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修得共枕眠(重生)》 第1章 死于非命 月色氤氲，光晕不可抑制得向外扩散开来。整个视线变得朦胧，最后仿佛“啪”的一下断线，什么也看不见了。 楚汐月回过神来时，正清楚得看到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说是自己许是有些不贴切，她正以一种诡异的视角看着自己身体的血液快速流失。她想要触摸自己的身体却直接穿了过去，她想要大叫喉咙仿佛被异物堵住般无法出声。 不等她理清思绪，就听到她亲手挑选的未来夫婿和杀人凶手说，“婉之，别怕，我定护你周全。” 护？他怎么护？顾婉之刚才杀的可是东岳国公主。楚汐月满腔忿恨，她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王家小侯爷，今日这除夕宴便叫她看了一出暗通款曲的好戏。这顾婉之哪一点比得过她楚汐月的！ “怕是不成了，永宁公主她……她死了啊！” “婉之，你冷静一点，按我说的做。”王小侯爷似乎做了一个重要决定说，“你现在先去水边把血迹洗干净，之后赶快走，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竹林听到了吗！之后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你要做什么？” “听我的话，快走，不能被人发现你来过竹林。” “公……公主怎么办？”顾婉之六神无主，也不知道王景渊是不是想骗她先行离开。 “没时间了，你不要管这么多了，过一会该有人发现永宁不见了，到时候我们都得死。”王景渊拉着顾婉之就往水边走，掏出自己的锦帕为顾婉之洗去手上沾染的血迹，直到他确认了顾婉之双手恢复了白皙才放开她的手，“所幸你衣物没沾染上血迹。” “你不会有事吧？”顾婉之此时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了。 王景渊望着顾婉之的眼睛，手掌扶住她颤抖不已的双肩，“我们还要儿孙绕膝，白首偕老，我怎么敢有事。你快些走罢，我来善后。” 顾婉之这才安心了一些，又瞥了已经了无生气的永宁公主一眼，便急急跑出了竹林。 “公主得罪了。”楚汐月正在想事已至此王景渊他还能有何妙计，就听到他对着自己的尸体低语。随后拔出了插入她胸口的华美匕首，忽地朝自己胸口捅了进去，顷刻间鲜血染红了他整个胸膛，承受了如此痛苦他也仅是闷哼了一声。 楚汐月在一旁被他的行为震慑住了，锥心之痛她刚刚受过，比谁都能明白王景渊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下的这一刺，她瞠目结舌。 王景渊的下一个动作更是惊世骇俗，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将匕首往外拔，不敢让一滴血喷溅出去，楚汐月只觉得时间停滞，看他拔出匕首仿佛经过了一个时辰。 王景渊随即用沾满了自己鲜血的锦帕擦去了匕首上的血珠，运功用力将匕首击飞，只见银光一闪打碎了水面的月光。 楚汐月可不是傻子，做到这种地步她也知道了他是何用意，他居然想用自己的命来护顾婉之周全。她看着用完最后一丝气力倒下去的王景渊，颓了一地月华。 他本不该是这样的。 尤记那年赏功宴，王家少年郎，风华世无双。是了，那天的场景她断不会忘了，那春日的杏花香气好似还缠绕在鼻尖。 皇帝为王小侯爷凯旋设宴，她在皇城里对王景渊的事迹早有耳闻，定国侯的嫡长子，初征沙场便让西岐人铩羽而归，是他们东岳国的少年英雄。 王景渊才弱冠之年，与他对阵的西岐将军却是带兵十几年的西岐之虎。一方面东岳兵强马壮，另一方面则是王景渊军策如神，骁勇善战，使得一手好弓，百步之外取敌旗。 楚汐月打小就和父皇说自己要嫁给东岳的大将军大英雄，王景渊恰好符合了她的愿景，更别说春日宴上她还以极近的距离一睹风采。 赏功宴上，舞伶红衣妖娆，听闻是京城第一戏班从异国挑选的，有中原女子无法匹敌的身段。她素来对歌舞兴趣缺缺，只觉得这衣袂飞舞碍了她看王景渊的眼。 穿过猎猎红衣，见得他好整以暇得酌酒，白玉酒杯贴着他的薄唇，上面是如刀刻般挺拔的鼻梁，眼角眉梢都似乎带着笑意，古铜色的健康皮肤可以看出日常操练的痕迹，黑发绾得一丝不乱又好似有些古板。楚汐月想入非非食不知味，年少的她觉得这或许就是倾慕了。 在她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同时，领舞舞伶突然一个飞身旋舞，向皇帝袭去！舞伶毫无半点犹疑，笔直朝着殿堂正中央将袖剑掷出，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直取皇帝性命。事发突然，直到袖剑脱手的一瞬间才有人反应过来，喊着，“快护驾！” 她没有看清刺客是如何出手的，但她记住了王景渊一个酒杯便打偏了袖剑的方向，一个凌空翻身便将佩剑抵住了舞伶的脖颈，她看得着迷甚至没有发现到袖剑打落在了自己面前，接下来的事情她记得不真切了，只知道他走到她面前跪地请罪，“永宁公主，受惊了。”而她也忘了怎么回应，满脸赧然。 事后云贵妃尚打趣她横冲直撞十数载终于是在那天见到她女孩子的样子了。 只因着这一面，她便求了父皇赐婚。她父皇虽然对她年纪尚轻颇有微词，但在她执拗得再三要求下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自古美人配英雄，公主配将军，这也是一桩美事。 在楚汐月的认知里，她是东岳国当权者最为珍视的掌上明珠，是黎民百姓心目中最颐指气使的公主，王孙贵族对她的姣好容颜亦趋之若鹜，她喜欢了王景渊，便定可以与他鸾凤和鸣。少年英雄，公主垂青，千古佳话。 她的美好梦境就在今天被打碎了。 她的未来夫君与太傅次女顾婉之除夕晚宴在这竹林幽会互诉衷情，若不是她席上瞥到王景渊屏退仆从悄悄跟来，也发现不了这暗度陈仓的戏码。 远看是良辰美景碧人一双，顾婉之杏眸含情，眼波流转，身若无骨倚靠着王景渊。男的挺拔威武，女的温婉柔情，任谁都不想打扰这一方宁静。 可楚汐月眼里可是半点都容不下顾婉之，王景渊可是接了圣旨赐婚的驸马，是她的东西，怎能容许别人染指。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皆是一惊，看到来人是楚汐月，当即行礼，“参见永宁公主。” “太傅府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与当朝驸马竹林私会？”楚汐月矛头直指顾婉之，对王景渊避重就轻。 “臣女不敢，臣女因身体有恙方才离席放风，不想偶遇驸马。”顾婉之眼神飘忽并不敢直视楚汐月。 “哦？那你可是脚步不稳跌入驸马怀中？” “正……正是如此。臣女冒失，望公主深明大义，海量汪涵。” “呵，方才本宫都看见了，你休想砌辞狡辩。分明是你不知廉耻，勾引驸马！” “永宁公主，正如顾小姐所言，臣等并未逾矩。公主切莫毁人清白。” 楚汐月本看到他们浓情蜜意已是气极，现在王景渊还要对顾婉之处处维护，她哪里受过此等屈辱，“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宫偏要让全天下知道她是如何寡廉鲜耻，搔首弄姿觊觎他人所爱。今天此事待我启奏父皇，看这是非曲直如何断定。“ 楚汐月拂袖正要离去，顾婉之扑倒在她脚下，“求永宁公主饶过臣女吧。” “你这是做甚，快些松开！”拉扯间楚汐月竟一脚踹开了顾婉之。 “婉之！”王景渊急忙去扶。 “好呀，叫得这么亲热，王景渊你还心疼起她来了？”楚汐月在整个皇宫里被如珠如宝般对待，没有任何人敢逆了她的意，父皇爱她，皇兄疼她，从出生到现在十四年来她未受过半点委屈，而现在这个她钟情的男人整颗心都系在别的女人身上，对她视若草芥，这口气让她如何咽下。 “今日本宫便让父皇治你们两的罪！”说罢，楚汐月往竹林外走去。 “永宁公主！”这次确实王景渊拉住了她，“求公主殿下饶恕臣等，臣发誓此生再不与顾小姐往来。” “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协议，这些话你留与父皇解释罢。” “求永宁公主三思。” “你快放开本宫，否则治你大不敬之罪。”王景渊抓得太牢她一个劲后退也挣脱不开。 “求永宁公主三思。”王景渊不依不饶。 “来人啊！”楚汐月见自己动弹不得，只好呼救，“快来……”下一个音节还未发出，她只感觉胸口一阵温热，顾婉之在她与王景渊拉扯之间用匕首贯穿了她的胸口。 楚汐月想不通了，她一炷香前还在大殿上看着觥筹交错，听着丝竹不休，不过是往王景渊那望了一眼，幻想着与他竹林月下，水滨之边尽诉衷情。那时她还单纯天真的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做着她与君共此生的幻梦，此刻却是血流如注。 她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怎么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顾婉之这一刀刺得太深，楚汐月的很快就带着她问不出的疑惑被黑暗吞噬。 她是死了，她很确定这一点，她为着今日让宫女赶制的烟罗紫曳地缎织留仙裙胸腹处只有触目惊心的鲜红，而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与这成了鲜明对比。 看着自己钗横鬓乱，雪披散乱的尸体，她害怕得想哭，但一滴泪水都涌不出来，她只能愣愣地看着，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清霜发现这竹林惨况吓得跪地不起，看着父皇气急败坏传召御医，看着医工抬走王景渊，最后看见后宫妃嫔哭天抢地，父皇万分失态得抱住她的尸体执意亲手带她回去，七皇兄在一旁悄悄抹眼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国破家亡 建景三十三年的第一场大雪带随着公主的死讯悄然而至，在除夕的满月夜里，风雪包围了整个洛城，也吹上了帝王的眉梢，这位垂垂老去的帝王脸上平添了一层寒霜。 停棺前一天夜里，奠堂铺满了白色，偌大的房间里没有旁的人，惨白的月光穿过朱红窗隙映照在建景帝的脸上时，楚汐月才第一次体会到父亲老了，他的面容是那么沧桑，鬓边生满了花发，眼眸也浑沌无光。 在她的记忆里，父皇对她永远笑脸相迎，就连她小时候偷用弹弓打伤了太傅父皇也只是让她罚抄一遍《女诫》。 她并不是东岳唯一的公主，却是最受宠的公主，因为她长得像她的娘亲，东岳皇此生挚爱--宸妃。宸妃在生下永宁公主后不到半年便病逝，建景帝对楚汐月倾注了全部的爱，在这皇宫里给了她仅次于太子的权利与待遇，甚至给了她超过太子的宽容。 可能正是这份纵容，冥冥引导了这悲剧的收场，永宁蛮横跋扈，恃宠而骄，周围人皆曲意逢迎，在这深宫里，权力就是令人迷失自我。 只是楚汐月当时并不懂得，也无从懂得，权力无法让天下苍生尽折腰。而她遇到的这一例外，终结了她的青春。 “永宁，你还未及笄就急着嫁人了，朕的公主长大了啊。”说着这句话的人现在轻抚她的棺木低语着，“朕总觉得一回头，还有一个小小的你那花园里放风筝，在书院里刁难顾太傅，在流云殿里小憩。你怎么就哪里都不在了。” 楚汐月分明应该毫无知觉，但感觉心痛万分。她去求父皇赐婚的那日，她全然沉浸在自己愿景实现的美好想象中，没有注意到父皇流露出的不舍。她满脑子只有自己和王景渊，现在可好，赔了条命进去，才想起自己未尽孝道。 她不忍心继续看着她父亲最为脆弱的一面，是那样陌生，让她感到羞愧内疚，无地自容。她想到了那个月夜里她偷偷抹眼泪的七皇兄，想来放眼这浩大皇宫，会为她伤心难过的或许也只有这么两三人了。 在她死去的那晚，她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之际回到流云殿附近，见到了侍奉她的宫女谷雨和皇后的婢女秦筝走在一起。 “清霜因为永宁公主的事情被处死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永宁公主怎么好端端跑竹林里去了。” “听说是和驸马二人私会，我们这主子见过王小侯爷后是迷了心窍。”谷雨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秦筝姐姐，这永宁公主殁了，我是不是可以去侍奉皇后娘娘了。” “你倒是想得长远，这永宁公主尸骨未寒，你已经想着换主子了。”秦筝这话却是带着笑意。 “我的主子从来都是皇后娘娘，秦筝姐姐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遭了多少罪，今儿个可算是解脱了。” “看你说的，你在这流云殿吃穿用度可是这宫里顶好的。” “你可别挖苦我了，谁不知道公主大人想了一出是一出，满皇宫得罪人，主子们治不了她还治不了我们这些奴才呀，我能留着这条命在还不是多亏皇后娘娘照拂，清霜可就没这么好命了，上个月公主抢着要了了云贵妃的看上的南海贡品，清霜被采菱用竹板打的伤还没好，现在还连命都搭上了，我想想都有些后怕。” “清霜那丫头死心眼，这么些年被欺负从没吭过声。”秦筝快速结束了清霜的话题，“至于你，等永宁公主下葬之后就能回凤仪宫了。皇后娘娘一直提防永宁公主，看来也是多虑了。” 楚汐月从来不知道清霜挨打，不知道谷雨是皇后安插的眼线，更不知道平日她当作母亲看待的云贵妃竟然虚情假意。她十四年来的所有认知顷刻间坍塌了，皇后，云贵妃，谷雨清霜，她一个人都看不懂，她更想不透自己有什么好提防的。 楚汐月收回思绪，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思考的事情比她生前十四年加起来还要多。她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时光不可倒转，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她想着或许是自己尚且有心愿未了，无法成佛，但要说她未了的心愿实在太多，多到一夜也讲不完。 恍惚之际，她已经到了汀兰水榭，她最为喜欢在此处嬉闹，每个炎夏都在此嬉水。 她凑近一些便瞥见七皇兄和谢秋水正举杯对饮，说是对饮，其实二人相看无言面前酒杯空了又满，地上全是酒樽。也不知是喝得尽兴了还是如何，大雪天皮裘大麾都不披一件。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虽然七皇兄年长她七岁，对她这个唯一的胞妹也是从小看到大，楚汐月惹出的祸不少也是他和谢秋水兜底的。 宸妃过世时，七皇子楚毓才七岁，生在帝皇家，避不开权谋算计，失去母妃这一庇佑，他和幼妹随时可能被卷入权力斗争而成为牺牲品。 他七岁已经懂得深宫之中一朝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宫女太监高拜低踩，后宫嫔妃争宠斗艳，太子防范同室操戈。 他护了楚汐月十四年，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全部他来承受，他妹妹只需做个无忧无虑常伴父皇膝下的帝国公主就好。 楚汐月感觉自己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只是喝酒，并不言语，甚至连眼神的触碰都没有。她知道自己是被珍爱着的，她未曾见过他两把酒而不言欢。 “秋水，你记得八年前去云门寺，汐月她把鞋扔在林子里，大家都以为她贪玩迷路了，父皇派了五百兵士将山里翻了个遍，结果这丫头一个人藏在禅房的佛像后面，最后跳出来还洋洋自得。”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境，楚毓嘴角自不觉向上扯了扯。 楚汐月以为他想笑，却看到他眼泪掉了下来，最后终是醉倒在案一动也不动了。 谢秋水并未将话头接下，只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又满上，对月高举，“愿来生锦绣荣华，愿来生顺遂安泰，愿来生…………佳偶天成。” 楚汐月不知何时牛头马面才会出现带走自己，这一缕游魂的状态除了能旁观这世间，再无一丝多的用处，她甚至开始思考这是否只是黄粱一梦，但宫闱内的事物她看得太真切，心底的那份悲伤也太过真切，疼到她觉得如果是梦也早该疼醒了。 她后悔了，为了王景渊让自己家人承受切肤之痛，早知代价这么大，她不要爱情又何妨。 半个月后，王景渊终于醒了。 驸马公主夜宴私会，遭遇刺客，驸马保护不力公主惨死。王景渊再三向建景帝请罪，然则顾及他亦被刺客重创，所剩时日全凭天意，未再多加责罚。而刺客最后也只是被当作西岐向王小侯爷复仇所派，永宁不过当时正好与他一起才遭遇不测。 永宁公主被刺一事就此落下帷幕，世人言及此皆是哀其不幸，好好一对英雄美人，英雄壮志未酬，美人红颜薄命，可歌可叹。 可歌可叹的又岂止是他们二人。顾婉之自那以后寝食难安，神不守舍，后来竟是病倒了。她虽然是太傅嫡女，但在家中并不受宠，这病了下去被家中当作晦气人，连下人也开始嫌弃起她来。 这一病便是半年过去了，刚有些起色，当家主母就准备给她谋划亲事，好踢她这个晦气包出门。王景渊向定国侯借着冲喜的理由娶亲，也被严正拒绝，定国侯既应下建景帝赐婚即便是未能成婚，也要他为永宁公主守丧三年。 未等到春天，顾婉之便出阁了，嫁的四大世家中的李家长子李瑜，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此人却是登徒浪子，家中收养姬妾数人。 顾婉之面容姣好，新婚燕尔李瑜对她尚算宠爱有加，李府姬妾的孟浪大胆，妖媚勾魂，顾婉之哪里敌得过，成婚不足两月李瑜便厌倦了她的呆板无趣，她在李府的日子也变得难过起来。有了李瑜骨肉却被妾室陷害滑胎，加之忧思过度竟失了神智。 秋去冬来，楚汐月这游魂一做就是七番寒暑。六年前太子被废，五年前西岐进犯，边关告急，淮王与王世子苏怀雪抗敌，淮王战死沙场，苏怀雪世袭封王，四年前父皇驾崩，三皇子一派假传遗诏继位，囚禁七皇子，改国号为元庆，三年前西岐和亲协议停战，同年太子死于东岳再度与西岐交战，一年前淮王大破西岐，功高震主。 这最后一年，淮王联合相国拿出先王遗昭清君侧，元庆王被斩于殿上，淮王扶十一皇子继位，被封摄政王，随后赐死二皇子，七皇子，铲除异己，打击世家。定国侯被废，王景渊气急攻心死于病榻，顾婉之随即悬梁自尽。 楚汐月想问问这苍天，为何让她飘荡在这人世间足足七年，看尽国破家亡，还无能为力。若果她未曾要求赐婚，五年前带兵征战沙场的兴许就不会是苏怀雪而是王景渊，虽三皇子仍会继位，但至少她能亲自为父皇送终，至少她皇兄能活着，至少这江山还是他们楚家的。 这一切莫非都是缘起于她无疾而终的仓促初恋吗？ 楚汐月头脑一片混沌，无法认真思考其中是非曲直，一味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就在此时，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唤她的名字。 “永宁公主，我来接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阴差阳错 “小姐，该起床了。”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小姐？是在叫她吗？ 楚汐月困惑得揉了揉眼睛，往床边瞥了一眼，是一名穿水红色长裙的丫环，模样生得清秀，手里捧着衣裙，不远处还有一名丫鬟端着热水走入房内。 “青玉？” “奴婢在，可是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小姐一直盯着奴婢。”看得她心中直打鼓，随后主子的举动更是让青玉瞠目结舌。 “你……” 青玉看她用手轻抚脖颈，随后将手掌翻来覆去看了数次，要把手看出花似的，青玉也不禁追着追着她的目光看着她的手，但青玉什么也看不出来，那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只手而已啊。然后便看着她掀开床褥，也不等青玉伺候穿衣洗漱，鞋也没穿，急急跑出房间。 “小姐，天儿冻，你身子刚好又冻坏了可怎么办！”青玉也慌忙追了出去，今天她主子这是撞了什么邪，外面还在下雪就穿着单衣出去。 楚汐月大口呼吸着空气，冰冷的空气扎得肺部生疼，让她真切得感受到，生命。她顾不得思考为什么这两个丫鬟看起来有些眼熟，为什么自己在从未来过的房间醒来，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成熟了许多。重要的是她感受到寒冷，触碰到物什，之前的七年仿佛黄粱一梦，现在她终于醒来了。 “小姐，快披上。”青玉拿了一件狐裘给她披上。“外面冷，快进屋吧，早膳该迟了。” 楚汐月难以平息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乃至于被伺候完洗漱更衣，丫鬟给她盘发，她抬眼望着铜镜里的脸孔，才意识到她当作恶梦般的遭遇竟然是真实发生了。铜镜里的脸她认识，柳眉杏目，朱唇皓齿，面色一如她记忆中的略显苍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是了，这是顾婉之的脸！她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两个丫鬟她是见过的，都是顾婉之的陪嫁丫鬟。 原来昨日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她只能背负着顾太傅嫡女的身份活下去，毕竟她能重生已经天大的恩赐。她又抚摸了下左腕的红绳，回忆着昨日的光景。 “永宁公主，我来接你了。”楚汐月不可置信的看向来者，是一位灰衣道人，约莫四十岁，手里拿着拂尘，向她款款而来。 “我看得见你，公主不必惊慌，我是来带你再世为人的。你只需要跟我走一遭，便可回到一切的起点。” 楚汐月将信将疑，但她能被看见已经教她欣喜若狂，七年间，她只身一人徘徊在这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无法与她产生任何联系，孤独几乎将她湮灭，即便是不会魂飞魄散，只怕她的精神也会崩溃到意识消散。 灰衣道人不再言语，她只能跟在道人身后，听着道人口中念念有词，看着周围的景色急剧变化，教她分辨不出自己所在何处。走了约莫一炷□□夫，终于是停在了她无比熟悉的流云殿门前。 “走罢。”道人带她进了殿门，只见永宁公主正躺在榻上，睡得好不自在，她俯视自己熟睡的身体感觉非常奇妙。一旁照看的是清霜和谷雨，楚汐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清霜居然没死，之前父皇判了清霜死刑，她被乱棍打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居然有一个活生生的清霜站在自己面前。 道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现在是建景三十一年的冬天。” 三十一年的冬天，离她和王景渊相遇还有半年时间，三个人的命运还未纠缠在一起，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公主听好了，接下来我会唱返魂曲，待我唱完，你只需合眼默念三遍你的名姓，便可再世为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山河内外，六合八荒。三魂七魄，形气精爽。魂归故处，魄无丧倾。”道士徐徐唱道。 楚汐月，楚汐月，楚汐月。她合眼默念三次静待奇迹降临。却听到灰衣道人大喊，“不妙！” 楚汐月睁开双眼只看到顾婉之的魂魄飞入榻上永宁公主的身体里。见到此景，灰衣道人不由分说带着楚汐月向别处跑去，正是太傅府中。 “没想到引魂咒还引出了她的魂魄，也许是她对你执念太深。如今她会作为永宁公主活下去，而你若想活过来，只能换成顾婉之的身份了。” “今日意外过错在我，但已无可挽回。你可以重生的机会只此一次，你若是不愿便就此别过。”灰衣道人看楚汐月一脸惊慌，接着说，“留得青山在，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楚汐月猛得点头，活过来，再说别的。 灰衣道人从怀里拿出一条红绳，系在了楚汐月的左腕上，吩咐道，“别摘下来，这条红绳可保你神智清醒，不被肉身所同化，影响。魂魄归于他人肉身，难以相融。” 那顾婉之会怎么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山河内外，六合八荒。三魂七魄，形气精爽。魂归故处，魄无丧倾。” 顾婉之，顾婉之，顾…………婉之。 在她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公主，我们有缘再见。 猛地将意识抽回来，她是真的变成了顾婉之，这个杀死过自己一次的女人。 她迅速在脑海里回忆关于顾婉之的身家背景，发现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顾太傅嫡次女，嫡长女故去，上有两个庶姐，下有一个庶弟都是妾室所出，不过她亲娘去世后，妾室扶正，庶的也变成嫡的，前几年顾太傅又纳了新妾，府上又添了一个庶妹，而顾婉之是最不受宠的那个。 太傅府中，上有林老太君掌管财政大权，下面则是顾太傅的二夫人漆氏掌管吃穿用度，这顾婉之既没有老太君疼爱，同时还是漆曼菱的眼中钉，甚至是连顾太傅都对她不闻不问，在整个家中都地位极低。 除此之外楚汐月所能想到的大抵就是和王景渊的私情，可惜太傅与侯爷是政敌，不然他俩或许早就可以订亲了，她事后细想赐婚的事，王景渊或是父命不可违，硬着头皮接下她这个烫手山芋。再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如无意外明年年末顾婉之就该出阁了，将会迎来她一生中最为灰暗的日子。 “小姐，垂鬟分髾髻梳好了。” “这衣物的熏香明儿换换成雪中春信香，这瑶华清露合香的气味教人头晕。“楚汐月又望了一眼镜中陌生的自己，从今天起她就是顾婉之了。 “小姐平日不是觉着这气味安心凝神吗，为何今儿个……”锦瑟知自己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赶忙转了话锋，“这雪中春信香雪落无声，梅香盈袖，清透冷冽，实乃上佳香品，只是这洛城中仅能椒兰馆买到，奴婢怕是二夫人不会应允。” “那换作一般梅花香罢。”这顾婉之也忒没地位了，连稍好一些的熏香都用不起，楚汐月却也不好发作。想来因着她欢喜，流云殿整座殿内都点的雪中春信香，满庭梅香，四季不绝。今日她衣物的熏香不过中等香料，烟熏火燎后只让她觉得刺鼻不已。 “小姐，徐嬷嬷来催了，早膳已经迟了。”青玉提醒她。 “走罢。”这晨起请安的对象变了她心里虽不是滋味，但为了能实现她此番重生的愿望，她虽不善曲意逢迎，笼络人心，姑且也要放手一试。 她两度为人，此生只为一事，守她楚国河山，护她皇兄性命。七年的寂寞孤独若能换来山河安泰，也是值得的。 青玉锦瑟带她穿过花园小径，到达府中僻静处的一处小苑，还未走到门口已有一阵佛堂特有的檀香气味萦绕，再向前去只见得门上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养心苑。 往里走便可看见华服老妇，端坐于厅堂之中，周围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好不热闹。想必这便是林老太君，楚汐月看她约莫花甲之年，身着湖碧色罗绸衣，外披素色绒绣袄，手中虽拿着一串佛珠，眉目间却丝毫瞧不出一丝和蔼，满是皱纹的眼角搭配着凌厉眼神的双目看着有些许不协调。 如刀刃般扎人的眼神望向她，她只觉得咯噔一下自己的心沉了下去，不带一丝笑意的眼神击溃了楚汐月构筑良好祖孙关系的全部自信。 “婉之向祖母请安。”楚汐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四妹可让我们好等啊，早膳都快凉了。”这般阴阳怪气的不知是二姐顾婉仪还是三姐顾婉晴，她未能分清顾婉之的两个姐姐。 “四丫头怎么来得这么晚，荣安都喊饿了。”说这话的妇人半老徐娘的模样，身形看来不过二十四五，头上的千叶瓒凤钗一看绝非俗品，更别提脖上的碧绿翡翠坠子，若不是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楚汐月怎么也不会把她和育有三子的二夫人联系到一起。顾荣安则是顾婉之幼弟，看来约莫七八岁，将来顾家将由他来继承。 “怎么还要人三催四请才过来，可是对我有什么怨怼。” “婉之不敢，不过今日晨起不知为何有些头晕乏力，身子不畅，适才来晚了些。”楚汐月哪里知道顾婉之之前和老太君有哪里不对付，老太君一开口就是针锋相对，她完全招架不住。 “三天两头生病，快坐下吃饭罢。”顾子诚，这位当朝太傅，她的父亲，眼尾都不扫她一下。 “爹，婉之……”她以前无数次对父皇撒娇，此时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娘，爹爹好凶。”正是顾子诚妾室姚真真抱着的幺女顾婉玉。 “老爷，你吓到孩子了。”姚真真肤如凝脂，两颊绯红，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只看这面相也能懂得世间多少男人会拜倒在这石榴裙下，别提她这一声娇嗔，酥软入骨。“妾身早些去了云鹤观给四小姐求了这瓶符水，道长说喝下四小姐将来便能百病不侵。” “真妹妹可真是有心人，惦念着四丫头。” “还不谢过你三姨娘，处处为你着想。”顾子诚对她的态度全然不像对待亲生女儿，她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错的。 “谢过姚姨娘。”楚汐月接的时候故意错手，白玉小瓶跌在地上摔碎了，符水溅了一地。楚汐月想着区区姨娘也敢给她这个嫡女穿小鞋，她不反击回去，岂不是任人宰割了，道：“姚姨娘，我手滑了，这符水看来无福消受了。” “你不想喝符水也不该糟蹋你三姨娘一片心意！给她道歉！”顾子诚哪能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抬手便是一耳光扇了过去，虽下手不重，但这一下也足以让楚汐月摔倒在地了。脸火辣辣得疼，脑子嗡嗡作响，她连手板心都未被打过，顾子诚这一下打得她当即委屈哭了。 看到自己女儿眼泪簌簌流下，顾子诚心中也涌出一丝悔意，他虽不喜欢这个女儿，也未试过动手打她。他也知道姚真真故意为难顾婉之，顾婉之打烂玉瓶眼里闪过的得意之色却一下勾起了他的怒火，经过那么多事她在顾府还敢搅风搅雨。 楚汐月又怎么会想到她的一丝得意在顾子诚眼里已经是祸起萧墙的星星之火，她一星半点的过错都会在顾子诚眼里无限放大，对她好一点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愧对顾府逝去的生命。 “大哥，你老对四丫头这么凶干嘛，她身子不好该多养养，怎么能动手打她呢。“头晕乎乎的，楚汐月分辨不出扶她起来的是何人，只能从称谓推断出是顾子诚的弟弟顾子业的妻子。应该是坐在老太君侧边靠门的蓝袄妇人，这妇人接着道，“这脸都肿了，姑娘家的……” “摘星。”只是一语，便截断了蓝袄妇人的全部话语。 “用膳吧。”老太君终于发话。 楚汐月捂着高肿的脸蛋，拼命扒拉碗里的食物，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她再世为人吃的第一餐饭竟是如此屈辱，她想念父皇想念皇兄，想念过去的一切。 顾婉之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六年，她根本不敢想象她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想来，若是嫁给王景渊，顾婉之或许就能逃脱太傅府这个囚笼，至少王景渊是用生命在爱她。 楚汐月本以为经过七年的观察，她也能体谅顾婉之恨意之一二，亲身体会才发现她以为的不过其万一。她今日对顾婉之倒是真心有了一些歉疚与同情。设身处地想之，顾婉之的扭曲与绝望她似乎也能理解了。 她断没想到，那份恨意此生也会将她缠绕。 流云殿中，响起清脆女声，“传令下去，邀顾府四小姐与本宫一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进退维谷 “老爷，宫中成内侍来了，永宁公主召见四小姐。” “老爷，不好了，四小姐晕倒了！”锦瑟看着她家小姐忽然软了身子。 “去请陆大夫。”顾太傅看着亲女儿晕倒也只是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 “四妹晕的可真是时候。”一声嗤笑。 她也知道装晕是下下策，但是听到顾婉之邀她入宫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正好她这副尊容去见公主怕也是惊扰公主。 “四丫头身子弱，这个月就好好留在府中休养生息。”老太君明白顾婉之脸上的巴掌印若被宫中人看到，这家丑可是扬出去了，太傅府的面子不可不顾，直接给她下了一个月禁足令。 “我亲自去和成内侍说说，婉之抱恙，改日入宫。也不知这死丫头怎么招惹上了那个跋扈草包公主。” 顾太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贬损之人就倒在饭桌上，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青玉锦瑟，扶四丫头回绿竹苑去。” “娘，婉之姐姐是被爹打晕了吗？” “荣安来尝尝这个。”漆曼菱喂了一块桂花糕堵住了顾荣安的嘴。 青玉和锦瑟两人依吩咐合力架起楚汐月往绿竹苑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悄悄话。 “老爷平日里不疼小姐就算了，还为了这么件小事就打小姐，姚姨娘分明存心整我们家小姐。” “那件事之后都十年了，老爷再没给过小姐好脸色。” “老爷放不下，小姐又何尝放下过。这十年任着二小姐三小姐欺负，二夫人克扣月钱小姐也都忍了。可这些人变本加厉，更是骑到小姐头上，我听说二夫人想抢小姐婚配呢。” “害二夫人滑胎的又不是小姐，一只猫的事也要全扣小姐头上。” “小姐也觉着是自己的错吧，那只猫是小姐府外捡回来的。小姐就是死脑筋。” “若不是这样她就不是小姐了，要是能看小姐硬气一回就好了。” “想什么呢，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快别说了，一会子叫徐嬷嬷听到了，小姐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顾婉之害二夫人滑胎？这是她在府中地位如此尴尬的原因吗？ 她此番装晕可是收获不少，起码两名贴身丫鬟处处为她设想，她们口中的徐嬷嬷大抵是二夫人的人。 即使青玉锦瑟忠诚的对象不是她，知道还是有人站在她那边的她的心也定了一些，至少她不是孤军奋战。 “小姐这是怎么了？”甫一到绿竹苑门口徐嬷嬷就迎上来。 “可能早上受了凉，染了风寒，晕了。” “嗯？我怎么回绿竹苑了。”楚汐月假装自己刚恢复意识，一睁眼就看到一名老嬷头发花白，背部略微有些佝偻，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主仆三人。“徐嬷嬷，我饿了，我想喝莲子百合粥。” 徐嬷嬷一双小眼睛骨碌碌得打转，伸直了脖颈似乎想将她捂住的巴掌印看得更清楚些。“小姐不是刚用过早膳，这么快就饿了？一会子叫锦瑟给小姐去煮。” “我想吃东西还要看时辰吗？就要你去。”楚汐月一不小心就摆出了以前的公主架子。 徐嬷嬷从没见四小姐这么强硬，竟一时被她唬住了，慌忙跑去厨房。青玉锦瑟也是面面相觑，她们还从没见过小姐呵斥下人。 楚汐月待青玉将她扶到床榻上说：“我方才装晕呢。” 她们所讲的闲言碎语怕不是都被听见了，两名丫鬟没料到素来逆来顺受的主子会装晕，慌忙跪下求饶，“奴婢知错了！” “青玉，锦瑟我们一起长大，我从未将你们当过外人。你们先起来吧，往后有什么话你们可以直接和我说。” “奴婢不敢。” “你们不是想看我硬气一回吗，怎么我真硬气了，你们反倒怕了。”楚汐月知道自己那其实不过是傲气，不过现下她也只能顺水推舟这么说。她攻心手腕极差，此时只能赌一把青玉锦瑟的忠心了。”锦瑟你方才说的二夫人想抢我婚配，可仔细说与我听。” “小姐，你真的是我家小姐吗？”锦瑟怯生生不敢再说是非。“以前的小姐什么事都自己默默忍着，今日怎么……” “这一耳光打下来，我突然清醒了，百般忍让落得如此田地，从今天起我不忍了。”楚汐月只希望她们能相信这是顾婉之突然开窍了，不然她在这府中难逃嫁人惨死的宿命。 青玉原本低得快贴上地板的头猛得抬起，“小姐你终于想通了？”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欢喜。 想必主子倒霉，她们两个奴婢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在宫中八面威风，清霜都那般不好过。 “我退她进，如今已是退无可退，物极必反，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底气不足，但嘴上威风还是要逞逞的，再者骄横跋扈也算是她的强项了。“你们两想跪到什么时候去啊。” 两人这才敢站起来，青玉拉拉锦瑟衣袖，“锦瑟，你就将你知道的和小姐说了吧。” 锦瑟还是有些局促，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奴婢前几日……经过畅春园……” “四小姐，陆大夫来了。”闻言青玉赶紧将床边帐幔放下，迎接陆大夫。锦瑟也打住话头连忙去取了薄纱覆在楚汐月腕上。 隔着帐幔楚汐月既看不到陆大夫，也没瞅见通报的丫鬟模样。 陆大夫将手搭在她脉上，“四小姐脉来无力，重按空虚，气血两亏，要多加调养，这几日北风凛冽，小姐切莫感染风寒，雪上加霜。” 陆大夫循例开了些益气补血的药方，其实就是让她这个月别出绿竹苑了。 “四丫头，醒了吗？”陆大夫前脚刚走，蓝袄妇人便来了。 “劳婶婶费心，婉之醒了。”楚汐月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她婶婶，大方干练，穿着并不张扬，暗金绣菊挂裙外搭湖蓝皮袄，盘桓髻簪上一支玛瑙翠玉簪，再无旁的。 婶婶凑近了看她红肿的脸颊，“我给你拿了点三七粉过来，大哥下手可真重，这没十天半个月可消不下去。”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大哥就是钻牛角尖了，他放不下，你毕竟是他亲生女儿，他心里总还是疼你的。” 她一个字都不信，十年前就算是顾婉之害二夫人滑胎，这事都过了这么久了，况且二夫人又给顾家添了男丁不是，顾子诚恼了顾婉之这么久哪有一丝顾念亲情的样子，对待亲生女儿仿佛对待仇家似的。 “谢过婶婶，我不恼我爹，十年前的事错了便是错了，都是婉之应受的。“楚汐月极力模仿顾婉之的脾性，这些话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憋屈。 “你这傻丫头，是大哥不该这样对你，你从小没了娘亲，他不多亲近你还和你置气。” “爹他心结未解，他也难过，婉之明白的。” “四丫头你想得开就好。“婶婶连连叹气，“你好好修养吧，养好身体要紧，你病好了正好赶上春日宴呢。” 春日宴，会见永宁公主，她是避无可避了，她身为太傅嫡女不可不去，况且楚汐月还记得那年春日宴上顾婉之琴绣双绝，还得到了父皇赞赏嘉许。各家公子小姐献艺殿前，她是从来不关心的，这般出尽风头邀宠的把戏，她不需要做已是万千宠爱在身。 可是现在怕是不行了，她万一落了太傅家的面子，或是触怒龙颜，只怕她还没护得他人，自己性命难保。 殿前献艺和交锋永宁公主，她只有一个月时间来准备了。琴棋书画中她书法最好，琴艺虽好但她怎么也比不上顾婉之那日弹的阳春白雪，棋画她的水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琴或许她能蒙混过关，这刺绣可难了，顾婉之献上的双面绣她这个月不眠不休都无法完成。 既要隐瞒自己身份，又不能丢了太傅府的面子，楚汐月这么想着不禁紧蹙眉头。 “小姐可是吃痛？”青玉看到她两条眉毛都要扭到一起了。 “没事。“她心焦得早就顾不上脸痛不痛了，“我想抚琴。” “小姐，陆大夫让你多休息。” “小姐，莲子百合粥好了，趁热吃了吧。”赶巧徐嬷嬷拿了一盅粥回了。 “放案上吧，本……“楚汐月眼角都不抬一下，朝徐嬷嬷不耐烦得挥手，太过专注差点说漏嘴，“本小姐一会吃，你先退下吧。“ 徐嬷嬷见她不吃已经有些恼了，这还是今天小姐第二次支开她了，她总觉得这小姐今天有点不对劲，“小姐病了，奴婢不在这伺候着不放心啊。” “青玉锦瑟在这伺候着呢。” 徐嬷嬷更确定了心中的疑惑，换作往日小姐绝不会执意让她退下。她也不继续和楚汐月纠缠，这种种疑惑她当然是赶紧报告给她主子二夫人了。 “小姐可是担心王小侯爷了？”见徐嬷嬷走了，青玉便单刀直入得问了。 楚汐月根本忘了王景渊出征这茬了，她前世死后没多久她便迅速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她以为的情根深种非君不嫁，其实远没有她想得那般深情。在之后的岁月里她更是明白了，她年少时倾慕的不过是少年英雄这个符号。 “王小侯爷出征了三个月了，和小姐从来没断过这么久的书信，小姐怎么能不担心呢？” “书信……”她或许想到该怎么蒙混过关了，“给我研墨。” “小姐可是要修书给小侯爷？” “不。”她是要练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前尘莫忘 楚汐月早早就起来了，今日要面圣，她可得盛装打扮才行。这一个月以来她一心扑在了《高山流水》上，晚上还要模仿顾婉之的笔迹，她从未度过如此充实的一个月。 “小姐，好了。”锦瑟给楚汐月涂完了唇脂。“小姐今日可真好看。” 但见楚汐月今日身着月白云纹留仙裙，头挽朝云近香髻，一支海棠玉珠步摇插在发间，火红珊瑚耳环更衬得肤色如雪，配上淡雅妆容，简单大方。既不至于抢了别人风头，又不会泯然于众人。 楚汐月在皇宫中耳濡目染，在穿衣打扮上自然与一般官家小姐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败絮其中的草包公主，表面的金玉可是货真价实的。 楚汐月又检查了一遍古琴让青玉收好带上，便去了太傅府大堂。 漆氏与顾婉仪顾婉晴两姊妹早已侯在那了。顾婉仪和顾婉婷自然是一身华服，两人皆着长袖金丝纹蝶石榴裙，妆容精致今日还特地在额上点了莲花，濯清涟而不妖，确实是一对清水芙蓉。并且两人继承了漆氏的好身段，纤纤细腰不盈一握，想必到时定能吸引不少公子目光驻足。 漆氏母女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可是清楚得很，顾太傅与建景帝曾有过赐婚戏言，太傅嫡女应嫁天家人。 前世顾婉仪是太子侧妃，锦瑟所说二夫人抢了她的婚配正是此事，不过也好，楚汐月可不是能嫁给天家人的身份，她听到锦瑟提及赐婚之事连茶盏都没拿稳，这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婉之让各位久等了。”楚汐月微微福身。 “四丫头哪的话，我们也是刚过来。”漆氏宛如一个慈母，“四丫头这次可是表演古琴？” “嗯，准备了一曲《高山流水》。”她可是练到顾婉之手指上的茧又厚了一分。 “此番为婉仪婉晴长袖折腰舞配乐如何？我们府上三姝一同献艺定能艳惊四座。”漆氏只是不想让顾婉之有一点出风头的机会，她只配给自己家女儿们作陪衬。只是此事关乎顾家颜面，她也不便多使绊子。 “婉之准备的乐曲与两位姐姐的舞蹈风格迥异，怕是会拖累二位姐姐。”楚汐月已经习惯了这般惺惺作态，撕破了脸吃亏的只会是她。 “她弹的古琴曲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适合我和妹妹的舞。”顾婉仪生怕真的会被顾婉之拖累。 “无妨，她弹琴也不过是你我陪衬。” 这两姊妹兴许是平日里欺负顾婉之惯了，讲话毫不收敛，似乎忘了她这个原配所出无论如何都是高她们一等的。 “时候不早了，夫人小姐们，马车在外面侯着呢。“太傅府的老管家陈伯进来通传。顾子诚偶感风寒，今日只有她们四人赴宴。 三月化雪逢春，春日宴设在了王宫北面的枕剑堂，此处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幽静宜人，亦是踏青的好去处。 约莫一个时辰功夫，太傅府众人便到了这枕剑堂。顾家去得不算早，入宴的人数差不多已有七成，此次宴会聚集了这洛城中各大世家王侯将相的公子小姐。 楚汐月甫一到场便扫视四周，目光定定地落在席间某处，手不自主得攒成拳，指尖几乎要将手掌扎出血来。 “哟，太傅家的小姐像要吃了你似的。“席上男子打趣道。说话的男子正值弱冠之年，一身玄色袍子，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不知是因为在揶揄他人还是本就如此，就连嘴角都带着弧度。 他身旁青衣男子则正相反，若说玄色男子和煦春风，那么他便是冷若冰霜，虽五官生得极好，眼眸里却满是冷漠，眼尾还生了一颗泪痣，实非福相。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好像世间万事万物都对他毫无吸引力。 闻言他也注意到了楚汐月不同寻常的眼神，是一抹将他扒皮拆骨，挫骨扬灰般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楚汐月与他目光相接才慌忙将眼神移开，她方才竟一时失了神，满腔恨意将她所有思绪吞没，她只想冲上去与那人同归于尽，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是何身份。 醒悟过来之后只能希望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了。楚汐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抬眼望去确认那人已不再看她了才松了一口气。 青衣男子正是淮王世子苏怀雪，也是让楚家天下覆灭的人，国破家亡之恨全都该算到他头上。 