱生得清秀,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怜爱,郑氏软了心,态度愈发温柔。 没过多久,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叩门声响起,郑氏微微一笑,“定是佑远回来了。” 傅瑾萱轻咬着唇瓣,目不转睛盯着关闭的房门,谁知待嬷嬷拉开门,除了门口的丫鬟,并未瞧见傅佑远身影,倒是隔壁屋传来傅佑远清朗的声音,“用过午膳没,这间客栈饭菜普通,乌鸡菌汤却是一绝” 不知傅安宁说了什么,傅佑远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说悄悄话听不太真切,傅瑾萱脸色变了变,手用力地拽紧衣衫,眼中浮起丝怨毒,待听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踏出房门她才收敛了去,脸上换成了委屈,朝门口长身玉立的傅佑远喊,“哥哥” 傅佑远的眼神落在她受伤的脚上,俊朗的脸露着关心,“我叫吴琅请大夫去了,身上可还有哪儿伤着了”他向郑氏拱了拱手,拉开桌前的凳子落座,见傅瑾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责。 见状,傅瑾萱掖掖眼角的泪瞬间不哭了,哽咽着把当时乱糟糟的场面说给傅佑远听,傅佑远细心听着,脸上没有半点不耐之色,完了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以后出门他派几个侍卫跟着就安全了,傅瑾萱不肯,“我看他们训练有素,和来京途中遇着的土匪差不多,显而易见是冲着你来的,侍卫跟着保护你,我往后不出门就不会出事了。” 傅瑾萱不太懂朝堂的事,但时不时从傅平章嘴里听了些,傅佑远升官损了许多人利益,那些人明面上斗不过,就想走歪门邪道将傅佑远给除了。 由此可见,傅佑远更危险。 “京城乃天子脚下,他们失了手便不敢再乱来,你用不着担心哥哥的安危。”傅佑远说了两句,转而又问郑氏有没有受伤,郑氏站在桌边,脸上挂着笑,“我没事,出事的时候王嬷嬷反应快,拉着我躲到角落去了,倒是安宁她们,听说红泥伤得很重,安宁她”说话时,郑氏小心翼翼注意着傅佑远脸上的表情,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奈何压根从傅佑远脸上看不出波动来。 “长姐没事,她遇着威远侯世子爷,他救了长姐。” 郑氏重重呼出口气,“那就好,她腿脚不便,遇着歹人连逃跑都不能”说着,她见傅佑远蹙了蹙眉,以为傅佑远不高兴,及时止了声,把话题移到了傅瑾萱身上,她不奢求傅佑远对安宁像对瑾萱那样好,大事上能为安宁出头就够了。 没多久,大夫来了,看过傅瑾萱红肿的脚踝,眉头拧了拧,问她们是不是用热水敷过,红肿的程度貌似更严重了,傅瑾萱担心自己像安宁出门得靠轮椅,眼中再次泛起了泪花,直到大夫再三保证不会落下残疾,她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在客栈折腾到傍晚她们才回府,夜幕低垂,府里亮起了灯笼,傅佑远推着轮椅,慢慢走在青石板铺的地面,夜风浮动,光斑驳地落在他身上,身形越显修长,“长姐,李维忠的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了”整天不见绿蚁人,傅佑远要不知道安宁想什么就白喊了这么多年的姐。 红泥在前边提着灯笼,安宁平和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没有否认,“李维忠死有余辜,而他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昭武侯,咱不遭就猜到了吗”李维忠任兵部侍郎多年,若非有人刻意安排,以李维忠的手段,往上升何尝没有机会“你瞒着我做什么” 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安宁抬手捋至耳后,仰头看着傅佑远。傅佑远垂眸与之对视,柔光漾着的眸底尽是无奈,答非所问道,“你已见着那人了,往后有什么打算” 以前安宁常在他耳边念叨那人容貌如何英俊,身材如何伟岸,待她如何如何的好,今日见着,和想象中截然不同,安安静静站在薛名扬身后,表情冷漠淡然,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不是安宁口中知冷知热的人。 倒是威远侯世子爷,如她所说的那般拧巴矛盾,外表冷冰冰的,骨子里一腔热血。 提到那人,安宁脸上闪过慌乱,没躲过傅佑远的眼神,他弯唇笑了笑,“你心底如果还有他,我倾尽所有也会帮你如愿。”傅佑远的声音不高,但带着某种坚定的决心,安宁怔忡片刻,倏尔笑道,“你别想我嫁得好你就能平步青云了,我在廖家受了那么多苦,万不会再做那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事来。” 傅佑远听出她的意思,笑得更灿烂了,推着她继续往前,认真保证道,“长姐,你放心,你若不嫁人我这辈子待你好,你要嫁人,我也会在背后给你撑腰的。” 只是周纪明,那人不配。 “我这副身子骨嫁人不是害人吗我就在静园待着,往后你娶了妻子,她若不待见我,我就寻处宅子搬出去”话还未说完,手便被傅佑远握了去,他蹲着身,圆溜溜的眸子如儿时诱哄她吃酸梅般坚定,“你既是我长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安宁怔了怔,脑海里莫名闪过另外个笑容明朗的男子来,那人也曾拉着她的手,凝重对她道,“你既是我妹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欺负你,周家门第高,待我去军营挣得功名,日后周纪明那小子欺负你,哥哥就拉他到黑巷子揍他替你出气” 谁料到,那年分别竟会是天人相隔,哥哥没了,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 留她孤零零的在世上,如行尸走肉的活着。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抓着傅佑远暖和的手,声音哽咽,“远弟,我我没事,你别做冒险的事,要好好活着” 没了傅佑远,她在世上就真的没亲人了。 “我会好好活着的,长姐,你别怕,鸣哥他们不在了,但留我陪着你呢,你不会孤独的。”他搓了搓安宁冰凉的手,待暖和些了,将她的手搭在膝盖上,用毯子盖着,直起身推着轮椅继续往前,柔和的光照着,傅佑远不自主想起以前的事儿来,“你记得不,我叫你声姐姐,你高兴得手舞足蹈,天天求我姨娘跟你回顾府,气得鸣哥嫉妒我,关我在书房写了五篇大字,好不容易写完了以为能去找你,鸣哥说我字太丑,守着我重新写,那会我才四岁不到呢,握了半天笔,整只手都僵了,鸣哥见我不哭不闹,夸我是读书的料子,拉着我跟他念书,谁知他找着本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管我了。” “哥哥就是个书呆子,捧着本书能坐整天的那种人,娘常担心他闷在屋里闷出病来,想方设法地骗他出门,爹爹知道后还跟娘怄气,认为娘拖哥哥的后腿,慢慢地他发现哥哥志不在功名,气得好几天没吃饭呢”安宁回想着以前的时光,眼角滑过两滴泪,“爹爹气归气,却没强求哥哥考取功名,他总说朝廷养的闲人太多了,与其勉强他成为光拿俸禄不办事的闲人,宁肯哥哥过他想过的生活。” 说到这,她抹了抹泪,继续道,“比起哥哥,爹爹说你才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你不知道,有段时间他忙得昏天暗地,不记得给你写过信了,大半夜翻身下地朝外边跑,娘以为出了啥大事,谁知他竟是去书房给你写信,说怕你没收到信功课上懈怠了” “难怪我觉得奇怪明明才收了信,咋又有信给我。”傅佑远眨了眨眼,内有萤光闪烁,“你没见着顾叔信里的内容,生怕我积怨太深走了弯路,开导我心境开阔点,将心思放在功课上,别被其他事左右了思想,信里还有摘抄的经书”那年姨娘病逝,他好几次想和傅平章郑氏玉石俱焚,约莫文章里透出杀意,顾叔信纸的后边有大段经文,便是鸣哥那几个月的信件都添了许多劝慰鼓励的话。 可惜那些信在顾家出事他就全烧毁了,一封没留下。 “爹爹说亲情是讲究缘分的,你与他投缘。” “说起来,还得感谢我的好父亲了。”那年他和姨娘被赶出傅府,生活拮据,穷困潦倒,后来他病重,姨娘更以乞讨为生,是途径晋城的顾家收留他们,花钱给他治病,让他跟着鸣哥念书识字,顾叔顾婶待他视如己出,吃穿用度同鸣哥没差,后来哪怕他和姨娘回到傅府,也是因为顾家的帮衬日子才好过起来。 傅平章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有今时的造化是继承了他的才华,理所应当地享受权势带来的虚荣,殊不知他恨不得毁了傅家,毁掉他所有贪恋的事物。 然而他不能,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以前毁了傅家顾叔会失望,他不能毁;现在有了安宁,他不能毁了傅家,不仅不能毁,还要撑着傅家越来越强大,让安宁过得更好。 说到傅平章,安宁不吭声了,同样为人父,她的父亲为了她们连命都舍得,而傅平章却视儿女为草芥 “算了,不说他了,我有长姐就够了。”穿过月亮形的拱门,静园近在眼前,梅花绽放,在光照下莹莹生姿,傅佑远将安宁交给出来迎接的绿蚁,视线淡淡扫过绿蚁双下巴,说道,“绿蚁体型丰腴,容易遭人认出来,长姐以后有什么事叫吴琅去办就是了。” 他不知安宁从何处坐实了昭武侯是害顾叔的人,但不管怎样,他不会让安宁手里染上鲜血,哪怕那些人罪有应得。 安宁回眸,望着他黑如点漆的眸子,“你知道了” “长姐记着,凡事有我呢。”昭武侯即使死,也该死在他手里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012刺杀 安宁心下错愕,抬眸扫了眼睁着水漾大眼的绿蚁,后者轻咬着唇,声若蚊吟道,“奴婢很小心,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至于傅佑远咋知道她们的计划,她也说不上来,约莫昭武侯离开大理寺时被傅佑远的人察觉到了有人跟踪。 安宁垂眸,如扇的睫毛在眼睑投出细密的黑影,让人瞧不出她眼底的情绪,“我活着不就剩下这么个目的了吗” 傅佑远听得皱眉,却没多言,只道,“往后有事叫吴琅去办。” 安宁没应,两人就这么僵持的站着,无月的夜,渐渐飘起了雪,冰冰凉的落在安宁脸上,她红唇动了动,先败下阵来,“我以后不会乱来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傅佑远这才抬脚离去,院里花香馥郁,傅佑远走得很慢,穿过弄堂时,角落里闪出道人影,寸步不离地跟在后边,傅佑远恍然不知,待走出静园,鼻尖的香味淡了,他才停下,身后的人躬身上前,“主子” “昭武侯没事吧”他瞒着李惟忠的死不告诉安宁便是不想她乱来,却不想她出门会遇到李惟忠出殡,还知道了昭武侯的事儿,要不是他暗中派人跟着保护安宁,还不知安宁想直接杀了昭武侯。 “受了轻伤,要不是威远侯世子爷出手,事情就成了。”话完,吴通低下眉,“奴才打听过了,明日昭武侯府的老夫人会去寺里礼佛,要不要” 傅佑远扬手打断他,“这次没成,昭武侯定心生戒备,要杀他就难了,你吩咐下去,我们的人暂时按兵不动,等风声过去了再做打算。”说到这,傅佑远又道,“明天起,让吴琅跟着大小姐,务必保护好大小姐的安危。” 在晋城时,安宁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小厮跟着她反而不自在,眼下情形不同,京城局势复杂,人心险恶,光靠红泥和绿蚁,他觉得不放心。 吴琅和吴通是亲兄弟,两人自幼跟着傅佑远,对傅佑远忠心耿耿,闻言,吴通道,“要不要奴才去静园”吴琅武功不如他,安宁真遇着危险,他更能帮得上忙。 “吴琅去吧,我另有事安排你去做。” 安宁派人刺杀昭武侯全在他意料之外,本以为索性杀了昭武侯一了百了,如今没成。以昭武侯的心思不难怀疑到他身上,接下来肯定会派人细查自己,他轻轻摩挲着衣袖,嘴角抿出了笑意,摇曳的烛影轻晃,映得他神色若明若暗,吴通认真听着,不禁升起了疑惑,真照傅佑远说的去做,稍有不慎,整个傅家都得遭殃。 “少爷”吴通面露犹豫,来京时日尚浅,傅佑远根基不稳,冒这么大的险不值得。 傅佑远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掸了掸他肩头的霜雪,轻声道,“去吧,眼瞅着快过年了,咱都希望大小姐安安稳稳过个年不是”对安宁来说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是报仇,既是如此,他没有理由不帮她。 听到这话,吴通不吭声了。 关系到安宁,关系到顾家,无论多危险的事少爷都会去做,很多年前他就明白了。 夜深了,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着,安宁不知在窗边坐了多久,夜风卷着雪,时不时地飘过窗棂垂在她清瘦的脸上,脸色愈显苍白,绿蚁站在她身后,圆脸皱巴巴的,“小姐,实在不行奴婢再安排人去,少爷日理万机,总不可能日日盯着奴婢。”她不明白安宁为何要昭武侯死,但安宁性格柔弱,从不与人为敌,她既痛恨昭武侯,定是昭武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死不足惜。 “不用了,这事是我思虑不周,亏得少爷发现及时,否则就连累你了。”她杀昭武侯是临时起意,傅佑远不可能知道她的心思,然而他暗示绿蚁太过惹眼,定是败露了行踪被外人注意到了,绿蚁她们真得手的话,绿蚁肯定跑不了。 “你是奴婢的主子,哪怕奴婢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和红泥是被傅佑远捡回来的,傅佑远请人教她们识字,教她们练武,说将来要把她们送去很远的地方服侍他的姐姐,谁知等不及她们去,安宁就出了事,傅佑远把她安置在外边,傅佑远不信任任何人,要她和红泥去宅子照顾安宁,安宁高烧半个月才清醒过来,傅佑远整整守了她半个月,直到大夫说没事,他僵硬绷着的表情才有了变化,他叫她和红泥的名字,表情十分慎重,“往后我把长姐交到你们手上了,你们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和红泥跪地发誓,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安宁。 从那天起,她和红泥就做好了为安宁死的准备。 安宁伸出手,抓了两瓣雪花捧在掌心,喃喃出声,“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了呢。”她的母亲,她的奶娘,她的丫鬟,她们多想活着啊,偏偏为了救她全丢了性命,死在那冰冷的溪流中 风大了,她揉了揉湿哒哒的眼角,慢慢站起身拉上了窗户,手搭在霜雪覆盖的窗棂边,“绿蚁,扶我回去歇息吧。” 昭武侯运气好保住了条命,总有天她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的。 绿蚁欣喜,重重哎了声,扶着安宁慢慢走向大床,“小姐,你好好调养身体,我觉得少爷会为你报仇的。”想当年,少爷将所有廖家人关进牢房折磨了两天两夜,昭武侯真伤害过安宁,傅佑远绝不会放过他。 傅佑远想什么安宁心底明白,昭武侯死不足惜,他想得更多的是为顾家翻案,然而在她眼里,即使父亲沉冤得雪也没多大意义了,亲人都不在了,留着虚名有什么用呢 待屋里的灯熄灭,难得的,安宁闭眼就睡过去了,整夜好眠。 她睁开眼时已是晌午了,窗棂上多了盆裁剪过的梅花,娇艳欲滴的花瓣间淌着着霜,晶莹透亮,她坐起身,问红泥花哪儿来的。 “威远侯府的管家送来的,少爷说你会喜欢,就送到静园来了。”红泥拨了拨花瓣,霎时,霜雪抖落,留下红红艳艳的花挂在枝头,分外喜人,安宁喜欢得紧,问道,“威远侯府怎么突然送花过来” 红泥摇头不知,擦了擦手上的水,行至床边服侍安宁穿衣,“少爷没说,依奴婢看十之八九是那个飞扬跋扈的世子爷送的,昨天见着就觉得他不像好人,还真被奴婢料中了。” “哦”安宁套上鞋子站起,脸上纳闷。 “听说昨天下午昭武侯被人刺杀,薛世子就站旁边看好戏,后来还是昭武侯指名道姓地喊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出手帮忙,威远侯府管家送盆景过来还透露,他家世子爷在府里发火呢”红泥将管家愁眉苦脸的表情模仿了遍,惹得本郁郁的安宁失笑,“他气昭武侯捡回条命却不真金实银登门道谢” 红泥吃惊,“小姐怎么知道”管家确实那么说的。 安宁但笑不语。 红泥继续说,“薛世子生气还有个原因,听说昭武侯怀疑是他买通杀手要他命的,进宫含沙射影说了薛世子好些坏话,皇上唤薛世子进宫呢。” 红泥不懂朝堂的事,经过这件事,她愈发决定京里人不好相处,有见死不救的,有反咬人一口的,人心太复杂了。 安宁不担心薛名扬应付不来,她诧异的另外件事,“绿蚁了,怎么不见她人” 派去杀昭武侯的人不是让傅佑远阻止了,咋还会出现薛名扬救人的事。 “去账房了,老爷说昨日的开销记他账上,她找账房先生要银子去了。”前晚傅佑远给了她们千两银票,得知老爷有话在先,以绿蚁爱财如命的性格,非把昨天的开销算在老爷身上不可,去账房拿银子是理所当然的。 话声刚落,就看绿蚁笑眯眯地进门,手里惦着叠银票,两眼放光地望着安宁,“小姐,咱有钱了,新来的账房先生一点都不抠门,我没说话他就主动把钱给我了。”害得她心里憋着好多话没地说,换以往的账房先生,磨破嘴皮子能抠出二三两她就谢天谢地了。 红泥撇嘴,“新来的账房先生是少爷请的,以前的吝啬鬼没法比。” 傅平章抠门惯了,他请的账房先生更深谙抠门的精髓,平时想从账房支取点银子比女人生孩子都困难,听府里下人们说,为何傅平章好色府里却没多少姨娘,少爷小姐仅有三位就是年轻时的傅平章嫌人多开销大,处处精打细算,谁知算来算去,儿子都没多的。 假如当年周姨娘带着傅佑远一走了之,傅平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猛地出现个干脆直爽的账房先生,绿蚁有点不习惯,她把银票搁在桌上,洗了手伺候安宁梳妆,顺便说起京里的事儿来,“昭武侯遭了暗算,清晨出门浩浩荡荡带了几十名侍卫,听说他跟薛世子不对付,双方差点在街上打起来,薛世子蛮横霸道惯了,昭武侯得罪他,有得他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013决裂 薛世子睚眦必报,昭武侯反咬他的事肯定没完,吴琅让她们稍安勿躁,等着看好戏就成,她如实转达了吴琅的话,又说起另件事,“吴琅在外院,往后小姐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他,奴婢听他说起才知,我们派去的人撤走后,吴通他们跟昭武侯的人交了手” 吴通出面阻止她们是想自己动手杀人。 安宁目光微滞,斜眉望着绿蚁衣袖上的花纹失了神,“少爷的意思” “嗯,少爷说不能让你手上沾血,杀人的事交给他。”这话是吴通的原话,绿蚁了解傅佑远的心思,像她家小姐这样的人,身上不该背着人命,她该走出过去的阴霾重新好好享受生活,看看人世间的美才对。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该浪费在憎恶的人身上。 安宁低下了头,视线怔忡地落在纤细白嫩的手上,手指弯曲,指甲贴着掌心,干净而整齐,她抬起手搁在梳妆台上,朝绿蚁道,“待会给指甲抹上丹寇吧,你与吴琅说,以后我不会轻举妄动了。” 朝廷命官在京被杀,行迹败露,整个傅家都会被拉着陪葬,傅佑远苦心经营的官途会被毁于一旦,她不能急功近利地将他置于危险中,是她鲁莽了。 傅佑远的意思她明白,他用行动告诉自己,哪怕她真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报仇,他亦会支持。 但她不能那么做。 不能把傅佑远推出去。 “少爷呢” “去大理寺了,听说杀手死了,衙门的人叫少爷快去看看。”绿蚁为安宁梳了个流云髻,将红宝石镶嵌的玉钗别入发髻里,使得安宁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看红泥手里捏着对玉色耳坠,她摇头,“颜色淡了,小姐姿容艳丽,少爷送的那对樱桃耳坠更为适合。”安宁本就生得好看,稍微打扮尤为绝艳,容貌与十几岁姑娘没什么分别,饶是绿蚁都看不出她已嫁过人了,更不信她有那样坎坷的经历。 这样美若天仙的人,该被人捧在手心宠着才是,思及此,她不禁提议,“小姐,听说西郊的慈安寺甚是灵验,我们不如去寺里祈福,保佑小姐平平安安的,来年找个好夫婿,如何”前几日郑氏为安宁求了个平安符,绿蚁觉得不管用,要不然安宁出门怎么会遇着刺客。 定是郑氏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应付佛祖,佛祖才没显灵,所谓心诚则灵,她们还是自己去寺里祈福才踏实。 约莫夜里休息得好的缘故,安宁精神不错,加之想通了些事,心境明朗不少,并未露出排斥的表情,“你让吴琅安排安排,咱下午出门,在寺里住两日再回来。” 闻言,绿蚁欣喜若狂,“奴婢立马就去,顺便再去账房支点银子,咱是去烧香拜佛的,可不能表现得太过抠门。”说着话,她将手里的金镯递给红泥,“你先服侍小姐啊。” 语毕,她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圆滚滚的身子左右摇晃,走路不稳的样子看得安宁笑出了声,“绿蚁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红泥低头将金镯替安宁戴上,嘟哝道,“她那点心思肤浅得很,依奴婢说,八成是奔着寺里斋饭去的。”绿蚁没别的喜好,独独爱吃,小时候怕傅佑远嫌弃,强忍着不敢吃太多,遇见安宁后,安宁性子软心又善,听绿蚁喊饿就赏赐她吃的,糕点饭菜源源不断往绿蚁房里送,吃得绿蚁越来越胖,远的不说,就说来京到现在,安宁水土不服反反复复烧了半个月,人瘦了一大圈,而衣不解带伺候她的绿蚁又胖了几斤。 弄得郑氏以为绿蚁照顾安宁不上心,派王嬷嬷来敲打了她好几回。 不得不说,这事不怪绿蚁,谁让烧得迷迷糊糊的安宁天天提醒厨房给绿蚁弄好吃的呢,连傅佑远也在边上劝绿蚁多吃点,绿蚁哪儿忍得住 这会儿看绿蚁高兴地手舞足蹈的模样,红泥猜不出除了斋饭寺里还有什么能吸引她的。 “慈安寺的斋饭远近闻名,别说绿蚁嘴馋,我也挺想尝尝的。” “小姐,你别惯着她了,要不过些时日奴婢又有得烦了。”绿蚁哪次改衣服尺寸不念叨个几天几夜才罢休吃的时候不管天不管地,照镜子就念经似的开始反省,发誓控制食量,杜绝糕点零嘴,两天瘦多少,十天瘦多少,半个月瘦多少越念叨越来精神,来了精神就不睡觉,吵得她跟着睡不着,每每这时候,红泥打心里觉得绿蚁真心想瘦下来的,谁知隔天,看见糕点绿蚁又挪不动了,继续吃,吃了继续后悔,继续自我反省 这几年她都遭多少罪了啊。 想到绿蚁在糕点前纠结挣扎的表情,安宁忍不住为绿蚁说好话,“能吃是福,你不懂克制自己食欲有多痛苦”她完全懂绿蚁的心思,以前她为了瘦为了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绝食来着,不到半天就被周纪明买的混沌勾得破了功,吃完馄饨她心下愧疚还哭了场,周纪明骂她矫情,又不是嫁不出去,有什么好哭的,那时她怎么回答的不记得了,左右半个月没和周纪明说话。 再见周纪明,是他跟在周阁老身边,衣冠楚楚的走进顾家大门,一改往日寡言少语,热络地跟她哥哥相谈甚欢然后丫鬟告诉她,周家上门提亲了 不知怎么,许多事她以为忘记了,真涌上心头,却像昨天发生的事儿一样。 红泥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绿蚁回来得很快,手里攥着银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吴琅说备好马车在门口等咱们,你先吃点东西,我与红泥收拾收拾行李。”她将银票同之前的银票搁在一起,气喘吁吁地整理被褥,“小姐,近日咱能出门就多出去转转,得趁着账房先生好说话多要点银子过来,否则等老爷知道,咱连半文钱都拿不到。”她暗示过账房先生了,老爷病着不宜操劳,没什么大事不要去东山院打扰老爷,账房先生是聪明人,该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 这么一来,她得想办法多拽点银子在手里才行。 “我是多穷让你精打细算成这样” 绿蚁不以为然,“奴婢是和老爷学的,难得老爷开了口,咱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她打算好了,从寺里回来再出门逛逛,多买些簪子玉钗镯子备着,真到哪天没钱了还能卖了换钱。 这话红泥赞同,帮着劝安宁,“小姐,绿蚁说得对,咱得趁着这段时间多出门转转。”傅平章一毛不拔的程度令人发指,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乐,她唤门外的丫鬟传膳,帮着绿蚁整理行李,两人嘀嘀咕咕商量起从寺里回来后的行程,京城有名的地儿务必都去逛逛,专挑花钱的地儿走,安宁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 她不敢想象,傅平章知道绿蚁的盘算会气成什么样子,想来跟凶神恶煞的恶鬼没什么区别吧 安宁去寺里的事没与任何人说,倒是傅瑾萱院里的丫鬟偶然撞到安宁出门,回去禀告了傅瑾萱,傅瑾萱跟着教养嬷嬷学习京中规矩,打傅佑远升官,傅平章对她严格了许多,不惜花钱请人教她,傅瑾萱猜到傅平章的心思,无非盼她嫁给权势滔天的人帮傅佑远在京城站稳脚跟,他如何利用安宁便会如何利用她,傅瑾萱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她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老老实实跟着嬷嬷学。 丫鬟进门时,她正端直脊背站了半个时辰,见丫鬟似有话说,她心平气和地与嬷嬷商量,嬷嬷看她态度好,便道,“今日学到这吧,小姐聪慧,言行举止和大户人家小姐无异,再过几日,嬷嬷我也该回去了。”嬷嬷教导过不少人,像傅瑾萱这般有耐性安静的人嬷嬷还是头回见,与傅瑾萱说话,语气要比跟其他人柔和许多。 “劳烦嬷嬷了。”傅瑾萱送嬷嬷出门,看着嬷嬷走出院子才收回视线,皱着眉问丫鬟,“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瞧见红泥推着大小姐出门,少爷的小厮吴琅在门口等着,奴婢稍微问了句才知大小姐要去寺里祈福,你说要不要知会声老爷夫人”京里不太平,昨晚老爷就发过话,为了不让奸人得逞,所有人尽量待在府里,等少爷把外面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大小姐分明故意跟老爷对着干嘛。 