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致富手则》 第1章 第一章 【壹】 三伏的天气，炎炎烈日悬空，蒸得人几近虚脱。 宁王府南屋后的院子里，一株硕大的老榆树，遮了大半的太阳。 李悠然就半躺在榆阴下的贵妃榻上吹风纳凉，一条腿搭在榻沿上，慢悠悠地晃荡着，漏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婢女冰棠站在李悠然的身边打蒲扇，眼见那一痕露出的肌肤，连忙伸手将她的裙摆盖好了。 李悠然垂眸，十指纤纤剥着葡萄，慢悠悠地说道：“冰棠，热死了，给我掀开。” 冰棠打着蒲扇，垂眸不言。 倒是站在另一边的侍女红棠忧心忡忡道：“王妃，咱还是别这么做了吧，若是被王爷瞧见了，只怕又该不高兴了。” 李悠然捏起葡萄咬了半颗，不甚在意：“反正顾云庭讨厌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高兴的。那我讨好他做什么呢？再说了，天这么热，我露截小腿出来凉快凉快，还不行了？” 冰棠垂眸，静静道：“王妃，您知道我们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李悠然把剩下的那半颗葡萄扔进嘴里，接过红棠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你说我那位表妹吗？” “酷暑烈日，就是府里的小厮尚且受不住，宛然夫人在天井里长跪，只怕撑不住一个小时，便会昏厥。”冰棠犹豫片刻，“……何况，宛然夫人还有孕在身。” “这么严重啊？”李悠然语气担忧非常，话语之间，又捏了一颗葡萄来剥。 冰棠垂眸片刻，俯身对着李悠然低语道：“其实，王妃不必对宛然夫人如此警惕的。纵算是如今有孕在身，得王爷宠爱，看似风光，但母族低微，朝中无人，就算她这孩子平安生下，她也不过是只泥鳅，翻不出泥塘罢了。” 李悠然慢慢颔首：“嗯，你说得很对。” 冰棠敛眸，“倒不如等宛然夫人平安生下孩子之后，娘娘奏请皇后娘娘懿旨，将这孩子记在自己名下。您是宁王正妃，收养庶子，名正言顺。” 红棠趁势上前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冷道：“届时，留子去母，从长计议，杀鸡儆猴，震慑王府。” 李悠然听得若有所思，鼓掌道，“妙啊！大妙！” 顿了顿，她撑着腮帮子，又扬眉笑道，“只不过，我看着偌大一个王府，里里外外打点，一分钱都没收顾云庭的，还要帮顾云庭养他和小妾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我养个十年八载之后，还不一定能感恩我这老母亲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最后再因为我曾经害了他的生母，反过来一刀把我给砍了。”李悠然总结，手一摊，“那我养这个孩子干嘛？我吃撑了？” 冰棠眼神一凛：“娘娘，慎言！萧宛然狡诈，这话若是被风吹到旁人耳朵里……” “那就赶紧让顾云庭跟我和离好了。”李悠然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再说了，又不是我让萧宛然跪的，她自己乐意，我干嘛拦她？何况，她也出不了事的。” 李悠然腹诽，毕竟，人家萧宛然是这本《宠妾之路》的女主角呀。 都当女主了，光环加持，八方妖魔鬼怪都得退散。 她一个女配作作小妖，怎么了？说不定一会儿她还能推动男女主剧情发展呢。 冰棠不能放心，苦口婆心劝道：“娘娘，萧宛然手段下作，为了在王爷那儿邀宠，恐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您不妨先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压着，近水楼台，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再议。”李悠然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抬头，盯着院子里四方的青天。 到今天为止，她都还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全是假的。 几天前刷微博的时候，正好看见晋江文学城搞活动。转发微博，抽取一位锦鲤，赠送神秘大礼包。 “六个转发，造孽啊。” 李悠然觉得，自己中奖的时候到了。 很俗的，中了一个穿书，穿成了一个甜宠文《宠妾之路》的女配。 《宠妾之路》李悠然收藏过，但是没挨到完结就弃了。 原因第一是女配的名字和自己重名，后期男主反杀女配的时候，看着实在膈应，二则是因为女主实在无能兼圣母，整本书前本靠自己这个表姐打怪升级，后期靠表姐的男人打怪升级。 说到底，整本书的前半部分，李悠然这个角色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回想到这里，李悠然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不容易……” “王妃，您说什么？”旁边的红棠侧身询问。 “没什么。”李悠然想了想，“对了，顾云庭从宫里回来了么？” 冰棠答道：“不曾。想来这会儿皇后娘娘怕是留了王爷，并其他几位王爷在宫中用膳，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王府。” “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李悠然从贵妃榻上起身，顺手捏了一串葡萄放手里，“走，咱们瞧瞧萧宛然去。” 红棠怔了怔：“娘娘，您怎么就知道一会儿王爷就会回来？” 李悠然回头看了红棠一眼：“我就是知道。”她能不知道吗？她可是女配，只要一准备欺负女主了，管他顾云庭在天南海北，都能以种种理由立即飞回来，解救萧宛然惨遭毒手。 * 《宠妾之路》的女主萧宛然，此时就跪在李悠然院子的天井里。 毒辣辣的太阳跟火烧一般照进天井里，李悠然带着红棠冰棠站在阴影下，眼看着萧宛然娇花一般受着烈日烘烤的苦楚。 要想俏，一身孝。 萧宛然素白雪衣，长发未绾，薄脂未施，楚楚可怜地跪在那里，几欲晕却。 李悠然把手里吃剩下的葡萄放进红棠手里，接了团扇过来扇着：“我要是男人，我看着都心疼。” 冰棠眸子冷下：“不过是些博得王爷垂怜的雕虫小技罢了。” 红棠不屑一顾：“也就哄哄男人。” 李悠然道：“不，萧宛然是真蠢。……哦，对不起说错了，是单纯。” 她摇着扇子往前走，走到萧宛然的面前。 萧宛然已经有些中暑了，头晕目眩，垂头望见一双绣花鞋，连忙扬首，泪眼盈盈道：“姐姐。” “哎，妹妹。”李悠然赶紧接话。 萧宛然欲言又止，泪眼朦胧：“姐姐，宛儿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姐夫会……若是宛儿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当初就不会上门探望姐姐！” 李悠然稍微回想了一下剧情。 这一部分，应该是萧宛然入府拜见王妃表姐，宁王顾云庭一见倾心，强娶豪夺将萧宛然纳入王府之后，萧宛然拖着有孕之身，向李悠然谢罪的部分。 其实想想，萧宛然也是背，明明有明媒正娶的婚事，偏生被人搞来当妾。 于是李悠然摇着团扇道：“不是你的错，是顾云庭那个狗男人的错，见一个爱一个。” 萧宛然瑟瑟发抖：“姐姐……您别这样说姐夫，都是宛儿的错！是宛儿不该那日登门拜访。” 冰棠上前一步，小声附在李悠然耳边：“娘娘，若是您想让萧宛然吃点苦头，还得谨慎行事，万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到时候惹得王爷生厌……” 萧宛然耳朵灵得很，削肩一抖，楚楚可怜地望着李悠然：“姐姐……” 李悠然低下头，靠近萧宛然耳边，叹道：“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只不过……” “你在做什么？” 远远的，传来一声男人低沉而警惕的问话声。 李悠然抬头，望见门前紫衣玉佩，羽冠华服的青年男子。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她默念道。 顾云庭站在门前，额前的发有些凌乱，衣衫也略不规整，像是狂奔疾走过来的。 李悠然笑盈盈地站直身子，“哟，巧了，王爷回来啦？” 冰棠见状率先上前跪下，镇静道：“回王爷，宛然夫人过来给王妃娘娘请安。” 顾云庭不曾理会，飞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萧宛然搂进怀里，温柔地察看了一番之后，才低头，冷眼睨着李悠然，“本王不是说了，宛儿如今有孕在身，不必来向你问安了吗？” 宁王顾云庭极高大，面目冷清，挡在眼前的时候，仿佛一座冷幽幽冒着寒气的冰山。 李悠然毫不怯场，摇了摇团扇悠悠道，“我没让她来啊，她自己非要来，我还能怎么办？” 萧宛然柔弱无骨地想要推开顾云庭，雪白的脸上染着红晕，有气无力地道：“王爷……是宛然自己要来的，与王妃娘娘无关，是，是宛然，心怀愧疚……” 顾云庭脸色铁青：“心怀愧疚的难道不是她？”扬首，冷冷指着李悠然的鼻子，眼里寒意激增，“本王警告过你，莫在背后捣鼓一些腌臜的东西，否则，本王饶不了你！今日若是宛然和孩子有一丝错处，本王一定会……” 李悠然抬眸，眼神对上顾云庭的眼睛，沉静道：“王爷会让我生不如死？” 顾云庭被抢词，一瞬有些哽住。 李悠然慢慢笑了一下：“王爷不就会这句词吗？” 小说里，宁王来不来就要让宁王妃生不如死。 “娘娘！”冰棠提高了声音，警示李悠然不要再触怒顾云庭了。 王妃之位，有个屁用。 反正这本书就不是她李悠然的故事，何苦要为别人做嫁衣？ 李悠然不疾不徐地道：“王爷，你可别冤枉我，我李悠然可不是一个喜欢在背后动手的小人。” 顾云庭冷眼看着她。 猝不及防地，李悠然猛然伸手，趁着顾云庭没在意，将萧宛然从他怀里狠狠拽出来，当着顾云庭惊愕的神色…… 踩了顾云庭狠狠的一脚。 萧宛然茫然了，她以为表姐要打她。 冰棠红棠慌了，王妃要完了。 李悠然把腿收回来，慢悠悠道：“打人就打人，还要挑时候吗？” 顾云庭的脸色阴翳得骇人：“李悠然，本王迟早休了你。” 李悠然团扇一摇，掐指一算：“也别挑日子了，就今天，大凶的日子，和离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贰】 “和离？”顾云庭眼神微冷，蔑视笑道，“你这样的毒妇，有资格与本王谈和离么？” “王爷，今日王妃身体不适，奴婢等先请王妃回去歇息。宛然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您还是别耽搁了，赶紧请大夫过来瞧一眼才是，若真有了什么，王妃就算是长着百张嘴，也说不清此间误会。”冰棠听闻李悠然嘴里蹦出“和离”两个字，连忙上前，镇静为李悠然辩解。 李悠然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冰棠拉起来，从容道：“冰棠，不许跪。你又没做错什么，何必跪他？” 冰棠微微提高了声音：“王妃，您糊涂了！” “红棠，把冰棠带边上去。”李悠然轻声招呼红棠。 红棠眼瞧着现在剑拔弩张的局面，只好上前，将冰棠拉到了李悠然的身后。 李悠然摇着团扇，满目春风地看着顾云庭轻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糊涂，我清楚明白得很。来人，先带宛然夫人下去，这么热的天，王爷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还是明白的。” 萧宛然不安得像只小兔子，睁着盈盈泪眼望着李悠然：“姐姐，宛儿不能让姐夫误会你……” “你可给我住嘴吧。”李悠然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不知道你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是在给我添麻烦么？带着你肚子里的球，赶紧去找大夫，少在这儿给我帮倒忙。” “宛儿，你先下去歇息，本王收拾了这个毒妇就过来看你。”顾云庭轻声细语朝着萧宛然道。 “可是王爷，姐姐她……”萧宛然话没说完，顾云庭的人便上前，将她请了出去。 李悠然捏着团扇挡住烈阳，眯着眼睛慢慢笑道：“要收拾我这个毒妇，也找个凉快点儿的地，王爷您皮糙肉厚的扛太阳，我一套粉霜香膏可贵着呢。” 顾云庭的眼睛盯着李悠然，满目寒霜，恨不得要立刻把她生吞活剥了。 李悠然倒是客气，不紧不慢地把扇子往屋里一扬：“请吧您？” 顾云庭冷哼了一声，率先大步流星往屋里走了进去。 冰棠在李悠然身后，拽住了她的衣摆。 “王妃，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您……”冰棠眉头紧锁，凝重道。 李悠然伸手，将冰棠的手拿下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道：“你放心吧，吃不了亏的。” “万一王爷真的要休掉您，那可如何是好？老王妃她会急死的！”红棠直跺脚。 李悠然回头，看了一眼顾云庭的背影，从容不迫笑道：“凭什么就得是他休我？一个渣滓男而已，就算离了他，我难道就活不成了吗？更何况，他欠我的也不少。” 冰棠红棠相视无言，只能看着李悠然远去的背影。 * 南屋堂下，顾云庭在左，李悠然在右。 李悠然捧着茶水，低头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道：“王爷不是要收拾我这个毒妇么？趁着今儿在自个儿王府，都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好说话，咱们一并把从前的账都拎出来，好好收拾收拾。” 顾云庭冷笑：“李悠然，你既然求一纸休书，本王如你的意便是了，何苦做这些无用功？” 李悠然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这人死，还得死个明白，这婚事要离要合，钱就得说个清楚。” 顾云庭闻言，蔑视更甚：“本王只当是什么，不过几个臭钱，原来王妃在意的是这个？既然王妃要的话，本王只当乐善好施，舍与乞丐了。” 李悠然不在意这几句冷嘲热讽。 她慢慢回忆起《宠妾之路》里，宁王妃从李氏嫁到王府之时，书中所写的那些陪嫁的金银财宝、良田耕地。 大梁国姓顾氏，而李悠然的母族李氏，却因为父辈的战功而受封外姓王。 早年马革裹尸的老王爷与王妃膝下子嗣缘分单薄，唯有一个养子，并李悠然一个独生的郡主。 老王妃独自抚育女儿长大，可谓是只差将心剜出来捧给这个孩子了。 而当年皇室联姻李家，看重的也便是李悠然身后雄厚的财力支撑，并李家与前朝盘根错节的关系。 当今大梁龙生五子，东宫空悬。 宁王系皇后养子，只差前朝推波助澜，自然顺理成章登位太子。 所以皇后亲选了李悠然这位宁王妃，为的就是在之后五子夺嫡之时，于宁王登基的所有筹码上，一锤定音。 李悠然一边喝茶一边盯着面前这个满脸阴翳的俊美男子。 她真是想不通，李家世代忠臣良将，干嘛要把股全压在这么个为了和女主谈恋爱，连班都不好好上的男人的身上。 【自闭了，全文后半，宁王妃和李家，还有一票朝廷臣子帮着顾云庭搞皇位，然后顾就每天只知道跟女主谈恋爱，天天就知道生包子，前期给顾塞的那些阴狠城府的描写都瞎哪了？最后竟然还他妈莫名其妙打赢了前期简直无敌的反派政客，成功登位？不觉得崩坏得太过了吗？-2分！】 以上，《宠妾之路》后期剧透书评，李悠然弃文理由。 “我他喵的我要是这个女配，我就趁着宁王和女主搞爱情的时候，在背后给宁王捅一刀，然后利用后期宁王的势力成功上位，最后登基做女皇帝。”当时看小说的李悠然一边狠狠嚼着面包，一边这么想着。 但现在真成了这个女配了，李悠然却觉得，背后给顾云庭捅一刀这种事，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因为她打不过啊。 顾云庭能文能武，一米八五，真要是一拳头砸下来，她只怕受不住。 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顾云庭这个男主她不感兴趣，后期那些剧情，她更不感兴趣。 那，咱们就只好别掺和了。 提前就退出男主女主的剧情，之后再如何发展，不关她女配的事。 “好，既然王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夫妻缘分也只能如此。”李悠然想了想，道，“冰棠，上笔墨过来，我说你写。” 冰棠站在边上，不敢擅自举动，“王妃，万不可冲动啊，就算您真与王爷有何心结，也请等上奏过皇上与皇后娘娘，并老王妃与世子，再做定夺啊。” “本王来写。”顾云庭冷冷吩咐，“来人，上笔墨。” “好，那就烦请王爷，白纸黑字地写清了。”李悠然微微颔首，扳起指头桩桩件件地数道，“入府之时，我从王府带过来的十五箱金器，十五箱银，我母妃的二十箱面首，扣掉嫁给王爷这三年当中，我自己所开支的那些，剩下的在和离之后，请王爷一并退还。还有，京城东郊的百里良田，地契原是在我手里的。嫁与王爷后所开的那些庄子，这些年利滚利后再盖的那几家，虽说算是我与王爷共有的，但是这些年也是我在打理，算在我的头上，应该不过分吧？” 顾云庭冷脸一一写着。 李悠然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还有，陪嫁的那对金镶玉痰盂、红尺，一对旧朝的青花瓷瓶、我母妃当时找京中师傅特制的那些拔步床，还有四个紫檀木、沉香木的闷户橱……” “停。”顾云庭把笔摔了。 李悠然乍惊道：“王爷怎么不写了？” “鸡毛蒜皮的东西，你要记到什么时候？本王直接打发你银子不就成了？”顾云庭不耐烦道。 李悠然扬眉：“那是自然，既然要离，就要离得干干净净，妾身就是这么一个歹毒狭隘的妇人，自然一根头发丝我都不能给王爷剩下。这些年帮王爷打理王府上下，辛苦费尚且没找王爷折现银子，现在不过让王爷回忆一下我原本就带来的物件，王爷倒是不耐烦了？” “你找下人写了拿来，本王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多拿你的！”顾云庭手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冷飕飕看着李悠然。 李悠然想了想，道：“也可。只不过王爷不要觉得，我占了您的便宜便好。” 顾云庭咬着牙，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本王不会。” 李悠然一笑：“那便只差宗亲们前来，我与王爷，当面把这和离的事情办好了。”顿了一顿，她又眼含深意地笑道，“王爷，妾身今日若是与您离了，此后事态如何，妾身可就管不着了，万望您多加保重才是。” “用不着你担心，本王的前程，好得很。”顾云庭冷眼，语气中颇含不屑。 李悠然点点头：“行。” 顾云庭把话说完，便冷哼一声，抬腿走。 恰此时，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小厮，摔在顾云庭面前，磕着头道：“王爷，外，外头宫里的人来传旨，您，您与王妃赶紧去接旨吧！” 顾云庭回头，憎恨地看了一眼李悠然。 李悠然闲适地摆摆手，抿嘴一笑：“妾身可没搬救兵。” “走着瞧。”顾云庭冷道，长袖一甩，绝尘而去。 李悠然跟在顾云庭身后几步，也向着王府的大门走去。 宁王府前，宫中御使仪仗肃穆立着。 大内侍站在众人之前，无言望着府邸里走出来的宁王夫妇。 顾云庭率先上前，撩起衣袍跪下，端肃道：“臣顾晏，恭候陛下圣旨。” 李悠然在旁盈盈福身：“臣妇李氏，恭候陛下圣旨，陛下万福。” 内侍瞟了一眼夫妇二人，张开圣旨，冷冷道：“皇二子宁王顾晏，有嫌谋害皇三子楚王顾玄，大理寺彻查期间，传朕旨意，将宁王扣入刑部大牢，无诏，不得探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叁】 顾云庭骤然一惊，作势要站起身来：“凌公公！父皇这是何意？” 凌常侍的拂尘轻轻一扫，眉眼冷如冰霜：“天家旨意，岂是老奴一个下人能够揣测的？宁王，还不接旨，是想抗旨不遵么？” “臣……不敢。”顾云庭咬牙，将头重新压了下去，极不情愿地抬起手，“儿臣接旨！” 凌常侍将圣旨恭敬放入顾云庭的双手之中。 顾云庭接了圣旨，王府众人才得以站起身来。 “圣旨既已接了，宁王殿下，此刻便尊请您高抬贵脚，随老奴走一趟吧。” 李悠然上一步，截住凌常侍去路，笑道：“凌公公，烦请留步片刻。” 凌常侍吊着眉梢，转了半边脸来，不悦道：“宁王妃可还有什么要吩咐老奴的？” “不敢吩咐公公。”李悠然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顾云庭，委婉笑道，“妾身不过多嘴问一句，宁王入刑部，皇上可还有其他的口谕给宁王府上下？” 凌常侍道：“皇上只传了宁王一人的圣旨，别的，老奴便不得而知了。” “如此甚善。”李悠然上前一步，福身，“不知妾身可否乘一乘凌公公的顺风？” 凌常侍微眯眼睛：“王妃，现下皇上正心烦，您此时进宫面圣，只怕适得其反。” “李悠然，本王还不需要你一个女流之辈来求情。”顾云庭侧目冷视。 李悠然懒得理会顾云庭，径直走到凌常侍身侧。 “皇上既然并未下旨禁足宁王府上下，那么妾身此刻想要进宫向皇后娘娘问安，也未为不可。” 顾云庭听见李悠然此言，只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什么折辱一般，握拳的手指节咯嘣响。 “李悠然，本王最不需要的，就是你来帮本王求情！” 李悠然压根只将顾云庭当空气，望着凌常侍笑道：“不知凌公公可否顺个人情？” 凌常侍垂眸，略略思索了片刻：“既然王妃娘娘请求，那，咱家便留下一部分人，伺候娘娘入宫面见。咱家这会儿捧着皇上的圣旨，不好耽搁时辰，还请王妃娘娘见谅了。” “那妾身即刻梳妆，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李悠然妥帖福身，委婉含笑。 “既如此，咱家先告退。”凌常侍朝着李悠然点了一下头，拂尘一扫，“宁王殿下，请吧？” 顾云庭怫然作色，横眉冷眼望了一眼李悠然，甩袖转身跟着凌常侍一行人先走了。 “娘娘！此次只怕是楚王等陷害王爷，想于我们王府不利，您还是赶紧入宫面见皇后娘娘，看看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冰棠蹙眉低声道。 李悠然望着长街上顾云庭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挑起来：“……我这不是，正要去嘛。” * 梁京永安极广阔。 李悠然坐着马车，几乎半个时辰，才从城南的宁王府到了城北的大梁宫城门之下。 下车的时候，红棠伸手去扶李悠然的手，望着她的脸色忧心忡忡道：“娘娘，您千万不要因为王爷的事情急火攻心！皇上还只是下旨暂时扣押罢了，您一会儿好好与皇后娘娘说说，皇后娘娘是咱们王爷的养母，不会对王爷弃之不顾的。” 李悠然把手藏在层层叠叠的广袖里，暗暗伸手揉了一下屁股。 她脸色难看，分明就是被那破马车颠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 李悠然咳了一声，将微微歪斜的发簪扶正，抬眼望了望大梁宫前金碧辉煌的皇城城门，“走吧，咱们去拜见皇后。” 话音刚落不久，眼前高耸入云的城门突然从两边被拉开。 李悠然的目光飘过去。 城门之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千里宫阙深深连绵成一片殷红的血海。 一人牵着瘦马，孑然沉默地从皇城内走出来。 那年轻男人不过弱冠上下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蟹青圆领团祥云的锦衣，头发飒洛高束成一个马尾在后，额前系着一根二指宽的嵌白玉抹额。 李悠然突然想到什么，领着冰棠红棠往上走了两步，停在离那人五步开外的地方。 “赵王殿下。”李悠然笑盈盈道，“巧了。” 好巧不巧，要死不死，竟然给她撞上赵王顾沉舟了。 顾妄顾沉舟，大梁康靖皇帝第四子，顾云庭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悠然现在的小叔，《宠妾之路》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专注政斗的角色。 ——他，生母早亡，童年凄惨！沦落为邻国质子，背井离乡！ ——他，死人堆中奋力苟活，满心憎恨，复仇归来！ ——他，誓夺皇位机关算尽，性格卑劣，人格扭曲！ ——他，就是阻挠男女主专心谈恋爱的，绊！脚！石！ 此刻，李悠然的心底，不禁对顾沉舟油然而生出一种只属于配角间的惺惺相惜感。 她已经很惨了，顾沉舟比她更倒霉。 《宠妾之路》虽然没追完，但剧透的书评李悠然还是美滋滋看了不少。 【顾沉舟，一个前期如龙傲天一般强大冷漠的政客，最终也敌不过作者亲儿子顾云庭的一根金手指！武功高强都是白瞎，被男主一顿嘴炮之后，竟然服毒自尽！？Exm？我是在看隔壁木叶村太子养成计划吗？】 想到这里，李悠然望向顾沉舟的眼神里不禁又多了一丝敬佩。 《宠妾之路》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正常人，全让作者写嗝屁了。 顾沉舟听见李悠然的问候，琥珀色的眼眸转过来，眼神萧肃寂然之极。 他静静站在那里，就如一柄上古名剑，出鞘华光凛然，沉静如水，但凡近身毫厘者，灰飞烟灭。 顾沉舟并未直接答复李悠然的话，而是先接过身边城门禁军递上来的一把名贵佩剑，将它妥帖小心地系在腰间之后，才转过身来，冲着李悠然客气疏远地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礼节。 因为他太高了，明明是一个礼貌性的动作，生生看上去沾了两分傲慢的气息。 李悠然扬首，笑道：“赵王殿下何时从卞国回来的？怎的京中一丝消息也无？” 顾沉舟按着腰间的剑，面无表情道：“身无长物，又无甚建树之人归来，不过为人笑话而已。” 这话李悠然不好接，于是看了一眼他身边牵着的那匹雪白的瘦马，转换话题道：“殿下是刚拜见过皇上与皇后么？” 顾沉舟眼帘微垂：“来得不巧。” “确实不巧……”李悠然讪讪笑了笑。 顾沉舟：“嗯。”一副冷漠脸。 李悠然讶然道：“殿下不坐车撵回府，骑马么？” 顾沉舟：“嗯。”还是那副冷漠脸。 李悠然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道：“那，妾身先行告退。” 顾沉舟：“嗯。”依旧冷漠脸。 已经把天聊死了……李悠然只能选择主动退出群聊。 谁知道李悠然走出去两步，却又听见身后顾沉舟的问话声。 “……皇嫂，是来帮皇兄向皇后娘娘求情？” 李悠然回头，“啊？” 她刚想回话，却见顾沉舟已经翻身上马，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李悠然释怀，做大反派嘛，谁还没点性格？ “咱们赵王殿下真是长大了，越发俊俏端秀，三年前赴卞国的时候，还像个孩子呢。”红棠站在李悠然身边，幽幽这么感叹了一句。 “你喜欢赵王啊？”李悠然拍拍红棠肩膀，“他这人命不好，你喜欢也没用。嫁过去，守活寡。” 红棠结巴：“……娘娘胡说！赵王殿下风姿迢迢，京中哪家闺阁不仰慕？红棠只是感叹一句罢了。” 李悠然不解：“那就不是命不好了？” 冰棠微微提高声音：“娘娘慎言！” 李悠然：“好……我住嘴。” * 皇后中宫入主于昭然殿。 李悠然在殿前等候萧皇后更衣，片刻后，便有宫女过来请她进去。 李悠然入殿后，在阶下向萧皇后请安。 可还没等李悠然拜下去，萧皇后便从座上下来，盈盈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爱媳爱媳地叫着。 李悠然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 萧皇后年过四十，但容色依旧，眉目间有一种人间富贵花的雍容气派。 “儿媳啊，你此刻万不能着急，如今楚王并魏氏一族，咄咄逼人，这种时候，你千万要稳住王府的心，那些个闲言碎语，你万不能放在心上！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一时之间也得等大理寺的人先将事情的始末查明，我们才能有机会辩解！否则只能是火上浇油！”萧皇后执着李悠然的手，引着她坐到南窗下，轻言细语。 “本宫知道你心中为丈夫着急，本宫只叫你放心！魏氏那些下作的手段，还瞒不了本宫的眼睛！你这孩子，如今这段时日，要懂得避嫌可知？如今母后这里，你是要少来了，否则皇上如今听信了魏氏的谗言，只会觉得你是受本宫教唆，到时候治下一个云庭与本宫沆瀣一气的罪名，那便不好了……” 李悠然找机会插了句话：“娘娘……其实……” 萧皇后捏着帕子垂泪：“儿媳啊，本宫都懂，你别怕，别怕啊！” 李悠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皇后定定道：“你就回去，好好稳住王府里的那些个女人，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口舌是非多，最容易传出祸端。” 李悠然努力插嘴：“我没有……”这种闲情。 萧皇后叹道：“这种时候，云庭这孩子身边能帮到他的，也只有你了。” 李悠然也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来，跪在萧皇后脚边，磕了一个头，然后才道：“娘娘，其实今日借口请安入宫，是想跟您说，这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妾身与宁王和离，万望您准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肆】 萧皇后愣了半晌，迷惑道：“你说什么？” 李悠然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与宁王殿下，夫妻不睦，万望皇后娘娘应允妾身和离！” 昭然殿上下的人，脸色瞬间刷白刷白。 萧皇后迟疑了片刻，拉了李悠然的手过来，温柔地抚着她的手背，切切道：“儿媳，你这是急火攻心，魔怔了。”她抬眸，冷冷扫了一眼李悠然身后的冰红棠，厉声呵斥，“怎么侍候的主子！？一群没用的东西！” 冰棠与红棠惶惶跪下：“奴婢有罪！” 李悠然望着萧皇后，道：“皇后娘娘，此事与妾身的侍女并无甚关系，是妾身近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良久，深觉自己德不配位，不能为宁王殿下的贤内助，为王爷和皇后娘娘分忧……”李悠然捏着帕子，往干巴巴的眼角惺惺作态地抹了抹泪花，“况且，王爷厌弃妾身许久，妾身实在……” “是不是府中有什么人，扰了你的清静了？”萧皇后一介深宫妇人，此等小夫妻之间的事情，一点便知。 李悠然忙道：“没有！绝对没有！怎么可能呢娘娘！府中那些姐妹们都是极其好相与的！真真是与妾身亲姐妹一般！” 萧皇后垂眸，思忖片刻，声音里多了一分刻薄：“本宫倒是听人说，前不久宁王府里多纳了一位如夫人？” 李悠然宽慰笑道：“妾身福薄，父王与母妃膝下，唯有一位收养的兄长。妾身自小成长深院后宅里，也没有什么手帕之交，嫁与王爷后，才得了这许多姐妹相伴，能够聊以安怀。皇后娘娘说的这位如夫人，正是前些时候，远来拜见我的一位远房表妹，三生有幸能碰巧得了王爷青眼。” 萧皇后越听，越是眉头深锁：“前朝听闻，云庭近月来多受言官弹劾，今日又在楚王和魏氏的手上出了岔子。其中缘由，只怕不只是某些人心怀不轨，更是他自身给人留了话柄……纳正室之妹为妾，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成何体统！儿媳，你该早些跟本宫说明这妾室的来历！” 李悠然委屈低声道：“妾身身为宁王府正妃，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于王爷不利，只是想能自己解决的，便不叨扰皇后娘娘清净了，何况这位如夫人，如今怀有身孕在身，妾身……妾身惶恐。” 萧皇后叹了口气：“有什么好惶恐的？你是燕王唯一的女儿，从前你母妃待字闺中的时候，便与本宫是金兰之交。如今你父王驾鹤西去，你兄长带着你母妃镇守关北，独将你一人留在京中，本宫自然要替你父王母妃好好照顾你。” 李悠然以袖掩面，垂泪道：“皇后娘娘疼爱，妾身怎能受得起？” 萧皇后摇摇头，拍了拍李悠然的手背：“儿媳，你放宽心，等云庭的事情办妥了，本宫定会帮你将这宁王府后宅里的妖风镇一镇。你呢，切莫再胡思乱想，说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话，回去好好调养着身子，过些时候，为宁王诞下第一位世子。如此，这宁王府的后院里，便再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李悠然见萧皇后如此说，只好先起身，盈盈一伏，顺着说道：“如此，妾身便安心在王府中等着王爷归来了。” * 从大梁宫回宁王府的一路上，红棠都摸不着头脑。 “娘娘，您可别再说些要与王爷和离的话了……”到达宁王府门前，红棠搀着李悠然下马车，往门内走。 红棠心里还惊魂未定的，憋屈道：“这古往今来，夫妻患难之时，一向只有风雨同舟、死生契阔的说法，哪有丈夫落难了，妻子先跑的道理……这话若是传出去，别人不知情的只当您是个不恩不义、心性凉薄之人呢……” 冰棠也劝道：“此事，确是娘娘毛躁了。” 一行人说话之间，慢慢到了南边李悠然的院子。 还没往里走，冰棠红棠等人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女人们嘤嘤的哭泣声。 李悠然抬腿往院子里走，前脚刚踏进屋子，跟前伏跪着的一个丽装女子便梨花带雨地抱住了李悠然的腿，哭丧似的：“娘娘……此等危难之时，您万万不能与王爷和离啊！您若是走了，咱们这一群女人可怎么办哪！” 冰棠红棠见状哽住了。 李悠然回头看了一眼红棠，悠悠道：“我不恩不义、心性凉薄之事，这不已经传出去了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李悠然站在门前，扫了一眼屋子里满满当当跪着的女人们。 宁王府的妇女委员会委员，全到齐了。 李悠然咳了一声，把腿从那位如夫人的手里拔.出.来，越过堂下众人，稳稳落座在堂中主位之上。 冰棠递过来一碗冰镇酸梅汤，李悠然呷了一口，慢悠悠放下盖子：“哭什么呢？好了都别忙了，手里东西放了，我们过来讨论一下。” 满屋里女人们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下来。 李悠然道：“今日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清楚你们心里着急，有什么要问的，趁着我还在这王府里，赶紧的问。” 这话一出来，就落实了王府中王爷王妃和离的消息。 众人都不敢擅自先说，怕惹了李悠然的不痛快。 李悠然挑眉道：“既然你们不想一个一个说，那就派个汇总的人说。” 如夫人们面面相觑一阵后，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后的萧宛然。 萧宛然肩膀一抖，柔弱无助地抬起头来：“姐姐……” “利索说。”李悠然垂眸道。 萧宛然顶着满屋子女人的压力，硬着头皮从队伍的最后上前来，跪到李悠然脚边，瑟瑟道：“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姐姐因为妹妹生了王爷的气，便与王爷赌气和离。可是姐姐，如今王爷蒙冤，楚王与魏贵妃虎视眈眈，此等千钧一发之时，若是王爷没有小燕王与您母族李氏的助力，只怕宁王府与各位姐妹，都要落入万丈深渊了……” 萧宛然身边的一位如夫人斗胆上前：“娘娘，此乃宁王府危急存亡之秋，妾等自然以娘娘马首是瞻！” “——妾等，以娘娘马首是瞻！” 李悠然听着座下一堆女人嗡嗡的说话声，掏了一下耳朵，慢悠悠道：“此处王府皆是自己人，就不能坦诚点说话吗？文绉绉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让我给母族李氏写信，求我兄长小燕王上书为宁王辩解，好除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灾？” 座下的如夫人们顿时小脸煞白。 李悠然打了个哈欠，捧过右手的酸梅汤：“既然在座的各位都是死乞白赖、丢了老脸也非要爬进宁王府伺候的人，心里就该有遇见今日横祸的数。” 有人不服，低声辩驳道：“……那就算，就算如娘娘所言，可妾等也都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出身高贵，宁王殿下又为陛下重臣、皇后娘娘养子，娘娘将来贵不可言，万不能在这等小事上，出了岔子。妾觉得，王爷很是看重娘娘，若是娘娘今日与王爷和离……”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李悠然刚掀起来的茶杯盖子嗙的砸了回去，“我觉得行就行。” “那娘娘可曾想过，若娘娘真一时冲动与王爷和离……娘娘曾为天家儿媳，这往后，有谁敢娉娶？” 李悠然呷了口酸梅汤：“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那宁王府众姐妹们，娘娘竟也不管了？” 李悠然：“这是你的问题，你必须自己解决。” 如夫人惶惶不安：“王府当中无正妃，妾等怎敢擅自做主？” 李悠然想了想：“那要不我觉得你别干了吧。你这个如夫人当着也没什么出息，不如来伺候我，兴许月例银子还能涨二两。” 如夫人惨白着小脸闭上嘴。 李悠然喝完了最后一口酸梅汤，只觉得神清气爽、惠风和畅。 “既然此事，各位妹妹都不说话了，那这个问题就不需要商量，都听我的。”李悠然不疾不徐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不要闹了，都听我的。” 李悠然站起身来，把盛过酸梅汤的茶碗往手边的茶几上一拍，一锤定音，不容置疑道：“我先走了，大家各自相安。若真怕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最近饮食便清淡些，瘦几斤。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后院围墙狗洞多得是，随便找一个钻就成。” 满屋子的女人们犹如惊弓之鸟，目瞪口呆地听完了李悠然的话。 李悠然环视一周，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都散了吧。” “——胡乱说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叫有个三长两短？” 李悠然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年轻男子沉静温柔的问话声。 李悠然抬眸寻声望去，但见一个穿灰白色圆领锦袍，胸前纹绣仙鹤图腾的青年男子踏门而入，掠过满堂珠翠，稳步而来。 来人行动间环佩叮咚，颇有道骨仙风。 冰棠红棠见到来人，忙上前迎道：“奴婢等，见过世子。” 李悠然愣了半晌，才迟疑道：“兄……长？” 李逢君站在阶下，负手微微仰头，疏朗淡淡一笑：“阿然。” 李悠然茫然：“你怎么来了？” 李逢君望着她，良久，秀丽的眉眼之间溶出一片春山笑容：“许久未见家妹，心中挂念，特意回京看看。顺便……收拾烂摊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伍】 李悠然转头吩咐：“冰棠，将各位如夫人先请下去，红棠，招呼下人茶水点心伺候，为世子预备接风洗尘。” 冰红棠各自应了，分头按李悠然的话办。 一直等堂中的女人们都走了，李悠然才上前两步，对李逢君讶然道：“兄长此时……难道不应该在关北么？” 李逢君侧目望着外面婢女们捧进来的糕点茶水，淡淡一笑道：“咱们兄妹许久未见，坐下说。” 李悠然请了李逢君到隔间的雅室里，二人临窗席地而坐，窗外是满庭绿荫，碧色溶溶。 李逢君挽袖煮茶，垂眸先将一盏煮好的轻轻摆到李悠然的面前。 李悠然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问道，“兄长……当真只是归京来探望我的？” 《宠妾之路》里对于宁王妃的兄长小燕王很少提及，而且这个角色自始至终就只活在和妹妹李悠然的书信往来里。 小说当中只写到过，李玦李逢君是宁王妃靠山一般的存在。 顾云庭之所以能在前期容忍着宁王妃骄横跋扈却不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在这位大舅子的脸面上。 李逢君为老燕王早年南征北战之时在战场上所救的遗孤，后被老燕王带回京城，收养膝下。 虽非老燕王亲生，可是却被燕王夫妇视如己出，又兼与宁王妃自小一起长大，对唯一的妹妹疼爱异常。 如今老燕王仙逝，李逢君虽还未承袭爵位，但李氏一族手中的兵权与政权却早已经握在他手里，皇上下旨令李逢君镇守关北，世人便皆尊称其一声小燕王。 只不过小说发展到后期，为了使顾云庭成功反杀宁王妃，这位前期一直压制着顾云庭的小燕王便被作者处决战死沙场的结局。 小燕王与老燕王妃双双领盒饭，男主顾云庭的金手指却一路越开越大，反派女配宁王妃落得残场，只能是情理之中。 可现下，《宠妾之路》里的剧情线却突然发生了莫大的转变。 在小说原文中从未露面的小燕王，竟然归京探望妹妹了。 李悠然心下暗忖，如果当真从她决定和离、退出剧情线的时候，整个故事的剧情就已经如同触发了蝴蝶效应一般，开始发生莫大的转变，甚至影响到未来的结局。 那么，原本自己手里事先就握好的剧本，还有用么？ 李逢君听见李悠然的问话，并未先作答，而是自顾自斟了一杯清茶，从容浅尝后，才望着李悠然慢慢微笑道：“原本确实只打算简单探望你，但还没入京的时候，我便听到宁王妃欲与宁王和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如此看来，为兄不得不在永安暂留一段时日了。” 李悠然满脸讪笑。 她前脚才刚跟顾云庭提和离，后脚这消息便插了翅膀在永安京满天飞。 李悠然试探问道：“母妃没和兄长一同回京？” 李逢君道：“母妃与我一同来的，只不过长路难行，母妃坐不惯马车，所以脚程稍慢。只是她心里又挂念你，便叫我带人快马先至，自己随后。”垂眸思索片刻，“这会儿功夫，应该也快到永安附近了。” 李悠然舒了一口气：“那便好。”她现在，根本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见这位生身母亲。 李逢君手指轻轻一扣杯沿，一双明眸半笑着：“说说吧，和离的事情，怎么回事？” 这一问，倒是让李悠然有些不知从何作答。 总不能说自己只是不想参加《宠妾之路》的主线故事剧情吧？ 李悠然支支吾吾，才道：“……这说出来也太那个了吧。” 李逢君吃笑：“宁王殿下惹你生气了？还是谁给你添堵了？你告诉哥哥，不怕。” 李悠然想了想，慢慢道：“宁王从未真心待我。何况，他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他好了。”这个回答对宁王妃兄长来说，应该算是中规中矩了。 李逢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讶，但很快便蛰伏下去。 他默了片刻，只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倒真不敢信了。” 李悠然小心翼翼地察觉着李逢君的神情：“兄长，不责怪我？” 李逢君笑眼如桥：“责怪你什么？” 李悠然道：“我知道，身为天家儿媳，身后所系的是整个李氏一族的押注……此时宁王陷害，我骤然进宫与皇后娘娘提议了和离……此事，只怕不止惹皇后娘娘与母妃伤心，更要给李氏一族添麻烦。” 李悠然越说，声音越小。 李逢君耐心听完了，才柔声道：“你说你不喜欢燕王，过得不好，那就是过得不好。我的心意，与母妃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岂有眼看着你难受伤心的道理？” 李悠然怔住了，“那，兄长的意思是？” 