说起这淮王是当年与建景帝一同打天下的老臣，也是现在东岳国唯一的异姓王，因他曾在战场上救过建景帝，在朝中地位甚至超过了一干亲王。苏怀雪就是淮王的嫡长子，上一世苏怀雪便是为了淮王兵权而通敌害自己亲父马革裹尸还。 旁边的玄衣男子则是苏怀雪的好友叶朔。说起东岳国朝堂势力四大世家是怎么也绕不过的，李叶吴冷，叶朔便是这叶家的公子。 叶家原是商贾之家，在这四大家族中并不与其他三家交好。士农工商，商人发家永远是被看不起的，但叶朔却与苏怀雪私交甚笃。 四大世家在最后都被苏怀雪连根拔起，唯独给叶家人留了活路，不知是对叶朔因权力斗争丧命的补偿抑或是对朋友的关怀。 “顾家小姐，我并未得罪过她。”苏怀雪虽知道顾婉之，但从未有过交集，何恨有之？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中意他的官家小姐虽多，可他素来都不和他人沾染上关系的。他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这淮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虽淮王世子在朝堂战事上都未有所建树，但仅仅是淮王的地位就让诸多显贵趋之若鹜，更不必提世子模样俊俏，这城里适龄小姐不少早已芳心暗许。 他极少笑，对周围的人保持着一份自然的疏离感，饶是城中最热情的小姐也被他冰冷的态度浇熄了一腔热血。 谁又能想到这个仿佛游离朝堂之外的冷清少年，最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面上是摄政王，暗地里掌握了东岳国的最高权力。 三皇子固然是她的心头大患，但苏怀雪才是她楚家王朝的终结者，国破家亡之仇不共戴天。她现今虽无法撼动这江山时局分毫，但她必定倾尽全力阻止悲剧重演。 “皇上驾到！” 建景帝黄袍猎猎，虽有些许倦容，眼神却坚定无比，不难想象他年轻时鲜衣怒马南征北战的模样。这位帝王的天下是他一步步打下来的，不过三十年光景东岳国国泰民安全是仰赖这位帝王的钢铁手腕，而大公主与西岐和亲更是带来了近十年的安定祥和，直到这几年西岐进犯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楚汐月再次见到东岳王已是铭感五内，眼眶顿觉一热，泪水几欲滴出。她记忆中形容枯犒的脸，此时容光焕发面精神矍铄，她记忆里将行就木的老人，此时英姿飒爽脚步稳健从她面前走过。 她看了一眼同行人员，和她的记忆相差无几，皇后，云贵妃，太子，三皇兄，七皇兄，瑶华公主，最后目光落到了永宁公主头上，她从未如此仔细的端详过自己，前世她看到自己时却是凄惨的死壮。 叫她自己或许不太恰当，虽是同样的容貌，但从头到脚怎么也瞅不到一丝她楚汐月的影子。 永宁公主身着金缕银蝶凤舞曳地裙，灵蛇银簪隐于发间，墨玉孔雀铛在耳边飞舞，平素几乎不着粉黛的脸上此刻口若朱丹，媚眼如丝。十四岁少女的脸上透出一种二八年华独有的女性魅力，仿佛黄毛丫头一夕长大，骄纵跋扈的永宁公主像是变成了温婉可人的娇俏少女。 楚汐月正想着永宁公主柔情似水的眼眸和她完全不同，突如其来的目光相接了，只一个眼神，她便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是彻骨的寒意。 她在太傅府可以瞒天过海，但顾挽之一眼就教她无处可逃，正如她也只消一眼便知道了永宁公主绝非永宁公主了。 一切回到最初，只是她已不是公主之躯，顾婉之可以坐在父皇身边睥睨众生，而她只能和所有臣子一样，远远的看着这位威严的开国帝王。 当楚汐月知道了皇室宗亲的种种真相之后，看今日此情此景虽分毫未变，却已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触。 何尝又仅仅是永宁非永宁，这帝王家有几个人能表里如一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监视她，面对曾绝宠后宫的宸妃子女她只想伺机除之而后快。 她视若娘亲的云贵妃，不过将她当做自己贤良淑德的证明以讨好东岳王获得足够的宠爱和信任。 三皇兄文韬武略辅佐太子，背地里结党营私觊觎帝位，构陷太子假传圣旨。她上辈子看过的种种事件历历在目，后宫争宠，兄弟反目。 讽刺的是生前不曾知晓的事在死后拨云见雾，浮出水面。 她上一世憾事太多，未能给父皇送终，未能在落难之时陪伴七皇兄，未能好好问问清霜，未能遵守与谢秋水的约定……毕竟她只活了十四年而已，刚刚懂得相思而已。 时光若是无可倒流，这些憾事只能永远伴随她，但现在她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她但求今生无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春日宴上 楚汐月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皇亲已在席间坐定，春日宴开始了。 这春日宴三年一次，一来贵族间相互扶持增进感情，二来也是在皇帝面前展现风采光耀家族，三来嘛，宴会过后的一年城中和宫中皆是婚嫁喜事一片热闹。 今年虽有选秀，但世家贵族所瞄准的大抵还是太子妃之位，皇帝身边已是好些年没有新人了，就算有幸入选只怕也是给后宫多添一位白头宫女。 春日宴素来先男后女，男为主女为辅，男子策论，诗赋，骑射，比武，女子则是琴棋书画舞。 策论为首，男子这边摩拳擦掌，夫人小姐那边则是兴致缺缺。 楚汐月看那顾家两位姊妹和世家小姐关系倒是不错，四五人聚在一起闲话家常传来丝丝笑声，不时有小姐抬眼偷瞟男子席那边的不知哪位公子哥。 反观她形单影只，似乎连个稍微相熟的朋友都没有，再抬眼一看漆氏与官家夫人说笑间那目光总是不经意扫过她这边，也是因为她一个人站着所以看得特别清楚，漆氏莫不是怕她去给太子抛个媚眼不成。 她怕自己一人站着太过突兀，只得向顾家姊妹那边走去。那边另外几个小姐她也知晓，担得起公主身份，自然不缺奉承的小姐。 “顾四小姐今年准备的什么呀？“宋芷见她过来了便抛了个话头。 “我们四妹除了弹琴绣花还有什么能见人的。”顾婉仪抢白道。 “二姐说的是，雕虫小技确实难登大雅之堂。”楚汐月随便应和。 “四妹谦虚了，我们今儿个本来准备让婉之给我们抚琴，可婉之怎么也不答应，想来可是觉得我们二人舞技不堪，怕辱没了你这操琴圣手的名号。”顾婉晴这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功力可比她姐姐强多了，在家中分明是她们姊妹看不起她的琴曲，这么一说倒显得是她小肚鸡肠不识抬举了。 “姐姐哪的话，并非婉之不愿，只是这古琴素来讲究，有十四不弹，鼓动喧嚷不宜弹。二位姐姐足上银铃响动为其一，舞步轻快定会使气氛热烈为其二。”既然以退为进毫无成效，她也不再虚与委蛇，“只有清商乐舞适合古琴伴奏，姐姐也别再为难婉之了。丝竹之中，二位姐姐舞蹈以磐、萧、筝、笛轮奏才是上上之选。” “妹妹通晓乐理，说是上上选，那自然便是了。”顾婉晴哪能听不出来她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说她们舞蹈俗艳，配不上古琴风雅。 顾婉晴头一次被顾婉之呛回来落了下乘还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话头一转，“仪姐在看什么呢？” “还不是看那淮王世子。”任亭萱往旁边一指。 楚汐月不自禁顺着望过去，看到苏怀雪的脸才意识过来猛地别开视线，生怕惹了对面注意。原来是已经到了比武环节了，这苏怀雪的比武对象正是她的七皇兄。 她记得春日这场比武七皇子接连打败苏怀雪和三皇子后拔得头筹。前世她漫不经心，今生她倒要好好瞧瞧这淮王世子的身手。 她注意到二人比武之时，两人已打了数个来回，可以看到额角均冒出了细汗。二人皆是选用的长剑，两剑相击，铮铮有声，打得难解难分。两人又对拆数十招，看着苏怀雪却像落了下乘，七皇兄打得他节节败退，防住利剑攻势似乎已用尽全力。 楚汐月那青衣随着苏怀雪粗重的喘气起伏不定，料定他是体力不支，转眼便看着他一剑未接住，剑刃横打至他胸口，地上溅出几点血沫，竟是喷出一口血来。 “承让了。”楚毓见得苏怀雪受伤也有些过意不去，他刚一剑没下多少力气，想来这淮王世子身体有些孱弱看来并非流言。终归是伤了人，他快快传了太医。 “淮王世子那般好样貌，仪姐看得痴了。”顾婉晴边笑着边捏捏顾婉仪的手。 “哎呀，怎么输了。”顾婉仪一心记挂着苏怀雪的伤势，将顾婉晴的手推开，身子更向前倾想将那青衣男子看个真切。“七皇子下手怎地没个轻重。“ “婉仪可真是喜欢淮王世子，旁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你家情郎受伤了。”任亭宣打趣道。 顾婉仪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脸涨得通红，求助般扯了一下顾婉晴的衣袖。顾婉晴没好气得瞪了她一眼，方才便提醒她了，她也不注意点。 饶是生气，却也出言给她解了围，“仪姐素来怕血，此番太过惊慌才口不择言。我们也该准备下等会的表演了。亭宣你等会可是头几个吧。“旋即转了话题。 “顾婉之，你怎么了，也是被吓到了？”宋芷看她半天呆头呆脑的动也不动。 “嗯，这血看着有些骇人。” 楚汐月只是有些不寒而栗，就她所知苏怀雪能和西岐大军对峙三年有余，还从未伤及筋骨，绝非弱质少年。他是大败西岐的定国大将，武力至少不在王景渊之下，又岂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落败。 即便她未尝习武，方才她也看到七皇兄最后那一剑去势并不快，也知道若非体力不支略一闪身就可避开，就算落败也可避免见红。 除非，苏怀雪是故意的。 若非楚汐月一早知晓这大楚王朝绝于他手，此刻必定被他骗过去了。他费尽心思不露圭角，让所有人以为他虚有其表，不过是文武平平的绣花枕头。 直至西岐一役随父行军，淮王战死，世子凯旋，从此军权在握，仍然有人认为不过是他运气好，揽了他父亲的军功。 是以三皇子继位后，虽对他有所提防，仅派五万兵马给他抵御西岐，料定他有去无回。然则两年未等到他战死的战报，等来的只有自己血溅金銮大殿的悲惨结局。 楚汐月此刻满脑子只剩下该如何阻止苏怀雪这个念头，如果能杀了他就是最好的，但她现在别说近他身了，自身都难保。眼下的殿前献艺才是当务之急，她只能将思绪拉回。 很快便轮到顾家献艺了，只听琴声悠悠，二位凌波仙子缓步而来。两人容貌略有区别，但毫无二致整齐划一的舞步，无人不觉得这是一对双生姊妹花，堪比江东二乔，而这舞姿翩然，腰肢柔软，轻盈如燕飞凤舞，不输赵家飞燕。 放眼望去，在场男儿几乎全将目光锁在双姝身上。随着琴曲节奏渐急，二人腰肢更是灵活舞动，衣袂翩跹，裙裾飘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两人本就生得丽色，此番表现亦是下足苦功，没有三五七载的操练，要练出如此水平绝无可能，无数次的苦练才换得如今大放华彩，其他官家小姐的表演顿时全失了颜色。 顾婉之紧随其后的表演只怕也成了一场笑话。念及此漆氏露出了一抹笑意，看那太子目光都追随着自家闺女，她更是喜上眉梢。这苦功可不是白下的，只要看上姐妹哪人，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她虽给人做了妾，但她的女儿一定是妻！ 顾婉晴在接近终曲的地方终是没忍住望了三皇子楚祯一眼，巧笑嫣然皆是为着他。楚祯紫袍白冠，生得风流韵致，一双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也望着顾婉晴。 顾婉晴一眼诉尽相思，他这一眼却看得顾婉晴心都跳漏了一拍，只觉得面热难忍，好在一舞至今她和顾婉仪早已香汗淋漓，面色酡红，众人不觉有异。 顾婉晴和顾婉仪性格大相径庭，顾婉仪喜怒痴嗔皆形于色，对她的厌恶之情流于表面，顾婉晴却是绵里藏针，今日几番对话都是明嘲暗讽让她下不来台。顾婉晴可不好对付。特别是她知道太傅府与三皇子有所勾结，前世顾婉晴则是三皇子王妃。 漆氏这两个女儿，一个嫁太子，一个嫁三皇子，顾太傅本已是立于不败之地，顾子诚这个国舅爷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好，可惜半路杀出了苏怀雪这个变数。 顾子诚是一开始便是三皇子的人还是中途变节她不得而知，构陷太子私制龙袍却必定是顾婉仪受命为之，他始终是包藏祸心之人。 想来三皇子今年二十有七，年少丧母，生母惠贵妃身染顽疾久治不愈，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八岁时一道圣旨从此云贵妃成了他的母妃。在他十一岁时云贵妃亦有过身孕，可惜皇子早夭，从此对他甚是疼爱。三皇子勾结党羽其中有不少亦是云贵妃娘家吴家给牵线搭桥的，三大世家的联合可少不了吴家的推波助澜。 楚汐月整理着个中关系，春日宴上早已风谲云诡，多方势力心怀鬼胎纠缠不清。她这一颗棋子，根本不知道在这暗潮涌动的局势里何去何从。 一曲舞罢，顾家姊妹稍有轻喘，眼眸迷蒙，细汗滑入衣领，更是让在场男子目不转睛。 “翩若兰苕翠，婉如游龙举。朕有赏！”皇上大悦，“赐顾家二女琉璃盏。” “臣女叩谢圣恩。” “顾家女儿当真是艳压群芳。”皇后亦称赞有加。 “顾家今日来了三位女儿，不知还有一位准备了什么？”云贵妃大抵以为顾婉之是压轴出场，才有此一问。 前世本来所有人都等着看顾婉之笑话，在二位姐姐如此精彩绝伦表演面前，她若是不能压过二人舞艺，只会更显拙劣。然则顾婉之一曲《高山流水》一时风头无两，曲后所献双面绣更是巧夺天工。 现今楚汐月可没那般本事，只能出奇制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弄巧成拙 “臣女向圣上献拙字一幅。” “虏阵横北荒，胡星曜精芒。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虎竹救边急，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按剑心飞扬。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列卒赤山下，开营紫塞傍。途冬沙风紧，旌旗飒凋伤。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单于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 “《出自蓟北门行》，好诗。”建景帝却是不笑的。 诗非她作，却是情真，“愿东岳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东岳正和西岐交战，战事已持续了四个月，东岳虽兵强马壮，然西岐士兵骁勇善战，并不好对付。东岳北边与西岐接壤，这一外患一直让建景帝殚精竭虑。封疆万里埋葬的英雄枯骨，黄沙漫天战场杀伐的记忆融入他的骨血，如若可以，他希望他在位之时能解决边陲战事，打仗，真的太苦。 建景帝看了这幅字良久，才又开口，“这般笔走龙蛇，苍遒有利之书法，很难想象出自女子之手。永宁你看看，这笔法不逊于你去年送朕的《百寿图》。” 楚汐月万没想到这事还会将顾婉之拉进来，她一心想着模仿顾婉之笔迹写幅字讨个龙心大悦，这样她琴艺不精也不至于落了太傅府面子。这下顾婉之怕是要认定她故意为之，想要言明身份不可了。 “铁划银钩，确实好字。” 