傅瑾萱神色不明地反问,“告诉老爷夫人又如何” 丫鬟没太明白傅瑾萱话里的意思,傅瑾萱和安宁不对付,老爷知道大小姐忤逆她,肯定会教训大小姐 傅瑾萱眉头紧蹙,“你下去吧,往后这种事用不着回禀我,还有,我是不是说过别打听静园的事,你以为我是随口说说而已”傅瑾萱眼神微冷,丫鬟还没回过神,就听傅瑾萱冷若冰霜道,“秋葵,将她带去交给夫人,就说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往后玲园不用她伺候了。” 丫鬟面色霎白,跪地就要求饶,傅瑾萱嫌弃地抬脚进了屋,不时,秋葵就领着人堵了丫鬟的嘴拖出了门。 屋里,安宁推开窗户,冷眼瞧着丫鬟被带出院子,她与安宁的关系用不着人离间,傅平章训斥安宁又如何,她要的从来不是父女两的不合,无论傅平章怎么待安宁,傅佑远的态度才是关键,只要傅佑远护着安宁,傅平章再闹也无非胳膊拧不过大腿。 她要的是傅佑远和安宁决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014相遇 散漫的雪随风飘零着,丫鬟踉跄地被拖出拱门,细碎的呜咽声戛然而止,院里静得针落可闻,傅瑾萱掩上窗户,拿了针线活做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秋葵提着裙摆入室,脸上的雪即刻融化,像水珠挂在脸上,傅瑾萱怕过了寒气,微微背过身,继续穿针。 秋葵会意,站在角落里稍稍拾掇了番才上前回话,“夫人说翠花搬弄是非,命人打了5大板,叫王嬷嬷找人把她卖了。”翠花是来京后买的,郑氏觉得她京话说得溜,又了解京城的风土人情,就让她伺候傅瑾萱,哪知翠花仗着自己以前在大户人家待过,总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无意得知傅瑾萱和傅安宁不对付,天天在傅瑾萱跟前乱嚼舌根,阿谀奉承捧高踩低的嘴脸看得人厌恶不已。 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无论姐妹间有什么龃龉,由不得下人指手画脚,翠花得意忘了形。 “哥哥也不喜欢她,卖了正好。”傅瑾萱淡淡说了句,并没将翠花的事往心里去,她在意的是另件事,“你去问问哥哥是不是也去寺里了,慈安寺地处偏僻,小心遭了埋伏。”傅佑远树敌太多,傅家在京里没靠山,那些人捏死她们像捏死只蚂蚁容易,要想不被人捏死,只有拼命地往上爬莫名地,她脑子里闪过张寡淡漠然的脸,以及那双空洞洞的眼眸 于女子而言,改变现状的出路除了嫁人别无其他。 想到私底下几位小姐的谈话,她脸色绯红地拽紧了手里的针线,细针刺破了手指她都没感觉。 “老爷派人问了,少爷去了衙门没和大小姐同行。”秋葵盈盈答道,“老爷听说大小姐外出气得不轻,扬言等她回来要好好教训她呢。”翠花藏不住事,进了东山院就把安宁出门的事说了,傅平章听后怒不可止,在屋里骂得可厉害了。 傅瑾萱心下冷笑,傅平章真拿傅安宁有办法的话,就不会在床上躺这么多天了,傅平章的话听听还行,当不得真,这个家里,从来不是傅平章说了算的。 傅平章发火的事在意料之中,翠花畏畏缩缩躲在拐角张望时安宁就猜着瞒不过傅平章,又有什么关系呢,傅平章的喜怒左右不了她的心情。 马车驶出城门,直直奔着慈安寺的方向去,快过年了,去寺里烧香的人多,官道上两三辆马车并行走着。车内暖和,安宁的脸烤得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像路边柿子树上裹了霜的柿子,她让红泥撩起车帘透透风,双手趴在车窗边,半眯眼地望着窗外。 天地银装素裹,半隐的枯色山峰蒙上了厚厚的积雪,明暗相间,有时远有时近,她缓缓抬起手伸出窗外,纤细的食指轻轻勾勒着山峰形状,蓦然,后边蹿出匹马疾驰而过,马上的人撞到她手,差点带着她卷出窗外,吓得红泥紧紧稳住她,探出身子骂人,“怎么赶路的,撞着人了没看见吗” 安宁手腕有点疼,因着后怕,脊背起了薄薄的汗,她劝红泥,“算了,人家约莫有什么紧要事,得饶人处且饶人。”语声刚落,便见窗户边伸进来张脸,吓得安宁惊呼,“薛名扬”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即使闭上了嘴,然而翕动的嘴唇不难看出她此时想骂人的心情。 薛名扬勒着缰绳,弯唇冲安宁笑,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傅家大小姐啊,可算追上你了,近日京城治安不好,傅大人托我好好保护你,这不没看清马车的标识,不小心跑过去了”傅佑远笑靥如花,见安宁转着手腕,似乎自己方才撞着她了,慢悠悠缩回脑袋,“我这马性子野,还望傅大小姐见谅啊。” 明明自个儿鲁莽却把责任推到畜生头上,红泥心头诽谤,拉着安宁往旁边坐,“小姐,您过来点,别与那种人多说。” “无碍。”安宁搁下手,用毯子盖着,脸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薛名扬哼了声,余光扫过旁边那抹绿色的身影,顿时,目光像被什么定住了似的,直勾勾地望着,玩世不恭的脸渐渐变得严肃庄重,安宁低着头,似在端详毯子上的图案,又似在想什么事情。 气氛骤然变得沉默,红泥不动声色往绿蚁身边靠了靠,尽可能地挡住薛名扬的脸,“薛世子,男女有别,还请薛世子自重” 薛名扬皱眉收回了视线,眼神耐人寻味地扫过不发一言的安宁,“傅大小姐真是个聪明人”冲着两个丫头的长相,要说安宁没有什么所图的,他可不信,说话间他脸色极冷,回眸招小厮上前,“叫周纪明到慈安寺来,我有事与他说。” 安宁玩着手腕上的镯子,蛾眉淡扫,看上去温婉端庄,薛名扬略带讽刺的哼了声,随口聊起廖家以前的事来。 薛名扬不怎么过问朝廷的事,谁贪污受贿被抓,谁政绩好升官都和他没关系,廖广志不过区区五品,更入不了他的眼,之所以他知道廖家的事还是因为傅佑远,没办法,谁让傅佑远名声太过响亮,大街小巷都有关于他的传闻。 廖家与傅家本为姻亲,谁知廖家人残暴,殴打虐待傅安宁,傅佑远心疼长姐,忍辱负重收集廖广志贪污受贿的罪证将廖家人全部抓了起来,廖家倒台后,傅佑远成了晋城最大的官,外界都说傅佑远重情重义,即使主母苛待过他,他也不曾心生怨怼,相反,还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长姐于水火。 薛名扬自认心眼小,谁惹过他他绝对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回去,猛地听说有傅佑远这么号人存在,心里还挺欣赏他的。 如今再看,只怕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不像外人说的简单,此人心计深不可测 “廖显贵这人不务正业,整日沉迷酒色,你嫁给他想必受了不少气吧”薛名扬漫不经心说着廖家的事,安宁脸色渐白,低垂的眼睑掩住了眼底的情绪,然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恐惧的心情,红泥扬眉,不悦地瞪着薛名扬,“薛世子乃未来的威远侯,说话行事怎么和八卦婆子没什么两样,我家小姐过得不好是以前的事,薛世子犯不着落井下石。”红泥心里将傅佑远也埋怨上了,好端端的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做什么,平白无故让小姐想起以前的伤心事。 红泥撇着嘴,细长的眼不满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珠看得薛名扬哑然,半晌,他事不关己道,“我纯属好奇罢了,认真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以廖广志父子的贪财好色,哪儿是傅大人的对手。”傅佑远进大理寺才多久时间,整个大理寺上上下下没有不听他命令的,便是昭武侯都被他激得失了分寸,可想而知傅佑远有多大的能耐了。 安宁不答,薛名扬觉得无趣,驾着马儿往边上去了些,衣袖刮到并行的马车车壁,他怒道,“哪府的马车,没长眼啊”话刚说完,只见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规规矩矩地向薛名扬行礼,薛名扬气才消了些,“幸亏没学你家主子的刁蛮不讲理,去后边,别在爷跟前晃,爷怕控制不住腰上的剑找你们麻烦。” 安宁偏头,看马车上挂着昭武侯的标识,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 薛名扬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昭武侯光天化日污蔑薛名扬刺杀他,依着薛名扬的性子,忍得下这口气才怪。 薛名扬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屑道,“用不着可怜他,他主子厉害得很,几十岁的人了当街打架也不嫌丢脸,爷我懒得跟他计较就是了”要不是他老子突然跑出来,他非揍得昭武侯鼻青脸肿不可,他娘的,他好心好意救他条命,没得句好话就算了,完了怀疑到他头上。 他脑子进水才多管闲事救他呢,就该看着他被乱剑砍死算了。 马车甩在后边,很快安宁就看不见了,眼前只晃着薛名扬深邃的脸庞,她抿了抿唇,坐着再也不说话了。 慈安寺在山顶,山脚是几处供人休息的草棚,草棚外的角落蹲着许多身形高大的汉子,他们以抬轿为生,每年来慈安寺烧香拜佛的人数不胜数,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有腿脚不便的残疾,也有怀着身孕的妇人,上山的台阶不好走,便雇辆轿子,由人抬着上山。 安宁脚有疾,刚下马车,角落里的汉子就起身走了过来,询问她们要不要轿子,指着弯弯曲曲的台阶说着登山的难度,语速又快又清晰,让安宁有些恍惚,以前她体力不好,常常走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周纪明兴致冲冲地弯腰背她,走了不到两步台阶就闪着腰了,后来还是她气喘吁吁下山叫了两顶轿子把她们抬上山的。 那次许愿时,她希望佛祖保佑她瘦下来,瘦了就能自己走上山,不会闪着周纪明的腰。 红泥跟他们谈价,绿蚁检查轿子是否结实,两人配合默契,看得薛名扬调侃,“你的丫头满机灵的,从哪儿找的”有的话,他也买两个回府养着,不用干活,跟主子似的养着。 想起往事,安宁神色有些怔忡,“她们是晋城人” 薛名扬哦了声,不知是失望还是其他,回眸看绿蚁撩起布帘坐进去,还让人抬轿子,他忍不住打趣,“你这体态,好好的轿子没问题也让你坐出问题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015烧香 绿蚁身形微僵,似是担忧坐坏了轿子,匆忙地猫着腰走了出来,与轿边的汉子说起其他,圆嘟嘟的脸笑眯眯的,不算漂亮胜在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再看旁边不苟言笑的红泥,两人脾气简直南辕北辙,“听说你身居后宅不爱出门,有她俩陪着,想来日子不会无聊吧。” 安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绿蚁取了锭银子给为首的汉子,转头边走边数荷包里的碎银,安宁好笑,“是不无聊。”绿蚁爱财爱吃,心态好,红泥则有板有眼严苛得多,这几年多亏她们陪着才让她熬过最难的日子。 清点好银子,绿蚁收起荷包,抬头见两人灼灼地望着自己,她回眸瞧了瞧,“怎么了,是不是轿子太旧了”深灰色的轿子素雅陈旧,少有人会挑这个颜色,绿蚁是怕暗地有坏人,这种颜色不显眼,她走到安宁跟前,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怕有人盯着咱,特意挑的旧色。” 薛名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想来和安宁有关,他戏谑道,“你这丫头确实机灵,要不跟着我算了,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养过丫头呢。”以前倒是想养个在身边,奈何那人性子软,两眼被别人勾走了魂儿。 薛名扬肤色姣好,轮廓清晰,穿着身暗红色祥云纹长袍,倒也风流倜傥,奈何神色流里流气的,绿蚁不太喜欢,笑盈盈施礼道,“侯府奴仆众多,哪儿会差丫鬟,倒是奴婢小姐跟前离不得人,世子爷往后莫打趣奴婢了。”言罢,她搀扶好安宁,眉目低顺得很,无端给人好感,看得出来她是死心塌地跟着傅安宁的,哪怕声音细细柔柔,拒绝的意思再显然不过,薛名扬想讽她两句,对着她温婉的眼神,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 绿蚁体态圆润,身形有几分熟人的影子,而红泥五官稚嫩,恍惚像极了当年的故人,他以为傅佑远靠近他乃另有所图,此时看着绿蚁,他不想往那方面想了,于是笑着说,“君子不成人之美,这话当我没说过。” 上山的台阶陡峭,安宁被颠簸得浑身不舒坦,估摸着到半山腰的凉亭了,她让车夫停轿,欲慢慢走着上去,颠簸半路,她小脸有些泛白,停轿后缓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绿蚁和安宁商量,“小姐,你不想坐轿子奴婢和红泥背着你上去吧,听薛世子说,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不用,我自己走试试吧。”