李逢君眼帘半垂，慢慢道：“是哥哥的错，哥哥没护好你。三年前你上京朝拜时，萧皇后就是故意设计宁王与你相见的。顾云庭满口谎言，鬼话连篇，你才十五岁，那么小，根本就分辨不清，才让他骗了。我早该……” “兄长早该什么？”李悠然捧着脸，专心致志听李逢君说话。 李逢君温柔笑道：“早该陪你一同上京的，若是有我在，谁能诓你？” 李悠然还是有些不确信：“那兄长……这是应允我和离的意思？” 李逢君垂眸安静笑着：“刚才进来之时，满堂花红柳绿，当真是群芳荟萃，你座下靠得最近的那位，可是你前些时候信中与我提到的萧表妹？” 这话说出来李悠然还是很吃心的，原主宁王妃这个人，真的太失败了…… 李悠然咳嗽一声：“……正如兄长所言。” 李逢君淡淡道：“宁王殿下真是好作为。我唯一捧在手里的妹妹交给他，他便是这样回应我的。” 李悠然赶紧应声附和道：“是啊，顾云庭根本就不将李氏一族放在眼中！根本就是蔑视燕王府！” 李逢君望着李悠然的脸，轻道：“阿然，顾晏将不将李氏与燕王府放在眼中，我原本便不在意。只是，我绝不能让他欺负了你。” 李悠然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只是，今日我已入宫拜见皇后娘娘，提出此事之时，便被皇后娘娘压了下去，而且如今宁王入狱一案牵扯甚广，此时只怕要和离，没有那么容易。” 李逢君宽慰笑道：“你且安心，一切有我。” 李悠然道：“那……母妃那边。” 李逢君半垂眼眸：“母妃不会眼看着你受苦的。” 李悠然点点头：“那万事，便倚靠兄长了。” 李逢君笑了：“有我在，何曾轮得到你费心想这些糟粕事情？我只怕一桩，你总是自己强撑，也不来依靠我。” 李悠然闻言，也释然笑了，站起身来：“兄长自关北远来，一路风尘，我带人先下去准备一些热汤给兄长沐浴。兄长这几日回京恐怕还是得暂居老宅吧？那边人手少，一会儿我吩咐红棠冰棠带着人过去先行打扫，兄长与母妃届时好过去小住。” 李逢君笑了笑，道：“也好，你慢慢差人去做，暑热的天气，别伤了身体。” 李悠然点点头，转身带着冰红棠先下去忙了。 李逢君独坐在雅室圆窗下，探手折了一枝窗外伸进来的绿荫，淡淡道：“要离。” 恍然一阵风过，窗外探进窗棂的那一丛绿荫摇了摇，落下几片叶子。 一个暗影从窗外灵巧翻身进来，稳稳立在李逢君的身边。 来人一身劲装短打，腰间腿间皆绑着数把短刀。 他朝着李逢君单膝跪下，俯首恭敬道：“世子。” 李逢君面容早已不似刚才对着李悠然时的沉静温柔，神色清冷之极。 他将那一折绿荫放在根骨如玉的双手中随意把玩，淡淡道：“过来的时候，可曾有碰见麻烦？” 要离沉沉道：“跟了几条萧丞相的狗，不过在半途时被属下绕远了。” 李逢君沉吟片刻：“那看来，萧皇后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宁王府附近，人手可都预备好了？” 要离道：“世子放心，您方圆之内，都是李氏的人。” 李逢君点点头：“好。” 要离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上前双手恭敬呈上：“属下出宫之前，皇上身边的亲信悄悄给属下塞了这个，只道今晚子夜时，还请您一定前往。” 李逢君接过那张绢布，缓缓摊开在手心当中，垂眸默读完绢上所写字迹后，沉沉一笑：“看来，皇上真是被逼急了。” 要离低声：“此次奉密诏悄然入京的，不止世子。” 李逢君放下绢布，眼眸横过去，静静道：“还有谁？” 要离屏息凝神道：“赵王顾妄，今日早晨先于世子一步低调入京。” 李逢君的眼神中漫出一股冷冽阴沉：“卞国的质子，皇上竟都传召回京了，故意在给赵王母族机会么？” 要离沉道：“皇上此举，恐怕也实属无奈。” “君心难测。”李逢君静默道。 话语之间，天色兀的阴翳，窗外骤然浓云密布起来。 远远的，凉风入怀，惊雷炸起，还不曾在意，斜风飘雨便大颗大颗地从苍穹上打落下来。 “兄长！”李悠然的声音从外室传来。 李逢君与暗卫眼神相错。 刹那之间，屋内动起长风。 李悠然抬脚踏进屋内的一刹那，只见李逢君一人独坐在窗棂边，衣襟被风吹得猎猎而动。 李逢君转头含笑道：“怎么了？” 李悠然抬眼望见李逢君身侧探进室内的那一株被雨点打得摇曳不堪的绿荫。 她往前走了两步：“兄长在做什么？” 李逢君抬眼，瞳孔笑意温柔清澈：“无他，赏雨而已。” “兄长袖子沾湿了。”李悠然抬手一指。 李逢君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桌几上扫下来，悄然将那卷绢布塞进袖口，站起身来，低头眉目含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李悠然的鼻子：“无妨，正好凉快些。” 李悠然摸了摸鼻子，才道：“热汤已经预备下了，还请兄长沐浴更衣。” “知道了。”李逢君笑道。 兄妹二人正欲前去，却见红棠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大叫：“娘娘！不好了！宛然夫人她……” 李悠然神色骤然变了。 李逢君伸手，将李悠然轻轻拉到自己身后，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安心，才上前问道：“慢慢说，究竟是何事如此慌张？” 红棠又气又急：“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宛然夫人她……她竟然要去进宫求见皇后娘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陆】 李悠然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 如今顾云庭谋害楚王顾玄一事大理寺尚未彻查清楚，萧皇后已经明确告诉过她，连私下相见都要规避，更何况要光明正大为顾云庭求情。 且不用说萧宛然的身份还只是王府妾室。 正妃尚未行动，妾室擅作主张，这样的话柄传出去，宁王府颜面扫地尚且不论，只恐皇帝雷霆震怒，届时降罪王府其他无干之人。 那她李悠然岂不是首先便要做顾云庭的垫背鬼，还和离个屁！ “那她现在人呢？”李悠然急急上前问道。 红棠愁眉苦脸道：“发现的时候人早就已经走了！只抓了两个近身伺候她的小丫鬟盘问，问了半天都支支吾吾的，现在也不知道宛然夫人到了何处！冰棠姐姐已经预先着人过去拦截，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宛然夫人到宫门之前就将人截住。” 李悠然捂着额头，压着火：“赶紧的把人捉回来。” 李逢君拍了拍李悠然的肩膀，上前问道：“王府戒备森严，她一个妾室怎么出去的？” 红棠尴尬了半晌，才道：“下头的人回来禀明，说……貌似是从狗洞里钻出去的。” 李悠然真不知道该哭该笑了。 果然，女主就是不一样。 关键时刻为救男主，连狗洞都钻得出去。果真是大义凛然，心性坚韧。 李逢君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回头向李悠然道：“此刻约莫未时过半，宫门已经下钥了。这会儿禁军轮换岗职，宫门前人手众多且相当警惕，萧氏没有令牌而贸然前往，只怕会被直接当成硬闯宫门者，受些皮肉之苦。” 萧宛然受不受皮肉之苦，李悠然压根就不在乎。 她只怕萧宛然这么一闹腾，坏了她和离的大事。 “那我现在再多派些人手前去皇城之前，一旦见到萧宛然，立即拿住。”李悠然蹙眉道。 李逢君垂眸静静想了片刻，抬眼温柔笑道：“其实，你倒是不用太急着过去，容萧氏先去闹上一闹也好。” 李悠然不解：“兄长这话什么意思？” 李逢君笑眼道：“你且听我的，此事日后，好做文章。” 红棠犹豫道：“那……世子，奴婢们还需前去吗？” 李逢君从容道：“过去，但是，晚一些到。” 红棠不甚明了，但还是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按着吩咐下去办事了。 李悠然侧目望向李逢君，迟疑道：“兄长这般究竟为何？我倒真看不明白了。” 李逢君从容浅笑：“无需多问，哥哥都会帮你算好的。顾晏欠了你这么大一笔账，好歹，咱们也得讨回来一些，方才不亏。” 李悠然垂眸，点了点头。 这个小燕王，既然是宁王妃的兄长，那说的话还是能够信两分的。 何况与顾云庭和离之事不易办成，这种时候，有他在，兴许多一重胜算。 “我先沐浴更衣，一会儿，咱们兄妹吃完晚膳，我再陪你下下棋。”李逢君柔声道。 李悠然收回思绪，仰脸笑道：“那我吩咐人伺候兄长沐浴。” 李逢君眼眸中笑意更深，抬手轻轻揉了揉李悠然的头发：“好。” * 李悠然独自在王府的前庭踱步，等着萧宛然回府的消息。 天光将沉，远方暮色四合，繁星渐上。 李悠然心中开始有些烦躁不安，抬脚狠狠踢开眼前的小石子。 庭院中急匆匆过来一个侍女，行至李悠然面前之后，福身快语道：“娘娘，门外有客人求见，在堂前等候。” 李悠然诧异道：“何人？” 此刻约莫已经到了申时之后，萧宛然并冰红棠都尚未归府，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拜见风口浪尖上的宁王府？ 侍女颤颤巍巍地递出一块令牌：“来人只给了这个。” 李悠然接过一看，怔住了。 龙图腾。 举国上下，此图腾唯有天子可用。 “门前来人说什么？”李悠然紧接追问。 侍女低声道：“只说事情紧迫，请您先与之一见。” 李悠然垂眸思索片刻，立即往堂前而去。 暮色沉沉，宁王府当中已经点燃起夜灯，李悠然穿过王府内幽曲的长廊前往大堂，远远的便看见长廊的尽头处站了几个人影。 李悠然往前走，在离来人三步开外之处停了下来。 李悠然压低了眉宇，警惕轻声问道：“阁下将夜前来，还带着天子令牌，可是有什么急事？” 面前的几个人身上皆披着沉黑色的斗篷。 站在最前的那个人伸手摘下斗篷的连帽，定定望着李悠然道：“王妃娘娘，咱家给您请安了。” 李悠然借着回廊两壁上扎着的烛火的光亮，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凌公公？”李悠然怔住。 凌常侍俯首，朝着李悠然见了一个常礼。 李悠然心下觉得事情诡谲，便先浅声道：“宫门早已经下钥，凌公公此刻如何得以前来？” 凌常侍敛眸正色道：“天家旨意。” 李悠然试探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可是宁王殿下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凌常侍的面色沉冷阴鸷：“娘娘无需多问，老奴此刻前来，只是奉命请您前往刑部大牢一趟。” 李悠然暗暗捏紧了手心，慢慢道：“妾身一介后宅妇人，并不知道什么。” 凌常侍嗤笑一声：“话，是一句一句问出来的。”眼见李悠然犹豫，便微微扬声，“王妃娘娘，天子令牌在此，见牌如见天子，您难道还怀疑是老奴假传圣旨不成？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诛族的大罪！” 李悠然挤出一个笑容：“妾身怎敢质疑天子圣旨，那便劳烦凌公公引路了。” 凌常侍满意地笑了一声：“轿撵早已经给娘娘预备下。王妃娘娘，请吧？” 李悠然硬着头皮，也客气朝着凌常侍假模假样笑了一声，便被几个内侍簇拥着，朝着王府侧门的方向前去。 轿撵从宁王府后院的巷道内抬出去，沿着永安京偏僻的街井一路飞快前行。 暗夜当中，凉风翻动起轿撵两侧窗户上的垂帘。 李悠然走马观花望着窗外的陌生街景，悄然抬手从发髻当中拔了一支末端尖锐的金步摇下来。 李悠然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了抚步摇的锐锋处，然后安静地将其藏进袖口之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柒】 李悠然拂手撇开身侧轿撵的垂帘，窗外夜色深浓，乌云蔽月。 两旁的道路越发凄清萧条，冗长的一条街道上，唯一可见的光源便是几户人家门前挂的破旧灯笼。 饶是李悠然从未去过刑部大牢，对永安京的道路也不甚熟悉，却仍知道，刑部大牢隶属朝廷机要地，关乎皇室皇权威严，前去的路绝不可能是如此寒酸偏僻的景象。 这些人压根就是把她一路往城郊送。 李悠然望着随侍在轿撵外的凌常侍客气道：“凌公公，不知前往刑部，还需多长时候？” 凌常侍侧首过来，低声道：“王妃娘娘无需挂心，很快便到了。” 李悠然含笑：“很快是多快？” 凌常侍只沉声道：“娘娘再稍等片刻。” 李悠然咳嗽了一声：“凌公公，妾身……想要下车一趟……那个。不知方便可否？” “哪个？娘娘，还是跟咱家等到了刑部再说吧。”凌常侍淡淡道。 李悠然换了张亲善的笑容脸：“公公，实在请您稍停片刻。” 凌常侍的脸倏然转过来，借着暗夜当中一丝昏沉的灯光，李悠然望见他那张阴柔的脸上浅浅拉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娘娘，这若是停下来，可就再也走不动了。” 李悠然心上骤然警铃大作。 她挤出一个轻巧的笑容：“……凌公公，人有三急，您也得体谅体谅不是？” 凌常侍的脸上露出一丝蔑视的笑容，正想要开口同李悠然说话，便在这个时候，李悠然猛地脱掉外头罩着的一件曳地外氅，只穿着内里的衬裙，毫无防备地从正在前行当中的轿撵上横冲而出。 凌常侍的眼神刹那阴鸷了下来。 李悠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利刃出鞘的铮然声响。 面前猛然闪过一刃寒光，李悠然下意识地屈膝往下躲，整个人瞬时往前灰头土脸地翻了出去。 抬轿撵的内侍在刹那之间伸手狠狠捏住了李悠然的一支胳膊。 李悠然痛叫一声。 凌常侍沉声阴恻笑了：“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李悠然一咬牙，将藏在袖子当中的金簪摇下来，一把捏进掌心当中，回身狠厉地向着擒拿自己的内侍手臂上一扎，趁耳边炸出一声痛呼之时，捉住她胳膊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了。 李悠然整个人往前摔跟头，根本来不及思索，匆匆双手一撑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撩开裙子撒腿往身旁一条幽暗的小道跑进去。 凌常侍冷冷瞪一眼随从：“无用的东西，还不赶紧追！都想掉脑袋了么！？” * 李悠然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一味在巷陌之间东拐西绕。 宁王妃本尊的这具身子常年养尊处优，李悠然这么一路绕着跑圈，差点要背过气去。 她回过头，凌常侍的人就紧紧跟在身后。 ……到底是谁要动她？康靖帝？ 可是为何？ 《宠妾之路》明明就只是一本披着政斗权谋皮的无脑恋爱甜宠文，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女配要承受这种主线之外的暗线剧情！？ 是她没全文订阅的锅吗！ 李悠然咬着牙，转了一个拐角。 她人刚刚晃身过去，便撞上一堵人墙。 一侧寒刃倏然从她脸颊旁带风而过，斩断一缕青丝。 李悠然哽咽。 凌常侍的人，一定是从前头包抄上来了。 就在李悠然以为无望的瞬间，她的腰身被人骤然用力横揽住，身前那侧剑锋直直灵巧偏开她的脸，剑身一旋。 李悠然屏息，瞪大了眼睛慢慢回转头过去。 那剑锋过她肩膀，精准地刺入她身后五步距离的一名内侍的喉头，而后，剑身轻轻往上一挑。 刹那间，李悠然望见那人脖颈上喷出丈高的血。 血液在空气当中飞散而开的时候，像极了升空至苍穹之巅时刻爆炸散落的烟花。 那浓红的血就一滴滴飞溅在李悠然的脸上，眼上。 满眼浓烈的红。 李悠然张着嘴，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人拧紧了开关，一声也发不出来。 紧随而至的内侍们手中捏着刀刃，警惕地望向李悠然身后的方向。 暗夜当中，凌常侍从众人之后的漆黑里缓步而出。 李悠然望见不远处，凌常侍的脸上显露出幽深晦涩的笑容。 “赵王殿下。”凌常侍道。 李悠然极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从此视角上看过去，唯只望见一个弧度漂亮的削尖下巴。 凌常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意深深道：“赵王殿下，老奴奉陛下圣旨行事，还请不要为难。” 李悠然的心里响起鼓点。 身后的年轻男子身上有极其浅淡清冽的沉香水味道，这清冽与他说话时的口吻如出一辙。 顾沉舟松开了揽在李悠然腰间的手，上前一步，一脚踹开眼前骤然横死的内侍，面容沉静异常：“陷害宁王为一罪，谋害宁王妃再为一罪，假奉圣旨，罪加一等。” 凌常侍的眼睛里蹦出狠厉的神色，手中亮出御赐的令牌：“我乃奉天子口谕！”他扭头，望着身边的侍从，高声喝道，“宁王谋害楚王，蓄意结党，图谋不轨，陛下口谕暗中诛杀宁王夫妇，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 顾沉舟提着淌血的剑，眼帘缓缓往上一抬。 暗夜当中，不知何处扬起一阵清脆肃杀的哨音。 李悠然惶然之间，听闻由远而近的凌乱脚步、马蹄声。 一转头，却见不知何时，四面八方的巷道之内，融融火把的光亮突起，禁军已经将来路堵住。 顾沉舟从容自怀中取出一卷帛书，扬手扔给凌常侍，一字一句淡淡道：“本王乃奉天子手谕，常侍凌如意，身为阉党篡权，毒害楚王，嫁祸宁王，斩立决。” 凌常侍的眼瞳骤然睁大：“怎么可能……陛下他明明下旨……” 凌常侍的话没能够说完。 李悠然几乎没看清顾沉舟的动作，只闻刀风乍起。 顾沉舟那张端丽的面容冷峻沉静异常，眼睫微微下垂，挥刀时如秋风扫落叶，萧索利落。 只一刀，便将凌常侍的头与身体横断切开。 李悠然的瞳孔颤抖着泛大。 她的手颤巍巍地伸手，将脸上还温热着的人血抹掉。 顾沉舟提剑往后退了两步，血就顺着他的剑身一路流淌进泥尘当中。 他似乎对于生死并没有任何的触动，挥刀杀人也仿佛只是捏几只蝼蚁玩玩，说话的口气更如同吩咐人清理寻常的垃圾一般。“凌如意尸身带回宫中，其余人等一同扣押，待陛下圣裁。” “遵王爷吩咐！”禁军当中立即有将领出列领命。 顾沉舟垂眸，从脚下凌常侍的衣衫上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绸缎，自顾自将剑身之上的血擦拭干净，接着铮然一声，将刀剑归入腰间所系的鞘内。 这个时候，他好像才回想起一直站在身后的李悠然，于是侧目回来。 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微微的肃杀冷清味道，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两分畏惧。 兽瞳。 李悠然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沉静视人的兽的瞳孔。 总是专注冷静地盯着猎物，然后等待着某个突发时刻，骤然伸出它暴戾的爪牙，将人撕成碎片。 顾沉舟按着腰间的刀剑，朝着李悠然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李悠然紧盯着顾沉舟，脚不由自主地便往后退。 他垂眸凝视着李悠然，清冷的音色当中听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弟来迟，皇嫂受惊了。” 顾沉舟比李悠然高许多，挡在她身前的时候可以直接将她整个人笼罩住，而说话的时候，顾沉舟又不得不将头朝着她的方向微倾一些，如此，李悠然只觉得是一座冰山横在自己面前。 她觉得压抑。 极其的压抑。 《宠妾之路》里阴狠城府的大反派头号，现在正垂首一本正经地跟她致歉。 李悠然回想起书里对顾沉舟的简评。 【狼群里拿手和牙齿血淋淋杀出活路来的人。】 顾沉舟极其遭到康靖帝的厌弃，从身为质子前往卞国之时，便被卞国皇室明里暗里地当做取乐的奴隶一般。 梁国对顾沉舟的不管不顾，加剧着卞国对其的凌.辱。 书中说过，顾沉舟曾经被卞国人故意抛弃于狼群聚集的雪野之内，一刀一剑也没给，靠自己生生徒手从狼牙之下活出来的。 像狼一样，用牙齿与双手，血淋淋地挣出活路来的人，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李悠然收回思绪，敛声道：“多谢赵王殿下，妾身无大碍。” 顾沉舟垂眸，扫了一眼李悠然身上已经全是血污和灰尘的内衬裙，伸手解下自己最外所套着的一件外袍。 他伸手把外袍递到李悠然眼前，淡淡道：“弟越矩，只不过此处人多眼杂，为护皇嫂清誉，不得已使皇嫂暂披此物。” 李悠然迟疑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外袍，又看了看浑身上下全是血污泥尘的自己，还是慢慢犹豫着伸手，接了顾沉舟的外袍过来。 “那，便多谢赵王殿下。”李悠然将外袍披上，笼住整个身体。 顾沉舟微微嗯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二皇兄此刻已经平安归府，弟送皇嫂，如何？” 李悠然：“……好。” 顾沉舟那张冷沉沉的脸面前，李悠然根本就不敢表达什么异议。 顾沉舟的手凑近唇边，轻轻吹出一声口哨音。 刹那，便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从人群当中扬踢踏来。 顾沉舟变换了一个哨音，那马就乖巧安静地停在了他的手边。 顾沉舟牵起缰绳，回眸淡淡望着李悠然：“轿撵不能用了，委屈皇嫂骑马。” 李悠然为难地看了一眼比人都高的白马。 顾沉舟淡淡看了李悠然一眼。 刹那之间，一股力气稳稳拖住李悠然的腰身。 李悠然双脚骤然离地，惊叫一声。 ……大反派这个动作，简直就是在举高高。 “顾妄越矩。”顾沉舟力气极大，举着她的腰身，直接将她往马上送，沉声道，“抓住马鞍，侧着身子坐上去。” 李悠然连忙点点头，手抓住马鞍，整个人用力往上一蹬铁踏板，便稳稳坐上了马背。 顾沉舟大手一挥缠过缰绳，引着马便往前走。 这马好像还认生一般，李悠然坐上去的时候，不服气似地蹬了一下后蹄。 李悠然整个人往前倾倒，下意识受惊喊了一声。 顾沉舟立即抬手轻柔地拍了拍白马的脖子，凑近白马又低低说了两句什么话。 李悠然垂眸，恰看见顾沉舟盯着马说话时，眼睛里神情倒是比寻常柔和两三分，瞳仁里笑意虽清浅，但却还是能看出一星半点。 很快，马便平静了下来，乖乖跟着顾沉舟的牵引往前走去。 顾沉舟扬眸，再望向李悠然时，眼睛里适才的浅淡笑意已经无影无踪，只平静道：“顾妄在旁，皇嫂用不着害怕。” 李悠然客气笑了两声：“没，没在怕的。” 顾沉舟看了一眼李悠然，随后才慢慢道：“甚好。” 李悠然讪讪收回目光，望着前路。 李悠然腹诽，顾沉舟对马比对人倒是和善多了。 想着今日在宫门前相遇时的尴尬对话，一路回去，李悠然都没再主动跟顾沉舟多说些什么，自然，顾沉舟也未曾搭理李悠然，只牵着马往前走。 然而无声的沉默比生硬的对话，更显刻意和尴尬。 李悠然想了想，最后还是讪笑道：“……今日，多谢赵王殿下出手。” 顾沉舟淡漠道：“嗯。” 李悠然突然又后悔开口说话了…… 求解……跟大反派说话，有没有什么技巧，不冷场的那种？ 李悠然用尽最后的尬聊技巧：“……赵王殿下回京，出行总是骑马？” 顾沉舟：“嗯。” 又是嗯…… “王公贵族出行多为轿撵马车，殿下何故总是骑马？” 顾沉舟：“方便。” 终于多说了一个字…… 李悠然讪笑，点头，再讪笑。 打死她下次也不主动跟顾沉舟没话找话了！ “……乘轿撵，易死。”良久，顾沉舟慢慢沉沉道，“身处闭塞之处，看不见暗刀。” 李悠然闻言，微微怔住。 顾沉舟说完这话，便转眸不再看她。 李悠然垂眸，望着顾沉舟宽阔的肩背，突然只觉得那肩背上所蔓生的，全是深秋重重寒霜一般的冷清孤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捌】 李悠然回到宁王府之时，远远的便望见门前灯火通明。 五十步开外，匆匆地迎上来数人。 待前面提着灯笼的人走近，李悠然才看清为首的是李逢君，他身后站着冰红棠二人。 李逢君负手站在人前，外罩一件单薄的鹤羽图纹大氅，长发未绾垂泻肩头，看上去倒是比往日多了两分冷冷的媚色。 他先望见了李悠然身侧的顾沉舟，瞳仁中似有云霾，随即才又抬眸，看着李悠然淡淡道：“阿然，过来。” 李悠然正欲解释一番顾沉舟今日的救命之恩，冰棠便从李逢君的身后冲上来，惨白着脸，心慌意乱道：“娘娘总算是回来了，奴婢的心都快要停跳了！” “奴婢等刚带着宛然夫人回府便听闻宫中传来凌常侍谋反的消息，王爷在刑部大牢遭暗杀，娘娘您又突然失踪，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总算您回来了！”红棠眼眶通红，“世子都急疯了，再不见您，便要将永安都翻过来找一遍！” 李悠然对着冰红棠二人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她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沉舟，才回眸望着李逢君柔声道：“兄长担忧了。凌如意假传圣旨，意欲不轨，不过，好在赵王殿下出手相救，已无大碍。” 冰红棠这才注意到身旁牵着缰绳的顾沉舟，慌忙跪下又磕头谢道：“奴婢替主子谢过赵王殿下之恩！” 顾沉舟漠然不言，只眼眸沉静地盯着几步开外的李逢君。 李逢君的笑意未达眼底：“臣下多谢赵王出手相救家妹，来日殿下途径关北，李玦必当旨酒相侯，不负殿下之恩。” 顾沉舟手里攥着缰绳，眼眸一抬，凌厉对上李逢君视线。 “世子说话还是一如往昔，喜欢指桑说槐。”顾沉舟淡淡嗤笑一声。 李逢君谦恭一笑，娓娓温和道：“赵王的话，愚臣倒是不明白了。” 顾沉舟垂眸，淡淡道：“大梁天下，论心如明镜，何曾有谁能与世子匹敌？只怕世子这杯酒，本王便是想喝也喝不上。” 李逢君谈笑风生：“也是。阉党等，筹谋良久，撺害忠良，今日陛下为一网打尽凌如意等人，颇费心机。赵王殿下恰回永安，不日便受接陛下重任，来日可期，自然不会如三年前一般，狼狈过关北入卞为质。”陡然，他伸手向着顾沉舟以礼作揖，“那臣下这杯酒，就暂替殿下留着，等他日良辰美景，再亲手为殿下斟上。” 李逢君素来为人平和，说话行事作风温柔，极少如现下这般，绵里藏针，字字句句都是暗箭凌厉。 李悠然察觉到再让李顾二人对话，怕是不妙之极，便赶紧接了李逢君的话尾巴，“哎哟”轻喊了一声。 顾沉舟刚欲回李逢君的话，听到李悠然这声哎哟，便转过了头来。 李逢君神色一变，凝眉上前行至白马边，扬起一只手：“阿然，先下来，哥哥领你回去。” “今日受惊，皇嫂早些歇息。” 几乎是同时，李悠然听到李逢君身边，顾沉舟低语道。 她转眸过去，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顾沉舟就像是偏要与李逢君对台唱戏一般，也抬手意欲扶她。 李悠然郁结。 两只手伸过来……扶哪只？ 右边是大靠山，自己娘家哥哥，护妹力MAX，钱权在手，目前必须仰仗的大腿。 左边则是大反派，后期实力碾压渣贱男主，全文实力掌控政权兵权，性格硬核，未来不能得罪的大佬。 李逢君与顾沉舟抬手，目光如炬望着她做选择。 李悠然憋屈。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李悠然望了一眼李逢君。 ……兄长，对不住了，您是自家人，别和我置气。 李悠然将手伸进顾沉舟手里，垂眸讪讪笑道：“多谢赵王殿下关怀。” 顾沉舟扶着李悠然的手，将她从马上稳稳带下来。 李逢君的瞳眸光亮微微黯沉下去，往后退了一步，一待李悠然站稳，便伸手将她整个人往后倏然一拽。 李悠然还没晃过神来，自己却已经被李逢君藏在宽大的肩背之后。 “兄……”李悠然往前走了一步。 李逢君眼疾手快，立马往后探手，不动声色地握着李悠然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后拉了一步回去。 李逢君含笑斐然，谦雅温顺：“多谢赵王费心家妹。虽然今日受阉党之惊，不过现下既然已经回来，便自有臣下照顾。今夜阉党之事牵扯甚广，朝夕间难以理清，赵王殿下还是尽快回府，预备明日朝上回答陛下问话才是。” 顾沉舟淡淡抬眸，不冷不热：“皇嫂身为天家人，皇嫂的事便关乎天家，本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李逢君挡在李悠然的身前，眼底笑意深浓：“臣下竟不知，赵王殿下倒还能记着自家人。” 顾沉舟默了片刻，才淡然道：“本王自然都记着。” 李逢君颔首，谦恭垂眸微笑：“臣下恭送赵王。” 顾沉舟没答话，伸手拍了拍已经有些烦躁不安的白马，手握缰绳，一脚登上铁踏。 “赵王殿下！”李悠然匆匆从李逢君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顾沉舟手中动作停下，回眸看她。 “阿然！”李逢君轻轻捏了一下李悠然的手臂，话语里有轻微的凌厉训斥。 李悠然试探地望了一眼李逢君，然后才对着顾沉舟小声道：“殿下的外袍我还没还……” 顾沉舟回眸，只淡淡瞟了李悠然一眼，随即便抓住马鞍，利落翻身上马，揪起缰绳，喝令白马往前踏了两步，停在李家兄妹的身边。 他垂眼睥睨着李悠然，声音里听不出如何情绪。 “不必，东西脏污，皇嫂弃了便好。” 李悠然哑然，怔怔望着顾沉舟，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逢君拉着李悠然，往后退了一步。 顾沉舟回头过去，手里缰绳一扬，白马悠悠长鸣一声，踏蹄扬尘而去，很快便溶于夜色晦暗之中。 待顾沉舟远走，李逢君才松开了李悠然的手。 他的眸光落于李悠然身上的那件宽大的外袍上，默然片刻，抬手将它解了下来，而后又脱下自己的鹤羽外氅，重新披在李悠然的肩上。 李逢君伸手，动作轻柔地理了理李悠然的衣领：“车马已经备好，走，跟哥哥回家。” 李悠然这才注意到，宁王府长街之前，已经有备好的马车并随从了。 李悠然茫然：“不是已经到了吗？” 不住宁王府？ 李逢君的面容上泛起微冷的神色。 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一派温和，“旧宅已经理好了。何况刚刚下人送消息过来，母妃车马前些时候已经入永安。她老人家三年未见你，你还不即刻过去陪她说说话？” 李悠然怔住，老燕王妃这么快便入京了？ 李悠然迟疑片刻：“也好，那我便与兄长即刻回老宅。” 李逢君满意地笑了：“你带着冰棠红棠上车。” 话毕，冰红棠便侍候着李悠然往车马走过去。 李逢君跟在她们身后，等主仆三人上了马车，自己才翻身上马，领着一行人远离宁王府而去。 马车之内，李悠然坐在正中，冰红棠分坐两旁。 红棠握着李悠然的手，红着眼睛哽咽。 冰棠坐在一旁，叹息道：“今日萧宛然的事情，奴婢们也慌了手脚。奴婢不该亲自过去的，若是那时候没亲自去，而是侍候娘娘身边，定然不会让娘娘出这样的事。” 李悠然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冰棠道：“娘娘平安，奴婢便放心了。” 李悠然垂眸，反握住红棠的手，安慰地抚了抚她的手背。 半晌，李悠然还是低声问道：“今夜，怎么突然就要回老宅？” 就算是老燕王妃回京，李逢君也不至于这样急着走。 冰棠闻言，垂头放低了声音：“娘娘不知，今日娘娘尚未平安归府的时候，世子差点与王爷打了起来，还差点失手杀了宛然夫人。” 李悠然愣住：“怎么？” 冰棠迟迟道：“……这，当时奴婢远远在外侍候着，里面究竟是怎么吵起来的，奴婢也不得而知，只是后来动静闹大的时候，奴婢与王爷的人冲进去看时，世子爷的刀就横在王爷脖子上，王爷还护着萧宛然那个贱人……” 冰棠顿了顿，回想道：“奴婢只听世子说了一句……” “说了什么？”李悠然追问。 冰棠道：“奴婢实在惶恐……世子只说，若是皇后萧氏一族再敢算计娘娘一分一毫，便是要逼着他把永安京的天翻过来……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再多说了。” 李悠然恍然怔住。 萧皇后？ 不是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 但也是，权臣世家里，哪有这么容易就说得清缘由的疼爱？ 不过今日一事，的确是给了李悠然一记警醒。 哪怕自己穿越的只是一本小说，哪怕自己看过了大半的剧情，自己所知晓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宠妾之路》里所围绕展开的，仅仅只是萧宛然与顾云庭的故事。 而更多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活在那一层浅显的故事之下，活在千百万丈深的海平面之下。 自己知道的东西，九牛一毛。真正的冰山，还沉在最底。 李悠然拼凑着脑海里的剧情和小说书评，回想起《宠妾之路》里最后的结局。 【顾云庭登基为皇，为萧宛然清空六宫，独独立萧宛然为后。两年之后，顾云庭为萧宛然禅位幼弟齐王赵绵，从此携手潇洒山水人间。】 很多后期发生的剧情，因为弃文，李悠然不甚清楚。 可她是知道结局的。 忽然间，李悠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红棠望着李悠然缓缓凝重起来的神色，有些担忧道：“娘娘，是不是奴婢惹您心烦了？” “没有。”李悠然回眸，望着红棠淡淡一笑，“我只是有一件事情，实在想得困扰。” 红棠小心翼翼地望着李悠然：“不知娘娘有何困扰？” 李悠然转眸，透过翻飞的车窗垂帘，望见暗夜永安京里融融的夜色。 “……我想不明白了。如若一个故事的结局早有了定数，以人力去强行改变故事的走势，真的会改变结局吗？” 红棠垂眸，很认真的想了想：“兴许不会吧……娘娘，佛家不是说过因果有原吗？前因后果，不都是写好了的么？” 李悠然静默了片刻，才道：“算了。” 红棠愣住。 ……难道旁人说，你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当别人故事里的配角，就真的只能当个配角了吗？ 李悠然想了想，干脆挥剑斩乱麻，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婆婆妈妈想这么多作何？反正，我活着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红棠冰棠一时茫然，不解李悠然话中何意。 李悠然垂眸，自顾自低语笑道，“我还就偏要跟那本破书唱反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玖】 李家在京中的旧宅离宁王府并不远，驱车少时便到了。 李逢君下马，牵着李悠然从马车内走下来。 门口早已经有下人等候着，见李逢君的车马至，便匆忙上前迎接，领着兄妹二人进了燕王府旧宅。 来报的佣人道老燕王妃已经在西厢中等候。 李逢君先着人带李悠然去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兄妹二人才又随着领路的小厮，一路前往西厢院子。 李悠然的心底里有些打鼓。 《宠妾之路》中曾浅显交代，宁王妃之母老燕王妃出身永安京武将之族，世代显贵。 老王妃身为将门之女，自然也秉持了几分尚武氏族的狠辣品性，说话做事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范。 而且传闻，其人治家御下极为严谨，老燕王在世便只娶了这一位正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妾室。 李悠然心下暗忖，少时面对老王妃时，自己还需谨慎些，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端倪。 至西厢门前，门内屋室已经点燃了明灯，门口垂首侍立着十几个小丫头。 李逢君上前道：“逢君并妹妹，问母妃安。” 一门边的小丫头领了话，转身匆匆进门，过了少时，又立马跑出来，朝着李逢君一拜：“世子爷，郡主娘娘，王妃娘娘有请。”说着便在前引路。 李逢君回头朝李悠然一笑：“走吧，进去与母妃说说话。” 李悠然一愣，才忙点了一下头，整理好心绪，匆匆跟在李逢君的身后进屋。 给的时间不长，下人却已经将屋子收拾得很好了，堂内陈设洁净清爽，匾额之下的高台上点起了一炉熏香，闻起来很是宁神静气。 婢女领着兄妹二人拐进左手的厢房当中，在一架紫檀木泥金绣仙鹤的大屏风架子恭谨道：“回娘娘，世子爷并郡主娘娘已至。” 少时，屏风后传来一声女人略显疲乏的声音。 “来了？进来坐。” 李逢君闻言答了一声“是”，回头望着李悠然微微一笑。 李悠然笑得倒是有几分牵强。 拐过屏风，厢房中陈设一应古朴清雅，南窗下一张极大极款的贵妃榻，两旁有婢女轻摇团扇送风，而一名年过半百的素装妇人便坐在最中，半垂着眼眸，闲神静气地剥着一个小巧的金桔。 李逢君领着李悠然上前，在老王妃的坐下恭敬磕了一个头，道：“母妃，儿子带妹妹回来见您。” 李悠然规矩叩了首，“女儿见过母妃。” 老王妃见到女儿，并没有李悠然想象当中的那么热切。 “都起来坐着说话。”老王妃眼眸都不曾一抬，只专心剥着手里的金桔。 两旁侍候的婢女们立即上前，给兄妹二人拉了椅子。 李悠然归坐之后，悄悄深呼吸了一口。 老王妃手里的橘子剥完了，懒懒抬了一下手，即刻有婢女上前，将剥好的金桔双手捧下，弓腰呈到李悠然的面前。 李悠然略略迟疑了片刻，便伸手将金桔拿了下来。 对面的李逢君笑意款款：“三年未见，儿子便知道母妃思念妹妹，漏夜带着妹妹过来同母亲见面。” 李悠然接了李逢君的口，道：“女儿甚是思念母妃，急着便过来了。” 老王妃闻言，面容缓缓抬起来。 年过半百，可是容颜依旧优雅得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锐利明亮。 她轻飘飘地望了李悠然一眼：“什么思念我？话说得这么好听有何用处？只怕是在宁王府待不下去了吧？” 李悠然窒息…… 不愧是亲妈，一针见血。 李逢君抬眸，望了望对面有些无措地李悠然，低低笑了笑，回首向着老王妃道：“母妃已经知道了？” “我还没入京，皇后娘娘的笔墨就先送到我的马车上了，我能不知道？”老王妃的眼睛定定看着李悠然，眸光凌厉，“整个大梁就没听闻过谁家女儿与丈夫提和离的，悠然，你这是把我这个娘的脸面往泥里踩呀。我亲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个没用的？一个妾室就把你给唬住了？” 李逢君道：“母妃，事情并非您话中所说……” 老王妃眸光厉色一扫：“莫要为你妹妹开解！若不是你自小一味娇着她，她现在能这般的没出息么？连个男人都看不住！还是我的女儿吗？她父王在世之时，何曾有妖孽敢近她父王的身边寸步？如今还与丈夫提和离，说出去我都替她蒙羞！” 李悠然捏着金桔对的手微微收紧。 这话当真是听得她不爽之极。 老王妃抬眸过去，望着李悠然垂眸不做声响，以为是她自觉羞愧了，正要在开口的时候，却听李悠然声音轻巧但坚定道。 “母妃，蒙羞不蒙羞，女儿不在乎，女儿如今只想与宁王和离。” 老王妃眼睛瞪大了：“你还敢提和离的事情？此事我已经派人回禀了皇后娘娘，绝无可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岂能有收回来的道理？” 李悠然压低了声音：“女儿与宁王并无情意，两看相厌，实在是怨偶。妾室只是次要，女儿也并无畏惧这区区妾室，只是女儿自己再也不愿待在宁王府了。” 老王妃厉声：“……你，你是要气死我？你气死我倒是无碍，悠然，你可要想想你自己啊！天家儿媳哪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就算和离了，你一个成过亲的女人，谁会要你？后半辈子没了丈夫，以后我作古了，你依靠谁？” 李悠然垂下眸子：“难道，就非要靠丈夫，女儿才能过活么？” “不然还能如何！？” 李悠然捏紧了拳头：“……女儿自己也有手有脚。” 老王妃摇头笑：“你能养活你自己？大话说得轻巧！女人抛头露面？悠然，你莫要以为梁国有过女帝为朝，便真觉得女人家在这世上的日子好过了，满天下对女人的恶意还少？前朝文武百官许女子入仕，可你见过他们让哪个女官握了实权？悠然，你还年轻，别毁了自己。” 李悠然沉着眉头，没有表态。 李逢君闻言，静默了片刻，站起来慢慢道：“母妃，若妹妹真的下了决心，您还是听一听她的话吧。若妹妹当真和离，儿子自然义不容辞照顾她。” 老王妃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倾注在李逢君的脸上，眉目当中有一丝阴鸷：“你能养她一时，还能养她一世？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后，她还能怎么办？难道真要燕王府养她一辈子？大梁万户王侯、京城权贵里，李氏一族的脸面还要不要？” 李逢君端丽的面容上神情沉静，他微微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之下落出一片小小的暗影。 “脸面再重，妹妹也是母妃唯一的女儿，燕王府的明珠。只要悠然她肯和离，儿子愿意毕生不娶，照顾她一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拾】 老燕王妃的眼神骤然之间凌厉起来。 李悠然也吓了一跳，怔怔看着李逢君，哑口无言。 “……儿子这条性命是父王与母妃给的，妹妹是父王母妃唯一的血脉，为报答父王与母妃的养育之恩，儿子心甘情愿。”李逢君接着道。 李悠然听到这句话，嗓子眼里快跳出来的一颗心才压了回去。老燕王妃脸上凝重的神色，也才渐渐松懈下来。 老王妃垂眸片刻，才缓缓道：“逢君，你父王与我养育你这二十多年，自然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你说这样的话，就是让我伤心了。你是我的儿子，悠然是我的女儿，你们两兄妹在我心底里，没有孰轻孰重的说法。” 李悠然打圆场笑道：“若是要让兄长毕生不娶来照料我，我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兄长是我的亲兄长，燕王府的世子，将来是要承袭父王爵位的，兄长毕生不娶的话，我怎地还有颜面面对仙逝的父王。” 李逢君半阖下眼眸，浅浅笑了笑，改口道：“只是一时为着阿然在宁王府受苦，我心里有些恼火罢了。”说着，朝老王妃垂首恭敬道，“是儿子说错话，惹母妃伤心了。” 老王妃好似才还魂一般，慢慢点了一下头，沉声：“你们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悠然出阁前，也多数是你管束她，你心疼妹妹，我是知道的，没什么说不说错话的。” 李逢君半晌，垂头低声一笑：“儿子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深知母妃将儿子当做亲生看待的心意。” 老王妃深深望了一眼李逢君，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悠然，你过来。”老王妃眸子瞥过去，朝着李悠然招了招手。 李悠然敛声屏气，行至老王妃的身边。 “悠然啊，并不是母妃不心疼你，可是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不是说丈夫疼你，这辈子就过，丈夫不疼你，这辈子就不过了。”老王妃将李悠然的手托在自己手心，慢慢怜爱地抚摸着，“母妃一生子嗣缘分单薄，在你之前没了两个孩子，一直到年近四十了，才老蚌生珠，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母妃是千万般的算计都花在你身上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老王妃语重心长，李悠然听得也有几分唏嘘。 天下父母心，谁不是为自己的儿女做足了一辈子的打算？ 李悠然并非不理解老燕王妃心中为女儿的盘算。 只是婚姻这种事，更多的时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父母也并非全能看透看清。 顾云庭之于她，更多来说，只可算是路人。 更莫论还是一个爱着别的女人的路人。 李悠然思忖片刻：“母妃……只这件事情，女儿真的不能答应……” 老王妃深深看着李悠然的脸，很沉地叹了一口气打断道：“三年前，拼了命要嫁给宁王的人是你自己，三年后，非要和离的人也是你自己，母妃也真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了。”