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深》 第1章 第1章 盛夏过半,云深不知处的早晚却仍是清凉。魏无羡前世在云梦热得恨不得整天赤膊的时候,也曾将那满壁家训暂时放下,向往来云深避暑。只是没想到这云海仙境,山静人静,夏蝉却显得尤其聒噪,闹得赖床的魏无羡心火直冒。 蓝忘机上完早课,又去山下买了些魏无羡平时爱吃的街头小食,回到静室已是巳时末。他轻轻走到床前,唤了一声:“魏婴。”那被子里鼓出的一坨一动不动。魏无羡睡觉时有个坏习惯,若是不抱着蓝忘机,一定左揪右揪把被子揪成坨,直到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抱着那个坨才舒坦。 蓝忘机怕他捂坏了,轻轻拉起一角把被子掀开。结果被子里露出一个穿着黑衣服、笑容满面的木头娃娃,手上还抱着一个头上绑了一圈蓝线的赤身小童,那小童耳旁戴了一朵捂蔫了的小花。枕头下压了一张纸,魏无羡那鸾翔凤翥、潇洒恣意的字迹赫然纸上:“蓝湛,我在后山,无须寻我,等我午膳。魏婴。”只是笔力未达纸背,透出几分往常没有的秀逸。 蓝忘机捻了捻落款的那两个字,把纸条折成四四方方,放到书案上的木椟中,坐下开始批阅新交上来的夜猎笔记。姑苏蓝氏的子弟都知道,含光君对夜猎笔记的要求,一向是言简意赅,对不必要的细节不作赘叙。可一个月前赤金谷夜猎的笔记,除了蓝景仪那流水账似的文笔得了个甲等,连蓝思追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打了乙等退回重写了又重写。大家纷纷向蓝景仪求教,蓝景仪做了一个吹笛子的动作,众人遂心服口服地去廊下倒立着把前因后果、眼见耳闻一五一十地记个流水账,恨不得连出发前吃了几碗饭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又仔细总结得失教训重新交上来。 午时已过了许久,笔记都已经批完,魏无羡还没回来。蓝忘机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浴桶,扔了几个药包捂好。想了想,他又起身拿着食盒走出门外。刚走到门外,一阵风吹过,摇得树枝哗哗作响。蓝忘机脚尖一转,不疾不徐地行至院子角落那棵高树下,抬头便看到在一片浓密的绿色里,一块黑色衣角迅速的消失了。 蓝忘机突然飞身上树,抄起一个人就跳下树来,稳稳地落在地面,食盒里的东西半点没撒出来。 躺在他怀中的魏无羡笑道:“含光君你现在越来越可怕了,我藏在哪你都能找到我,认输了认输了。”说完就要跳下来。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这句话很不认同,手上毫无半点要放他下来的意思,就这样横抱着魏无羡,径直向静室走去。 “哎哎哎,含光君,大白天的你抱着我不松手,你要干嘛?”嘴上虽这么说,魏无羡脸上可看不出半点知羞,一双胳臂还绕过蓝忘机的脖子圈好。 “之前如何承诺的?”蓝忘机脸上也自然的仿佛自己抱着一只兔子,而不是一个俊俏的成年男子。 “蓝湛,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又没出云深不知处,还给你留了字条。你看到羡三岁的小伙伴了没?早上我刻的,可爱不可爱?” 蓝忘机抱着魏无羡进了静室,将他放在榻上,并不和他多言:“躺好。”然后探手为他把脉。 “蓝湛,你昨天不就说已无大碍了吗?”魏无羡刚想抽出手,就被人死死拽住手腕。 “魏婴!” 魏无羡看了一眼蓝忘机的表情,忙倒下躺好,还把蓝忘机拽着他手腕的手指头一一抠出来在自己脉搏上重新摆好,十分友好地陪笑:“给你摸,给你摸,想摸哪就摸哪,我不跑就是了。” 也难怪蓝忘机动怒,赤金谷那次夜猎出的意外,几乎惊动了整个仙门。 一个多月前,聂怀桑来云深不知处拜会蓝曦臣,聊到来的路上看见大量煞羽鬼鸮出没。这种鸟个体攻击力一般,喜食煞气,叫声幽怨,仿若失去雏鸟的雌鸟,经常将婴儿尸体从墓地翻出来到处乱扔。因其体带煞气无法用于仙门法器炼制,又鲜少攻击平民,所以仙门大多不愿主动费力猎杀,最多用作门下弟子夜猎试炼。当年温氏猎场有不少这种鸟,射日之征后,这种鸟倒少见了。 蓝启仁远行与深居各处的大长老们商议重新收编秣陵苏式一事,魏无羡便在蓝曦臣和蓝忘机的默许下,接手蓝氏子弟夜猎实战和身法训练,帮着批批夜猎笔记,偶尔捣鼓他自己的小玩意儿,日子还算充实自在。恰巧聂怀桑过来拜访那日,魏无羡的二代风邪盘改良完成,他便手痒想拿这种煞气不重的煞羽鬼鸮试验精确度,便悄悄请聂怀桑喝酒,打听那煞羽鬼鸮的出没方位。几杯酒下了肚,两个人又跟前世一样开始勾肩搭背,八卦仙门,不觉就到了夜深。聂怀桑突然眼前一花,魏无羡就没了踪影,只留下风中传来蓝忘机冷冷一句:“云深不知处禁酒,聂宗主请回。”聂怀桑揉揉眼睛,刚才还觥筹交错的人确实不见了,让他细思极恐,冷汗直冒。直到第二日一早听随从说,魏无羡被关在祠堂一夜,隐约听见喊疼,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量刑过重晕过去,清晨才被蓝忘机裹得严严实实抱回去。聂怀桑白着脸,匆匆与蓝曦臣道别,赶紧跑了。 所以他也没看见,传闻中“重伤”的魏无羡过了两日便神清气爽地带几个小辈们下了山,前往赤金谷夜猎了。 蓝启仁不在,蓝曦臣又频繁闭关,蓝忘机一面照顾兄长,一面代理姑苏蓝氏仙门要务,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有跟去。听说含光君不随行,在云深不知处听学的欧阳子真等人也闹着一起。赤金谷离金麟台不远,思追又写信约了金凌。少年们不知如何一传十十传百,说夷陵老祖带小辈历练,还要试用最新研制的法器,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冷冰冰的含光君还不在,各仙门小辈们便纷纷结伴前来加入。结果魏无羡刚到赤金谷,谷口乌泱泱一大群熊孩眼巴巴望着他,简直哭笑不得。想当年,温晁驱使管束这么多仙门少年子弟起码用了百来号门下修士和护卫,还不用顾他们死活。 魏无羡心知这些孩子都是仙门各家的宝贝,出不得闪失,本想就地解散打道回府,可少年们指天发誓绝不捣乱,差点给他下跪敬茶。魏无羡本也不是保守稳妥的性子,尤其瞥到金凌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再一看他身后还带了不少金氏子弟。魏无羡咬咬牙,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帮金凌把这份脸面撑起来,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少年修士们进了谷。 魏无羡事先讲得很清楚,只远观不动手。众子弟也被分成好几组,每组两名少年负责开道和断后,确保无人走失。种种打点,终于一行人在他带领下,循着那风邪盘指引爬上了谷顶悬崖处。众人一登山顶,眼前豁然开阔,将那赤金谷景色一览无遗。赤金谷乃一年久火山,谷内蓄湖,谷口朝西有决口,恰巧日落时分,霞光万丈,天水辉映,赤金一片,极是壮观。煞羽鬼鸮早出晚归,眼下倦鸟刚归巢,伏在他们脚下峭壁上黑压压一片,乍看与岩石无异。 悬崖峭壁之上,众子弟皆是满面兴奋,跃跃欲试。头一次带了这么多少年子弟夜猎的魏无羡扶了扶额,觉得自己十足老母鸡心态,这么多崽儿,一个都少不得!倒不是因为这次夜猎的对象有多难以对付,而是这赤金谷里的鬼鸮数量委实罕见。 煞羽鬼鸮虽名字带煞,但其实算不得什么难缠的邪祟妖禽。这种鸟面部长得像初生幼猫,收起翅膀时有几分呆萌可爱,展开翅膀后双翼一丈有余,翅尖漆黑带爪,个体攻击力不高,能直接拖走体型娇小瘦削之人,普通修士对付它倒不成困难。但若遇到成群煞羽鬼鸮,则万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这种鸟擅于结阵,集体振翅形成飓风将敌人吹散或卷走摔死。魏无羡估摸着,眼前的这一群煞羽鬼鸮怕是能把山顶都给扇平了。 除此一桩担忧,魏无羡低头看着指针乱飞的风邪盘,纳闷这反应也未免太反常了些,回头恐还得拆了重新检查一番。 少年们却难得见到这么多煞羽鬼鸮,几个胆大的已忍不住要凑近一看究竟。众人脚下便是不知深浅的深潭,魏无羡一边让蓝氏几个子弟看顾着不要有人掉下去,一边教少年们辨认那头顶有一抹嫣红的头鸟。可几十个少年儿郎又不都如蓝家子弟那样循规蹈矩,根本招呼不住,叽叽喳喳,探头探脑,很快就被放哨的煞羽鬼鸮发现了行迹。 众人忽觉眼前一暗,上百只煞羽鬼鸮从谷底飞升起来,开始迅速结阵。魏无羡知行迹已露,对着少年们喝道:“打乱鬼鸮队形,切不可让它们结阵振翅。”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衣摆扣在腰间,亲自拿了弓箭上阵,搭弦、拉弓、放箭,一箭射出,连贯洞穿三只鬼鸮脑心,又几个转身腾跃,多箭齐发,瞬间就已将群鸟欲成不成的阵形打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众少年目瞪口呆。峭壁之上,黑发黑衣矫若游龙,烈烈衣袂夹着一缕飞扬的红色发带,整个人在暮色中如同镶染了一层金边,如同那人嘴角狠绝不羁的笑容一般,令人目眩神迷。众少年中还有大多人是第一次和魏无羡夜猎,皆看得眼睛发直,心情澎湃。 “啧啧啧,不愧是传说中的夷陵老祖啊。”众少年窃窃私语,金凌在一旁哼了一声:“这是云梦江氏的身法,我舅舅也会的。”一名少年道:“我也跟江宗主一起夜猎过,可没见过他箭法如此精妙啊。”金凌的箭法就是江澄所授,苦练多年,在同龄修士中算的上出类拔萃。他莫名被激起些好胜心,遂也搭弓拉箭进入战局,身法飘逸敏捷,亦极是好看,只不过众少年还都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未得闲暇注意别人。 另一名少年又说:“景仪啊,这风姿真可与你们家含光君媲美了。” 蓝景仪向来最不喜欢听别人说谁比得上含光君,然魏无羡除外,便不无自豪地答:“那是,我们家含光君是什么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与之并肩的吗?你们没听过他二人在云深不知处琴笛合奏,那可真真是天籁之音呢。“ 魏无羡还未修鬼道时,也是六艺俱全、颇具声名的世家子弟,然而那时这些少年大多仍未出生,未亲见其飒爽风姿。后来江湖上那些关于夷陵老祖吹笛驱尸、催动阴虎符杀戮三千修士的故事,皆是内容血腥骇然,场景诡魅恐怖,因此他们对夷陵老祖的敬畏里畏多敬少,透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然而此刻,当他们亲眼见到魏无羡仙门正统的天人之姿时,才真正心生崇拜,甘愿追随。 “孩儿们,今日谁射得头鸟,便是头功。”魏无羡刚指点了几人身法,又抛出几张雄黄酒书写的火烟符,挡住几只欲来拖拽的煞羽鬼鸮。那符遇煞而燃,发出刺鼻的雄黄艾叶味道,是煞羽鬼鸮最不喜欢的东西。几轮下来,那煞羽鬼鸮果然不再靠近,只在头鸟指挥下奋力想要结起招风阵。 少年们听从魏无羡号令,御剑的御剑,射杀的射杀,冲破煞羽鬼鸮一次又一次的结阵图谋。只要煞羽鬼鸮无法召出飓风,魏无羡都有把握护得这群少年毫发无损。 一个时辰过去,众弟子皆有出手历练,金凌、蓝思追也表现不俗,颇能独当一面。魏无羡一直注意着藏在最远处的鬼鸮头鸟,觉得那鸟叫声越发诡异,再加上他手上罗盘跳动不止,魏无羡决定见好就收,以免节外生枝。 “景仪、子真,通知大家结束,在山腰竹林旁的空地集合。思追,去和金凌说,让他带着自己的人撤下来。”“是。” 几十个少年们正占上风,杀得起劲,如何叫的住。蓝思追他们御剑穿梭几个来回,没几个退了出来。魏无羡一边手扶陈情准备见机速战速决,一边心生无奈,觉得以后还是要拉着蓝忘机过来,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才好,自己和小辈们嬉皮笑脸多了还真是降不住。 想到蓝忘机,魏无羡摸了摸陈情,最终还是放下来,又掏箭拉弓,凝神辨认那只被群鸟掩护藏在远处的头鸟。然而他箭还在弦上,另有一箭突然射中那鸟额头,贯穿至背部。魏无羡听见身后金家子弟一片称赞之声,嘴里的话就吞了下去。平心而论,金凌这一箭十分精妙,只是他忘了煞羽鬼鸮头鸟的鸣管长在粉红头冠上,而不是像其他鸟长在头顶。那头鸟直直掉落下去,似是拼尽死前最后的力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鸣叫,那声音在山谷里反复回响,诡异非常。忽然,平静的潭水涟漪大起,整个山体都似隐隐震动起来。 魏无羡眉头一跳,心道不妙,这罗盘所指果然无误,这里还有其他东西! 下一刻,湖底突然一道黑色煞气破水而出,一尾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巨物窜了出来,嘶鸣如天边滚过的响雷。 魏无羡知道这回遇到个大的了,急急大喝:“快撤!”。 若是他和蓝忘机一处,这妖物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他独自带着几十个仙门子弟,绝不可冒险闪失。魏无羡甩出一把符纸,顿时金光大涨,将那怪兽团团围住。他又以笛声为令,急召所有少年匆忙撤退入山林。一名金家子弟可能没见过这阵势,居然吓软了腿,扑倒在地上,瞬间就被两只鬼鸮抓住往潭中扔去。金凌见状,急急御剑去救,断后的思追也立马前去帮忙。魏无羡心知二人修行不俗,且他的符咒应能困住那凶兽一时半会,便未加停留,先带着其他少年们撤离。 不多时,金凌和蓝思追便带着那个瑟瑟发抖的金家子弟回来了。大家见有惊无险,少年心性又起,升起火把,说说笑笑准备下山。火光下,魏无羡发现金凌神色不对,双拳紧握,还被蓝思追紧紧握着手腕。 魏无羡走过去,不动神色地将他俩与其他人隔开,小声问道:“金凌,发生什么事了?”金凌不答,蓝思追刚想回话,金凌就转头对蓝思追恶狠狠地道:“蓝思追,你放手,我的事与旁人何干!”魏无羡一愣,这句式有些耳熟,他还没细想就看见金凌突然伸手向蓝思追攻去。金凌毕竟已是继任宗主的人,真打起来不好收拾,魏无羡闪在蓝思追前面,背后生受了金凌这一掌。 “魏前辈!”蓝思追吓得脸无人色,魏无羡呼出一口气,忙摆手示意无事。 “金凌你又发什么脾气?”蓝景仪急匆匆跑过来,护在蓝思追前面。 金凌更生气了:“魏无羡!”这一声在夜里的山林中极为响亮,惊起了一片飞鸟,众少年听见都纷纷回头看了过来。 众目睽睽下,金凌更是窘迫,转身就往回跑,魏无羡嘴角抖了抖,伸手抓住又要去追金凌的蓝思追:“别追了,他气头上嘴上可管不住。” 蓝景仪鼻子哼了哼,问道:“思追,金大小姐又哪根筋搭错了。” 魏无羡一个眼神止住他继续追问,对着蓝思追小声道:“好思追,你先带着他们下山,若明日天亮后一个时辰我还未下山,便立刻去寻含光君。景仪,你帮忙看着点金家的子弟,就说我说的,让他们在下面等,有什么事我负责。” 蓝思追看了看金凌离去的方向,道:“魏前辈,金凌的……”魏无羡赶紧说:“好思追,先帮我带人下山,其余事不要声张,我自有数。”魏无羡说完对他笑了笑,转身去追金凌了。 “嗯。”蓝思追看着他的背影,仿若似真似幻的一段梦境,有个人对他笑着说,“好阿苑,你帮我带他们下山,哥哥在这里有事,千万不可声张哦。”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魏无羡循着金凌的方向追了半晌,才看到金凌蹲在一棵树下,目光呆滞,失魂落魄。 其实魏无羡一开始刚问完就发现了不对——金凌的剑鞘是空的。想是两人御剑救人时出了什么意外,金凌的剑掉了,而蓝思追只顾着救人,就没顾上那把剑,说不定还阻止了金凌回头去找。修士丢失佩剑,本就是丢脸的事,更何况那把剑是金子轩留给金凌唯一的念想,岁华。没有人比魏无羡更了解金凌此刻的心痛,即使当年的惨剧是因金光瑶故意设计而阴差阳错造成的,他也永远难辞其咎。 魏无羡跑到金凌面前,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金凌吓了一大跳:“你……你……你要干什么?”魏无羡邪魅一笑:“你怎么回回都问我这个问题?” 金凌把自己抱住:“你别乱来,我……我要告诉我舅舅,我告诉含光君!” 魏无羡笑道:“含光君呢,肯定是不会听你的了,至于云梦的江宗主嘛,你一个兰陵的金宗主怎么能事事都去劳烦他呢?” 金凌气得脸通红:“仙子就在山下,你要敢,我就唤它。” 魏无羡哼了一声:“次次都叫狗,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金凌满脸不屑,一副“怕狗的人还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更何况你是个断袖“的表情。 魏无羡道:“算了不逗你了,是不是要下水找剑?不脱衣服怎么下水,现在刚掉下去还能找,明日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金凌撇撇嘴,闷闷地道:“那剑没掉水里,卡在那怪物鳞片里了。我自会去把它找回来,不用你帮。” 魏无羡道:“金宗主,我好说也占了个金氏的血统,为宗主您效个力还是可以的。” 金凌抬眼看他,气哼哼地道:“你还好意思说,用着我兰陵金氏后人的身体,云梦江氏教出来的本领,偏偏要在姑苏蓝氏赖着,每次都帮着蓝思追,现在又肯帮我了?” 魏无羡蹲下身看他,笑道:“干嘛,吃醋了?” 金凌一副吃了屎的样子:“谁吃醋了?你有病吗?再说你现在灵力低微,鬼将军也没来,你那剑还搁在我舅舅那里,你如何帮我?不行你就叫……叫上些人一起。” 魏无羡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是关心我还是瞧不起我?你刚才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就要去,加我一个你又觉得不行了?想着要叫别人了?再说人家蓝思追都被你骂哭了,谁愿跟你来?” 金凌睁大眼睛:“他哭了?” 魏无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啊,景仪安慰着他下山了呢。思追从小到大在姑苏蓝氏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含光君的得意弟子。人家好心以你性命为先,你还这么凶。现在好了,思追怕是以后都不理你了。” 金凌揉了揉鼻子道:“不理就不理,也不差他一个。” 魏无羡哼了一声:“你也够了,也就蓝思追能受的了你这臭脾气。我让你多交些朋友,你也没个长进。” 金凌道:“谁说没有,要不然今日哪来这么多人?” 魏无羡无奈了:“好小子,原来是你,差点被这群毛小子搞死。你下次可别一次叫这么多人,都是家里的宝贝,少一个我也交不了差。” 金凌站起来,翻个白眼:“叫来也是你,不叫来也是你,我还以为你比我舅高明到哪去,你俩都一个样!” 魏无羡拉住他:“哎哎哎,死孩子,你去哪?” 金凌白眼翻得飞起:“不是要给我找剑吗,废话这么多,走啊!” 魏无羡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走什么走?既然卡在那怪物身上,就等天亮了那些鸟飞走了再说吧,省的它们互相帮衬。” 金凌气得无语:“又来,走也是你,不走也是你,戏弄我有意思吗?还有,把你的衣服穿好,真不知道云梦江氏怎么出了你这种人。” 魏无羡把衣服穿好,两手抱头,跟金凌靠在同一棵树下,笑道:“我以前在莲花坞的时候,你舅舅也这么说我,不还是和我一起偷鸡打枣,祸害众生。” 金凌顿了顿,忽然道:“魏无羡,你干嘛不回云梦去找我舅舅?” 魏无羡不假思索道:“没钱。” 金凌斜着眼睛看他,满脸写满了“我信你才有鬼“。 魏无羡笑道:“你别不信啊,你那死去的祖父对莫玄羽太不上心了,想我一身本事,现在御个剑二里地到头了,云梦那么远,一路上吃喝拉撒你给我银子啊?” 看金凌还要说什么,魏无羡打断他,说:“我现下要节省灵力,好明日去帮你找剑,劳烦金宗主给生个火呗。” 金凌嘴上哼了一声,身体却自觉地行动了起来,使了一个咒,将附近的干枝树叶聚拢一处。