再拐两个弯不过是薛名扬看绿蚁累得满头大汗故意鼓励她的罢了,慈安寺在山顶,顺着曲折的台阶还得走半个时辰才能到,见绿蚁擦汗的手帕湿了,她让她们去凉亭里休息会再出发。 绿蚁斜眼瞄着凉亭里里外外的仆人,小声说,“还是算了吧,奴婢不累,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奴婢流的汗多,许愿时佛祖才能先听到奴婢的声音。” 四周白茫茫的,树枝上挂满了银条,漫山遍野的晶莹剔透,绿蚁并不累,至少感觉不到疲惫,看出她的亢奋,安宁心情也好,眉开眼笑道,“记得让佛祖保佑你顿顿大鱼大肉。”话没说完,只听旁边传来薛名扬嚣张的声音,“凉亭是供上山的人休息的,你们霸着不走是什么意思,仗着人多势众到爷跟前耀武扬威是不是” 薛名扬脾气怪,莫名奇妙发脾气是常有的事,安宁不知谁惹着他了,叫绿蚁扶她出去看看,绿蚁皱着眉,用极小的声音道,“是昭武侯府的人,薛世子跟昭武侯不对付,咱就别掺和了吧”她听了些关于威远侯府的事,薛名扬祖母是皇上的姑奶奶,慈善宽厚平易近人,甚得人尊敬,因她最疼爱薛名扬这个孙子,皇上待薛名扬极好,哪怕薛老夫人过世,皇上也时常赏赐薛家,薛名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是这么来的。 昭武侯年纪和威远侯差不多,照理说薛名扬作为晚辈理应恭敬礼貌些,奈何薛名扬记恨他进宫告状的事,见着昭武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在城里或许顾及身份收敛些,出了城,他哪儿管其他。 看昭武侯坐在栏杆边火气就蹭蹭来了,叫小厮将他们全撵出去,谁反抗格杀勿论,气得昭武侯脸色铁青,又不好发作,“薛世侄,那件事是我对你多有误会,我向你父亲赔过罪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算了。” “救你的是我,你跟他说个什么劲儿,人在做天在看,昭武侯不会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吧”薛名扬本就不太看得上昭武侯为人,曹家世代从军,曹世成祖父辈才挣得爵位,到曹世成这辈论功勋排名都轮不到他,不知他用了什么奸计,将兄长骗去边关,没多久兄长战死沙场,他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 论品行论才智,谁不称赞当年的昭武侯世子心胸坦荡光明磊落啊。 哪儿像曹世成,整日以权谋私排除异己。说他找人刺杀他,薛名扬嗤鼻,曹世成也看得起自己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少斤两,区区兵部尚书,还轮不到他动手。 昭武侯脸上不好看,索性站起身甩袖走人,领着浩浩荡荡的人往山上去了,经过安宁身边时,他粗略扫了眼,温婉似水的姑娘,他似笑非笑地打趣薛名扬,“难怪薛世侄有雅兴来烧香,美人作陪,薛世侄也免不了俗。” “各人自扫门前雪,昭武侯还是想想究竟被谁盯上了吧,堂堂兵部尚书,连刺客的身份都查不出来,传出去不是令人贻笑大方吗”论打嘴仗,京城没几个人是薛名扬的对手,昭武侯被他挤兑得脸色通红,脸色阵青阵白的走了。 得了位置,薛名扬朝安宁招手,“过来歇会儿。”凉亭建在半山腰,能将山脚稀稀疏疏的村落看得清清楚楚,羊肠小道的移动的人影也尽收眼底,薛名扬向安宁吹嘘,“慈安寺的雪景平平无奇,秋天来,漫山遍野飘着落叶,田垄间到处是忙着丰收的人们,那会才热闹。”有段时间城里流行去庄子体验疾苦,他和周纪明他们跑到乡下,挖坑,栽果树,施肥,啥都做过,短短两个月,晒得跟煤炭似的黑,打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愿干农活了,连收果子都是让小厮去的。 想到幼时做过的荒唐事,薛名扬眉目间染上了别样的风采,眺目望着农家小院升起的袅袅炊烟,他屈膝坐下,“阿春,烧壶茶,爷我口渴了。”薛名扬随性,阿春习以为常了,听薛名扬有吩咐,忙朝身边小厮打手势,很快,就有小厮抬着炉子来,捧了树根边的雪装进壶里烧水。 在凉亭耽误了大半个时辰,她们到慈安寺已快天黑了,慈安寺香火鼎盛,有专门待客的人僧侣迎她们去住处休息,安宁这半段路咬牙走上来的,累得汗流浃背,去到住的屋子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绿蚁怕她隔天腿疼,轻轻替她揉捏腿,“小姐,昭武侯与薛世子势若水火,要不要奴婢从中添把火” 安宁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不用,少爷既请了薛世子与我们同行,想来他心里有主意了。”薛名扬看似狂放不羁,心思比谁都敏锐,绿蚁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很容易就会被他识破。 况且,她不想将薛名扬牵扯进来。 绿蚁哦了声,力道不轻不重的捏着,“奴婢觉得薛世子为人虽张扬,心肠并不坏,咱速度慢,他在后边耐心跟着,换作其他人早嫌烦了。”她说的其他人不乏包括傅平章,郑氏以及傅瑾萱。 “是啊。”为数不多的好人里,薛名扬算顶好的人了。 “对啊,红泥好像不喜欢他”绿蚁低着头,担心红泥进门听见,渐渐降低了声,说完去看安宁,她闭着眼,双手挡在脸上睡着了,她掀开被子替她盖上,继续不紧不慢地揉捏着她的腿 安宁这觉睡得沉,隔天清晨才醒。 屋里热烘烘的,她推开窗户透气。整夜的雪后,围墙边起了白白的霜花,绿蚁和红泥站在株光秃秃的柿子树下,两人左右扶着梯子,吴琅站在梯子上,伸手摘霜雪包裹的柿子,鼻尖冻得通红,吸了吸鼻涕,仰头摘红通通的柿子,绿蚁欢呼,“寺里的柿子是受香火洗涤,味道肯定与别处的不同,红泥,你不会和我抢的哦” 安宁噗嗤声笑了,“红泥不和你抢你也不能多吃,不记得你闹肚子的事儿了”柿子性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上次绿蚁就是吃多了才上吐下泻的。 见她醒了,绿蚁松手就欲离开,吓得木梯上的吴琅差点摔下来,“绿蚁,我替你摘柿子,你能不能扶稳点,摔着我我要你好看。”吴琅昨晚守夜,天亮才回房间,刚脱衣躺下就听绿蚁喊他,他以为安宁出了事,火急火燎套上衣衫就跑了出去,谁知竟是绿蚁瞧上人家树上的柿子了,红泥不帮她,只能来找自己。 绿蚁讪讪笑了笑,手抓着木梯,不禁催促,“吴琅,你能不能快些,摘个柿子不费力气吧”要不是她自己太胖怕木梯不承重,她就自己爬上去摘了。 吴琅翻了个白眼,摘了几个丢进雪地就收了手,趁着绿蚁收木梯红泥捡柿子的间隙,他走向窗边,小声将昨晚发生的事儿说了,“昭武侯的住处夜里有人闯进去,伤了他和几名刺客,他怀疑是薛世子干的侯府的人来问奴才,奴才什么都没说”吴琅担心和傅佑远有关,昭武侯府的人来问他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时,他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安宁懂他的意思,沉吟道,“远弟性格沉稳,断不会选在寺里动手,这件事和咱没关系。”身处兵部尚书的位置,得罪的人岂是少数,没准还有人想要昭武侯死。 吴琅心下稍安,逢院子里有人来,他适时止住了话题,接过绿蚁收好的木梯扛着走了。 来人是寺里的小和尚,手里提着一篮子柿子,说是薛名扬去山下摘的,特意送给她们尝尝鲜,绿蚁眉开眼笑的接过,“替我家小姐谢谢薛世子了。”出家人四大皆空,绿蚁没什么好给小和尚的,便从刚摘的柿子里挑了最大最红的给小和尚,“劳烦你专程跑一趟,这是谢礼。” 小和尚神色怪异地瞅了眼绿蚁,掉头就跑,绿蚁以为他不好意思,随意就着袖子擦了擦,张嘴咬一大口,嘟哝道,“很甜啊,为什么不吃呢” 安宁看得摇头,小和尚真要喜欢,哪儿有柿子留给绿蚁,慈安寺山林果树多,各式各样的果子都有,这种柿子烂在树上都没人摘,院子这株柿子树的柿子约莫留着供人赏景的吧。 安宁想得简单,并没过多在意,去正殿烧香的路上遇到薛名扬,他问起院子里的柿子树她才察觉不对劲,狐疑地打量他,“是不是有不妥的地方”绿蚁说问过寺里的人,得到同意才让吴琅摘的,但看薛名扬兜着坏笑的表情,她隐隐觉得有问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016郁闷 这时,前边传来道清脆稚嫩的童声,“爹爹,我们的柿子真的被人摘了吗” 安宁闻声望去,只见萧瑟的树木间,有个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肩上架着个男孩阔步而来,他低着头,肩上的男孩双手环着他脑袋。约莫没料到有人,男孩看着他们很是惊讶,低低喊了声爹爹,半是害怕半是警惕地望着她们。 安宁身形颤了颤,神色不自主地紧绷起来,斜眼睨着神色意味不明的薛名扬,后者无辜的耸了耸肩,“那,柿子树他们种的。” 小家伙出生那年,周纪明抱着他在寺里栽种了一棵柿子树,每年回京都会带他来瞧瞧,柿子树去年才开始结的柿子,小家伙围在树下笑得花枝乱颤,看着就令人讨厌,此刻见小家伙怯懦地缩着身子,他愈发不喜,板着脸道,“柿子被人摘完了,你明年再来吧” 小家伙好像很怕他,双手紧紧环着周纪明的肩,慢条斯理从他肩膀滑到背上,整个人躲在后边没敢露出头来。 周纪明慢慢将他放下,改由双手抱着他,小家伙迟疑地抬起头,唯唯诺诺地喊了声薛叔,薛名扬偏头,像没听见似的朝安宁道,“不是赶着时辰烧香吗,还不快走”说罢,自己抬脚先走了,经过周纪明身边,故意扭头冲小家伙做了个鬼脸,吓得小家伙脸色发白的躲进周纪明怀里。 “名扬”周纪明语调平平的叫住他,“喜余身子不舒服,你别逗他。”说话时,他宽厚的手轻轻顺着小家伙的背,目光很温柔,安宁看着,喉咙有些堵,忘记要和他打招呼,而周纪明好像也没那个意思,抱着男孩,面色淡然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交错时,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香味,很淡的味道,却刺鼻得人想哭。 薛名扬走到围墙边才注意到安宁没跟上来,歪了歪嘴角,自己兴冲冲烧香去了,他应了傅佑远保护安宁,可没说寸步不离地跟着,真有杀手要杀她也是她运气不好。烧香拜佛的人多,门外排起了长队,薛名扬毫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见他衣着华丽,气质不俗,其他人也不敢多说,故而安宁她们到时已经见不着薛名扬人了。 烧完香,安宁添了五百两香油钱,财大气粗得绿蚁难以置信,偷偷问安宁,“小姐,会不会太多了,奴婢问账房先生多要钱是留着将来给你置办嫁妆的。”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了,传到傅平章耳朵里,非撕了她们不可。 安宁站着没动,寒风吹着她发髻上的簪花轻轻摇晃,她笑道,“佛祖若显灵,五百两算什么。” 绿蚁想想也是,不禁好奇安宁许了什么愿。 安宁抿唇,笑而不答,“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你和红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求的,我自己转转就行。”正殿旁边有抽签算卦的,求姻缘,问仕途的什么都有,姻缘摊前围着许多小姑娘,年纪和绿蚁她们差不多,想来两人会感兴趣。 “奴婢陪着你,寺里鱼龙混杂,你独自待着奴婢可不放心。”绿蚁扶着安宁不肯撒手,朝红泥道,“你到处转转吧,遇着有趣的事儿记得告诉我们。” 安宁这两日精神不错,轮椅留在后边住处了,绿蚁扶着安宁漫步目的地闲逛,寺里大,除了正殿外还有几处偏殿,供人诵经念佛交流心得,也有读书人在里边高谈阔论,哪儿都热闹得很,绿蚁头回来,看哪儿哪儿新奇,安宁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主仆两沿着木板铺成的小路往后边走,穿过到不起眼的门,进了座院子,院里树木葱郁,花香扑鼻,环境雅致,与别处单调的白截然不同,绿蚁惊喜地四处张望,欲往里边瞧瞧,安宁却拉着她的手离开,“该是走错地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路上想着事,没料到会闯到这来。 刚转过身,就听身后响起道不悦的声音,“你来这干什么” 薛名扬沉着脸,眼神阴沉地站在旁边凉亭外,表情不善地看着安宁,他身侧立着个容颜昳丽的男子,见到安宁,面目表情地转过头去,“老主持在屋里等着,什么话进屋说吧。” 薛名扬仍不痛快,这儿是老主持的住所,安宁贸贸然闯进来,总觉得她别有用心的感觉,傅家姐弟不是省油的灯,某些时候他乐意陪她们玩玩,然而他绝不允许有人窥探他的隐私,冷着脸道,“寺里不见得安全,傅大小姐还是回屋待着吧。” 说完,叫阿春将她们送回去。 安宁嘴角强扯着笑,拉着绿蚁往外走,绿蚁小声嘟了嘟嘴,到底没跟薛名扬争执,只是心头委屈,她们无意来此,何必凶巴巴的吼她们,大抵怨念太深,走到门外的周纪明忽然转身看了她们眼,随即进了门。 屋里焚着香炉,老主持坐在颜色发亮的竹椅上,神色平和,见周纪明瞥了眼外边,不禁问,“谁闯进来了” 薛名扬靠在椅子上,语气不冷不热,“他哪儿认识,顶多觉得身形眼熟罢了。”