她摇着头，拉着李悠然坐到自己身侧，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母妃并不想用李氏一族来压着你，只是，如今的世道已经与三年前不同了，只怕现在咱们想抽身出了这永安，也难。” 李悠然约莫清楚老王妃话里的意思。 这些天来，康靖帝的五个儿子齐聚京门，镇守关北的燕王府李氏突然回朝，宠宦凌如意谋逆。 永安京安宁不了多久的。 “悠然，当初母妃并不支持你嫁给宁王，可是除了把你嫁给宁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老王妃垂眸，拍了拍女儿的手，“李家的女儿背后，是整个燕王府李氏，是李氏三朝拥兵的权力……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此事，还是等着宁王与皇后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李悠然沉默了片刻，“母妃，女儿只是不想受制于人。” 老王妃疲乏地垂下眼帘，“听闻今夜宦臣谋逆，差点伤了你……永安。”她慢慢笑了笑，“倒是个讽刺的名字。” 李悠然道：“女儿只是微微受了些惊吓，无什么大碍，多亏赵王殿下救了女儿的性命。” “你说什么，赵王？”老王妃脸上的神情骤然凝固。 “……是。”李悠然望着老王妃突然极其严肃的神色有些怔住。 老王妃不可置信，扭头满腹疑团地望了一眼身旁的李逢君。 李逢君轻点了一下头，淡淡道：“今晨拂晓前，赵王已经回到永安了。” 李悠然有些狐疑：“母妃？” 老王妃回过神来，紧紧捏住李悠然的手，警惕道：“悠然，赵王这个人，以后不许再有来往！”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来往…… “只是，赵王殿下毕竟也算女儿的小叔……” 老王妃的眼瞳里浮上一层嫌恶神色，也不解释，只说：“你不用管别的，听母妃的话，母妃不会害你的。” 李悠然回想起顾沉舟的惨淡结局。 难道老王妃也看出顾沉舟将来是一支赚不了钱的股票？ 不过永安权阀堆里的事情，确实少掺手为妙。 迟疑片刻，李悠然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既然回来，就待几日，等着宁王亲自过来接你这个正妃回去才是。”老王妃叹了口气，“也罢，你们兄妹先下去歇息吧。” 老王妃安寝，兄妹二人拜别，便从西厢退了出去。 李逢君送李悠然回她的住处。 两个人沿着光线昏沉的回廊走，一路上，李悠然都在思忖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和离之事，四处碰壁。 想靠嘴皮子说通这一群长辈，几乎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跳开顾云庭与萧宛然，怎么就那么难呐！？ “想什么这么入神？” 头顶上倏然落下一只温柔的大手。 李悠然乍惊抬头。 李逢君垂首，眉眼温和微笑。 “我在想，母妃为何这般厌恶听闻赵王的名讳……”李悠然随口搪塞。 李逢君莞尔：“许是因为从前听到的一些传闻吧。” “传闻？”李悠然狐疑。 《宠妾之路》里只轻描淡写过，赵王顾沉舟，童年不幸，少年凄惨，十七岁入卞国为质子，别的前情，倒没看见作者交代过。 李逢君走了两步，欲言又止，“此事也不过是宫中琐碎传闻罢了……听说，赵王生母陈贤妃，是被赵王亲手害死的。” 李悠然猛然心惊。 这瓜太大了吧。 “陈贤妃当年生产下赵王之后，神志便开始有些不大清楚，时常疯疯癫癫的。一开始，陛下还着太医为贤妃医治，只是不见好转便罢了，贤妃倒是愈加疯魔。口出狂言乱语不说，而且动辄要打骂下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清。”李逢君淡淡道，“陛下曾经想将赵王送去别宫妃子处抚养，可是陈贤妃却拿着刀要杀人，差点伤了陛下。自此，陈贤妃并赵王便彻底为陛下厌弃了。贤妃宫中如同冷宫，赵王跟在贤妃身边，便是真的一辈子无望了。” 李悠然垂眸，“那，贤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逢君低声道：“溺水后，发高热没了的。” 李悠然默然不语。 “宫人听到陈贤妃落水的动静寻过来时，赵王就站在池塘边。十岁上下的孩子，看着母亲落水，却不呼救，就站在一旁面色沉静地观望。”李逢君垂眸，“陈贤妃被救上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绣球。那时陈贤妃常将赵王当做玩伴，所以有人便猜测，是赵王故意将绣球扔进水里，然后叫陈贤妃下去捡，好除了这么个让自己没脸的生母……毕竟，贤妃若是还活着，只怕他今日遭遇更为不济。” 李悠然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她回想起顾沉舟杀凌如意时那狠绝凌厉的一刀。 不知这种人，是该害怕，还是该叹惋。 李逢君善睐笑了一声：“好了，也不过就是些传闻罢了，听完忘了便是。何况此事终究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赵王彼时才十岁，怎么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智？”顿了顿，循循善诱道，“不过阿然，母妃的那句话还是说得对。顾妄此人，并非善质之辈，无论如何，都要回避他一些为好。” 李悠然听着李逢君的话，沉默不言。 脑海中不由浮现顾沉舟今夜临走时的景象。 深浓夜月，孤身瘦马，锦衣夜行，唯独一刃刀剑在侧，当真是萧索清冷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拾壹】 老燕王妃的意思是，让李悠然在燕王府里等宁王与皇后的消息。 没想到这一等，可就等了四天多。 这四天里，顾云庭此人就仿若已经过身了一般。 别说他人影至燕王府，就是一句话、一个屁都没飘过来。 这天快到晌午的时候，李悠然带着冰红棠去老王妃屋里用午膳。 天气太热，一进屋子李悠然就灌了两三碗冰镇的酸梅汤。 老王妃眼瞧着李悠然喝汤，转眼过去问冰棠：“宁王那儿可有书信悄悄地送过来？” 冰棠敛眉，有些犯难道：“回您的话……并未有过。” 老王妃两道柳眉凌厉一蹙，手掌啪地拍在八仙桌上。周围侍奉上菜的婢女们惶惶跪下。 老王妃不悦道：“这个宁王，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妃回母家这许多天，也不见他人过来把正妃迎回去。” 冰棠红棠惶恐，磕头请罪。 李悠然仰头将碗里最后一口冰镇的汤饮下去，爽快酣畅地叹了一声，招手让冰红棠起身。 “与她们俩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是宁王自己不愿意来罢了。”李悠然轻描淡写道。 这会子她这个碍眼的正妻不在宁王府里，顾云庭正好与萧宛然二人山盟海誓，如胶似漆，他自己还过来燕王府寻不痛快做什么？ 老王妃横眉怒目：“是他不愿来便可不来的吗？我看他是被他王府后院里那些个妖魔鬼怪给迷没了魂了！纵着妾室骄横到正室的头上，人伦纲常怕都早已经忘了个干净。过些时候入宫，我定要当着皇后的面参他一本，把他那些院子里的妖怪都撕个干净。” 李悠然默而不言地听着老王妃怒骂顾云庭混蛋，提起筷子悠哉哉地夹了一口葱花蛋吃。 老王妃看着李悠然，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都这种时候了，你倒是还吃得下饭去？” 李悠然把嘴里的葱花蛋咽了，慢慢道：“母妃莫生气，气坏身子没人替。” 老王妃恨恨叹息：“你啊，多亏你还是我的女儿，但凡你有我三分的手段，都不止于落到今天这个场面。” 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乖乖听话。李悠然遂笑眯眯地往老王妃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母妃，这牛肉味道不错。” 老王妃垂眸看着自己碗里的几片肉，摇摇头，去摸手边的玉箸：“你这个王妃当得有何出息？一个妾室，便是拖出去沉了河也没什么，至于拖到现在……” “王妃娘娘！郡主娘娘！宁王殿下他……他来了！” 门口侍候的小丫鬟匆匆跑进屋子里回话。 老王妃一听这句话，立马把手中筷子扔了下来，站起身气势汹汹道：“他还知道来？人呢？” 小丫鬟磕着头：“宁王在前院的厅里候着。” 老王妃回头看一眼李悠然：“悠然，今日母妃必得叫宁王给你一个交代！” 李悠然一时没回老王妃的话。 她觉得有些怪异，依照顾云庭对她的厌恶，此等时候哪怕是萧皇后亲自下懿旨，他也未必一定会过来。 真是鬼打墙了，怎么就来了呢？ 李悠然去问那报信的丫鬟：“宁王独身过来的？” 丫鬟垂眸，神色惶惶支吾了一会儿，才道：“……回郡主，宁王还带了一个妾室过来。” “什么！”老王妃登时便勃然大怒，将眼前一片锅碗瓢盆用力一拂，饭菜全撒了下去。 她冲着下头的侍女们厉声道：“来人！把我的鞭子拿来！” 此言一出李悠然都蒙住了，还不等她回转神来，已经有侍女提了一把银白镶玉的软鞭上来。 老王妃一把抓了鞭子便往外冲。 李悠然这才赶紧提着裙子跟着冲出去，惶急道：“母妃！母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王妃纵然年过半百，可是出身武将世家，向来身手了得，身子骨硬朗。李悠然两步做三步往上跑，才跟在了她身后。 “母妃，宁王可是皇族！您就算要打，也稍微轻点儿下手！别给您添了麻烦！”李悠然气喘吁吁道。 她会给顾云庭求情？想太多，她可懒得给顾云庭求情。 只要不把太大的麻烦攀扯到燕王府身上，原文里那种婚内出轨后来还兼过河拆桥再兼家庭暴力的三观扭曲男主，就该遭丈母娘的打。 老王妃侧眸，冷冷道：“你别管。” 李悠然接过身边红棠递上来的团扇，忙给老王妃扇风，老老实实地道：“女儿不管，绝对不管。” 痛打渣男这种戏份，她围观都还来不及，管什么管，吃瓜就对了。 老王妃并李悠然一行人到前厅之时，顾云庭带着萧宛然正泰然自若地坐在堂下交椅上垂眸喝茶。 老王妃带着李悠然停在门前，冷眼看着堂下一对男女，兀自冷笑了一声。 李悠然的眼睛先落到萧宛然的身上。 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萧宛然一身绫罗绸缎，金簪玉穗，打扮得倒是比她这个正妃还光鲜明艳几分。看来，这几日鸠占鹊巢，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哪。 萧宛然见李悠然一行人至门前，慌忙跟受了惊的小白兔一样要跪下请安，却被顾云庭一只手拽了起来。 顾云庭将萧宛然拉到自己身后，冷面峻峭如一壁悬崖。 “见过燕王妃。”顾云庭微微低了一下头，走了个礼节过场。 老王妃只冷冷笑了一声，跨过门槛进屋来，带着李悠然径自掠过顾云庭二人身旁，端肃落座在堂中的主位之上，气势不动如山。 “听闻宦臣谋反之时，宁王在刑部受了些皮肉伤，现下可算痊愈了？”老王妃眉眼沉沉压着，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盯着顾沉舟的脸。 顾云庭垂眸，拱手冷道：“托燕王妃福，已经大好。” 老王妃声音颇寒：“既然王爷已经大好了，那就还请王爷今日好好给臣妇一个交代，客客气气地再将宁王妃接回去。” 这句话说完，老王妃将目光狠厉投在顾云庭身后萧宛然的面容上。 萧宛然怯懦一惊，楚楚可怜得发抖。 顾云庭察觉到身后女子的动作，当着老王妃的面回首，温柔地握了握萧宛然的手。 李悠然站在堂上，冷眼看着这一幕，不作评论。 顾云庭的目光中隐有锋芒，敛声道：“只怕，燕王妃要恕本王今日无能为力了。” 老王妃毫不客气：“那王爷也要恕臣妇今日失礼了。” 顾云庭眸子一抬，冷厉盯着李氏母女二人，掷地有声：“本王今日来，欲与您的女儿进宫面圣，和离婚事。” “你胆敢！”老王妃拍桌而起，瞋目切齿，“宁王，你是陛下与皇后之子，身份尊贵。李氏虽为顾氏之臣，但李家的女儿也不是这么容易欺负的。” 顾云庭的眼睛冷冷看向了一旁的李悠然：“欺负？王妃说笑了吧，若论起盛气凌人来，放眼大梁天下，谁能与您的女儿并驾齐驱？” 萧宛然满眼泪盈盈，显然是吓坏了，不知所措地扯着顾云庭的袖子，啜啜：“王爷……您别这样……” 老王妃看着萧宛然那张包子脸便觉得心里烧火，遂猛然扬手，将手里的那把软鞭抽挥手打出来。 软鞭如灵蛇一样，凌厉地飞出去，恰蹭过萧宛然的肩头边。 “——啊！”萧宛然捂着肩膀，花容失色地痛叫一声。 “宛儿！”顾云庭眼疾手快，将萧宛然死死护到自己身后，抬眸，压抑着盛大的怒火，冷眼看着堂上的老燕王妃，咬牙切齿道，“燕王妃有什么不快，冲着本王来。纳妾是本王的意思，和离也是本王的意思，与萧氏半分关系都无！本王原本还想着，李悠然这等争风吃醋且无子嗣的疯妇，休了也罢。可母后念着李氏，这才只说和离。但如今看来，本王这个妻，是非休不可！” 李悠然淡然垂眸听着，不予回复。 老王妃气极反笑，将手中鞭子一扯：“您是亲王贵眷，臣妇不敢动您一根汗毛。只是，这一个不知高低，不懂礼数，放荡勾引的下作女人，臣妇难道还打不得吗！？”厉声说完，手中软鞭又是一扬。 萧宛然瑟瑟抱着自己，惊吓得哭出声来。 顾云庭一手搂着萧宛然，一手扬起，重重捏住了老王妃挥在空中的鞭子，目光里已经闪烁着几分危险的信号。 老王妃用力扯了一下鞭子，却毫无动静，遂瞪着顾云庭道：“宁王！再不济，臣妇也还是你的岳母！你连岳母都不曾放在眼中了么！？” 顾云庭手里捏着那根软鞭，面色冷得可怕：“今日休妻以后，您便再不是了。”这话说完，他手中猛地用力，将那只银白色的软鞭狠狠从老王妃的手里拽了出来。 老王妃一时骤然失力，整个人向后摔过去。 李悠然觉得，已经无需再忍了。 她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扶住了老王妃，冷道：“冰棠，红棠，把母妃带到旁边去。” 冰红棠应声，将已经气得面色发白的老王妃扶到一旁的交椅上坐着。 李悠然眼见母亲暂时无碍，于是走下堂中，站在顾云庭的面前。 她神色漠然地看了一眼萧宛然，接着又抬头，看垃圾一般看了一眼顾云庭，一伸手，狠狠将顾云庭手中那把鞭子抽了出来，捏在自己手心。 顾云庭警惕地将怀里的萧宛然又搂紧了一份。 李悠然看着这对狗男女，捏着手里的鞭子，慢慢笑了。 “王爷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今日就好好掰扯掰扯，把这陈年旧账、因果关系都梳理梳理，看看到底是谁吊死鬼打粉插花，死都不要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拾贰】 顾云庭闻言冷笑：“这话说出来，本王都替你脸疼。” 李悠然兀自嗤笑一声：“好，咱们不着急，桩桩件件的说。桩桩件件，我都给王爷撩明白了，咱们摸着良心说话，我不给王爷脸上多抹一分锅灰，王爷也别想往我身上多倒一盆脏水。” 李悠然深吸了一口，迫使自己冷静陈述。 “听闻王爷今日话中所说，想必也已经是觉得我阴狠恶毒、无恶不作，今日王爷来我燕王府，当着我母妃的脸面，指着我李悠然的名字口口声声辱骂。好，我且不论王爷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就凭借着我母族李氏这几年来给您掏心掏肺的好处，您今日也不当如此伤她老人家的心。” “王爷口中，我李悠然蛇蝎心肠，借着燕王府的威名压在您头上多年，待您的爱妾尖酸刻薄、蛇口蛇心。我便觉得好笑了，王爷，若是您能想到今日会如此憎恶我李悠然并燕王府，当初皇后娘娘让您娉我为妇之时，您为什么不直接拒掉这门婚事？为何偏要娶我一个根本就不爱的女人？您敢说，您的心里没有算计过我身后的燕王府？您心里没有垂涎过李氏三朝掌权太尉、拥兵关北的权力？” “对了，您适才话中提到，我李氏悠然争风吃醋、且无所出，正好犯了七出休妻之罪，我李悠然今日大胆舍了这一层脸面不要，问您一句。”李悠然猛地上前一步，抬手紧紧抓住顾云庭的手，把他的手心拍在他的胸口前，冷冷凝视着他的眼睛，字字句句道，“您三年，从未碰过我！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敢问王爷，您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我又该怎样才能为王爷您诞下世子？王爷拿着无所出的罪名降在我头上，王爷难道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不光是老燕王妃目瞪口呆，连顾云庭身后的萧宛然也咋舌。 “……姐姐，王爷没有……碰过你？” 老燕王妃扶着冰棠红棠的手，吃力地站起来，胆战心惊：“悠然，你说什么！？” 顾云庭只觉从前李悠然是个极其要脸的人物，面子是丝毫都不能舍弃的，根本没料到她今日会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夫妻之间隐秘的丑事说出来。 李悠然抑制着因为气氛而起伏难平的心境，闭了眼，沉道：“是，成亲三年，王爷从未碰过我，女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宠妾之路》里，作者在文案里就已经表明过男女主双C。 而当章节剧情进行到宁王妃身死那一段的时候，作者为了烘托出男主顾云庭对女主萧宛然身心如一的赤诚，更是设计了一出宁王妃死后验身的场面。 宁王妃李悠然，这样一个骄傲了一辈子的女人，在死后却还要将自己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扯下来，当做升华男女主感情线的垫脚石。 彼时，自己是旁观者，站在局外清明处看书中人间百态，对宁王妃只不过一声叹惋。爱错了人、付错了情谊，一生便这样落下残场。 可今日人在局中，却只觉得心中意难平，为书里的宁王妃愤恨。 李悠然眼眶通红，可就是一滴眼泪都不掉下。她抓着顾云庭的手，字字诛心道：“今日我与你顾云庭恩断义绝，不为别人，只为我自己好不容易的一份清醒。我李悠然为宁王妃三载，为宁王府内外，鞠躬尽瘁；为陛下与皇后娘娘儿媳三载，恭敬侍奉从无疏漏；为李氏出嫁女儿三载，克制母家，效忠王爷。但事至今日，我为您的府中妇，若是再多一年，再多一天，再多一个时辰，都觉得恶心无比！” 顾云庭一把甩开李悠然的手，瞪目摇头，冷道：“真是泼妇。” 李悠然冷淡一笑：“便是泼妇那又如何？今日受一时委屈总好过将来吃一辈子苦头。王爷说我盛气凌人，那又如何？我李氏三朝重臣，唯独留我一女，我便是有本事盛气凌人，与王爷所看重的这位娇娇弱女子，便是云泥之别。” 顾云庭嫌恶道：“你不准提宛儿！她跟你这种疯妇，怎能相提并论！？” 李悠然毫不在意顾云庭将欲杀人的目光，一把用力地将哭哭啼啼的萧宛然从顾云庭的怀中扯了出来。 萧宛然被吓了一跳，惊乍之间惶惶无措地啼哭着，梨花带雨更胜柔弱。 李悠然一把拽过萧宛然，冷然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一还没骂你，二也未曾打你，你哭得倒像是我如何欺负你了？有什么话咱们面对面地说，别总躲在男人背后哭，叫人瞧不起。”。 就算不是作为宁王妃这个炮灰女配，她也早就看不惯萧宛然这种作态的女主了。 圣母玛丽苏女主，她看书从不排斥，不苏不爽的文看了也没意思。可恨的只是，无脑圣母玛丽苏。 总是有话也不好好说清楚，一句话能解释的事情，偏生要拖到死，最后还TM把挑拨离间的帽子扣到女配的头上。 宁王妃是收她萧宛然的钱了么？要给她铺这么多路？加这么多戏？ 换了她李悠然活在这本书里，那她就只为她自己活，管它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统统滚蛋。 顾云庭暴怒：“李悠然你疯了！当着本王，你敢动她试试！？” “试试就试试，试试又不要钱！”李悠然抓着萧宛然的腕，回眸一笑，冷清清望着她，“对了，咱俩的账也该算算。” 萧宛然惶惶摇头，小兔子一般楚楚可怜：“姐姐……您若是生气，便冲着宛儿来，千错万错都是宛儿的错，宛儿不该……” “我说萧宛然，你可别给我这姐姐头上戴高帽子了。”李悠然盯着萧宛然，“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但凡什么事便你的错你的错，你可曾知错善改过？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知错不改？我记得当初你千里来拜访我的时候，只说是家道艰难，又说了门永安的亲事，想借着咱们表姐妹的关系在宁王府小住。彼时你有亲事在身，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说王府男眷颇多，叫你谨慎一些。”李悠然嗤笑，“你可好呀，入府之后又是半夜逛花园，又是瞎闯宁王书房，天天弹琴唱曲念诗作舞，你是恨不得整个王府里男人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你知道什么叫规矩么？你清楚什么是避嫌么？” 萧宛然脸庞通红，支支吾吾着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慌乱地：“姐姐……我，我，我……” 李悠然冷笑一声堵住话：“喔喔喔，喔什么喔？打鸣啊？” “我没有……姐姐……”萧宛然楚楚落泪。 “你没有那你还去做？”李悠然叹笑一声，“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说的就是你！” 萧宛然羞愤欲死，抚着胸口：“我……我真的没有！” 李悠然上前一步，拍了拍萧宛然的心口，沉静道：“妹妹，我再叫你一声妹妹。姐姐今日还有一句话说给你，自己做事自己当，别一有什么，就推给男人，知道么？” 萧宛然凄楚地拉着李悠然的袖子：“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李悠然真是受够了这种又当又立的人，用力将手往上一抬，想将袖子从萧宛然的手中扯出来，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萧宛然整个人却因为失力，惊叫一声重重往后跌下去。 她身后，是一联排的瓷瓶架子。 重重一声巨响，只听见瓷器破裂的清脆声。 萧宛然“啊”的一声，跌倒在无数碎瓷片上，痛苦地嘤咛着：“好痛……好痛……王爷！好痛啊！” 顾云庭像只被点着了的火.药桶，恍然炸了。上前一步，恨红了眼睛，抬手便要扇李悠然的耳光。 李悠然就站在原地，不躲不就地冷眼盯着顾云庭的耳光落下来，眼瞳当中一片清寒。 顾云庭的那一巴掌是用了力气的，呼呼带着凌厉的掌风。 老燕王妃大惊失色地要冲上去：“悠然！” “——娘娘！” 李悠然睁着眼睛，看着那一巴掌打下来。 “——你敢动她？” 一声隐含盛怒的冷冷声音从李悠然的头顶上传来。 顾云庭的那一掌，终究没落在李悠然的脸上。 李悠然倏然回首，只见李逢君穿着红黑朝服正站在她身后，死死锁住了顾云庭的手腕。 李逢君向来“有匪君子，如琢如磨”，谦谦温柔的一个人，此刻脸上却好似已经凝结了千万年的冰霜。 他漆黑的瞳眸阴寒望着顾云庭的脸，语气淡淡：“她是本世子唯一的妹妹，李氏唯一的女儿。你敢动她？” 话中，已颇含威胁。 顾云庭森冷地看了一眼李逢君，转身过去，匆匆将萧宛然抱在怀里，大步流星意欲离去。 就在顾云庭侧身而过李家兄妹的那一瞬间，李逢君抬手，冷冷拉住了顾云庭的胳膊。 “慢着。” 顾云庭沉声冷峻道：“世子还有何事？” 李逢君冷眸，错上顾云庭视线：“少时，我会带着家妹，与王爷在陛下面前相见。” 顾云庭咬牙：“你敢威胁本王？你是什么东西？” 李逢君垂眸一笑：“本王，李氏燕王。” 顾云庭愣住：“什么？” 李逢君不卑不亢，温雅平静道：“今日本王接旨入宫，陛下已传下旨意，令本王承袭燕王爵位，不日便会昭告天下。本王承袭爵位之初，在陛下面前请了一道恩典，便是许了家妹与你的和离之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拾叄】 顾云庭眸光微沉：“既如此，那便先恭贺燕王了。不过今日本王爱妾受伤，若是她与腹中的孩子有何差池，本王定也不会放过罪人。” 话毕，他冷飕飕看了一眼李悠然。 李逢君侧身，将李悠然往自己的背后拉了拉，噙着笑道：“宁王有什么话，还是一会儿金銮殿上再说罢，您若是再不走，本王也不敢保证您的爱妾与子嗣会不会出什么差池。” 顾云庭嫌恶地回过头，抱着萧宛然往外走远了。 “阿然，你没事吧？”一待顾云庭离开，李逢君立马扳过李悠然的肩膀，柔声问道。 李悠然摇摇头：“我只觉得，像是心里一口恶气出干净了。” 那边老燕王妃由着冰棠红棠扶上前来，一把将李悠然抱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切切垂泪道：“我竟没想到，宁王如今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儿啊，苦了你了……他，他顾晏竟然如此羞辱你……你怎的，怎的不早些修书关北告诉我！” 宁王妃以前那样骄傲的性格，会容许别人知道她过得不好么？ 李悠然垂头，淡淡笑了笑：“母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女儿也算看明白了，不光女儿，便是这整个燕王府的权力，放在宁王的眼中都不如那一个妾室重要。” 老燕王妃恨恨骂道：“那妾室怎敢与你并称表姐妹！她生母不过是我母族府上的一个洗脚丫鬟，相貌粗鄙，无意间被你外祖父醉酒宠幸过一回，才生了她母亲！当年还是你外祖母仁慈，在这萧氏之母出嫁前，将她记入族谱里。如今不想，这萧氏竟然还敢借着表姐妹的名头爬到宁王的床帏上，当真是何种母亲生何种女儿！” 李悠然垂下眼帘：“母妃，前尘往事也没什么好再提的。既然她萧宛然偏要入那宁王府，便由着她去吧。她盛宠王府后宅，可是除了宠爱也无所根基，想必那些后院的女人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老燕王妃听闻此话，嗟叹：“只是苦了你，若是和离了，又该怎么办呢？” 李逢君温柔地笑了笑：“母妃，您不用担心，如今儿子业已继承父王爵位，妹妹将来自然也有儿子护着，您可以放心。从小到大，只要有儿子在，谁敢欺负了阿然？” “母妃，女儿都这么大了，以后的事情自己会有打算的，您宽心跟着兄长颐养天年便好。”李悠然顺着李逢君的话，宽声安慰道。 老燕王妃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李悠然的手：“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她转眸看向李逢君，“袭爵之事，为何宫中没有事先传消息至王府？” 李逢君轻言细语：“如今永安朝中动荡，最近因为阉党之事，宁王与楚王身上都惹了一身骚，皇上正下令肃清。儿子骤然袭爵回京定居的消息，不好跟在肃清阉党之事的背后。难免让有心人听完，给皇上和燕王府大做文章，所以儿子也是今日觐见皇上之时，皇上才亲口与儿子说了此事。” “那皇上的意思是，真让燕王府回朝了？”老燕王妃沉吟。 李逢君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悠然：“正如母妃所言。皇上早已着人修建新的燕王府邸，只待袭爵的圣旨传下来，咱们举家从此便能在永安团聚了。” 老燕王妃点点头，“那，悠然和离这事……你突然与皇上提出，皇上不会有不痛快？” 李逢君微微怔了怔，才垂眸柔和温和道：“只怕此事皇上早有耳闻，圣心自有盘算。” “罢了。”老燕王妃揉了揉眉心，沉道，“我只怕这和离之事闹出，恐怕萧皇后与萧丞相之处，要对燕王府多加为难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逢君兀自浅笑。转身对着李悠然道，“阿然，你梳妆一番，少时与哥哥进宫，一同在陛下面前把这和离的事情办妥了。” * 锦绣鸾车至大梁宫门后，李悠然便随着李逢君步行入宫城之内。 略走了半炷香的时辰，至康靖帝所在的勤政殿外。 李悠然拖着命妇朝服，攀上百十级来高的阶梯，心想着离个婚都还要这般大费周折。 她一抬头，想看看还有多远才能至勤政殿门前。 可远远的，却望见雕栏玉砌之上，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顾沉舟站在台阶之上，垂眸冷然望着台阶下的李家兄妹二人。 李逢君闪身一步，将李悠然往自己的背后藏了藏，拱手笑道：“多日不见赵王殿下。” 顾沉舟淡漠地点了一下头，眼睛却望着李逢君身后的人影。 李悠然的目光恰与他相错，于是忙福身请安：“见过赵王。” 再相见，顾沉舟已经不似前时看到的穿着随性，换了一身天青色团狻猊图纹的朝服，腰环玉带，足蹬锦靴，原先的马尾也一丝不苟梳成了戴冠的发饰。配着那张清冷隽秀的面容，倒真有几分未来一手遮天的佞臣味道。 顾沉舟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李逢君身后那个华服严妆的婉丽女子身上收回来，转头望着李逢君，轻点了一下头，淡声道：“燕王。” 李逢君显然不愿与顾沉舟多说，和善笑着赶紧告辞：“与家妹还有事情，先赵王一步。” 说完话，便领着李悠然往勤政殿内走。 李悠然眼见兄长先走，只好连忙跟上去。 走了两步，神差鬼使地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的顾沉舟。 顾沉舟就站在深深雕栏玉砌中，背后映衬着大梁宫三千里宫阙红海。 他也恰好回头看她，眸光隽永。 二人视线胶在一处时，李悠然朝着他点头一笑，以示礼节。 顾沉舟骤然微微愣住。 很快，他眼瞳中那一抹华服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侧殿边跑过来的大内侍慌忙在他面前跪下：“赵王殿下恕罪！奴才等办事不利，竟叫您等候这许久！车马已经备好，奴才这便领您出宫。” 顾沉舟缓缓收回目光，沉道：“不必为本王准备车马了。” 内侍有些为难：“这……赵王殿下……” 顾沉舟并未理会，径自走远了。 * 李悠然随李逢君入殿中觐见。 殿中陈设奢华，檀香明镜，当真是金銮宝殿。 康靖帝此时正在勤政殿后的书房内批阅奏章。 领头的小内侍把人带到了，便恭敬退下。 李逢君率先进书房，在皇帝面前叩首下去，谨慎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书桌砚台前执笔的身穿明黄的花甲老人，缓缓抬了一下眼皮：“来了？起吧。”顿了顿，“馥兰，你也进来。” 馥兰正是宁王妃做郡主之时的封号。 李悠然领了命，恭敬踏入书房，在皇帝面前规规矩矩叩首请安：“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赐座。”皇帝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 两旁的小内侍连忙上前，请李悠然兄妹坐下。 李悠然谢恩落座，这才仰头望见落座在对面的宁王顾云庭。 顾云庭嫌恶地移开了目光。 李悠然倒是不在意，只听着书案之前康靖帝的发话。 “……今日是什么日子？前脚你四弟来与朕请婚，后脚你夫妇二人便要闹到朕面前和离？”康靖帝半眯着眼睛，眼角沟壑深深。 顾云庭沉声恭谨道：“儿臣回父皇话，儿臣与王妃李氏……实在，实在不睦。” 康靖帝垂眸，提笔在一份奏折上打了一个叉，“夫妻吵架，在所难免，这事你母后也与朕提过，只说是小夫妻间的龃龉，让朕勿要费心。馥兰，你的意思呢？” 李悠然应声，沉静道：“回陛下的话，臣妇与宁王离心已久，实在不堪配作佳偶，还请陛下允准和离之事。” 康靖帝将手里的折子摔到了书案上。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在场者皆慌忙跪下请罪。 康靖帝凝眸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人，斑白的长眉倏然扬起笑了：“晏儿，你这桩婚事，可是你母后当年好不容易在朕面前为你求来的，如今你当真要和离？” 顾云庭垂首：“父王……儿臣心意已决。” “为何决了心意？”康靖帝再问。 顾云庭略略沉思片刻，终还是道：“……儿臣，心有所属。” 康靖帝盯了顾云庭片刻，默而不语。 顾云庭的额角上，慢慢积聚起细密的汗珠。 “……好，说得好！”良久，康靖帝骤然抚掌大笑。 在场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云庭这才抬头，缓缓道：“儿臣谢过父皇。” 康靖帝转眸望向李逢君，笑意深沉：“那，燕王意下如何？” 李逢君敛眸拱手，嘴角上噙着浅笑，柔声道：“臣以家妹心中所想为准。” “好。”康靖帝笑道，望了望跪在地上的顾云庭，“为一所愿人，能做出此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朕叹服。” 这一句话说出来，顾云庭的心却又被揪紧了一分。 康靖帝满意道：“朕今日，就许了你的和离之事。另外，朕听你母后所说，你有个爱妾萧氏，今日，朕就破例，将你这个爱妾抬举为侧妃如何？” 大梁各王侯府中，除了正妻之外，另可加封一位侧妃。府中无嫡正之时，侧妃位同嫡正。 顾云庭惊喜，连忙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李逢君上前一步，道：“既如此，那今日之后，臣妹与宁王殿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李悠然突然觉得，压在心头上的磐石松开了。 她舒了一口气，上前叩首道：“臣女，谢陛下。” “——陛下！且慢！”便于此时，殿外一袭华服丽影匆然而至，戛然打断殿中众人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拾肆】 “陛下，宁王与王妃夫妻不睦，并非是他二人心生嫌隙，而是有人故意在其中挑拨！陛下，宁王妃夫妇成婚三载，从未听闻过有何不快！而今日入宫请求和离，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想毁了宁王妃夫妇这桩婚事！陛下，您万不可上了这起小人的当啊！” 萧皇后人未至，声先闻。 李悠然回头，但见萧皇后匆匆入殿，盈盈拜在康靖帝面前。 顾云庭连忙跟着萧皇后一同跪下，不由咬牙轻道：“母后，父皇适才已经应允了儿臣和离一事。” 萧皇后没理他，径自抬头，恳切道：“陛下！臣妾恳请您，收回成命！” 李悠然转眸，与身旁的李逢君对视一眼。 李逢君垂眸，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李悠然不要贸然举动。 康靖帝负手站在书案之后，睨着面前的萧皇后母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皇后今日不该在佛寺祈福么？怎么这般快便听闻消息了？” 萧皇后敛眸，低声道：“陛下，宁王是臣妾的儿子，儿子上了小人的当，臣妾这个为娘的自然要赶紧提醒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上当受骗。” 康靖帝有趣道：“哦？不知皇后何处得知此事？” “母后！”萧宛然到手的侧妃之位突然间飞了，顾云庭心中莫名焦躁。 “你住口！你眼中可还曾有我这个母后？”萧皇后一记凌厉眼神瞪过去，便将顾云庭口中的话尽数压回了他腹中。 萧皇后冷冷抬手，深吸了一口气，“把人带上来。” 话毕，殿门之外便有四个粗壮的嬷嬷们分别拖了两个人进来。 李悠然望着拖进殿中的人，愣住了。 拖进来的人，是萧宛然与宁王府日常任诊的一位太医。 萧宛然面色泛白，额发湿透，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半吊在嬷嬷们的手里，眼看着顾云庭，满眼沾泪，气若游丝地求救道：“……王爷。” “宛儿！”顾云庭丝毫没有料到自己安抚在王府中休憩的萧宛然如今却会这般狼狈的出现在宫中，心中惊骇之外，急急想要起身，却被萧皇后暗暗一把拽住了。 顾云庭望着萧皇后投过的冷厉目光，只好咬牙跪回去，袖中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萧宛然二人被嬷嬷们按着头向康靖帝请安。 请安之后，康靖帝皱眉看着阶下二人：“皇后这是何意？” “陛下，前些时候宁王妃入宫，很是委屈地与臣妾说起夫妻不睦之事，而且骤然与臣妾提出和离，还提到府中出现的妾室萧氏。当时臣妾便心生疑团，宁王夫妇成亲三载，夫妻举案齐眉在京中是人人所见的，而宁王府中虽有妾室，但王妃也从不至于恼火至此，何故这个萧氏出现，却偏偏让宁王妃主动和离？”萧皇后一字一句道。“当时臣妾便心中疑惑，所以等宁王妃拜别之后，臣妾便着人去调查了这个萧氏的来历。” “这个萧氏，有何来历？”康靖帝道。 萧氏回眸，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萧宛然：“当真不查不知道，这个萧氏，竟然与阉党有关联！” 此话一出，堂中皆静了下来。 顾云庭率先上前，怔怔望着康靖帝道：“父皇，这，这怎么可能呢！若萧氏与阉党有勾结，那李悠然为萧氏的表姐，她又怎么能脱得了干系？” 李悠然简直咋舌。这种时候，顾云庭竟然还想着拖她下水？ 李悠然上期一步，镇定道：“回陛下，萧氏之母虽与臣女母妃为姐妹，可是我外祖素来不认萧氏之母为女儿，当年萧氏之母也不过是被臣女的外祖母随便打发了个乡下人远嫁，别的，于我外祖一族便再无关系，出嫁之后，也再不知萧氏之母行踪了。” 顾云庭回眸，眼瞳深深凝视着李悠然：“那可是你的亲表妹！” “王爷此时又能想起臣女是萧氏的亲表姐了？”李悠然故作微讶神色，“王爷，臣女一家，家世清白，燕王府世代效忠顾氏，我外祖家当年亦在朝中享有良名，王爷为何此时偏要将萧氏与我外祖家、与燕王府扯上关系？王爷说这话，可就不厚道了。” “宁王，你住口。”康靖帝的眼睛微眯，“皇后可有证据？” 萧皇后敛声屏气道：“臣妾着人去查了萧氏的家底。确实，萧氏之母为骠骑将军所生庶女，只是当年一直不为老将军所认，一直到快出嫁之时，才勉强在族谱上挂了一个名字。只是萧氏之母所嫁的金家不过是个普通乡下庄子的主人，这主人死得早，萧氏之母又无所出，这才改嫁了一个姓萧的男人。”萧皇后放低了声音，“皇上不知，这个姓萧的男人，乃是从前臣妾兄长身边的家臣，可后来丞相发觉此人心术不正，便将他逐出了萧家，不曾想……此人后来竟然投靠了阉党凌如意等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萧宛然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两腿之间骤然失力，整个人跌坐在殿上。 皇后回眸，冷冷问道：“萧氏，你自己说，本宫话中所言，可有冤枉你一丝一毫之处？” 萧宛然已经六神无主，怔怔瞪大着双眼，肩膀抖得厉害。 “皇后娘娘问话！说呀！”身后的嬷嬷骤然一掌拍在萧宛然的肩膀上。 萧宛然身子往前一倾，双手死死撑在地板上，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 “……是。”她颤声道，“皇后娘娘此言非虚……” 顾云庭攥着拳头沉声道：“……母后，就算，就算萧氏的生父真为阉党走狗，但阉党凌如意等人已经一网打尽，萧氏不过一介弱质女子，她能与阉党有什么莫大干系？” 萧皇后微微颔首：“好，那本宫便不说她的出身。只说她假孕与私闯宫门一事！” 李悠然听到萧皇后这句话，不由得转眸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逢君。 李逢君依旧面色温柔，触及到李悠然的目光，他澄净的眼瞳里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顾云庭蹙眉：“母后！此事事关皇嗣，空口无凭，您万不能……” 萧皇后微微颔首，抢白道：“臣妾已经审问过宁王府的这个大夫，又派人拿了萧氏的丫头上来问话，严刑审问之下，自然把她们嘴里的话撬得干干净净！” 李悠然的双目紧紧死锁着萧皇后的动静。 只见一名嬷嬷抬手，将一团布包塞至萧皇后手中。 萧皇后接过，将此布包扔在顾云庭身前，冷道：“敢问这萧氏夫人，一介怀有身孕之人，怎还会在最近来红呢？” 李悠然眼睁睁看着，顾云庭面前的按个布团里，有点点血红渗透出来。 “……怎，怎么可能？”顾云庭不可置信，伸手去扒拉那一团布包。 萧皇后冷道：“这话是臣妾亲口从侍奉萧氏的婢女口中挖出来的，陛下和宁王若是觉得此言有虚，大可现在令宫里的嬷嬷对萧氏检查身体，看看究竟是不是如臣妾话中所说。萧氏为争宠爱，串通大夫假孕，欺瞒主君，挑唆嫡妻，可当立即仗杀！更莫论当日宁王入刑部时，萧氏公然闯宫，不顾宁王府脸面，不听嫡妃教诲，更是罪无可恕！陛下，此般骄横盛宠，放在宁王身边，有百害而无一利！臣妾今日纵使不求得陛下能收回宁王夫妇和离的成命，也请陛下万万不能将这等心机深沉之毒妇放在宁王身边，误了宁王清白前程！” 萧宛然绷紧的肩头骤然垮下。 康靖帝不做声了，眼睛沉沉看向萧宛然与那大夫。 这样的沉默，一如暴风骤雨前平静的海面。 顾云庭回头，沉沉看了一眼萧宛然，攥紧了双手。 他伏跪下去，将头抵上冰冷的地板：“父皇，儿臣愿以儿臣的爵位担保，萧氏虽有过错，可心地不坏，儿臣，愿替萧氏领罚。儿臣只求父皇看在儿臣多年勤谨侍奉您身侧的份上，留萧氏一命。” 萧皇后的脸色简直只能用狰狞二字形容，她眸子狠狠眄过去，警告着顾云庭不要再妄做举动。 可顾云庭却铁了心一般，磕着头不起来。 康靖帝凝眸半晌，突然看向李悠然：“馥兰，这是的家事，你要如何处置？” 萧皇后的眼神也期盼看过来。 李悠然心忖，康靖帝简直就是在甩锅。 她默了片刻，道：“诚如皇后娘娘所说，萧氏有罪。但臣女与宁王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并非都是萧氏所故，臣女恳请皇上准许和离，而萧氏……”她顿了顿，“臣女可以留她性命，但，臣女要宁王殿下与萧氏，亲自与臣女致歉。” 顾云庭咬着牙，憎恶瞪上李悠然的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悠然沉静垂眸，冷面道：“王爷要留下萧氏一命，只要王爷致歉，萧氏磕头谢罪即可。这还不容易么？” 萧宛然惶惶爬上来，重重跌在李悠然面前，砰砰作响地狠狠磕了三个头，啼哭道：“……是妹妹当日，鬼迷了心窍，想着为自己挣条出路，做了这许多错事！可姐姐，妹妹如今却是真心是爱慕着宁王殿下的！只要能与宁王殿下在一起，妹妹死了都愿意！” “宛儿！”顾云庭失声。 李逢君在背后，轻柔拉了拉李悠然。 李悠然微微回头，给了李逢君一个安心的笑。她转头：“王爷的打算呢？” 顾云庭不忍看着萧宛然如此卑微，抬首，冷脸冲着李悠然道：“今日和离，本王，当着陛下与母后的面，给你道歉。” 李悠然垂眸，望着顾云庭与萧宛然。 那双澄澈的瞳孔里好似蒙着一层缥缈的纱雾，时远时近，叫人看不真切。 少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康靖帝拜下去：“李氏悠然！谢陛下恩典！” 自此，一刀两断，决绝天涯。 他顾云庭与萧宛然分分合合，与她李悠然，再无瓜葛！ 从此后，《宠妾之路》里，再没有宁王妃的故事。 她要走的，是她李悠然自己的路。 康靖帝抬了一下眼皮，淡淡道：“和离之事，朕便允了。此外，宁王降亲王为郡王，扣一年俸禄，削工部尚书之职，无诏，暂时不得参政。萧氏，受馥兰郡主恩惠，只赏七十大板，降侧妃为姬。宁王府此医者，无医德，处死。” 一段话，便将诸事尘埃落定。 “既如此，今日闹剧便也作罢了吧，都退下。”康靖帝垂眸，懒懒挥了挥手。又道，“慢着，逢君，你留下。” 李悠然望了一眼李逢君。 李逢君温和冲着她一笑，才转身拱手，沉静道：“臣遵旨。” 书房之中，其余众人皆并数散去，少时，偌大的室内只剩下康靖帝与李逢君二人。 李逢君敛眸：“不知陛下留臣还有何旨意？” 康靖帝从身边的一堆奏章当中抽了一本，随手丢到李逢君的怀里：“你看看。” 李逢君迟疑了片刻，“臣僭越。” 话毕，他翻开那本奏章。 行行目目看下去，李逢君的眼底闪过一丝倏然而逝的狠厉。 他轻轻合上奏章，展颜温和道：“臣私以为，不妥。” 康靖帝有趣地眯起眼睛：“有何不妥？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倒是相得益彰。” 李逢君娓娓笑道：“陈氏一族之丑事，臣深谙。