魏无羡看他难得乖觉,嘴上又闲不住了:“哎,你看我自愿留下来帮你,怎么报答我啊,不如你叫我一声大舅舅吧?” 金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想得美,我只有一个舅舅。” 魏无羡笑道:“那叔叔也行,莫玄羽也算是你叔叔吧?这样更好,小叔叔比舅舅更亲!” 金凌用符纸生了火,低低道:“我也只有一个叔叔。” 魏无羡无奈了,道:“我在你心里连金光瑶也比不上吗?” 金凌低低道:“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过一会,他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树枝往火堆里一扔:“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那么多破事,最终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魏无羡搂住金凌的肩膀拍了拍:“你要多拜拜你母亲,求她保佑你千万别遇到这些破事。”” 金凌看了他一眼,突然问:“我母亲……以前怎么叫你?” 魏无羡道:“那可多了,比如阿羡啊,羡羡啊,羡宝宝啊,羡三岁啊……” 金凌无语:“幼稚!有人说你喜欢过我母亲,是不是真的?” 魏无羡的脸在火光里半明半暗,眼神里都是温柔:“我喜欢她做的莲藕排骨汤,喜欢她在云梦等着我和江澄回家,盼着她嫁一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觉得师姐值得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金凌道:“哼,水性杨花!” 魏无羡揉了揉金凌脑袋,道:“那不一样。以前你母亲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人,那个时候的我比你现在还大些,但散漫自由惯了,没对谁也懒得对谁生那种心思。总觉得人一旦被感情所困,必然束手束脚,诸多忌讳,人生就失了趣味。如今才明白,和你心悦的人在一起朝朝暮暮,旁的那些算得了什么。” 魏无羡边说边抓了旁边的长草,开始扎草燕子。一连扎了十几个燕子,又从乾坤袋里面拿出一小堆他刚才捡的煞羽鬼鸮的羽毛,手里揉出一团幽幽的绿色鬼火,将那一堆燕子和羽毛混在一起烤了又烤,直到所有羽毛融成黑汁,把那些草燕子都染成了黑色。 金凌被吸引了目光,忘了自己刚才想问什么,伸手想碰那草燕子,被魏无羡打开了手:“别碰,让你舅舅知道砍断你的手。” 金凌不屑道:“他哪次是真的要砍我的手脚,我就服了他。” 魏无羡道:“你的手脚不怕,我的手脚怕。” 金凌道:“还夷陵老祖呢,你和我们金家那些老古董也没啥区别,我舅舅口头禅就是卸人手脚,你们还真相信呢。” 魏无羡道:“让我想想啊,砍过刺过我的剑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吧,属三毒最痛,你要不要我和你舅舅说说,给你试炼试炼,提前感受下你将来夫人分娩时承受的疼痛?” 金凌羞得大叫:“你……你说的什么浑话!” 魏无羡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是真的。当年你外祖问你舅舅,要一把什么样的剑,他说要一把剑伤最疼的。结果你外祖找的那个铸剑师刚好是个女子,便说这世上最大的痛为分娩之痛,随后就打了这把剑。你舅舅知道之后打死不要那把剑,后来我拿那把剑试了试,果真剑伤痛入骨髓,连喝了最强效的镇痛药都压不住呢。” “你又瞎编!我舅舅说过,三毒意为佛经中的贪、嗔、痴!” “哈哈哈,他这么跟你说的?你若是被三毒刺中,伤口会胀痛然后撕裂最后全身酸痛,此为女子分娩前中后之三感。你舅舅觉得自己跟个拿着产钳的稳婆似的,必须要和尚才能压得住,匆匆给改成了三毒而已哈哈哈。” 魏无羡边笑边将那些燕子收进乾坤袋,又道:“啊对了,金光瑶的东西你别扔了,整理整理有空送到泽芜君那里去吧。” 金凌道:“泽芜君要那些东西干嘛?“ 魏无羡道:“物归原主啊。” 金凌道:“也不全是泽芜君送的啊?” 魏无羡道:“放在你那里干嘛,留着过年吗?” 两人商量好第二日的计划,守到天亮,又回到前晚夜猎的地方,那些煞羽鬼鸮已经飞走了。魏无羡刚举起陈情,又回头问金凌:“真不叫舅舅?” 金凌不耐烦:“你有完没完?我舅舅只有一个,你去莲花坞商量一下?” 魏无羡假装十分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将袖笼中的草燕子撒将出去,双手结咒,大喝一声:“借羽凌空!”那些草燕子突然活了一般,扑腾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越长越大,直至长到和煞羽鬼鸮一般模样。随后,他唇抵陈情,一曲尖锐的笛声瞬间响彻山谷。那巨大的怪鱼听到笛声,果然又冲了出来。 那怪鱼一出来,便被面前毫无章法的假鬼鸮给弄糊涂了。魏无羡变换笛声轻重,指挥“假”的煞羽鬼鸮飞来飞去,迷惑那怪物左右调转身体,方便金凌找寻岁华掉落的位置。 当冥鱼将身体完全背过来,魏无羡看清楚了——这怪物是条身生双翼的冥鱼。不过此鱼有残,其双翅可能在幼时遭受重创无法发育完整,不能长成鲲鹏翔于天际,只能勉力跃出水面悬空。那鱼长期此潭中蜗居将养,身形日益庞大,里面的活物怕是都给吃尽了。所以冥鱼释放煞气,吸引了那些煞气鬼枭在此筑巢,为它镇守和觅食,又以煞气滋养鸟卵,两者得以互助共生。 那冥鱼被魏无羡做的假鸟引得转了好几圈,烦躁地张开满口獠牙,冲天一吼,如惊天响雷,轰得魏无羡和金凌心脏仿似要从胸口炸裂开来。魏无羡心叫不妙,这冥鱼怕是有些修行,他二人绝不可在此恋战。 忽听金凌大喊:“剑在左侧!”按照之前商议好的,一旦确定了岁华的方位,便换金凌掠阵。金凌将一把定身符甩出,定住冥鱼无法左右摇摆。 魏无羡笛声突然降低,那些草燕们得令迅速返回,在魏无羡脚边结成竹排状,托着他飞到那冥鱼左翅之下。魏无羡将手腕绑带解开,套住剑柄,使劲往外一拉。那冥鱼吃痛,全身鳞片倒立,数道雷煞射出! 那圈定身符被雷煞击中,迅速燃尽。魏无羡敏捷避过,但脚下草燕被击落大半,托将不住,直直下坠。金凌几个翻身躲过雷煞,回头却看见魏无羡掉落山崖,大惊失色。 “金凌,快跑,谷外见!”魏无羡一边喊,一边凝全身灵力充于岁华之上,心中暗暗祷告这副身体能被逼出些潜力,好让他御剑逃离,否则和那冥鱼在水里缠斗,才真的胜负难测。 这时,那冥鱼已经挣脱定身符,一头撞向金凌刚所在的山头。金凌一边闪身避过,一边抛洒符纸,阻那冥鱼继续靠近,心中焦急万分,不知该进该退。 眼看就要落水,那岁华突然一亮,魏无羡眼疾手快一个漂亮的翻身站上剑身,那剑一个俯冲终于挺直飞了起来。魏无羡未敢冒进,提着一口气低低地御剑滑过水面抵达潭水另一头。 岁华不是魏无羡的佩剑,他必须用更多灵力来控剑飞行。几乎在最后一丝灵力燃尽的同时,他将将滑到岸边,跌在浅水中。魏无羡忍住丹田刺痛,从水里爬起来,背上岁华奔跑上岸,一边回头确认金凌是否已经逃离,这一看,气得他差点叫娘。 不仅金凌没走,那一群少年修士又跑回来了!这群孩子看到金凌独自对抗冥鱼,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二话不说就全员加入战斗,要与那冥鱼一决高下。一时,射箭的射箭,扔符的扔符,魏无羡远远地看到法术爆炸劈里啪啦一片,简直恨不得马上回去打这群熊孩子屁股,他们怎可能是这冥鱼对手!奈何他灵力耗尽,无法御剑飞行,魏无羡摸出陈情放置唇边,心里连续闪过几套方案,皆不是最佳。 忽然,这冥鱼高举头颅,低低□□,似在酝酿着什么,魏无羡远远看见冥鱼后脊至脖颈之处,有岩浆一般的东西在白色鳞片下若隐若现,心道要遭,这东西怕是能喷火!他果断吹响陈情,一阵高亢尖锐的笛声响彻潭底。可他刚进谷便知,这赤金谷附近的腐尸怕是都被煞羽鬼鸮翻出来喂了那冥鱼,什么也召不来,此举只是暂时调虎离山罢了。 那冥鱼听见这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它的笛声,果然迅速调转头来,气势汹汹向他冲过来。魏无羡转身就往岸边的树林里跑。那冥鱼口中哇地吐出一颗巨大的火球,整片树林顿时一片火海,魏无羡感觉后背突然灼了一下,头发都烧起来了。他赶紧将岁华身旁峭壁上一扔,迅速折回岸边,扑通跳到了水里。那冥鱼看到他掉进自己的地盘,兴奋得长啸一声,纵身扎进潭水,张开大嘴就游了过来。这边,魏无羡已将身上的风邪盘解下,默念口诀,手一松,那风邪盘就被那冥鱼身上的煞气吸附过去,刚好被那冥鱼一口吞到嗓子里。 魏无羡改良的风邪盘还加了一个厉害符咒——自爆。妖煞之物自身带了多大怨气煞气,便能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冥鱼吞下一个异物,微微一愣,马上就发现不对劲,在潭水中翻腾起来。魏无羡被搅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似乎被它尾巴击中,飞出老远。他顾不得全身剧痛,只奋力往远处游。还没游到岸边,丹田已至极度虚空,忽觉胸中一滞,耳鸣气短,浑身力气尽失,四肢无法控制,立时就呛了几口水,他心道不好,人已经快速下沉。水中轰鸣一声,他只觉得被一股很强的水流拖进无尽的黑暗,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当他稍有知觉的时候,两耳还轰鸣不已,只觉得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好像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楚,头疼欲裂,浑身似乎放在火上碳烤。他被那人箍得生痛,忍不住喃喃地说了一句:“轻点,疼啊。”又再睡过去。再后来,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之前十三年间不停做着的噩梦……一剑穿心……百箭钉骨……群鬼反噬…… 说不上来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他想对一个人说声对不起,又怕他斥责。后来他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便说出了口。 “蓝湛,对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赤金谷夜猎之后,魏无羡真正再醒过来,已经身处七日之后的云深不知处静室之中。他睁开眼,见蓝忘机、蓝曦臣、金凌齐齐凑在他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由一哆嗦,“咚”一头撞到床头上,顿时眼冒金星。蓝忘机见状,立刻过来帮他头放正,又将枕头往下挪了挪。 魏无羡脑子一时短路:“多谢……” 蓝忘机眼神都变了,手突然僵住。 魏无羡反应过来,赶紧道:“不是……蓝湛,我睡糊涂了。” 魏无羡发现嗓子沙哑得像吞了炭,他忙示意要喝水。蓝忘机便坐到他身后,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拿过备在一旁的水盏,让他小口小口地啜水。 “泽芜君,金凌,你们怎么都来了?还凑那么近,吓我一跳……”魏无羡睡得太久,坐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太阳穴直跳。 “魏公子,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蓝曦臣在一旁道。 “嗯?啊……什么事?”蓝忘机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让魏无羡灵台逐渐清明,他渐渐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突然看着自己双手缠满的纱布,心里一咯噔。不过好消息是金凌腰间配着岁华,剑应该找回来了。当时他不敢带到水里,随手扔在岸上,还怕金凌事后找不到呢。 魏无羡道:“哦,从赤金谷回来啦?岁华找回来就好……” 金凌坐得最远,眼睛发红,手脚没地方放似的,嗫嗫嚅嚅道:“对不起……”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你学什么不好,学你舅舅那副样子,我这不是还没死吗?”话刚说完,他就感觉背后的人一僵,余光扫到蓝曦臣跟他直瞪眼,不知为何就是不敢说下去了,想着赶紧说点别的,又道:“我都受伤了,你还不叫我一声大舅舅吗?我保证不告诉江澄。” 金凌抬眼看他,小声叫了一声:“大舅舅。” 魏无羡乐了,乐得把自己呛了一口,猛地咳嗽了起来,胸口全是血腥味。一只手及时抵在他背后,缓缓地输入清冷的灵力。 待他咳得缓些,蓝曦臣为他把了把脉,道:“魏公子,你身上多处骨折,务必好好卧床休养,绝不能乱动。忘机,你这几日也累了,今夜便去隔间好好休息吧,千万别让他碰到接骨之处。既然醒过来了,便无需再用刚猛之药,我去调整一下药方。” “有劳兄长。” 蓝曦臣站起来,对金凌道:“小金宗主,魏公子应无大碍了,你现下也该放心回兰陵了。”这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逐客了,魏无羡也不好说什么,只叫金凌放心,云深不知处的灵丹妙药有效得很。金凌“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让魏无羡好好休息,便由蓝曦臣送出去了。 蓝曦臣出门时给了魏无羡一个很有深意的眼神。魏无羡连忙回了一个眼神,表示泽芜君你先别跑,别留我一个人应付蓝湛啊。蓝曦臣装作没看见,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还不忘把门给带上,就差下个禁制了。 蓝曦臣送金凌到云深不知处门口,二人一路无言。金凌站在门口,向蓝曦臣行了一礼,道:“泽芜君,我小叔叔的那些遗物,魏……他让我交付于您,不知泽芜君意下如何?” 蓝曦臣沉默了一会,道:“也好。那就麻烦小金宗主了。江宗主还在山下等着吧,你快去吧。” 静室里,魏无羡呆呆地背靠着蓝忘机坐了一会,两人都不说话,安静得连鬼都害怕。 魏无羡心里突突打鼓,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蓝湛怎么不说话?他不说话,我怎么知道怎么接下去?完了,完了,他这个人,我不开口他一定不会开口,我开口说得不对搞不好又像上次那样直接把我扔掉跑了。我走的时候和他承诺一大堆,一个也没守住,泽芜君刚才的眼神一定是警告我他生气了。蓝湛怕是不眠不休担心了好几日,菩萨啊快告诉我不说‘对不起’,‘谢谢你’要说什么?向他坦白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在水里晕过去了?魏无羡,你一个在莲花坞长大的人居然游个水还能游晕过去,丢不丢人?问他怎么找到我的?金凌吓成那个德行,当时必定凶险,还是不要问了……” 魏无羡天人交战半晌,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起这个头,直到坐得腿有点麻了,他无意识地挪了挪,突然腿上一阵剧痛传来,疼得他“嘶”地一声。 蓝忘机忙按住他:“别动,腿上有伤。” “哦。”魏无羡不敢细问,动动脚趾,还好还好,没残废。用头抓抓脑袋,发现头上绑着绷带,两侧头发也短了一长截:“哎,我的头发怎么了?” “烧焦了,剪了。” “……”魏无羡摸摸头上的绷带:“哇,我没破相吧?” “你还怕破相?” 魏无羡总算抓住一个话题,嬉皮笑脸道:“当然怕了,我还指着以色侍君呢。”他侧过身,想去抱蓝忘机,结果稍稍一动,胸口肋骨就一阵刺痛,疼得他没忍住,“啊”一声鼻子眼睛都皱成一团。 蓝忘机把他放平了,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躺好,胸口四根肋骨刚接上。” 魏无羡见他转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急说道:“蓝湛蓝湛,你别走,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保证好好养伤,你让我喝什么药就喝什么药,不让吃什么就不吃什么,伤好之前绝对不出云深不知处,以后……以后也绝不以身犯险,不让你担心……反正都听你的,你不要这样,我心里没底,咳哼……嗯”这一段话说得有点急,他又忍不住想咳嗽,强忍着没敢。 蓝忘机被他拉回到榻边坐下,手撑在床沿上,半张轮廓优美的侧脸尽是疲色。过了半晌,他声音哑哑地,犹如自言自语道:“担心?……魏婴,是找不到,救不了。” 魏无羡心道,糟了这天要聊死了。他眼珠一转,开始胡扯: “二哥哥,我背有些痒,你帮我挠挠呗。” “蓝二哥哥,你别不看我啊,你瞧我这个绷带像不像你的抹额啊?” “含光君,你看看我呗,你是不是嫌弃我头发短了变丑了吧。” 魏无羡边打着圆场,边用手去摸蓝忘机的手,缠上那骨节分明、纤长有力的手指讨好地摩挲。层层重绸下,他摸到蓝忘机的指尖有些细长的伤痕,似是被琴弦割伤的。魏无羡凝声问道:“蓝湛,你手怎么了?” 蓝忘机没说话,魏无羡强撑着要支起身来看。 蓝忘机回身按住他,魏无羡才发现他的浅色眼睛似乎变深了许多,全是血丝。 “蓝湛,过来。”魏无羡拉了拉蓝忘机的手臂,蓝忘机依言俯身轻轻抱住他,脸放在他颈窝处半天都没做声响。可能是小心翼翼怕压着魏无羡,蓝忘机这样悬空着抱了他好久,以至于魏无羡都看到他的背在轻轻的颤抖。 魏无羡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没事了,蓝湛,没事了,我没事了,我在呢……” “……真丑。” “什么?哦,那你帮我梳个别的样式吧。你还记得我在百凤山时候的样子吧,那时候我和江澄喝醉了瞎玩,头发被三毒给削短了,那天是我师姐帮我梳的。” “嗯。” 月色如华,烛火如豆,只有真实抱在怀里的温热体肤,热烈回应彼此的唇齿厮磨才能安抚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惊惶。 后来,魏无羡又躺了七日才能下地。他在景仪天花乱坠的描述和思追斟酌委婉的措辞中大约总结出他在水里晕过去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他的风邪盘的确让冥鱼肚子爆炸了,不过那鱼死而不僵,抽筋似的左右翻滚,一头撞在山谷决口之处。潭水顷刻泄洪,流入谷外的赤金江,湍急的水流连带把他也冲走了。 好在蓝思追自作主张,当晚和魏无羡金凌分开后就直接回了姑苏向蓝忘机求援,因此蓝忘机很快就到了赤金谷,蓝曦臣得知泄洪之事后也随即带着蓝氏门生赶到。除了蓝氏,金氏、江氏包括一些参加赤金谷夜猎的仙门都陆续派了人在赤金谷一带铺查寻找,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事发三天之后,蓝忘机才得人线索,终于在赤金谷外河流下游的一户猎户家寻到烧得通红的魏无羡。彼时他状况十分不好,一条断掉的肋骨差点刺中心脏,又感染恶寒,那猎户不懂医术,也没用什么好的伤药,就连蓝曦臣都说只有四成把握。两人连夜御剑带他回云深不知处,全力抢救了两天两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思追最后还加了一句:“魏前辈,你可别再犯险了,从知道你失踪到你醒过来那几天,含光君……含光君的样子看了真让人害怕。” 魏无羡于是听话地消停了几天,可是今天确实被夏蝉扰得太烦,便出了门去打知了。一回来就被蓝忘机逮了个正着,如今已经在床上被摸脉摸了起码三炷香了。 见蓝忘机依旧没有要放行的意思,魏无羡终于忍不住道:“蓝湛,真的没事了,我带着小辈们扎了一上午知了,比他们都扎的多。我特地试了试,摸爬跑跳一点事都没有。” 蓝忘机不语,又卷起他的裤子要看腿上的伤。