顾婉之却也是佩服楚汐月能将她字迹模仿得以假乱真，她本是一手簪花小楷，楚汐月能在不改变她笔法风格的情况下写出一种行云流水之感，旁人看到不过以为是她书法大进，这份功力，着实厉害。 “身为女子，却有此等胸襟气魄，更是难得。赏墨溪玉砚。” “臣女不过借花献佛。”楚汐月此番得皇帝赞赏心下却是一片寒凉，她和顾婉之的梁子这是越结越大了。 “听说顾府四女古琴弹得绕梁三日不绝，不知今日是否能沾父皇的光一饱耳福？”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拿书法向她示威，她就要看看楚汐月弹琴怎么出丑。 “哦？琴棋书画占了两样，也是才女。”云贵妃也来了兴致。 “臣女今日确也准备了古琴一曲，让各位见笑了。” 两名宫女将琴匣打开，取出一把古琴置于案上。 楚汐月带的是枯木龙吟琴，通体漆黑，蛇腹断纹，紫檀岳尾，音韵清越。今日二气清朗恰适弹琴，只见她正襟危坐，抚奏一曲《高山流水》。初时，犹见千仞山峦，云烟缭绕，琴声飘渺多变，若隐若现，随后曲如流水潺潺，悠悠扬扬。 但见素手勾挑抹拂，绰注吟轮，琴曲渐入高潮，正是跌宕起伏，到了水流湍急，浩浩荡荡之处！ “啪！” 琴弦应声而断。 人群中已有人发出嗤笑之声。 “皇上恕罪，臣女琴艺不精，贻笑大方了。”楚汐月跪下，头几乎贴地。 “无妨，许是你今日遇知音了，未见得是什么坏意头。”方才献字让建景帝心中感怀良多，此时断弦不过小事，宴会他也无意为难小辈。 “谢皇上。断弦希望是寓意西岐不堪一击，我军定能大破西岐。”故技重施模样固然难看，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臣女今日发誓，西岐不灭，今生再不抚琴。” 楚汐月抬眼便对上顾婉之，一副不屑于嘲笑她蔑视她的模样。相比起来漆氏母女那边看她出糗洋洋自得的模样倒是容易接受多了。 建景帝知她此时也是借个台阶下，看她一番忠君爱国之意不似虚假，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军定能平定战事，国泰民安。” “顾家小姐偏偏今天琴弦断了，算她倒霉。”叶朔对楚汐月很是上心的样子，大抵是对苏怀雪怒目圆瞪的女子万中无一。 “弦是她故意弹断的。”七弦她上得太紧了，后面曲至高潮她手速极快，他还是看到了捻的那一下她用指甲掐断了丝弦。 “她故意触皇上霉头？”叶朔想不通怎么会有官家小姐自寻死路。 “不，她怕再弹下去原形毕露。” “何解？” “《高山流水》她刚进入最难的部分，她只弹了五个音却是不堪入耳，第六音弦断。” “你对她倒是上心。”前五个音，他还没体味过来就被弦断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苏怀雪却能评价出不堪入耳，观察入微啊。 苏怀雪不答。 谈不上上心，今日顾四小姐一副血海深仇的模样确实让他有些许疑惑，现今他更疑惑的是，既然对古琴毫无把握，献字已可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她却执意抚琴，实属匪夷所思之举。 另一边厢。 “琴弦断了，真可惜了。”顾婉晴一副替她惋惜的模样，声音却带着笑。 “好在皇上没怪罪，不然顾家都要因为你遭殃了。”顾婉仪也阴阳怪气的。 “是婉之的不是，刚才我也说了以后不会再抚琴了。”她只想将顾婉之相关事物摘得干干净净，刺绣抚琴她不要，血亲情郎她也不要。 “你刚才讲真的？”顾婉晴不信顾婉之会放弃古琴，只当她刚才的誓言不过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练习古琴不下十番寒暑，仅是断过一次弦便能放弃的么。 “我再抚琴可是罪犯欺君了。” 见她言之凿凿的模样，好像是真的准备放弃古琴了。 这出闹剧并未带来多少波澜，后面的献艺也是乏善可陈，春日宴很快迎来了尾声。建景帝与后宫一干人等先行摆驾回宫，只剩七皇子留了下来。楚汐月知道七皇兄每逢离宫一定会去天香楼给她买小烤鸡和桂花糕，那是宫里御厨都比不上的好味道。想来这也是她儿时御膳吃腻了，哀着七皇兄之后才有的习惯。 “臣女参见七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能接触到楚毓的机会不多，如今身份皇宫是不可出入自如了。 楚毓见着顾婉之向他走来便满腹狐疑，这家小姐他并不熟悉，“顾小姐找我何事？” “可否单独聊聊。” “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楚汐月从未见过楚毓这个表情，这样冷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七皇兄笑起来温柔得像可以融化冰雪的暖阳，她几乎都要以为他嘴角的弧度会永远上扬。此时，楚毓蹙着眉头，一脸为难得看着她，旁边的谢秋水对她也充满戒备。 谢秋水平日里虽不苟言笑，但未曾给过她一次脸色，即使她戏弄谢秋水惹他恼了，他也只会无奈耸耸肩。楚汐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对他们来说只是并无交集的顾家小姐，戒备与冷漠还是让她难受不已。 “是我唐突了，望七皇子能收下这个。”她也给自己留了后手，虽然无法当面交谈，至少要将这封书信给他，认不出她的人至少能认出她的字吧。 “却之不恭。”楚毓虽不情愿，好歹还是收下了。 “谢七皇子，臣女告退。”楚汐月不自觉又出声再三嘱托，“一定要看啊。” 楚汐月转过身，只觉得眼眶发烫，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灵魂转换的事实，其实她没有，她承受不了她珍视的人与她形同陌路。那份温柔与忍让都是顾婉之的了，她再也吃不到小烤鸡和桂花糕了。这种难受不同于前世看着亲人离世，她觉得被抹杀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不对我笑？ 为什么不抱抱我？ 为什么……没认出我？ 她想马上质问楚毓，可是她不能，怪力乱神之说，她未见得能说服楚毓，却是一定会被当作疯癫之人。 她还不能哭，她正面对着的是漆氏母女，她们正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边。没错，她去找七皇子这件本身就极其惹人注目，不光是漆氏母女，还未离去的世家皇亲都看着这边议论纷纷。 “四丫头，大庭广众如此孟浪成何体统，旁的人还以为顾府教导无方出了个不识大体的女儿。”她离漆氏还有四五步距离，漆氏大声呵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是婉之鲁莽了。”她不识大体难道顾婉仪今日就不是不识大体了，对着苏怀雪魂都飞了。她心情不佳，几欲上去和漆氏拼个头破血流。 “快些回府，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是，我在马车上等你们。”她怕她再不走，真要再多一条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罪名了。 楚汐月回到绿竹苑再也绷不住了，甫一坐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哭成了泪人儿？”今日随楚汐月同去的是青玉，锦瑟留在了府中。 “听二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她们说，今儿个小姐把琴弦弹断了，所幸皇上没怪罪小姐。”回府的路上青玉听漆氏母女嘲笑责骂了一路，骂的词都没带一个重样的。殿前献技出了岔子，还是小姐最得意的古琴，想必小姐很是低落。青玉全当是她搞砸了表演才这般难受，继而安慰道，“小姐别哭了，三年后还有机会的。” 楚汐月也很想停下哭声，她极力控制自己情绪，还是抽噎不止，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似的，“我……我……没……没事……” 锦瑟拿着绣帕擦去楚汐月的泪水，“这弦好好的怎么断了？是不是她们又欺负小姐了。” “不可能，这琴我一直看着呢，出门前小姐还检查过的。”青玉一路上都抱着琴，生怕出了闪失，直到交给宫女才松了口气，“总不会是宫女做了手脚吧……” 两个丫鬟讨论了好一会漆氏母女的阴谋诡计，楚汐月才终于止住了哭声，只是双眼通红，肿得都快影响她的视野了，加上刚才太过声嘶力竭，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了。 “古琴琴弦本来就容易断，今日，就是我运气不好。”她也讨厌漆氏母女，但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她也不想甩在她们身上。 “小姐你可算不哭了，别人看了还以为小姐你被我们两个欺负了。” “小姐，老爷叫你去祠堂。” 冷不丁的，徐嬷嬷出现在绿竹苑的门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一身傲骨 顾家祠堂牌匾挂得极高，远远就能望见“顾氏宗祠”四个大字。一经踏入，一阵檀香味扑鼻而来，祖先牌位整齐的放在正当中。顾家看来是大族，祖宗牌位大小数十个，一层层垒了个密密麻麻，还有好些先人画像挂在四周墙壁上。牌位底下躺了三个蒲团，方便祭祀祖先。 楚汐月虽然预计到了肯定没什么好事，来到祠堂还是被这阵势吓到了，除去顾婉玉和顾荣安，顾家上下一家子都在这等着她。顾子诚一脸怒容，漆氏在他旁边好不得意的样子。 “爹。” “还不跪下！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染了风寒训话起来照样中气十足。 “爹，婉之不知何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事？今日春日宴你弹断琴弦惊了圣驾！” “皇上并未怪罪。”她故意弹断琴弦就料到顾家这边不好交代，可现在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都让她觉得她今日若是真的弹完整曲《高山流水》辱了斯文，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去了。 “还敢顶嘴，触了当今圣上霉头，今天不好好罚你，顾家颜面何存。你跪下！” “古琴断弦不过意外，这无心之失也要追究？况且今日皇上也说许是我遇上知音了。”楚汐月就是不想跪，她只跪过天跪过地，跪过父皇祖宗。皇族哪有随意跪拜的道理，即使失了皇族身份，卑躬屈膝她也做不来。她是一国公主，这顾家祖宗受得起她这一跪吗？ “好，且不提断弦。你一个女孩子家跑去拦七皇子，成何体统！”顾子诚气结，自己女儿居然拿皇帝出来压他，“今日你跪是不跪！” “不跪！”换作往日她可能还会权衡利弊试图撒娇蒙混过去，此时她脑中一片混沌，满腔的委屈无处安放。 “咳……咳咳……咳……” “老爷，小心身体！”漆氏连忙轻拍顾子诚的背部，让他顺气。姚姨娘也给顾子诚奉上茶水。 “四丫头，怎么对你爹说话的，目无尊长。你在祖宗面前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林老太君想打个圆场。 “四丫头，快给大伯认个错。”婶婶也劝她服软。 “我没错，今日婉仪姐姐对淮王世子暗送秋波，怎么不见你罚她？”楚汐月知道顾婉之唯一受罚的理由只是因为她是顾婉之，她不受宠。 “你……你含血喷人！”顾婉仪立即反驳道。 “你不要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诬陷你二姐，今日看到你拦住七皇子的世家贵族要多少有多少。”漆氏自然维护住自己女儿，“你没看到七皇子转头就将你的情信交给旁边的谢家公子了吧，我和你两个姐姐在那不知道因为你受了多少人嘲笑。” “你说什么？他把信给了谢秋水？”闻言楚汐月受到的打击更深一重。 “正是，以后顾家女眷哪里还抬得起头来，旁人还以为顾家小姐尽是孟浪之人！”漆氏极力火上浇油。 “好，这事你到底是承认了。今日不教训你，你怕是无法无天了！”顾子诚将喝了一半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阿权，阿福，让她跪下！” 楚汐月只感觉两只大手压在她肩头，小腿吃痛，膝盖直直砸向地面，她两手只得撑住地面，模样狼狈非常。屈辱感凌驾于□□的疼痛，在顾家她挨了耳光还不算，还要被家仆踢打，大庭广众跪地低头。身为顾婉之的屈辱和身为楚汐月的委屈感觉交织在了一起，心中郁结得透不过气来。 “你就在这跪三日，好好反思己过。”顾子诚起身准备离去，走到楚汐月身边的时候不忘吩咐家丁，“你们在门外守着，不准她踏出门口一步。” 楚汐月听着上方传来的声音只觉得气血上涌，险些将牙咬碎，“我也是你亲生女儿啊！” 顾子诚闻言停住脚步愣了一会，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的记忆片段，还是衣袖一挥，离开了祠堂。 顾家其他人也跟着顾子诚陆陆续续走了，最后剩下她叔叔婶婶。 “大伯可能病了心情欠佳，你怎么就不肯服个软呢？” “摘星，莫管大哥家事。”顾子业拉着陆摘星走了，不让她多插手此事。 呵，她服软还不是要跪，顾婉之那么软弱的性格，软成了一滩泥，不还是嫁给了李瑜那个浪荡子。她再不开始想办法自救，怕也是落得个惨死下场。 顾子诚她是彻底死心了，漆氏母女不害死她就算不错了，婶婶也指望不上。除了老太君那边或许还有点办法能想，她必须尽快在顾家站住脚。跳不出顾府这个牢笼，她什么都别想做了。 徐嬷嬷通知完楚汐月没在绿竹苑久呆，径直走去了东面的畅春园。顾府统共五处院子，西边角落就是绿竹苑，正西面的院子是花容苑，姚姨娘和顾婉玉住那，穿过花园往北则是养心苑，往南便是凌霜阁，叔叔一家都在这边，二夫人母女的畅春园占据了整个东面，包括顾子诚的书斋也在里面。 果不其然，徐嬷嬷等了约莫一炷□□夫，漆氏母女便回来了。徐嬷嬷急忙上前谄媚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那窝囊丫头又被夫人治得死死的了。” “死丫头今日不知哪吃的熊心豹子胆，和老爷吵起来了，也亏得她这般蠢笨，老爷盛怒罚她跪三日。”漆氏的嘴角都快扬到耳际了，看着元配女儿受罚，心情实在是畅快。漆氏向徐嬷嬷抛出一个钱袋，说：“这是赏你的，继续盯着那丫头，今天没你事了。” “谢谢夫人赏赐。”徐嬷嬷掂了掂钱袋，心满意足得离开了畅春园。四小姐倒霉的日子，她总是能讨点赏钱的。 “娘，爹会不会信了那疯丫头说我的事啊。”母女三人一进房，顾婉仪急急开口，眉头拧在一块，是真的着急了。 “这城里还有谁不知道你喜欢淮王世子的？”顾婉晴继续对一旁站着的绿衣丫鬟说：“翠柳，上茶。” “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想想怎么拿下太子。”淮王府虽然不错，但是嫁入天家，她女儿以后便可母仪天下。“今日宴上我看太子还是挺注意你们两个的。” “娘，我想嫁淮王世子。”顾婉仪压根不在乎太子殿下。 “你就是看苏怀雪比太子殿下长得俊。” “不知道多少媒人拿了八字去淮王府合，都被拒绝了，况且老爷也不喜欢淮王家，”漆氏拿自己女儿也是没办法，怎的个就一头栽进去了，“圣上和老爷还有一句口头约定，你嫁入皇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全天下的女人都没有你尊贵。” “让晴儿嫁过去，我不嫁。” “替你铺好路了，你不走。”漆氏快被傻女儿气死。 “八字没一撇的事，圣上还记不记得这事都难说。” “君无戏言，太子妃之位也悬空多年了。” “说嫁天家人，也未必就是太子，还有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呢。”顾婉仪打定了主意非苏怀雪不嫁。 “苏怀雪要是不娶你呢，还有你觉得自己争得过瑶华公主吗？”顾婉晴丝毫不给亲姐面子。 “瑶华公主也不能逼着他娶啊，又不是永宁公主。”瑶华公主不比永宁公主，她比永宁长几岁，也是母妃早逝，她就没那么幸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皇上对她也是不错，只是和永宁比起来就差了许多，她也就养成了不好与人争的性子。 瑶华公主赠笺淮王世子一事也曾在洛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信笺苏怀雪是收了，城中好些小姐都伤了心，以为这事该尘埃落定了，怎知接下来的半年里，全是要与瑶华公主见面的场合，他全数称病不去。瑶华公主被这般拒绝后，城中的小姐也再没谁敢去一表心意。顾婉仪却总觉得自己应是特别些，总能引得苏怀雪另眼相看的。 “小祖宗，太子殿下有哪里不好，偏生要喜欢这么个不识好赖的。你有多少年可以耗啊？”漆氏一掌打在桌上，顾婉仪耗得起，这太子妃之位可不等人啊。 “他哪日娶妻了，我就断了念想。”顾婉仪眼眸低垂，不愿意想象他新婚场景。 “说不准他有什么隐疾呢？或者，他有龙阳之好？”顾婉晴是不喜欢苏怀雪这个大冰山的，不如说她极其厌恶这种人，自己没什么本事还高傲得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晴儿别乱说！”顾婉晴只是随口调侃，顾婉仪却是当真了。 “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聊聊死丫头吧。要不是老天有眼让她断了琴弦，我们怕是要让她压了一头。” “就凭她？她的字还不如她绣花呢。”顾婉仪眼若铜铃。 “那幅字皇上喜欢得紧。”顾婉晴沉思片刻，接着说：“也不知她找七皇子所为何事，她不是素来眼里只有王小侯爷的么。”语毕顾婉晴还轻嗤了一声，外人不知晓，这徐嬷嬷可是把四小姐和王小侯爷鸿雁鱼书从未间断的事早就告诉她们一房了。 “能为什么事，和她娘一样，想楚楚可怜勾引男人。王家小子打仗去了，她也不闲着。”漆氏早年和顾婉之生母李鸢自是有一段恩怨，漆氏眸色转深，嘴里继续吐露出恶毒的言语：“我会给她好好安排个婆家，她别想过舒坦日子。” 顾府之中，最后的赢家只会是她漆曼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女三人的谈话，是顾荣安的奶娘，“夫人，小少爷发脾气不肯睡觉。” “一点用都没有，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漆氏急忙去了偏院。 夜凉如水，顾府上下都进入了梦乡，楚汐月还一个人跪在祠堂。 暖春三月，夜里更深露重，顾婉之的身体本就羸弱，夜风一吹楚汐月只觉牙尖打颤，鼻水流出。 此番她也想清楚了，顾婉之在顾府逆来顺受，换来的是全家欺凌，他们权当顾婉之没脾气，她稍一骄纵，引来的便是更重的责罚。她若想翻身，定要从长计议。 次日清晨，锦瑟给她送早膳时，她双腿酸麻，根本站不起身来。锦瑟伸手去扶，发现她手心滚烫，再探她额头，竟是发着高烧。 “来人呀，小姐病倒了。” 楚汐月这一病，足在床上躺了三日，自己被杀，父亲病逝，皇兄被射杀的梦境每夜都叫她无法安枕。午夜梦回时，她只能一遍遍宽慰自己，活着才能实现愿景。但她同时觉得这句话苍白又无力。 好在，她病倒后，顾子诚再没为难她，祠堂一事就算揭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时移世易 “堂妹！”绿竹苑进来一位不速之客，没有通传也没敲门，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顾四小姐闺房。 五月末，天气都开始有些闷热了，楚汐月还搭着一件外披，自祠堂罚跪以来，她久病不愈，断断续续竟是病了两月，这几日精神头才好了一点。 她此时正半躺在床，适才喝下苦过黄连的药汁，被这一声吓的差点被嘴里含着的蜜饯呛到。抬眼端详了一会来人，弱冠之年的高大男子，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浓眉下面黑白分明的眼珠与他爹如出一辙，只觉此人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想来是顾子业之子，顾婉之的堂兄顾北望了。 她因近来生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这绿竹苑闲散度日，回忆一下，上月确实从锦瑟口中得知东岳与西岐战事告一段落，东岳的御林军凯旋了，她堂兄也要回来了。虽不知这堂兄与顾婉之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居然直闯闺房，楚汐月只得开口应了一句：“堂兄。” “你又病了，你一年总能病个四五回，不如和我习武吧。” “好啊，等堂兄得空教教我。”楚汐月听顾北望口吻与顾婉之应当关系不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知堂兄找我何事？” “还能是什么事，”顾北望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说：“给你送信来了。” 信？ 楚汐月接过信笺，还没拆开来就听到顾北望说：“你放心，他没受什么重伤。” 他？哪个他？ 楚汐月读完信才明白过来，她真是病糊涂了，脑子都不利索了。王景渊一战成名就是这场持续了半年的战争，顾北望回洛城了，王景渊自然也回了。她只记得赏功宴还有好些天，哪能料到王景渊一回来便约顾婉之去城郊私会。 “堂兄，你看我这身体，怕是出不了府。”楚汐月说的也不是假话，她病恹恹了这么久，说要出府，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顾婉之身体底子这么差，也不知道当年是哪来的力气一下就将她刺死了。楚汐月拖着这副身躯，愈发怀念当年她还是永宁的时光。 “你是不是病傻了。”顾北望闻言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那是一只长满后茧，练武之人的手。顾北望见她一脸的不解，解释道：“以前打着和我出门的名义去城郊还去少了么？” 楚汐月恍然大悟，急忙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以免顾北望生疑，“你刚打仗归来，我拉着你出门游玩，岂不是阻碍你和叔叔婶婶共聚天伦了。” “嗨，就你能耽误我几个时辰啊。”顾北望不知道楚汐月那些花花肠子，他在王景渊麾下打仗，对王景渊自是钦佩，对堂妹顾婉之也算是看着长大，顾婉之和王景渊相识也是因为他，所以对顾婉之平日也一向照顾有加。 “有劳堂兄了。”楚汐月见推辞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去见王景渊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信我也交到你手里了，你好生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顾北望来似一阵风，去也似一阵风，风风火火就离开了绿竹苑。 “小姐，谢天谢地，小侯爷平安无事凯旋而归。” 见顾北望出去了，两个丫鬟也变得多话起来。 “小侯爷这次立了军功，说不定可以向老爷求亲了。” “别瞎说。”楚汐月知道无论如何她今生都不想再与王景渊有任何瓜葛。 青玉锦瑟只当是她害羞，两人笑作一团。 楚汐月却烦恼着她该如何以顾婉之的身份去见王景渊，实在是太吊诡了。王景渊会约见她，想必是顾婉之还未找过他，以顾婉之现今的身份想与王景渊共度此生易如反掌，就如上一世的她一样。顾婉之此番情投意合，两厢情愿，自是她当年不可比的。 “小姐，这飞星流月髻好看吗？”锦瑟对自己的手艺颇有自信。 “好看。”顾婉之以前实在太瘦了，楚汐月这段时间病了拼命调理身体才养胖了一点，两颊红润光泽，比以前健康漂亮了几分。 “小姐别叫堂少爷等久了。”青玉倒是催促起她了，看来是真的希望她和王景渊有个好结局。 “好好好，这就去。” 顾北望打着去云鹤观祈福的由头带她出了顾府。堂兄妹在城里晃悠却也是不怕什么闲言碎语的。 顾北望将楚汐月送到城郊约定一个时辰后碰面便走了。 城郊草长莺飞，清风吹拂，让人好不自在。楚汐月顺着顾北望指的路又走了一会，见得风流少年，意气风发，迎风飒飒，确实是会让女子倾心的对象，只是她此时心如死水，再无一丝波澜。 “婉之，你来了。”王景渊迎上前去，自然而然拉住她的手，下一瞬她就被拥入怀中。楚汐月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自然做了反应，将王景渊推开了。 “是我太激动了。”王景渊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子，只当她是羞赧了，“我可以娶你了！父亲允了下个月挑个吉日去你家上门提亲了” 这件事她第一次知道，她想来便是王景渊还未来得及上门提亲，一道圣旨下去定国侯变卦了。定国侯对建景帝的忠诚毋庸置疑，朝堂之上忠君爱国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这也就注定了他绝不会回绝皇上赐婚，即便这与他亲生儿子的愿望相悖。 她不难想象当日顾婉之与王景渊相见后是多么欣喜若狂，也不难想象她得知皇帝赐婚后是多么痛心疾首。 命运弄人，有些东西一旦获得过，是经不起失去的，从未获得反而会好受一些。 “那很好啊。”楚汐月演技没那么好，可以控制情绪装出喜出望外的模样，她只能挤出这几个干瘪的词语，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王景渊。 “婉之，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是漆夫人又欺负你了吗？”王景渊揽过她的肩膀，安抚她。 “王小侯爷，我并非你的良配。”楚汐月思忖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婉之你今天怎么了？”王景渊不可置信得看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读出什么。 “我不是你认识的顾婉之，前尘往事对我来说已如过眼云烟。” “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过眼云烟算什么？是你爹逼你嫁人了？你别担心，我马上就会娶你了，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王景渊真诚而深情的眼神几乎灼伤了楚汐月，他和顾婉之中间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她继续说：“你现在不明白，到了赏功宴自然会明白的。”就算她不说，顾婉之也会将一切告诉王景渊的，她也不想在这欺瞒王景渊，不如早点了结这段错位的关系。 “你说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和赏功宴有什么关系？”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的。”楚汐月不愿意再多讲，“我该回去了。” “你把话说清楚啊！你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王景渊见她转身想走急忙拉住她的手臂。 “一个月后，若你还不明白，你再来找我吧。”楚汐月笃信他绝不会再想来找她。 “你等等。”王景渊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道：“送给你，你以前不是说过西岐的宝石好看吗，这是攻打西岐的战利品。” 这把匕首鞘上全是西岐各色的宝石，刀柄缠绕着金丝银线。 楚汐月对此匕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插入她胸膛的凶器便是这把，再次见到不禁心有余悸。 “不必了，此等利器我平日用不上。”别的东西便罢了，这柄匕首她真的敬谢不敏。 “拿着，不知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个终归是你喜欢的东西，你不想要利器便只留个刀鞘吧。我也没送过你几件东西，你就收下吧。”王景渊硬是将匕首塞在了她手里。 她拿着这个能干嘛，学勾践卧薪尝胆每日看一眼提醒自己是如何被杀的吗。 “匕首我收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娶你的，非卿不娶。” 楚汐月头也不回。王景渊从来都不属于她。 楚汐月还未走到城门口就看到顾北望早在那候着了，这可还未到一个时辰之约啊。 “堂兄，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没什么事做就先来等你了。”顾北望咧开嘴笑了笑，“倒是你不与他多聚聚吗？几个月没见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刘福觉着今日他们家大少爷心情很是不好，方才出去前还兴高采烈的，回来时他仿佛看到自家少爷印堂发黑了。 “大少爷，宫中有人来找。”他带着少爷走到内堂，宫中成内侍已等候多时。 “劳烦公公了，所为何事？” “永宁公主命在下将这个交给小侯爷。”成内侍掏出一方绣帕。 刘福看着少爷接过那块绣品，面上神情变幻莫测，最后竟激动地险些握不住帕子。 “这绣帕是谁绣的？” 少爷的声音在发抖。 “永宁公主亲手所绣。” 那方绣帕终究是没握住，滑落到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异国商人 转眼天气就转热了，即便是下过雨的夜晚，第二日清晨所有的水洼都会被蒸干，地面留不下一丝痕迹。日头毒得小贩都不想摆摊，脚踏在地上就感觉热气自脚底蒸了上去，只是为了这生计还得挥洒汗水，街上的行人也只有零丁一点。 楚汐月却决定今日出府。 “青玉，这个月月钱领了吗？”出府之前她要点算清楚才行。 “领了。”青玉将钱袋呈上。 顾婉之这小姐当得确实窝囊，月钱也比别的小姐少那么一截，别人都是三十两，唯独她只有二十两。至于理由嘛，似乎是漆氏找过她茬，给扣下了再也没加回去。楚汐月点了又点，加上她头几个月存起来的，现在合计也就五十两。这份量似乎不太够给林老太君买生辰贺礼。 “我平素戴的首饰都在这儿了吗？”楚汐月看着梳妆盒也有些哭笑不得，论起朴素来，顾婉之的首饰确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柜子里还有一件夫人遗物，小姐这是准备干嘛？”青玉有些不解地看着小姐将首饰挑挑拣拣放入锦帕里。 “遗物便算了，这些我准备都去当了。”楚汐月拣了几件平时不怎么戴的和比较贵的几件，若不是古琴不好带出府，她连琴都想一并当了。 “小姐，这老爷知道了，小姐又该被罚了”锦瑟连忙阻止她。 “无妨，他不会知道的。”他哪里会关心顾婉之插的哪支钗，戴的哪对耳环，脖子上挂的是珊瑚还是翡翠。 “小姐，你准备用这些钱做什么？”锦瑟还是不放心。 “给老太君买寿礼呀。”她总归是要给自己加点印象分的，缓和一下关系也好，顾子诚她一时没法解开他心结，老太君那边可以一试。信佛之人，当以慈悲为怀，若她真有慈悲的话，她以诚相待必有回报。 “小姐你以往都不会花这么多银子啊。” “今年不同了。”她不管以往顾婉之送过些什么，她出手就要一击必中。“你们知道城中哪家当铺最有名吗？带我去。” 面对楚汐月这么强硬的态度，锦瑟青玉也只得带她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当铺兴隆典当。 “朝奉，你看看这几样能当多少银子？”楚汐月拿出首饰。 “姑娘可是断当？”兴隆典当的朝奉四十来岁，蓄着山羊胡，仔细看着楚汐月拿出来的几件首饰。 “断当。” “小姐！”青玉想开口说什么，看到楚汐月的眼神又打住了。 “最多三十两。”朝奉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你再看这个呢？”楚汐月从怀里拿出一个砚台，可沉死她了。 锦瑟瞧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那可是春日宴后皇上御赐的墨溪玉砚。 “一共五十两。” “你再好好看看？这砚台打碎了都不止二十两。”别的东西楚汐月估不好价，这墨溪玉砚她可是知道价值不菲的。“你若是看不了，让你们这主事的来。” “大掌柜。”朝奉命后生去请了大掌柜。 大掌柜将砚台在手中掂量许久。 “姑娘，这砚台当真断当？” “断当。” “四百两。” “加上首饰，四百五十两如何。” 大掌柜沉吟片刻，终究是答应了。 楚汐月拿了银票想着有五百两好歹可以买个体面的玉观音了，一回头就差点撞上来人。 “求求你们了，收了我这颗珍珠，给我点银子吧。”来人是一个异国打扮的人，不过衣衫褴褛，身上还散发出一阵臭味，这种天气一日不沐浴都会让人难以忍受，他看起来却似乎有五六日没有沐浴过了，更别提更换衣衫了。 “去去去，没空打发叫花子。拿颗黑珠子说是珍珠你想骗谁啊？”后生对来人推搡了起来，“你来我们这不是赶客么，快滚出去！” “求求你们了，我商队的船翻了，只要我回国，一定回来还钱！”异国人在与后生推搡间，手里的黑珠子也掉了下去。 楚汐月把黑珠子捡起来端详了一会，怎么那么眼熟？ 她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穿过东海的仙蓬国特产的黑色珍珠，东岳国只有白色的珍珠，这黑珍珠在仙蓬使者上贡给东岳帝之后才在贵族间蔚然成风，黑珍珠也成为后宫嫔妃和官家女眷争夺的身份象征。彼时，黑珍珠奇货可居，此时，在这当铺中却是无人问津。 “等等，你说你的商队，运送的货物可都是这些？” “是啊，可惜遇上海难，船已经沉了。” “借一步说话。”楚汐月打定主意要做笔生意。 天香楼。 “小姐，你可别被人骗了。”锦瑟看着那个乞丐模样的人正在饭桌上狼吞虎咽，没有一点礼数，满面油光。 “我心里有数。”楚汐月给异国人斟了杯茶，“慢点吃。” 酒饱饭足之后，那人才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左佐，是仙蓬国人，本想在东岳国贩售黑珍珠，没想到在靠近东岳国的时候遭遇了海难。等我醒来，漂到了东岳国南边的小渔村。那里的人照顾了我，可是那边并没有人认识黑珍珠，我卖掉了带着的宝剑也不够银子回家，便想着来到洛城，兴许可以将黑珍珠卖出去，凑到回家的银子。没想到，在这里也卖不出去，还花光了盘缠。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幸好遇到了姑娘你。” “你回家需要多少银子？”楚汐月知道仙蓬国路途遥远，路费绝不便宜。 “这……光是船资就要三百五十两，我只能跟着商队走，他们趁火打劫，咬定要三百五十两银子才带我去仙蓬国，要等仙蓬国的商队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左佐继续说道，“从洛城回到丽水港口大约还需要四十两银子。” “我看你才是想打劫我们家小姐。”青玉有些不忿了。 楚汐月知道按那黑珍珠大小，比三百九十两银子是绰绰有余，只是她不满足于一颗黑珍珠。 “左公子，你回到仙蓬国可否再带些黑珍珠过来？” “叫我左佐就可以了。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打算在东岳国做黑珍珠生意的。” “我可以给你路费，但是这生意你要让我掺一脚。” “小姐此话怎讲？”左佐看楚汐月不像生意人，不明白她如何掺一脚。 “以后你带来的黑珍珠不可卖与他人，只可供货与我。”要说趁火打劫的话，她才更像呢。 “小姐可有商铺？在下冒昧，小姐看着着实不似生意人。” “下次你来时，我定有商铺。你不必担心，凡我卖出得利，皆与你平分，你只管商队往来即可。” “这……”左佐见黑珍珠在这边销路不畅，心里确实有些发虚，但是贸贸然让他将得利与人平分，他又觉得太过冒险。只是回家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么一次，左佐思索良久，道：“既然小姐是慧眼识珠之人，左某又岂可不识抬举，左某在此谢过小姐，未知小姐姓谁名谁，他日定当还以厚礼。” “我是太傅府家四小姐，顾婉之。” “顾小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左佐右手平放于心口之上，给楚汐月行了个奇怪的礼。 “小姐，你不会真的要给他钱吧，就这么颗破珠子哪里值三百九十两银子。”皇帝赏的砚台也才当了四百二十两。 “锦瑟，休要无礼。”值，超值，左佐若是信守承诺之人，她能赚到的连三万九千两都不止！她这世就算没有权，她能拿到钱也是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左公子，这里是四百两银票，多的十两你打点下自己行装吧，十两总归是要的。”楚汐月点了四百两银票给左佐。 “顾大恩人可别叫我公子了，左某担当不起。”左佐执意要楚汐月直接叫他的名字。接下了银票后，左佐将黑珍珠递给了楚汐月，“这颗珍珠若是做成凤冠顶戴是极好看的。” “我怕是没这等福分。”凤冠？她还不知道自己今生要嫁谁呢。“左佐，一路珍重。” “左某告辞了，来年定登门拜谢顾小姐。”左佐又行了个礼。 “小姐你真的信他？就算他是真的商人，也未必会再回来。”锦瑟老觉得左佐是个骗子。 “信一半吧。回不来就算我运气不好。”起码他确实是仙蓬国人，这黑珍珠也如假包换。 “小姐，就剩一百两了，还买寿礼吗？”青玉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提醒楚汐月。 “买。” 这一百两还能买什么？ “带我去墨斋。”这玉观音是买不了了，一百两银子她就算花光了也比不上其他几房人送的贵重了，只能用点心思了。 最后，楚汐月买了澄心堂纸和几卷佛经便回府了。 夜已深。 兴隆当铺内堂。 “公子，今日有位贵客来当了这个。”大掌柜拿出早前楚汐月来断当的砚台。 “哦？可是一位姑娘？” “正是。墨溪玉砚当值千两，以四百二十两当给了那位姑娘。” “她还当了什么？” “都是些寒酸玩意，不值一提。” “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是。”这从不问事的主子今日怎么还起了好奇了，大掌柜不敢多问，将首饰悉数拿出。 “倒真是寒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生辰寿宴 顾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林老太君的生辰给整个顾府带来勃勃生气。 顾府上下全聚集在内堂的饭桌上，今日的菜单也是林老太君亲自择的，鸡鸭鱼肉和斋菜糕点一样不缺。 林老太君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暗红纹金衣挂，配上翡翠百珠项链，耳上两颗拇指大小的翠玉耳坠，只有手上还是不变的檀香佛珠。老人因心情愉悦，鹤发童颜，笑容满面，连皱纹褶子都层层叠叠蹴缩在一团。 寿宴开始前就是各房献礼了。 “祝母亲，慈竹荫东阁，灵宣茂北堂。”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顾家老爷了。 林老太君打开了顾子诚送的匣子，里面是一串一百零八颗赤玉流金持珠。赤玉产量稀少，这珠串却用去一百零八颗以足以见其珍贵，还有流金薄片将赤玉隔开，流金薄片每片大小相同，非能工巧匠不可为。这珠串即使与国库宝物相比都不会逊色。 “子城有心了，吾心甚慰。”林老太君见得如此精美的持珠连连称好，爱不释手。 “祝母亲，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顾子业献上的就是一幅墨宝了。 画卷很长，差了两个仆人几乎从内堂头拉至内堂尾才将画卷展开。画卷中的正是十八罗汉，千姿百态或站或坐或躺于画中。 “将这幅画挂入养心苑。”林老夫人看来也是极为满意。 这顾家二子皆是投其所好，林老太君素来吃斋念佛，信奉往生不涅。 “祝老夫人，福寿绵长活百岁，身体康健行如风。”漆氏捧的礼盒倒是端正大方。“老夫人生辰将近，妾身城中偶然见得这尊观音貌似老夫人，如此机缘应是天意，便买下送来贺寿。” 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一尊玉观音像，这玉观音五官却是照着林老太君塑的，一看便知这是漆氏命专人制作的，应该也花去了她不少银子。 林老太君也是欢喜的，只是这精明老妇人应当也知道玉观音只是人为。 “有心了，有心了。” “祝祖母，天母长生，万寿无疆。”楚汐月准备的是她自己抄写的《心经》、《金刚经》、《严华经》、《妙法莲华经》和《楞严经》五本经书。“孙儿驽钝，但求抄写经文，减轻罪业，也为祖母积聚功德。” 楚汐月的字是极好看的，每一本都写得极尽工整，用的也是上好的纸张，装订起来已经不输寺庙了。 “增福报、修禅定。四丫头抄写了多久？”抄一遍佛经胜过读十遍。 “两个月。”其实她是在一个月内抄完的，送走左佐之后已经没那么多时间给她准备这份礼物。信佛讲求的还是一个心，既投其所好，又让老太君感同身受。 “阿瑾，这佛经你待会拿去和我抄写的放一起。”侍奉林老太君的老嬷将楚汐月抄写的经书拿了下去。 楚汐月知道自己这礼物送的还是挺讨老夫人欢心的，佛法里，罪业可消，即便她犯下了过错，也总有消除之法。寿宴过后，楚汐月再去领用月钱就是三十两纹银，一两不少了。顾府的吃穿用度，总还是看林老太君脸色的。 “祝老夫人，耳聪目明无烦恼，笑对人生意从容。”最后就是姚真真了，顾子诚虽然宠爱她，但这种以色侍人的妾室，向来都是高门大院长者最看不起的那一类人。林老太君对这个姚姨娘也是瞧她不起的。 姚真真送的是一个金镶玉的佛像，只是顾子诚已经送了持珠，她送的便有些相形见绌了。 林老夫人收下之后并未对姚真真说话，直接道：“起筷吧。” 酒饱饭足之后，顾家人开始闲话家常。 “老爷，李家老爷公子可是过几日要来府中？”漆氏一边给荣安夹点心一边问顾子诚。 楚汐月听得“李家公子”四个字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她得好好谋划一下自己的婚事了，李瑜她是万不能嫁的。 “李兄要和我捉棋，他家公子自春日宴上为婉仪舞姿倾倒，三日后便来和婉仪对诗，北望也可与他切磋切磋武功。”春日宴之后要求上太傅府一聚的公子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冲着顾婉仪和顾婉晴来的，顾子诚因此没少受巴结，他对两个女儿也是愈发得好。他面子过得去了，别的也都过得去。 “和李瑜切磋？”顾北望眉毛一挑，他怕是一拳直接把李瑜打得再也不想来顾府了。 “点到即止。”顾子业说。 “婉仪她不善诗词，春日宴婉之书法倒是出彩，想必诗词也不差了。”漆氏可不想自己女儿只是嫁个世家正房，就算是四大世家也是委屈了她。 “李家公子指名想见的是婉仪，没婉之什么事。”顾子诚念及顾婉之对七皇子的孟浪之举，觉得她不如顾婉仪大方得体。 “那便让婉之陪着婉仪，有些什么也好从旁指导指导。”漆氏笑吟吟望着楚汐月，说：“婉之，你那日可得闲吧，陪一下你二姐，她对诗不佳你多指点一下。” “二娘，可巧了，婉之三日后要去寺里听了尘大师讲经。”多亏是三日后，不然她还不知道扯个什么由头避过去。 “讲经？哪日不可听讲经，你改日再去也可以吧。”漆氏不依不饶，顾婉之若在府中，她还可让婉仪巧言令色一番让李家公子转移目标，顾婉之不在，可就有点难办了。 “话不可这么说，了尘大师讲经一年不过数次，这次错过了便不知要等几个月了。”开口的却是林老太君，她继续说道：“难得四丫头有这份心，去了给我也多添点香油钱。” “是。” 既然林老太君出了声，她可算是彻底逃过这一劫了。既然见不到李瑜，至少成亲的事能往后拖延一阵子吧。指望漆氏让顾婉仪嫁给李瑜显然是痴人说梦，漆氏可舍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和舞姬名伶共侍一夫，她只能拖得一会是一会了，只要一日还未嫁过去，她就还有一线生机。 “三日后便婉晴陪着婉仪吧，李兄官拜三品，李瑜那小子也是一表人才，你们莫怠慢了。” 李瑜的爹李思明是翰林学士，和顾子诚是多年好友。李瑜所做的荒唐事也有传到过顾子诚耳中，但他毕竟是李家嫡子，仕途必将一帆风顺，他倒是不介意用女儿婚嫁来笼络李思明。顾婉仪是他心中最佳人选，主要是听得他话。 他知道顾婉晴心高气傲，无论如何不会接受李瑜这般放浪形骸之人，况且三皇子对顾婉晴如何他还是略知一二的。顾婉之便不提了，她既不听话又不会讨人欢心，嫁人只怕也是无用之兵。 楚汐月不会知道前世只是因为她父皇想起太子与太傅家的赐婚戏言，这才使得顾婉仪嫁作太子妃，而她则顶包上去嫁了李瑜，不然她连李瑜这种人都嫁不了，不知顾子诚会给她选个什么人家。 “是。”顾婉仪老大不乐意了，只是顾子诚开了口，她也不便拒绝，晚上只得又去给她娘死磨硬泡去了。 “不知我这三个孙女谁先成家了。”林老太君抿了一口茶。 “瞧祖母说的，这是赶我们出门了？婉晴还想多陪陪祖母。”顾婉晴一脸娇嗔，像个孩童般在老太君面前撒娇。 “女大当嫁啊，我也舍不得少了这么个帮我捶背的乖孙女。”林老太君闻言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开到耳后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种话顾婉仪就不太会说。 “若是看你们嫁的好，祖母也高兴，这府里好久没喜事了。”林老太君神色有些落寞。顾家的小姐公子无一成家，她还是有些着急的，四世同堂的光景始终是她心之所向。 “快了快了，我看这好事近了。”漆氏说着这话盯着的可是顾婉之。 “长幼有序，就看仪姐的了。” “一日云英未嫁，一日言之尚早，若是四丫头你先有了婚约，你仪姐也断不会说你什么。”东岳国婚嫁的规矩素来没那么严格。 “婉之近日可是觉得常伴青灯也未尝不可。” “小孩子说些什么了断红尘的话，呸呸。” “是我失言了。”虽然楚汐月是打心眼里觉得常伴青灯的结局好过嫁给李瑜太多。 “北望今年也弱冠之年了吧，是不是该娶媳妇了？”林老太君提起子孙的婚姻大事似乎停不了口。 顾北望一口茶水差点呛住。 “西岐未灭，北望尚且无法顾及儿女情长，心中只有我东岳万里河山。”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未成家就想立业。