再者，李氏一族也并不想与陈氏皇子有何瓜葛。” “你真这么想？”康靖帝也缓缓笑了，“他三番两次上书，今日更是亲自入宫请旨。” 李逢君跪下，双手将手中的奏章捧过头顶，沉静温柔道：“陛下明察，馥兰曾为宁王妇，宁王赵王又为亲兄弟，若是馥兰再侍奉赵王，岂非让天下人嗤笑？何况臣父仙逝多年，臣之于馥兰，便是长兄如父。赵王意欲娉娶馥兰此事，只要臣活着一天，便绝对不会容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拾伍】 李悠然在勤政殿外等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才望见李逢君自殿门内施然走出。 “可是陛下之于我和离之事，还有什么交代？”李悠然仍有些放心不下，一见李逢君，便急急上前问道。 李逢君抬手拍了拍李悠然肩膀，浅浅微笑：“与你的事情无关，陛下不过与我商议一些前朝事物，不必担心。” 李悠然若有所思点点头。 适才自殿中出来之后，萧皇后看她的眼神突然之间就变得冷淡，更是一句话都未曾与她说，径自带着顾云庭走了。 李氏顾氏的联姻背后，牵扯甚广，康靖帝答应和离答应得这么爽快，李悠然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如今和离一事既成，燕王府与萧皇后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吧？” 兄妹二人顺着勤政殿的台阶往宫门外走。 李逢君面容上的笑意始终清淡温柔：“阿然，有哥哥在，燕王府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从此之后，你只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便是了，天塌下来，有哥哥在。” 李悠然讪讪笑了一声。 李逢君走了两步，突然轻声问道：“和离之后，你自己可否有什么打算？” 这一问，李悠然倒是有些微微发愣。 前面她一心只想跟顾云庭摆脱联系，现在事情已成，她自己确实也应该好好做一点打算了。 李悠然微微咬唇，垂眸道：“不瞒兄长，我……并不想就靠着燕王府与兄长过一辈子。” 李逢君失笑，抬手过去冲着李悠然的眉心轻敲一下，轻描淡写道：“……难道，你还想嫁给谁不曾？” 李悠然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逢君宽声道：“阿然，放心吧，养活你那两口饭，还耽误不了哥哥什么事。你就安安心心地留在王府，以后……哪儿也别走远了。” 李悠然客气地笑了笑，没回应李逢君的话。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李家人根本就不会相信她真能后半辈子靠自己想办法。 她琢磨起那一笔跟顾云庭和离之后的财产。 别人给的钱放进口袋里，终究不安心。 到底，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钱生钱，生出来的那些钱，才是有理有据，凭真本事握在自己手里的。 李悠然想着今后的打算，出神径自往前先走了。 李逢君突然停了两步，站在她身后，眼眸深深看着那一折纤细的背影，瞳孔内涌起一层暗流。 * 李家的车马停在皇城之外。 兄妹二人在宫城之前给了令牌，两旁的禁卫军便放了行。 远远的，李悠然望见自己车马前站了一折蟹青色的颀长身影。 顾沉舟就站在李家的车马便，负手沉静看着上来的兄妹二人。 李逢君一见顾沉舟，便下意识地把李悠然往自己身后拉。 李悠然还没回身，整个人就踉跄站到了李逢君的身后，眼瞧着李逢君宽大的肩背将自己整个挡住。 顾沉舟的眼瞳沉沉盯着李逢君身后那一折丽影。 李逢君眼带笑意，客气疏离道：“赵王还不曾离开么？可是在此等什么人？” 不知道为何，李悠然每次听闻自己哥哥与赵王对话的时候，总感觉语气里剑拔弩张、暗流汹涌。 李逢君总像只笑面狐狸，赵王却跟一匹孤狼似的。 顾沉舟简洁道：“等你。” 李逢君莞尔：“不巧，本王正预备带着家妹打道回府，若是赵王有什么要紧事，也等本王安顿好妹妹再说，您还请自便。” “皇嫂。”顾沉舟的眼眸穿过李逢君的肩头，望着那半张隐在身后的女子面容。 顾沉舟直接点名。 李悠然站在李逢君的身后，也不好不出来打招呼，只好盈盈福身，解释道：“陛下已经准许了臣女与宁王殿下和离之事，皇嫂这个称呼，以后怕是不妥了，还请赵王殿下见谅。” 顾沉舟眉目沉静，漆黑的瞳仁凝视着李悠然那张端丽的脸，淡淡道：“那，本王恭贺郡主了。” 李悠然回想起前几次与此人极其失败的对话，只笑了两声就算作回答了。 李逢君眉目倏然一抬，“既如此，便先与赵王告辞了。” 说完，便拉着李悠然准备上车。 “慢着。”顾沉舟冷淡打断。 李逢君回眸，含笑望了他一眼。 顾沉舟的眼睛锁着李悠然的脸，从容道：“本王的车坏了。” 尚未等李悠然说话，李逢君便一把将她当在身前，欣然而笑：“赵王可以骑马。” 顾沉舟将衣摆拉起来，露出脚踝上裹着的一圈白纱布，静道：“腿伤了。” 李逢君眯眼笑：“不顺路。” 顾沉舟敛眸，越过李逢君，径自缓缓登上马车，撩起门帘淡淡道：“那烦请燕王绕路。” 李逢君也没想到顾沉舟能这么不要脸，脸上的假笑一时有些没挂住。 李悠然小心翼翼拉了一下她兄长，低声：“兄长，就一段路，算了吧。许是赵王有何事要与你说呢？” 李逢君眉目往着车厢内已经坐好的顾沉舟看，又望了一眼身边的李悠然，无奈淡声道：“既然如此，那便送一程赵王。” * 人生尴尬之巅峰。 香车之内，李悠然居中坐，顾沉舟与李逢君二人在旁。 李逢君眯眼笑着盯着顾沉舟，顾沉舟冷面沉静盯着李悠然，李悠然只能扭头看窗外街景。 李悠然的手藏在袖子底下，暗暗抠着指甲，心道这两个人谁但凡先说一句话也好啊！！ 太尴尬了！ 车窗外，走马观花看街市，李悠然眼瞧着路过一个巷口时，里面成群结队坐满了灰头土脸的乞丐。 车往继续往前走，她又看见了五六条这样的巷道。 李悠然只好借此找话道：“……永安乃是梁京，京中治理向来严谨，怎么最近有这样多的乞丐？” 一直盯着李悠然的顾沉舟这才将目光飘至车窗之外。 沿街过去，衣衫褴褛、风餐露宿者，数不胜数。 顾沉舟默了片刻，垂眸慢慢道：“不是乞丐，是难民。” 李逢君见李悠然不甚明了，便接了顾沉舟的口，含笑解释道：“卞国梁国西北各自接壤，一衣带水，如今关西处，疆域问题尚未谈明朗，难免有战火，而连带着又在那边出了许多劫匪强盗并叛乱之贼，是以，这些人都是从关西入京避难的。赵王刚刚从卞国归梁，应该对这些事情再了解不过了吧？” 顾沉舟的脸色霎时便阴翳了下去。 李逢君好似根本不在意顾沉舟的脸色，含笑浅浅道：“说起来，时下关西动荡，也是因着卞国刚刚换了新皇帝的缘故，赵王能够顺利归梁，也与这事脱不了干系吧？”顿了顿，李逢君笑意深深道，“长幼皇子相争，次子惨败出逃，如今卞国的新帝正忙着清理门户并他手足的残党，怎么还能有闲心管质子之事？赵王顺利回京，莫不是托了这个福气？赵王觉得，本王这话如何？” 顾沉舟沉黑的瞳仁轻抬，瞳孔深处蒙着一层清寒薄雾。 “人生在世，万事自有因果。”顾沉舟垂眸淡淡道，“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命中若无，再如何强求也是无济于事。” 李逢君眼底的笑意刹那间凝固下来，“赵王倒是明白。” 李悠然听他二人阴阳怪气地打哑谜许久，实在难受，于是咳嗽了一声：“不知……赵王殿下怎的突然脚受伤了？” 顾沉舟轻描淡写：“奉命追查入京的叛乱细作，打斗之间落下的。” 李逢君轻笑一声，“赵王素来善刀剑，怎的还能有高手伤了赵王？” 顾沉舟抬首，静静凝视着李逢君：“自然是高手。此者隐埋梁国之内，行事滴水不漏，不过假以时日，待本王收集证据，想来不久便可落入手心。” 李逢君笑：“赵王归京不日，便如此为陛下鞍前马后，本王只盼望，赵王这般付出能够早日完成心中所愿，别让这些讨好心血都作了无用功。” “回王爷，赵王殿下的府邸到了。”外头马夫的说话声传来。 车停了，李逢君撩开窗帘往外看一眼，半晌，脸都黑了下去。 “竟不想赵王殿下的新府邸在此处。”李逢君的声音里有淡淡不悦。 顾沉舟已经出了马车，就立在窗下，望着李家兄妹垂眸道：“陛下赏赐而已，本王只是接旨罢了。” 李悠然的眼眸顺着窗外看去，但见赵王府旁一座崭新的府邸上，高悬着燕王府的牌匾。 还……真是巧了。 顾沉舟望着李逢君，淡声，“来日左邻右舍，还望燕王与馥兰郡主……”他侧转过身，目光融融盯着李悠然，“多加关照。” 李逢君笑了一声，收回目光。 李悠然半天，才憋了一个笑出来，点点头：“……一定，一定。” 待顾沉舟走远，马车折回李府之时。 李逢君坐在车上沉思良久，然后才缓缓开口道：“阿然，哥哥觉得，咱们的老宅住着倒也不错……” 李悠然讪讪笑了笑，摆手：“这事我说了不算。” 李逢君跟顾沉舟，简直是八字不合到了极点。 李逢君摆首道：“咱们兄妹私底下说话，哥哥便推心置腹与你讲一句，这顾氏一族的几位王爷，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尤其宁王愚昧、赵王阴沉，若哥哥是个女子，这辈子都不会犯傻嫁给这些人。” 李悠然：“……” 李逢君垂眸：“依照哥哥说，这嫁郎君，还是得要温柔体贴的好。” 李悠然讪笑两声：“其实我觉得，不嫁人也挺好的……”只要有钱了就行。 李逢君首肯，欣然微笑：“你能这么想，哥哥甚是欣慰。不过悠然，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李悠然闻言，耷拉着眼睛，望着窗外永安繁华街市。 她撑着腮帮子，半天，出神道：“……赚赚钱，养养家，喝喝茶，看看花。这辈子若是能嫁也好，不能嫁，那跟银子过一辈子，倒也不差。” 李逢君失笑，抬手点一点李悠然眉心，“你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拾陆】 九月后，永安有两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一件，是宁王妃夫妇和离之事，另一件，则是李逢君袭爵燕王。 待李逢君入宫接旨谢恩过后，老燕王妃便开始着手操办起王府乔迁之事，又特意请了永安京里有名的师傅测算吉日，而后定了搬迁、宴客的日子。 一晃眼，搬至天家新赐的府邸已经有两三日。 李逢君与老燕王妃在永安当中的人缘极好，还没有等到正式宴客的日子，便有京城中的权贵争相来往拜访，当真是门庭若市。 几日来，李悠然都跟在老燕王妃身后，整日接待京中来访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倒也不亦乐乎。 上午的时候，李悠然刚刚见过了南安侯府等权戚世交家的夫人们，中午只微微小憩一番，便又得赶紧着梳妆去面见别的宾客。 冰棠红棠伺候着李悠然午睡起身梳洗，重新又给她换了一身衣裳，梳了时新发髻。 冰棠拿着簪子在她发髻上比划，凝声道：“郡主，午后拜见的人，您可得仔细着些。” 这几日，永安当中的权贵李悠然倒是差不多见了个遍，也不觉有什么该特别仔细的。 “怎么？来人是哪家的夫人闺秀？” 红棠捧上一对宝石压鬓：“听说是鄱阳侯、宜春侯好几位夫人，并着各家小姐。” 李悠然有些怔住：“鄱阳侯？魏家？” 鄱阳侯乃是如今后宫宠妃中第一人——魏贵妃的母家。 鄱阳侯府如今靠着魏贵妃得宠，在皇帝面前很得脸面，向来在京中都是白眼示人，嚣张异常。 从前燕王府与宁王联姻之时，魏家向来与李家不对付。可如今一听闻和离的消息，巴巴的就赶着来了。 红棠道：“听说，鄱阳侯世子如今尚未婚配，家中几位小姐也都是待嫁之年。” 李悠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只摆手道：“我早说了，我的婚事不用提的。” “您不上心，那也只能王妃娘娘给您上心了。”冰棠扶了李悠然起身，往门外走，“如今咱们王爷在京中风头正盛，王妃这不是就想借着东风给您寻一门好亲事么？不然这几日，王妃她老人家忙里忙外的，合着是为了什么？” 红棠道：“郡主可安心，过几日乔迁宴上，老王妃必得为您好好挑选一个如意郎君的。” 李悠然听这些话只觉得心焦，她现在对自己的生计之事都毫无头绪，老燕王妃就准备再给她塞一个婆家了。 行至老燕王妃的院子里时，还未进门，李悠然便听到屋子里传出一干女人们的嫣然笑语声。 守门的丫鬟给李悠然见了礼，撩开玉簟门帘，冰棠红棠便侍候着她走进屋子里。 一入厢房中，满室生凉。 屋子里四面垂纱遮阳，四角上摆了硕大的冰缸，由着十几个丫鬟持着团扇扑凉风。 满屋子头上珠翠琳琅的世家夫人小姐们，一听门前的动静，纷纷回眸瞧着走进来的李悠然。 “悠然来了？坐。”老燕王妃正与旁边的一位赭衣夫人打着团扇说家常，一见李悠然进来，便含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李悠然徐徐扫视了一眼堂中众人，都甚是面生，只得一一打了笑脸算是见面礼。 “今午我那屋子凉快，贪睡了一会儿，母妃与诸位伯母见谅。”李悠然释然上前，盈盈行了一个礼。 等着李悠然走近前来，老燕王妃身边靠得最近的那位赭衣夫人便赶紧慈眉善目地捏着她的手，上下一一端详一番，笑叹道：“许久不见馥兰郡主，到底还是光华照人啊。”回眸冲老燕王妃一笑，“老王妃您有福气，有这么一个秀丽女儿。” 老燕王妃招呼着李悠然坐到了自己身侧，随后才对那夫人笑道：“鄱阳侯府家的几位姑娘，哪位不是芳华正盛、明艳动人？倒是把我家这女儿给比下去了！” 话毕，座下一众十几岁的闺阁小姐们，便都恰时地娇俏笑出了声，满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鄱阳侯府魏家夫人连连笑：“哎哟，我这一家子都是一群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丫头片子，个顶个的专会躲懒撒娇，以后有没有好婆家收留都还未知呢，娘娘您可别捧她们了，小心捧得这起子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语，又是满堂哄笑。 “母亲您拿我们几个妹妹取笑便也罢了，可别连带着大姐姐一起，大姐姐是个温婉娴静的，跟咱们几个妹妹可不同。”底下有人笑盈盈道。 “瞧我回去不好好替母亲罚你们几个抄书，素来在家娇气惯了，拿着兄长的婚事说笑便罢，如今竟是盘算起我来了。”坐在最前首穿绿罗裙的一个姑娘顿时低低温柔训斥了回去。 李悠然眼瞧着，这只怕是魏家的嫡出大小姐了。 此番魏家上门，估计也便是想趁着李逢君袭爵的东风，顺带把自家的女儿塞进燕王府来。 的确，这满永安京的权贵如雪花一般，宁王顾云庭为了一个妾室不屑与李家联手，可别的世家们都还眼馋着他退出来的这个空缺。 真不知道，她是该对顾云庭叹服，还是讥笑。 李悠然笑眼望着座下的莺莺燕燕，扫过一张张娇花照水的柔嫩脸庞。 “母亲，女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气，还望老王妃与您宽谅。” 霎时，座下最末尾站起来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素衣的少女起身，冲着老燕王妃与魏夫人福身请礼。 那位魏家小姐低着头，李悠然没看清她面容。 身旁的魏夫人眉头不可察觉地微微皱了皱，但恐是碍着老燕王妃的面子，没能发作，只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竟一点规矩都没有？” 座下的小姐们一时也盯着那女孩儿不说话，脸上也都不大好看。 一时堂中的气氛便有些凝固了起来。 那位小姐只是低着头，轻声道：“女儿实在身体不适。” “罢了罢了，小女儿家家的，爱走动爱玩，陪着咱们规规矩矩说话，倒没了天真。”座下有世家夫人为那女孩儿开脱。 李悠然见状，心里也省得这恐怕是魏家哪位不受看重的庶女，便笑着道：“正好，我也想带着这些妹妹出去玩会儿，王府后院池子里的莲花开得甚好，那边又有风，不如我带着妹妹们一同过去赏花纳凉？” 老燕王妃见李悠然开解，便也顺着她的话笑道：“也好，你们年轻小姑娘一起，我们这些妇人家一起。” 魏家夫人见老燕王妃松口，便也只好笑道：“那，你们几个姐妹便随着郡主一同去吧。” 座下的姑娘们起身行了礼，便跟着李悠然往燕王府后院而去。 沿着燕王府后院水上的回廊一路走过去，两旁接天莲叶无穷碧，满怀荷风清爽。 一群彩衣绸缎的年轻姑娘们一路赏花一边说笑。 众世家小姐们倒都是好说话的，尤其是魏家的几位，娴雅温柔，话语也俏皮，只不过李悠然一路听着，却仍觉得她们话语里暗存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只唯独那位适才在堂上请辞的魏家庶姑娘，一直跟在人群的最后，不言不语的。 回廊下的大池子里是养了锦鲤的，李悠然便着人取了些鱼食过来，邀着众位小姐们一起喂鱼儿玩，顺带与那魏家庶姑娘说上两句话，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冷落了。 谁知道她刚想过去，便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清朗笑语。 “阿然？” 君子言语，朗朗如玉碎。 一众世家小姐们霎时侯都放下了手里的事儿，回眸过来望向回廊那一头远远走过来的一行人。 李悠然率先见到李逢君一袭鹤羽外氅，玉冠温柔面孔，翩翩行在来人之间。 随后，她的目光往旁边移过去，一堵熟悉的青色身影悄然飘落眼底。 赵王顾沉舟也在，还并着几位并不相识的贵胄装扮的公子少爷。 一行人都是颀长高挑的身形，肩宽腰细腿长，穿着华贵精致，从那回廊的远处缓缓走来之时，只让人觉得是云中君子纷纷下尘遗世。 在场闺秀们，除了李悠然，莫不是未出过阁的姑娘家，眼瞧着一群玉面公子，纷纷羞红了脸，以扇却面。 李悠然在前，先冲着来人们施以一礼。 身后的魏家大姑娘紧跟着行礼：“臣女见过楚王、赵王……”她最后，才娇娇切切道，“见过燕王。” 李悠然望着顾沉舟旁边那位文秀书生一般的男子，才恍然察觉到这竟然是《宠妾之路》里真正的男配，楚王顾玄顾子杭。 今日一见，这顾子杭倒真是男二标配！温和谦雅，如玉书生。明明生在帝王家，却与自己的哥哥宁王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格外让人觉得温和亲近、平易近人。 只可惜，这个暖男暖错人了。 《宠妾之路》原文大意： 【皇三子楚王顾子杭，生在帝王家却无心争夺帝位，唯独醉心诗书与山水之间。只可惜，武道场之下对宁王宠妾萧宛然一见倾心。为了心里的那个她，他甘愿陷入自己不屑一顾的权谋沼泽里，为了她一步步黑化，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只可惜，一生到死前，都未能得到萧宛然的心，最终，郁郁而亡。】 太惨了。 李悠然望着顾子杭那张小绵羊一般澄澈含笑的脸，微微垂首道：“臣女见过楚王殿下。” 顾子杭笑起来，双颊上一边一个小酒窝：“馥兰郡主不必客气。” 李悠然点了点头，笑着又转过头去，望着李逢君道：“兄长这几日忙，今日倒是被我逮着了。”而且，还和顾沉舟在一起。 她望着顾沉舟那张沉静如秋水的面容：“……赵王殿下竟然也来了？” 实在想不到，这两个八字不合的人，今天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燕王府。 顾沉舟负手，垂眸看着她，淡声问：“本王不能来？” 李悠然讪讪笑：“自然能。” 楚王顾子杭朗朗笑道：“是本王拖着四弟一同来的，想着他回京不久，本王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得看看他过得如何。” 李逢君淡淡一笑，接口：“又看着赵王殿下与我是邻居，便拖着一同来看看李家新邸。” 顾子杭朗朗而笑：“正如逢君所言。” 李悠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几位殿下此时是要去哪儿？” 顾子杭笑说：“不瞒郡主，本王听闻你哥哥素来有百步穿杨之名，今日便邀着他一同，上武道场比试比试。” 李逢君摇头笑：“雕虫小技，楚王殿下过誉了。” “逢君，你惯会说谦虚！若是一会儿武道场上赢了本王与二哥四弟，本王轻饶不了你！”顾子杭爽朗大笑，拍了拍李逢君的肩，“对了，不知郡主与诸位小姐，可否有雅兴一同前去观战？” 李悠然其实觉得天太热了……她并不想去。 “如此！多谢皇表兄！”一旁的魏家大姑娘，还没等李悠然发话，便含笑应了下来。楚王是为魏家姊妹的表兄弟，自然亲近更多。 魏家姑娘话也说了，李悠然只好硬着头皮：“也好。” 顾子杭朗朗笑道：“那好！本王这就着人预备车马！” 说完，一行贵公子们便先行而去。 李悠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走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还没想起来。 总觉得不对。 一旁的魏家大姑娘邀着李悠然一起走，李悠然一边回想着，一边应声跟着她一起前去。 走了两步，她脑子里突然一根弦断掉。 “不对！”她喊出声。 旁边的魏家小姐愕然：“郡主？” 李悠然这才察觉自己失态了，连忙含笑道：“无事无事。”说着，跟着众人往前走。 她，她想起来了！顾子杭刚才说……武道场啊！ 一会儿比武射箭这个剧情，岂不是楚王顾子杭对萧宛然一见倾心的场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拾柒】 楚王顾子杭一行率人先骑马而去，给李悠然等留了三辆香车。 武道场位于皇城附近，驱车半个时辰便到了。 “郡主娘娘仔细脚下。”下车的时候，魏家大姑娘极其亲热地挽上李悠然的手腕，同着她一起下车。 李悠然不好推脱，只得融在一众世家小姐们的簇拥当中往里走。 进大门时，有早已等候的小内侍上来迎接。 “楚王殿下等已经入武道场下了，郡主娘娘与各位小姐们请登城楼上观望。” 魏家大姑娘转眸向李悠然笑道：“这武道场四面高墙围成，若是站在城楼上俯瞰，倒是看不清楚，郡主娘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姐妹不如到武道场内的棚子下观看？” 李悠然不好推脱，只得顺着话笑说：“原本也是跟着几位殿下过来凑凑热闹的，远远地站在上面看确实扫兴。”她回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身后的众闺秀们眼中盛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之情，永安京当中，谁人不知顾氏子弟个个龙章凤姿、仙姿玉骨？当下，便都娇娇怯怯地应下了李悠然的话。 众人往武道场内走进去。 一进武道场，当真是好风光。 年轻俊俏的儿郎穿着骑射服，身背长弓，英姿飒爽。 李悠然一一望过去，世家公子们所穿的不过蓝白二色，而顾沉舟、李逢君一行王侯，则皆是红黑绣团云暗纹的装束。 顾子杭拉着李逢君与一干世家公子高谈阔论大笑着，唯独顾沉舟一人在外，沉默不言坐在一旁休憩的椅子上，垂眸安静地抚着手中的那把长弓。 李悠然站在那儿半晌，盯着顾沉舟如描摹刻画的半张面容微微出神。 片刻，顾沉舟的脸转了过来，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眼睛流转轻侧，淡淡望向李悠然。 二人视线交错的那一刹之间，李悠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微微的发烫，遂赶紧将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别处。 顾沉舟常年着青衫，今日骤然穿一次嫣红色，倒把他素日里清寒肃杀的气质冲刷掉了一般，反而衬得人肤白如雪，眉目浓丽艳绝。 李悠然平日里只觉得顾沉舟清寒如冰刃，说话做事冷酷，却头一次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好看。 不是顾云庭那般冰冻三尺的酷寒，不是顾子杭言笑晏晏之间折射的烈焰骄阳，更非李逢君温润谦和中渗透的春江水暖，顾沉舟的好看，是萧肃的秋，沉静收敛，半开半醉。 “三弟四弟来得倒早。”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李悠然的心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回眸，但见宁王顾云庭带着萧宛然姗姗来迟。 李悠然站在路中间，面色沉静地看着顾云庭与萧宛然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顾子杭听闻顾云庭来了，赶紧回身笑道：“二哥！来迟了这么些时候，一会儿得罚你！” 顾云庭垂眸，微微一笑，：“如夫人一时身体不适，遂迟了一些。” 话毕，众人都将目光看向站在顾云庭身后怯懦文秀的萧宛然。 李悠然淡淡看着顾云庭的背影，少时，带着众人往前走去。 萧宛然跟在顾云庭的身后，堪堪跪下要给众位王爷请安的时候，李悠然便语笑嫣然地走上前去，“楚王殿下，馥兰来晚了。” 李逢君看李悠然脸色并无不妥，遂笑道：“怎么这么慢？” “刚刚与魏家几位姑娘们说了会儿话，耽搁了。” 顾子杭一笑：“无妨，正好本王们也正准备着。郡主既然下来了，少时不如也上来试试？” 李悠然一笑：“馥兰技艺不精，一会儿闹了笑话便麻烦了。” 顾子杭听此话大笑道：“无妨无妨！今日咱们原本预备着押注射箭，谁胜得多，得的多！郡主，你的那一份呢，就记在你哥哥的账上，大胆放心地试！万一输了，让逢君给你担着！本王听说他最近得了好几副前朝大师的笔墨，正愁没法子套他的东西呢！” 这话一听，众人都笑了。 只顾云庭，极不恰时地咳嗽了一声。 李悠然瞥眼，望着一脸通红还跪在地上的萧宛然，笑道：“楚王殿下光顾着和我说话，倒是忘了叫这位夫人起身了。” 顾子杭这才转眼望向跪在地上的萧宛然，忙赔笑说道：“本王的不是！竟忘了叫这位小娘子起身！” 萧宛然闻言，才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雪白的两颊上通红，弱不经风道：“……多谢王爷。”这话说完，许是因为久跪，也不知无心有心，萧宛然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竟然直愣愣地向前倒去。 前头最近靠着的，正好是顾子杭，下意识地，他便伸手把萧宛然扶住。 在场的众人心底里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唯有李悠然看戏一般看着。 原来，这就是楚王对萧宛然定情的契机？从此后就要开始兄弟为女人相争的戏码了？ 萧宛然倒进了顾子杭怀里，才深觉自己失态，惶惶地要退出顾子杭的怀抱，口里一个劲念叨：“贱妾失态！贱妾失态！楚王殿下宽恕！” 顾子杭年方二十出头，魏贵妃对这么一个唯一的儿子管束极其严厉，从不许顾子杭轻易近女色，如今骤然抱着一个身娇体软的女子，闻着那一股淡淡的梳头水的花香味，不由得也有些发怔。 李悠然望着前侧顾云庭那半张青黑的脸，心里啧啧叹息。 好了，叫你没事带着三儿瞎出来晃悠，这下好了吧？绿了绿了。 “不劳烦三弟！”顾云庭疾言厉色，将萧宛然拉到自己背后。 顾子杭半天才回神，连忙道：“……皇兄恕臣弟失仪。” 李逢君赶紧打圆场，笑道：“既然来齐了，楚王殿下，请吧？” 顾子杭的眼神还有些留恋地望了一眼顾云庭背后惊慌失措如小兔子的萧宛然，这才回头冲着李逢君笑道：“好。” “今日比试箭术，不知各位小姐们要不要一同投注？算是助兴？”李逢君笑容温雅冲着一众闺秀们问道。 李悠然没吭声，她身后的魏家大姑娘倒是先笑了，温婉道：“既然燕王殿下盛情，那我等自然也要投注一番。” 顾子杭笑说：“来人。” 话说着，一众小内侍捧着几个银盆上来。 顾子杭冲着那些银盆一扬手，道：“一个银盆里投一个人的赌注，各位小姐愿押谁便投钱或者首饰簪子进去，只不过，愿赌服输哦。” 魏家大姑娘从头上取来了一枚实打实的金簪子，咬了咬嘴唇，往李逢君的面前迈了一步，垂眸微笑道：“听闻燕王殿下常年驻军关北，骑射甚善，还请殿下为我留下这枚簪子。” 李逢君向来对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和，因笑道：“不敢承担小姐此番心意。” 魏家大姑娘雪白的脸颊上烫了一丝绯红，温婉一笑，便退了回去。 剩下的各家小姐们也都各自押注。 楚王好说笑，为人亲善，银盆里东西最多，其次是向来为人八面玲珑的李逢君，也很讨得京城闺秀们的欢心，剩下几个世家公子们也各得了一些，却唯独顾云庭与顾沉舟二人，盆里什么也没有。 确实，一个臭着一张脸能吓死人，另一个不言不语萧肃冷清，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顾子杭望着自己满当当的银盆里，朗朗笑道：“本王不才得众小姐厚爱，只怕今日燕王在此，这些东西得输给燕王了。”说着，又望向还没有投注的三个人——李悠然、萧宛然与那魏家的庶出姑娘。 顾子杭的眼睛温柔地盯着李悠然处。 李悠然自然心知肚明他看的谁，遂余光瞟了一眼身边极度不安的萧宛然。 “不知……几位投谁？” 李悠然笑眯眯地转头看了一眼萧宛然：“不然，宁王殿下的如夫人先投？我再想想。” 萧宛然骤然被推出去，有些怔住。 半天，才垂首咬着嘴唇，从两只耳朵上取了一对明月珰下来，怯懦道：“贱妾……” 顾子杭盯着她，微笑道：“夫人心中如何想的，便如何投就是了。” 顾云庭冷冷望着顾子杭。 “妾，自然是投给宁王殿下的……”萧宛然乖巧地将那一对明月珰放进了顾云庭的银盆当中。 刹那时，顾云庭望着顾子杭，嘴角暗暗蔓生出一抹有些得意的笑容。 顾子杭的眼神积聚起淡淡的失望神色，却又故作不在意，望着李悠然笑道：“那二位呢？” 身后的魏家庶出姑娘垂着头，将自己的一枚素银簪子放进了顾子杭那小山一般的银盆当中，对着顾子杭行了礼，又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李悠然盯着那魏家庶出姑娘的背影出神。 她总觉得这人阴晦。 从开始到现在，这魏家庶出姑娘除了在燕王府请辞时说过两句话，之后便一言未发，走路时头也是恨不得埋到地上一样，不叫任何人瞧见她的脸。 这下，就只剩李悠然没投注了。 一直站在旁边不曾说话的李逢君，温柔笑望着她道：“阿然，投哥哥，保管给你赢回来。” 李悠然回身，望着李逢君跟前小山一般的银盆，笑眯眯地道：“兄长盆子里都放满了，我这一点就不放进去了吧。” 说着，她从手上脱下一枚戒指，往前几步，走到坐在众人外侧的顾沉舟面前。 顾沉舟正细细查看这手里的羽箭，面前的光一时被挡住，他微微皱眉，抬起头来。 不想，恰逢一张笑脸盈盈对着他。 不知道是出神了还是如何，他手里的那枚羽箭“啪嗒”掉下去。 顾沉舟面色沉静，微微弯腰伸手去拾那枚羽箭。 不想，站在面前的人却抢先把羽箭拾了起来，一手把羽箭还给他，又笑盈盈地把一枚戒指递过去。 顾沉舟有些发愣，他缓了缓神，蹙眉看着她没说话。 李悠然笑道：“赵王殿下伸手啊？” 许是顾沉舟真的此时愣住了，竟然听从了李悠然的话，老老实实地把手伸了出去。 李悠然把那一枚戒指放进顾沉舟手心里，才言笑晏晏道：“臣女把赌注押在赵王殿下身上了，殿下可万万不能输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拾捌】 顾沉舟垂眸望着手中的戒指，良久，收进怀中，站起身来，淡声道：“不会输的。” 说完，他便背着长弓径自往顾子杭一行人处走了过去。 李逢君的脸色有刹那之间的阴沉，他望着从自己身旁走过的顾沉舟，低语道：“赵王您若是没把握，还是将家妹的戒指还给我吧。” “不必。”顾沉舟单手将背在背后的长弓取到手里，又从羽箭筒当中拿了一支羽箭出来，沉默着搭弓上箭，对准前方百米开外的箭靶，微微半眯起一只眼睛，片刻后，手中羽箭凌厉发出，只听到远远传来一声箭锋钉入木耙的响声。 远远的那边有小内侍高声宣报：“赵王殿下一箭中靶心！” 顾沉舟漠然地睁开半眯的那只眼睛，将手中举着的长弓放下。 顾子杭最先赞叹：“竟不知四弟如今的射箭之术这般大有长进！” 李逢君也淡淡笑了一声：“十支箭方才定输赢。” 顾子杭转头道：“逢君，看来今日你得当心了！” 李逢君谦和地半垂下眼眸，低低微笑，少时，才将目光转向一旁遮阴棚下的李悠然。 李悠然与一众闺秀小姐们坐在遮阴棚下，望着烈日炎炎下武道场上搭弓上箭的顾沉舟，半眯着眼睛悠然自得地笑。 旁边的魏家大姑娘笑说：“郡主娘娘怎的押了赵王殿下？我还以为您必得押在燕王殿下身上呢。” “有你押给我兄长便足够了，魏家大娘子这样好的心意，我兄长自然是知道的。”李悠然回眸，巧笑着说道。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押顾沉舟，她自己也有私心。 一来，她知道顾沉舟在《宠妾之路》里最大的一个金手指就是武力值第一，哪怕是李逢君这种多年驻守疆域，甚善骑射的将领，也未必就能比得过顾沉舟。她押顾沉舟，稳赚不赔，一枚戒指换来赚的盆满钵满的机会，她何乐而不为？ 第二，她也只是想单纯给顾沉舟卖个人情。武道场无人押注自然尴尬，能帮则帮吧。说不准来日，他真能干掉顾云庭一行人，成功登位呢？ 家大姑娘受宠若惊，娇羞道：“郡主娘娘这是什么话，我也不过是想着燕王殿下骑射极佳，看看能不能因小博大罢了。” “放心，自然会的。”李悠然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笑道，“一直大姑娘大姑娘的称呼，也不知魏娘子的名讳为何？今年几岁？” “郡主唤我琳環便好。”魏琳環垂眸温婉笑道，“去年刚刚及笄，今年恰满十六岁。” 李悠然便亲热喊了一声“琳環妹妹”，惹得魏琳環嫣然而笑。 其实李悠然也看得出来，这魏琳環是有心与李逢君的，而且也是这几日登门拜访的世家淑女当中，最有希望成为燕王妃的人选。 李家与萧家因为李悠然顾云庭的婚事撕破了脸，现在便是魏家笼络李家最好的时机。 李悠然倒也希望李逢君能早日成家。 毕竟在《宠妾之路》原文当中，李逢君最后的结局是战死沙场、英年早逝。 如果魏琳環能够早日嫁入李家，为李逢君生育子嗣，倒也还有挽救来日李府衰败结局的可能。 李悠然与魏琳環一面说笑，一面看着武道场上的比试。 顾沉舟十箭入靶心，把把无虚发，李逢君只可惜了，唯有一箭未中，顾子杭、顾云庭与一众世家公子们，倒也各中了几发。 顾子杭接过内侍递来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遥望远处一排箭靶，回头拍了拍顾沉舟的肩膀大笑道：“看来今日，当真是四弟拔得头筹了。逢君，咱们可对不住众位小姐厚爱了。” 李逢君浅浅一笑，谦雅道：“不想赵王殿下箭术如今这般精进。” 顾沉舟只是敛眸安静地收好弓箭，并不曾多言。 李悠然见场上比试得差不多了，便与魏琳環等人上前，笑着询问道：“不知结果如何？” 顾子杭朗声大笑：“郡主当真是押对了宝，今日四弟十发全中，这些押注看来都要归四弟与郡主了。” 李悠然的目光望向一旁的顾沉舟。 他倒是宠辱不惊，此番赢了射箭，脸上却也还是素日沉静如秋的神色，不见欢喜。 “赵王殿下赢了？”李悠然笑着与顾沉舟道。 顾沉舟将长弓放下，上前两步，从袖口里拿出李悠然适才给他的那枚戒指，垂眸淡声道：“郡主的戒指，物归原主。” 李悠然笑着收下：“那，这些赢了的赌注便算是赵王的。” 顾沉舟清冷道：“不必。” 李悠然笑说：“那如何得行？岂不是我白白占了赵王殿下的便宜？这样，赢的东西里，赵王殿下选一样带走。” 李逢君站在李悠然身旁，垂眸淡笑：“赵王还是带一样走吧，否则这些东西，家妹拿也拿得不心安理得，倒觉得亏欠了赵王什么。” 顾沉舟抬眸，漠然望了一眼李逢君。 李逢君面上仍是平和温润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本王便选一样好了。”顾沉舟盯着李逢君，慢慢道。 李逢君莞尔微笑：“赵王随意。” “随意，甚好。那本王要……”顾沉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地转过来，望着李悠然的脸，“要馥兰郡主。” 李逢君脸上的笑意顿时化为乌有，他的眼瞳警惕地盯着顾沉舟，“赵王，请您慎言，家妹并非是您口中可以随意言语轻薄的。” 李悠然的心也猛地一跳。 顾沉舟……他他他，他说什么？ 顾子杭愣了片刻，赶紧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四弟说话净喜欢说半截！逢君，他的意思是想说，要馥兰郡主刚才押注的那枚戒指。” 顾云庭站在一旁，冷嘲热讽：“燕王殿下急什么？你的妹妹又不是什么稀罕宝贝，本王这四弟从小就心高气傲，一般的东西瞧不上眼，更不用说一般的人了。” 李逢君一听，便回头对着顾云庭笑道：“赵王确实不比宁郡王您眼光高远，看得上的人都是些品行高雅、端庄贤淑、善质纯良的人。” “你……”顾云庭被李逢君这么一顶撞，半天哽在那里，脸都黑了。 李悠然一时只想赶快化解场面，遂将手里那枚戒指捧上，顺着顾子杭的话说道：“既然赵王殿下只要这枚戒指，我自当为赵王奉上。” 顾沉舟冷眼睨着李悠然，抬手，将她捧着戒指的手掌推上去，淡淡道：“燕王不是让本王随意么？本王不要别的，只要馥兰郡主。”顿了顿，又慢慢道，“不是要馥兰郡主的戒指，是要馥兰郡主的人。” 顾子杭咳嗽：“四，四弟，你说什么呢？” 李悠然望着自己捏着戒指的手，傻愣了半天。 李逢君将李悠然倏的往自己背后一带，目光绵里藏针，微笑道：“赵王莫不是疯了？说出这些没来由的话？家妹虽然嫁过人，但如今归家，便是家中姑娘，赵王当着众人这样折辱家妹的清白，想过日后家妹又该如何自处么？” 顾沉舟的目光只沉沉盯着藏在李逢君身后那一抹单瘦的身影，“本王以正妃之名娉娶郡主，郡主便能自处了。” 顾云庭盯着顾沉舟：“四弟……她可是……” “我不在意。”顾沉舟望着李悠然，淡淡道。 李悠然只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大反派这是什么意思？ “赵王殿下，馥兰是个和离过的人，您说这话，倒叫馥兰承受不起了。”半晌，李悠然憋出句话。 顾沉舟望着她，良久，慢慢道：“本王说了，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扭头又望向李逢君，“本王前时上书陛下，求娶馥兰郡主，燕王应当是知道的。怎么，燕王并未告诉过郡主不曾？” 李逢君眯着眼睛笑：“本王以为，不妥，遂已经在陛下面前拒了。燕王府虽然不甚富裕，可还是能养得起家妹一口饭吃的，就不劳赵王费心了。” 李悠然望向身前的李逢君。 ……原来李逢君早知道了？ 顾沉舟垂下眼眸，淡淡道：“本王还会再向陛下上书。” 李逢君笑道：“那本王也劝一句，赵王还是早些时候绝了这条心。永安京名门淑女甚多，赵王娶谁都可以。” “郡主的意思呢？”顾沉舟上前一步，望着李悠然道。 李悠然垂眸，谨慎道：“此事自然需要细细思索。” “四弟，你莫不是糊涂了？娶谁不行？如今你自卞国回京，想娶怎样的名门淑女没有，要拣本王的……”顾云庭不屑笑说，可话没有说完，便被顾沉舟打断了。 “二哥，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顾沉舟冷冷道。 一时之间，顾云庭闹了个没脸。他看着顾沉舟，冷笑一声：“好，本王管不着。” 顾沉舟转过头，盯着李逢君身后的李悠然道：“郡主，本王今日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还请郡主好好思量。”顿了顿，“还有，今日赌注里的那枚戒指，郡主还是留给本王吧。” 李悠然只觉得事发突然，这回，轮到她蒙圈了。 顾沉舟静静看着她：“那晚我赠郡主一件外氅，今日拿这戒指换回来，不算僭越。” 李悠然默了片刻，准备着抬手。 李逢君恰时将她的手拦住，难得一见的语气冰凉：“不许给。赵王，你当燕王府的郡主是什么人？” 在场众人的眼睛都盯着顾沉舟等三人，却不想此时，身旁骤然传出一声惊呼。 “——楚王殿下当心！” 李悠然刹那之间寻声回头，却只见不远处，一枚羽箭凌厉冲着众人的方向射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拾玖】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沉舟伸手一把推开李逢君，将他身后的李悠然护在自己怀里。 李悠然蒙了，抬眼只望着那枚羽箭直直冲着楚王顾子杭的方向射过去。 顾子杭根本没料到皇城之下，竟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手谋害皇室，片刻之下并没有回神过来。 却就在此时，飞身一道瘦削的身影过来，堪堪挡在顾子杭的身前。 顾子杭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伸手将那道身影拦至一旁。 那枚羽箭带着穿破空气的凌厉风声，呼啸着从顾子杭的耳边划过去。 “啊！” 倏然，传出一声女子的痛呼。 顾子杭定睛一看怀中人，只见竟然是适才最后给自己押注的那位魏家庶出小姐。 在场女眷众多，一见此情形都慌了手脚。 还是顾云庭最先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厉声道：“来人，围住武道场！捉拿刺客！” 顾沉舟将怀中的李悠然带到自己身后，右手悄然按上腰间所系的佩剑。 “阿然！你有事没有？”李逢君连忙上前询问。 李悠然轻轻按了按心口，将凌乱的心跳压下去，轻轻对着李逢君摇了摇头。 李逢君的眼神凌厉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也摸出佩剑，严阵以待。 就在武道场下众人皆敛声屏气、如临大敌之时，远远的，突然听闻高台上传来一声轻狂傲慢的笑。 顾沉舟拧眉，眼睛循声往武道场的高台之上望去。 李悠然也抬头，冲着顾沉舟所视之处看。 但见高台箭楼边，站着两个男子，一穿明蓝衫，一着朱衣。 那个穿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手搭弓箭，戏谑地望着场下众人笑道：“都这般紧张作甚？本王不过跟你们开个小玩笑。” 顾沉舟按着刀鞘的手缓缓松开了。 顾云庭的拳头暗暗攥紧，他望着高台上的蓝衫男子，冰冷道：“大皇兄开这样的玩笑，不觉得过分了吗？” 李悠然听到“大皇兄”这三个字，顿时愣住了。 顾家五兄弟，除了如今尚且童稚之年的五皇子之外，其他四位皇子都已经纷纷各立门户，封王封侯。 书中所说，梁国当今圣上康靖帝，忌惮二子宁王、警惕三子楚王、厌恶四子赵王、五子年幼不置可否，却唯独对长子晋王偏宠看重。 这悉数是因为，晋王顾荣焉的生母季贵妃，早年薨逝，乃是康靖帝的白月光。说起来，就跟某电视剧里的纯元皇后一个套路。 顾荣焉站在高台上，有趣地望着底下众人，挑眉道：“这就算是过分了？二郎未免太小气了些吧。” 顾子杭回眸瞥了一眼身旁的魏家庶小姐，对着顾荣焉不悦道：“大哥，玩笑可不是这样开的。” 魏家庶小姐捂着脸，沉默着没说话。 顾荣焉徐徐环视一周，挑眉笑起来：“老二、老三……啧，老四和李玦也在？” 李悠然暗叹，怪不得在《宠妻之路》原文里，这个晋王领盒饭领得这么快。 就这么单单说几句话，就把场下几位大佬们给得罪了个干净。 他不领盒饭，作者都看不下去。 “本王在楼上瞧了你们几个这么半天，你们这箭法，很一般啊。”顾荣焉调笑道，“也就老四，勉勉强强还过得去。” 顾沉舟回话道：“不敢担大皇兄称赞。” 顾荣焉的嘴角骤然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缓缓举起手中的那把长弓，从容不迫地搭弓上箭，慢慢瞄准着台下的顾沉舟道：“……能不能担待起本王的称赞，试一试不就可以知道了？” 顾沉舟骤然抬眸，刹那里，眼神当中划过一丝凌厉。 他匆匆回手，将身后的李悠然往李逢君身边推了一把。 李逢君恰时将李悠然拉到了身后。 李悠然恍然抬首，只见高楼之上的顾荣焉朝着顾沉舟的方向拉弓射箭。 顾沉舟手腕一抬，刹那之间腰间佩剑铿然而出。 剑光如水，利落一挥，便将面前飞来的箭斩断。 “有趣。”站在高台之上的顾荣焉从容不迫笑着，抬手拉弓。 一支箭接着一支箭，速度极快，而且每一支箭都直冲着顾沉舟的命门。 顾沉舟只是站在原地，身形不动，挥刀飞快挡下面前的羽箭。 少时，他脚下已经积蓄了一堆断箭。 顾荣焉箭袋里的羽箭空了。 他放下手中的长弓，脸上笑着，转身带着那朱衣男人从高楼上徐徐走下来。 顾沉舟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当中，眼神随着从高楼上走下的顾荣焉缓缓移动。 顾荣焉不疾不徐地行至众人面前停下。 