魏无羡用手背挡住眼睛,闷闷地道:“我头好晕啊,蓝湛。” 蓝忘机赶紧放下他的腿,去触他的额头:“怎么了?” 魏无羡扑过去抱住蓝忘机,埋在他胸口一顿蹭:“夷陵老祖饿的头晕眼花的,含光君还不投喂,你虐待我。” 蓝忘机舒了一口气,道:“晨间买了些小食,不过有些凉了。” 魏无羡跳起来,差点撞到蓝忘机的头。他抱住蓝忘机的脸就亲了一口:“真的?含光君,我爱死你了!有没有街头那家打狗丸子,加了辣椒没?如今天气热,凉的更好吃。” 蓝忘机反手抱着他:“少食些,于药有冲。” 魏无羡腾地奔到食案旁:“哇,蓝湛啊蓝湛,这么多全是我爱吃的,还有枇杷!若是天天有这些,我保证乖乖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蓝忘机走过去刚要说话,魏无羡已剥了一个枇杷,咬着一半,把另一半直接送到蓝忘机嘴前。蓝忘机对魏无羡这样的调情早已见惯不怪,正要张嘴咬掉一半,魏无羡就把整个枇杷都吃到嘴里去,恶作剧成功后在一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蓝忘机也不和他计较,伸手把魏无羡嘴角的果汁擦干净,便要出门取午膳。 魏无羡没撩成哪能罢休,吐出两颗核,闪到蓝湛面前,挡住门:“蓝湛蓝湛,你别走。” “又作甚?” 魏无羡一手执一颗核,隔着蓝忘机的衣服,对着在他胸口两粒茱萸的位置轻轻按了按:“最近怎么这么无趣,你又做回古板小和尚了吗?” 蓝忘机睨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拉过来抵在门框上狠狠地吻了上去。两人厮磨半晌,魏无羡趁着蓝忘机不备,先咬了他下唇一口,瞬间闪到一边,装作无事人一般:“今年的枇杷和含光君一起吃,果真要甜许多。你去吧,我去冲个凉换件衣服,出了好多汗。” 蓝忘机拉住他:“少用凉水,热水已经打好了,刚好不烫了。” 魏无羡笑道:“含光君,你对我这样好,受些小伤也不赖。” 蓝忘机脸色微冷:“魏婴?” 魏无羡见事不妙,赶紧闪了:“我错了我错了,开个玩笑也这么凶啊!” 魏无羡洗完澡仍嫌热,反正静室也无外人,便未着中衣,只松松地套上一件黑绸外袍,领口微敞,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两窝线条优美的锁骨沟。蓝忘机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继续摆放饭菜碗筷。 两人喝着蓝忘机单独做的莲藕排骨汤,吃着午膳,魏无羡是不管什么食不语的,嘴就一直不停:“蓝湛,你听,是不是没有知了的声音了?你没看见我们早上打了多少,满满两大袋子。这下没什么吵你弹琴了,到时候记得去你叔父那里帮我邀功啊。” 蓝忘机脑子里闪过“云深不知处不许杀生”这条家训,然后选择给魏无羡夹了他爱吃的酸辣藕带。 “话说你们姑苏蓝氏的弟子耳力目力都不错,就是行事太过拘束。原来我在云梦最小的师弟都知道,角度好,对得准,一根签子可以串一串,他们就只知道一根签子扎一只。我原来年年在世家子弟射箭中拿头筹,靠的就是这个本事,即便你兄长当年也是百发百中,那也只能屈居我之后。” 蓝忘机似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魏无羡伸手去夹菜,突然翻手就伸到蓝忘机脑后要去扯抹额。谁知手刚伸过去,就被早有准备的蓝忘机用筷子啪地打到麻穴。“哎哟!”魏无羡叫道,“蓝湛你太坏了,你现在都是我的人了,干什么还不让我扯。” 蓝忘机难得开口回了一句:“你确定要现在?” 魏无羡拿筷子头挑了调蓝忘机下巴:“这么多天了,含光君你真坐得住啊。” 蓝忘机垂下眼不看他:“伤筋动骨一百天。” 魏无羡不满地敲碗:“那你也不用去隔间睡啊。” 蓝忘机道:“寝不语。” 魏无羡笑道:“还是那句话,你禁言我呗。” 蓝忘机拿手在他肋骨处一点,魏无羡疼得“唉哟”一声:“蓝湛,你要杀人啊,下这么重的手。” 蓝忘机淡声道:“三成。” 魏无羡想想蓝忘机那骇人的手劲,低头默默地扒饭去了,自然没看见蓝忘机的眼神在他那锁骨之处又停留了半刻,连拿筷子的手也禁不住蜷了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午后,蓝忘机与魏无羡到屋后露台消食。露台面对着一处小水塘,种满了荷花,似乎是前几年才新辟出来的,刚长出些气候来。云深不知处一向比山外凉爽,如今那些荷花才刚露尖尖角,甚是可爱。魏无羡摘了一片荷叶,盖在自己头上,回头对蓝忘机笑道:“蓝湛,你看我,把你叔父的胡须给我接上,就和莲花坞那个老打我的老头一样了,哈哈哈。” 蓝忘机望了望他,将忘机琴放在腿上,指尖一拨,一串琴音倾泻而出,高雅清脆,沁人心脾,仿佛天降甘霖,雪落松顶,将夏日的暑气一涤而尽。这是他在魏无羡受伤后,以《清心音》为基础上作的《抚灵》。魏无羡养伤之时,他每日都会为他弹奏。 不知为何,魏无羡每次听到此琴音,再烦躁的心情都能平复,且胸内灵气渐盛,运转舒畅,神清气爽。他抽出陈情,闭上眼睛,循着那琴音合奏。 琴音旷远深邃,绵长流转,如白云,如流水,而那笛声时而悠扬,时而俏皮,便如飞鸟,如游鱼,两者相逐相依,如诉衷肠。恍惚中,世间万物,皆似虚相,相视一笑,乃知红尘。一曲终了,水面倒影中,一黑一白拥在一处温柔亲吻,辗转缠绵。 因寻常弟子未有宣召,很少靠近静室,两人圈在一方小天地,虽论不上有多自在逍遥,可关起门来缱绻情意从不收敛。魏无羡伤未大好,两人晚间一直分床而睡,此刻情思难抑,更是吻得难分难舍,竟未发现蓝启仁站在荷塘对面的水廊尽头,远远地给看了个全头全尾。 蓝启仁本来是坚决不踏入静室半步的,他本想召蓝忘机询问族务和魏无羡受伤之事,恰巧听见二人合奏,不知不觉就行至此处。他本来觉得已经可以心平气地接受二人已成道侣的事实,但真看到两人亲密拥吻的场景,一股无名业火蹭蹭上窜。 “咳咳咳咳!” 听到蓝启仁的咳嗽声,两人赶紧分开。蓝忘机看一眼那瓣湿漉漉、刚刚还衔在嘴里未来得及咬一口再分开的薄唇,抬手将魏无羡领口往上提了提,又将魏无羡耳旁被他弄散的短发小心抚顺,道一句:“我去去就来”,一边整理抹额,一边从正厅转过去绕到水廊那边。 蓝忘机向蓝启仁行了礼,仍是一副谦恭雅正、荣辱不惊、挑不出半点失仪的模样,道:“忘机见过叔父。” 蓝启仁脸上起码变了了七八个颜色,举着颤抖的食指对着蓝忘机半天不知如何开口。蓝忘机脸不红心不跳:“叔父若有事,可召忘机前去,不必亲自过来。” 远远看见蓝启仁终于开启了絮叨模式,魏无羡才转到屋里,将头发散开重新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又提了一坛天子笑出来,仰头让那醇香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魏无羡一坛见了底,蓝忘机才回来。 魏无羡手扶酒坛,一条腿垂下来,坐靠在窗棂上,回头问道:“你叔父和你说什么这么久,不会又因为我骂了你吧?” 蓝忘机道:“无事,只是明日要出门处理些族务。” 魏无羡眉头一皱,从窗棂上跳了下来:“什么?明日就走?何事这么急?” 蓝忘机道:“走访支族,整理族史。” 魏无羡一听脑袋就大了:“蓝氏不是一直有一支脉专司编撰族史的吗?我记得云深不知处的蓝氏本家只负责世家交往和仙法传授。如今仙督之职空悬,金光瑶以前订的那些规矩不论好坏被一刀砍,那些仙门屁大点事也要来求教姑苏蓝氏。你去整理族史,那泽芜君一人如何忙得过来?”姑苏蓝氏最是注重仙门礼仪族史之类,当年他在这里求学时每每听得头晕脑胀,只觉姑苏蓝氏的记录事无巨细,又臭又长,于修炼毫无益处。整理族史在姑苏蓝氏绝非几日之功,是件耗时耗力的大事。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反正跟着蓝忘机,能顺便到处走走,并不算太坏。 “算了,反正你叔父在,泽芜君应该尚能应付,我们早些做完回来便是。” 魏无羡前端脸侧的头发被冥鱼之火烧过后,短了一长截。他又不是个消停的人,简单的马尾老是绑不住,又掉了许多下来松松散着。蓝忘机将魏无羡拉过来,按到椅子上坐好,解开红色的发绳,用梳子帮他把两侧的碎发梳顺,重新和里面的头发编在一起,细细结辫梳到脑后,又将尾部绾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垂髻,再用红色发绳绑好,其余长发仍披散下来,极像魏无羡前世在百凤山时的发式,只是少了几分散漫傲慢,多了几分利落倜傥。 魏无羡对这个形象很满意,又闹着蓝忘机要给他梳,蓝忘机只好坐下来任他摆弄。 过一会,蓝忘机开口道:“魏婴。” “嗯?” “你留下来看顾兄长可好?” “什么?”魏婴刚取下抹额,拿在手里顿住:“我不和你一起吗?” “兄长近日……精神越发不济……身边需要有人帮衬……” “行,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不行的。只是你多久才能回来?” “督办族史一支青黄不接,我领幼辈们上手,得空便归。” “就是不知道做多久咯?那地方在哪,你告诉我,我有空去找你。” “蓝氏各族分散而居,我回来更方便。” 魏无羡手上的梳子停了停,又接着边梳边道:“蓝湛,你们家的人啊,最不擅长的就是掩饰找借口。若是你叔父不愿,或我不便前往,你也不用为难,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我在这里也不好白吃白住的,若是泽芜君不介意,你桌上木椟里的东西我接着帮你做。”魏无羡指的那叠东西是蓝曦臣近半年来整理的□□阁书目手稿。蓝曦臣半年来以己身试禁曲上百,不得不时常闭关休整,蓝忘机便把蓝曦臣整理的手稿拿过来梳理总结,顺便誊抄成册。 蓝忘机转过头,抓住魏无羡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魏婴,在姑苏蓝氏,你不是寄人篱下,也不用小心避嫌。你我既已成亲,便不分彼此,见你如见我。” 魏无羡把他转回去,继续梳他如瀑的黑发:“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送你一程总可以吧?” “嗯。” “嗯什么嗯,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什么?” “比如,等你伤好了,我一定干得你起不来床,哈哈哈……” “好。” “……我举个例而已,蓝湛你这个人,我说着玩的啊,你别当真啊。” “君子一言。” “含光君,我还在给你梳头呢,这都梳不好了……” “字迹要工整。” “好好好,知道了,照着你的字抄行了吧。居然看不上我的字,连江叔叔都夸我有风骨,原来莲花坞外面那条街上,好多摊贩的姑娘排队求我帮着写价牌呢……” “……轻狂。” “又醋了不是,我要是处处不好没人喜欢,和你这样仙逸脱尘的俊美公子站在一起,岂不是要被世人笑掉大牙?有人觉得你好,我心里可高兴呢。” “……” 寒室。 蓝曦臣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圆月,蓝忘机将桌上的一碗汤药喝尽。 蓝曦臣回头笑道:“忘机,我突然想起你很小的时候,喝这些苦口的东西就很乖,从不需人劝,人人都道你懂事听话。但兄长知道,若是你自己决定的东西,谁也劝不了。大长老那件事,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也不会告诉魏公子。但如此一来,你就需要和魏公子分开一段时间,你可想好了?” 蓝忘机道:“嗯。” 蓝曦臣道:“但明早就出发,确实仓促了些,忘机可要兄长去和叔父说一声?” 蓝忘机道:“不必,早去便可早回。”蓝忘机顿了顿,又问道:“今日江晚吟来过?” 蓝曦臣道:“嗯,你恰巧下山了,他来去匆忙,把云梦那批药材放下就走了。” 蓝忘机道:“那魏婴……” 蓝曦臣道:“没有,江宗主也没提。我送他出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魏公子带着一群子弟在后山扎蝉,他看了一会,便下山了。” 蓝忘机低头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蓝曦臣道:“忘机,一提到他你就生气,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唉,蓝氏与江氏世代要好,这十几年,你对他也就罢了,江宗主不知为何,也对蓝氏十分疏远。四大家族本应相互扶持,可能当年我只与大哥、金光瑶结拜,让他多心了。” 蓝忘机垂着眼眸,道:“不是。莲花坞被烧,江晚吟一直归咎于魏婴在温晁手下救我之举。” 蓝曦臣道:“难怪……当年江枫眠死的突然,想是未来得及与他交代。这其中内幕我也知晓一二,看来我须与他谈一谈才好。如今仙门秩序混乱,各门派之间龃龉又生,封阴冢异动不断,四大世家不可再心生隔阂。” 蓝忘机道:“江晚吟言语粗秽,金凌被他教得跋扈无礼,我不喜。” 蓝曦臣道:“忘机,江宗主和魏公子自小一起长大,曾经感情深厚不输你我。魏公子连金丹都能剖出来给江宗主,可见他对云梦江氏的感情。他二人的心结才是真正的伤疤,魏公子只是不愿把这块伤疤揭起来给你看罢了。金凌父母当年的事情,魏公子难辞其咎,对金凌自然多些包容照拂,更何况,金凌和我们家思追景仪不也挺好的吗。蓝江金三家交好,魏公子想必也是乐于看到的。世家关系关乎仙门大局,刚好云梦江氏下月的清谈会也邀了我去,我权且一试,至少让他……咳咳……”还未说完,蓝曦臣便低低地咳了起来。 蓝忘机倒了一杯热茶,端给蓝曦臣助他缓解,低低道:“兄长抱恙在身,忘机却无法分担一二……魏婴可信,兄长若有要事,可托付于他。” 蓝曦臣拍拍他的手,笑道:“好,我知道。你们二人既是道侣,我便视他如家人。对了,你的药我交给随去的弟子,你记得按时服用,陈年旧伤复发,终究不是好事,还需注意不要过度劳累,再大的事,兄长还在呢。” 蓝忘机道:“嗯。兄长本在闭关,忘机因魏婴之事多有叨扰,实在歉疚。” 蓝曦臣笑道:“都是一家人,不是忘机自己说的吗?魏公子那边都安排好了?若需要兄长帮忙,但说无妨。” 蓝忘机道:“还未谢过兄长将祭酒室辟给我。此去数月不知归期,若他酒喝完了,兄长便着人给他悄悄送去,免得又半夜翻墙犯禁。” 蓝曦臣轻轻捂嘴,笑道:“魏无羡这个人,着实潇洒浪漫,恣意随性,但又赤子情怀,不失侠义。我还记得当年江枫眠来接他回云梦时,远远听到他在抱怨姑苏蓝氏家规繁琐,难得他居然现在愿意跟你回来,倒是没辜负你多年执着。” 见蓝忘机眉宇间不觉多了一丝温柔,蓝曦臣突然感慨道:“兄长真心为你高兴,总算有一件事未违背我的期望,不像……不像……”蓝曦臣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蓝忘机道:“兄长,逝者已矣。” 蓝曦臣将不适压下,浅浅笑道:“忘机,我当年也和你说过这句话,你记得吗?可向来医者不自医,度人不度己。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既为蓝氏宗主,便由不得我半分任性妄为。何况我还答应过娘亲,一辈子护着你这个弟弟呢。” 蓝忘机道:“忘机自小得兄长爱护,此生之幸。” 蓝曦臣道:“兄长也是人,也有护不住的时候,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忘机,你要好好的,若有任何难处,千万别闷在心里。” 蓝忘机道:“嗯,兄长亦是。” 蓝忘机从蓝曦臣那里回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树梢,看见魏无羡盘腿坐在院子角落里,背着他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他走近一看,魏无羡面前一堆黑黑圆圆的颗粒,不是兔子屎是什么?可是他们的兔子养在云深不知处另一个地方,怎么会有兔子到这里来拉屎。 “魏婴,你在干什么?” 魏无羡回头一见是他,整个人都笑得明亮起来:“啊……你回来了,我都没听见。哦,没什么,一个失败的小阵法。” 蓝忘机把魏无羡从地上拉起来,帮他拍了拍后面的杂草:“夜间天凉露重,回屋吧。” 魏无羡边随他进屋边道:“嗯,我刚才去喂了兔子了,它们也太小气了,我骂两下就缩到树洞里再也不出来了。” “你又捉弄它们了?” “没有,看你说的。你叔父不是回来了吗?我就是过去给小苹果打个招呼,让它别又在早课的时候瞎嚎,要不然明天就开荤吃驴肉了。” “无事,思追会照看它。” “什么?思追明日不跟着你去吗?” “嗯。” “那谁跟着你去,修史这么繁琐的事得多找几个细心的孩子。” “我让叔父另点了人选。” “也好,今日我看到几个弟子倒是射箭的好苗子,想让思追景仪他们几个跟着一起练箭,万一下次清谈会要比试,姑苏蓝氏也拿得出手。” 蓝忘机试了试水温,帮魏婴把衣服解开:“嗯,随你,只是小心胸口的伤。明日我卯时就出发,你若想多睡一会……。” 魏无羡道:“打住啊,说好了要送你的,而且不是送到山门口,是送到码头,彩、衣、镇、码、头。”他刚要去解蓝忘机的衣服,蓝忘机侧身避过:“你先洗吧,我过会儿。” 魏无羡不满:“干嘛啊,你明天都要走了,一起沐浴也不行吗?” 蓝忘机道:“听话,这是药浴,我不用。” 魏无羡只好进了浴桶,露出一颗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蓝湛:“蓝湛,晚上不要去隔间了好吗?求你了……” 蓝忘机打开桌上温着的药盅,果然一动未动。魏无羡心下一紧,糟了!把药给忘了。他一点一点下蹲,把自己全部没在水里,一会儿就被人拉出来了:“怎么又不喝药!” “忘了……唉你别生气,我喝我喝,我连洗澡的药水都可以喝了。” “胡闹……” “……含光君,你们姑苏什么东西都比外面的苦十倍,真的。好怀念温情啊,她的药可没这么苦,扎扎针还挺舒服,可惜了,她那些医书和论述手稿都烧光了。” “喝完,我今晚就不去隔间。” “当真?给我给我,我连碗都能给你吃下去。” 亥时,在魏无羡一口气喝光了姑苏蓝氏秘制的极苦汤药之后,蓝忘机没坚持在隔间睡,两人相拥在被子里和衣而眠。 魏无羡喝完了药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了。蓝忘机看着怀里的人,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久久无法入眠,耳边一直环绕着蓝启仁午后的叮嘱。 “忘机,我知你定会主动请缨,但,只我蓝家这一桩便需数月之功,那仙门百家桩桩件件,皆因魏婴而起,若他们都来求,你可都要尽数揽下?” “忘机责无旁贷。” “……既如此,便去罢。只是,族史兹重,须克己重礼、严守族规,不可入族门不宿,不可道侣随行,你可知?” “知。” “那明日就出发吧,大长老那情形,怕是……你既去暂代他弟子行事,该行的礼,尽的孝,也都一并代了吧。” “是。” 月光照进窗棂,室内一片静谧。蓝忘机在魏婴头上轻轻一吻。 上天怜我,还君于世。吾愿倾尽此生,为你抵挡千夫所指,保你不再颠沛流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第二日一大早,蓝启仁、蓝曦臣带着门生子弟,将蓝忘机送到云深不知处山门处。思追景仪都被留下了,蓝启仁另点了几名弟子协助蓝忘机。魏无羡在赤金谷受伤后,江澄就派人把随便送还过来。难得他今日起了个大早,一身利索的打扮还配了剑,步履轻快地跟在蓝忘机后面。蓝忘机向送行诸人作揖道别,魏无羡却站在出发的队伍里,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看得蓝启仁吹毛瞪眼。 蓝启仁道:“魏婴,你站过来,你又不去。” 魏无羡道:“我知道,我送他一程就回来。” 蓝启仁瞪他:“你……” 蓝曦臣道:“忘机此行定得匆忙,或还有些事要交代魏公子,便路上说罢。” 蓝忘机也道:“叔父,请允他送忘机一程。” 蓝启仁被两个侄子堵得直吹胡子,当着门生子弟又不便发作,只好冲魏无羡道:“回来后立刻来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魏无羡撇撇嘴:“哦。” 然后蓝启仁赶苍蝇一样把他们赶走了。 