他意外周纪明竟也会被绿蚁的体态吸引,还以为他早忘了呢。 老主持认识周纪明十几年,除了那位顾小姐,他何曾多看过其他人几眼,想来薛名扬口中的眼熟和顾小姐有关,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道,“故人已逝,两位何须执着于过去” 薛名扬提着茶壶倒了三杯茶,不欲提及往事,岔开话题问老主持请他来所谓何事。 “昨夜寺里有人行凶,你耳目众多,是否听着什么动静了” “我倒床就睡了,可没听到什么动静,咋了,昭武侯怀疑到你头上了”薛名扬转着手里青花瓷的茶杯,音色沉沉道,“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薛家与曹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曹世成哪根筋不对,硬咬着他不放,他薛名扬再乱咬人不至于为难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不是你”老主持眼神略有狐疑地扫过他,再看向波澜不惊的周纪明,后者抿了口茶,点头道,“是他干的。” 薛名扬气极,“周纪明,别血口喷人,爷我跟他有什么仇” 周纪明没搭理他,转而关心老主持的身体,薛名扬火气更甚,怒瞪着周纪明,“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薛名扬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周纪明不说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出来,薛名扬得闹得人尽皆知不可,老主持后悔聊这个话题,劝周纪明,“你与他说清楚吧,我怕他发火把我屋子给烧了。”薛名扬发火的模样他是领教过的,他老子来都没用,逮着谁揍谁,他年纪大,经不起折腾了。 回想起两人打架的情形,周纪明没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道,“你受不得气,以前谁背后嘀咕你两句你能恨人家两年,直到你报复回去为止,昭武侯与你在街上打架被你父亲制止了,以你的性子,昭武侯遭人刺杀,你该跑在最前边看他笑话才是,你却说你睡着了名扬,这话你说出口你自个儿信吗” “他娘的”薛名扬踢了脚茶几,“爷我大度不跟他斤斤计较不行吗” “你是这样的人吗”周纪明反问。 薛名扬不说话了,灌了口茶,豁出去道,“没错,是我干的,我这人恩怨分明,救他是碍于情面,他领了情却反过来咬我口,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我昨夜吓吓他,就是要他知道,我真要他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老主持“” 见他提茶壶倒茶,周纪明夺了他的茶杯,面色凝重地看着薛名扬,一字一字顿道,“你该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昭武侯乃兵部尚书,他有个好歹朝廷不会善罢甘休,你未免太乱来了”几年来,周纪明甚少动怒了,此时捏着茶杯,恨不得朝薛名扬脸上砸去,薛名扬心底有些怕他,气势渐渐弱了,“我办事滴水不漏,我不说谁知道是我干的” 况且他与昭武侯无冤无仇,谁信他会杀他 “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滴水不漏昭武侯会头个就找上你”周纪明阴着脸,目光黑得可怕,薛名扬想了想,嘟哝道,“谁知道他抽哪门子疯。” 周纪明举起茶杯,吓得薛名扬跳了起来,完了发现周纪明只是将杯子还给他,他脸上挂不住,拉过椅子,离周纪明远远的。 “刺杀昭武侯的是不是你的人”周纪明问的是在城里那次。 薛名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端端的我招惹他干什么”说起那件事薛名扬心里也窝火,他和周纪明分开后想转转,走到条巷子听到有打斗声,暗搓搓的跑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几个黑衣人围着昭武侯欲要他的命,随后又蹿出几个黑衣人,呵斥了那帮黑衣人两句,先来的黑衣人尽数走了,他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谁知后来的黑衣人也是取昭武侯性命的,他看得有趣,就往前凑了点,正好让昭武侯看见他,扯着喉咙喊他救命。 不救吧,传出去说他太冷血无情,救了吧,又惹了身骚回来。 薛名扬别提多郁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017吵架 屋里静悄悄的,薛名扬拿眼神偷偷瞄了眼周纪明,见他脸色好看了点,手指了指杯子,“你要不要还给我,砸坏了要赔的。”这套青花瓷的茶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整个京城找不着一模一样的,他爹软磨硬泡了半个月他都没舍得给呢。 周纪明松开手,薛名扬急忙摊手接住,两杯茶下肚,身子暖和些,脾气又来了,“周纪明,你这动不动就甩脸色的性子得改改了,我大度不与你斤斤计较,换作其他人你试试。”振振有词地说完,却看都不敢看周纪明,拉着老主持东拉西扯的闲聊,直到周纪明问他傅家的事,他才有板有眼的将视线落回周纪明身上,“傅家大小姐你不是见过了吗问我做什么” “你独来独往惯了,怎么会和傅家有所牵连”周纪明口吻寡淡,薛名扬摸不准他什么心思,斟酌道,“我大哥的年纪早该娶亲生子了,可他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整日观花修竹不问外事,寻常女子哪儿入得了他的眼,傅大小姐经历坎坷,没准能与他谈得来。” 薛名扬没有半句假话,他看到傅安宁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薛名垂单薄瘦削的背影,薛名垂坚持不说亲的原因无非怕拖累别人,傅安宁腿脚有疾,又和离过,两人境遇差不多,应该合得来,而且两人过日子有商有量,会少很多是非。 周纪明低头望着杯里的茶叶,缓缓道,“名垂兄性格恬淡,与人和善,傅大小姐温婉柔弱,两人倒是绝配,只是她那个弟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回想酒楼外的情形,傅佑远见着自己眸底闪过的戒备,明明认出自己的身份,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无论基于什么缘由,不像温文儒雅的傅佑远会做的事。 “我不介意他耍手段,别不伤及无辜就行,他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意思。”以薛家在京里的势力,不需要什么锦上添花,傅佑远急需靠山,他乐得出面,只要薛名垂和傅安宁合得来。 意外这种话会从薛名扬嘴里听到,周纪明不禁抬头看他,薛名扬弯着唇,笑容明媚,五官俊朗,曾坚定凌厉的目光变得深邃稳重了许多,薛名扬靠在椅子上,任由他打量着自己,笑道,“怎么了,觉得不像我会说的话” 周纪明敛眉,“像极了。” 薛名扬“” 少年时,爱慕周纪明的姑娘数不胜数,苦于没有传情的门路,情窦初开的姑娘们不得不拐着弯找薛名扬帮忙,为此有姑娘送以百金只求薛名扬领她在周纪明跟前露个脸,也有投其所好送马的,彼时,被威远侯没收了身上所有钱财的薛名扬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直冲冲怼道,“爷像缺钱的人吗,爷就是缺钱也不跟你谈条件。”在薛名扬眼里,任何靠交换条件办事的人俱没安好心,在那种人面前,薛名扬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因此,很多人对他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 回想从前,安宁不敢相信薛名扬会心甘情愿被人利用,昨夜前,昭武侯是生是死和薛名扬没关系,可他出了手,日后昭武侯有个三长两短,很难不让人怀疑到薛名扬头上,安宁不明白他为何要趟这趟浑水,脸色困惑地看向吴琅,“你说的是真的吗” 吴琅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夜里风大,有户人家的小少爷突然发烧,她们慌慌张张出门叫大夫,说见着个人影飘向西边,奴才顺着西边走,发现薛世子的住处在那。”可惜夜里大雪覆盖了脚印,找不着确实证据。 安宁眉头皱了下,“那户人家呢” “已经下山去了,小姐别担心,奴才打点过了,她们不会乱说的。”吴琅不懂薛名扬搞什么鬼,他既要杀昭武侯当日就不该救他,救了转头又杀,当真是阴晴不定。 安宁回眸望了眼,树木掩映,已经看不到方才的院落了,她收回目光,轻声道,“你别再打听此事,无论谁问起,咱什么都不知道,别在薛世子跟前漏了马脚。”薛名扬心思敏锐,若被他察觉她们知道了真相,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吴琅颔首,慢慢地退到后边,不再说话,倒是绿蚁不太高兴,嘀咕了几句薛名扬坏话,在安宁耳朵边叽叽喳喳嘀咕了一路。 回到住处时,整洁的庭院乱糟糟的,树上的柿子也没了,洁白的地面残着许多脚印,像有人故意留下的,吴琅担心有危险,阔步走在安宁前边,眼神戒备地逡巡着四周,安宁叫住他,“没事,可能他们把柿子摘走了吧。” 她口中的柿子自然指周家人,树是人家种的,摘果也理所应当,绿蚁心知这个理,却仍有些恼怒,见安宁脸色发白,到底没露出来,扶着安宁回屋,自己和吴琅拾掇院子,为了讨安宁欢喜,故意去其他地铲了雪重新铺上,直到院子恢复到原状她才松了口气。 本以为安宁会在寺里多待两日,午膳过后,听安宁要她们收拾行李,绿蚁不解,“小姐不是说寺里清静利于调养身子吗,怎么突然急着回去了”上山时,安宁欢喜,说要住到大年三十才回去的。 安宁立在窗户边,风轻轻吹着她娇艳的衣衫,她的眼神落在光秃秃的柿子树上,“鸠占鹊巢终究不妥,我们回吧,年后再来小住几日。” 绿蚁却是没懂,直至她们走出院子,角落里的身影匆匆忙闪过她才恍然大悟,柿子树是周家少爷种的,想来这院子也是他们常住的,安宁这般做是给人腾位置呢,她家小姐惯体贴大度与人方便,而那些人却狗仗人势的欺负人,她注意着安宁神色,瓮瓮地说,“以后咱再也不住这个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景致都没有。” 安宁没有说什么,沿着小路走过几处庭院,在侧边木桥上,见着几个小厮装扮的男子簇拥着个男孩过来,安宁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男孩身上,他今日穿了身喜庆的红袄,皮肤白皙红润,浓眉大眼,好看得很。 想想也是,周纪明生得龙章凤姿,他的儿子又能丑到哪儿去 去寺里是临时起意没惊动什么人,回府闹的阵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安宁还未到静园,就见傅平章虎背熊腰的杵在门口候着了,见着她,像是见着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眉毛都竖直了,安宁仰头,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傅平章,养了些时日,傅平章气色如何她说不上来,不过脸好像又圆了圈,傅平章年轻时长得不错,后来应酬多了,不注重保养,身材慢慢走了样,五官也不复以往俊美,加之上了年纪,眉眼更比不上从前,站在温婉似水的郑氏身边更显丑陋。 安宁按住轮椅,在离拱门十几米外的位置停下。 见状,傅平章怒火丛生,重重跺了跺地面,声音近似咆哮,“你还有胆儿回来,我白吃白喝养着你,你不感恩就算了,吃里扒外偷府里的银子,今个儿不把银子还回来,别想进这个门。”傅平章病未痊愈,说完这番话已气喘吁吁,郑氏担心他气坏身体,不住地顺着他胸口,“老爷,慢点说,大夫叮嘱你要静养” “瞧瞧你生的好女儿”傅平章推开郑氏,怒火难挡,“我娶你进门是要你为傅家延续香火,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生个赔钱货不算,还胆大包天算计我傅家的财产” 郑氏被她他推开,脚下打滑,额头直直撞到拱门石壁上,登时就磕破皮流了血,傅平章看得愣住,郑氏像个没事人似的,直起身,稳稳搀扶住傅平章,语带愧疚道,“是我不争气,老爷有什么气冲着我来就成,别气坏了身子,大夫再三强调你不能动怒的” 郑氏真真是极温柔的人,看她额头留着血还惦记着自个儿,傅平章哪儿好意思冲她生气,目光冷飕飕地看向无动于衷的安宁,气不打一处来,“不孝女,还不赶紧把银子给我交出来,要不是顾及佑远的名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安宁打出嫁起就和傅家没多大关系,她要追随廖家人死了没准他心头会有些愧疚,奈何她活生生地回来了,弄得整个进城都知他有个和离的女儿,简直丢进脸面。 搬来京城是何等体面的事,她竟不知收敛,随意外出就算了,胆敢问账房要银子,要不是清晨瑾萱说教养嬷嬷提议她学习管账,他还想不起府里的账册,更不知安宁问账房要了两千两银票,不知好歹的东西,他咋就生出这么个讨债鬼来。 