即使顾子杭等人实在不喜这位大哥，但此时却也只能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顾荣焉对这种恭敬很是受用，略略扬了扬眉：“不必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兄弟，起吧。” 众人这才礼毕。 李悠然起身，抬起头来，得以细看这晋王顾荣焉。 顾家五子，四子都是极好的皮相，只唯独这晋王，脸上一道长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顾荣焉微微侧首，冲着自己的身后询问道：“江雪，你觉着，本王这四弟但不担得起本王这声称赞？” 李悠然站在人群之中，眼瞧着那一抹朱红的身影自顾荣焉的身后徐徐走出。 半晌，她愣住了。 应该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长得这样好看。 身姿高挑颀长，身上穿着朱红烫金绣大朵牡丹的广袖直裾，腰间右边是香囊玉佩，左边则斜斜挎着一支玉质的烟管。 三千青丝头发不像梁国男人一般整齐束好，而是随意披散在一边肩头，唯独在发尾上用一枚玉扣扣住。 眉目秀丽精致，唇红齿白，顾盼流转之间，媚色横生，却又带着一丝傲慢之情。 通身的打扮下来，当真是人间富贵花。 那个朱衣的青年男人走了两步上来，立在顾荣焉的身边，懒散地半耷拉着眸子，好似多看在场众人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不如何。”他懒洋洋地道，语气里有一种世家公子说话时独特的矜贵慵懒感。 在场众人皆不知这男人何种来头，却唯独顾沉舟在看到他的一刹那之间，目光黯了下去。 顾荣焉听闻这话，顿时大笑道：“你啊，说话不怕得罪人？” 那人的眸子不屑眄过去，甚至连顾荣焉的话都懒得回答了。 当真是比顾荣焉猖狂更甚。 顾荣焉见他这副模样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看着他越发笑容舒展。 顾子杭沉声：“大皇兄不准备将这位公子引荐给我们？” 顾荣焉望了一眼那漂亮男人，朗声笑道：“他自己愿意说便说，他要是不愿意，本王可不敢引荐他。” 顾沉舟道：“听闻大皇兄广纳门客，不知这位是什么来头？” 顾荣焉戏谑地笑了两声：“你们瞧他的样子，像是什么来头？” 李悠然望着那朵人间富贵花。 ……看他的样子，倒真像晋王身边的男宠。 不过，《宠妾之路》里面没说晋王好男风啊。 那漂亮男人懒洋洋地回头：“韩浴韩江雪，晋王殿下门客，一个做胭脂水粉生意的。” “卞国人？”顾子杭率先回神过来。 卞梁二国民俗风俗大有不同，卞国多偏魏晋之风，以容貌为上，举国上下，仕途经商多看重容貌，俗称可以靠脸吃饭。 李悠然再细瞧他通身广袖长衣，环佩叮咚，步步生香的，倒还真有几分魏晋风流。 韩浴韩江雪。 这个名字倒没在《宠妾之路》里听说过。 “如今卞梁二国局势焦灼，大皇兄为何在此时收养一个卞国门客？”顾云庭沉沉看着顾荣焉。 顾荣焉不作回答，倒是有趣地看向韩江雪。 韩江雪秀丽的墨眉一凝，“你们打你们的，我做我的生意便好了，与我有何关系？难不成打仗了便不能做买卖了？” 顾荣焉笑出声来。 顾云庭冷眸望着顾荣焉：“只望大皇兄还是谨慎为妙，如若有人在此门客上做文章，大皇兄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顾荣焉仰首，高傲道：“放心，只要二弟与皇后娘娘不拿此事做文章，便绝对不会有人来犯本王的忌讳。” “大皇兄这话言重了。”顾云庭拱手，面色已是不虞。 顾荣焉望了一眼顾云庭，笑道：“本王也是如四弟适才那句话，二弟，你还是好好管着你自己的事情吧，莫要为旁人担心一些有的没的。依照本王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父皇把你那亲王的爵位给复位回来才是！” 顾云庭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顾荣焉又转头，对着顾沉舟道：“四弟，既然如今已经回来，便得记得擦亮眼睛，看清楚明路，知道么？” 顾沉舟垂眸，淡淡道：“谢皇兄指点。” “江雪，走吧。这满永安京有趣地地方多了，本王带你好好转转。”顾荣焉回头冲着韩江雪一笑，作势要准备离开。 恰在韩江雪经过李家兄妹身边的时候，李逢君淡淡笑了一声。 韩江雪停在李逢君身边，眼眸轻侧过来，散慢地睥睨着他。 李逢君微微一笑，温如玉质：“如今永安生意难做，公子还得好好思量，免得亏损了。” 韩江雪望了一眼李逢君，又淡淡看了一眼李逢君身后的李悠然，不屑一笑，便跟在顾荣焉身边走了。 这二人离开，众人都只觉得心底里都舒了一口气。 李悠然回头，去看站在顾子杭身边的那位魏家庶出姑娘。 她仍旧是垂着头，捂着脸，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李悠然想起适才顾荣焉的那一箭，惶惶上前拉着她道：“适才可有受伤？” 今日突然来武道场到底也是她拍板的，这下有人受了伤，李悠然自己也不好与魏夫人交代。 魏琳環跟在李悠然身后，蹙眉望着那魏家庶出姑娘：“琳琅，如何了？” 顾子杭的眉头拧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拉开她捂着脸的那只手。 魏琳環惊叫了一声，顾子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李悠然在望见魏琳琅的那张脸时怔住了，好半天，她才回神忙道：“赶紧！赶紧备马车回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贰拾】 魏家庶姑娘魏琳琅的左脸上，赫然被羽箭划开了一道大拇指宽的伤口。 皮开肉绽，露出一小片鲜红的肉，血就顺着那伤口滴下来。 李悠然心急，这容貌之于未出阁的女子可是如若珍宝，破了相留了疤，那对于女子来说简直就犹如五雷轰顶。 李悠然急急地叫人预备了车马，预备着带魏琳琅并几位魏家小姐先行回燕王府。 顾子杭一把将李悠然拉住，道：“琳琅表妹受伤，回燕王府诊治路途实在太远了，武道场此处还是离二皇兄的宁王府最近，本王看不如就先挪琳琅表妹到宁王府，找二皇兄那儿的太医诊治如何？” 李悠然本身并不愿意再踏足宁王府，但如今魏琳琅的脸伤要紧，只怕耽搁了时辰便不好，遂匆匆点头：“那便听王爷的！” “二皇兄，今日借宁王府看诊臣弟表妹，来日有机会，一定登门致谢皇兄。”顾子杭朝着顾云庭敛声道。 顾云庭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也不好拒绝，只得道：“行医要紧。” 顾子杭欣然一笑：“多谢二皇兄！” 李悠然回头，冲着各家小姐致歉道：“今日事发突然，不得已抛下各位小姐在此，还请各位小姐宽则才是。” 众闺秀们纷纷道无碍。 站在旁边的魏琳環道：“郡主娘娘，我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随着你一同过去吧。” 李悠然摇了摇头，“大娘子就随着我兄长一同回燕王府吧，宁王府那边，不说大娘子，便是我，本来也是不便登门的。” 魏琳環垂眸，咬了咬唇，略微思索片刻，道：“那……也好，我便随着燕王殿下一同回去。” 李悠然就知道，抛出李逢君这块大肥肉，魏琳環是一定会上钩的。遂回头，冲着李逢君一笑道：“那魏家娘子便交给兄长了，我去去就来。” 李逢君听闻李悠然要再登宁王府，心中很不痛快，但李悠然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只好点了点头：“赶紧回来。” 话毕，李悠然便扶着魏琳琅，跟在顾子杭等人身后准备离去。 路过顾沉舟之时，李悠然暂且停了停，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今日赵王殿下心意，臣女感激涕零，若是赵王殿下是想着臣女一介和离之身，说出这话只当是在众人面前为臣女解围，那实在不必。” 顾沉舟的眸子轻轻转过来，“本王并非为郡主解围。” 李悠然原本还有一些话想与他说，只是魏琳琅耽搁不得，只得低头一笑：“那日后有缘，再与赵王细说。”话毕，便匆匆离去。 顾沉舟站在原地，回眸看着李悠然离去的身影，半晌，淡淡垂下眼帘。 李逢君请了魏家几位小姐们先走，路过顾沉舟身边的时候，他含笑冲着顾沉舟拱了拱手，言语体面而不失得意地故意道：“李家家世低微，可本王的妹夫，也不是谁一句话就能当上的。赵王您随意，本王先行一步。” 顾沉舟神色平静，缓缓道：“燕王这话不觉说得太早了么？” “早么？”李逢君善睐轻笑，“把事实说出来罢了。本王把话摆在这儿，馥兰就算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或是这是世上的男人都要绝了，本王也定不会委屈馥兰，把她嫁给你。良禽尚且择木而栖，何况人呢？”李逢君笑意更深，压低了声音，附在顾沉舟耳边，“……再者，但凡与您扯上一丁点关系的人，都会不幸至死。您回想回想多年前的陈贤妃，回想回想多年前煊赫一时的河间侯陈氏一族，为了您一个人，死了多少人？” 顾沉舟的眸子冷下来：“你放肆。” “臣下不敢。”李逢君退开一步，含笑风流，“虽同为封王，但臣下这爵位到底不如赵王，臣下又怎敢空口无凭地放肆呢？臣下只敢……有一说一。” 话毕，李逢君潇然转身走了。 顾沉舟眼瞧着武道场熙熙攘攘的人尽数走干净了，片刻，空旷的场内便只剩了他一人。 他仰头，望见武道场四面高墙围城的四方天。 他缓缓闭上眼睛，耳边却逐渐浮现喧腾嘈杂的声响。 他听见数年前梁宫宫门前不断落下的断头刀声，又听见那时母妃在跳入深潭之前对他说的话。 “——想办法活着。” * 车马飞驰至宁王府。 李悠然搀着魏琳琅从马车上走出，立在车辕上之时，她抬首望了一眼宁王府的牌匾，心下怅然。 自那晚与李逢君连夜离开宁王府之后，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还有再踏进这里的一日。 萧宛然与她们二人同车，很见机的先下了车，预备伺候着李悠然下来。 李悠然望着魏琳琅柔声道：“小娘子先下去。” 魏琳琅垂首，闷闷不言地便扶着萧宛然的手下了车。 萧宛然的本意是只预备迎李悠然的，没想到扶着这么个庶出小姐，顿时只觉得自己脸上没什么面子。 “姐姐，请您下车。”萧宛然伸手。 李悠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自顾自从马车上两步走了下来，压根就没扶萧宛然的手。 萧宛然的神色有些尴尬。 李悠然这人有时候就是有些坏，偏就是要让萧宛然哽在那里。 自车上下来，李悠然扶着魏琳琅便往里走，一句话都不曾与萧宛然说，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顾云庭安排了屋子，叫了王府的太医为魏琳琅看诊。 顾子杭放心不下，跟在了太医身边。 看诊不宜人多嘈杂，李悠然便从屋子里退了出来，站在院子外闲逛，想着等太医都看诊好了、上好了药之后，再进去与魏琳琅说话开解。 她才在外头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抬眼便见院子外突然多了一圈畏首畏脑朝里张望的女人。 李悠然定睛一看。 ？？？ 这不是当初她任职宁王妃之时的后宅同僚们吗？ 外头顾云庭的莺莺燕燕们眼瞧着院子里的李悠然，又想进来又不敢，直到发觉院子里并没有顾云庭的身影，这才一个二个哭哭啼啼地跑进来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李悠然回头望了一眼看诊的屋子，低声道：“做什么？别吵吵嚷嚷的！” 如夫人们立即压低了声气，及其委屈地捏着绢子垂泪道：“看到娘娘，妾身等只觉得此生有望了！您不知道，您与王爷和离之后，这宁王府后宅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悠然一听这话，一时半刻也有些茫然。 当初她卸任宁王妃，拍了屁股就走人，压根管不着这王府后宅里的一堆烂摊子。 如今听这些妾室们全是怨声载道的，她倒有些好奇这些时候，宁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位如夫人半挂着眼泪道：“好不容易得见娘娘一趟，妾身的屋子里准备了茶果，还请娘娘移步一叙。” 李悠然想了想，道：“今日我也是为了魏家小姐的事情不得已才来的，有什么咱们便在外头说吧。” 如夫人等想了想，也只好道：“那，便听娘娘的。” 几位如夫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李悠然便七七八八大概知道了事情缘由。 原来，自她与顾云庭和离之后，王府当中便处于既无正妃，也无侧妃的局面。 但偌大一个王府，总要有一个人总理这些后宅的开销、人手等琐碎事情。 于是，顾云庭便推举了萧宛然为如夫人当中的第一人、众妾之首，料理整个王府后宅素日里的大小事务。 可这萧宛然，除了在顾云庭面前撒撒娇之外，压根就干不成什么事。 是以，近期宁王府的后宅事务几乎可以说是一团乱麻，账务账务全记错，人手人手分不清，那样东西是送给谁的，谁又该得多少月例银子多少赏赐，统统一团糊，甚至有时候，还得顾云庭亲自出面料理这些琐碎。 妾室们叫苦不迭，可又不敢去顾云庭面前告状。 因为一去告状，萧宛然便只会垂泪道：“王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无用，连这些小事都不能替王爷办好。” “——虽说确实是萧氏的错，可却也不能在王爷面前，什么好人都让她自个儿当了，倒是让我们全都当了坏人！娘娘，您说天底下怎能有这样的道理？” 李悠然听着妾室不满地抱怨道。 “娘娘，妾身等也实在是心疼王爷啊。你看看，当初您在王府的时候，一概事务，哪样不是理得井井有条的？如今换了萧氏当家，事情理不好便罢了，还要拖累着王爷。王爷白日忙于政务，晚上回来还得给她料理摊子，已经许久连个好觉都没睡上了！” “王爷偏爱萧氏，却也不能偏爱到如此境地！大家同为妾室，何故萧氏便比我们高出许多呢？谁还不是做妾了？” “娘娘！您可不知道，如今咱们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李悠然听着她们吵吵嚷嚷了半天，垂眸道：“我如今与你们宁王府毫无瓜葛，有些话也不好说。宁王当初既然选了萧氏，那么他该吃的亏就得吃，世上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道理。” 当初离开宁王府的时候，她就想过，她骤然退出《宠妾之路》的剧情主线，不为女主萧宛然前期铺路，完全让萧宛然自己接手宁王府这一整个烂摊子，到底会是什么景象。 萧宛然无能力，整个角色的设定就是——“她又娇又软”。后期能一路在顾云庭的后宅当中升职，很大原因是在于李悠然这个女配为她打通了路。 而到了后期，男主顾云庭金手指直接一路大开，再加一个“宠妻”标签，整本《宠妾之路》里便再没有谁可以撼动萧宛然。 李悠然一开始想跳出剧情线，也是想试试看：萧宛然这种“娇软”女主，没有了女配的铺路，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同时，她也是料定了退出剧情会给顾云庭增加麻烦。 大家都在努力过自己的生活，她李悠然，也有自己的生活。 宁王府的妾室们听闻李悠然的话，相顾无言。 李悠然想了想，又道：“虽说我与宁王已经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咱们这些人毕竟是姐妹一场，以后还是可以有来往的。宁王府中无正妃，皇上与皇后自然知晓，只怕现在已经又在为宁王物色正妃人选了，你们便慢慢等着吧。” 院子里的侍女这时候来报：“娘娘，那头魏小姐已经换好药了。” 李悠然望着众妾室，微微一笑：“如此，各自保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贰拾壹】 “魏家小姐的伤口，按照这单子上的药方每日敷上，大约月后就会留疤，到时候再请太医为小姐开一些舒痕祛疤的外用膏药，想来养几个月，应该也不会留下太大的痕迹。” 宁王府的太医将一应的药方与药包交给魏琳琅。 顾子杭在侧，微微一笑道：“多谢。” “不敢当。”太医拱了拱手，收起箱子，“那宁王殿下、楚王殿下，老臣便先告退了。” 顾云庭挥了挥手：“下去吧。” 李悠然恰时从外走进来，正见魏琳琅将桌上的药包收好。 她上前望着魏琳琅道：“姑娘可无大碍？” 顾子杭心底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大夫刚才说了，只要好好养几个月，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李悠然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鄱阳侯府上门拜访，她为东家，倒是将照顾不周将客人弄伤了，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魏夫人处定是不好交代的。 “既然如此，那臣女便先带着魏家娘子回燕王府，免得少时魏夫人长久不见家中姑娘回来，心里着急。”李悠然上前，垂首望着魏琳琅道，“娘子同我回去吧。” 顾子杭道：“今日的事情，也不是郡主一个人的过失，表妹是情急之下为本王挡剑，若说要什么交代，也该是本王担着才是。” 李悠然冲他笑了笑，挽着魏琳琅的手起身。 顾云庭站在一旁，冷眸望着李悠然半晌，随后道：“馥兰郡主请留步片刻，本王有话与你说。” 李悠然蹙眉，转头过去，“臣女与王爷没什么好说的，若真要有什么，也是银子和钱的事情。” 顾云庭道也压着不耐烦：“就是钱的事情。” 顾子杭自然知道前不久宁王府和离的事情，当下便上前一步，打圆场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先带着表妹上车，等候郡主一同回燕王府。二皇兄，臣弟先行一步。” 顾云庭轻轻颔首，冷淡回眸看过来，“馥兰郡主，这边有请吧？” 李悠然垂眸思索片刻，便松开了魏琳琅，跟着顾云庭往旁边的小花厅里走去。 * 花厅之中，顾云庭伸手给对面的李悠然倒了一杯茶。 那茶杯举在半空当中，李悠然冷眼瞧着，就是没接。 顾云庭眉梢一动，兀自点点头，将茶杯放在了李悠然的面前。 李悠然半耷拉着眼帘，望着面前那杯茶，冷声道：“王爷这么客气，倒叫臣女有些不习惯了。想说什么便说吧，若不是今日为着魏家小姐脸上的伤，臣女也不便在宁王府久留。” “好，郡主要当爽快人，那本王也不跟郡主拘泥这些客气话了。”顾云庭的眉稍一挑，满意道。 李悠然开门见山：“王爷是要把臣女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还回来么？若只是为了还嫁妆，臣女与王爷倒是不用相见，王爷就派人按着燕王府的地址，把臣女的那些金银、地契等物一概送换回来便可，若缺了什么，臣女自然会派人过来回禀王爷的。” 顾云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调轻慢：“是，郡主这话说得不错，本王也早就按着郡主当时写的单子给预备下了。只不过，有几句郡主说的话，本王思来想去，却觉得不太合适。” 李悠然的眉头锁紧：“宁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放心，本王可不是扣着郡主的嫁妆不还的意思。”顾云庭笑笑，“这嫁妆的单据，郡主还是过目一下。” 话说着，顾云庭拍了一本册子在桌上，缓缓推到李悠然的面前。 李悠然将单据册接到手里，一页页翻开往下看。 顾云庭倒是没有说错，前头几页里那些金银器皿的物件，一件不差地全给她列整齐了。 而看到后面，李悠然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她将清单往桌子上一扔，抬眸横眉冷眼盯着顾云庭道：“恕臣女不解，之前说好了庄子归还燕王府，为何现在王爷出尔反尔？” 其实整个嫁妆清单上，之前的金银珠宝都是些死物，唯独这些由李悠然一手操持的乡下庄子，全是生钱的金贵东西。 当初顾云庭口口声声答应，这庄子一并退还给她，一丝一毫都不会拿她的东西，现在倒是飞快打脸，竟然在清单上写着，有一半以上的庄子，须得交在宁王府的手下。 李悠然简直气得要呕血！他顾云庭真是说得出口啊！ 顾云庭对李悠然这样的反应意料之中，他喝了一口茶，冷淡道：“当时本王与郡主不过口头上说了几句而已，到底这些庄子怎么分，还得一一理清楚才行，本王也不能吃个哑巴亏。” 李悠然按着心底的怒气，尽量保持平静地问：“那敢问王爷，哑巴亏您不应该吃，那就该臣女吃？” 顾云庭冷笑：“郡主这怎么能叫吃哑巴亏呢？本王算过，这永安附近以及其他郡县上的庄子，一共二十五个，虽说都是当初燕王府带来的，也是郡主操持，但郡主忘了一点，郡主手下操持的那些人，悉数都是宁王府底下的。如今本王与郡主业已和离，便只当是从前一起做买卖。郡主，做买卖有做买卖的规矩，当初你光拿着没人的庄子，用着宁王府的人赚钱，如今庄子里利滚利，难道这其中没有本王的出力？” 李悠然咬着牙笑：“真是亏王爷能想到这份上来，拿着从前的人头数来跟臣女要钱？” “若是郡主觉得此举不妥，那，本王还有一个法子。”顾云庭轻蔑笑了一声，“郡主，这庄子还算是共有，每年交由我宁王府管，庄子的本钱，本王按每月的数额交给郡主，而剩下的那些利息，我与郡主四六分成，如何？双赢的事。” 李悠然望着对面顾云庭的嘴脸，暗暗咬牙切齿。 倒真是吊死鬼打粉插花，死都不要脸！ 当初和离之前，他顾云庭任亲王，担尚书，享朝廷月俸，压根就不将李家的财产看在眼里。 可如今和离之后，骤然被康靖帝褫夺了亲王的封号，又兼罚了俸禄，一大家子人的开销开始紧张起来，就才想到自己还有李家可以敲脂吸髓。 “王爷真是想得周到啊。”李悠然皮笑肉不笑。 “郡主也是知道，本王无可奈何。”顾云庭慢慢道。 李悠然冷笑：“臣女现在不怨别的，就怨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偏偏连个人都瞧不清。” 顾云庭丝毫不将李悠然这话放进耳朵里，只不疾不徐道：“郡主若是觉得这都不乐意，那本王与郡主只能上交官家判定了，到时候麻烦起来，本王到不觉得有何，只是苦了郡主。这样，本王也不是今日就非要郡主给本王一个答复，本王让郡主回去好好想想，郡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派人来给本王回话。至于这庄子嘛，在郡主尚未回复本王之前，就全荒废在那里，省的再让郡主说，本王占了便宜。” “宁王殿下占的便宜还少了？”李悠然真是恨不得当场就把面前那一杯子茶水倒在顾云庭的脸上。 无耻，无耻至极！ “本王与郡主的话说完了，请吧？”顾云庭闲闲起身，做了一个下逐客令的手势。 李悠然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臣女知道王爷想要什么，王爷不过就是想借着李家那些庄子度过此时宁王府的难关，何况那些庄子，年年都是为陛下上贡瓜果的，易讨陛下圣心，王爷不就想着这两条便宜么？至于还跟臣女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顾云庭半边眉毛一抬，“既然郡主知道，那便更好说了。既然郡主明了如今本王这宁王府难过，倒是不如给本王一条退路？两相便宜，说不准到还能给郡主再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李悠然眯起眼睛，冷若冰霜瞧着他，语气里毫不退让：“王爷，做人可得凭良心，您这样变着法儿的从臣女的手里克扣，老天爷可是眼睁睁瞧着的。庄子的事情，臣女不会让，一分一毫也不会让。” 顾云庭冷笑：“本王与郡主推心置腹说这些，可是真真为郡主着想，这倒好，倒是本王做了小人。” 李悠然将那本单据捏回手里，横眉冷眼对着顾云庭：“王爷该退回来的，还是先早退回来，免得到时候，王爷比臣女先惹上一身骚。” 顾云庭垂眸睥睨着李悠然，少时冷笑一声：“不会少了郡主的东西，郡主可放心。” 李悠然捏着手里的清单账目，往门外走了。 离走出宁王府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半途中突然蹦出一个人，挡住了李悠然的去路。 萧宛然就拦在李悠然的面前，楚楚娇弱地望着李悠然不说话。 李悠然今日因为顾云庭的事情，已经不悦十分，现在更不想见着萧宛然，遂移开步子往边上走过去。 谁知道萧宛然上前，噗通一声就归在她的面前，抬头时，一双杏眼通红带泪。 “姐姐，妹妹就知道，您与王爷一定有和解的那一日的，从前都是妹妹不好，那是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如今姐姐若是还能回来，妹妹定当好好侍奉姐姐与王爷，更不会起那些心思了。”萧宛然揪着李悠然的裙摆，垂泪道。 李悠然一根一根手指把萧宛然的手掰开：“谁告诉你，本郡主要与宁王和好了？” 萧宛然怯怯道：“今日王爷与您说了这般久的话……” 李悠然笑了：“你要是想知道宁王与本郡主说了什么，倒不如自己去宁王那儿问，在这里堵着我的路，是想做什么？” 萧宛然慌忙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谁妹妹？谁是你姐姐？按着规矩，萧夫人还得称我一声郡主娘娘才是。”李悠然垂眸，笑了一声，“萧夫人大可放心，你的王爷，没这么多人赶着要，也没这么多人争着抢。萧夫人与其现在堤防本郡主一个和离之人，倒不如沉下心思，好好想想怎么管教宁王那一后宅的女人。” 萧宛然咬着唇，柔柔低了头，眼中含泪。 李悠然摇摇头，“你善自珍重。” 说完，她便绕开萧宛然，往着宁王府的大门之前走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贰拾贰】 自宁王府归家之后，李悠然在魏家夫人的面前，把魏琳琅受伤之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了一番。 魏家夫人在看到魏琳琅脸上的伤口时，有刹那的惊愕，但在听闻顾子杭与魏琳環的解释之后，倒也没说什么，与老燕王妃并众位夫人们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归家。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尚早，李悠然想起今日顾云庭提出的霸王条件，便觉得心烦，遂在燕王府的后花园里散步。 夏末秋初，满园子里种的矮枫树开始渐次染上朱红，层层叠叠，仿若天边晚霞浓云。 李悠然心事重重地走了半晌，突然听得身后的红棠低声惊呼：“郡主，您看那个人！” 李悠然脑海里的思绪一时之间被打断，脚下步子停滞住，蹙眉转头望着红棠道：“怎么了？” 红棠扬手指着不远处的回廊。 李悠然朝着红棠所指的方向看过，透过一丛矮枫树，瞥见一道穿着华丽织锦衣着的背影，曳地的衣摆上绣了大朵烫金富丽的牡丹花。 那道身影跟在燕王府的引路小厮身后，徐徐往着前面院子的方向走去。 李悠然凝神一看，这背影与今日在武道场时晋王顾荣焉身边的那位门客韩江雪渐渐重合。 李悠然皱眉思索，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燕王府里？ 而且燕王府后花园附近，是李逢君的住所。 李悠然想起今日武道场中韩江雪离开之时，李逢君与他说的那一席话。 难道，是李逢君请他来的？ “走，看看去。”李悠然转身，往着李逢君的院子走去。 李逢君的院子四面竹树环合，侍候的人并不是太多。 李悠然自偏门进去，一路也没人阻拦。 还没行到正屋之前时，李悠然便听闻房中传来一曲琵琶泠泠奏乐声。 她悄声上了台阶，却在门前被侍女拦了下来，“这会儿王爷会客，您若是要见王爷，还请等奴婢们通传一声。” 李悠然点了点头：“你们进去禀报便是，我在这里等着。” 侍女福身，继而转身往屋子里走进去。 李悠然站在门前，听那琵琶乐声。 她并不算很懂器乐，但就以一个门外汉的身份听着，她也只觉得这奏乐之人，当真算是行家。 轻拢慢捻之间，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乐曲之轻灵，如若玉珠落盘。 外头的丫鬟出来通传，“郡主，王爷请您进去。” 李悠然撩开门帘，踏步往里头走进去。 李逢君在最边的一间茶室里待客。 李悠然循着那琵琶声往屋子里走，越靠近门前，空气当中的脂粉香气便更加浓郁。 进入茶室，李悠然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一面巨大的织锦屏风后面，隐隐望着茶室之内朦朦胧胧的两个身影。 李逢君跪坐在南窗之下的长案前，身后半圆的镂空大窗外映着满园绿荫。 座下那抹浓红的身影搂着琵琶，手指之间挥动挑弦。 想来是到了乐章的终结部分，琵琶的声音开始不断变得喑哑急切，如同沙场里两军交战到结尾之时，骤然十面埋伏触动，而刹那，破釜沉舟，一刀定输赢。 那琵琶声音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利落潇洒。 李悠然这才从屏风之后走出来。 她抬眸，望向主位之上的李逢君，随后才又望着座下织锦朱衣的韩江雪。 韩江雪对于李悠然突然的进入，并没有丝毫的触动，他只垂眸，根骨如玉对的手压住那一把镶了象牙的凤颈琵琶的琴弦。 李逢君满室陈设清凉，多以素色为主，唯独韩江雪朱衣墨发，身带浓香立于其中，有一种令人惊乍的美貌。 李逢君朝着李悠然招手微笑，“阿然，进来坐。” 话语之间，屋中侍候的侍女领着李悠然坐到了李逢君左首，对面便是韩江雪。 空气当中那股脂粉香味更加深浓，带着一种甜腻的气味，却腻得不叫人讨厌。 李悠然望着对面垂眸一言不发的韩江雪。 韩江雪半耷拉着眸子，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抚过那把琵琶，其动作温柔就如同他手里抱着的是一位绝世佳人。 李逢君含笑望着座下的韩江雪，道：“知道韩公子喜慕音律，尤其是琵琶，这把琴乃是当初本王在关北之时，高价从一位卞国商贾的手里买来的，听说从前专供卞国皇室的乐府，不知韩公子弹奏一曲之后，觉得如何？” 韩江雪俯首垂眸，懒懒耷拉着眼皮，半张面容衬在鸦青如墨的长发当中。 他抬手又轻拨了一下琵琶琴弦，才慵懒道：“我竟不知道，这种货色也可上贡卞国皇宫了。” 李逢君的脸上笑容清澈，毫无一丝恼色。他平摊掌心，朝着韩江雪手里那把琵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赠与公子。” 韩江雪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坐直身姿，把怀里的琵琶扶正，语气淡漠高傲：“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本公子有个习惯。” “公子请讲。”李逢君眸中含笑。 韩江雪抱着怀中的琵琶，凤目当中猝然一笑，熠熠生辉。 “从前周幽王偏爱褒姒，褒姒不笑，唯独却喜看烽火戏诸侯。而后，又有商纣王宠妃妲己，喜酒肉为池林，不巧，我韩浴也有个喜好。”韩江雪浓丽的眼瞳里漫生出一股狡黠的味道，“燕王知道我钟意琵琶，却不知道我更喜欢听砸琴的声音。哪怕是再名贵的琵琶，弹过一遍之后，也绝不会再弹第二次。” 李悠然坐在韩江雪的对面，眼睁睁瞧着他抬手，干脆利落地便将那把凤颈琵琶扬手狠狠摔在座前。 他用力极大，琴摔出去的一刹那之间，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李悠然望着那把已经断颈的琵琶，怔了怔。 从前只知道晴雯喜听撕扇之声，倒不知现在有个韩江雪偏爱听砸琴之响。 李逢君眉目当中仍旧笑若春水，他望着座下的断琴，“公子雅兴。” 那一把镶了象牙的凤颈琵琶，少说也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开销，韩江雪砸下去，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悠然记起来，这人上回说自己从前是在卞国做女子脂粉生意的。 商贾就是有钱啊。她在心里暗暗赞叹。 说句实话，从古到今，虽说总是轻商，可到底赚钱最多的，还是做生意。 这倒提醒了李悠然。 韩江雪以脂粉生意起家，她未必就不可以？何况如今，她还有燕王府的财力做支撑。 汴梁二国女子都颇重容貌，脂粉黛眉与口脂生意皆是欣欣向荣，否则也不会惯出韩江雪这等挥金如土的富商。 或者，她能在这上面跟一杯羹出来？ 李悠然正欲细想，却见那头韩江雪秀丽的面容上笑容婉转，“不是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么？有钱了便只要顾着自己图乐子便是，管其他的做什么？只要本公子乐意，谁都管不着。一如今日，晋王殿下相邀，我乐意去便去，燕王您相邀，我亦是想来就来，从没人能管得住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贰拾叁】 今日武道场上，顾荣焉才向众人介绍了韩江雪为晋王府门客，黄昏后李逢君便敢对着顾荣焉把韩江雪请到自己府邸上。 而韩江雪还真敢来。 李逢君笑了笑，道：“自然，韩公子两国之间行商自由，想去哪便去哪儿。今日特地送了门帖上去，也不过是觉得韩公子有趣，想与您交个朋友，坐下来说说话。” 韩江雪秀丽的眉眼笑起来，有一种锐利风华：“行啊，原本依附晋王也不过是就是图个方便，我一个做生意的，只看着银子行事便好，谁给的多，我便站谁后边。” 李逢君舒朗大笑道：“燕王府的银子恐怕比不上晋王处，只不过韩公子若是喜欢听砸琴，本王有的是私藏的琵琶给韩公子赏玩。” 韩江雪眉梢一挑：“燕王今日煞费苦心，就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个？” “更重要的事情自然还有，只不过为表心意，还得先给韩公子囊中送些银钱才是。”李逢君垂眸笑着，侧首这才望着李悠然，“阿然，你倒是来得正好，我正还想着人去叫你过来。” 李悠然正襟危坐：“不知兄长所为何事？” 李逢君温文笑说：“韩公子手下多上贡的女子脂粉香料，如今好不容易请他一趟过来，为兄便想着让你跟着他去挑几样好的留着自用。” 韩江雪的眼眸轻描淡写地飘过来，浅浅落在李悠然脸上。 他神色倨傲地上下扫视了李悠然一眼之后，才开口道：“不知燕王还有个妹妹？” “本王乃养子，家妹才是李氏嫡出的亲生女儿。”李逢君笑容淡雅。 韩江雪若有所思地又盯了一眼李悠然，才一脸明了的点点头，慢声说：“我就说，长得比燕王您差远了，不像一个娘生的。” 虽然她确实比不上李逢君皮相俊美，但是也不至于初次见面就这样贬低吧！ 这韩江雪言语也太猖狂了，简直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面上，李悠然还是浅浅微笑道：“兄长人中龙凤，本郡主自是难比。不过，若论起姿容来，到底还是韩公子占上风，便说您是‘赛貂蝉’也不为过。若非是亲眼相见，您这般倾国倾城貌，本郡主还只当见到哪位神仙妃子了。” 韩江雪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目暗暗瞪了她一眼。 李逢君先是怔了半晌，片刻后，骤然抚掌笑起来：“韩公子莫生气，家妹顽劣，与您说句笑言，别放在心上。” 韩江雪淡淡将目光从李悠然的脸上收回来，轻哼一声：“那是自然。” 李逢君转头无奈笑着道：“阿然，韩公子带了一些上好的脂粉，就着人放在隔壁的屋子里，你随着韩公子一起挑一些吧，喜欢什么便带什么。” 李悠然站起身，冲着李逢君微微垂首道：“多谢兄长。” “好好跟韩公子说话。”李逢君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韩江雪也起身告退，朝着李悠然淡淡白了一眼，才话里有话道：“郡主天真可爱得紧，无妨。” 李悠然笑眯眯地冲着韩江雪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 多数的女人，天生就对胭脂水粉颇为喜爱。 尤其是包装精致，设计精巧的胭脂水粉、眉黛口脂更得人心。 韩江雪带来燕王府的那一批胭脂水粉，不仅包装精巧，细节设计得当，胭脂颜色更是抓人眼球。 李悠然在一堆宝盒里细看了半天，捧着一只珐琅描金的口脂小罐赞叹不已。 想不到，当今卞梁二国内这些女子所用的妆粉胭脂，做得倒这样细腻。 李悠然轻沾了一些口脂，浅浅描摹到自己的手背上，凑近细嗅，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韩江雪站在她身旁，斜眼一瞟，慢声道：“这盒口脂不适合你，你虽白但也没白如雪肌，这样偏粉的口脂，涂上人脸会黑许多。” 李悠然关上手中的那盒口脂，回眸道：“想不到你挺懂？” 还知道死亡芭比粉。 韩江雪不屑一顾，“自己行商谋生，靠它吃饭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李悠然兴味盎然点点头：“那，麻烦韩老板给选一个？” 韩江雪懒洋洋伸手，手指从一个个打开的口脂小罐子上方划过，最终落在了一罐正红偏橘的口脂上：“若是郡主要用的话，挑这个，显白又不觉得人浮躁，倒也适合郡主年纪。” 李悠然点头：“就这个，多少？” 韩江雪双手环胸，垂眸盯着李悠然道：“价钱的事情，郡主就不用操心了，一切有燕王买单，反正您只要知道很贵就行了。” 李悠然想了想道：“永安京之内贩卖女子胭脂水粉的商户也不少，何故韩公子就要卖天价？” 韩江雪不屑笑一声道，“我手里的东西，岂是你们永安那些小门户的老板能够做得出的？就单说郡主之前拿的那一罐口脂，颜色是从上贡的牡丹花里压了汁子兑的，花钱便是不菲，再莫用说还要算上聘请工匠特意调制的蜜香。郡主觉得，能拿外头压花野草研汁的东西比？放在嘴上，也不怕吃下去中毒？” 李悠然噗嗤一声笑出声。 倒还真是如韩江雪话里所说，便宜口红好看，但到底有时候用着也不安心啊。 “也是。”李悠然附和，蓦地，她突然想起来，道，“不知韩老板这儿，可有那种能够遮挡脸上伤痕瑕疵的脂粉？” 韩江雪的东西奇多，所以李悠然突然想问问看，是不是有能够像现代一样代替遮瑕的脂粉。 今日魏家琳琅受伤，她心里倒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想着，若是有这样的好东西，下次燕王府宴客之时，一定带给她。 “遮盖伤痕？”韩江雪蹙眉，“有倒是有。” 李悠然连忙道：“给我看看！” 韩江雪找了半天，从脂粉堆里寻了一个瓷盒出来，“你说的是这个？” 李悠然接过，打开盒子，只见瓷盒里是一方细腻雪白的凝脂，她伸手沾了一点儿，摸在自己手背上一颗小黑痣上。 一开始的遮瑕效果并不是很好，但叠加了四五次之后，却还是将那颗黑痣遮盖掉了大半。 李悠然一时兴头上来，“好好好！就是这个！另外，韩公子，你还带了些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看看！” 从韩江雪带来的那一堆胭脂水粉里，李悠然挑了四五样，从施脂敷粉，到画眉用的眉黛，再到可以代替眼影用的胭脂，修容的部分，她从韩江雪那一堆脂粉里挑了一盒古铜色的，和一盒最白的，剩下又挑了几个不同样式的口脂，便算是大功告成。 李悠然吩咐了人将胭脂水粉抱回她自己的屋子里，才转身问韩江雪道：“其实有句话，实在是想问一问韩公子。” 韩江雪收了钱，心情和态度明显都好转了很多。 他睨着李悠然：“郡主问便是。” 李悠然也不客气了，问道：“公子觉得，现今到永安做生意，怎么样？” 韩江雪没料到她一个官家小姐倒问这样的问题，微微愣了片刻，才道：“生意能做，只可惜，打通门路太难了。” 李悠然道：“公子此话何解？” 韩江雪摇头：“若非是如今卞国生变，我实在也不必千里迢迢跑到梁国来做生意。梁国不比卞国，人人皆极其看重容貌。梁国女子虽也用这些东西，但是其一，我的东西贵，不能低了价钱往寻常人家的手里销，其二，世家生意难做，需要人脉，何况梁国排外之心甚重。” 李悠然想了想，道：“做生意嘛，自然是得要个过程的。” 韩江雪凝眉，不解地望向李悠然：“郡主专问我这些做什么？” 李悠然也不打马虎眼，开门见山，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韩江雪道：“我想入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贰拾肆】 韩江雪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郡主说什么？” 李悠然正儿八经地又说了一便：“我想入伙。” “郡主，您常年在王府里娇生惯养的，当好的您的贵千金就行了，这做生意可不是您打牌，轻轻松松，输赢无所谓。”韩江雪的语气里表露出一股浓浓的鄙夷，“您要是真喜欢这些，下回我再挑些好的来给您便是。” 李悠然先住了口，没有回韩江雪话。 韩江雪是个商人，不做没有保证的生意，自己突然入伙，要他相信也不可能。 “那若是要韩公子相信我，公子有何条件？”李悠然问道。 韩江雪好整以暇地环着胸，垂眸上下扫了她两眼之后，嘴角勾起一缕笑容道：“若要说郡主的兄长燕王殿下来找我，到还有几分可信，郡主您的话，就别怪我韩某人多有顾虑了。若郡主您真有做生意的这个心，好歹也要先让我知道，您有什么本事。总不能您光压着一个郡主的头衔，就非要为难我这个落魄商户吧？” 李悠然抬眸：“那韩公子需要什么样的人？” 韩江雪眉眼簇起来，涌出一个算计的笑容：“我一个做生意的，还能盼着什么？能给我带来钱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 李悠然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韩江雪扫了两眼她脸上的严肃的神色，料定了是这位千金大小姐知难而退，遂高高扬起眉，貌美的面容上笑容妥帖：“郡主且慢慢想着吧，若是哪天郡主办到了我适才说的那些话，再来找我，我一定笑脸相迎，好茶好酒的招待着。” 李悠然的手暗暗攥紧，她垂眸，低声道：“那，韩公子一定记住今日说的话。” “言出必行。”韩江雪噙着笑，“既然郡主东西都选好了，我与您兄长还有几句话说，就先不陪郡主了。” 李悠然点点头：“那日后再与韩公子相见。” “一定。”韩江雪笑道。 李悠然又清点了一些东西，之后便与韩江雪先告了别，转身回去。 * 李逢君过来找韩江雪之时，正见李悠然离去的背影，而韩江雪就在回廊下站着，目光循着李悠然离开的方向。 李逢君走了两步，停在韩江雪的身旁，淡声笑着道：“钱的事情，一会儿请您外头的人把条据列好，我立马派人将银子送到您的府上。至于家妹所说要与您合伙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她这后半辈子，安安心心待在燕王府便足够了，您就当她说了一个笑话。” 天色已尽黄昏，落日斜阳影，余晖落在韩江雪的肩头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暗橙色的薄纱。 韩江雪半边面容微微地侧过来，半张脸在阴暗，半张脸朝阳。如同工笔描画的细腻眉眼流转过来，他望着李逢君，目光里浸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笑意：“那是自然，我不过随口骗她两句罢了，难道还真的让她来和我这个假商人做生意？” 李逢君一笑，温润如玉：“您这样的脾性，倒还肯耐着性子去骗她？” 李逢君说话的口气，与今日在武道场，或是刚才在茶室里，已经大相径庭。 此刻，此地唯独他二人，偏生李逢君用了一个“您”字。 韩江雪也一改彼时在茶室里的恭敬，极其从容的便接受了李逢君的这个“您”的称呼。 “小丫头片子麻烦得要死，难道还要我去一条条跟她说规矩么？”韩江雪嗤了一声，话语里有几分孩子气，“你拿来当宝贝的人，我可瞧不上。” “您瞧不上最好。”李逢君的脸上如沐春风，即使韩江雪话语颇为傲慢，也不见丝毫怵怒。 韩江雪撤回了目光，望着庭院沉沉暮色：“怎么？你还真想娶她？堂堂燕王殿下竟然对自己的妹妹生出这样的心思，若是让老燕王妃知道了，让外人知道了，那可是震惊天下的丑事。” 李逢君眉眼弯弯微笑，柔声道：“那若是潜逃天下的人如今……” 韩江雪两道细密的眉毛拧了一个结，厉声打断道：“住口！” 李逢君很识相地将后半的话全埋在了腹中，负手笑意盎然地望着韩江雪：“老王妃几年前就知道了，如何呢？