其他几名弟子远远走在前面,魏无羡和蓝忘机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一路说着话。魏无羡无意间瞅了瞅蓝湛的腰带,问道:“这腰带你重新系过了?我怎么觉得我早上不是这样系的。”又瞅了瞅蓝忘机的衣领:“还有这衣服……我就找了一件中衣给你,你这穿了几件啊?” “今日叔父来送。” “我弄错了?那你为什么不说,这段日子岂不是每次给你穿衣服的时候都穿错了?哎呀,都怪你们姑苏蓝氏的衣服太复杂,不好脱也不好穿,每次你脱我的衣服都比我脱你的快,上面又是族徽又是咒术真言的。我的衣服就没这么多顾忌,你每次看也不看就撕了。” 蓝忘机忍不住道:“你……小声点。” 魏无羡憋着笑,那手指在蓝忘机的手心写了一个“不行”。 蓝忘机翻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等我回来,再教一次。” 魏无羡摆手道:“不学了,不学了,你那哪是教啊,你剥我就和剥莲子一样,我连你腰带还没摸着呢,就已经□□了。含光君,你说我以前也算是样样第一,不谈灵力,现在的身手也不见得比你差,怎么在床上就被你吃得死死的呢?我好歹也是威慑四方的夷陵老祖,床上留脸面,床下好相见,是不是啊,含光君。” 蓝忘机道:“如何留?” 魏无羡想不到他随口哇哇乱说一气的,蓝忘机还真一本正经地会问他,问得……问得还不好回答。他赶紧岔开话题,抓住蓝忘机的手,神神秘秘地说:“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他转头对随行的几名蓝氏子弟喊道:“你们可都会御剑?”几名弟子点头称是。魏无羡道:“那好,今日你们含光君想考验你们御剑本事如何?两个时辰后,彩衣镇的码头见。若是谁晚于两个时辰,就罚……罚……什么啊,含光君。” 蓝忘机道:“每日午时御剑百里。”魏无羡心叫乖乖,蓝家这严苛的惩罚方法,还不得把人给晒晕了。 含光君都发了话,这些子弟们便知道这不是玩笑了,于是纷纷解剑捏诀。 魏无羡道:“等等等等,你们中谁最早开始御剑修行?”众人指着一个年轻修士。蓝忘机并不问魏无羡为何关心,只向那人道:“尚勤,你过来。” 魏无羡问道:“尚勤是吧,去年御剑考核如何?” 蓝尚勤答到:“魏前辈,尚勤每年御剑考核均为甲等,曾做过两次信使。” 魏无羡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当对你多些考验,看你轻衣简行,我便给你加些负重吧。”那蓝尚勤不知所以,只见魏无羡将蓝忘机胸前的抱琴布解开,取下忘机琴,又要给自己背上。一群蓝家子弟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含光君一向琴剑不离身,魏前辈就这样把忘机琴托付另一个人背,含光君……居居居居然……没生气?! 下一刻,一向冷漠淡然的含光君一个箭步上前,从魏无羡手上几乎是把琴抢过来。众子弟缓过来,心想果然如此,正准备看魏无羡被蓝忘机怎么训斥。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怀疑了人生——一向不让人碰忘机琴的含光君竟、然、亲、自上手帮尚勤背上,还帮他在胸口系好打结。名震天下的忘机琴啊,这天大的荣誉,为什么不是自己啊! 蓝忘机向随行子弟们道:“注意灵力盈耗,量力而行。”遂示意让他们即刻启程。 摆脱一群小的后,魏无羡拉起蓝忘机的手,就从旁侧的山间小路跑到一处山壁前。魏无羡扒开一簇人高的野草,山壁上露出一条十分狭窄的石缝。 “让哥哥带你见识见识!”魏无羡拽着蓝忘机侧身就往里钻,蓝忘机在他后面一直注意着魏无羡的头顶和脚下的尖石。 待出了那山壁另一头,是半山腰的一处石台上。放眼望去,他们所在之处应是在两座高山的夹缝之中,对面的树木山石在急行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魏无羡笑嘻嘻对蓝忘机道:“蓝湛蓝湛,你可来过这个地方?” 蓝忘机摇摇头:“从未。这是……后山?” 魏无羡:“是啊是啊,这可是到彩衣镇的近路,我都差点忘了。我那会儿来你们这求学的时候就发现了,老早就想带你来的,可你那个脸哪,整天对我就挂着两个字,不是‘无聊’就是‘胡闹’。你之前说过你不拒绝我的哦,敢不敢玩一把?” 蓝忘机看了看他腰间的随便,道:“御剑?你灵力……” 魏无羡哈哈大笑,跳到蓝忘机背上:“当然是共乘一剑,含光君,好不好?” “好。”蓝忘机一只手托着魏无羡,另一只手捻诀,一道蓝光“嗖”地出鞘,稳稳地停在蓝忘机脚边,然后驮着两人缓缓沉入了云雾之中。 云深不知处位于姑苏城外的深山之处,周边皆是群山峻岭,常年云雾飘绕,因此不管是来访修士还是门下弟子都是特地绕开云雾,低低地沿着树林或河流上空空旷之处御剑,以免撞上山石。 甫一上剑,魏无羡便从蓝忘机背上爬下来,双手抱着蓝忘机的腰,心情激动地无以言表。耳旁的山风呼呼作响,魏无羡大声喊道:“蓝湛,你信不信我?” “信。” “那好,前面的峡谷区,你听我指令。” “好。” “蓝湛,前面风很大,要准备好了,三、二、一!” 突然之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斜后方涌来,几乎是将两人连剑吹入了狭长的峡谷区。 卷入狂风中的那一瞬,蓝忘机反箍着魏无羡,魏无羡也紧紧抱着蓝忘机,两人连翻了好几个圈。 “蓝湛,专注控剑!我助你平衡!” “好。” 两人一剑,毕竟与一人御剑不同,两人摸索了一会,很快找到了气流前行的方向。借着峡谷风的劲力,避尘载着两人在云雾笼罩的峻岭险谷间急速穿梭。魏无羡双手牢牢抱住蓝忘机紧实的腰腹,脸紧紧贴在蓝忘机耳边,没有平时半点放浪无羁的样子,只全神贯注发出指令:“左……右……上……侧身……翻转……矮身……俯冲……”峡谷狭长蜿蜒,好几处天生石桥、穿山溶洞,极是险要,而那峡谷风强劲迅猛,云雾行得极快,视野所及之处却有限,稍有不查或身手不济,便会撞到山腰乱峰或横斜树冠,轻则受伤坠剑,重则粉身碎骨。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个指路,一个控剑,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一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而潜底,忽而抬头,每次似乎堪堪要撞上,都巧妙敏捷地旋身避开,十分惊险刺激。分明是一黑一白两个人,但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不管是翻腾转身,还是升降闪避,皆心意相通、行止同步、状若一人。借着风力,二人踏风破云,穿峡过洞,飞燕般瞬间行了几十里路。 魏无羡少时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因蓝启仁外出除水行渊曾有一段短暂的逍遥时光,他瞎逛时发现这处地方后曾神神秘秘想诱江澄一起来通关,哪知江澄只听他描述了一遍,立马就变了脸色,威胁他要是敢偷偷去立马写信告诉虞夫人,反正左右都是给他收尸。也不怪江澄谨慎,这峡谷风猛烈异常,早已超出了仙门御剑要诀中“风吹柳梢垂”的极限,从来都是修士御剑的禁区。但这些禁区在当年艺高人胆大的少年魏无羡眼里,正是猎奇消遣的好去处。魏无羡常常独自跑这里来浪,中间也曾失败受伤,擦干伤口撕下衣角绑好再来。几次下来终于顺利通关。他每每想到蓝忘机在碧灵湖御剑只拎着他衣领的样子,就想着把蓝忘机拉来比试一番,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谁知那段时间蓝忘机一直躲着他,不久之后他又因为和金子轩打架提前回了云梦,此事便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再后来,他失了金丹,绝了御剑的念头。虽然他故意不再携剑出行,蓝忘机却御剑带了他两次。一次他记得,是温宁发狂打破他伏魔洞结界的时候,另一次他不记得了,是蓝忘机将神志不清的他带离不夜天,俱是不堪回首,难言欢愉。直到最近,魏无羡疗伤疗得太无聊才想起云深不知处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刺激所在,便想试试这样二人同行、心剑合一的冒险玩法。与其说是冒险,不如说这是魏无羡一个小小的少时心愿,如今终得偿还。 一番惊险刺激后,两人顺利的通过了峡谷到了相对开阔之地,回想之前重重惊险,俱是心如擂鼓,兴奋难抑。眼前风势减缓,连云雾也淡了不少,影影绰绰看到一帘飞瀑就在不远之处,空中挂着一条彩虹,美景如画。 蓝忘机睁大眼睛:“这可是彩衣镇的仙女瀑?”彩衣镇坐落在落英山下,山脚有瀑布,山形似少女摘花,瀑布上空常年彩虹不散,远远看去如同少女身上的彩衣一般,所以这里才被称为彩衣镇。若是平时御剑,即便是蓝忘机这样的修为,从云深不知处沿风缓之地绕行前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如今借着风力从山间峡谷的捷径行来,竟然连两柱香的时间都不到。 魏无羡在他身后兴奋地大喊大叫:“蓝湛,好玩吗?爽不爽?你可是仙门百家第二个通关的修士哦,快感谢我!” 蓝忘机问道:“你……和别人来过?” 魏无羡道:“且,那时候江澄怕死,带上聂怀桑我怕死,你又不理我,我又不想理金子轩,其他那些人御剑还差了点意思,所以……除了本老祖,你是第二个!不过你是第一个一次就通关的,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你以前独自闯关?” 魏无羡一手搭在蓝湛肩膀上,笑眯眯地道:“是啊,如今是我们两个人啦。含光君,你看我们是不是就是那个天设一双,地设一对。哈哈哈哈哈哈……蓝湛啊蓝湛,你现在可后悔当年不愿跟我做朋友,要不然这些好玩的地方,我早就带你来了!” “没有。” “什么?没有什么?” 蓝忘机突然转过头,轻轻一弹魏无羡的额头,道:“胡闹。” “不是吧,含光君,你这大半年跟我胡闹得不也挺开心,想想没有我在你身边时,你该多无趣。” 蓝忘机将剑御至一处背风之地,稳稳地停住避尘,返身将魏无羡抱入怀中。岂止是无趣,十三年日复一日毫无回音的时光漫长得让人害怕,连他自己都曾以为,这个推开自己心里那扇窗,满面含笑大喊着“蓝湛,我回来了”的少年,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魏无羡凑近蓝忘机耳边道:“避尘可真稳啊,看起来御着剑那什么也不是不行啊?” 果不其然,蓝忘机耳垂就红了。魏无羡最喜欢看他这副欲羞不羞的模样,也不管两人还站在一把剑上,凑上去就含住蓝忘机的耳垂,卷着舌头舔了两下。“蓝二哥哥,你干嘛害羞?不准说我不知羞哦,这里都没有人,妖魔鬼怪都没有一只,我不知道跟谁知羞。” “别闹……御剑不可嬉戏。” “不行不行,你还没说,刚才好不好玩?我等了两辈子才把你带了来,你到底喜欢不喜欢?” 若论修行,人们皆道含光君琴剑双修第一人,殊不知蓝忘机五岁便能御剑,在此一项天分极高。当然除却天分一说,御剑几乎是所有仙门男子最喜欢的课业之一。可就算修为再高,他也不会无事来冒险,那是长期在姑苏蓝氏严苛教导下的性格使然。魏无羡却像一道光,每每为他劈开崭新的世界,领略别样的潇洒人生。这一路行来,虽然地势险要,连他也不敢疏忽托大,但他无论看到如何景象,皆全然相信魏无羡的判断。魏无羡显然对这个地方极为熟悉,准确地指引他避开每一个惊险之地。极速御剑的刺激感让他心潮澎拜,与魏无羡同心协力的默契更让他回味而沉迷。 魏无羡看蓝忘机不说话,兴头被浇灭了一半,捏住蓝忘机的下巴道:“不是吧,忘机兄,你不会真的这么闷吧。” 蓝忘机道:“喜欢……但是……” 魏无羡一张俏脸猛地抬起来,眼睛里满是开心,叫道:“打住,没有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就像我喜欢你,永远没有但是。”说罢他抱住蓝忘机的头,狠狠地亲了一口。 沉默片刻,蓝忘机强势地搂过魏无羡的头,凶悍地撬开他的双唇,魏无羡自然紧紧的扒着蓝忘机的后背,热情的回应。两人立于半空,衣袂飘飘,貌若谪仙却吻得浑然忘我,不顾脚下的避尘颤颤巍巍,摇摇欲坠。末了,蓝忘机仍轻轻咬了魏无羡一下,魏无羡玩心大起,挑衅地抓了蓝忘机身下一把,那避尘忽然倾斜,两个人一起翻了下去。 蓝忘机大惊,牢牢抓住魏无羡腰身,心中默诀,一道蓝光飞速下坠来救。魏无羡丝毫不慌,还趁乱在蓝忘机嘴上“啪叽”一口,蓝忘机不防他来这么一出,被魏无羡一掌拍在胸口给送上去。 “魏婴!”蓝忘机眼睁睁看他仰面掉下去,全身失血般瞬间凉了个透。忽见魏无羡口中吹哨,一道炫目的红光从他腰旁破鞘而出,飞速地在空中地转了两个圈,显摆一样留下一串红色的尾巴,刚好落在魏无羡的下方,稳稳地接住了他。 魏无羡脚踏随便,衣袂飘飘,一根红色的发带在脑后被风扬得老高。他回头向上方的蓝忘机笑道:“忘机兄,来追我啊!”说罢,箭一般地往那仙女瀑冲过去了。 蓝忘机一时被他那明媚的笑容晃了眼,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碧灵湖与他并肩战斗的少年:灵动如燕的身法,潇洒随性的神情,似乎是天地间最绚丽的一道光,让人一眼终生,日思夜梦。 那仙女瀑虽已目之所及,但仍需御剑一段路程。魏无羡此刻金丹未结,那身微弱的灵力会快速消耗而无以为继,搞不好就一头栽下去,十分危险。蓝忘机不作他想,全速追了过去。 虽然莫玄羽这具身体资质不高又错过了结丹的最好时期,但魏无羡重生已近一年,修为也在慢慢积累增长,操控灵力也日渐熟练。自从发现这身灵力也能勉力御剑之后,魏无羡无事便时常悄悄练习。当日温宁把随便留在莲花坞,他又不想回去和江澄又发生什么不愉快,所以一直没有回去取。直到最近他在赤金谷受伤之后,江澄不知为何又派人把随便送过来了。此剑剑灵已成,能部分弥补魏无羡自身灵力的不足,彼此又相互熟悉,所以就算是蓝忘机,也没那么容易很快就追上他。 魏无羡回头看蓝忘机在身后越来越近,眉毛一挑,坏心又起,陡然转弯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改另一个方向行去。 “魏婴,你停下!” “你来抓我,抓到我,随便让你罚……哈哈哈哈。”魏婴逗得他着恼,更是兴奋难抑,心道就算抓到了,也是把剑拿给你罚,赢不了御剑,在斗嘴这件事上也落不了下风。他玩得高兴,把自己之前受伤时对蓝忘机承诺的种种听话忘得一干二净。 蓝忘机咬牙切齿,忽而又觉得自己这个心情十分熟悉,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无羡不怕死地在前面打着转儿地诱他:“蓝湛蓝湛,你快来啊!”。 蓝忘机忽然双手捏诀,避尘蓝光大涨,配上一身白衣翩飞和那一脸冷漠昳丽,真是俊美无边,恍若天神。 魏无羡还没欣赏够,蓝忘机已经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了。魏无羡一边凝起全身灵气灌注于随便之上,一边道:“哥们儿,你可是有剑灵的,碧灵湖那会避尘可是赢了你的……唉唉唉……”脚下红光大涨,嗖地就蹿了出去,幸亏魏无羡身法好才没被掀翻了去。 转眼工夫,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已绕过两重山,激起一片山中飞雀。眼见蓝忘机只有三尺之距,魏无羡突然调转身子,急急刹车,轻飘飘从蓝忘机身边闪身而过,然后蹲身在剑上让随便直直坠了下去。蓝忘机也一个干净漂亮的转身,随着魏无羡俯冲下去。待到半山腰,魏无羡忽然回头朝蓝忘机一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闪进了一个山洞。蓝忘机稳稳地控剑转弯,紧跟其后。 那山洞洞口虽不大,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魏无羡在前,洋洋洒洒抛一串照明符,金光银光红光一片,将山洞两侧石钟乳映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蓝忘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美景。洞里空间很大,且有符箓照明,并不影响御剑,只几个转弯之处需小心避免碰到尖锐的石乳。 “蓝湛,你进来没?”前面传来魏无羡的声音。 “来了。” “再不追上,前面就输了啊!哈哈哈……” “你小心点!” “知道了,快来追我!”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洞中穿行了一会儿,蓝忘机见魏无羡扔下的符箓越往后越是火光微弱,心里有些着急了。 “魏婴,快停下!”话音刚落,忽听水声渐响,越往前行湿气越重。果然,魏无羡是把他引到仙女瀑所在的山后,又从一个山洞穿回来,山洞的另一口就在瀑布之后。 这时,魏无羡已行至瀑布之处,虽然灵力耗尽,可回头一望,见蓝忘机还没追过来,得意得不行,大声喊道:“含光君,我可到了,如此美景你输给我也不亏哈哈哈,瀑布外见!”提起一口气便冲出水帘。 不一会儿,蓝忘机也穿过瀑布,越过潭水,稳稳地停在岸边。此时正值盛夏,那潭水边大片大片的野花,姹紫嫣红,争奇斗妍,偶尔微风扬起万千花瓣,与彩蝶共同纷飞,映着潭水上方的彩虹,极是好看。 蓝忘机未见魏无羡身影,丝毫没有心情欣赏这番美景:“魏婴,你在哪儿?魏婴?回答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飞瀑湍流之声震耳欲聋,蓝忘机闭眼凝神,左手执剑,右手食指不轻不重地往剑身一弹,身后瀑声渐止,竟是渐渐冻住。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终于从一堆半人高的花丛里响起:“我在这里呢,蓝二哥哥!” 蓝忘机收回灵力,走近花丛,见魏无羡闭着眼枕着手,躺在一片紫色的小野花中间,唇色很浅,头发和脸上都沾着些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睡了一觉了。”蓝忘机无语,他二人分明前后脚到。魏无羡睁开眼睛,长发铺满在花丛之中,笑容灿烂得刺眼:“怎么,蓝二哥哥输了御剑,便要在我面前秀修为了吗?” 蓝忘机摇摇头,单膝跪下,将魏无羡一只手拿过来。这几天魏无羡已经太熟悉他的这番动作,知道他又要检查自己的身体了,立刻就把手收回来抱在胸口。 “嘿,含光君,你要摸就摸个遍,全身上下雨露均沾,别老摸我手腕,其他地方会不高兴的。” “你……不知羞!” “羞什么?”魏无羡坐起来,一把拉住蓝忘机前襟就往自己身上撞:“要这样吗?啊啊啊,来人啊,有人啊,有人要强……” 蓝忘机一手捂住了他的嘴,魏无羡突然使劲吸鼻子,嗡嗡地说:“蓝湛蓝湛,我要打喷嚏了……啊……”蓝忘机果然收回手,伸手去找手帕。魏无羡见他又上当,捶地大笑,倒在他得怀里,眼泪都快出来了。 蓝忘机扶住他,待魏无羡笑得停下来,便拉下了脸:“你金丹未结,刚才御剑怎可那般胡闹?” 魏无羡道:“我这身灵力虽然低微,但尚且能用。再说不用白不用,不试试怎么知道到底能撑多久!新铸的刀还要以血开刃呢,修炼就是得练,得实战,不是抄家训背族史就能练出来的。平时摸摸自己的底线,真到危急之时才知道该战还是该跑。再说,随便有灵,省了我不少力气。反正你在,我摔下去也不怕,含光君总会保护我这个柔弱男子的嘛。” 蓝忘机从来嘴上占不了便宜,也不和他瞎扯,问道:“现在可有不适?” 魏无羡闭上眼睛,一把将蓝忘机拉下来:“有啊,阳光好刺眼啊,蓝二哥哥,你过来陪我躺躺,这里到彩衣镇码头也就几步路,他们且早着呢。” “逞强!”蓝忘机知他定是耗尽灵力之后,身体困乏,在他身旁并排躺下来,又嘱咐一句:“我不在时,绝不可单独御剑。” “好好好,遵命遵命。”魏无羡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伸手在蓝湛脸上一顿瞎摸:“蓝湛,借抹额用一下呗!” 蓝忘机拿住他手,问道:“作甚?” 魏无羡道:“借一下嘛,刺眼。”