左一句不孝女,右一句赔钱货,红泥听得来气,脸红脖子粗的大声道,“银子花完了,一文没剩下。”红泥心头不忿,没有小姐哪有傅家的今天,傅平章莫不是以为傅家祖坟冒烟保佑傅佑远平步青云的可笑 红泥瞪着眼,双手叉腰,完全不怕他的架势,傅平章气得脸色铁青,手颤抖地指着安宁,“好啊,连个丫鬟就敢顶撞我了是不是,滚,今天就给我滚出府。” 他答应过傅佑远,为了傅家名声不为难安宁,然而今天他忍无可忍了,当即叫管家带人将她们轰出去,不准带走府里的任何东西。 红泥笑了,张嘴欲讽刺他两句,还当是十几年前呢,如今的傅宅傅佑远说了算,傅平章算什么玩意,安宁意识到她的心思,抬手扯了扯她衣袖,“别把关系弄得太僵了,我自己和他说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018查账 听听这口气,显得自己多深明大义似的,傅平章气得嘴都歪了,懒得和她多说,“钱,我只要钱,没有钱立即给我滚。” 来京前,他把晋城的田产铺子全卖了,想着在京里重新置办些产业,还没找着门道他身体就不好了,拖到现在也没个法子,除了傅佑远那点微薄的俸禄,府里半点进项都没有,安宁在这时要钱,分明存心跟他过不去。 傅平章穿了身墨绿色金丝线描边的长袍,模样不好,胜在衣衫出众,哪怕谈吐粗鄙,举止间已隐隐大户人家老爷的做派,安宁让绿蚁推她过去,声音不疾不徐,“账房先生说是父亲宅心仁厚,体恤女儿没见过世面,缺什么尽管支银子买,说是您的意思” “我什么时候说过”傅平章矢口想否认,突然想起件事来,郑氏问他要银子给安宁她们买些首饰,逢账房先生找他,他为了博个慷慨慈善的名声就说了几句,郑氏就在边上,他想郑氏跟着他多年,清楚他的性子不敢多支钱,万万没想到会让安宁钻了空子,他不想承认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声呵斥安宁,“你有理了是不是,我怕你出门缺金少银丢脸想给你置办些首饰,你就该肆意挥霍吗” 他目光黑沉沉的剐着安宁,恨不得剐她块肉下来,两千两银子,替傅佑远打点的银子都够了,却让安宁这个败家子给花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太过恼怒,身子微微颤抖着。 安宁淡定自若,将钱的去处一一道来。 钱她没用完,可到她手里便不会还回去,先是去闹市花了些钱,买的东西送给薛名扬当谢礼了,剩下的全添了香油钱。 外边风大,绿蚁怕安宁着凉,推着轮椅径直进了院子,傅平章转头跟着进去,见院里花花草草有人精心打理,心气愈发不顺,他记得前不久看上株松柏盆景,要价80两,他有些意动,最后苦于找不着打理而作罢,不曾想着,静园就有这样的人。 他哼了哼,站在原地不肯走,“你日子舒坦,添个香油钱比寻常人家挣半辈子都多,别以为我好糊弄,账目呢,我要看账目。” “父亲执意不信的话,待会我让绿蚁去侯府找薛世子将东西要回来,至于香油钱,父亲可以派人去慈安寺找,到时便知我有没有骗你了。”安宁在前,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傅平章听不清,郑氏急忙帮着解释,傅平章睨着她,看她额头还滴着血,到底没说什么。 送出去的礼断没要回来的道理,买东西的开销就算了,慈安寺那边他自会派人去查,至于安宁,总有收拾她的时候,眼下傅佑远根基不稳,再过些时日,待傅佑远在京城站稳脚跟,他绝对将她扫地出门。 回到东山院,他浑身又开始发烫,郑氏忙唤管家去请大夫,傅平章心里憋着肚子气,哪儿顾得上身体,叫小厮立即去慈安寺查看安宁添了多少香油钱,少了半文他饶不了她,郑氏坐在边上手足无措,“老爷,安宁最是老实,哪儿敢骗你,这会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说吧。”话没说完,就见傅平章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郑氏打了个哆嗦,期期艾艾道,“都怨我,我该和安宁说清楚府里的处境的,朝堂险恶,佑远举步维艰,每文钱都该用到刀刃上才是,平白无故花了这么多” 傅平章没心思听她碎碎念,不耐烦地摆手,“先下去把额头的伤处理了,顺便派人问问安宁的亲事怎么样了,这延安侯夫人办事咋磨磨叽叽的,多久了连句准话都没有。”安宁真能攀上威远侯府的话,两千两也值了。 郑氏心虚地别开视线,声音低低道,“改明日我差人去问问,这么些天没消息,估计没戏,像威远侯府那样的人家,哪儿是咱攀得上的。”没有母亲会嫌女儿不好,哪怕安宁嫁过人,在郑氏心里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但与威远侯府,门不当户不对的,即使没有外边谣言,两府也搭不上边,不过在傅平章面前,她不敢将外边的事告诉他。 “什么攀不上,薛家大少爷不也腿脚有疾吗若有姑娘肯跟着他哪儿会等到现在,要我说,他那种人找别人是拖累人家,安宁与他就很登对。”傅平章感觉胸口烧得厉害,躺在青鸾牡丹雕花填漆床上,右手轻轻揉着胸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傅宅闹了场薛名扬全然不知,他和周纪明陪着老主持到傍晚才离开,周纪明的小厮白舟说换了住所他还纳闷,去到院子才知傅安宁她们走了,周纪明他们搬了过来,昨天寺里安排住处,他故意让安宁她们住进这个院子就是故意给周纪明添堵,以为能看场好戏,谁知安宁识趣得很,主动将院子腾了出来。 傅安宁还真是个明白人,看白舟铲雪堆雪人,他笑,“真得感谢傅大小姐,要不然你家小少爷还在使性子呢。”依着小家伙气性,不住到这个院子来恐怕会郁闷上好几日。 白舟动作滞了滞,坚决不肯承认他们摘柿子时故意留下许多脚印以示威胁,“小的并没耍心机,傅大小姐她们是主动离开的。” 薛名扬轻笑,跺了脚柿子树树干,树干晃悠,落下少许的雪洒在白舟身上,薛名扬道,“你这做了死不承认的性子可不真像周纪明教出来的,你的做派我还不了解” 周纪明在屋里陪喜余说话,白舟偷偷觑了眼,随即低下头去,“世子爷既知道小的的心思,就不该让外人住进这院子才是。” “我偏要别人住进来。” 这时,外边走来道陌生的身影,白舟冷眼扫去,下意识的扑了过去,吴琅是来找人的,不欲和人交手,转身躲到了旁边,白舟的武功薛名扬是清楚的,他没想到吴琅身手如此了得,看两人交上手,他并未阻止,吴琅不恋战,几个回合后就喊薛名扬,“薛世子,奴才是奉我家小姐的命令来找你帮个忙的。” 闻言,白舟收了手,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他出手并没手下留情,对方却没有任何慌乱,轻而易举躲开了不说,交手时神情淡定,明显没有丝毫忌惮,这类人,还真是少见。 遗憾不能看白舟被打得落花流水,薛名扬转头,“不帮。”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薛名扬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我家小姐说谢礼你已经收了。” 薛名扬顿足,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我倒是不知何时收了你家小姐的礼了”拿人钱财搁在别人身上行得通,他薛名扬还不屑那么做,看来傅安宁不算个明白人。 “你能站在这个院子里不就算我家小姐的谢礼了吗”吴琅低声反问了句,薛名扬转过身,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含着讥诮,吴琅心生不悦,低着头没吭声,他的话在场的人都该听得出来,住处是寺里安排的,他家小姐坚持继续住着,谁都不敢撵她走,薛名扬他们能住过来,确实该感谢他家小姐。 屋里,哄喜余喝药的周纪明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下,推开窗户,眸光深邃的撇了白舟眼,白舟打了个寒战,心知周纪明猜到他从中搞了些小动作了,悻悻然站去边上,等着受罚。 周纪明看向院子里站着的吴琅,语气疏离,“不知傅大小姐想要他帮什么忙” 吴琅左右瞧了瞧,小声将安宁叮嘱的事儿说了,傅平章派人来慈安寺查安宁捐的香油钱,数额对不上肯定会闹得府里不安生,为了耳根子清净不给少爷添麻烦,安宁的意思是让薛名扬和寺里说声,不管谁查阅香油钱的账目都拒绝,安宁说薛名扬绝对办得到。 薛名扬乐了,就没见过哪家子为了点香油钱算计成这样的,见周纪明应下此事,他满心不喜,吴琅郑重地向周纪明道谢,见周纪明身形颀长,容颜伟丽,目光却极为淡漠,仿佛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吴琅拱手作揖,缓缓退了出去。 人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周纪明叫白舟和寺里的人知会声,薛名扬气极,“你多管闲事干什么,谁让你插手了” “喜余占了她的住处,理应感谢,倒是你,还想叫她声嫂子吗”像傅安宁那种步步为营的女子,添个心机深沉的傅佑远,真和薛家联姻,薛家跑都跑不掉。 “你管我呢。”薛名扬被戳中心事,恶狠狠扫了周纪明一眼,他确实看好安宁,但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件事他迟疑了,他大哥与人无争,而傅安宁太过精于算计,方才那番话除非他死皮赖脸,否则真没法子拒绝,因为拒绝后他肯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谁让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呢。 “还是再摸摸傅家的底吧。”周纪明拉上窗户,见喜余苦大仇深的捧着碗,不自觉放柔了声音,“盘子里有蜜饯,喝了药我给你拿。” 喜余皱着眉,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可怜兮兮的看着周纪明,“我没发烧了。” “没发烧也得喝药。” 喜余小脸烂成了泥,仰起头,咕噜咕噜把药喝了个干干净净,刚搁下碗就看旁边盘子里的蜜饯被人抢走,薛名扬端着盘子,含了块蜜饯在嘴里,“你说说,傅家有什么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019道士 得知傅平章派人去了慈安寺绿蚁就悬着心不上不下,怕事情漏了馅傅平章不依不饶要撵她们走,尤其傅佑远不在,府里没个撑腰的人,她更提心吊胆,琢磨着去东山院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就说安宁要她多添些香油钱,她心生贪婪,偷偷昧下了银两。 大不了把她赶出府,不会伤害到安宁。 见安宁坐在灯下翻阅着书籍,洁白的脸颊莹莹光润,她咬了咬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而且连后路都想好了,“奴婢被赶出府就从角门进来,尽量不让人发现,等少爷回来,他和老爷说,等老爷气消了,奴婢就没事了。” 傅平章是铁公鸡,被他知道安宁私藏了钱还不得闹得鸡犬不宁她的办法能减少双方矛盾,至少在傅佑远回来前不敢贸然撵人,傅平章性子暴躁,能压制住他满腔怒火的只有傅佑远,他唯利是图,绝对不会做伤及傅佑远名声的事,因此即使傅平章怀疑她说的假话,也不敢对安宁做什么。 安宁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漾着柔和的光,微笑地说道,“我已吩咐吴琅去办了,他查不到任何线索的,你别想太多了。”薛名扬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吴琅话说到那个份上,无论薛名扬多生气,最后都会把事儿给办了,哪怕他不办,还有周纪明呢,那位更是黑白分明的人,不会不管。 安宁信誓旦旦,绿蚁却不太放心,“薛世子脾气怪得很,他不同意吴琅也拿他没法子啊。”可惜经过昭武侯的事慈安寺有了戒备,否则让吴琅把账册抢过手撕了,死无对证,东山院那边也没辙。 “他会同意的,你啊就是忧心太重,快下去休息吧。”安宁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泛黄的书页上,书的边缘损毁严重,而且看颜色有些年头了,上边的字迹有些模糊,但安宁特别喜欢,时常捧在手里翻阅,偶尔兴起会提笔标注两句,她这会坐在床上,眼神轻轻柔柔,绿蚁不忍打扰,俯身退了出去。 走廊的灯笼随风摇晃,绿蚁在门外站了许久,直至浑身冰凉双脚发麻她才回了偏院,安宁不喜欢有人守门,门外没安排守夜的人,绿蚁心里装着事睡不着,抱了个暖手炉就折身回来,怕扰了安宁,她没推门进去,就在屋檐下坐着,等吴琅回来回话。 安宁看了会书就睡了,没察觉到外边有人,倒是夜里做噩梦惊醒,屋外传来绿蚁的询问声她才知绿蚁还在等吴琅的消息,她有些忍俊不禁,吴琅是男子,除非急事否则哪儿会专程过来回话,她坐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叫绿蚁进屋来。 绿蚁浑身冰凉,嘴唇被冻得发青,进屋后远远站在角落里,缩着脖子道,“小姐,你睡你的,奴婢没个确切的话心里不踏实。”她去门房问过,傅佑远还没回来,衙门事情多,傅佑远不知啥时候有空,她怕傅平章乱来,她和红泥再护着安宁也不过是丫鬟,哪儿是傅平章的对手。 “你要放心不下就留意东山院,真有了证据,那边不会没有动静的。” 