即使她处处提防我，又如何呢？” “你这世子之位，当初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别哪天因为这不伦之恋受天下耻笑，触怒了老燕王妃，把你这燕王位收回去。”韩江雪话语里颇有讽刺。 “如此，只要等到天下人都不敢耻笑的那一日，不就好了？”李逢君的笑容谦和而温润，“何况，如今的燕王府，早已经轮不上她说话了。三年之前，或许她还有机会发觉不妙，可是现在事已成定局，她就算是再如何后悔了收养了我，也无济于事。须知道，李氏一族九百多口人的性命，全捏在我一人手里。” 韩江雪骤然抚掌笑了，道：“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梁国人早把你养成羔羊了，想不到，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看来我此番不远千里，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你，算是不虚此行。” 李逢君淡淡笑了：“您与我小时候，不是曾经喂过狼崽么？即使是从小喂在身边，即使把它圈养在安逸的环境里，它仍旧还是只狼，吃人肉喝人血，反过来还会咬你一口，终究改不了本性。” 韩江雪笑起来，张扬肆意：“若你真被梁国人养成了羔羊，我此次过来，必定第一个取了你的首级。” “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您自己。”李逢君收敛眉目，“您的胆子太大了，光明正大随着晋王出入，尤其今日，赵王顾妄也在，您就不担心他瞧出些什么？” 韩江雪的眼眸里浮现出一层不屑，“就算那只狼崽子看出来什么又能如何？比起我，梁国皇帝更应该忌惮的，不是他才对么？满腹阴谋算计的人，满身体里流着的都是杀戮的血，跟把刀一样，只会杀人的蠢物。” 李逢君微微一笑：“所以，我才一直等着这把好刀出鞘。等这把刀把我要杀的人杀尽，我再亲手把这把刀折断便好。” “他肯乖乖听你的？”韩江雪扬眉，佯装讶然嗤笑道，“那匹狼要训成家犬，可不容易噢。” 李逢君垂眸，沉静柔和，“我手里拿着他最想要的，他自然会想清。何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与他想要的利益一样，因利结盟，最为妥当，他没有别的办法。如今满朝，晋王有皇上，宁王有萧皇后，楚王有魏氏，他呢？除了一个拖累自己的外家，什么都没有。他没得选择。” “你倒是算计得清楚，只不过……”韩江雪倏然笑了，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与你的利益也是一样，今后，水到渠成之时，燕王会不会也想断了我这把刀呢？” 一语诛心。 李逢君却是从容不迫，那一副秀丽温润的眉眼当中浸透着平和宁静笑容，他垂眸，优雅地微微俯首下去一些，以一种顺服的语气低声笑道：“若说我不想，您会信吗？” 韩江雪一怔，片刻后，恍然而笑，风流之极。 * 李悠然回到自己院子后，便坐在梳妆镜前，对着桌上一堆的胭脂水粉蹙眉思考。 她翻来覆去地想，始终只觉得，韩江雪的话就是在跟她说：只要她能够在永安京给他拉来生意，打开了他做生意的门路，能够引荐人脉过来，那么就表示着，她李悠然有这个资格能跟他入伙。 可是，要在短时间之内，给韩江雪引荐生意，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怎么样，才可以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去买，而又要以什么理由去推荐人家心甘情愿的买。 商户不是傻子，客人更不是。 说直白点，哪怕是去骗，也要编个花枝招展些的理由。 可问题是现在，李悠然一个理由都想不出来。 红棠冰棠随侍在她身边，眼瞧着自己主子已经郁郁寡欢了许久，忍不住道：“郡主，您要是烦心，不如还是与奴婢们说说吧，虽说奴婢们蠢笨，怕是帮不上您什么忙，可也好过您自个儿这么憋着呀。” 李悠然换了只手撑着腮帮子，垂眸道：“红棠，我问你，你觉得在梁国……或者说永安，你对于女子弄妆这件事情怎么看？” 红棠凝神听着，想了想回话道：“虽说咱们梁国不比卞国，但就女子来说，还是人人崇尚容颜姣好的。哪怕不是为了讨男子欢心，就是自己对镜自怜，也是开心。” 李悠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哪些时候，你会想买这些东西？” “哪些时候？”红棠皱眉，想了想，“许是要见客时，或者什么大场合的时候，但就一般的官家姑娘在府邸里，日常也是要涂脂抹粉以示尊荣的……或者，瞧着人家画了之后极其好看。” 李悠然猛然坐直了身子，回过头去，一把抓住红棠的手，兴奋道：“是了！就是瞧着人家画得好看！” 红棠冷不防吓了一跳，惊魂不定地望着兴冲冲的李悠然道：“郡主……您这是？” 李悠然美滋滋地站起身来，一把抓着红棠的手，“来，你坐下！” 红棠被李悠然按着坐到凳子上，吓得瑟瑟发抖：“郡主……这，这不合规矩！” “叫你坐着就坐着。”李悠然笑盈盈道，“红棠，这会儿还求你帮我个大忙。” 红棠瑟瑟道：“郡主要做什么？” “冰棠。”李悠然回头吩咐道，“去我书房里，取一套大小不同的毛笔过来。” 冰棠皱眉，不解望着李悠然，“郡主，您究竟要做什么？” 李悠然撸起袖子，掷地有声道：“试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贰拾伍】 冰棠取了笔来，便垂首站在一旁，瞧着李悠然往红棠的脸上开始描画。 别的李悠然不敢说，但就论起化妆来，她还是敢肯定几分自己的水平。 好歹，当时她也是从某站某博里那些美妆博主的视频与理论干货里浸淫出来的，不说能百分百把人画成神仙妃子，但就单论修饰容貌、扬长避短这一方面，她还是能办到。 李悠然将红棠的额发梳上去，端着脂粉膏，仔细打量着红棠的面部轮廓以及五官的优势和缺点。 红棠常年累月是跟在李悠然身边侍候的，养出一身细腻娇嫩的肌肤。 她鹅蛋脸，下巴尖，只是下骸骨处略突出了一些，衬得整张脸的下半部分太过沉重。 再瞧五官。淡眉杏仁目，单眼皮。鼻子秀气，只可惜鼻梁处塌了一些，连带着鼻梁之下的两瓣嘴唇，唇薄色浅，乍看之下只觉得不大有气色。 李悠然取了脂粉膏，代替粉底液轻拍在红棠的脸上，均匀肤色。 再取了一支笔，沾着脂粉膏，将其点在红棠的眼下，覆盖掉黑眼圈，接着以软海绵轻拍，将脂粉膏推均匀。 韩江雪带来的东西当真极好，上完底妆之后，李悠然扶着红棠的肩膀，同她一起望着镜中。 红棠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容，望着镜中那张雪白的脸，好半天，才慢慢道：“……郡主，这脸是不是太白了，奴婢怎么感觉自己的脸像是大了一大圈？” 李悠然转身去摸眉黛，回话道：“你不要急，这才刚开始画，一会儿画完就不会是这样了。” 现在看着脸大那是当然了！既没有描眉画眼，也没有修容，不是一张雪白大饼脸还能是什么？ 红棠点了点头，低声怯怯道：“奴婢知道了。” “嗯。”李悠然伸手，抬起红棠的下巴，“下巴仰一点儿，我这会儿给你画眉毛。” 红棠乖乖应声，顺着李悠然的手微微仰起脸庞。 李悠然伸手去摸红棠的眉骨，接着将手中的笔倒过来拿。 笔的一头放在红棠鼻翼处，笔中间过眼尾眼眶处，接着沿着笔杆往上，在最靠近眉毛的那一点旁，轻轻用眉黛点了一个标记。 冰棠站在旁边望着李悠然：“郡主这是何意？” “确定眉尾、眉峰。”李悠然自顾自垂眸，定好红棠的画眉的三个点，紧接着用笔蘸取一些青黑的眉黛，从后往前，顺着定好的点画好了一半的眉毛。剩下的，再从后往前，用一支干净的笔往前慢慢晕，一直晕到靠近眉头的地方，才换了笔，顺着眉头眉毛的生长痕迹，一根根画。 两边的眉毛画完，李悠然端着红棠的脸左右看了半晌，觉得基本差不多，便开始着手画眼睛。 女子化妆前后，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一双眼睛。 改好了眼型，很大程度上化妆就成功了一小部分。 李悠然端详着红棠的眼睛。 红棠的眼是杏眼，虽然是单眼皮，但是胜在眼皮干净，不肿泡，眼角也没有内眦赘肉。 而缺陷就在于，红棠一双眼睛不大，不算是有神。 韩江雪那一堆胭脂颜色都是红色系，上红棠这样的单眼皮不太好处理，于是李悠然就在眉黛当中寻了一盒颜色最浅的，用来当做眼影上妆。 单眼皮，永远最保险的就是大地色系。 单眼与双眼不同，双眼胜在大而有神，而单眼的气质则在于简单和干净。 所以越简单的颜色，越简单的眼影色彩搭配放在单眼上，反而有时候更能突出单眼皮的美。 手头上的颜色不比现代那些十几色的眼影盘好用，李悠然只能尽量从胭脂和眉黛里选择能够代替眼影使用的颜色。 先是轻淡咖色的眉黛，将红棠的眼窝画出来，而后再用一个深一些的咖色，沿着眼尾慢慢往里面晕，接着只加重眼尾的颜色，使整双眼睛的权重放在眼睛的后半部分。 接着，再黑色的眉黛，用一支干净细头笔，从红棠眼尾的三分之一出往上描画，牵出一个钝角三角形。如此，红棠的的眼型便被拉成了凤眼的形状。 冰棠站在旁边瞧着，不自觉道：“眼睛真是大了许多！” “还有别的方法没用上呢。”李悠然笑一声，换了一支细头笔，一盒浅棕色的眉黛。 她落笔在红棠的眼头，用浅棕色的眉黛在眼角慢慢勾画出一个尖尖的眼头，刹那之间，便将红棠有些远的眼间距缩成了合适的宽度，同时一双眼型也勾勒成妩媚风流的狐狸眼。 李悠然没停手，她换了一盒深红的胭脂，轻取一些，用细头的笔慢慢晕在红棠的下眼睑处，刹那之间，风流颜色便浮现而出。 红棠眨了眨眼，望着镜中的自己：“……郡主，这，这些东西还能这样用？” “巧方法多得是。”李悠然道，“其实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 化妆当中最神奇的，实则是修容。 从前最开始学化妆的时候，总是倾心与眼妆唇妆，觉得这两者出彩才是改变整张脸的关键。 可是时间久了之后，才明白，唯有修容是化妆里魔术师一般的存在。 修容，乃是从视觉基础上，改变一个人的骨相，有些厉害的大师修容，能让人直接像是整了容一般。 当然，李悠然还没那么厉害，她所知道的也不过只是一些皮毛。 不过皮毛也够用了。 李悠然端详红棠的脸，还是决定先从鼻子开始修。 红棠这张脸，平淡就平淡在，鼻子的骨相不好。 李悠然取了淡咖色的眉黛，又拿了一把稍微蓬松一些的刷子，将粉末蘸取在笔刷上，然后自红棠眉骨之下，呈“C”字沿着鼻梁慢慢修饰下来。再接着，用一把干净的刷子晕染开。 红棠鼻头部分的问题不大，左不过就是稍微塌了一些。 李悠然用刷子从鼻头两侧轻勾一个菱形，然后取了一把最小的刷子，从红棠的鼻孔边缘画出一点点的阴影。 红棠差点儿没一个喷嚏打出来，痒得不行，笑道：“郡主！您拿着笔戳奴婢鼻孔干什么？” 李悠然也笑了，“你别擤鼻子，一会儿把粉给擤掉了。” 其实这还是她在某站一个博主那儿学的。自鼻孔处往上浅浅打阴影，能够让鼻头视觉上变得挺拔一些。 红棠哭笑不得，照着李悠然说的话不动。 脸部的修容，李悠然便取了一把大头刷子，用着一般鹅蛋脸的修容公式，从两颊、发际线、下颚线处轻扫阴影，最后着重扫红棠突出的下骸骨的位置，柔化曲线。 在这之后，便点胭脂于两颊，再选一罐与胭脂颜色相近的口红。 冰棠站在一旁，眼瞧着李悠然用刷子将口红沾上红棠的唇，不禁有些好奇道：“郡主，这不是向来都说，女子樱桃小口好看？您把这口脂都填出嘴唇了……这，能好看吗？” 李悠然垂眸勾画着红棠的唇，一面回话道：“樱桃小口好看是没错，但也要瞧着放在整张脸上合适不合适。有些人细脸单眼，嘴唇再薄的话，那便不是好看，而是刻薄了。” 红棠细脸细眼，自然要配上厚一些的花瓣嘴唇，方才好看。 化妆如作画。一幅画上总得有重点，化妆也是。 就红棠这张脸而言，原本色彩寡淡，眉眼再如何精细描摹，也比不上唇妆出彩给人带来的惊艳之感。 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妆面就算是完成了。 李悠然放下笔，往后稍稍退了一步，望着镜子当中的红棠。 红棠怔怔看着镜中那个细眼红唇，眉目秀美妩媚的女人，瞪大了双眼。 那张脸是她的，可是细看上去，却又觉得不像她。 一洗之前的寡淡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明艳动人。 红棠激动的指着自己：“郡主，这，这当时是奴婢自己的脸？” 李悠然满意地看着红棠脸上的成妆，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瞧着红棠高兴，她也开心。 冰棠上前两步，扶着红棠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也惊叹道：“还真是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脸看着小了，还有这鼻子，也像是高了许多。” 李悠然满意笑了：“如此，韩浴的要求，我定能达到。” 冰棠道：“郡主是预备着王府乔迁宴客那日，也这样画一个妆容给诸位女眷看？” “不是画自己，是请魏家那几位小姐试妆。”李悠然笑道，“古来民间女子效仿宫中后妃装束成风，若是要把韩浴的生意推出去，自然要请京中这些世家淑女们先试试才是。” 等到她手下画出的妆容在京中闺阁圈子里传出去，还怕韩江雪的生意难做吗？ 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若是巷子太深了，还需得要一些方法，把这香气传出去才是。 韩江雪有好脂粉，她有好手艺。 如此，才有做这场生意的筹码。 红棠冰棠听着李悠然的话，觉得言之有理。 恰时，门外响起一个小丫鬟的请见。 冰棠连忙收了声，“郡主，我去瞧瞧。” 李悠然点了点头，回头打量着红棠的妆容。 少时，冰棠从外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折文书，“郡主，是宫里传来的消息。” 李悠然的眉头拧紧了。 宫里？ “谁的？”李悠然接过冰棠手中的文书。 冰棠说话的语气之间有些凝重。 她敛声屏气道：“回郡主，是皇后娘娘递来的请帖。” 李悠然煞时只觉得一块巨石砸在胸口上，闷闷的。 萧皇后…… 自从那日勤政殿之外，她冷冷瞥了自己一眼之后，她们便再没有见过，今日为何突然递来请帖？ 李悠然望着请帖上的字迹。 “后日宫中赏花，请我入宫。”李悠然皱眉，默念着帖上的内容。 冰棠的神色有些警惕：“郡主，近来也没听说宫中有何宴会，皇后娘娘这怕不是要寻些什么茬子？” 李悠然静静想了片刻，才慢慢道：“先去了再说，我和离之事是皇上亲口允了的事情，皇后没理由寻我的不痛快。再说了，正好我也想到一桩事情，要与皇后娘娘说说道理……” 顾云庭张口就要吞她一半庄子的事情，她还正愁没地方抱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贰拾陆】 三日后，李悠然如约入宫，面见萧皇后。 自从勤政殿和离一事之后，李悠然与萧皇后这位前婆母之间的关系便尴尬了起来。 李悠然与顾云庭的和离，不光是二人的私事，更加关乎到李氏与后族萧氏之间的利益。 她想起那一日萧皇后自勤政殿前离开时对自己的冷眼，便觉一个寒颤。 明明应当是进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偏生萧皇后现在又独独叫她进宫，美其名曰“赏花”，李悠然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至大梁宫后，李悠然通过了搜身，便跟着引路的宫女一路往着萧皇后的寝宫走。 至宫门之前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烈日直直照射在头顶，李悠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灼烧一般。 命妇入宫拜见皇后，不得直接进出，须得让守门的宫女先进去禀报，得以懿旨之后，命妇才允许觐见。 冰棠上前，跟宫门前的侍女交了令牌，便在门前等着萧皇后的旨意。 不过少时，那进去传话的宫女便跑了出来，朝着李悠然福一福身，道：“馥兰郡主还请稍后片刻，皇后娘娘刚刚午睡。” 李悠然低头瞧了一眼地上的影子。 此时影子最短，几乎与人重合，正是正午的时候。 此时明明就该是各宫当中用午膳之时，萧皇后却偏说自己午睡。 李悠然从心底感觉到，这一趟来，萧皇后必是要拿捏她一番的。 冰棠仰首，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对着那宫女委婉柔声道：“好姐姐，这般大的日头，总不能叫人站在太阳底下等呀。” 那宫女板着脸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没说这个，只说了皇后娘娘睡了。皇后娘娘既宣郡主入宫相见，那郡主便按着规矩等一等便罢。” “可……”冰棠还欲再与那宫女说几句好话，却被李悠然淡淡拉住了手腕。 “冰棠，皇后娘娘叫咱们等着，咱们便先等着吧。”李悠然朝那宫女一笑，道，“还烦请与宫中姑姑通传一声，馥兰在宫门前等候皇后娘娘宣召，若是皇后娘娘醒了，还请里头的姑姑帮忙通传一声。” “这是自然。”宫女点了点头，便转身吩咐了一个身边的小宫女进门传话。 李悠然望了一眼宫深深宫门之内，拉着冰棠红棠，按着规矩在宫门前老老实实地等着传话。 她那日收到萧皇后的帖子时，心中便已有几分掂量。 今日入宫，先吃一个下马威，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站在太阳下，垂手捏着手帕，盯着绣花鞋下地砖上的缝隙出神。 也不至于过了多久，一直到李悠然感觉头脑开始有些昏重的时候，宫门里出来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站在宫门之下望着李悠然，冷声道：“郡主娘娘久等，皇后娘娘已经起身了，还请郡主随着老奴一道进去。” 李悠然甩甩头，让自己已经有些昏沉的神志清醒过来。 身后的红棠适时地扶住了李悠然的手臂。 李悠然镇定身形，淡淡笑一声：“劳烦姑姑。” 嬷嬷没说话，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来，目光冷凝锐利地瞧了李悠然一眼，便转身在前面为李悠然带路。 穿过回廊花厅，再过一个硕大的天井，便到了萧皇后所在的屋子。 李悠然留在门前等着老嬷嬷进去传话。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萧皇后冷淡的话语声：“郡主进来吧。” 李悠然敛声屏气，脚步轻巧地走进屋子。 萧皇后就半躺在南窗下的一张美人榻上，两边垂着重重轻纱珠帘，堂中间放着一鼎硕大的香炉，里面正氤氲出蓝色的轻雾。 李悠然屏退了冰棠和红棠，独自走上前去，在萧皇后座下俯身磕头请安：“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然而半天，却没有萧皇后免礼的回话。 李悠然只好维持着伏跪的姿势。 相比第一次入宫萧皇后的热情，这一次，李悠然明显感觉到极大的落差。 又过了片刻，头顶上才懒懒悬了一个字：“起。” 李悠然心底松了一口气，萧皇后到底还肯让自己起身。 “多谢皇后娘娘。”李悠然依言起身。 萧皇后由着侍女扶着坐直了身子，扬手给李悠然赐座，“来了别站着，今日过来叫你赏赏花，别这么拘谨。” 李悠然不好跟萧皇后撕破脸皮，只好勉强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赏花？赏什么花？ 她环顾整个宫殿里，一朵花都没有。 萧皇后坐直了身子，眼睛望向李悠然道：“许久不见馥兰郡主了，不知郡主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李悠然照着官腔，妥帖含笑道：“承蒙皇后娘娘抬爱，臣女一切都好。” “是么？”萧皇后的嘴角上勾勒起一丝笑意，“你兄长骤然袭爵，如今燕王府在京中算是炙手可热，想来也应该不错。” 难道非要听人过得不好心里才舒坦？李悠然腹诽。 “都是皇上隆恩。”李悠然搬出万能公式。 萧皇后不说话，只盯着李悠然笑容妥帖的脸，良久道：“自然是皇上隆恩，否则谁能许了你这自由身的好前程？” 李悠然知道，萧皇后难免要拿她和离的事情说嘴，于是一笑：“未能有幸得宁王殿下青眼，不能为皇后娘娘的儿媳，是臣女没有福分。” 萧皇后幽幽叹道：“也不知道如今在这永安京中，谁能有这份福分了。本宫倒是不久之前听宁王说，赵王欲娉娶郡主为正妃，只不过郡主拒绝了。” 萧皇后的消息倒是灵通，宫里宫外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李悠然清楚，她与顾云庭和离之后，李氏一族便与宁王取消了利益来往，而现在，只要有人能够与李氏搭上姻亲关系，便坐拥了李家背后拥兵关北的靠山。 一块眼睁睁从萧皇后嘴里飞了的大肥肉，她能不眼红么？ 萧皇后忌惮她的再嫁，更忌惮她再嫁给顾云庭的敌手。 李悠然垂眸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女既然与宁王殿下和离，便没有了再嫁的心思，赵王殿下不过是可怜臣女，才说那样的话为臣女解围罢了。臣女只愿从此侍奉母亲身边，便觉足矣。” 萧皇后笑叹，眼底里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女人家哪有不嫁人的？虽说本宫与郡主没有了婆媳缘分，但说到底，本宫是心疼你。你与云庭的和离之事，并非是你的过错，是本宫那不孝子识人不清，如今看着他那般痴迷妾室的模样，本宫心中倒也觉得凄凉……总是想着，是不是本宫当初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是说，从一开始，便是本宫错了。” 这话听得李悠然心底里响起一阵惊雷。 萧皇后这话大有深意。 做错了，什么做错了？难道是选择顾云庭错了？ 萧皇后无子，萧氏一族如今靠着萧丞相在前朝为康靖帝效力。 想要稳固地位，只有萧皇后顺理成章登上太后之位。 晋王与萧氏不睦，楚王自有魏贵妃与鄱阳侯府，赵王出身旧族陈氏，为康靖帝不喜，早就断了继位的可能。 所有的皇子当中，只有宁王顾云庭，最切合萧氏的需要。 他无母族，只能够凭借着萧氏的助力。 而萧氏当初为了稳固顾云庭，特意为他牵了燕王府李氏的这条姻缘。 只可惜现在，顾云庭自己亲手断了自己的一根金手指，更是直接将妾室捧在手心当中盛宠。 萧氏恐怕已经要对顾云庭失望了。 李悠然在心底里暗暗揣摩着萧皇后话中的意思，装糊涂含笑道：“姻缘自有果，皇后娘娘何必这样想。臣女今日入宫，也想告知皇后娘娘，不论臣女与宁王殿下和离否，臣女侍奉皇后娘娘的心意，始终如一。” 甭管别的，先拍萧皇后的马屁，使自己免受一些皮肉之苦才是真的。 萧皇后盈盈笑了：“郡主有这份心意，本宫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李悠然试探着笑道：“皇后娘娘不必多想，皇后娘娘觉得不舒心的事情，臣女定然是不会做的。” 言下之意，我不和你作对，你也别找我的茬。 萧皇后慢慢笑着，从座上起身，“不是说今日赏花么？干坐在这儿实在无聊，郡主陪着本宫慢慢走会儿。江南边新来了一批花匠，养的牡丹实在不错，郡主一同赏赏。” 李悠然见萧皇后的敌意减退，立马见机上前，亲热扶着她的手，笑道：“听皇后娘娘的。” 二人沿着后院的方向走，走着走着，二人身边的宫女们便逐渐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 萧皇后的后院里当真养着丛丛牡丹，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萧皇后随手折了一支，笑道：“近来，本宫倒是还听说一件事情。宁王那儿，是不是扣了郡主的许多嫁妆？” 正是提到了李悠然的心坎上！ “娘娘，其实今日入宫，臣女还想让您做个主。”李悠然低声道，“臣女与宁王殿下和离之前，曾经说好过，臣女入宁王府之时的嫁妆全部退回，可是如今宁王却押着臣女的那些乡下庄子不放，娘娘，天下可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萧皇后垂眸，浅浅笑了，用着极轻的声音说道：“想着本宫与郡主的缘分，本宫便卖郡主一个人情好了。” 李悠然顿时愣住：“不知娘娘这是何意？” 萧皇后捏着手里的那朵牡丹，询问道：“郡主觉得这朵花拿来做花艺如何？” 李悠然皱眉，望向萧皇后手里的那朵牡丹花。 那朵花在烈日的烘烤下，已经有些蔫了。 “这花蔫了，娘娘用来插花只怕是不妥当，也不好看。”李悠然回话道。 可就在她自己这句话说出之时，李悠然顿时愣愣抬起了眼睛，望着面前含笑斐然的萧皇后。 “本宫也正这么觉得。”萧皇后脸上的笑意慈爱而平和，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松开，那朵蔫了的牡丹花便落进尘埃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贰拾柒】 萧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悠然，“这话，点到为止即可，郡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本宫的意思。” 李悠然心中一颤，连忙笑了：“皇后娘娘满园子里，群芳盛放，这一朵坏了，再换一支便是。” “郡主说得很是。”萧皇后首肯，嘴角的笑容温和十分。 一席话之后，李悠然便再没有与萧皇后提起顾云庭私吞她嫁妆的事情。 看萧皇后如今的态度，只怕是觉得顾云庭难以管束、不成大器。 萧家要的是听话的提线木偶，不是活生生的人。 顾云庭不能用了，却还有一个年幼的五皇子是萧皇后的退路。 李悠然觉得，这回顾云庭是真的要生生把自己作死了。 至于嫁妆的事情，现在恐怕不是要回来的最好时机。 李悠然当机立断选择，闭口不谈，免得有更大的麻烦落在自己头上。 陪着萧皇后走了一圈，草草聊了几句家常话之后，李悠然掐着时辰，到了该请辞出宫的点。 遂拜别萧皇后，准备出宫。 萧皇后今日原本也不是单纯让李悠然进宫陪着说话的，既然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便不留客，赏了李悠然几样金银首饰，便着她出宫。 萧皇后的嬷嬷只送李悠然主仆一行至昭然殿阶下。 李悠然着冰棠红棠接了宫女手上捧着的赏赐，便抄了御花园的近路往着宫门前赶。 虽然暑月已过，但午后的太阳仍旧是厉害的。 御花园一处遮阴少，于是过往行人更少。 李悠然沿着湖边走，猛然间，前方路上慌手慌脚跑过一个小内侍打扮的人。 李悠然见他行为举止慌张，心下便觉有些疑惑。 那小内侍低着头，躲着脸，从李悠然身边跑过去，撞了一下李悠然的肩头。 身后跟着的冰棠眼疾手快，上前赶紧馋了李悠然一把，柳眉倒竖回过头去便要训斥：“是哪个宫里的下人？这般毛手毛脚的！见了馥兰郡主也不下跪！？” 那小内侍明明听闻冰棠呵斥，可是却置若罔闻，头也不曾回便一溜烟跑远了。 李悠然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小内侍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 “现今宫里这起子小孩儿，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的？还要不要命了？”红棠不悦嘀咕。 李悠然回头：“算了，不就是撞了一下么，许是赶着去哪个宫里当差吧。走吧，别瞧了。” 红棠见李悠然如此发话，也只好收了声，不太高兴地跟在了李悠然身后，往前走去。 御花园沿湖，有一处修着层层叠叠的假山，往假山里走进去，便紧接着是一处临水之地。 李悠然路过那一处假山之时，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越走越近之时，李悠然便听见假山背后，传来一声声没有规律的拍打水面所溅起的水花声。 那声音时强时弱，时有时无的。 李悠然听着那水花拍打的声响，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这声音不对劲，听着倒像是落水的人在水中挣扎扑腾的动静。 李悠然脚下步子立刻换了方向，回身匆匆往着假山里跑。 再转了一个弯之后，李悠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见那池水当中浮着一只风筝，风筝旁边的水面上一只手做着空握的姿势，像是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地挣扎，连带着还有从水里冒出来的气泡。 红棠手里的盒子啪嗒一声掉下来，惶恐地惊叫出声。 李悠然联想起刚才那个神态古怪的小内侍，心中一片冰凉。 “冰棠！你赶紧回去，找宫中附近轮值的侍卫过来！说这儿有人落水！” 冰棠瞧着那湖中逐渐沉下去的影子，一时之间心里也是慌的，听李悠然的吩咐后，便赶紧去叫人来帮忙。 李悠然心急如焚，瞧着那身影还在扑腾，只恐怕呛了水，喉咙里发不出求救声。 红棠的手是颤的，她冲着那湖里沉沉浮浮的面容瞧了半晌，突然之间便惊惶地叫道：“……郡主！那，那是五皇子！” 五皇子乃是顾家五兄弟当中最年幼的一个，连十岁都还不足，李悠然知道，可是却没见过本人。 当下听得红棠一声叫嚷，李悠然只觉得心口上像是被人拿拳头重重砸了一拳，闷地喘不过气来。 红棠扭头，瞪着身边的李悠然，惊叫道：“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悠然把外头的衣服一脱，只着内裙，沉声快道：“还能做什么？冰棠人还没叫来，总不能看着五皇子淹死！” 红棠伸手去抓李悠然的胳膊，可是却只扯到了一方衣袖。 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听见噗通一声，李悠然直接跳下水救人了。 “郡主！郡主！”红棠在岸上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只能跺着脚瞧着李悠然往五皇子顾绵的身边游过去。 “五皇子！”李悠然情急之下，一把伸手拉住了顾绵的衣领，“五皇子！您抓住我！” 顾绵的手还是胡乱慌张地抓着，好半天，才瞎抓到李悠然的手臂。 人在将死之前，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是会用最大的力气去缠住的。 李悠然被顾绵狠狠一拽，也往水里呛了一口。 水从李悠然的鼻子耳朵里灌进去，差点让她闭气。 好在她还算冷静，干净反手将顾绵整个人抱进怀里，接着脚下划水，整个人往上一冲，才终于从水下冲出来，缓了一口气。 而直到这个时候，李悠然才看清楚事情的不对劲。 水下，有东西。 是水蛇！ 而且，是数不清的水蛇！ 那水蛇就缠在顾绵的腿上，还有好几条，游动在李悠然身边。 李悠然是怕蛇的，脸顿时就白了。 她一把抱住顾绵，拼了命地就往岸边游。 然而一抬手，李悠然差点就昏过去！一条蛇就缠在她手臂上！ 她眼睁睁地瞧着那蛇，张口就往她手上咬了一口。 疼痛，惊吓，像是一块巨大的磐石，彻底将李悠然最后的一丝清醒神志砸碎。 她手上的力气一松，手中的顾绵就往着水底下沉。 红棠站在岸边，吓得涕泗横流。 她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悠然往水下沉。 恰此时，红棠只觉身边一阵风过，再回神的时候，一个青色的身影已经跳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李悠然慌忙正想把顾绵给捞上来，却只觉得自己的腰上骤然缠过一只有力的手，片刻后，那个人抱着自己，把自己往岸上推。 红棠冰棠在岸上，连忙伸手，将李悠然从水里湿淋淋的拉上来。 李悠然惶急回头：“五皇子还在水里！” 那个将她送上来的人，已经一头潜进水中，少时，水面上重新浮动起波纹，只见顾沉舟仰首从水底钻出，手上还揪着已经昏过去的五皇子顾绵。 顾沉舟抱着顾绵，从水上湿淋淋地走上来。 李悠然推开红棠冰棠，赶紧上前查看顾绵。 顾沉舟面色阴沉，将顾绵平躺放在地上，抬手去按他的人中。 李悠然跪在顾绵的身边，眼瞧着那孩子青紫的脸，藏在袖子当中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顾沉舟皱着眉，抬手压着顾绵的腹部和胸部，少时，只见那原本死气沉沉的孩子，像是噩梦骤醒一般，直呛出一口水来。 顾沉舟抱着顾绵，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道：“阿绵！阿绵！醒醒！” 顾绵苍白着小脸，睫毛抖动着，半晌，才缓缓睁开那双眼睛。 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眼瞳当中便蔓生出无尽的恐慌。 那孩子浑身湿透了，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顾沉舟的衣袖，语气是瑟瑟发抖的哭腔，“四哥……四哥，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李悠然看着顾绵苍白的嘴唇，突然回想起在水里的那一群数目可观对的水蛇，骤然道：“赵王殿下，刚才水中的蛇恐怕已经咬伤了五皇子，您还是赶紧带他去瞧瞧太医才是！” “郡主，您的手！”红棠惊慌失措地瞧着李悠然的手臂。 李悠然受了半天惊吓，几乎都要望了自己也被咬了一口这事。 直到此时，假山之后才转过来一群宫中轮值的侍卫。 眼瞧见三位贵人此时都浑身湿透，尤其五皇子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众人顿时都慌了神，赶紧对着顾沉舟跪下，齐声道：“——臣来迟！” 顾沉舟一把将地上的顾绵抱起，交到侍卫手中：“速召太医为五皇子诊治！另外着人，禀报陛下！” 侍卫接了顾绵，赶紧按着吩咐去办事。 李悠然掐着手上被蛇咬伤的那一出伤口，瞧着侍卫抱着顾绵远去诊治的背影，心中不安。 顾沉舟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李悠然。 李悠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顾沉舟已经一把拉过了自己被咬伤的那只手。 她惶惶道：“赵王殿下……” 顾沉舟皱眉，看着她手腕上那一处已经有些发黑的伤口。 “郡主恕本王今日无礼。”他淡声道。 李悠然一怔。 顾沉舟温暖的唇已经贴上了她被蛇咬伤的地方，往上一吸，将蛇毒一口一口吸了出来。 李悠然瞧着他为自己吸蛇毒，顿时，耳朵尖上又慢慢红了起来。 大致将蛇毒吸出来一些，李悠然便想将手抽回来。 谁知顾沉舟捡起一旁她脱下的外衣为她披上，再没等她回神过来，顾沉舟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而起。 双脚骤然离地，李悠然浅浅惊呼一声，却不知将手放在哪里，只敢小心翼翼地撑在顾沉舟的心口上。 顾沉舟垂眸，额角上的发丝还沾着水珠。 那水珠从顾沉舟的额发上滴落下来，一滴滴砸在李悠然的面容上。 李悠然仰首，睁着大眼睛怔怔看着他，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那面容隽秀的男人垂眸，目光清浅地看着她，瞳孔里倒影着她那张因为微微发愣而有些傻气的脸。 顾沉舟的声音里难得有一丝温和，他低低道，“蛇毒在身不宜走动，故而本王今日不得已冒犯郡主。若是来日宫中传起任何有损郡主清誉的流言蜚语，郡主大可以找本王要个说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贰拾捌】 五皇子顾绵被安顿在御花园附近空着的福临宫当中，很快，便有太医前来为其诊治。 皇子落水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直接惊动了康靖帝并萧皇后。 李悠然手上的伤口刚刚被包扎好，便听见福临宫外内侍高声传话的声音：“——陛下到，皇后娘娘到，魏贵妃到！” 满屋子的人立马伏跪下去。 顾沉舟跪在人群最前，听闻踏进殿中的脚步声，便将头垂下去，沉道：“儿臣恭迎父皇母后，恭迎魏贵妃。” “平身。” 康靖帝苍老的声音悬在头顶，李悠然这才跟在顾沉舟身后站起身来。 康靖帝来得匆忙，额角冠边散乱着几丝头发，他负手往福临宫的暖阁当中直走进去：“你五弟呢？” 顾沉舟道：“已经在暖阁里着太医诊治了。” “随朕去看看。”康靖帝发话。 顾沉舟应了声“是”，回眸轻轻望了一眼李悠然，便先随着康靖帝往福临宫的暖阁当中走进去。 李悠然望着身前两位宫中贵人——萧皇后、魏贵妃，又再行了一次礼。 “皇后娘娘金安，魏贵妃娘娘万安。” 萧皇后的的面色尚且还算镇静，只虚手一抬，示意李悠然起身，便道：“怎么这般落魄？” 李悠然道：“五皇子落水，臣女恰好经过，顾不得什么便跳下水救人了，是以仪容不整，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萧皇后的眉宇当中神色凝重起来。 倒是站在萧皇后身后的魏贵妃着急道：“娘娘，此刻五皇子落水受惊，咱们还是赶紧跟着陛下一同进去瞧瞧吧。” 李悠然这才好生打量了一眼这位魏贵妃。 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眉目端的是妩媚风流，又兼肤白如雪，保养得宜，当真瞧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 萧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魏贵妃一眼，“也罢，咱们先跟着进去瞧瞧吧。” 李悠然福身，“谨遵娘娘旨意。”说完，退至一旁，等萧皇后与魏贵妃先行走进福临宫殿内，这才快步跟在二人身后。 福临宫的内阁里，太医已经为顾绵诊过脉，又包扎了伤口。 康靖帝坐在顾绵的床头，手里拉着顾绵的小手，眉宇里压着一层薄薄的怒色：“五皇子的伤势，究竟如何？” 太医跪下道：“回皇上，五皇子溺水，此刻恐怕已经是着了风寒，这些天须得按时服药，好生歇息调养。另外，水中毒蛇在五皇子身上咬了多处伤痕，现在虽然已经清除了大部分的蛇毒，但却还是不能彻底清除干净，这些天需要静观。五皇子溺水受惊受寒，现在身边服侍的宫人必得万般用心，好好调理上个把月，方才可能痊愈。” 魏贵妃原本站在萧皇后身后，听闻“蛇毒”二字，一张花容月貌脸上顿时大惊失色，上前一步便坐上顾绵的床头，满目哀愁地望着顾绵道：“蛇毒？怎的这般严重？” 康靖帝的脸色冷凝沉重。 萧皇后看着魏贵妃，脸上却闪过一丝阴狠。 宫中向来有专门的人捕捉这些有毒害的虫蛇，而御花园植物繁多，更是宫人料理得最尽心的地方，怎么现在突然多了这么些毒蛇？ “父皇，儿臣以为，是有人有心为之。”顾沉舟站在康靖帝的身边，低声说道。 康靖帝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凌厉地扫过顾沉舟的面容。 魏贵妃心疼地拉着顾绵的小手，“陛下，前些时候凌如意谋反，拉了臣妾的子杭与宁王殿下下水。子杭与宁王尚且立府在外，可五皇子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待着，如今竟还有人胆敢将毒手伸向五皇子，这样的心肠歹毒的人留在宫中，必然是祸患，臣妾实在不忍心再有一位皇子公主受此苦楚，恳请陛下一定严查六宫上下，以威震居心叵测之人。” 康靖帝的眸光森寒，瞳仁上漂浮着一层冰冷的霜，他望着站在身侧的萧皇后：“五皇子生母早逝，朕交代了皇后，着了一群人看着五皇子，交代了要贴身伺候着主子，如今怎么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情？” 萧皇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未将五皇子交给宫中任意一位嫔妃抚养，但臣妾身为五皇子嫡母，仍旧有养育五皇子的义务，今日五皇子失足落水，乃是臣妾办事不利，叫底下那起子人松懈了，臣妾愿领皇上责罚，也必定着人好好教训五皇子身边那一群废物，以儆效尤。” 皇后跪下，宫中一众女眷们便紧跟着跪下。 李悠然抬眸，透过萧皇后的肩头，望见伏跪在顾绵窗前，以绢拭泪的魏贵妃。 魏贵妃抽泣道：“当真可怜五皇子，没了娘的孩子便没个屏障，连下人都敢不将他放在心上。” 萧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魏贵妃，像是想在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姣美面容上狠狠抠出两个血洞来。 李悠然突然意识到，今日御花园宫中五皇子落水一事，只怕是萧后与魏妃之中，某一个人设的局。 尤其是李悠然联想到今日昭然殿辞别萧皇后之前，萧皇后与她说的那一袭隐晦之词。 顾云庭只恐怕已经不为萧氏所看重，那么，萧皇后就势必在顾家的儿子当中选择一个新的傀儡。 现下，放眼顾家，再找不出比顾绵更合适的人选。 年幼失母，且无背景，更无自己的思想，这样的傀儡，指哪打哪。 只不过，萧皇后能想到的，魏贵妃也能想到。 萧皇后想养育一个新的儿子，魏贵妃当然不能让她如意。 萧皇后冷冷瞥了一眼魏贵妃，朝康靖帝叩首下去，道：“皇上，魏贵妃所言甚是，如今宫中风气不正，下人看着五皇子无母便敢这般怠慢，臣妾身为五皇子嫡母，必定护五皇子周全，严惩这帮狗眼看人的东西。” 魏贵妃美目里一腔温柔地凝视着床帏之内的顾绵，徐徐道：“臣妾辅佐皇后娘娘，自然也当为皇后娘娘分忧。皇后娘娘统理六宫，事务繁忙，臣妾虽愚笨，但是也生养过皇子，之于育子之事，倒还有几分心得。若是皇上信得过臣妾……” 两宫夺子，一时在场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康靖帝面色沉静如同无澜古井，他默然了片刻，转头望着半躺在床上的五皇子。 五皇子刚刚蒙受大惊，生死鬼门关前过了一遭，一张小脸上毫无血色，神态怯懦。 康靖帝一朝帝王，纵算是威严无比，可望着蒙受大难的幼子，也不免眼中含了几分垂怜。 他摸了摸顾绵的手，低声道：“阿绵，你跟父皇说说，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皇后立即道：“皇儿，你有什么话便老老实实告诉你父皇，父皇母后都在这儿为你做主，若真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父皇母后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魏贵妃温柔道：“好孩子，别怕，你好好说。” 满宫中的人对着顾绵都是口口声声的安慰。 只是这样口口声声的安慰落在顾绵耳朵里，就跟一把把刀无异。 李悠然有几分可怜那孩子。 顾绵的脸苍白着，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良久，李悠然才听到顾绵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出：“……儿臣回父皇的话，是，是儿臣身边的内侍刘安，他把儿臣推下去的，多亏四哥救了儿臣……” 康靖帝的目光转向顾沉舟。 顾沉舟垂眸：“回父皇，并非是儿臣。而是馥兰郡主先望见五皇子落水，而后其身边的婢女正好碰到儿臣，便告诉了儿臣此事，是以儿臣才赶紧前去。” 康靖帝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满意地望向李悠然：“馥兰，今日倒是多亏了你。” 李悠然赶紧俯首下去，道：“不敢，只是臣女见五皇子落水，四周无人，不敢置身事外。” “今日救五皇子，你与沉舟都有功劳，朕自会封赏。”康靖帝的眸子朝着身边内侍一扬，“五皇子身边的那一群宫人，既然没一个中用的，便都别用了吧。” 康靖帝随侍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眸光一沉：“奴才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也别都跪着了，起来说话。”康靖帝瞟了一眼萧皇后。 萧皇后如蒙大赦，暗暗吁了一口气，从地上起身：“多谢皇上，只不过今日五皇子落水，终究是臣妾办事不利，臣妾心中自责，还请皇上能够给臣妾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今后五皇子有臣妾照顾，必然不会再出这样的茬子了。” 