刚说完,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条细长的冰凉事物。魏无羡将抹额在自己脑袋上绕了两圈,把眼睛蒙上。他心里高兴,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来。 “这是哪位风华绝代的仙子到了本老祖的地盘,你在我这里可猎不到什么东西?要猎的话,只有本美男子一枚。” 片刻,魏无羡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压过来,两片冰凉的薄唇覆上了自己的双唇,霸道依旧,却是温柔而自信。魏无羡两只手也缠上蓝忘机的脖子,两人在花丛中辗转亲吻,唇舌翻滚,吞吐着对方的津液,檀香花草香融在一起,恣意地在这天地间享受着对方热烈的爱意。 良久,魏无羡稍稍错开两人的嘴唇,蓝忘机紧接着就往前挪了一寸,是不想停下的意思。魏无羡偏不,双手捧着蓝忘机的脸,鼻尖对着鼻尖,声音低低地:“蓝湛,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叫‘魏婴’的时候,都叫的……反正让我心痒痒,就是爱得不得了,恨不得就把命给了你,随你怎么干……” “魏……婴。” “哈,含光君你真的学坏了。这次是你撩我的,撩完不准跑是你说的,我不管,你必须要负责……他们还有一会才能到,我们抓紧些,好不好?” “……” “我又解不开你的裤子了,你这带子在哪……好烦……快点帮忙……” “……好了,唉,别解上衣……” “好好好,你快进来嘛……” “压到你胸口时要说……” “哎呀,蓝湛……不该有废话的时候你话怎么这么多……” (crab爬过……) 魏无羡松开抓得满手花香的双手,瘫倒那一片紫色的花丛里,大力地喘了两口气,才将神智收了回来。平日二人□□之后,他总是心里满满餍足,今日却觉得空落落的。他将抹额摘下,见蓝忘机正在用那张手帕先为他擦拭余浊,又叠起来用干净的一面擦自己的。 魏无羡想了想,用手指沾沾自己那根顶尖上的一点白,点在蓝忘机那顶尖上,笑道:“老祖封印,要乖些哦。” 蓝忘机笑了笑,凑过来隔着上衣吻了吻魏无羡的心口:“我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会工夫,两人整理妥当,蓝忘机坐在那里正了正抹额,见魏无羡仍侧躺在花丛中,支着手看他。蓝忘机问道:“看什么?” 魏无羡把抹额垂下的尾端放在手心,手指轻轻揉搓着上面的卷云纹路,再顺沿而上,慢慢抚到蓝忘机脑后的青丝,用指腹慢慢打圈摩挲,就这样看着蓝忘机,突然扯了个笑容,道:“你怎么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一会看不到了,让我再多看一会。” 蓝忘机每次听到魏无羡这么直白的赞美,说不出羞涩更多还是高兴更多,只是那万年冰封的脸仿佛开山化雪,漾出些许笑意,更显得俊美不可方物。不知是谁先张开了双臂,两人又吻在一处,齿间唇畔皆是对方的滋味。 两人心知时间不多,不可耽误行程,也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礼数,只能将未尽的心意、难诉的离情付诸唇舌之间,愈加使劲的拥吻对方。两个胸膛被紧紧地箍在一处,恨不得把心都压在一起,连喘息的时间也舍不得分出半刻。 正吻得难解难分,魏无羡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一旁倒去。蓝忘机感觉到怀中的人忽然下沉,心中大惊,连忙唤道:“魏婴?魏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七、依依离别情 魏无羡脸色苍白,额头和鼻尖沁出点点汗水,软软地靠在蓝忘机怀里,眼睫微颤,似乎极是不适。蓝忘机忙查探他胸口伤处,并无不妥,又探其脉搏,果然脉象紊乱,时快时慢,十分异常。 魏无羡晕晕沉沉中察觉到蓝忘机正在为他把脉,努力想清醒过来,却好似在坠入黑暗深渊的边缘挣扎,浑身无力,神智始终无法聚拢。他心里怕蓝忘机担心,趁着灵台尚存一丝清明,喃喃道:“抱我睡一会儿……”蓝忘机的声音在很远处传来,嗡嗡地听不清楚。忽然一股强劲的灵力自手上传入,魏无羡非但没觉得舒缓,反觉得血气上涌,全身如针刺般难受。他无力挣开,只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说:“蓝……湛……不要用灵……痛……”说完,实在是撑不住,彻底昏厥过去。 蓝忘机赶紧停了手,急急将魏无羡打横抱起,奔到一棵阴凉的树下,给他喂下了一粒凝神补气的丹药,让他放平躺在怀里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魏无羡终于缓了过来,全身脱水了般凉透了,这才悠悠睁开了眼,便看到蓝忘机失神地看着一处虚空,不知在想什么。他紧了紧蓝忘机一直握住自己的手,努力使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虚弱:“蓝湛,你带水了吗” 蓝忘机见他终于醒过来,将他扶起来靠在树上,去一旁水潭打了些水喂给他喝,问道:“可觉好些?” 魏无羡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觉得清醒了不少,甩了甩头,道:“没事,可能今日起得早,有些困,这里暑气又重,躺躺就好了。” “困?”蓝忘机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魏婴,你不是第一次发作。” 魏无羡斩钉截铁道:“没有啊,你信我啊含光君,我不舒服一定会喊得人尽皆知的。” 蓝忘机语气肯定:“赤金谷。” “……没有啊。” “你突然在水里晕过去了。” “嗯那个……有吗……我不记得了……” “景仪在夜猎笔记里写了。” “……” “这几日可还有发作?” 魏无羡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天天都跟你在一起,有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蓝忘机道:“七日前,你半夜突然全身虚汗,我唤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有印象?” 那一次是刚好被蓝忘机批准下床后的第一天,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走了一圈,极力地证明自己已经全好了。睡前还趁着蓝忘机去找蓝曦臣的空档,溜去和小朋友们对练了几招,主要为了重建自己的形象,以示自己打他们几个依旧完全不在话下。后来回来又缠了蓝忘机一阵,但蓝忘机仍是坚持和他分床而睡。半夜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呼吸不畅,全身黏湿湿得很不舒服,被梦魇住一样,是不是晕了也不知道,恍惚中有人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得很舒服。第二天醒来已近午时,自己正泡在药浴中,蓝忘机正在换床席,连床板上都透着汗渍。蓝忘机当日又禁足他一天,他哪还敢多嘴。 魏无羡小声争辩:“伤后体虚盗汗,不很正常吗……” “你知为何那几日思追他们被罚?” “不是吧,怪不得我后来找他们扎知了,都躲着我,我差点磨破嘴皮子……” “赤金谷夜猎时,你之前并未受伤,到底发生何事?” “哦,那天来了几十个孩子,非要跟着我上山,我没好意思拒绝。我一个人在那又要斗那鬼鸮又要看顾他们,左支右绌,深怕顾此失彼,别提多紧张。后来一夜没睡,第二天和那冥鱼打斗,没想到那玩意儿会喷火,又御剑又跳水的,应该就是体力透支,体力透支嘿嘿。你知道这副身体一向不怎么能抗的,换了我以前的身体,御剑追一个血鬼飞蝠三天三夜也没事……啊下次一定你要来陪我啊,我一个人可镇不住他们了。” “你被金凌打了一掌。” “嗯……啊,有吗?你听谁说的?” “金凌和思追当时在吵架。” “妈的这又是谁这么多嘴,在夜猎笔记里面写这个。” “每个人都看到了。” “……这个我解释一下啊,跟这俩小朋友一点关系都没有。少年人嘛闹闹别扭很正常,其实金凌那一掌真没用什么力。” 听到他承认,蓝忘机脸色如霜,魏无羡赶紧道:“我再坦白一点他们都看不到的,我在水里的时候,胸口应该是被那条冥鱼的尾巴击中了,应该是那会肋骨受了伤,游去岸边的时候碎骨扎到胸口,所以才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刚说,输灵力会难受?” “我的含光君,本来躺躺就好的事,干嘛非要浪费灵力,真是你我携手对抗强敌的时候,你的灵力可千万不要随便就花在我身上,马上带着我有多远跑多远你知道吗?再说,你的灵力精纯雄厚,刚才跟洪水一样冲进来,你想想你射在我身体里的时候,不一样胀得难受吗?” 蓝忘机对他这种什么事都能联想到二人上床的本事简直无奈又无语。 魏无羡接着东拉西扯:“对了,思追和金凌后来和好了吗?话说,蓝思追这孩子,你教的真不错,行事缜密,顾全大局,除了染了点你们家那点子迂腐气,这心胸度量还是随我的。” 蓝忘机懒得与他多言,又去摸他的脉搏,果然已平复如初。 魏无羡道:“你看,就是一时的灵力波动问题,真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魏无羡从水帘御剑出来的时候,已颇感力不从心,几乎是栽到了花丛中,那时他躺在那里不动,是因为站起来就眼前发黑。魏无羡这才大概意识到,之前赤金谷那次的确是身体受了重创,一旦大量消耗灵力或透支体力,莫玄羽这具身舍就要给他闹幺蛾子。他本来想拉着蓝忘机一起在那躺躺休息,结果两人情难自禁,野战一番后又激吻半晌,竟然一下子晕过去了。叱诧风云的夷陵老祖居然在□□之时晕倒,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蓝忘机想了想,一手搂他的背,一手就要穿过他的膝下来抱他:“我送你回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赶紧避开:“别啊含光君,现在来不及的。这条近路,卯时到亥时是朝这边吹的,现在可是逆风。” “不走近路。”蓝忘机不容分说,唤出避尘。 魏无羡看见蓝光一闪,飞快起身躲开蓝忘机来拉他的手:“蓝湛蓝湛,我真的没事了,把你们送上船,我保证马上回去。” “魏!婴!先回云深不知处!” “蓝!湛!我今日难得出来……”魏无羡是真急了,蓝忘机这一去整理族史,不知何时才能彻底了结,而且他可不想这么早回云深不知处去和蓝启仁谈心,然后被禁足在静室过着修禅一样的日子。他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心火,唇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转身往彩衣镇走去。他自己却没注意到,他满脸掩饰不住的烦躁同样也刺痛了对面的蓝忘机。 蓝忘机伸手拉他,指尖只扫到魏无羡的衣角。眼前这渐行渐远的黑衣背影,是多么地似曾相识,像一根带毒的刺,扎得人心口生疼、嗓子发紧。蓝忘机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地缩回到袖子里。 魏无羡从少年时就不喜欢云深不知处那些古板教条的作风,对那数千条家规避之不及。观音庙后,他二人在外游历了三个月,魏无羡突然主动提出回姑苏时,蓝忘机当时又惊讶又感动。可那从来不是魏无羡真正的心之向往,而是迁就。蓝忘机一直都知道。 出了这片不大的树林,便是彩衣镇主街。魏无羡心情渐渐平复,自省半晌觉得自己也是小题大做了,何况蓝忘机只是担心自己,并非真的要拘着他。他心道若是蓝忘机坚持让自己马上回去,那便回去吧,反正迟早都要听蓝启仁的训斥,再说蓝启仁骂人不过之乎者也一番,比起虞夫人那还差得远……说来说去,自己只是舍不得蓝忘机远行而已。 “喜欢一个人果然是给自己套犁栓缰,哎,还真是一语成谶,可怕的是,我竟然还甘之如饴。”魏无羡边感叹边慢慢放缓脚步等蓝忘机。 可他都走了半条街了,蓝忘机还未追上来。他回过头,见蓝忘机远远地跟在后面百步之远,虽然仍是长身玉立的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可莫名却让人想到那只被他一训斥就缩到树洞里不出来的兔子。都说含光君看上去冷若冰霜、无情无欲,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魏无羡知道,蓝忘机这个人,心里最是敏感细腻。他立马觉得好生愧疚,不应该甩脸就走。 魏无羡行动总是比脑子快,他快步返回去与蓝忘机并肩而行,拿胳膊肘捣了捣蓝忘机,笑道:“好啦,发脾气是我不对,你这么好,我居然舍得让你脸色看,真是该打。”看蓝忘机没说话,他跨步到蓝忘机身前,转过来倒着走,把两只手腕露出来:“好好好,现在就回去,随你怎么绑着拷着,把我关在云深不知处的静室里,我绝不反抗逃跑。” 蓝忘机瞧着面前的一双手,又看魏无羡一脸陪笑,低低地说:“我没想拘着你。”叹了一口气,将他一只手抓住,没在广袖里,向码头行去。 想到一会蓝忘机就要离开,魏无羡的笑容也没能绷很久,心情不能再坏了。两人走了一路,魏无羡难得沉默不语。良久,蓝忘机问:“你在这里……是不是……很闷?” 魏无羡心道,当然闷,饭菜比药还难吃,家训石的规训都四千条了还在加,这还是人呆的地方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蓝忘机影响了,魏无羡也不想搪塞编些违心之语,只是随口说起了别的。蓝忘机就当他默认了,他其实还想问魏无羡,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也很闷。可是他没问出口。那样恣意大笑的一个人,那样把冒险当作游戏的一个人,和姑苏蓝氏秉持的家风确实相差太远了。 魏无羡聊了一会儿见蓝忘机没接话,转头道:“哎,蓝湛,你抹额歪了。”一把将蓝忘机肩膀拽过来面对着自己,假装帮他把抹额正了正。蓝忘机任凭他动手,淡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魏无羡道:“你给的玉牌果真好使,我前几日去支钱了,真的就给了我钱唉。不过我今早一看,竟然酒都补齐了,也不用我再买了。含光君你怎么这么好,什么时候帮我补的?” 蓝忘机道:“昨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不在,你少喝些,别躺在地上。” 魏无羡道:“哦,知道了。” 魏无羡瞧了瞧蓝忘机的神色,试探着问:“含光君,反正钱都领了,一会等他们到了,我做东给你们送行,可好?我保证,就送到这里了。” 蓝忘机垂下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他们到了码头,未等多时,几个蓝家子弟便陆续到了。他们一路未有歇息,匆匆赶到,看到蓝忘机和魏无羡却早已在此处等候,心下更添敬佩崇拜,不愧是含光君和夷陵老祖。 蓝尚勤是最后一个,小心翼翼地落下,小心翼翼地把琴解下来奉还给蓝忘机。魏无羡心里好笑,想着一会要好好犒劳一下他,这可怜孩子怕是担惊受怕了一路,唯恐把琴给碰坏了,呵呵,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蓝忘机把琴重新系回自己背上,魏无羡挨个表扬了一番,又笑嘻嘻道:“瞧你们一个个累的,一定早上都没怎么吃饱。看在你们今日都表现不错,规定时辰内都到了,我便做个东,请你们去吃些新出的酒菜,就当为你们送行了,可好啊?” 蓝氏子弟最重守时守矩,但毕竟年少,难免也有几分心馋。可掌罚的含光君在,大家都不敢作声,只纷纷把目光投向蓝忘机。 蓝忘机道:“今晨御剑而来,时间尚早。午时出发即可。”大家脸上都是一阵雀跃,兴高采烈地跟着魏无羡去了一家码头不远新开的饭馆。 说是新开的饭馆,但老板却是个大熟人——天子笑酒馆的老板。他膝下本来一儿一女,儿子不幸夭折了,这剩下的小女儿从小在店里很能帮忙,但脾气是远近闻名的火爆,以致二十四五岁都没有出嫁。据说这老板要求女婿必须倒插门,还特地帮女儿开了这家饭馆,说是自己女儿就算不嫁人一样吃穿无忧。 魏无羡要了楼上一头一尾的两个雅间,让蓝忘机先在一间等着,招呼着其余子弟坐一间。魏无羡先去了弟子们那间,把每个人认了一遍,让他们不用拘束,尽管吃饱喝好,又给每人发了一个夷陵老祖亲制的驱邪符。魏无羡称赞了一番蓝尚勤,说他不急不躁,做事知轻重,应与第一个抵达的弟子同功,遂又单加了两个新做的风邪盘,看得大家羡慕不已。 蓝忘机听得那边一阵欢笑,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一旁过来上酒倒茶的店家小二在大热天里感到一股寒意,一张笑脸僵得不知如何是好。魏无羡与小朋友们玩笑一番便回来了,推门一瞧,赶紧解围:“酒是只给我的,给这位公子上茶,那边雅间都上茶吧。” 小二刚准备出去,魏无羡又叫住他:“你们家二娘在吗?我怎么没看见她?”二娘便是天子笑酒馆老板的二女儿,也是这家饭馆的正东家。 “东家有事,可能一会就到了。小的一会跟她说,魏公子过来了。” “哦,没什么大事,我想顺便买几坛酒回去,今年新酿的天子笑还不够醇,让她帮我去她爹那里拿,去年那种,她知道的。” 小二领命,正要下楼,蓝忘机叫住他:“慢着。”那小二又马上恭恭敬敬回来,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 蓝忘机从钱袋里拿出几锭银子,放到桌上:“他说的那批酒,都先订下,姑苏蓝氏自会着人来取。” 小二收过钱,连连点头:“小的知道,小的马上派人去总铺那里交代。” 等那小二走了,魏无羡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挤到蓝忘机旁边说:“今天说好我做东的,怎么含光君又破费了。好了,说了都是我的不对,不该凶你对你发脾气甩袖就走,但其实我就是想来送送你而已。来来来我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就给蓝忘机倒上茶,自己捧起酒碗先干为敬。 蓝忘机看了看见底的酒碗,又看了看自己的茶杯,一时间不知道在犹豫什么。魏无羡以为他还在生闷气,双手将茶杯举到蓝忘机嘴边,道:“蓝湛,忘机兄,蓝二哥哥,你就喝了这杯请罪茶吧,不然我可就要说对不起了。” 见蓝忘机终是把茶喝了,魏无羡心里高兴,挠了挠蓝忘机的脸颊:“这才乖嘛,给哥哥笑一个。”说着两根手指支着蓝忘机嘴角往上拉了拉。蓝忘机欲言又止,最后落到嘴边仍是一句:“快吃吧,不可再耽误了。” 蓝忘机向来坐姿文雅,椅后留三分。魏无羡走到蓝忘机后面,两腿一分,和他坐在同一张凳子上,脸贴着蓝忘机的背,从后面抱着他,说道:“蓝湛,蓝二公子,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好好好,没生气,那我说你听。我的确不喜欢云深不知处那些规矩,但我喜欢你啊,喜欢和你一起吃饭,一起合奏,一起夜猎,一起上床,只要和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行。你叔父虽不喜我,但蓝湛你知道吗,有家可回的感觉……对这世上很多人来说,有多么弥足珍贵。守那些规矩还能比我当年修鬼道更苦更难吗?蓝湛,我下定主意跟你回云深不知处时,这些我都想过的。” “魏婴……”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我本来是想死皮赖脸跟你一起走的,要不然偷偷跟着你,可我昨天去家训石那里去查了,你知道有多缺德,居然新凿了一条上去——处理族务道侣不可随行?唉,你说说看,为什么道侣不可随行?这是不是太不人道了?要不然你把我当外室养着吧,行不行啊蓝二哥哥,哈哈哈哈。” “又胡说……”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此时已近午时,窗外夏蝉不息,一丝风也没有。