东山院有她们的人,绿蚁只需吩咐声就行了,绿蚁眼神渐亮,猛拍了下脑门,如醍醐灌顶般,“是啊,奴婢怎么没想到”傅平章迫切的想要抓安宁的把柄,真查到什么,他绝对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经安宁提醒,绿蚁心思稍安,屈膝行礼后慢慢退了出去,到门边时想到那声凄厉的低喃,回眸问道,“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要不要奴婢留下守夜”廖家人太过残暴,哪怕时隔多年安宁也没从阴影中走出来,噩梦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太记得了,你下去吧。”安宁脸色泛白,约莫梦境太恐怖,炯炯有神的目光此时看上去有些无神,绿蚁宽慰她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小姐该往前看才是。” 安宁咧着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绿蚁这才放心的走了。 直至晌午东山院都没什么动静,除了大夫没人进出过,似乎傅平章的病情又严重了,大夫来来回回折腾了两次,连玲园的傅瑾萱都听到了风声,午膳后就急急去东山院侍疾去了,孝心可嘉,绿蚁和安宁商量要不要过去瞧瞧,世人讲究孝道,傅平章毕竟是安宁生父,于情于理都该过去问候声。 表面要把功夫做足了。 红泥听得愕然,她巴不得傅平章死了才好,让安宁去看他,不是给自己添堵吗,那样的父亲,没了才好。 绿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老爷待小姐不好就咱看在眼里,外人可不会那么认为,他们只会认为小姐不孝顺,德行不好。”绿蚁是为安宁的名声着想,皇上以孝治国,举国上下皆注重孝道,安宁背道而驰无异于忤逆皇上,传出去恐怕会惹麻烦。 在晋城时还能借身子不好搪塞过去,可昨天她们才从外边回来,要说身子不好估计没人信。 红泥板着脸不反驳了,知道绿蚁说的是对的,她就是心里不爽,傅平章对安宁多恶劣傅宅的人有目共睹,只因隔着堵墙外边人看不到罢了,怒气冲冲整理安宁出门要用的热手炉和毯子,不满道,“过去就过去,反正他病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看红泥气得脸都红了,安宁有些好笑,傅平章再不待见她也不会像以前乱来了,京城乃天子脚下,杀人是要偿命的,傅平章惜命才不舍得以命抵命呢。 傅平章病得比想象的重,屋里萦绕着浓浓的苦药味儿,安宁时常吃药倒觉得没什么,傅瑾萱闻着就有点难受了,她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娇娇艳艳的小脸皱成了团,看在傅平章眼里以为她是太过担心自己的身体,细褶子的脸上显着父爱,“你学管账学得怎么样了有哪儿不懂的就问我,你没经验,不懂账目里的弯弯道道,小心以后受了小人蒙骗。”在傅平章眼里,他小女儿以后是要嫁进大户人家做主母主持中馈的,大户人家龌龊多,他不多传授点经验给她,她将来吃了亏怎么办 傅瑾萱吃了亏,意味着银两流向了外人,这是傅平章不能忍受的。 傅瑾萱眉头蹙紧,随即舒展,声音甜甜道,“那父亲赶紧好起来,女儿等着您指点两句呢。” 傅平章笑了,可能被傅瑾萱那句让他赶紧好起来的话温暖了心,精神似乎好了点,便是对着安宁都没了往日的剑拔弩张,难得的好脸色,“你和瑾萱是姐妹,往后出门要互相照应,京城人注重品行教养,你们别让人看了笑话。” 打量着两个女儿,大女儿五官精致姿色无双,小女儿眉目精细气质脱俗,傅家要在京城立足就离不开她们,可惜就她们两个,要是多生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何愁傅家没有未来,忍不住叹息了声。 郑氏以为他哪儿不舒服,掖了掖他身子两侧的被子,劝他别太操心了,“瑾萱有教养嬷嬷在,规矩礼仪不会差了,而安宁性子沉稳亦不是会惹事的,再不济有我看着呢,你多休息,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傅平章不服老不行,上了年纪免不得大大小小的毛病,年轻时得了风寒两副药就好,如今没个月病没有起色,搬来京城明明是好事,结果过个年都不太如意。 “我这是老毛病的,死不了,我不是请道士算过吗道士说我命长福厚,能享四世同堂的盛景,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傅平章喜欢算命,隔三差五就请道士占卜算卦,每个道士说的大同小异,他深信不疑,所以他才敢跟廖广志反目成仇,趁廖广志喝醉偷了他书房的账册,没有那些账册想要扳倒廖家根本不可能,廖家人落难后,他儿子坐了廖广志的位置后步步高升,可见道士没有骗他。 郑氏怕他动怒,顺着他的话接了两句,傅平章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大抵是道士的话给他了鼓励,傅平章心情看上去不错,拉着傅瑾萱和安宁絮絮叨叨了大半个时辰,临走时还让她们明日过去陪他说话,嫌郑氏死气沉沉的不会聊天,傅瑾萱犹豫的瞅了眼安宁,见安宁从容的点头应下她才笑盈盈跟着说好。 走出东山院,傅瑾萱就变了脸色,目光倨傲地看向安宁双脚,“看不出长姐有雅兴去寺里烧香,山路难走,不知长姐可累着了不过有精力来东山院侍疾,想来长姐不觉得累。” 安宁哪儿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无非讽刺她腿脚有疾而已,安宁脸上并没不快,笑着答,“心诚则灵,佛祖面前哪儿敢说累,至于侍疾,身为儿女,更没理由推辞了。”她神色落落大方,巴掌大的脸未施粉黛,肌肤莹白似雪,瞧着却甚为明艳动人。 院里传来股苦药味儿,傅瑾萱剜了她眼,捂着口鼻大步走了。 绿蚁推着轮椅,目光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小声说,“奴婢看二小姐不像学过规矩的人。”以往在安宁跟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了,这种挖苦人的话也说得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020治病 安宁垂眸,双手搭在毯子上,什么也没说。生在傅家,傅瑾萱日子并不好过,姨娘不受宠,主母刻薄,这些年要不是傅佑远护着,她早不知道被傅平章嫁到什么地方去了,傅平章舍得请教养嬷嬷定是有所图谋,以傅瑾萱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 傅瑾萱对她冷言冷语无非心里憋着气没人撒罢了,她和她计较什么,相较而言,她更奇怪傅平章对她的态度,哪怕小厮什么没查到,她从账房支取了两千两是事实,傅平章竟没发作委实奇怪,她问绿蚁,绿蚁无奈地说,“估计担心你为了证明清白去慈安寺把香油钱要回来吧,吴琅说慈安寺把捐赠香油钱的账册给老爷派去的小厮看了,一千多两银子,上边记载得清清楚楚,怕银子来路不正,慈安寺问了好些问题,那个小厮憨厚老实,几句话就把咱的底交代了,老爷听了也心虚了。” 这种事说出去傅平章站不住理不说,傅佑远也会被人诟病,这是傅平章坚决不敢想的,为了平息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抚住安宁,安宁不去慈安寺闹,事情就不会传出去,傅平章精明着呢。 “吴琅说周家少爷出的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给小厮看账册,傅平章心里始终会卡着根刺,没准哪天又派人去慈安寺了,如今正好,小厮看了账册还把傅平章供了出来,傅平章怕丢脸绝对不会再提及此事,这个办法当真是一劳永逸。 安宁神色僵了僵,喃喃道,“是吗” “嗯,我听了也觉得难以置信,那位周少爷看着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没想到他会帮咱们。”天飘着小雪,绿蚁推着轮椅快步走向走廊,镂空雕花影壁透风,她替安宁戴上披风的帽子,柔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咱运气好,遇见的都是好心肠的人。”京城的人没有红泥说的难相处。 寒风吹起,安宁打了个哆嗦,靠在椅子上,没有再说话。 无论因为什么,傅平章待安宁的态度好转了不少,东山院气氛融洽,其乐融融,唯一不足的就是仍不见傅佑远影子,傅瑾萱问了两回,傅平章让她别问,后宅女子不得过问朝堂事,小心传到外边惹麻烦。 在京里的第一个年,傅平章阔绰了回,赏了下人们银钱不说,还给她和傅瑾萱各拿了50两,慷慨得安宁以为他找到生财的路子了,后来才知周府送了帖子来,邀请她们去周阁老的寿宴,傅平章怕她们太寒碜,50两是让她们出门买首饰的。 过年这天,安宁早早就醒了,傅平章让她们去东山院用膳,完了出门逛街不得闷在府里,生怕她们的银子花不出去,就差没说要她们花完钱才能回家这话了。 这两日天儿好,出门时东边隐隐有太阳冒出头,红泥推着轮椅,脸上笑眯眯的,绿蚁穿着身绿色袄子跟在她身侧,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瞧着分外喜庆,穿过弄堂时,远远看见傅瑾萱站在拐角,她精心装扮过,穿了件浅黄色金丝云锦袄,米白色的牡丹百褶裙,衣着清新,容颜秀丽,她手里捧着几枝新摘的腊梅,袅娜的站在树边,像是在等人。 “长姐。”安宁犹豫着要不要回避时,傅瑾萱先走了过来,风吹得裙摆轻轻飘起,她整个人娇美无比,近日傅瑾萱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猛地转变得这么快,安宁有些不适应,却也清润的应了声,声音不高不低,颇有长姐端庄贤淑的气质。 傅瑾萱心里有些不屑,明明和离的弃妇,何须装什么高贵优雅,不过脸上并没表现出来而是主动将花给丫鬟,站在安宁身后,主动推轮椅,“家和万事兴,父亲说我们姐妹要互相帮衬扶持,我们感情好,他病没准也好得快些。” 安宁笑着说了声,“是啊。”心里疑惑更甚,这几日去东山院,傅瑾萱多是坐会儿就走了,理由是珠算不好,要多花时间学习,傅平章望女成凤,恨不得她时时刻刻都在学习,因此没耽误过她片刻,父女明面上瞧着感情深厚,实则各有各的算盘,安宁倒是不知,何时傅瑾萱如此关心起傅平章来。 傅瑾萱低头,眼神聚焦到安宁珠翠环绕的发髻上,安宁不怎么爱打扮,发髻上常常插着只玉钗或簪花就够了,像今天这么隆重倒是少见,傅瑾萱不禁问,“长姐可知哥哥在忙些什么听门房的说他好些天没回家了,朝廷已休沐3日,他不回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傅瑾萱并不是无知的闺阁小姐,来京后她就让丫鬟打听外面的事,她在宴会上见过的小姐,背景家世打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傅平章嫌弃薛名垂而遭外边调侃奚落的事她都不知道,她没和傅平章说纯属懒得应付他,纸包不住火,傅平章总有天会知道外边人怎么嘲笑他的,用不着她八卦。 况且郑氏都瞒着他,她有什么资格多嘴。 她忧心的是傅佑远,傅佑远进了大理寺虽说风评不错,可也有人在背后作怪,傅佑远查的贪污案牵连甚广,许多人怕被牵扯进去,先下手为强抹黑傅佑远,连续多日不见人,傅瑾萱担心傅佑远出了什么事。 谈及傅佑远,傅瑾萱声音轻了很多,“哥哥为人随和,我怕他遭了陷害,吴琅以前不是跟着哥哥的吗,长姐能否问问他”官官相护,傅佑远新官上任,哪儿是那些人的对手,好比她们遇刺这事,明明抓到几个杀手,最后却不声不响死在牢里了,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傅佑远在外边的事安宁知道大概,近段时间该是和昭武侯斗智斗勇,昭武侯杀人灭口,牢里的犯人死了,没人能指证昭武侯,傅佑远拿到李逵李松他们的供词,昭武侯咬定有人陷害,加之他自个儿也遇着袭击,事情怪异,好多人站在昭武侯那边,想要扳倒他,傅佑远不得不盯着整个昭武侯府,不回家估计也和昭武侯有关,知道傅瑾萱真心担忧傅佑远,安宁与她说,“远弟足智多谋,不会出事的,吴琅说吴通回府了,依着情形看,远弟也该回来了。” 吴通是傅佑远的贴身小厮,他既露了面,想来傅佑远也快了。 说着,就看傅佑远从旁边假山里钻出来,俊美的脸上漾着笑,“还是长姐聪慧,再忙大过年的总要归家。”雪色茫茫,傅佑远披了件月白色竹纹斗篷,身长玉立的踩着积雪走来,身姿笔直,如林中翠竹,雅然而立。 傅瑾萱欣喜自然,清脆的喊了声,“哥哥。” 傅佑远眉眼含笑,从衣袖里掏出个原木方盒子递给傅瑾萱,“给你的过年礼物。” 傅瑾萱喜不自胜的接过手,见傅佑远给了她礼物而安宁什么都没有,心里更是欢喜,当即打开盒子,上边盖着条丝绸方巾,她轻轻掀开,是只金镯子,雕花的金镯子,乍眼瞧着和安宁手腕的有些像,她感动的抬头,又喊了声哥哥。 “喜欢什么就同我说,送长姐金镯子时没料到你也会喜欢。”傅佑远轻描淡写提了句,手搭着轮椅朝身前移了个方向,改为自己推着轮椅,傅瑾萱收了礼,心情舒畅,没错,傅佑远送安宁金镯子时她就惦记了,因为她知道那只金镯子的金子是从寺里佛像上掉下来的,谁戴上谁就会有好运,她以为傅佑远会送给她,结果戴到了安宁手上,谁都不知她心里多嫉妒,明明她才是从小陪着傅佑远共患难的亲人,到头来感情比不过他和安宁,她心里不平。 