康靖帝转眸，望着顾绵道：“阿绵，你想去哪儿住？是住在自己宫中，还是跟着你母后，还是说，你想跟着别的母妃？你只按着自己的心意告诉父皇，没人敢逼你。” 萧皇后与魏贵妃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顾绵。 顾绵压低了头，绞着手指，不安道：“父皇……儿臣不想再在宫中了，儿臣想跟着四哥住。” 康靖帝的眸光微冷，却也没有直说不允。 顾沉舟面容上镇静冷清，不见有所动容。 萧皇后的脸色白了，但还是冷静道：“皇上，大梁虽有年幼皇子出宫同兄长居住的先例，但五皇子才受落水一事惊吓，此刻移宫怕是不妥当，还是等五皇子的病好一些，再做商议为妙。” 魏贵妃的脸上神态一时也十分精彩。 偷鸡不成蚀把米，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赵王呢？ 康靖帝不动声色：“沉舟，你觉得呢？” 顾沉舟垂眸，从容清冷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康靖帝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幼子。 顾绵一双大眼睛瞧着她，瞳仁黑白分明，澄澈无辜。 康靖帝似乎是有些不忍，只是抬手，揉了揉顾绵细软的头发：“既然你想与你四哥同住，那便去吧。” 萧皇后紧绷的背脊突然垮下，而魏贵妃的眼睛也睁大了。 顾绵却是兴高采烈地笑了，道：“儿臣谢过父皇！” 康靖帝站起了身，道：“沉舟，既然你五弟愿意跟着你，那你这个做兄长的便要好生看顾他，若是你五弟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顾沉舟拱手垂头，恭敬道：“儿臣不敢疏忽五弟。” 康靖帝疲惫地点了点头：“既然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便都散了吧。”说完，往福临宫门外走去。 一众人恭送康靖帝离去。 等皇帝仪仗远去，宫中众人才敢起身。 萧皇后望着顾沉舟，眼神冰冷，少时，不置一词离开。 魏贵妃勉强笑着与顾沉舟说了两句，也匆匆走了。 殿中，只剩下顾沉舟、李悠然并仆从几人。 顾沉舟抱了顾绵在怀里，吩咐了人去料理顾绵宫中的东西，便准备带着顾绵离宫。 临走，他回望了一眼李悠然，慢声道：“今日进宫原本匆忙，因此并未乘车，此刻回府带着五皇子，再骑马怕是不便，不知可否借郡主车马一用？” 李悠然只得笑道：“与王爷左邻右舍，自然是同路的，王爷请。” 顾沉舟微微颔首，礼节性地道：“如此，多谢郡主。” 李悠然：“不谢……不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贰拾玖】 出宫的路上，顾沉舟抱着顾绵走在前，李悠然则带着冰棠红棠小心谨慎地跟在顾沉舟身后。 一路从福临宫走到大梁宫门前时，李悠然只觉得周围路过宫人的一束束目光全投射在自己身上。 猜忌的、好奇的、或者只是看戏的。 这样的注视让李悠然实在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于是又刻意放慢了脚步，想与顾沉舟再拉开一些距离。 最关键的问题是，现在的画面实在是太奇怪了。 顾沉舟抱着幼弟顾绵在前，她则一身吉服跟在顾沉舟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夫妇带着儿子进宫请安。 更不必说，今日顾沉舟一路抱着她从御花园招摇走到福临宫的情景。 一路走过来，周身那些路过的宫女看她，倒像是在看未来的赵王妃一般。 顾沉舟抱着弟弟，感觉到身后的人越走越慢，便停下来，转头回去，目光当中有微微的疑惑：“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李悠然一个激灵，抬头对着顾沉舟笑道：“并无，王爷请先走，臣女远远跟在您身后便是。” 顾沉舟知道，李悠然这是有心要与他拉开距离，便垂下了眼帘，淡淡道：“郡主实在不必如此，本王并非洪水猛兽。” 李悠然一怔，脚下停了下来。 顾沉舟回过头去，却已经抱着顾绵往前走了。 李悠然突然下意识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对着顾沉舟太过于警惕了。 并非是讨厌他，而是心中下意识清楚，顾沉舟将来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奸佞权臣，死无全尸。 即使后来他能够一手遮天，可是早已经在书里写好的命运，真的就能轻易改变么？ 她不是讨厌他，只是现在，作为一个平凡人，李悠然只想尽量地趋利避害而已。 与顾云庭和离有这样的原因，本能地回避顾沉舟，也是如此。 可细想，顾沉舟却也从未对自己做过什么。 甚至，三番两次在危机关头救下自己性命的人，反而是他。 李悠然的马车停在大梁宫门前。 顾沉舟先将顾绵抱了上去，随即又请李悠然先上了车，最后自己才掀帘而入。 马车往着燕王府的方向驶去。 风拂过马车的窗帘，李悠然透过缝隙望见已经渐渐远去的大梁皇宫，这才回头，好生看了一眼马车之内的五皇子顾绵。 顾绵还是瑟瑟不安的模样，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奶猫，尽力靠在兄长顾沉舟的身边，纤长的睫羽垂下来，遮挡了他大半的眸光。 顾沉舟面色沉静冷清，他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抬手抚着顾绵的头发。 现在，整本书最后的躺赢赢家就坐在李悠然的对面。 原文当中，这位不受重视的五皇子顾绵，会在顾云庭即位数年之后，成为皇太弟，并最终登基为皇。 这是《宠妾之路》正文里最后写下的剧情。 李悠然望着顾绵那张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涌上一个念头。 这就像是解一道数学题一样，开始给的条件是一样的，最后算出的结果也只有一个，可是中间的运算过程，却可以有很多种。 若是《宠妾之路》里最后的结局应该是“顾绵登基为皇”，那在这个剧情点之前，是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有可以改写的余地？ 尤其……是自己眼前的这位赵王。 全局费心斗争，可是到最后却没有敌过男主金手指的男配。 她已经与顾云庭和离，李氏也已经基本解除了与顾云庭的纠缠，那么现在，顾沉舟是不是也可以摆脱之前的结局？ “本王的脸上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顾沉舟的眸子突然一抬。 李悠然错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才立马笑道：“没有。” “那郡主在盯着什么出神？”顾沉舟又问。 李悠然望着顾沉舟那张隽秀的面容，良久才慢慢道：“臣女有一问，斗胆想请教赵王。” 顾沉舟道：“说。” 李悠然的声音有些晦涩，良久，她才启齿道：“臣女想问赵王，一朝回京，王爷最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郡主这是何意？”顾沉舟的话语里漫生出一股凉意，望着李悠然的眸光当中陡然便涌现了一丝警惕。 李悠然敛声屏气，道：“臣女只是突然有一句话，很想告诉赵王殿下。”她慢慢压低了声音，“……您一定要好好待五皇子，将来也许在一些时候，他会为您带着转机。还有，双字不详。” 她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因果轮回，人世业障，并非人力能够全部左右的。 她说这些，也就只当还顾沉舟一个恩情吧。 顾沉舟闻言，眼帘一动，眸光沉静：“多谢郡主费心，只不过本王一介无用之人，实在胸无大志。” 李悠然欣然笑了：“若真如王爷话中所说，倒也不是坏事。” 顾沉舟不会与她说明话，李悠然也不再往下深究。 马车至二府门前，顾沉舟便先辞谢了李悠然下车，目送车马往前面的燕王府驶去。 赵王府早已经有人在门前候着顾沉舟的身影，一见王爷回府，连忙上前迎接。 一行人往着赵王府门内走进去。 一直到身后赵王府的大门关上，趴在顾沉舟肩头上的顾绵才开口说话道：“四哥，放我下来吧。” 顾沉舟闻言，便将顾绵放下。 顾绵站定之后，顾沉舟弯腰下来，一手扶着顾绵的肩膀，“今日，苦了你了。” “四哥说的哪里的话。”此时，顾绵脸上适才的那种胆怯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望着顾沉舟，脸上微微带着笑容，“若非是这样，父皇也没办法能允准我出宫与四哥同住。” 顾沉舟垂眸：“我只叫你假装溺水便好，哪里来的蛇？” 顾绵轻声道：“我自己放进去的。若非如此，怎么能让母后与魏贵妃相互怀疑。” “太大胆了。”顾沉舟微微摇头，“不必做得如此过激的。今日溺水一事，父皇绝不会再将你交给皇后与魏贵妃其中一人。” 顾绵被训得低下头，可半天，又不甘心道：“她们都想拿我去当棋子摆布，我知道的。她们从来就不将我当人看，可是用得上我的时候，却对我比亲生的都亲近，我看了实在恶心。四哥，我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阿绵，该忍的时候，咱们都要忍着。”顾沉舟轻声慢念，“如今你出来了，跟着我，总会比在宫里的时候好一些。” 顾绵的声音有些哽咽：“四哥，若不是如今萧氏魏氏争斗将我视为鱼饵，父皇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管我的生死？大皇兄是父皇的儿子，我与四哥也是父皇的儿子，可为什么我们就得是这样的遭遇？” 顾绵稚嫩的话语里，全是满满当当的委屈心酸。 为什么呢？ 顾沉舟垂眸，深深地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末了，却又似不忍回想一般，轻蹙眉头，闭上眼睛。 睁开双眼后，他才探手，轻轻抚了抚顾绵的额发，淡声道：“阿绵，父皇是君，是陛下，只有他眼里认可的孩子，才是他的儿子，我们不过都是他的臣子罢了。不要难过和委屈，知道吗？你越难过越委屈，人人便只会抓着你的痛处不放，你不露声色，万事隐忍，别人便不能耐你如何。” 顾绵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顾沉舟：“四哥……你救我，是因为可怜我？” 顾沉舟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不是可怜你，是可怜我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叁拾】 因着庄子上与顾云庭纠纷一事，李悠然好几天寝食难安。 萧皇后那日与她说的话犹在耳旁，她深知这段时日里，前朝世家恐怕要有什么大变动，与顾云庭贸然争抢庄子，只怕到时候惹得一身骚；可就白白放任自己的钱流进顾云庭那个王八蛋手里，却又觉得不甘心。 她派人去了周边一些庄子上探听消息，却只得知，顾云庭近日来往庄子上增派了许多人手。 约莫是想着收成好，趁此机会给康靖帝上贡一批新鲜味道。 李悠然冷笑，借花献佛的事情，他顾云庭倒真是做得行云流水。 李悠然派去的人回来禀报，直说现在庄子上的人，不管先来后到，统统只认宁王一个主子，竟忘了从前的旧主李悠然。 红棠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直骂道：“一群见利忘义的狗东西，当初在咱们手下办事的时候，郡主娘娘给了他们多少恩惠！那一年旱灾，庄子里几乎没什么收成，还是郡主娘娘您私开的工钱，又给了他们许多家用补贴，这才渡过了难关！如今换了个主子，不过平日里多开二两银子，一个个便成了白眼狼！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悠然沉默听着回来禀报的小厮说话，半天，道：“宁王多给了多少？” 下头的小厮答道：“其实也没比郡主您给多了几两，只不过因着前段时候，宁王府的那位萧夫人与宁王说，现在正是山里出秋野味的时候，若是采集一些野味菜上贡皇上与皇后，说不定倒能得他们二老的欢心。后来宁王府便上贡了一批野味，顺带着庄子里上等的果子茶叶等，果然龙颜大悦，遂封赏了宁王府许多，庄子下的人也得了隆恩。是以如今都只觉得，只要好好跟着宁王，哪一日宁王又讨了皇上的喜欢，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妙事？” 冰棠叹了口气：“如今那群人眼中，可曾还有郡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眼瞧着如今这样的局势，瞧着顾云庭这嚣张做派，要想将庄子拿回来，恐怕真的不容易。 李悠然听得实在头疼，挥了挥手，叫红棠打赏了点钱财给传话的人，便径自在房中坐着。 少时，听得外头的小丫鬟传话道：“王爷来了。” 李悠然一怔，转头过去，但见李逢君从门外走进来。 他解下身上那件纹绣仙鹤的外裳薄递给门边的侍奉丫鬟，噙着笑往李悠然坐着的八仙桌前走过来：“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李悠然赶紧起身：“兄长。”转头朝冰棠道，“去，叫人备茶水上来。” “不必忙了。”李逢君含笑冲着冰棠微微摆手，径直落座到李悠然身旁的那张凳子上，对着她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少时还要见客，好几天没跟你好好说会儿话了，过来看看你，马上就走。” 李悠然笑着坐下来，“过几日就是王府乔迁宴客的日子，兄长这几天当真日理万机，我瞧着来拜访的客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冰棠上了茶水，笑道：“各府来访的大人恐怕是来瞧女婿的吧？” 李悠然也笑了：“这倒是，如今兄长承袭爵位，又尚无婚配，京中各家只怕眼馋得紧。届时兄长得仔细挑一挑，寻一个贤惠温柔的嫂子才是。” 李逢君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少时，他半垂眸温柔笑道：“没那个心思，也寻不着合适的。” “京中名门淑女甚多，哪能找不到合适的？”李悠然盈盈笑道，顿了顿，“我瞧着，之前那位魏家大姑娘就很不错，母妃瞧着也喜欢。” 李逢君沉静一笑：“好了，净说没边际的话。如今咱们李家回京，族中诸事繁琐都还需我一一打点，哪有这么多闲工夫想这些。再说了，养你一个都费劲心力，再寻一个来要如何是好？” 李逢君一席话，倒是让满屋子的人都不忍笑了。 李悠然也遭不住，笑了两声，道：“好好好，不说便不说，我开玩笑呢。” 李逢君见李悠然脸上浮现笑意，也忍不住眉眼温柔起来，“今日进来的时候，瞧着你眉头拧得跟什么似的，我还放心不下，如今见你笑了，我便也安心了。近日我实在事务繁忙，脱不开身，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带着你出京郊透透气，骑马散心，省得在王府里憋坏了。” 骑马散心倒是好事，只是现在，李悠然却没那个心思。 顾云庭手里的钱和庄子，一日收不回来，她便总觉得如鲠在喉，肉中扎刺。 冰棠眼瞧着李悠然垂眸不言的脸色，叹了口气道：“王爷，您莫说散心了，如今郡主为着与宁王和离之后的事情，都快食不下咽了。” 李逢君敛眸，片刻才道：“哥哥听说了，当初出嫁时，家里赔在你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地契，如今被宁王捏在手里。阿然，你这些天若是全为着这一件事烦恼，哥哥只觉得实在不值得。燕王府大部分的庄子地契，都还在李家，给你陪嫁妆带出去的，只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没了就没了，只当舍给宁王便是。只要你跟顾云庭断得一干二净，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哥哥只觉得赔出去给他也值得。” 李悠然沉默了半晌，道：“正因为是母妃赔给我的，我才觉得更要拿回来。我白白给他宁王府做牛做马了三年，到头来一份报酬没得，好心没好报便算了，完了连自己应有的那些庄子地契都带不回来，真是丢脸。” 顾云庭手里捏着的那些东西，始终是冠了她李悠然名字的，只是现在时候未到罢了，等到何时的时机，她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说实话，她想借着韩江雪手里的那些资源做生意，必得自己先有一部分资本。 再开口问燕王府拿钱这事，她不太能做得出来。 所以自己现在唯一名正言顺的资产，就是还捏在顾云庭手里的那笔地契庄子。 庄子拿回来，借着庄子还能每年有一部分收成赚钱，也能有了做生意的本金。 后半辈子，她李悠然就是再不济，起码也还能养活得了自己。 靠着别人吃饭，终究心里难安，李逢君口中所说燕王府能养育自己一辈子，可真当李逢君娶妻生子那日，老燕王妃仙逝那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所以，唯有钱和财路全捏在自己手里了，方才算是能稍微安下心来。 李逢君望着她，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愧疚，“当初……就算是让你恨我，也不该许你嫁进宁王府。” 李悠然眯着眼睛笑起来：“如今和离也为时未晚。” 李逢君垂眸，淡淡笑道：“也是。”他抬手抚了抚李悠然的发旋，“算你浪子回头。” “郡主，外头的人上来传话，说是宁王府那边归还了一些郡主之前的嫁妆，还托人传了一封书信过来。”红棠突然从外室进来，皱眉低声道。 李逢君的眉头轻轻蹙起，“宁王这个时候派人过来？” 李悠然道：“前时因着庄子的事情，我与他闹了些不愉快，他也只说退还一些金银财物等，庄子的事情，他那头一口咬紧了，此刻怕是来逼问我结果的。” 李逢君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什么书信？呈上来。” 红棠将宁王府传来的书信递上。 李逢君接过打开，垂眸扫了两眼，眸中神色逐渐清冷。 李悠然赶紧拉着李逢君，“给我瞧瞧！” “不必看了。”李逢君冷声，直接将顾云庭的书信丢至脚下，然后一脚踩上去。 李悠然极少见李逢君的脸色这般不好看，心中狐疑，“信中究竟如何说的？是不是逼问庄子的事情？” 李逢君像是隐忍着极大的怒气，他站起身，一脚扫开地上的纸团，沉着声音道：“这些时候，不要轻举妄动，等到时机合适了，哥哥自然不会叫顾云庭好受。” 扔下这句话，李逢君便起身，穿戴好外氅往外走了。 李悠然目送李逢君身影远去，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 “红棠，把信展开，看看顾云庭到底说了什么。”李悠然盯着地上揉成一团的信纸。 红棠称是，俯身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来，随后展开。她看了两行，便白了脸色。 李悠然烦闷地伸手，揉了揉眉心：“究竟说的什么？” “宁王……宁王真是欺人太甚！”红棠愤懑，捏着信纸的手颤个不住。 李悠然越听越烦躁，一把伸手，将红棠手里的信纸抢过来。 她盯着白纸黑字的书信一行行往下看，看到最末，只觉得心里一口血往上涌，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蹦。 没全部看完，她便将那一张信纸用力揉成了一团。 李悠然咬着牙，脸上神色绷紧，将手里的纸团扔了出去。 冰棠见李悠然的脸色黑成这样，忧心忡忡道：“郡主！究竟是说了什么？” 李悠然只觉得胸口一堵气喘不匀，又觉得自己像是生生被喂了一口屎一样。 她忍着怒气，一字一字道：“顾云庭信上说，后日乔迁宴上，要给我厚赠一份大礼，顺便当着众人，跟我好好把庄子的事情说明白了。” 冰棠大惊：“他怎有脸！？皇上呢？难道他不担心皇上知道这样的事？” 李悠然只觉得一股无力颓然的感觉弥漫全身，她揉着眉心，烦闷道：“我不知道他在皇上面前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信上只说皇上允准了，如今那些庄子上贡的东西，颇得圣心，庄子里的人也只说宁王的恩惠……” 顾云庭来乔迁宴上贺礼？ 除了羞辱她李悠然之外，她真的想不出，顾云庭还能给她送上什么贺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叁拾壹】 燕王府的乔迁宴定在三日后，九月二十七，良辰美景日。 自清早伊始，老燕王妃便张罗着人开始布置。 燕王府当中，迎来送往，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红棠冰棠一早便侍候着李悠然起身，梳洗打扮。 今日她换了一身胭脂红的裙子，裙摆处细绣金线，外罩一件杏白色长长褙子，腰身系一条玉带，倒显得人比往日更明媚了几分。 换了衣裳，李悠然为自己画了妆容，冰棠为她绾发，又挑了几只好看的簪子戴上。 李悠然望着镜中那张精致秀气的脸，左右观赏片刻后，将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道：“拿红宝石的头面上来。” 今日乔迁礼上，说不准顾云庭也要过来。 起码从装扮气势上，她也要先压过顾云庭才是。 红棠捧了一个新的首饰盒子上来打开，李悠然仔细挑了一对红宝石簪花带金流苏的簪子配上，又换了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压在耳垂上。 再对镜看时，因着红宝石的首饰衬托，人倒是更添了两份贵气之色。 冰棠接了外头婆子的口信，进来传话道：“郡主娘娘，老主子那边已经开始在侯客了，您这会儿过去？” 李悠然站起身，微微拢了拢衣领，颔首道：“把屋子里那些胭脂水粉整理好，叫跟在后面的人先带上。” 红棠应声，便先下去着了丫鬟婆子整理胭脂水粉。 冰棠扶着李悠然往老燕王妃的院子处去。 自燕王府的大小庭院当中穿行，轩廊之间，尽是张灯结彩，来往各处的仆人匆匆，好不热闹。 这般喜庆场面，可李悠然只觉得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冰棠察觉到，低声与李悠然说：“郡主可是在忧心今日宁王要来的事情？” 李悠然眉头轻锁：“王府没请他，可他若是非要来，也没人拦得住他。” “奴婢听说，外头院子里已经吩咐了，宁王来的时候，拦门不放。”冰棠道。 李悠然摇摇头：“若是真拦住了，只怕事情更不好看。” 冰棠低声安慰道：“郡主宽心，纵然如今他有皇上与皇后娘娘庇护，但人在做天在看，抢占了旁人什么，必定是要还回来的。他宁王今日若是真敢在乔迁宴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咱们王爷必定不会轻饶他。” 听着冰棠的话，李悠然才觉得心头稍微宽慰。 她淡声笑了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冰棠的手：“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对了，现下母妃那边，来了多少人了？” 冰棠回话道：“一早请了的女客全都来齐了，现在只差鄱阳侯府的夫人小姐还没来。” 李悠然点点头：“你好生留意着，若是等鄱阳侯的人来了，你先来通传我一声，我叫人早早预备着东西。还有，一会儿你回去再知会红棠一声，叫她把从前和离时宁王写的那些单据列清，万一真要弄到当堂对质的局面，也不至于空口无凭。” 冰棠一一应声：“奴婢都是记下的，万不会误了郡主的事情。” 正说话之间，却已经到了老燕王妃的院子。 一进去，便早早的有侯门的婆子赶上来，匆忙迎道：“郡主可算是来了，主子屋子里只等着您进去说话呢。” 恰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笑：“郡主娘娘安？” 李悠然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却见是鄱阳侯魏家的姑娘们来了。遂连忙回身，笑盈盈道：“算是巧了，我刚要进去呢，正好接了魏家几位姑娘们。” 魏琳環簇拥着走在人群最前。她今日盛装打扮，通身下来端的是名门闺秀的大气端庄。 相比之下，她身后的那些妹妹们便有些黯然失色了。 李悠然的目光望着身后几位魏家姑娘脸上一一扫过，在人群的最末尾才瞧见了低着头不说话的魏琳琅。 数天不见，还是那副闷声不语的样子，兀自垂着头，好像周围的欢声笑语都与她无什么关系似的。 李悠然淡淡收回目光，上前执了魏琳環的手，笑道：“怎么不见魏伯母？” 魏琳環同着李悠然往老燕王妃的正屋里走，笑说：“原本今日燕王府乔迁宴，我母亲是该亲自来的，只不过近些时候，宫中圣上龙体欠安，皇后娘娘与我姑母魏贵妃娘娘身子也不太舒坦，是以昨日我母亲便进宫为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侍疾，今日只好叫我带了家中姊妹过来，为燕王府贺喜。” 李悠然心中顿时有些微讶，遂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一同身体欠安，也未免太巧了。” 魏琳環凑近了李悠然，淡淡笑了笑：“我母亲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只觉得奇怪呢，不过今日秋来寒气渐重，只怕伤了风寒也是有的。” 李悠然顺着她的话，笑笑：“此话也是。” 正说着，到了老燕王妃的屋子里。 屋里正是热闹，满永安权贵世家的太太夫人，都在座下陪着老燕王妃说笑。 一进去，只觉一阵人的热浪。 魏家的姑娘见过了老燕王妃，又奉上了贺礼。 老燕王妃笑着一一招呼过了，才又让李悠然带着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到后厅里休息说话。 李悠然掐准了时候，给了冰棠一个眼神，叫她下去准备拿胭脂水粉上来。 一众姑娘里，李悠然堪堪最大——十八。 剩下的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姑娘家。 一群女孩儿聚在一处，不过也就说些家长里短。 李悠然坐在一旁，耐心听着她们说话，时不时赔笑几声，等着一个插话的时机。 恰一位小姐奉承起魏琳環今日的盛装打扮：“今日瞧魏家大姐姐的打扮，当真是通身气派，我瞧着魏家姐姐身上穿着的这件裙子上绣工不错，手法倒不像是永安京里的师傅。” 有人附和道：“我也说呢，今日琳環姐姐进来，我便瞧着她那件裙子好看，走动之间，裙子上的绣线倒像是浮着一层水光似的。” 李悠然笑道：“听说前些时候，京城里布商来了一批上好的料子，叫做浮光锦，上面的绣花也是着了好手做的，做成衣裳穿在身上，行走来回之间，裙子上便有隐隐的光。应当是琳環身上这件了。” 魏琳環以袖掩面，红着脸笑起来道：“郡主谬赞了。”话毕，秉持着礼节，自当也得回夸一番李悠然。 魏琳環抬眸，望着座上的李悠然细细打量，眼中这才突然有些惊艳的神色，因说道：“……倒不说我呢，郡主娘娘今日的妆容，真真别致得很。” 魏琳環这话说完，在场的各家闺秀便将目光都投转到了李悠然的脸上。 李悠然屏息凝神，微微笑道：“今日想着迎接各位，不得不庄重一些，遂自己画了个妆容，叫各位见笑了。” 魏琳環望着李悠然脸上妆容好一阵子，才叹道：“今日进来的时候，倒是不曾细看郡主容貌，现下细观……只觉得倒像是哪里有些不同，可又说不上来。” 魏琳環身旁人道：“倒真是！郡主娘娘这妆容，如何画出的？” 李悠然心下暗忖。她脸上的那些妆容全是现代美妆干货，大梁女子的妆容却全是只顾涂白脸、涂红嘴外加一个描黑眉毛便好的妆容，当然不一样了。 韩江雪当时的约定，于是笑道：“随手画的，只不过是不久之前得了些好东西，用着顺手。若是各位妹妹想看看，我一会儿叫人拿上来一些，叫各位妹妹们品鉴如何？” 座下小姐们瞧着李悠然那张脸上的妆容，顿时都有些心动。 李悠然从前的容貌她们是见过的，虽说好看，可远远及不上今日在这妆容加持之下的貌美。 当真是臻首娥眉，高鼻深目，眉目流转之间，只觉得眼波风流灵气。 李悠然看着座下小娘子们蠢蠢欲动的神色，心下了然，立即笑道：“冰棠，将东西拿上来。” 冰棠领了话，带人下去，将之前预备好的胭脂水粉并一应化妆的工具拿了上来。 李悠然让冰棠将东西一一分下来，笑道：“原是近来在京中遇到一位好的商家，得了这么些东西，各位小姐不嫌弃，可以拿着赏玩赏玩。” 魏琳環等人先将东西接下，细细放在手中看了一阵，笑道：“倒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只是不知道，怎么上脸才对？寻常我们用的也是这些，可是却不比郡主用得好看。” 李悠心底里舒了一口气，眉眼上浮现笑容，道：“不如我请一位妹妹来用？” 她的目光往座下众闺秀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便定在了落座在最末尾的魏家琳琅身上。 李悠然从座上起身，往着魏琳琅的面前走过去。 魏琳琅一直垂眸不言，恍然间，面前停了一双绣鞋。 她愕然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悠然，目光当中有些闪躲之意。 李悠然笑道：“我瞧着魏家的琳琅妹妹一直不说话，倒像是我冷落了妹妹，不如就请琳琅妹妹随我一试？” 魏琳環立即站起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好看，讪笑道：“郡主娘娘，我这庶妹素来是个胆子小的，又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一会儿惹了郡主的不高兴，那便不好了。再说了，我这妹妹……因着长得……” 魏琳環后头的话，想是为了顾及鄱阳侯府的面子，没全说出来。 李悠然这次终于看清了这魏家琳琅的长相。 怎么说呢？ 不能说不好看，只能说，不符合大众的审美。 单眼皮，高颧骨的脸，脸上还有些雀斑。 加之之前在武道场时受过伤，魏琳琅的脸上有没好全的淡淡疤痕。 倒有几分高级脸的味道。 魏琳琅沉默着从座上起身，对着李悠然福了福身，道：“琳琅自知貌丑，不堪郡主娘娘恩惠，还请郡主娘娘不必费心，寻几位其他的小姐试妆吧。” 李悠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笑盈盈道：“琳琅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魏琳琅瞧着她，有些发愣。 李悠然知道，魏琳琅这样的脸，若是画好了，才能让人称之为惊艳。 她要的就是让人觉得惊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叁拾贰】 众人不知为何李悠然的目光偏生就要放在一个侯府庶出的女儿身上，但她话既已经说出来，众人也不敢在多言。 魏琳環的眼睛紧紧盯着魏琳琅，像是在警告什么。 魏琳琅把头低下去，不再说话。 李悠然回眸，冲着魏琳環笑笑，道：“借琳琅妹妹一用？” 魏琳環的目光刹那间转换成一派温柔，她颔首，含笑道：“郡主能看得上琳琅，是她的福气，我能有什么好说的？”说着上前，笑言，“琳琅，郡主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就好了。” 魏琳琅的头低下去，声音沉闷：“是。” 李悠然执了魏琳琅的手，轻言细语：“琳琅妹妹不必做什么，只消坐在那儿替我试妆便好。” 冰棠等人将一应的化妆用具搬上，李悠然让魏琳琅坐在桌前，打开脂粉盒子便开始琢磨怎么化。 堂下的一众官家小姐们凝神静气地看着李悠然手上的动作，皆是好奇她究竟还能有什么巧方法，难不成还真的可以把魏琳琅那样难看的脸画成神妃仙子？ 魏琳琅的脸，皮相不好，但是胜在骨相。 大梁女子的审美多偏向皮相美好，肌肤白皙，眉眼秀丽。 像魏琳琅这样的高颧骨、单眼皮、健康肤色外加还有一点雀斑的脸，在现世这样的审美观念下，自然只能划到不好看的行列当中。 不说堂下众闺秀们，便只说鄱阳侯府魏家那几位小姐，哪个不是肌肤细腻雪白，面部线条平坦柔和。 从第一次鄱阳侯府夫人来访时的相见，到今朝再遇，魏琳琅每次都是低着头，默默无声地走在人群最后，想来是在这种审美环境下，常年没有自信，也抬不起头来。 李悠然一边给魏琳琅化妆，一边低声说着：“其实琳琅妹妹的脸长得很好看，只不过从来都未加修饰罢了。” 魏琳琅眉骨高，眼窝深，鼻梁直挺，侧面轮廓更是弧度优美。 李悠然只先将她脸上的斑盖掉，随后再细细用粉膏将她脸上受过伤的部分遮好，如此一看，不说比之前秀气多少，但一张脸着实干净了。 魏琳琅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伤疤的地方，眼瞳里漫着一丝微微的讶异。 魏琳環也有些惊讶，“郡主手上的脂粉膏，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李悠然卖关子道：“不过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但到底还是这脂粉不错。” 这个能代替遮瑕的脂粉膏，是李悠然从韩江雪那一堆货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 比一般的脂粉膏都服帖，而且干了之后几乎就与皮肤融合在一起，也不会轻易蹭掉。 只不过大梁这边没有会用的人，这盒脂粉膏买回去之后涂满全脸，只觉得像蒙了一层猪油，是以韩江雪这东西卖的并不算好。 不过李悠然却觉得，拿来做遮瑕正好。 上完底妆之后，李悠然便开始为魏琳琅描眉。 大梁女子描眉多偏平眉，可魏琳琅脸偏短，粗平眉一压反而显得整个人的脸都厚重了。 李悠然拿笔沾着眉黛，细细勾出眉峰，画一个上挑的眉形。而后，又为魏琳琅画了眼影，将眼角的眼线勾长，选了一个好看的口脂颜色。 最后到了修容。 李悠然简直感叹魏琳琅的骨相！ 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技巧加持，只需要顺着她原本的骨相，稍作修饰，而后整张脸的轮廓感立体感便油然而出。 李悠然替魏琳画完，退后两步左右观摩，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惊艳。 人都道，美人在骨不在皮。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一番妆容下来，魏琳琅整个人气色焕然一新，说是雪肤花貌都不为过。 之前脸上所有的短处都被遮盖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天生骨相好所带来的优越轮廓，一眼望去，竟觉得有几分西域女儿的样子。 大梁女子脸部线条多平摊，就连李悠然自己的脸也是一样，皮相姣好，但是从侧面看，骨相却不行了。 魏琳琅的脸倒是难得一见。 众人看着李悠然为魏琳琅画完妆容，纷纷上前观望。 魏琳環望着自己妹妹的那张脸，面容上的神色顿时十分复杂，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悠然转头对着魏琳環笑道：“琳琅妹妹倒是个美人坯子。” 魏琳環牵强笑了一声，“琳琅的母亲是西域来的，她自小样貌便与姊妹们有些不同，从前倒没瞧出来……” 李悠然心下了然，她就说魏琳琅这脸骨相怎么这样好，原来是娘胎里给的。 其他小姐们瞧着魏琳琅那张脸，心下都按捺不住，一双双眼睛望着李悠然，也想让她给自己换个妆容。 李悠然想着趁热打铁，遂又随便选了一位，帮她画了个妆容。 满座皆惊，众人只觉得今日来燕王府朝贺，倒真真是捡到宝了。 李悠然笑眯眯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巧法子，好东西配上些小技巧，诸位在家一样也能画得这般好看。”这话说完，就才到了正题。李悠然将原本写好的韩江雪的名帖一一送出去，道，“若是各位觉得这东西用上脸实在不错，不如去找这位先生买，一应的地址都在上面，只是有一件事，还得求各位帮一个人情。” 后来试妆的那位小姐急急道：“郡主这样好的东西，也肯分给咱们知道，别说是一个人情，就是一百个，那也没什么。” 李悠然含笑道：“还请各位去的时候，顺口提一嘴，是燕王府馥兰郡主荐来的便好。” “咱们还只当是什么？”座下小姐们笑了，“这样简单的人情，便是郡主不说，我们心里也是清楚的。” “那便多谢各位妹妹。”李悠然掐算着前厅里宴客的时辰差不多快要到了，于是起身道，“前头的人怕是要等急了，咱们还是先入席吧。” 座下众人纷纷应声。 李悠然没急着走，而是先让红棠冰棠二人带着小丫鬟吧各位小姐们请去前厅，自己则在后厅预备着给韩江雪写一封书信寄过去，好叫他今日做好准备，别她人给带到了，他那儿东西反而没有。 她刚提笔写了两个字，却发现砚台里快要没墨了，遂扬声吩咐道：“来人，研墨。” 可是半天，才听见从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悠然放下笔，抬头正想训斥几句，却在见到来人的刹那收住了。 来人是折返回来的魏琳琅。 她站在屏风旁，一双眼睛望着李悠然的方向。 “琳琅妹妹？”李悠然起身，一笑道，“不是叫人招呼你先去前厅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魏琳琅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李悠然的案前，良久才有些犹豫地说道：“琳琅斗胆……想求馥兰郡主一件事。” 李悠然微微愣住：“不知有什么可以帮琳琅妹妹的？” 魏琳琅的睫羽轻轻的搭落下来，覆盖住眼瞳当中的神色，良久，李悠然才听到她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琳琅用不上郡主说的那些好东西，只求郡主能不能教一教琳琅，如何将脸上那些瑕疵盖掉？不瞒郡主……琳琅想要考入女官，可琳琅的这张脸实在……” 李悠然明白了魏琳琅的意思。 大梁女子可以通过考试选拔进入宫廷担任女官，有才学者任职。 可话是如此说，到底进宫侍奉，还得有一张过得去的皮相。 若是拿着魏琳琅妆前对的模样，定然是会被刷下来的，可是妆后那便不一定了。 李悠然想起这几次见她时，她怯懦跟在主母嫡姐身后的样子。 庶出的女儿在家难做，一切的婚配都要听从父母的安排，若是入宫考取女官，说不定到还能为自己争一争前程。 李悠然有些不忍。 韩江雪那些东西虽然贵，可对她来说倒还不算什么。 但对魏琳琅来说，恐怕就不一样了。 魏琳琅见李悠然久久不曾说话，只觉得恐怕是不会答应，只低头惨淡一笑，道：“今日是琳琅冒昧，还请郡主宽恕。” 李悠然连忙上前拉住她。 魏琳琅惶惶抬头，却只见李悠然笑着道：“谁说我不给了。” 魏琳琅的眼睛里先是浮现出不可置信，随后才道：“郡主？” 李悠然笑道：“若是琳琅妹妹真能考上女官，得偿所愿，我为什么不帮？” 魏琳琅垂下眼帘：“如今大梁入宫，莫不是凭着容色。琳琅读书读得再好，也只能被姐妹嘲讽无用功……今日见郡主能帮琳琅画得这样好看，琳琅这才生出了这个心思，想着斗胆上来一问……” 李悠然笑道：“若当真能助琳琅妹妹一臂之力，我也高兴。那些东西若是妹妹喜欢，便先拿去用，有空了，我便发帖子请妹妹来燕王府小坐。” 魏琳琅感激道：“多谢郡主娘娘！” “前头宴会怕是要开始了，我与妹妹一同过去。”李悠然起身，遂与魏琳琅一路说笑着往前厅走去。 前头宴会已经开始，男席在东院，女席则在老燕王妃处。 正当一派和乐融融时，酒过三巡，一个丫鬟突然从外头闯了进来，慌不择路地扑倒在大厅里，冲着老燕王妃与李悠然狠狠磕头。 老燕王妃正与李悠然等姊妹说话，眼见这么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来，厉声呵斥道：“好没规矩！” 李悠然也皱了眉，正想说话，却见那丫鬟慌慌张张道：“王爷请郡主娘娘赶快梳妆，随王爷一同进宫！车马已经备好了，就在外头。” 李悠然的眉头蹙紧，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出了什么事？有话好好说清楚。” 丫鬟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回郡主娘娘，皇上用了宁王上贡的瓜果野食之后中毒，现在宁王已经被拿下了，宁王一口咬定说这庄子与郡主娘娘也有关系，道郡主娘娘是因为拿不回庄子，便有意陷害，现在皇后娘娘传话，先拿下来宁王，又着人叫咱们王爷与您进宫……说是要审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叁拾叁】 李悠然身形一晃，瞳孔骤然一缩。 冰棠在她身后，眼疾手快，惶惶上去扶住了她的背：“郡主！” 李悠然勉强撑着冰棠的手才不至于摔倒。 之前一段时间里经历过的事情，历历在目从脑海当中划过。 先是从顾云庭强占她嫁妆，到萧皇后突然暗示她不要再插手顾云庭的任何事，再到顾云庭上贡野食瓜果颇得康靖帝圣心。 之后，是康靖帝偏袒顾云庭，帝后贵妃等一众突然身体不适，到现在康靖帝食用庄子上上贡的瓜果中毒、顾云庭反咬她一口…… 所有的事情一连贯起来作想，李悠然突然有一种莫大的恐慌。 顾云庭现在已经被人拖下水了，而顾云庭还想拖她下水。 这消息像是一把利刀，顷刻之间将老燕王妃堂中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戛然斩断。 康靖帝中毒一事绝不可能如此简单，上贡瓜果野食的人手繁多，只怕之后纠察起来，要牵连出的人犹如过江之鲫，谁也不能料到，这祸事说不准就降在了自己头上。 一时，堂下的女眷们纷纷慌了手脚。 老燕王妃在听闻消息的刹那，手里的酒杯摔了下去。 侍女扶着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悠然……什么叫宁王一口咬定是你陷害？” 顾云庭克扣她嫁妆的事情，李悠然不想再让老燕王妃担心，一开始便与李逢君还有身边伺候的人串通好了，想等事情解决了再与她老人家知会，不叫老燕王妃担心。 此刻这件事情突然之间被扒了出来，打破了李悠然之前做好的一切计划。 李悠然的脸色惨白，但还是勉强朝着老燕王妃露出一个宽慰安心的笑容：“母妃不必担忧，在王府中好好招待各位夫人小姐，女儿随兄长去去就来。” 老燕王妃脸色铁青：“不行，我得进宫见皇后娘娘！” “红棠，你留下照拂我母妃。”李悠然当机立断摇头，“如今宁王毒害皇上一事暂且没有判定，宁王也不过是空口无凭地揪着女儿不放，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问心无愧，若是母妃此时着急入宫，反而叫人觉得欲盖弥彰。” 身边魏琳環也赶紧上去劝说道：“娘娘，郡主的话说的很是。郡主没有做过的事情，便是没有做过，您若是贸然跟随入宫，旁人只会当燕王府心虚，如此便真像是郡主做过什么似的。” 老燕王妃默然了，片刻，她上前执了李悠然的手，垂眸不忍道：“那……那你万事当心，有什么话千万要说清楚，别叫人拿了把柄。” 李悠然回握老燕王妃的手，翩然一笑：“女儿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何况还有哥哥随我一同入宫，母妃不必担忧。” 李悠然将老燕王妃安顿好之后，才转身往前院走。 李逢君早已经将客遣散，备了车马在门口等她。 一见李悠然等人过来，连忙上前，垂眸柔声道：“可还好？” 李悠然稍稍镇定下来，微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今日是老天爷要亡他顾晏，他不过就是垂死挣扎而已，奈何不了我的，哥哥放心。” 李逢君心里原本还担忧李悠然会不会方寸大乱，但见着她此刻笑意还算从容，胸腔里一颗悬着的心便也稍安了一些。 他点点头，垂眸温柔道：“今日有哥哥在，再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李悠然报之以一个感激的笑容，遂上车，同李逢君前往大梁宫之中。 到梁宫宫门之前的时候，天色便已经灰暗了下来。 李悠然从燕王府马车上走下来，有丝丝微凉的秋雨飘在脸上。 她抬眸望了一眼梁宫上空盘旋着的乌泱浓云。 那云团结在一起，滚动翻腾，像是十八层炼狱里沸动的滚滚岩浆，又像是一只能吞噬人血肉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呜咽咆哮。 