蓝忘机被魏无羡这样从后面抱着絮絮叨叨,却一点都不嫌热。两人前胸后背的暖意把一路行来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疙瘩都融得一干二净。 蓝忘机拿起魏无羡抱住他的一只手,柔软的唇在那好看的指节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又咬了一下。魏无羡被咬得心里发痒,便把蓝忘机的长发拨到一侧,埋在他的脖子后面也轻轻咬了一口。 蓝忘机忍了又忍,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别闹了。” “蓝湛,都是你先起的头,怎么回回说我。”魏无羡手里把玩着蓝忘机的抹额,看着他的眼睛,道:“唉,算了,你也不必着急几日一归,先把事情做完,不然拖得更长,也省的你叔父不高兴。反正有酒喝,我就在云深不知处乖乖等着你,哪也不去,还得天天帮你喂兔子呢。” 蓝忘机这次是真的笑了,如光风霁月,让人移不开眼。他在魏无羡鼻尖轻轻咬了一口,道:“若是再食言,天天。” 魏无羡哈哈大笑:“天天就天天!你快别笑了,再笑我就真的跟你走了。” “嗯,好,不笑了。” 不一会儿,店家就上了菜,两个人坐好吃饭,蓝忘机见魏无羡也没吃多少,酒倒喝了不少,便又让店家多加了几样下酒的小菜。 大街上商贩逐渐多起来,各种吆喝声在窗下远远近近,好生热闹。魏无羡往下瞧了瞧,眼睛一亮,道:“蓝湛,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风一样的跑下楼去了。 蓝忘机探出头,见魏无羡出了饭馆,奔到一个画糖人的地方,和那摊主说了什么,那摊主便熬了糖,舀了一勺直接递给他。魏无羡接过那勺,在白石板上开始画起来。等做好了,魏无羡转过身,朝着蓝忘机坐的窗户挥挥手,把手里的糖人举起来给他看。蓝忘机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魏无羡少年时在藏书阁被罚抄书时,也给他画过这个,是自己倚窗静读的样子。 魏无羡给了钱,那摊贩不解:“公子画的是位男子吧,为何要戴朵花啊?” 魏无羡笑道:“为何不能戴?戴完了还可以放干做书签呢,又香又好看。”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拿着糖人跑回饭馆,却既没看到他上楼,也没看到他再出去。他等了等,终是没有忍住,便放下筷子下楼查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甫到一楼,便看到魏无羡趴在柜台前正在和女掌柜说话。蓝忘机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听见魏无羡嘻嘻哈哈地跟那洛二娘说:“这么说就见外了,没问题,过几日我再到彩衣镇来找你就是。我今日还有事,下次再细聊。” 魏无羡转过头,看见蓝忘机在楼梯口等他,便快步走过来,摇着手上的糖人:“不好意思啊蓝湛,和掌柜说了两句话。你看,这是什么,还记得吗?” 蓝忘机点头道:“嗯,先回去吃饭。” “好。”魏无羡先他一步窜上楼去了,蓝忘机回头见那洛二娘仍看着这边,心中有些不快。那洛二娘也注意到蓝忘机在打量她,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那酒已经都留住了,公子放心。只是那酒不多了,本是自家留的,要去庄里取,过两天才能到。” “多谢。”蓝忘机礼貌地一颔首,上楼去了。 回到雅间,蓝忘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魏无羡把糖人插在筷子筒里,又满上酒,一口干掉,遂道:“哈哈,这个二娘终于要成亲了,我自然要恭喜一下。不过据说新郎是个一杯倒的,家里也没什么亲戚,所以想请我去婚礼帮着新郎官挡酒。也难怪,她家亲朋好友都是能喝的,生意上的熟客不是好酒就是做酒的。堂堂天子笑酒庄老板的女婿居然是个一杯倒,岂不让宾客嘲笑。” 蓝忘机问:“你答应了?” 魏无羡倒满一杯,闻了闻:“莫说是天子笑这样的好酒,就算不是,顺手帮个忙,不过举手之劳。再说我和她又是老熟人了,干嘛不应?” 蓝忘机问:“你和……她很熟?” 魏无羡笑道:“有次带思追他们夜猎回来刚好碰到这边新铺开张,酒菜半折,就进来捧场咯。其实她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会儿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呢,她爹出去收账了,她一个人跟个小老板娘一样在那看店卖酒。我看她小小年纪一副老沉的架势,就故意逗她,买酒的时候给她绕来绕去让她算一笔糊涂账,谁知这姑娘脑子清楚得很,嘴也不饶人,哈哈哈。对了,就是你第一次逮住我出去买酒那天。说起来,她比你还早认识我呢。嘿,你可别告诉她我就是当年捉弄她那个浑小子,以后来都不给打折了哈哈哈。”话语间,魏无羡又干掉一碗。 蓝忘机转了转茶杯,问道:“几时行礼?何处宴客?” 魏无羡道:“正在选日子,估计也得一个多月后吧,她说定了告诉我,还要给我发帖子和喜糖。蓝湛,还从来没有人邀请我去观礼喝喜酒呢,听说婚礼后还能闹洞房,哈哈,你感兴趣嘛?要不要到时候回来陪我一起啊。” 蓝忘机想起多年前,自己将江厌离成亲的消息带给他时,魏无羡脸上瞬间的失落难过。蓝忘机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道:“好。” 吃完饭,魏无羡结了账,将蓝忘机一众人送到码头。众弟子看着这位传奇的夷陵老祖边走边舔一个糖人,画的好像还是含光君的样子,皆是默默擦汗,不敢多言。 魏无羡见蓝尚勤带着几个弟子去张罗了两条船,眼睛亮了亮又很快熄灭了,一口把糖人的脑袋咬下来,满脸写着不甘心。等糖吃完了,两条船也差不多收拾干净,魏无羡牙齿含着那根小棍咯咯作响,含含糊糊地说:“蓝湛,你一路顺风,我回去了。”虽这样说着,脚也没动,抱着手抖着腿站在码头上看着蓝忘机。 蓝忘机向尚勤一颔首,尚勤便带着其他子弟们都上了一条船,把另一艘船空出来。魏无羡看着蓝忘机头也不回地上了船,心里有些堵,“咔嚓”就把那糖棍儿给咬得碎碎的,眼睛一直跟着蓝忘机背影,腹诽道:“好你个蓝湛,这么绝情,道个别要死啊,早知道刚才就把你灌醉,护送醉酒的含光君,这可不犯家规,谁敢拦我。哼,看你不转身,你转身我就……”忽然听到蓝忘机的声音传来:“上来吧。” 魏无羡高兴坏了,噔噔噔跳上船,一阵风一样钻进船舱,八爪鱼一样跳到蓝忘机身上不放手:“蓝湛,你真是太好了,我是可以跟着去了吗?” 等船夫开了船,蓝忘机才把他拿着糖人黏黏糊糊的手拿开,用尚勤打好的水和毛巾给擦干净,抱到舱内的榻上躺好,又给他喂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魏无羡一口吞下才问:“这是什么?” 蓝忘机道:“今日的药。” 一杯温水已递到魏无羡嘴边。 魏无羡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道:“哦,以后都做成这样不就好了,那黑黝黝的汤汤水水实在太苦了。” “我已告兄长以后都做药丸,回去之后服用一个月再看。” 魏无羡一听,一个呵欠直接吃到肚子里:“什么?我还是要回去吗?你你你……不是让我跟着一起去啊?” 蓝忘机吻了他额头一下,道:“听话。” 魏无羡无奈道:“好吧,害我白高兴一场。算了,能多送一段也好。” 虽然那榻窄窄小小的只够一个人勉强平躺,对两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实在有些挤,但两人就这样靠着,低声细语地说笑,恨不得船能走得更慢些。 蓝忘机抱着魏无羡的腰,低低地说:“若叔父训斥,你别放在心上,我自会解释。” 魏无羡道:“你们家这点段数,和虞夫人差了一个江澄加金凌,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早就把你们家训倒背如流了,你叔父抽查我我也不怕。” 蓝忘机低头笑了笑,道:“难为你了。” 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胸口看着他,眉眼笑得弯弯:“不难不难,这算什么,只要找到诀窍,区区家训算什么,雅正集我也能背下来?” 蓝忘机道:“诀窍?” 魏无羡一下来了精神:“要不要知道?要不要,夷陵老祖独家私藏哦。” 蓝忘机淡色的眼眸温柔如秋水:“洗耳恭听。” 饶是魏无羡天天对着这张帅到天怒人怨的脸,也抵不住蓝忘机这样看着他,只觉得一脑门子血都要冲到天灵盖,双手捂住蓝忘机的脸,往上一抬:“哎哟,你别有事无事这么看着我,这样我又不想走了。” 蓝忘机问:“那你要如何?” “不行,先让我亲一口。”魏无羡话还没说完,蓝忘机已压了过来,从他唇角慢慢地贴着唇线开始描画轻咬。“哎哎哎,哈哈哈,好了打住打住,我为了你可是很上进的,我给你背一下。” “好。”蓝忘机刚准备坐起来,又被魏无羡一把拉下去面对面躺好。 魏无羡对着蓝忘机耳朵说了一阵。蓝忘机忽地堵住他的嘴,狠狠地咬了几下,有在他臀上狠狠一拍:“亵渎家训,该罚!” “哎哟!说好不打这啊……嗯哈哈哈……含光君……蓝二公子……哥哥哥哥,哈哈哈哈哈,我该死,我胡闹,我错了……嗯嗯……嗯啊……哈哈哈哈不玩了,不编了,蓝二哥哥饶了我吧别咬了……哈哈嗯……” 蓝氏子弟那边早上御剑颇为辛苦,现下都在船舱打坐闭目休养,无人看到前面那艘船轻微地左右摇晃。江水拍舷哗哗作响,把一切情话缠绵都卷进湍湍浪花,低吟软语,细水流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闹了一会,那白色药丸的药性终于上头,魏无羡趴着蓝忘机胸口连眼皮都撑不开了,一手死死抓着蓝忘机的抹额带子,嘴里嘟囔着:“蓝湛,你刚才说什么,继续说,我听着呢……” “困了就睡吧……”一个吻轻轻地落在魏无羡发间。 “要是我睡着了,到了下下个码头,哦不,下下下个码头,你叫我,我再要一条船回去……再抱会儿,不许走,你敢走我就把你抹额摘了。” “嗯。” 魏无羡闻着熟悉的檀香味,很快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人抚琴,全身上下都很舒服,竟然连梦都没做一个。 等他醒来的时候,船已停靠在云深不知处山下的码头,船夫在船头默默地抽着水烟,舱内只剩他一个人,手心似乎还留着那条抹额的冰凉触感。 船费已经结过,魏无羡一个人慢慢踱步上山,行至云深不知处山门时,已是日落西山之时。那天边的火烧云把这亭榭白墙也映得火红一片。 似乎有哪位修士刚刚御剑离开,惊起一片林中鸟。 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的莲花坞,被晚霞染得红灿灿的云梦泽里,六师弟御剑划过他们头顶,声音远远传来:“大师兄,江师兄,别玩了,回家吃饭了!”一群塘鸥振翅腾起,又陆续落下。江澄拨开一片荷叶,一脸不耐烦:“魏无羡你磨蹭什么呢,摸个藕要这么久?错过了晚膳又得挨我娘骂了,我可不救你。” 魏无羡下意识地说了句:“我回来了。”抬脚进了山门。 进了云深不知处,魏无羡慢慢踱去蓝启仁的清室,请门口童子通报,站在门口整理衣衫。童子很快回禀,请他进去。魏无羡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明显抓的住的把柄,才向正厅走去。 看到已在正厅端坐着的蓝启仁,魏无羡规规矩矩行了礼,低头站好,打定主意不论蓝启仁说什么都做到保持假装顺从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蓝启仁正襟危坐,平复了好几口气,才出口问道:“天都黑了,知道回来了?你伤好了?” 魏无羡揖礼道:“多亏泽芜君和含光君费心,都好了。” 蓝启仁捋了捋胡子,道:“你在赤金谷的事,半个仙门都惊动了,好大的排场!忘机我是管不了了,曦臣也跟着你们胡闹,一个两个眼里还有没有家训!” 魏无羡道:“先生若要罚,魏婴领罚就是,和泽芜君、含光君无关。” 蓝启仁道:“哼,我还罚得了你?蓝忘机自己就掌罚,他心里清楚得很,我还没回来他就去祠堂把你们三人的戒尺全领了。” 蓝氏戒律,若仙首犯戒,罪加一等。魏无羡当年可是领教过戒尺的厉害的,被打到之处迅速红肿,青紫多日不散,连江澄都给吓到了。蓝忘机一下领了三个人的……魏无羡心下了然,难怪蓝忘机一直不与他同床或共浴,今日在仙女瀑二人欢好之时,蓝忘机也始终不肯脱上衣,八成后背淤青还在,不想让自己看见。一想到蓝忘机那布满鞭痕的后背如今怕是更不能看了,饶是魏无羡再怎么努力克制,语气里也压不住怒火:“敢问先生,仙门弟子夜猎受伤实乃常事,泽芜君和含光君救助我,犯了哪条禁?赤金谷意外也非我故意为之,不知我又犯了哪条家规?” 蓝启仁一拍桌子,道:“问得好!蓝氏宗主责训第五条,宗主外出,须任命代理宗主留守云深不知处。你失踪,姑苏蓝氏两名仙首带门下弟子倾巢出动,姑苏蓝氏连一个留守的代任仙长也未任命。兰室课训第三条,停课不可超过七日。你养伤,云深不知处停课半月,两名仙首每天围着你转,本家弟子也就算了,对那些来听学的外门弟子一个交代都没有。我看他们二人真是越活越不知道规矩了。还有你,从前就自由散漫惯了,如今……如今既然已是如此,也就罢了,只是你在云深不知处一天,这蓝氏家训你就必须牢记在心,时时警醒。我问你,那家训石上第九十九条、第三百二十条、第两千零三条、第四千零八条是什么?” 魏无羡道:“不干涉其他仙门族内事务、不使用他人佩剑、不可逾期不归、不可逞强单打独斗。” 蓝启仁道:“倒是记得清楚,那我罚得可有错?” 魏无羡道:“蓝先生,这里面每一条拿出来都没错,但是在外夜猎,往往变化陡生,需事急从权、随机应变。不问缘由,未知全貌,怎可一概而论。” 蓝启仁道:“未知全貌,未知全貌……忘机就是跟你学的这一套!我告诉你什么是全貌,全貌就是你若是心中有训,行事周全,便不会意外一个接着一个。”蓝启仁将一叠夜猎笔记往桌上一拍,继续说道:“你可真是厉害!一个人竟敢带着几十个别派仙门子弟去夜猎。这些人随便折损一个,你让他们父母师长到我们姑苏蓝氏来要人吗?是要我做黑脸,还是曦臣和忘机狠下心来把你一起绑过去血债血偿?” 魏无羡无奈道:“……他们自己非要跟着来的,不是我……” 蓝启仁道:“不是你召来的,但你仗着这身旁门左道的功夫,还是带着他们去了。是,你年少聪颖,天资卓越,当初江枫眠以你为傲,把你的性子纵得无法无天、不思后果。我提醒过他也警告过你,你们都不以为是,后来怎么样?你的母……谁都不愿被规矩所缚,可为何当下传承百年以上的仙门世家皆有家训门规,而散修却难成气候?你执意叛出江家,以为占一个乱葬岗就可以自立门户,无拘无束,你魏无羡就自由了吗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好,你修鬼道是被迫无奈、事出有因,甚至在射日之争时立功无数,但你杀了金家的人,手上拿着阴虎符,为人狂妄无理,把柄一大堆,暗地里算计你的人你防住了吗?如今你仍是死性不改,几次插手兰陵金氏的事务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金凌手下都是什么人吗?兰陵金氏家族庞大,族系复杂,金光瑶死后,内里斗得火热,对外可一直盯着谁家的丑闻能盖过他们的。你与兰陵金氏的瓜葛无数,还要去给金凌撑场子,你这次若是身死或是谁家子弟出了意外,你是想谁给你歌功颂德?谁为你抱憾终身?谁和你一起死?” 魏无羡从蓝启仁提“江枫眠”的时候,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他默念了好几遍“蓝湛不在,不要惹事”才压下了自己的脾气,转身就往外走。 蓝启仁看他如此,火冒三丈,将桌子一拍:“不服?好,那我问你,姑苏蓝氏道侣之盟是什么?” 魏无羡转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道你们姑苏蓝氏是起章程起上瘾了吗?道侣还有专门的条款规矩!? 蓝启仁道:“蓝氏道侣,荣辱一体,白首之盟,红尘不离,同尘同土,身死魂依。你一时兴起对蓝忘机意味着什么?以前,为了你受了三十三戒鞭。他求了我多久,如今你的名字才能堂堂正正刻在蓝氏祠堂族谱里。你若要再死一次,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死。” 魏无羡心底冒起的火突然就熄了,当初他和蓝忘机在一座破庙中补齐交拜之礼时,蓝忘机手执香火,默声念了一段话。他后来问蓝忘机到底说了什么,蓝忘机只是告诉他,蓝氏子弟成婚时告慰祖先而已。 魏无羡顿了顿,转身回来,掀开衣袍下摆就端端正正跪下,正声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请先生责罚。先生今日教训的是,魏婴记下了。” 蓝启仁少见他这样一副虚心认罚的模样,倒不知道怎么骂下去了,挥挥手让他滚蛋。 魏无羡滚到一半,蓝启仁叫道:“回来!” 魏无羡乖乖回来站好,蓝启仁捋了半天胡须,憋出一句:“别成天瞎晃,追山鸡打知了能让你结丹吗?那笛子给我少吹些……好好修炼,修正道!” 魏无羡点头如捣蒜,被蓝启仁再次赶出去,赶到一半,又被叫住。魏无羡无法,又只好回来原地站定。 感觉蓝启仁胡子都快给自己揪没了,这位从来严厉冷峻的蓝家长辈突然叹了一口气,满面痛色道:“魏婴,你记住,若你再行差踏错,我先一剑把忘机结果了,省得那孩子伤心做傻事。” 从清室出来,魏无羡心情五味杂陈,只想找人打一架。可思追他们八成已经得令不许和他动手,温宁一个多月前又被他派去找宋岚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发牢骚也没人听,想找晦气也没人陪,真是郁闷之极。魏无羡烦的满脑子嗡嗡响,就在云深不知处瞎逛,门下弟子向他行礼,他也面如冰霜,恍若不见。因他平时总是满面笑容,见面不是打趣这个就是撩骚那个,今日这做派倒是有几分像蓝忘机,把大家弄得有点疑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思忆成狂魔怔了呢。 魏无羡不知不觉走到一棵树下,恍然觉得有些熟悉,三两下爬上树顶,往下一看,想起来了,原来他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在这树上躲过一次。那时,他刚偷偷摸摸从墙外翻进来,刚落地一只大犬就冲过来,吓得他魂飞魄散,撒腿就跑,跑到这里刚好有棵树挡住去路,他想也没想就飞身上树,躲在上面大气也不敢出。可那狗却不放过他,一直在树下打转,鼻子呜呜作响,吓得他冷汗直冒,后背衣服湿了又湿,半点不敢吭声。后来蓝忘机不知从哪里走过来,想到这一人一狗都是他的克星,魏无羡正腹诽苍天无情,谁知蓝忘机好像没发现他,默默地那只狗牵走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云深不知处好多树都毁于当年那场大火,这棵树却竟然还在,而且生的越发茂密葱郁。 魏无羡在树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躺好,脑子里仍是乱七八糟。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往何尝不像紧追他不放的恶犬,时不时被人提起,被人质疑,被人责难。可蓝忘机不在,没人能过来把这只隐形的、一直追在他身后的恶灵给赶走。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那是上辈子的魏无羡才有资格的潇洒。无门无派无道侣,万事无愧于心就好。可到最后,他也没落得个好下场,他想护住的一个都没有护住,兄弟反目,师姐枉死,蓝忘机为他伤痕遍体,自己也受万鬼反噬而死,真真是一败涂地、一事无成、无力回天。