然而都不重要了,傅佑远心里重情,镯子或许有先后,兄妹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她拿出镯子,轻轻戴在手腕上,有些凉,但她欢喜。 儿子归家,傅平章笑得合不拢嘴,草草用过早膳就拉着傅佑远去书房说事,着急的模样看着有些滑稽,郑氏劝不住,饭后就和安宁她们逛园子,这座宅子是皇上赏赐的,大得惊人,郑氏生为主母都没时间好好逛过,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安宁同郑氏话不多,傅瑾萱推着轮椅,郑氏走在旁侧,常常是郑氏和傅瑾萱聊天,她静静听着,傅瑾萱学了几日管账,想跟着郑氏打理府里的事,郑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府里的事儿繁杂,你若感兴趣就试试,有下人不服管教你与我说,我出面训斥她们。”以前的郑氏不待见庶子庶女,不知何时想开了,对傅佑远和傅瑾萱视如己出,任谁瞧了都会夸郑氏宅心仁厚。 傅瑾萱点了点头,“真遇着不听话的刁奴,女儿定会与母亲说的。”傅瑾萱晃着手腕,感受着镯子带来的冰凉,脸上笑靥如花,郑氏偷偷垂眼看安宁,她的角度,只看得见安宁侧脸,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傅瑾萱看出她的踌躇,替她开口问安宁,“长姐,你身子怎么样了能走路的话是不是说以后能像寻常人那样” 大夫说安宁的脚是心病,可能遭遇了不好的事才失去了行动力,有朝一日是能恢复的。 前几日听说她能扶着轮椅或墙壁走段距离了,这些天好像没见她站起来过,不只郑氏疑惑,她也好奇得很。 这个问题安宁回答不上来,她有时能走很长段距离,有时几步路就会觉得疼,能不能像正常人她已不在乎了。 短暂的沉默,答案不言而喻,傅瑾萱拍了拍安宁肩膀,给她打气,“长姐别灰心,大夫说了你有康复的可能,我相信终有天你会好起来的。” 分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安宁笑道,“不碍事的,我有红泥和绿蚁,做事并没什么不方便的。” 郑氏低着头,莫名红了眼眶,都说京城卧虎藏龙,肯定有治好安宁腿的大夫,她紧了紧衣袖,下定决心要治好安宁的腿,傅平章舍不得银钱她自己出,哪怕变卖首饰她也要试试了,“好人有好报,瑾萱说得对,你别灰心,将来会好起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21过年 庭院修竹环绕,怪石嶙峋,青砖石铺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延向前边,积雪覆盖也掩不住它的清幽雅致,郑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瞅着又到了处圆形拱门,依稀可见里边凉亭,池子,她蹙了蹙眉,停了下来。 傅瑾萱走出去两步才反应过来,茫然的回头,郑氏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前边两处院子我转过了,你和安宁去转转,我逛其他地儿。”说完,郑氏小心翼翼的瞄安宁,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其他,抬脚掉头走了。 郑氏脸色泛白,似乎有什么心事,甚至差点绊倒摔着,王嬷嬷伸手扶着她,感觉她手冰得厉害,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夫人,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傅平章生病,郑氏亲力亲为的照顾左右,傅平章夜里发烧,郑氏跟着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别人或许看不出来,郑氏瘦得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空了。 “我没事,大过年的别瞎说,老爷听到该生气了。”过年说这种话不吉利,郑氏提醒嬷嬷慎言,语气温温柔柔的,王嬷嬷心里不是滋味,以前的夫人多开朗爱笑啊,打大小姐出事,夫人就变得沉郁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做事唯唯诺诺的生怕惹傅平章高兴,完全没了主见,让人心疼不已,她不禁道,“凡事比不过你身体重要,别怕老爷生气,你真不舒服该请大夫的还是得请。” 傅平章忌讳多,真事事顺着他,其他人不用过日子了。 郑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老爷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对我够好了,不说别的,冲着我生不出儿子他就能将我休了,可他没有”忆起往事,郑氏再次红了眼眶,“老爷是重情之人,只是许多话闷在心里不说。” 王嬷嬷不敢苟同,傅平章真要重情,府里的几位姨娘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傅平章最是无情的人了,凡事只讲利益,然而看郑氏脸色不好,她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实话,“夫人贤良淑德,老爷不对你好对谁好” 郑氏侧目,脸色透着迫切,“你也看出来了” 王嬷嬷觉得她心里装着事,顺从的点了点头,听郑氏怔怔道,“你看人的眼神好,你说的话我信。” 这话莫名奇妙,王嬷嬷听不太明白,直到回了东山院郑氏让她拿几样首饰去当铺当了她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郑氏虽是主母,但府里钱财由傅平章管着,正常开销还成,郑氏若要花大笔钱,必须得到傅平章同意才成,郑氏既然想偷偷当掉首饰,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按住郑氏挑首饰的手,细声问她发生了何事,傅平章将钱看得重,如果事情被拆穿,傅平章肯定饶不了她们。 郑氏抽回手,快速拿了两样她认为值钱的玉钗,如实道,“大夫说安宁的脚是有救的,在晋城时我瞻前顾后不敢让大夫给她医治,怕要花很多银子会惹老爷不高兴,我听她说不碍事时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嬷嬷,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我怎么能如此狠心呢”再有丫鬟服侍又怎样,她本该活蹦乱跳的像个正常人那样走路奔跑的。 王嬷嬷喉咙热得厉害,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声道,“大小姐心境开阔,不会埋怨你的,你这些年也不容易。” 郑氏潸然泪下,背身擦了擦眼泪,“我哪儿有什么不容易的,她才最可怜的,在府里尚且坐着轮椅,你说她去慈安寺会是怎么上去的用不着说,定是坐轿子上去的。”她记得有两年她苦于生不出儿子,四处求神拜佛,安宁陪着她从清晨走到傍晚,就为了感化佛祖显灵,那样心诚的孩子,要不是逼不得已,怎么可能坐轿子上慈安寺。 “不关你的事,都是廖家人干的。” “是我答应了那门亲事的。”郑氏边抹泪边把首饰递给嬷嬷,“别的人我不放心,嬷嬷,劳烦你了,死当。”她家中姐妹多,嫁给傅平章时逢家里生了变故,娘家并没给她置办什么嫁妆,陪嫁的银两早在傅平章年轻时进京赶考就用了,说不出来可能没人信,她生为主母,每个月也是靠月例过日子。 王嬷嬷讷讷的拿过手,心里百感交集,“夫人,你放心,老奴会办妥的。” 街上热闹,傅平章有心让安宁她们出门见见世面以免去周府参加寿宴丢了傅家的脸,耳提面命的叮嘱郑氏领着她们转转,甚至多给了50两让她们吃了晚饭再回府,慷慨得令人瞠目结舌,傅瑾萱和傅佑远窃窃私语,“父亲是不是不对劲,我心里总不踏实。”傅平章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突然这么大方,肯定有猫腻,她率先想到自己,猜测傅平章是不是想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 傅佑远浅笑,“给钱你就安生收着,我在大理寺做官,身份地位不比以前,父亲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在书房时问过傅平章为何给傅瑾萱她们钱,傅平章想法很直接,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喂草,傅平章指望傅瑾萱她们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傅家跟着沾光呢。 傅瑾萱点了点头,心安理得把钱收着了。 阳光暖烘烘的照着,除了身体不好的傅平章,其余人都出了门,郑氏借故她在她们玩得不自在独自坐辆马车走了,丝毫没有和安宁她们同行的意思,傅瑾萱若有所思的看着郑氏离去的背影,问安宁,“长姐想去哪儿玩”闹哄哄的,哪儿都热闹,她对城里的地形不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 安宁也不挑地,西街的夜市最为繁华热闹,年年有许多人在河边放河灯,沿街的酒楼生意特别好,去晚了订不到酒楼,她琢磨着去西街转转,待太阳落山就去酒楼。西街有几座酒楼非常有名,不接受预定,想要占个好位置得早早去,逛完夜市赏河灯,最后去城墙外烟花,有趣得很。 光听她说,傅瑾萱已跃跃欲试了,“成,就去西街等着,到时候订个好酒楼。”傅瑾萱跟着教养嬷嬷学的时日不短了,哪儿会没听说过西街,安宁不说她也会去,可能时间晚点而已,若晚了订不到酒楼,她宁肯早点去,无论如何晚上尽兴才重要。 西街人多,为了不影响交通,朝廷规定过年这两天不得有马车入内,她们的马车只得停在西街隔壁的街上,傅瑾萱怕有刺客,戒备的张望,傅佑远替安宁盖毯子,抬眸见她害怕,安慰道,“大过年的,有刺客也不会出来,何况有我在呢,不会出事的。”傅佑远推着轮椅,问她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傅平章给了钱,回府不拎东西肯定交不了差。 周围有许多大户人家的马车,道路两侧的铺子多是卖点心茶水,傅瑾萱不感兴趣,她问傅佑远,“哥哥,你天天在外边走动,西街周围可有绸缎庄”她想买两匹锦缎,留着做春衫用,延安侯府的小姐邀请她出城踏春,总要有穿得出门的衣衫才行。 “待会我领你过去。”傅佑远和傅瑾萱说话,目光却仔细盯着路面,即使避开凹凸不平的路面,以免安宁受了颠簸,顺便问安宁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趁着顺道一块买了,安宁想了想,“我不着急,你先去绸缎庄看看吧。”她想去西街的后巷,以前那有许多卖小玩意的摊贩,眼光好的能淘到不少好货,傅家既有心在京城立足,少不得要和人打交道,多备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没坏处。 街上行人稀疏,倒是铺子里投射过来许多道视线,傅瑾萱心头不喜,打安宁和离后,她身边总会有类似的目光,或怜悯或鄙夷或八卦,行动不便的明明是安宁,却偏偏来烦她,她若要继续和安宁一块,这种目光就不会消失,她心思转了转,和安宁商量,“长姐,我做事磨叽惯了,你若嫌累的话不如找间茶楼等我和哥哥,我们快去快回,尽早来街你去西街,你看如何” 她不想身边跟着个惹眼的人物。 傅佑远推着轮椅朝外转了个弧度,恰好避开了前边石子,傅瑾萱低头看了眼,小声和傅佑远商量,“哥哥,长姐身子弱,跟着咱东奔西跑会耗掉她的体力,晚上会累着的,不如让长姐先休息会,养足精神,咱晚上玩个高兴。” 傅佑远垂目望着地,闻言,他抬眉看向傅瑾萱,目光和煦,神色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清隽儒雅,而傅瑾萱却有些慌张,急忙改了口,“是我嘴笨,大过年的怎么能说不吉利的话,长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你考虑得周到,我生气做什么,远弟,你和妹妹去绸缎庄吧,我让红泥推着我走走,我们在西街街头汇合怎么样”安宁仰着头望着前方,她坐轮椅视野要比旁人低,为了像正常人那样看事物,不得不抬着头,比起铺子,她更习惯逛地摊,低着头要比抬着头轻松得多。 傅佑远弯唇笑得温柔,“街上人多,红泥和绿蚁两人陪着我不放心,我让吴琅带瑾萱去绸缎庄,我推着你走走吧。”他声音低沉,傅瑾萱听得脸上的笑挂不住,佯装喜悦的口吻道,“那我不去绸缎庄了,长姐在凡事该以长姐为先,长姐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脸变得快,安宁看不见她僵硬的嘴脸,自不知她真实的情绪,倒是傅佑远听到这话笑容深了些,“长姐,瑾萱表了态,你说说你想去哪儿吧。” 西街后巷蜿蜒曲折,两侧白墙的漆脱落,墙面生出了斑驳的青苔,阳光照到墙面明暗不一,老远就听着讨价还价的声音,声音空旷洪亮,似乎从山谷传来,傅佑远推着安宁走得快了些,“闻声识人,薛世子和咱真有缘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