沿着往日熟悉的宫道走，一路上，两旁而过的尽数是铁甲冷胄的御林军。 每张面孔上都是严阵以待的肃穆冰凉。 李逢君走在李悠然身前半步，低声淡淡问着为他们二人引路的小内侍：“不知陛下现在如何了？” 内侍说话的声音里充斥着刻板冷漠：“陛下如今尚未苏醒，晋王殿下等已经入宫侍疾。” 李逢君收了声，眼帘淡淡垂下，瞳孔里弥漫着阴郁晦暗。 随后，他有回头，望着身后的李悠然，浅浅一笑。 李悠然对上他的目光，望见李逢君笑意温柔，一时有些怔住。片刻，却又觉得心里好似宽慰了许多。 其实有时候一想，当真觉得自己的日子倒还算过得不错。 有亲娘疼，又有一个不论什么事都会护着自己的兄长在。 这么一想，便觉得有再大的风浪，都还能撑得下去。 康靖帝是在魏贵妃的凤翔宫当中用膳时昏却的，此刻也安置在凤翔宫之内医治。 萧皇后听闻消息之后，便紧跟着摆驾凤翔宫，先是扣押了魏贵妃以及凤翔宫与一干经手过食材的宫人，再来便是召集了其兄长萧丞相等人，在康靖帝的勤政殿里着手调查此事。 四位亲王急急便准备着入宫。 只是宁王顾云庭在刚预备出府之时，便被自己名义上的舅父萧丞相给派人扣下了。 萧皇后在后宫大清查，直接翻出了御膳房当中今日呈给康靖帝食用的那些瓜果野食，顺藤摸瓜，便落实了宁王的罪名。 可却没料到，扣押顾云庭上来的时候，顾云庭反而咬着燕王府不放，又将二人之前的龃龉和盘托出。 走进凤翔宫之前，李逢君靠近了李悠然，低声耳语道：“如今凤翔宫当中局势瞬息万变，皇上昏迷不醒，皇后与萧丞相兄妹把持前朝后宫，在皇上醒来之前，一切行事些须小心谨慎。” 李悠然凝重点头，随后，踏进了凤翔宫中。 刚至凤翔宫宫中前庭，便见一众内侍拖着大大小小的宫人出去。 “皇后娘娘饶命”的哭喊声喧杂。 李悠然抬手按了按内心，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下来。 踏入凤翔宫，便有传话的内侍高声道：“——燕王、馥兰郡主到！” 李逢君并李悠然走进凤翔宫正殿，殿中气氛凝重端肃。 萧皇后坐在凤翔宫的主位之上，冷眼凝视着走进的李家兄妹二人。 李悠然不动声色，暗暗拿余光扫视了一周凤翔宫内景色。 萧皇后压在正殿之上，台下最前跪的是顾云庭，顾云庭身后押着魏贵妃，楚王顾子杭扶着母亲，跪在她身后。晋王顾荣焉则就坐在萧皇后的下首，端着一杯茶，望着堂下情景，嘴角上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唯独，未见赵王顾云庭。 李逢君领着李悠然上前，跪在顾云庭身边，朝萧皇后磕头。 “臣李玦，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李悠然跟在李逢君身后叩首道：“臣女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萧皇后抬眼，盯了一阵李家兄妹二人，才冷道：“起来说话。” “谢皇后娘娘。” 李悠然跟着李逢君起身，而后冷眼望向一旁跪着的顾云庭。 顾云庭恰时也回头，冷然看了一眼李悠然。 萧皇后等李家兄妹二人站定了，才冲着顾云庭淡淡开口道：“既然馥兰郡主来了，宁王，你便将之前的话，再当着馥兰郡主与燕王的面说一遍。” 顾云庭的眸子里闪过阴鸷，他垂眸，冷淡道：“儿臣遵母后话。” 李悠然藏在袖子当中的手，暗暗攥紧了。 “今日父皇中毒，虽然是食用了儿臣庄子上上贡的那些瓜果，可儿臣却觉得冤枉得很。”顾云庭冷道，“儿臣怎会如此愚蠢，若当真有那畜生之心，企图谋害父皇，也不该在自己上贡的那些东西上动手脚。母后秉公，查到儿臣的头上，儿臣无话可说，儿臣一片孝心用在父皇母后身上，反而让一些图谋不轨之人钻了空子，此事是儿臣没有料想清楚，孝心反而害了父皇母后。可儿臣信母后，在背后利用儿臣孝心做文章的恶人，同样不会被轻饶。” 李悠然心中冷笑，颠倒黑白，狡猾诡辩，顾云庭倒真是一把好手。 顾云庭继续道：“可今日一事，倒叫儿臣回想起之前与馥兰郡主之间的龃龉。前些时候，儿臣与馥兰郡主和离之时未曾商量好手下庄子的事情如何安置。这些年，馥兰郡主手下的那些庄子一直都是儿臣投钱费心费力地维持经营，是以与馥兰郡主和离之后，这些手底下庄子上的人便纷纷跟在儿臣的手里。却不想，馥兰郡主和离之后，一心想把这些庄子夺回去。儿臣本想与馥兰郡主好生商量，可是没想到馥兰郡主却因此心生不快，一开始还揪着儿臣不放，可后来却直接收了声。儿臣一开始还不明白其中缘故，只当是馥兰郡主想清楚了，可今日父皇骤然中毒，此事蹊跷十分，儿臣回想这馥兰郡主前后作为大相径庭，这才觉得细思极恐。” 李悠然真是佩服顾云庭的联想能力。 此刻若不是满堂众人在，她非得一脚把这个渣贱踹飞了不可。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无耻混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叁拾肆】 忍着。忍着。 听这个混蛋先把话说完。 李悠然在心默念道。 顾沉舟的话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垂眸继续道：“馥兰郡主所作所为，儿臣实在觉得蹊跷。何故明明眼红那些庄子到如斯境地，转头却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且在父皇中毒之前，儿臣手下的人还瞧见一件事，与馥兰郡主脱不了干系。” 萧皇后默了半晌，眼神浮向阶下的李悠然，淡声道：“你在这里空口无凭地说，如何服众？” 顾云庭的头微微垂下，嘴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儿臣自然不会空口无凭地就给馥兰郡主身上泼脏水，确确实实是有证据。” 李逢君站在李悠然身前，一双瞳眸当中似乎淬了万年冰霜：“宁王殿下若有什么人证物证，倒不如叫上来？” “自然是要叫上来的。”顾云庭微微侧首，眼神错上李逢君的。 顾云庭回身朝着萧皇后又拜了一拜，这才冷声冲着门外道：“叫人进来。” 凤翔宫外一个穿着粗鄙短褐、灰头土脸的男人被御林军压着走进了宫内。 李悠然的眼睛循人一路望去，停在那个被带上殿中的男人的脸上。 这人李悠然并不认识，想来应当是从前庄子上做事的庄稼人。 李悠然忍不住，寒声说：“宁王净拿着您自己手下的人来说事，是把在场诸位都当傻子了么？” 顾云庭冷笑一声：“别急，还有人没进来呢。” 话说当下，又有一个人被拖进了殿中。 李悠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后面进来的那人，一瞬间脸上颜色惨白。 冰棠站在李悠然身后，瞧见来人之时，一双眼睛怔怔睁大了。她不由自主地颤声，“郡主……那不是……” 那日从燕王府派出去，上庄子为李悠然探听消息的家仆。 此刻，这个家仆却被顾云庭带到了凤翔宫当中。 李逢君当下便冷笑出声道：“宁王当真是好厉害，本王前脚才出了燕王府，后脚宁王您的人就能大张旗鼓地把本王王府里的下人给绑进宫来？” 顾云庭面色冰冷：“事关皇上，且事关本王清白，今日出此下策，本王也无能为力。” 晋王顾荣焉在座上看得好生入戏，谈笑风生道：“既然二皇弟兜兜转转带了这一圈人来，可必是要将事情说清楚才好，否则打了自己的脸，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多谢大皇兄费心为我思虑。”顾云庭冷眼看着顾荣焉。 顾荣焉笑道：“那是自然。否则今日谋害父皇母后、陷害魏贵妃之罪一件一件扣下来，二皇弟怕是连宗室的宗亲之位都要保不住。” “晋王，你先住口。”萧皇后冷声打断顾荣焉的话，“宁王，你既把人带来了，便将你所知的事情一一说清。” 顾云庭叩首下去，道：“儿臣遵母后旨意。”他跪直身子沉声说道，“就在父皇中毒一事之前，儿臣手底下庄子上的人曾经来报，说瞧见燕王府馥兰郡主身边侍候的一个家丁时常悄悄过来，儿臣当时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是奈何彼时实在无力抽身，遂只随口问了问便作罢，没有深究，可今日骤然父皇中毒一事发作，儿臣便顿时惊醒，心知怕是有人利用了儿臣的孝心来做文章，遂赶紧叫人去拿了当时来庄子上的仆人。不想人刚刚派出去，事情便真如儿臣预想当中的一样发生了。”他扭头，冷声朝着那庄子上的下人说道，“当时你如何看到的？在皇后娘娘面前，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庄稼人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忙不迭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冲着萧皇后磕头说道：“……贱民不敢欺瞒皇后娘娘。馥兰郡主虽是贱民的旧主，可今日事关圣上安危，草民不敢不敢不如实说出。圣上中毒事发之前，馥兰郡主处确实有异，贱民别的不敢说，可确实亲眼所见当时馥兰郡主身边的福来时常在庄子附近晃悠。贱民替王爷管着庄子，一向是不敢不尽心的，遂上报了宁王殿下，却没想到今日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 李悠然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庄稼人说完。 李逢君冷声一笑，道：“宁王殿下怕不是忘了？当初家妹自关北千里迢迢嫁入永安宁王府之时，心疼自小在关北照拂自己的佣人，便只挑了两个贴身的大丫鬟跟在身边伺候。之后三年当中才跟在家妹身边的，出身莫不是出自宁王府邸当中。如今宁王用自家府上的人来指认从前自家门下的人，不觉得可笑么？若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宁王暗地当中与这些奴才沆瀣一气，也未尝不可能。” 顾云庭当即便冷笑出声：“那依照燕王话中的意思，那今日魏贵妃娘娘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何况，本王为何偏生就要赖在你燕王府的身上？若按利益算，本王今日何苦还要派人去燕王府将馥兰郡主身边伺候的下人弄进宫中，本王为何不直接在今日踏进凤翔宫之时，便一口咬定此事是与魏贵妃娘娘有关？前些日自阉党凌如意一案里，不知何处还起了本王毒害楚王的浑话。若是本王真起了报复之心，不如就死死咬住魏贵妃与楚王？一份贡品经手的人多如牛毛，真要清算，魏贵妃与楚王也未必就能脱得了干系。” “宁王，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王顾子杭扶着母亲魏贵妃肩膀，当即便浑身带刺地厉声回话道，“明明就是那上贡的野食瓜果出了茬子，你自己不认下罪状便罢，反而又拖了燕王府与本王母妃下水！如今萧丞相领着人在勤政殿之中等着查案的消息，劝你还是先不要信口雌黄的瞎说，免得到时候孽力落回自己头上。” 楚王顾子杭一向是个豁达爽朗的性格，可今日见顾云庭话语当中威逼至此，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之间的虚假情谊，直截了当地便怼了回去。 魏贵妃的脸上神色难看到了顶点，她青紫着一张面孔，愤恨冲着萧皇后磕了两个头，尖锐说道：“宁王话中之意，那便是只要与这些贡品有一丝联系之人，便都有罪状？宁王，您自己现在都还洗不清，拎着这话出来说，难道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面？” 顾云庭冷笑起来：“魏贵妃何必做如此言语？若真是一件一件细查起来，只怕有些人之前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改抖出来了。” 萧皇后的那双眼眸当中弥漫着氤氲的云雾，一折寒光析出。 她盯着阶下燕王府的家丁福来，一字一句道：“你，把话说清楚，凝望可曾是心口胡说？” 福来腿软了，整个人半跪半座，肩膀颓然垮着。 他抖得像个筛子，一张脸雪白，支支吾吾道：“……是，是馥兰郡主叫小人去的。” 李悠然凝视着福来，提高了声音：“福来，你有话好好说清楚，我是叫你去过乡下庄子之处，可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你一定要如实说！” 顾云庭冷笑：“都这个时候了，馥兰郡主还要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威胁一个下人？” 李悠然的手藏在袖中，一点一点攥紧了。 顾云庭此时就是想要她的命，想要拖她下水垫背。 她偏不如他的意！ 李悠然没有理会顾云庭的话，她只紧紧盯着福来：“本郡主问心无愧，你只摸着自己的良心，如实说。” 福来吓得六神无主，哭丧一般，“郡主娘娘，您还是自己认了吧……皇后娘娘面前，小的实在是不敢为您担了！您当时与王爷和离的之时，便对王爷心怀怨恨。之后因为庄子上的事情，您多番又与宁王发生口角，一直到最后实在没理了，才想出还这么一遭报复的事情。可是总算您怨恨宁王疼爱萧夫人，也不应该将怨气发泄在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上！您瞧着皇上偏爱宁王殿下上贡的那些瓜果，便要利用宁王殿下一片孝心、陷害宁王殿下毒害君父，毒害皇后娘娘……小的实在不敢再为您卖命了……今日小的就在这凤翔宫当中认罪……” 福来的这话说完，便惶惶起身。 李悠然脸色惨白，怔怔瞧着他紧闭着嘴，而后满口是血地倒在凤翔宫当中。 晋王最先反应过来，拍桌而起厉声道：“快着太医上来！他要咬舌自尽！” 可是没等太医上至凤翔宫当中，福来已经没了气。 李悠然站在大殿上，瞧着那一滩猩红的血，怔怔发愣，只觉得脑袋里一片轰鸣炸响。 顾云庭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将头叩在萧皇后的座下，沉静道：“从馥兰郡主突然闭口不言，儿臣便知道其中有蹊跷。当初馥兰郡主与臣和离，跟着走了的都是在她身边费心费力伺候多年，深得郡主心意的人。今日这家丁在殿中宁愿咬舌自尽，指认旧主，儿臣心中便还算有一丝安慰。须知苍天有眼，终不会让清白之人……” “二皇兄也配说这话？” 顾云庭的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拦腰斩断。 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禁都循声而去。 但见顾沉舟从殿外走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李悠然听见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大气不敢出。 时间好似静止，一切旁的杂音都好像全然再无。 李悠然看清楚了顾沉舟身边一同走进来的那个人，瞳孔骤然紧缩。 ——萧宛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叁拾伍】 自康靖帝中毒昏迷之后，一干亲王纷纷入宫侍疾，却未有赵王顾沉舟不见踪影。 而此刻，顾沉舟的突然出现，无疑是在凤翔宫压抑的气氛上，再添了凝重的一笔。 该来的人来了，可是不该来的人，此刻也出现在这里。 顾云庭原本笑意盈然的脸，在望见随顾沉舟一道进入殿中的萧宛然后，很快的僵住了。 他嘴角上原本势在必得的笑意，一点点土崩瓦解，只一双瞳孔阴狠地盯着顾沉舟的脸。 萧皇后的目光轻描淡写的从顾云庭身上转到后来的顾沉舟：“赵王，皇上中毒，宫中派了内侍各王府通传，怎么来得这样晚？本宫只当你是不预备着过来了。” 顾沉舟从容走上来，越过李悠然的身侧，立定在萧皇后座下，拱手道：“儿臣奉父皇之命，追查之前由宁王府入宫的一批贡品，今日终于得以水落石出，是以现在才带着证人入宫。”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只觉惊雷作炸。 萧皇后皱了眉：“奉旨？你奉了什么旨？本宫如何不知皇上何时有下这样的旨意。” 顾沉舟微微垂首，淡声道：“此事关乎宗室安宁，乃是口谕密旨。” “宗室安宁？”晋王顾荣焉率先冷笑起来，“有什么密旨？父皇竟然要让你去做？” 顾荣焉此言当中颇含讥讽。 人人都知道，赵王顾沉舟在康靖帝眼中素来不得恩宠，十八岁时更是被弃之如敝履一般放到卞国成为质子，如今关乎宗室安宁的事情倒是要叫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庶出皇子经手了？ 顾荣焉话中讥诮落在顾沉舟的耳朵里，没有泛起任何的波澜。 顾沉舟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始终只沉淀着寒潭秋水一般的沉静从容，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物，能在他的眼底吹拂起一丝涟漪微波。 “既然是密旨，那便是只有臣弟方便来做的事情。”顾沉舟道。 萧皇后在听闻这一席话之后，眼底里闪烁出一丝晦明不定的微芒。 “有什么话，现下便说吧。”萧皇后冷道。 顾沉舟回眸，轻轻带过了一眼李悠然的面容，随即才对着萧皇后轻轻拱手施以一礼道：“今日凤翔宫一案，牵扯人数众多，各方各执一词，可说了这么多，却也说不明白。儿臣今日，只带了一个人过来，只需要此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今日凤翔宫一案便可以迎刃而解。” 萧皇后望着顾沉舟，面目沉肃：“带来的人呢？” 顾沉舟拱手：“便是宁王府如夫人萧氏。” 李悠然顿时懵了，没有想到今日凤翔宫一案里还能杀出这么一记回马枪。 顾云庭搬出了她身边侍奉的家丁，而顾沉舟竟然能直接将顾云庭的宠妾从宁王府挖出来。 顾云庭脸色铁青，捏紧了双拳，抬眸恨恨锁着顾沉舟的脸：“大胆！本王的妾室，也是你想动就能够动的？私自出入本王王府，有私自接触本王妾室，赵王你又该当何罪？” 顾沉舟面容沉静冷清，不动如山道：“原来二皇兄也知道私自出入王府该当论罪？此前臣弟在殿外听着二皇兄一派言之凿凿，还以为二皇兄忘了这遭了。” 顾云庭纵使是满腹的话，此刻却也不得不憋回去。 他一张脸上，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愤愤不平却又难以出一言把顾沉舟的话顶撞回去。 毕竟，私自派人闯燕王府，带走燕王府家丁入宫佐证这件事，是他自己先错在先。 现在顾沉舟如法炮制，私下带了萧宛然进宫。 顾云庭疼爱萧宛然，贸然见她被扯入此事，又兼之前自己在萧皇后面前的一堆说辞几近前功尽弃，是以一时急火攻心，贸然指责出口。 奈何，一不小心打得却是自己的脸。 顾沉舟显然有备而来，说完上面那话，便冷道：“臣弟的罪状，等父皇醒来之后，父皇自会定夺，但二皇兄所犯忤逆不孝之罪，也必定不可轻饶。” 此话犹如当堂惊木一拍。 顾荣焉最先反应过来，这是要拿顾云庭的错处，立马换了一张眉开眼笑的脸对着顾沉舟道：“四弟，有话直说，一定要细细解释清楚。你二皇兄可是父皇亲封的亲王，母后唯一的养子，萧丞相的外甥，万不能冤枉了。” 顾沉舟转身，面容平静望着身边的李悠然道：“若真说冤枉，现在凤翔宫之内，谁又能比馥兰郡主更冤枉？” 那双清冷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李悠然陡然觉得心头一跳。 多少次了，又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帮了自己？ 李逢君悄然往前一步，挡在李悠然身前，垂眸微笑道：“赵王还是赶进将话说清楚，免得家妹再遭误会。” 顾沉舟的眼转眸对着顾云庭冷冷一扫，“二皇兄今日有空再母后面前颠倒黑白，倒不如趁着还有机会，速速伏法认罪。” 顾云庭笑得几乎咬牙切齿：“本王有何罪要认？如今父皇尚未苏醒，谁知道四弟手中拿着的所谓密诏是真是假？若是父皇今日……” “顾晏你大胆！” 萧皇后怫然大怒，挥手扫下身边茶几上一排茶盏。 瓷片尖锐的碎裂声在凤翔宫的大殿之内震响，让人心惊肉跳。 萧皇后指着顾沉舟的鼻子，凌厉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天神庇佑，岂得你在这里满口荒谬诅咒！” 顾沉舟抢先一步，拱手道：“母后息怒，就算母后要发作二哥，也请等儿臣将今日凤翔宫来龙去脉说明。” 萧皇后愤愤，眼神冰冷地瞪了一眼顾云庭，随后才捂着胸口，由侍女搀扶着重新坐回主位上，神色恹恹道：“说！” 李悠然看到这里，却突然觉得，事情里好似多了一份别的意味。 今日顾沉舟与萧皇后，倒像是一唱一和一般。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顾云庭的背影上，回想起那日萧皇后与她说的话。 骤然，她清醒过来。 ——今日种种，只怕是一众人给顾云庭下的套。 将一切事情联系回想，从萧皇后与康靖帝偏袒顾云庭，萧皇后阻止她插手争抢，到皇后贵妃两宫争夺五皇子抚养权，到后宫一干贵人们同时身体不适，再到今日东窗事发。 李悠然的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惧。 《宠妾之路》原文里的剧情，已经发生了莫大而不可逆转的巨变。 从她和离开始，一切事情都像是蝴蝶效应一般，由一阵小小的微风，逐渐掀起一道暴风骤雨。 今时、今日，凤翔宫之内的种种一切，只怕都是预备打压顾云庭所做的一场戏！ 康靖帝唯独宠爱晋王，因此暗中格外打压顾云庭等其余庶子。 可奈何顾云庭成为皇后养子，身后立了丞相府萧氏一族；顾子杭为魏贵妃所出，身后站着母家鄱阳侯府。 康靖帝是想传位给晋王的。 可除了无所依靠、无所根基、早年便被送出卞国成为质子的赵王顾沉舟，与年幼无知的五皇子顾绵尚且不需要康靖帝有所警惕之外，剩下的这两个儿子，几乎就是他的肉中刺。 从前想要拔除任何一根，都是不容易的。 可是今时不同了。 随着顾云庭逐渐不再满足于成为萧氏的傀儡，萧皇后逐渐失去对顾云庭的掌控力，萧家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养得不是一条忠犬，而是会反口咬伤主人的深山虎。 而只有及时止损，适时将萧氏倾注出去的力量从顾云庭身上抽回，才不至于酿成以后放虎归山的苦果。 所以，萧皇后要杀他。 所以，康靖帝与萧皇后暗中便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顾云庭不会不知道自己如今被萧氏弃如敝履的结果，所以他想趁着最后的机会，把燕王府重新拉进水里，搏一搏，看看还是否能争回一线生机。 直到此时，李悠然才算是对萧皇后当时说的那席话大彻大悟——她今日错就错在，没有听从萧皇后的话，彻底放手庄子上的事情，才给了顾云庭可乘之机。 而现在，要彻底击垮顾云庭，只要放下最后一记重锤即可了。 李悠然的目光，缓缓移到萧宛然那张低眉顺眼，一派温柔的脸上。 彼时，一直站在顾沉舟身后的萧宛然，才袅娜走出。 她跪下去，冲着萧皇后磕了一个头，垂眸道：“今日贱妾而来，不为别的，只是为指认宁王所犯滔天大罪，还馥兰郡主一个清白。” 今日的萧宛然，与从从前那个总是唯唯诺诺，一脸楚楚可怜，除了说都是自己的错的那个萧宛然一点也不同。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清清楚楚，不发抖也不虚浮，而是沉静从容地叙述者。 顾云庭的脸上蜕得一丝血色也无，整个人的神色仿若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他面如死灰地跪在那里，眼神木然而呆滞。 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话。 今日他能想到抓了燕王府的人来指出李悠然，却没能想到也会有他最亲近、最信任、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对待的人来指出他。 萧宛然垂眸，面色清冷地跪在萧皇后面前，一字一句地开始说。 字字句句，无不是利刃，尽数插在顾云庭的心口上。 萧宛然的目光如一滩死水：“……贱妾就从，宁王如何设计馥兰郡主、谋害皇上，意欲一箭双雕之事说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叁拾陆】 “妾虽低微，然而有幸得宁王宠爱，是以宁王闲暇时，也曾不经意与贱妾说起过一些往事。今日贱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必遭天谴。”萧宛然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当初馥兰郡主与宁王和离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外人都只道当初宁王府中夫妇和谐，但实则，宁王与馥兰郡主早有龃龉。从馥兰郡主还为宁王妃之时，便颇不得宁王喜欢。燕王府威震关北，烈烈一族，馥兰郡主又是燕王府唯一的郡主，宁王痛恨馥兰郡主时时以母家威胁，便对馥兰郡主及燕王府心怀不忿久矣。” “贱妾的出现，只是一个契机。宁王殿下曾经对贱妾说过，就算是没有贱妾这个人出现，他早晚也会有一天废了馥兰郡主这位正妃。”萧宛然继续道。 顾云庭的拳头攥紧着，一条条清晰的青筋纹路浮现上来，他压着声音，声音里含着愤恨、失望：“这话本王何曾对你说过？” 萧宛然泪眼惶惶：“贱妾在王府侍奉王爷，王爷人前人后，酒醉酒醒的时候，贱妾无一不跟在您身边服侍，这些话究竟如何说的，王爷敢忘记，妾不敢。……妾听着王爷那些有悖人伦的大逆不道之言，终日难安。” 萧皇后的面容上神色冷冽如刀，“萧氏，你把话说完。” 萧宛然对着萧皇后磕了一个头，言辞凿凿：“宁王与馥兰郡主三载夫妻，可心里的怨恨却结的深重……若当真要说宁王殿下的歹心，便要从那一日和离时说起。勤政殿下，皇上亲口允准了宁王与馥兰郡主的和离之事，可同时也削了宁王的爵位俸禄。而同时，小燕王为馥兰郡主兄长，不忍胞妹受气，更是一时间将曾经赠与宁王的那些好处统统收了回来，一时之间，宁王府的窘迫，各位很难知晓……宁王殿下实在忍不下这口气，那日王府当中清点库房之时，宁王偶然见得下人正在盘查要退还给馥兰郡主的嫁妆，于是便心生一计……” 萧皇后迟疑：“嫁妆？” “正是馥兰郡主的嫁妆一事。”萧宛然道，“当初和离之前，妾便知道馥兰郡主曾与宁王殿下立下条子，说是和离之后，要宁王退还馥兰郡主的一干嫁妆，当时宁王殿下允准了，可就在和离之后，宁王殿下便突然反悔，要扣下馥兰郡主带来的乡下庄子。” 顾荣焉恍然大笑，满眼讥讽地看着跪在堂下脸色阴晴不定的顾云庭，啧声说道：“瞧不出来啊。满大梁天下三岁的黄口小儿都能说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二皇弟倒是不明白？当初父皇降你为郡王之爵，扣了俸禄，但也宁王府也不至于到了要占馥兰郡主一个女人家东西的地步？” 顾子杭一向秉持君子德行，可顾云庭对魏贵妃出言不逊在先，此刻亦觉无需再留情面，也冷笑一声道：“二皇兄这又是何必呢？若是那时候家道艰难，不妨说与臣弟一听。楚王府虽然不富裕，倒也没有落魄到要用女人的东西换饭吃的境界。” 在场众人纷纷倒戈，一事顾云庭竟如同千夫所指一般。他强撑着背脊挺直跪在那里，肩膀上只觉得负重了千斤巨石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李悠然冷冷看着他脸上精彩纷呈的颜色，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当初他当着自己盛气凌人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今日群嘲的景象？ 萧宛然的声音徐徐而来：“宁王殿下此举，其实并非是为着想强占馥兰郡主的嫁妆……只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好似有些害怕，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宁王与馥兰郡主夫妻三载……自然知道馥兰郡主从不吃亏的性格，若是他对已经说好的事情出尔反尔，馥兰郡主势必盛怒，然后与他争抢到底……所以，就算强占嫁妆这事看起来荒谬无比，宁王也做了……为的就是，让馥兰郡主大张旗鼓地来和自己争抢。” 李悠然顿时犹如大梦初醒，她上前一步，拽着萧宛然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扳过来。 “你是什么意思？”李悠然怔怔盯着萧宛然的眼睛。 萧宛然双眼通红，一脸苍白，她开口哑然道：“难道郡主还不明白吗？宁王殿下并不是个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动手的人，当初他骤然与您争抢庄子，您难道就没有一刻怀疑过么？事出反常必有妖，为什么就偏生在那个节骨眼上，他咬着庄子不放？宁王殿下，是算准了您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手里的东西，算准了您就算是争个头破血流，也一定要将自己的东西拿回去……所以，他一直都在激您，您真的灭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么？” 李悠然恍然苦笑一声。 这话倒真是提醒了她。 当初与顾云庭和离之时，自己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自己该得的东西挣回来，却从来不去想顾云庭为什么人设崩塌得这么快。 原来，不是顾云庭人设崩塌，而是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去细想他的所作所为。 萧宛然回身，拜在萧皇后阶下，“……从馥兰郡主开始争抢庄子的时候，便已经掉入了宁王所设陷阱当中。宁王对馥兰郡主不满，对偏袒燕王府的皇上更加不满。于是便借着此计，以身涉险，往上贡给宫里的贡品投毒，等着宫中追查到宁王府的头上。再反咬一口，将馥兰郡主与他争抢庄子的事情放到明面上来，如此一来，馥兰郡主的嫌疑便落实了……还有今日，指认馥兰郡主的福来……”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宁王早先便已经收买好了……那福来立的字据，如今还在宁王府，只要派人彻查，便能够调查清楚。福来不会写字，是压了手指印的，皇后娘娘若是要查，便着人比对指印便好。贱妾今日所说，句句属实……” “——贱人！！” 堂下骤然一阵惊呼。 李悠然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李逢君挡在李悠然身前，皱了皱眉；顾沉舟等人也俱是神色冷凝。 萧皇后手拍在主位扶手之上，豁然起身，横眉冷眼厉声呵斥：“宁王！你做什么！胆敢在皇上与本宫面前放肆！” 之间顾云庭骤然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当门重重踹在萧宛然的心窝子上。 萧宛然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跌，捂着心头，眉头深锁，半天，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顾云庭的脸色铁青而冰冷，仿若修罗。 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业火。 他那么相信的女人，为之宁可不顾一切的女人，今天，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对人向来逢场作戏，三分真情七分假，为了这个女人，他甚至连自己忍耐了多年的燕王府都能弃之如敝履…… 而现在，这个贱人，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顾云庭一言不发地望着萧宛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她。 他这么爱她，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萧宛然捂着心口，满嘴是血地往萧皇后的宝座下爬。 顾云庭已经疯魔了，一双眼睛血红。 他冷冷看着萧宛然，又突然看到凤翔宫之内所放着的一把去凶避灾的宝剑，脚下步子一动。 李悠然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快拉住他！” 可顾云庭动作更快，还尚未等李悠然的嘴里的话尽数说完，便闪身上去，铮然一声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寒光凛冽。 那一寸剑上，倒影着顾云庭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 萧皇后厉声：“传召御林军！” 可是已经来不及，顾云庭闪身而上，手中刀剑一挥，直直冲着在血污当中匍匐的萧宛然身上砍去。 李悠然在一刹那狠狠闭上了眼睛，然而却没有听见意料当中的惊叫。 李悠然睁开眼，愣住了。 顾子杭不知何时站在萧宛然身边，抬手，生生接住了顾云庭的那一剑。 萧宛然犹如劫后余生，喘着大气，额头上冷汗浸湿。 她的瞳孔放大着，死死盯着顾子杭捏住剑身的那一只手。 血从顾子杭的掌心当中汨汨流出，一滴一滴，全撒在了萧宛然的脸上。 顾云庭仿若疯了一样，笑道：“早知你对这贱人有情谊，今日还肯空手接刀留她性命？只是你不知，恐怕这贱人活着便是个祸害！今日害本王，明日又会害何人？” 顾子杭没说话，只是回眸，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宛然，冷声道：“父皇还在后殿，母后也就在跟前，二皇兄你难道是想在父皇母后眼前犯杀戒吗？” 萧皇后厉声道：“宁王！你再这般放肆，今日便是你真的至于皇上中毒一事无所过错，也免不了责罚！” 顾云庭冷笑一声，“儿臣的话不可信，那这个贱人所说的，便又是句句真言了？”他眸中寒光一闪，“还是有谁想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后，您说，是这么个意思么？” “依朕看，你只怕是罪恶昭彰。” 屏风后，一道老迈虚弱的声音飘忽传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叁拾柒】 众人视线的焦点瞬间都转向声音传来之处。 萧皇后最先回过神来，喜不自胜跪下道：“皇上！您醒了！” 在场众人莫不赶紧跪下，朝着屏风之后，康靖帝走出的方向行礼。 康靖帝由两个小内侍一左一右搀扶着，身影从屏风之后缓缓绕出来。 刚经历一场大难，他面色虚浮得很，没走两步两步路，便要停下来咳嗽两声。 顾云庭捏着手里的剑，愣愣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跪下行礼。 康靖帝实在是醒得巧。 康靖帝往凤翔宫主位台阶上走过去，一面咳嗽，一面冷淡地缓缓说道：“宁王，如今已经疯魔至见了朕都不懂行礼了么？” 顾云庭手里的剑当一声掉进地上的血泊里。 顾云庭像是认命一般，双膝失力跪下，把头沉沉垂下去。 萧宛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往前爬了几步，在地上拖行之时，画出一道浓烈的红色。 “皇上！贱妾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宁王怒火攻心要杀了贱妾性命，还请皇上做主！”萧宛然嘶声，一双眼睛里涌出泪，惊恐万状的喊道。 康靖帝由内侍扶着，缓缓坐上凤翔宫的主位。 他那双眼白颜色已经开始有些变得浑浊的瞳眸，平静地扫视了一眼阶下的众人，才缓缓说道：“罢，先都起身。”这话未完，又补充道，“顾晏除外。” 一声顾晏，让顾云庭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尽数褪去。 不只顾云庭，在场的所有人的神情都浮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惶恐。 康靖帝不称“宁王”，而称“顾晏”。 这就意味着，顾云庭的亲王爵位已经不保，甚至于，连他顾氏皇子出身的身份都难以留存。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李悠然特意留心看了一眼萧皇后脸上的神情。 萧皇后一直都是冷静镇定的，即使康靖帝将削爵的意思暗示了出来，她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李悠然望向前方顾云庭颤抖的肩背，心下了然。 今日要害顾云庭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父皇和嫡母。 谁都救不了他。 甚至于在场的人——顾沉舟、李逢君、顾荣焉、萧宛然等，或者都是帮凶也未可知。 当真应了顾云庭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应康靖帝话，纷纷谢恩起身。 唯独顾云庭一人跪在众人当中，格外的扎眼。 二十多年，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庶出皇子，机关算尽成为萧皇后的养子，从此挂了个嫡出名头，一时一步登天，后娶李氏女，更是风头无人能及。 天下的人只看到顾云庭一朝风光，觉得是上天馈赠，却不知这些馈赠尽数都早已经在暗中表明了价钱。 不是不必归还，而是时辰未到。 康靖帝的眼睛沉静盯着顾云庭的面容，良久，他慢慢开口道：“知道为何独独叫你一人跪在地上么？” “……儿臣不知。”顾云庭垂首，两只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原本手上沾的血一滴滴从拳里流出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因为是朕的错。”康靖帝的声音里隐含了一丝怒意，“是朕，让你在高处待久了，让你忘了从前难过的日子，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今日让你跪在下面与朕说话，就是要让你再尝一尝，处处矮人一等是什么滋味！” 顾云庭的声音当中隐含着憎恨：“……儿臣，从来没有生过不该有的心思。今日之事，尽数是这萧氏空口无凭捏造而出，儿臣不认，也绝不会被人逼着认下！” 康靖帝冷笑了一声：“哦？是吗？”顿了顿，“你放心，今日不会有人逼你认你不该认的。” “父皇究竟是何意？”顾云庭压着声音道。 康靖帝的目光徐徐转向阶下半倒在血泊当中的萧宛然，瞳眸当中寒光一凛，道：“你当真知道，这萧氏是什么来历？” “父皇这是在拿儿臣开玩笑么？”顾云庭笑意森寒，“萧氏出身丞相府家仆，后来其父与阉党有染，被丞相逐出，后参与阉党叛乱，被诛杀。这话还是皇后娘娘亲口在勤政殿上说的，儿臣记得清清楚楚。” “那二皇兄又可曾记得，当年曾有人翻出过一桩阉党旧案伸冤？”一直在旁边沉默不厌的顾沉舟蓦然开口说道。 半跪在血泊当中的萧宛然，垂着首，淡淡笑了两声：“王爷怎么会记得呢？当年王爷年少风光，之于阉党叛乱镇压一事独占功劳，手下门徒所杀的犯人不知道过了多少，又这么会记得贱妾的生父呢？” 顾云庭的的头猛然抬起，望着萧宛然的目光当中透出一丝震惊。 康靖帝沉静道：“你可知道朕为何要你四弟插手今日的事情？” 这话说出来，萧皇后等人的脸色也都变了，站在李悠然身前的李逢君垂眸，轻轻摇了两下头。 李悠然不接，小心拉了拉身前李逢君的衣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宠妾之路》只追了一般，除了最后在小说评论区后面抓了几条长评看、得知了几条基本的结局信息之外，这种发展剧情她压根就不知道。 李逢君回头，轻柔地冲着摆了摆首，将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现在不要说话。 李悠然只得收回了目光，眼望着阶下不远处的萧宛然。 萧宛然的手攥紧着，那一张素日里温柔无害的脸庞上，此刻挂满了憎恶的神色。 那种强烈的恨意席卷上来，让她整个娇弱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康靖帝将目光投向萧宛然，淡声道：“萧氏，你把话与他说清楚吧。” 萧宛然回首向康靖帝叩了一叩，虚声称了一声“是”，这才摇摇欲坠地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往顾云庭的面前迈步而去。 她停在离顾云庭几步之遥的地方，眼神冷漠地耷拉下来，“当年王爷究竟是如何成为皇后娘娘养子的？王爷可还记得？” 顾云庭抬头仰视着萧宛然，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一刻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一直都是单纯善质的。 “……你。”顾云庭哑然道。 萧宛然淡淡笑了一声：“凌如意之前五年当中，阉党曾经广结党羽，霍乱朝纲，一时之间祸害朝野。多亏了当时的宁王殿下，将阉党党羽一网打尽，尽数诛杀，才解此危机。满朝文武只道宁王殿下年少有为，却不知那些党羽当中，光冤死的人便堆满了京郊乱葬岗。贱妾的生父，不过一个乡下庄子上教书的先生，就因为曾经来往过两个宫中阉人，便被宁王手下打入阉党，一句话都不能辩解，便被砍去头颅，死后，贱妾连父亲的全尸都不能收回来。这些事，宁王不愿记得，可是贱妾都替您记得。” 李逢君沉吟道：“当初凌如意前者阉党叛乱之时，臣在关北有所耳闻，听说此案牵扯甚广，死人无数，事发时天下都在对宁王歌功颂德，可一直到一年之后，却又在坊间听闻过对此案的异议。” “正是燕王殿下所言。”萧宛然惨淡一笑道，“世人只知道宁王除去了阉党，殊不知，这不过就是宁王为了争夺萧皇后养子的计策。彼时皇后娘娘原本准备养育襁褓当中的五皇子殿下，便在这个时候，宁王恰时在前朝替皇上解了阉党叛乱，皇后娘娘便顺理成章收养了宁王为养子。王爷，今日贱妾在这凤翔宫中，指着天地发誓，你敢不敢认自己做下的那些脏污事情？敢不敢认下那些乱葬岗上的无辜亡魂！？妾千里而来，明明身有婚约，却要委身做妾，为何？” 李悠然定定望着萧宛然那张脸。 今日，她算是一朝把《宠妾之路》后面的隐藏剧情给补全了。 萧宛然入府，刻意接近顾云庭，原来最初是为了报复？ 萧宛然的眼帘垂下来，眼底是无尽的冷漠：“王爷以贱妾生父的性命，换了皇后娘娘养子的位置，殊不知贱妾与贱妾之母心中如何悲痛？父亲横死，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王爷却当真是好生风光？得了皇后养子的名位，又有了萧丞相这位舅舅，更是机关算尽迎娶了燕王府馥兰郡主为妃。王爷在风光无限的时候，贱妾和贱妾的母亲，只能够每日守着生父的灵位日夜心痛！” 顾云庭的瞳孔骤然紧缩，他颤声道：“所以你来找我……” “所以贱妾来找王爷，只是为了替生父讨一个公道。”萧宛然沉沉闭上眼，眉间深锁，神色痛苦不堪，“自生父死后，母亲一心为生父报仇，一心来到永安，托人关系嫁给了萧丞相府的家仆，想找机会探听阉党旧案的消息。只可惜，这个人竟然投靠了阉党，反而害得我母亲与我不得不又离开费劲千辛万苦到来的永安，颠沛流离……贱妾生母死前一直抓着贱妾的手，一双瞎了的眼睛里流着眼泪，直念着贱妾生母的名字……贱妾的生父，那么温和无害的一个人，连蚂蚁花草也不舍得踩死的一个人，就成了王爷登位的垫脚石……贱妾，怎能不恨！？” 萧宛然重新睁开眼睛，眼里的目光却又已经恢复成了一派柔和之意：“王爷，其实贱妾要做的，已经做到了，即使此生无能亲手为生父求一个死后公道，可是现在看着王爷众叛亲离，妾已经知足了。”萧宛然甜美的笑起来，“您看，为了贱妾，您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了。如今看着您这般落魄得犹如落水狗一样，贱妾心里，真是痛快死了！您须知一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