纵使重生归来,那无数还不清的命债,依然隔世不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底什么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魏无羡叹了一口气,活了两世,他竟然开始疑惑,自己一直所坚持的到底是对是错,真是滑稽大发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不如喝两坛来得痛快。可偏生他又不想回去,蓝忘机不在,静室……真的太静了。 正是心烦气躁,一阵琴声从静室那边远远传来,犹如一脉清泉抚平了魏无羡胸口的郁气。这弹琴人应是十分熟悉蓝忘机的指法技巧,竟有七八分接近。魏无羡明知这绝对不是蓝忘机,仍然管不住自己的腿脚,从树上跳下来就匆忙往回跑。 回到静室推门一看,蓝思追刚好弹出最后一个音节,手下琴弦犹在颤动。蓝曦臣端坐在一旁,正在指点其琴技。魏无羡还以为自己跑错了房间,半只脚在里面半只脚在外面,进去又出来地确认了好几遍。 蓝曦臣笑道:“魏公子,你没走错,这里是静室。思追是来给你送饭的,我刚才听说你去叔父那了,所以过来等你,顺便考了一下思追的琴技。”回头又对思追说:“思追,你的琴已弹得很好,只记住,不管问灵招魂,还是御敌破阵,若是优柔寡断,便失了先机。” 蓝思追站起来道:“泽芜君教训得是,思追定勤加练习。” 蓝曦臣道:“你小小年纪就有此修为,已经十分不错,难怪连忘机都对你称赞有加。多实战几回,好生体会。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蓝思追似顿了一顿,道:“嗯……那……我……我先回去了。魏前辈,含光君让我和景仪搬到静室院子外的最近的那两间厢房,若是有事,可随时召唤我们。” 魏无羡得了蓝忘机这份贴心,那郁气又去了七七八八,笑道:“思追,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泽芜君考了琴技,明日我可要看你箭术的。”蓝思追把古琴放回原处,行礼离去。 魏无羡待思追走了,问道:“泽芜君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蓝曦臣道:“叔父是不是又训斥你了?我听人说你在园子里瞎逛,脸色十分不好看。”魏无羡明白过来,蓝曦臣一定知道他又被蓝启仁骂了,特地过来安抚,结果自己一直没回来,又恰好碰到思追来送饭,便让思追抚琴引他回静室。 桌上放有两个食盒,蓝曦臣道:“我不知思追也给你送饭了,所以也帮你拿了一份。”看着蓝曦臣那和煦的笑容,魏无羡突然想到江枫眠和江厌离。以前他每次被虞夫人罚了,再坏的心情都会被他们二人的温言细语给捂得暖暖的。那时的莲花坞,热闹而温暖。云深不知处虽然没有莲花坞的人间烟火气,但这久违的嘘寒问暖,怎能不感动不留恋。 魏无羡笑着说:“多谢泽芜君!泽芜君可用过晚膳,要不要和我一起?蓝湛不在,我一个人吃也太无聊了。”后转念一想,姑苏蓝氏的作息时间严谨得令人发指,这个时辰还没用过晚膳的,估计就他一人了。谁知蓝曦臣想了想,便坐了下来,道:“也好。” 魏无羡将饭菜碗筷摆好,见有好几样都是鱼肉荤腥,泛着红油辣味,估计是蓝忘机特地吩咐厨房单加的,有些不好意思:“泽芜君,我口味一向偏重,蓝湛怕我吃不惯,所以……” 蓝曦臣道:“这新来的厨子是我荐给忘机的,可还合你口味?此事已得叔父准允,毕竟姑苏蓝氏清谈会也需宴客,每次其他仙门修士都不愿久留,想是饭菜实在不合口味吧。”蓝曦臣说是陪着魏无羡吃,但其实只是坐在那与他说话而已。魏无羡心知,食不言寝不语已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规矩,遂为蓝曦臣添了热茶,自己也拿了酒过来。 魏无羡道:“泽芜君,你有时真让我想起了江叔叔。” 蓝曦臣道:“哦,是吗?那前江宗主如何唤你?” 魏无羡道:“阿婴。” 蓝曦臣道:“那以后我便也叫你阿婴如何?” 魏无羡道:“好啊。”顿了顿,魏无羡喝了一口酒,慢慢道:“好久没有人叫我阿婴了。我一直都记得那天,王灵娇跑到莲花坞撒野,我们和温氏终于撕破了脸,虞夫人把我和江澄扔到偏门外的小舟上让我们离开。我们的小舟漂了好久,终于在江面碰见江叔叔的船,谁知江叔叔也执意让我和江澄走,他对我说,‘阿婴,阿澄……你要看顾些。’后来……” 说到此处,魏无羡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着道:“没想到,竟是我最后一次听他这样叫我了。”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道:“莲花坞继云深不知处后,也被温氏大火焚尽,江氏几乎灭门,震惊了百家仙门。江氏夫妇的去世着实让人惋惜悲痛。我也是刚听忘机提起,说莲花坞当年被温氏烧毁一事,一直让江宗主对你和忘机有心结,可有此事?” 魏无羡睁大眼睛,道:“唉,江澄那个人,经常口没遮拦,关蓝氏何事,当时金子轩和蓝湛站在一起呢。温晁身边的王灵娇来莲花坞找茬,是我一个人结下的梁子。只是……万万没料到,那一天,整个莲花坞……都没了。”时至今日,魏无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会心痛的无以复加。而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终究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蓝曦臣道:“前江宗主走的突然,可能许多事来不及与你二人交代,我代父行使家主之职,参与四大世家反温谋划,却也知晓一二。云梦江氏虽然不如温氏势大,好歹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实力不可小觑,岂会这么容易一夜覆灭。这背后种种,我也是后来才厘清,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 魏无羡拿着酒杯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你说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蓝曦臣道:“你就算不惹温氏,莲花坞也早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温旭和温晁两人暗地争功,温晁真正能调动的,不过就是那些“教化司”的普通修士,所以温若寒才将温逐流放在他身边保护他。若是没有温若寒点头,温晁怎能轻易集结这么多温氏门生去与江家死拼。我那时正在云萍潜藏,河上飘过来的,除了江家的人,温家的人也不少。这么大的折损,温旭并没有去挑温晁的刺,不很奇怪吗?” 魏无羡道:“泽芜君的意思是,温氏那次是有备而来?” 蓝曦臣道:“嗯。当年温家日渐壮大,横行跋扈,民怨四起,四大世家宗主早就不满。为了秘密来往又不引起温氏注意,遂召各仙门子弟过来听学以作掩护,然而因为各种原因,始终难成一心。当时,我暂代父职却人微言轻,前金宗主态度暧昧左右摇摆,大哥也刚接任清河聂氏宗主不久,所以很多事都由云梦江氏的江枫眠江老宗主出面协调。除了游说其他家主,救助被温氏欺压的仙门,他甚至做了一个最冒险的决定以拉拢金氏。就是你与金子轩打架那次,江枫眠不仅提出解除婚约,还提出代兰陵金氏收购法器仙剑,为日后反温义举做准备,并承诺若被温氏发现,绝不会牵连。既然子女婚约已除,两家再无干系,金光善这才同意参与反温阵营。后来,大批的仙器买卖仍是被温家看出端倪,温若寒一边调开江枫眠,一边派人借建立监察寮为由,前往莲花坞挑衅,近处早就安排了大量精锐蓄势待发。听说当日莲花坞上空一连发了十几个太阳焰信号烟花,试想平时哪里有那么多温氏修士集中在云梦附近?云梦江氏家主未归、匆匆应战,这才被早有准备的温氏一夜灭门。” 魏无羡道:“难怪当日我和江澄潜回莲花坞时,看到温氏正在抄家,校场上堆满了各式仙器灵剑,我却从来未见过。” 蓝曦臣道:“嗯,除了金氏那一桩,江氏暗地襄助姑苏蓝氏的事恐也被人告密。当年,江氏不知从何得知温旭要对云深不知处下手的消息,立刻派人通知了我们,让我设法带着蓝氏古籍和琴谱提前逃走,这才保住了我姑苏蓝氏历代典藏。江氏的人护送我顺江而上,几乎全军覆没才将我送至云萍一带。我在那里盘桓数日,若是没有云梦江氏暗地里庇护,想来一切也未必那么顺利。不过,不知是我们哪家出了叛徒,这个消息传到温若寒那里,江氏在不夜天的线人被全部拔出,一夜间死于非命。温若寒大怒,下定决心先将江家拔除,以儆效尤。莲花坞那场火比云深不知处烧得更彻底,也终于让仙门百家感到唇亡齿寒,必须破釜沉舟与温氏一战。我在潭州一带秘密建立反温阵营的时候,好多被温氏欺压、受过江氏恩惠的修士主动找上门,想来前江宗主以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江氏的家训虽然只有这一句,却着实令人钦佩。” 魏无羡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喝尽了剩下的酒,低低道:“不管如何,江澄骂得对,我不应该招惹王灵娇那种小人。”虽然他和江澄都知道,温氏对江氏早晚都要动手,但若是没有他当初挑衅温晁之举,这一天可能不会这么早到,而后来的事情也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蓝曦臣道:“那你后悔吗?” 魏无羡摇摇头,道:“从未,我绝不可能对温晁和王灵娇在屠戮玄武洞的所作所为袖手旁观。若是再来一次,我仍会出手。算起来,上辈子我和蓝湛最和气的时候就是在屠戮玄武洞里了。后来我们在江陵的时候,我整天被他追着骂,打了好几次,现在想起来,蓝湛都是为了我好,忠言逆耳罢了。那个时候,人人只管如何杀温狗,再往后,人人都只管如何杀夷陵老祖,只有蓝湛,一直没变。” 说完,魏无羡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越来越想笑,怎么也压不住。蓝曦臣在一旁看着这无端开始傻乐的人,居然也被感染了似的开心起来。魏无羡自知在蓝曦臣面前这般无厘头,颇有些失礼,赶紧搓搓脸,使劲把脸拉下来:“咳咳,不好意思啊泽芜君,我就是想到蓝湛以前居然……对我……说起来,若非泽芜君提醒我,我和蓝湛还不知道错过多少时日。来,敬兄长!” 蓝曦臣以酒代茶,接了魏无羡这一杯,看着面前这位换了面容,却始终不失赤子之心的男子,也是感慨万千。魏无羡作为自己弟弟的道侣,若是女子,他理应避嫌。但魏无羡是男修,撇开蓝忘机道侣的身份,他性格豪爽不失风趣,舞剑弄笛、谈诗论画样样精通,游历见识皆非平庸之辈能及,还与谁都能相谈甚欢,所以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便是一挥手,就有许多同修好友跟随的人物。修为高超、品性高洁的男修往往彼此惺惺相惜,或结拜,或辅佐,或秉烛夜谈携手夜猎,但再亲密无间,也止于一壶酒一杯茶,一盘棋一幅画。蓝忘机性格内向,魏无羡却张扬不羁,明明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能彼此认同,随心而行,不拘世俗,结为道侣。 男人之间的情谊,热烈却也克制,简单却也复杂,蓝曦臣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眉间一颗朱砂,为自己奉上一杯热茶: “二哥,上次你说的金针,还真让我给找到了,二哥尝尝看是否钟意?” “传说中十年一茬的金针?这茶树不是早已绝迹了吗?阿瑶在哪里觅得,让我也去瞧瞧……嗯,果然清新淡雅,余香不觉,当真是上品中的上品。” “这可不能告诉二哥,以后二哥想喝,还得来我金麟台。” “呵呵,阿瑶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那你跟二哥讨的四季图,二哥定要拖将到把你这金麟台的金针喝完再画。” “哈哈,二哥不知,这金针茶树惜叶得很,不止十年生新叶,那新叶在夜里吸露而长,片刻便由金针长成翠针,味道苦涩,再不能再喝了。阿瑶守了七天七夜,也就采的一小盒,够我二人喝四次,刚好一副画一盏。这茬喝完了便要在等十年,二哥就算给我画五岳三山,阿瑶也无金针可奉了。所以二哥若是这次再帮忘机讨要,我可不能割爱了。” “十年一如弹指,只是阿瑶别忘了邀二哥来喝茶才好。” “好,今日就定个十年之约,二哥到时候可别借口事务繁忙不来我金麟台……” 十年……十年之后,金针再生,又如何? “泽芜君?泽芜君?”魏无羡伸手在蓝曦臣面前挥了几下,蓝曦臣回过神来,道:“哦,我只是为你们感到高兴。” 魏无羡道:“啊哦哈哈哈,泽芜君,蓝湛他……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你知道,我那会刚和他认识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很讨厌我。” 蓝曦臣疑惑道:“讨厌?” 魏无羡认真地点点头,道:“真的,他那会儿一见我就说——‘无聊’。我说蓝湛你不会多说两个字吗,他就说——‘无聊至极’。我跟他套近乎,他就说——‘不熟!’。还有还有,在屠戮玄武洞里,他特别严肃地跟我说——‘魏婴,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憋得我好几天都没敢和他讲话。” 魏无羡模仿蓝忘机说话的神情惟妙惟肖,逗得蓝曦臣忍俊不禁:“他那是口是心非。” 魏无羡自从知道百凤山强吻自己的人是蓝忘机之后,一直对蓝忘机十几年前就对自己生了心思这个事又惊喜又好奇。这种感觉就好像天上掉馅饼、意外得横财,却又不知道馅肉有多肥,横财有多厚。他有时想起来就会追着蓝忘机问,只是蓝忘机脸皮薄,每次都是红着耳朵直接用嘴禁言,就连被魏无羡蓄意灌醉的时候,也是守口如瓶地嘟囔一句“很早,很久”,平时凌厉的一双浅眸凤目温柔如水,把魏无羡撩得灵魂出窍丢盔弃甲。久而久之,魏无羡也就把这个当作房中乐趣,答案倒是次要的了。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时候把蓝忘机撩到手的。如今听蓝曦臣话里这意思,蓝忘机很早就“口是心非”,莫不是……莫不是嘿嘿嘿。 魏无羡连饭都顾不上吃,一脸贼笑拖着椅子踢踢踏踏挪到蓝曦臣身边,一只手刚搭到蓝曦臣肩膀上去,又优雅自然地抚到自己头上,假装把两边掉下来的短发理顺别到耳后,深怕听不清楚的样子:“泽芜君快和我说说,我保证,绝对不告诉蓝湛。” 蓝曦臣问道:“阿婴一向对忘机百折不挠、死缠烂打,怎么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从忘机那里套到一二?” 魏无羡一脸委屈:“泽芜君就别笑我了,蓝湛你还不知道,脸皮薄得一戳就破,何况我现在还打不过他。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呗,今后蓝氏子弟箭术课我包了,不要银子。” 蓝曦臣刚要问,姑苏蓝氏什么时候付银子给教习了。魏无羡又连珠炮似截住他的话头:“哎呀,兄长,你跟我说说呗!蓝湛就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和我说,只知道闷在心里,闷在心里就容易生气,生气就伤感情啊。我从前就不是个开窍的,把日子都活到狗肚子里了,惹了他不高兴还全然不知,辜负我和他的大好时光。所以我和蓝湛以后能不能举案齐眉、琴瑟相和全靠你了。那什么,谈钱伤感情,刚才那个不算,我换一个换一个。”魏无羡三指并拢,无比虔诚地指天发誓:“苍天在上,泽芜君今日向我透露之事,我若告诉蓝湛,以后绝不开小灶,一日三餐喝苦汤。” 蓝曦臣听他乱七八糟胡扯一通,不由笑道:“忘机不善言辞,喜欢什么从来都羞于宣之于口,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也不过是连猜带蒙,作不得数。这世间的情谊,闻之不如见之,见之不如感之,否则心意打了折扣,我在忘机那里可没法交代。” 魏无羡道:“唉,含光君刚走,兄长就吊足我胃口,我岂不是只能夜夜思君,日日困扰,无法安眠了……” 蓝曦臣道:“我可不做长舌之人,不过,”蓝曦臣慢慢抿了一口茶,在魏无羡期盼的眼神里继续道:“我近来新创一阵,名为窥溯,尚在完善中,施阵时需有一人护法。你在外奔波一天,今日先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午时到冥室来为我护阵吧。” 魏无羡大喜,心里早按捺不住,道:“好好好。”心道想不到今日虽被蓝先生骂个狗血淋头,却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值了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饭毕茶尽,蓝曦臣便要回去了,临走时叮嘱道:“你重伤之后还需调养,尽量少出去走动。今日气色看着也不大好,若有任何不适,要及时告知,切勿讳疾忌医。” 将蓝曦臣送走后,魏无羡正准备收拾桌上碗筷拿回厨房去,就见思追站在门口,似乎想进来帮忙。魏无羡笑道:“小思追,含光君不在,你不用搞得要来服侍我一样,我呢,只有含光君可以服侍。哦对了,明日午时我要为泽芜君护法守阵,晚一些再去校场找你们,你先带着其他几个人练习,不可疏懒。” 蓝思追似又想说什么,想了想行了个礼正准备走,蓝景仪从后面窜出来:“你不说,我说,魏前辈,思追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魏无羡道:“什么东西?” 蓝思追道:“魏前辈,我能自己进来取吗” 魏无羡笑道:“小鬼头,进来吧,自己拿,我去厨房了。” 蓝景仪道:“我来帮你,我来帮你,现在厨房都关了,你不知道送哪里,我去就行了。”说完,从魏无羡手上拿了食盒就一溜烟儿跑了。 魏无羡微微回头,透过书架刚好看到思追从刚才坐的蒲团下取出一封信来,塞进怀里。他心里好笑,这哪是落在这里,分明就是有意藏起来。八成刚才思追躲在这里看信,没料到泽芜君突然来了,所以赶紧把信藏了起来。莫不是……情书? 魏无羡正好无聊,准备拿蓝思追寻开心:“思追啊,含光君之前告诉我,想让我帮你物色一位同修,你自己有没有推荐的。” 蓝思追一脸疑惑:“我每日不是和景仪一块练琴习剑吗?” 魏无羡道:“嘿,我是说女修。” 蓝思追道:“云深不知处禁制男女修在一处修炼啊。” 魏无羡心里拍自己一巴掌,把这一茬给忘了。他面上不表,嘴上继续瞎编:“胡说,当年蓝氏先祖蓝安和他的道侣不就是男女同修。现在的姑苏蓝氏弟子修为虽都不错,但再也没有出一个蓝翼那样厉害的女修士,所以对女弟子的教养也不能落下啊。再说,双修有益修行,你可知道?” 蓝思追一听“双修”,脸红到耳根,低低道:“但凭含光君和魏前辈安排就是。” 魏无羡道:“这么随便?你自己没有什么属意的?” 蓝思追道:“不熟……” “不熟?”魏无羡一听这词儿,来劲了:“思追,是真不熟?还是想和别人交朋友又……害羞啊?你可别骗我,之前我碰到一个女孩,脸圆圆的,长得挺清秀的,说是含光君和你们不在的时候,就是她来帮着喂兔子,你们不认识吗?叫什么名字啊?” 蓝思追道:“您说的是小荷姑娘吧?子真老叫她小荷包,我问过她一次,但她只说称她小荷姑娘也可以。” 魏无羡明了:“欧阳子真?” 蓝思追道:“嗯,以往若是含光君不在,我和景仪总会留一个人在云深不知处。但去年我们两个都被派去莫家庄,子真刚好来云深不知处听学,就自告奋勇帮我们喂兔子。后来他也想和我们一起去夜猎,便说在云深不知处找到一名不用时常外出夜猎的同修,可以帮我们。我们后来才知道是位新来的女修。但魏前辈放心,小荷姑娘喂得很好,小苹果和兔子都很喜欢她。” 魏无羡道:“小苹果当然喜欢小荷姑娘,它的第一个苹果就是小荷姑娘给的。” 蓝思追抬头看着他:“嗯?魏前辈和小荷姑娘认识啊?” 看着蓝思追乖乖巧巧的样子,魏无羡摸摸他的头,感慨这可怜孩子被姑苏蓝氏给拘成什么样了,真够悲惨的,从小到大可能都没有和女孩子说过什么话。但比起家大业大的金凌,蓝思追在云深不知处至少过得简单自在。不知现在金凌可好,有没有被金氏那些老头子们为难,江澄和自己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上正如蓝启仁所说,仙门之间的事情牵涉甚广,好心也会办坏事。唉,想到金凌那好死不死从江澄那里继承来的别扭脾气,魏无羡叹了口气,无意瞅到思追怀里露出来的信封一角,便问道:“思追,你和金凌没事了吧?有事摊开说,生气别过夜。男人嘛,小打小闹,喝一杯就好了,金凌就是脾气有些不好,没什么坏心的。现在金氏糊涂账也多,他若是有难处,叫他给你传个信来也好。”” 蓝思追刚要说话,蓝景仪一阵风一样冲回来:“魏前辈,你可不知道,你受伤的时候,金凌在云深不知处住了好几天都不和我们说话,看见我俩转头就走。人家现在当上宗主了,脾气更大了,我们可高攀不起。” 蓝思追道:“景仪……不可如此。” 魏无羡微微附身,拍了拍两个人肩膀:“若是金凌有什么不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一时下不来台,心里不知道怎么惦着你们呢。他和你们一样大,却要承担家主之职,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在族中交个贴心的朋友都难。你们若是还将他当作朋友,便让他知道,不要事事一个人担着,那滋味不好受。” 离亥时还早,魏无羡就又拉着两个小朋友在静室说笑。蓝景仪一向视夷陵老祖为偶像,好不容易含光君不在,他能帮着做点事,恨不得把魏无羡供起来,眼里都是活儿。魏无羡拒绝了两次,看他实在是乐在其中,也就随意了。趁着蓝景仪出去烧热水的当儿,魏无羡问蓝思追有没有温宁的消息,但思追也许久没见过温宁了。温宁被魏无羡派去找宋岚也有一些时日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回来。魏无羡倒也没有什么急事,也不好因此就用陈情召他回来。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金凌。 魏无羡悄悄告诉思追:“金凌叫我大舅舅了。” 蓝思追道:“魏前辈很开心吧,恭喜。” 魏无羡对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满意:“笨思追,你以前在夷陵叫过我什么你忘了?来来来,再叫一个我听听,好久没听过了。” 蓝思追小声道:“羡哥哥。” 魏无羡道:“哎呀你最乖了,明天多教你一个时辰的箭。” 蓝思追木了:“啊……” 魏无羡哈哈捶桌大笑:“看你吓的,脑子转个弯儿。以后金宗主再跟你摆架子,你就说你可是他长辈,他叫我舅舅,你叫我哥哥,你想想他的脸哈哈哈……” 把两个小朋友送回去,魏无羡洗完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什么睡意,安静得心悸。躺了半天,他腾身而起,觉得自己怕不是在这呆傻了,蓝忘机又不在,搞什么亥时而息?他一向是行事随心,睡不着就起来干点别的。 他点上灯,磨好墨,打开木椟的封印,将里面的手稿拿出来仔细誊录。窗外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窗内一盏烛火,笔墨生香。魏无羡将蓝忘机端正清雅的整理笔记仔细看了一遍,又照着他的格式字迹,安安静静誊录抄写,一笔一划,珍重落下,仿佛以字为媒,就能重温两人在夜里围坐书案,谈天说地的温馨。 他突然忆起之前和蓝忘机在外游历时,有一日在月下散步,两人逆光而行,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魏无羡走路也不闲着,便故意学蓝忘机那不急不徐却衣带当风的踏莲仙姿。可是他那天是轻衣箭袖,束腰紧靴,蓝忘机则广袖飘飘,迎风舒展,两人的影子一大一小,一宽一窄,步伐再像也走不出同样的风情。魏无羡开玩笑说:“蓝湛,我们两个什么都不像到底是怎么走在一起的,你看你看,我们连走路都不一样!”蓝忘机突然附身将他一把横抱在胸前,宽松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来,几乎把他整个罩在里面。他不明所以,而蓝忘机仍是一副清冷模样,抱着他走得稳稳当当,轻轻抬了抬下巴,说道:“一样了。”魏无羡顺着他下巴的方向转头,看到地上那一人双头的影子便大笑了起来,醉了那夜的月色。 “蓝湛,我们就一直这样走下去。”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第二日,卯时。 魏无羡如往常一样模模糊糊醒一下,摸摸旁边的人是不是起了,然后翻身继续睡。他突然意识到蓝忘机已经出远门了,撇撇嘴打算赖床,人虽还困着却怎么也躺不住了。 他翻身坐起来,把湛三岁拿出来,睡眼惺忪地对着那个木头人磕头道:“蓝湛,我要再睡一会啊。”想了想,又说:“算了,睡不着了,去你叔父那里现现身。”把小木头人塞回羡三岁的怀里抱好,起床洗漱捯饬完毕,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蓝启仁一回来就宣布将蓝忘机定下的晨课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开始。众子弟一边默默感恩含光君的体谅,一边硬撑着早起,满眼冒金星地在蓝启仁毫无起伏、喜怒不辨的声音中继续见周公。 魏无羡慢悠悠从兰室窗前飘过,见此熟悉景象,忍不住嘴角上扬。他余光确认蓝启仁的视线在他所站的窗口停了停,又飘去校场准备弓箭草靶了。 蓝启仁讲了一会,本想看看魏无羡是不是还在那里瞎逛,抬眼竟然发现窗外站了一头花毛驴,可不就是魏无羡的小苹果!他压抑怒火,正要问责,结果放眼望去,兰室里一半的人已经倒下,剩下的一半也是神游太虚,气得当场就要发飙。那小苹果极会看眼色,一见蓝启仁要爆发,居然伸进半个头,对着窗前那个睡得口水直流的子弟一顿驴号,把整个兰室都嚎清醒过来。蓝启仁突然觉得这样也很不错,至少他不用大声嗔斥,落个疑似“喧哗”的口实,也就没有追问谁早上喂兔子之后忘了关后山桂树园的栅栏。 还没到午时,魏无羡已急不可耐地在冥室外转圈圈了。他抬头看看太阳,正欲敲门,蓝曦臣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魏无羡一腔兴奋藏都藏不住,几乎小跑着奔进冥室,见蓝曦臣刚刚放下手中朱砂,面前案台上一盏风灯,风灯外罩上画着红色的符篆。 “阿婴,这窥溯阵为窥探他人记忆,本为禁术。我将其改良了一番,由施术者把控可供开放的记忆。我自己试用过几次,除了心神消耗较大,于灵力高低似并无要求。但我从未在旁人身上试过,若是你有何不适或是想醒过来,便向箫声的地方走。” 魏无羡心道,关于蓝忘机的记忆,怎么看我也看不够,才不要早早醒过来呢,嘴上连连答应,早已迫不及待。 蓝曦臣轻轻一拨,那风灯便转了起来,外面的符篆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幻化不同的纹路。魏无羡依言在案台对面跪坐好,凝神屏息,忽听一阵空灵的箫声响起,只有两个音节,不成曲调,倒像在敲门。他慢慢大脑沉沉,恍然如梦,然后渐渐身体轻了起来,进入混沌之境。 眼前逐渐明朗清晰,还是在云深不知处,耳畔遥遥箫声未绝,但那管白□□箫明明已经从自己嘴边放下来:“忘机,今日合奏,你好像有心事。”水亭里,十五岁的蓝忘机正是魏无羡刚到云深不知处看到他的模样,两眼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见蓝忘机并未答话,蓝曦臣又道:“听说叔父让你去兰室听课,是为给各家子弟做榜样,我知你不喜,但今年来了不少仙门子弟,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的小公子都来了,与你同龄,若是性情相投,忘机不妨多与之走动。” 蓝忘机淡然道:“不熟。”说着,用手指拨了一个音,一段白色的波束划过水面,对岸一棵临水柳树数段丝绦齐齐切断,掉在水里。 蓝曦臣笑道:“忘机的弦杀术进步神速,兄长已是望尘莫及了。” 蓝忘机问道:“兄长为何不继续修习弦杀术?” 蓝曦臣道:“蓝家历来严格挑选修习此术的弟子,是因为弦杀术对修习者自身资质、心性品格要求极高,否则容易反噬。如今父亲闭关,我俗务缠身,再难静下心修习此术了。” 蓝忘机道:“兄长不肯说,此术乱心,甚邪。” 蓝曦臣道:“不可妄言,术法正邪关乎仙门尊仪,若被有心之徒利用,会招来灭门之灾。” 蓝忘机道:“……兄长如何看待蓝翼前辈?” 蓝曦臣道:“蓝翼前辈在我姑苏蓝氏,确是独树一帜,特立独行的人物。虽族史对她评价颇为苛刻,但我姑苏蓝氏男修居多,她一介女流能坐上这个位置必定不凡。且蓝家在她执掌期间,竟然内外和谐,迅速壮大,附属门派数量几乎后无来者。不仅如此,她修为造诣极高,不仅创立弦杀术,在蓝氏剑法上也颇多创新。不过,她不依前典,自我作古,将上千族规删至百条以下,自然不得纂史立典的长老喜欢。我倒是觉得,她当是女中豪杰也。” 蓝忘机道:“她说,义之所在,术无正邪,道无殊途。” 蓝曦臣道:“……忘机,此话虽为蓝翼创立弦杀术时所说,但她也曾因此饱受诟病。” 蓝忘机道:“她还说,世间万物,皆可为利器。” 蓝曦臣道:“忘机,你……” 蓝忘机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轻声道:“无事。” 蓝曦臣道:“为何你突然对蓝翼前辈的事迹感兴趣了,相传她可是位好酒斗诗的风雅之人,与我雅正之家风相去甚远。 蓝忘机道:“轻狂!” 蓝曦臣道:“……忘机,她是前辈……” 眼前又换了一副场景,他好像附在一个人的身上正往冷泉去。冷泉门口两名弟子向他行礼:“泽芜君。” “忘机在里面吗?” “回泽芜君,含光君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我们还在想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两个时辰?怪不得我四处寻他不得,这冷泉虽为修炼定力,平复经脉燥气,但久留伤身,我进去看看。” 魏无羡正在纳闷这是什么时候,就听见一阵狂暴的琴音响起,骤雨狂风,摧枯拉朽,明显弹琴者怒不可遏,正在大发脾气地乱弹一气,老远就能感到一股强烈的灵力压迫,不一会儿林中就传来石头炸裂、树木倒下的轰鸣之声。 蓝曦臣停了脚步,未再前行。那弹琴者发了好大一通火,突然双手啪一声拍在琴木上,琴音骤停,刺耳的余音在林中缭绕不绝。魏无羡似乎能感受到蓝曦臣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打扰大发雷霆的蓝忘机,冷泉那边又传来巨大的泼水声。 过一会儿,琴音重新响起,明显弹琴人拼命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弦音铮铮,幽鸣铿锵,一挑一拨好似怒火中烧,一拖一弹皆咬牙切齿。魏无羡心下了然,这八成就是藏书阁春宫案之后了。那次蓝忘机可被气得不轻,原来事后躲到冷泉来“静心”了,怪不得当时自己抱剑等了一夜,蓝忘机也没来找他的茬儿。 那琴音乍一听还算正常,但不管是蓝曦臣还是魏无羡,皆是熟谙音律之人,那当中透露出的不对劲如何能听不出来。那弦音一开始狠绝霸道,整个林间都充斥着施压感,随后琴音渐快,嘈嘈如急雨,其中竟然渐渐透出一股子缠绵悱恻之意。音色不断拨高直至顶点,最后不知是弹琴者太过用力,还是琴弦再也坚持不住,“啪”地好几声,似是生生断了。 魏无羡心里惊呆了,他想起在香炉里看到的蓝忘机的梦境,小蓝湛在藏书阁对梦里的小魏婴所行之事……可不与这琴音所诉……如出一辙! 虽然看不见冷泉里的情景,但那平时雅正端方,此刻却暴跳如雷的含光君,终是忍不住将招惹他扰乱他心绪的那个名字,从齿间溢了出来,阴沉犹如猛兽喉间低低的咆哮:“魏……婴……魏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魏无羡从上一幕震惊中缓过来的时候,画面已经转到了藏书阁,蓝曦臣和蓝忘机各自坐在书案前翻看典籍,大多是山川水志、江洪河难、水鬼潭怪之类。魏无羡估摸着,这可能是碧灵湖之后,两兄弟正在翻找驱除水行渊的办法。 蓝曦臣刚好找到一篇关于水行渊的论述,正在细细研究,忽然对面书案“啪”一声响,虽然拍桌子的人已明显克制,可藏书室空旷雅静,这动静便足以让人侧目。 魏无羡跟着蓝曦臣的视线抬头,看到蓝忘机紧抿着嘴,胸口微微起伏,左手压着一本紫金色面皮的线书,右手好似按着一张纸。他见蓝曦臣看过来,手一握就把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旁边木盒里。 蓝曦臣问:“这又怎么了?” 蓝忘机道:“无事。书里夹了废纸。”他似乎还不解气,将那团纸拿出来又扔到书案上的香炉里,捏诀点火直接烧了。 蓝曦臣道:“我当什么事惹你如此生气,或是谁借书看不小心夹在里面忘了拿,回头在藏书阁外头的阁训加一句提醒便是。” 蓝忘机似闭眼吐了一口气,继续低头翻找别的材料。 蓝曦臣心有灵犀地感知蓝忘机郁气难平,遂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蓝忘机面前,拿过他的手腕细细把了半晌,又道:“忘机,以前甚少有什么事能惹你发脾气,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你在冷泉发了那么大的火,我都听见了。可是最近练功太过?修炼弦杀术必须保持心境平稳,切不可冒进。实在不行,我可向叔父说明,暂停此项修炼。” 蓝忘机低下头,又恢复了一片冰山的模样,淡声道:“兄长教训得是,但并非修炼之故。” 蓝曦臣见他恢复平静,又低头开始继续翻书,反而跪坐下来,说道:“忘机,你若有烦心事,不妨与兄长说一说。兄长不是要探听你的私事,只是你除了我这个兄长,连个说得上话的知己好友也没有。我看你也不愿和其他仙门子弟结交玩耍,每日冷着张脸,独来独往也就罢了,好些个世家公子想与你说话,也被你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给吓退了,就连怀桑这么自来熟的性子,也是见你就躲。长此以往,兄长担心你连一个志趣相投的体己朋友也无,这漫漫修行路,未免太无趣了些。” 蓝忘机道:“清净。” 蓝曦臣笑道:“你才几岁,就求清净?怪不得有人说你像个小古板,倒是真没说错。” 蓝忘机道:“兄长!” 蓝曦臣笑道:“好好好,兄长失言,你莫生气。唉……母亲以前老喜欢逗你笑,就是看你小小年纪就过于冷淡严正,担心你以后与人交往有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便常常与明玦兄相约一起夜猎,如今我二人为家主之职所累,就算想像以前那样,恐也不能了。” 蓝忘机道:“交友投分,切磨箴视。” 蓝曦臣又道:“我瞧着那位云梦江氏的魏公子就很好,学业出众,身手也不错,为人风流幽默,有趣的紧。关键还不怕你,我看你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他却不依不饶仍是一张热脸贴过来,倒是个妙人。” 蓝忘机右手捏拳,冷冷道:“莫提他。” 蓝曦臣不免莞尔:“果然是……” 蓝忘机本一副不屑的神情,听蓝曦臣说了这句话之后似乎把后面半句吞掉了,连看了他好几眼,都被蓝曦臣余光尽收。大半天,蓝忘机才憋出一句:“兄长何意?” 蓝曦臣摸摸鼻子,学着蓝忘机的语气道:“无事。书里夹了废纸。” 蓝忘机被兄长猜中,沉默不语,耳朵却是红了个通透。魏无羡可是见多了他这副害羞样子,纵然知道这只是蓝曦臣的记忆,也是心里痒痒,恨不得一把扑过去把人给吃干抹尽。唉,不对,能让蓝忘机羞成这样,八成又是看了自己画了关于他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当年那画和春宫图不都被蓝忘机给撕得连渣都不剩了吗,这又是哪出? 正在这时,有蓝氏子弟过来送夜巡排表给蓝曦臣过目。 蓝曦臣拿过来一看,转头向蓝忘机道:“忘机,我便说你这人面冷心热,既然上月已替那些新来的姑苏弟子日日夜巡,本月便和他们换回来吧。” 蓝忘机道:“不必,他们抓不住。” 蓝曦臣好奇地问,道:“谁那么厉害竟然需要出动我们蓝二公子亲自夜巡。” 蓝忘机不觉语气里又多了一丝愤懑,道:“还有谁?屡教不改。” 蓝曦臣想了想,在夜巡排表上盖上印章,算是准了。 近亥时,蓝忘机收拾整理完毕,与蓝曦臣道了别,便去夜巡了。魏无羡心中腹诽:“好你个蓝湛,怪不得我那天掷骰子输了出去买酒,又被你逮个正着,果然是故意盯着我不放,小气鬼。” 蓝曦臣看了看整理的东西,叹了口气,似乎觉得仍不足以对付难缠的水行渊,起身在室内下了一道禁制,再将地上的一张草席掀开,从暗门下了□□室。魏无羡感慨他们蓝氏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即使后来藏书阁被大火烧毁,这□□室的入径却没换过。金光瑶大力援助云深不知处重建,对这□□室恐怕比他们蓝氏兄弟还熟。 地下石室里,蓝曦臣举着油灯,从一排排书格找过去。这时候的□□室,所有格子都满满当当放着书,不像魏无羡后来与蓝忘机兄弟二人找到乱魄抄时那般稀稀拉拉,想是后来蓝曦臣在云深不知处被烧之前只能匆忙带走部分最重要的典籍,实在可惜。 □□室常年无人,上面落着厚厚的灰。魏无羡随着蓝曦臣的视线,竟然晃眼看到有一排书架上赫然挂着“春画集”的木牌,而下面……下面那排书是……是……“龙阳志”!!!天哪,这蓝氏藏书怕是比聂怀桑熟识的书贩还全。他当初对蓝忘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想自己当年阅遍春宫,从未涉及龙阳之事,两人表明心意后,他以为男人之间无非手和嘴,可蓝忘机那根手指伸进他身体之时,他才知道,这声哥哥确实没白叫,你魏无羡才是真白痴。 蓝曦臣在□□室查找了一翻,似也未所获,便出来了。盖上暗门,蓝曦臣顿了顿,走向一排书架,抽出一本紫金色书皮的书,魏无羡看到封面赫然写着《云梦泽:鬼祟卷》,突然脑中一激灵。若是蓝曦臣能看见他,他早已笑得在地上打滚了:蓝湛啊蓝湛……你真的误会了啊哈哈哈哈…… 魏无羡被罚在藏书阁抄书之时,百折不挠地找蓝忘机说话,又被蓝忘机日复一日地禁言。说不了话,他就写了一堆“蓝二哥哥”,“二哥哥”,“忘机哥哥”之类在纸上给蓝忘机看,求蓝忘机放过,但蓝忘机连个白眼都没分过给他。 有一日他鬼画符地抄完当天的量,故技重施缠着蓝忘机说话,力邀他去莲花坞玩,好似还说过自己和江澄什么夜里一起把酒言欢同睡一榻,要蓝忘机也和他们一起,别每天跟个神像一样,赶快下凡体验七情六欲要紧。首战失败,他便跑到书架上取下几卷关于云梦的书,非要塞给蓝忘机看。随后,自然不出所料、不负众望地又被蓝忘机禁了言。于是,他又开始写纸条求蓝忘机放过,蓝忘机闹得没办法就抽了一本出来,再拿了一本给他:“看书。” 魏无羡为了让蓝忘机了解云梦,便拿了蓝忘机抽出来的那本鬼祟卷,乖乖回自己书案那边看,只是这书写得平铺直叙,没什么意思。他看到书中谈到夜间行船,有经验的船夫常在船内床头刻符抵御水祟阴气入侵,思绪就开始发散神游,想到好久没看到自己床头那两只亲嘴的小人了。一时兴起,魏无羡就随便抽了一张写过的纸,在背面描了起来。画完了之后,惊讶地发现禁言术已经解了,他随手把那纸往哪里一夹,又去百折不挠地骚扰蓝忘机了。 他做这件缺德事的时候,根本没注意那张纸上已经写了什么,八成是“湛哥哥大美人”之类,反面却是两个人的亲嘴,在蓝忘机眼里,可不是一份天衣无缝的情书!再联想当晚自己带着天子笑翻墙又被蓝忘机抓住,他紧紧抱着蓝忘机两人一起摔到门外去,蓝忘机想要挣脱他,还被他用双脚夹得死紧,啧啧啧……这前后画面实在太美了。 魏无羡心里笑得锤墙,神识都不稳了。耳边连绵不绝的箫声慢慢变大,似是问他是否要停止。魏无羡赶紧在心里说,别停别停,这般好玩的事赶紧继续。 魏无羡少年时两大爱好,打江澄撩蓝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些出格之举把雅正端方、心如止水的蓝忘机撩得有多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