祖母想看着你成家，你便应了吧。”陆摘星也附和道。 “怎么说到几个堂妹都这么过去了，到我这里就逼婚了！” 楚汐月看着顾北望认真困惑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他行军打仗，有去未必有回，顾府中人这般催逼不无道理，他是顾子业唯一的血脉，若是就此断绝……可惜她前世并未关注过顾家这位公子，并不知他下场如何。 “明日我就差人将你的庚帖送去一线牵。”顾子业说道。 一线牵是城中的冰人馆，看来顾北望这次非得娶个哪家小姐不可了。 “爹！”顾北望哭丧着脸，可这招对他爹毫不管用。 寿宴便在催婚的插曲中结束了。 楚汐月回到房中想过三日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还可以想想怎么搬救兵解决了她的婚事，算是赚来的了。 她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事与愿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在劫难逃 楚汐月起了个早，已经是九月天了，清晨带着一丝凉意，她又紧了紧衣衫便急忙带着锦瑟出了门，她可不想撞上二房的人。 “小姐，我们这可是要去龙禅寺？”锦瑟知道早几日她借去寺庙的缘由推了二夫人的邀约。 “不急，我们先去谢府。”顾婉之忙着要和王景渊成亲的事，一时半刻也不会叫她入宫，见不到皇兄，她只能试着找找谢秋水了。不知谢秋水看了她写给皇兄的信笺没，可认得出那是她的字。 “谢府？哪个谢府？”虽然城里只有一个谢府，但锦瑟觉得顾婉之要去的不可能是那家。 “还有哪个，谢丞相府啊。”谢秋水的爹是从一品的丞相谢青云，谢秋水是谢青云最宠爱的幺子，他一直想让谢秋水出仕为官，奈何谢秋水志不在此，潜心研究医学，在宫中只挂了个闲职，方便他进宫找七皇子。 楚汐月知道他云淡风轻，淡泊名利，只愿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在医学上面也确实有所建树，父皇偶尔也会找他问证，只是谢大夫的药不是谁都能要的，全看他心情。 “小姐，去丞相府干嘛啊？”锦瑟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 “去了再说。” “小姐别走那么快啊，小心撞到了。”锦瑟就看着自家小姐健步如飞。 “到了。” 楚汐月叫了门口的侍童：“你家三公子在家吗？” 侍童十四五岁的模样，兴许是刚来谢府不久，上下打量了楚汐月几次才问道：“请问是哪家小姐找我们三少爷。”他并不认得顾婉之的模样，见来人穿着朴素，以为是想攀龙附凤之人。 “顾府四小姐。”锦瑟没好气得回答，她最见不得别人看低她家小姐。 “原来是太傅家的千金。”侍童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子，知道是官家小姐便马上换了副谄媚的样子，“谢安有眼不识泰山，顾小姐莫在意。今儿赶巧了，我家三少爷在宫中。” “他几时回来？”楚汐月也知道此番未必就能见到谢秋水，只是他不在谢府便是在她皇兄那，她想着来碰碰运气。 “这……三少爷吩咐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归家的。”这可不是谢安胡说，三少爷虽然来去随心，今日在房间研究医书，明日后园种草，过两日出门采药，或去宫中找七皇子，一般两三日下来总归会回家的。这次谢秋水亲口说了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谢老爷都有些吃惊。 “这么久？”距离李瑜家下文定的日子算来不足两月，她得赶快安排好自己的婚事才稳妥些。 “三少爷是这么说的。” “我改日再来。”半个月她还等得起。 “三少爷回了要小的通传顾小姐来访过吗？”谢安还是想收点赏银的。 “不必了。”谢秋水知道顾婉之来过也不会去找她。 “锦瑟，去龙禅寺吧。” 另一边厢。 “娘，我不要嫁给那个李瑜，今天就说我病倒了，不见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顾婉仪在和漆氏闹脾气了。 “谁说你要嫁给他了。”漆氏眉毛一挑。 “爹前几日不是说……”前几日林老太君寿宴上顾子诚一副将女儿许给李家的说辞。 “他家未下文定，这事情尚有转圜余地。”虽然被楚汐月打乱了计划，漆氏还是不担心自家女儿的婚事的。 “什么意思？”顾婉仪一脸困惑，漆氏真想不通这女儿怎么一点也不像她，脑子都不带拐弯的。 “娘的意思是，让他想娶第二个人便行了。” “谁啊，娶你吗？” 顾婉晴翻了一个白眼：“顾婉之啊。” “她今日都出府去了。” “李瑜花名在外，难道会多死心塌地非你不娶么？”顾婉晴觉得自己真是被顾婉仪打败了，话说到这份上她还不懂。 “她不在也不全是坏事，是非黑白全凭一张口，让李瑜对她有兴趣就行了。”漆氏翘起兰花指啖了口茶，接着道：“晴儿帮着你姐姐点，我等会要照看荣安午睡。” “娘请放心。”顾婉晴成竹在胸。 “仪姐，先换身衣裳吧。”顾婉晴拉着一脸疑惑的顾婉仪去了她的闺房。 “少爷，你可满意？”丫鬟如吟绾好了李瑜的最后一丝乱发，拿着铜镜等他检查。 李瑜左右侧头反复看了五六次，终于吐出：“不错。” 如吟知道自家少爷爱俏，他本身已是个丰神俊朗佳公子，但对穿衣打扮都极其讲究，力求完美。他不光自己要尽善尽美，府里伺候他的丫鬟仆人也无一不是容貌俊俏清丽之人，更别提他别苑养着的几个舞姬名伶，皆是国色天香。 老爷虽然对少爷耽于美色颇有不满，但老夫人对李家嫡长子宠爱有加，老爷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最后也就放任了。念在少爷读书还算用功，在别的方面也没犯过什么事，老爷对府里的风流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现下，李瑜捉着如吟的柔荑，“我都说了，李府上下就吟儿的手最巧了。” “少爷快别闹了，让顾家小姐久等了可不好。”如吟嘴里说着让李瑜赶快去大堂，却是巧笑嫣然，欲拒还迎。 “吟儿吃醋了吗？”李瑜明知故问。 “奴婢岂敢。”如吟心口不一。 “少爷，老爷该催了。”李瑜的另一个贴身丫鬟若柳满脸的嫉妒。 李瑜这才放开如吟的手，又整理了一下衣冠，还不忘对如吟丢下一句：“回来再收拾你。” 若柳看着李瑜走出房门的背影怅然若失，又回头狠狠瞪了如吟一眼，如吟只是笑笑。 若柳原是李瑜最喜欢的丫鬟，在李府地位超然，有几分妾室做派，只是好景不长，她的地位很快被新入府的如吟取而代之。她受宠不过两月，她本以为这如吟入府也不过威风两月，这都半年了，如吟还是最受宠的丫鬟。 如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丫鬟，以色事人无法长久，若柳献身少爷，他吃个两个月也就腻了。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吊着少爷，少爷便一门心思全在她身上。 她不想做个通房丫鬟，她想做李瑜的妾室。 只是如吟不知道，李瑜的哪个丫鬟不都是想翻身做主子的。但是结果呢，李家嫡长子李瑜至今都未娶亲。 她就算比其他丫鬟更高明也不过是个丫鬟，李瑜才是主子，不过这些是后话了。毕竟一个丫鬟是什么结局，没有人会在意的。 李瑜见到顾家姐妹的时候神情一滞，蹙着眉头但是很快又舒展开，向两位小姐问好。 春日宴上，顾婉仪如清水芙蓉，今日一见却是俗艳非常，身上穿的是他家舞姬都鲜少穿着的鲜艳颜色，再往上一看浓妆艳抹，媚骨天成。 旁的男子或许会觉得勾魂摄魄，李瑜此时只觉得倒尽了胃口，更别提她那一头看起来都要压得直不起脖颈的金银珠钗，李瑜心中只浮现出四个字——庸脂俗粉。 顾婉晴见得李瑜强压住自己嫌弃的神色便知道她的计划起码已经成功了一半。李瑜平日可以说是在女人堆里，舞姬名伶那些个风格他耳濡目染，必定是春日宴见得她俩清丽脱俗，鼓动了他的好奇心。她就偏要让顾婉仪穿得花红柳绿，比他家舞姬还不如。 “见过李公子。”顾婉仪依顾婉晴吩咐还给李瑜抛了个媚眼。 李瑜此时后悔万分，念及眼前人将来还要做他的正室，更是晴天霹雳。他是爱美之人，娶了此等庸俗女子做正室，简直颜面扫地。但他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春日宴上，光是远观便觉二位小姐舞姿动人，今日一见，确实国色天香。” “李公子过奖了。我们家也是早就对李公子诗词才华倾慕不已。” “哪里哪里，顾三小姐谬赞了，李某承蒙错爱。”他当然希望是错爱了。 “李公子早几日不是在茗悠茶舍出过一个对子吗，你看看这对得可好？”顾婉仪拿出一副对子。 正是：“荷花蒹葭菜葳蕤，芙蓉芍药蕊芬芳。” “对得工整！”李瑜暗自吃惊，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顾婉仪所对，“我再出一联，六木森森杨柳梧桐松柏。” “这……” “顾二小姐可对得出？” “李公子可别为难我了，能对上你的对子的，是我们四妹。” 提起顾婉之，李瑜对她也是有些印象的，春日宴上献上墨宝，确实似是有识之士。顾婉之长相也不差，虽不如两个姐姐，但也是容姿端丽。 “这对子顾四小姐对出的？” “正是。我们四妹本对出后本想亲自交给李公子，哪知李公子登门来见的是二姐，她便闹了脾气，出府去了。”顾婉晴绘声绘色，讲得仿佛确有其事。 “哦？” “是呀，我们四妹素来对李公子赞赏有加，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忍叫她伤心。”顾婉仪将顾婉晴教她的说辞一字不漏得背了出来。 在顾家姐妹的你来我往之下，李瑜本未将顾婉之放在眼里，现在倒是对顾婉之生出不少兴趣。 等到楚汐月从龙禅寺归来，李家公子约她泛舟湖上之事已是尘埃落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登徒浪子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楚汐月的心情却是一片阴霾，今日她必须去和李瑜泛舟。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李瑜那日登门拜访她分明是避过去了，怎么还指名要见她了。顾子诚还觉得她占了莫大的便宜，对李瑜的选择表达了些许惋惜。 “唉。” “小姐，别再叹气了，你都叹了一早上了，好运气会走的。” “好吧，也该出门了。”她如此努力还是逃不开命运的玩弄，可她偏不信命，她便是命不该绝才能再活一次，她说什么这一世也不能轻易断送性命了。 楚汐月带着青玉来到月明湖时，李瑜和他的小厮已经在那候着了。但见李瑜白衣玉冠，风流倜傥，手中折扇一摇一摇的，更添了几分潇洒。 如若不是声名在外，恐怕也是一众小姐倾心的对象了。拜他声明所赐，洛城的姑娘都祈愿着家里千万别让她们嫁了李家。 李家倒是许多人家想巴结的对象，牺牲女儿的幸福能换来李家的庇护，品级略低的官员求之不得，只是没想到顾婉之那当朝一品的太傅爹也愿意，想来顾家女儿在他眼里不过是弄权的工具罢了。 楚汐月想起自己和亲的皇姐，女子即使生在帝皇家也是身不由己。 “顾四小姐，久仰了。”李瑜见到顾婉之心中还是欢喜的，容貌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清丽可人，尤其一双眼睛，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有了顾婉仪的俗艳在前对比，更衬得顾婉之脱俗。顾婉晴是比顾婉之好看，但他碍于顾婉晴背后之人，岂敢觊觎。若一定要娶顾家小姐，选顾婉之实在比顾婉仪好太多了。 “李公子，久等了。”楚汐月略微福了福身，她未迟到，是李瑜早到了。 “李某听闻四小姐对对子颇有研究，我有一对，请赐教。”李瑜对于日前顾家二房两姐妹的话还是有所怀疑，“六木森森杨柳梧桐松柏，不知四小姐可对得出？” “一丝糸糸绫纙绸缎绢纱。”楚汐月虽然不知道这一见面对对子是什么道理，既然李瑜出了对子，她便对了。 李瑜出的上联是合字，她对的是拆字，并不算完全对上，但也算工整。李瑜见她迅速对出，对她顿时好感大增，直接邀请道：“今日风朗气清，难得四小姐赏光，趁着日头正好，与我一同泛舟去罢。” 李瑜语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小舟，向顾婉之伸出手来。 楚汐月见得李瑜准备的船应是规格最小的一款，豪华有余，只是四个人上去都显得有些逼仄。她犹豫了一会，没有搭李瑜伸出的手，提着裙子，一个跨步上了船。不雅是一定的，但她不想和李瑜有任何接触，握手也不行。 李瑜见她自己跳上了船，将手悻悻垂下。 青玉打算跟着自家小姐一同跳上船却被李瑜带来的小厮拦下。 “这船着实狭窄，不便带着下人。”李瑜解释道。 “李公子，你我并未婚嫁，二人同游似乎不妥。”孤男寡女不免传出闲言碎语。 “四小姐多虑了，有船夫在，又岂是二人同游。”李瑜早有准备。 楚汐月犹豫再三，又确认了一下船夫离船舱不远，想李瑜不会乱来，便叫青玉在岸边等她。 船慢慢驶入湖心。明月湖的景色名不虚传，两岸被枫叶染得一片火红，初秋的清风拂面，实在叫人心旷神怡。若不是和李瑜在一起，她必定心情舒畅。 “顾小姐，湖上风大，不进船舱与李某小酌吗？”李瑜见她自上船就未离开船头。 “不必了，散发弄扁舟自有一番趣意。再者我也不喜饮酒。”想来李瑜也不至于酒中下药，但她还是想万事小心。即使船头的风吹得她有些冻了，她也只是抱紧双臂。 “顾小姐既然说散发弄扁舟，不知李白还有一首《将进酒》吗？”李瑜倒了两杯温酒，拿着走出船舱，递了一杯给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不知顾小姐赏脸吗？” “李公子，不是我不赏脸，我不会喝酒。”楚汐月又一次拒绝。 李瑜闻言也不恼，自己将两杯酒喝了，接着说：“叫我李公子太生分了，我叫你作婉之，你叫我作李瑜吧。” 楚汐月一惊，他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吗，谈何生分熟悉，“不敢僭越。” “你真的如你姐姐所说一般害羞。”李瑜错误地以为顾婉之不喝酒拒绝更为亲密的称呼方式都是因为过于害羞。 “我姐姐说我什么了？” “其实你不用害羞，我们两家迟早是要联姻的。”李瑜并不理会她的疑问，自然而然将双手环抱住顾婉之，握住她被风吹得冰凉的双手。远看他们这个姿势就像一对乘舟赏景的神仙眷侣。 楚汐月极其反感与他人肌肤接触，此时心中如同惊涛骇浪翻涌，还是极力压住怒火：“李公子，请你自重。” “婉之你冻着了，我心疼啊。”李瑜心中只当顾婉之此时不过是故作矜持欲拒还迎，经过顾家两姐妹一唱一和，他笃定顾婉之心中对他充满崇拜景仰。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船夫了！”楚汐月对李瑜这番说辞只觉得恶心。 “你是担心船夫把我们的事宣扬出去吗？别担心，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李瑜更加得寸进尺，想要揽她入怀。 楚汐月不知李瑜用这种方式骗了多少小姐，但是她可不是什么温顺女子，见李瑜毫无放开她的意思，她当即把李瑜的手凑到自己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李瑜吃痛，大叫一声：“你干什么！”另一只手却是不松开她的右手，反而因为吃痛用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让你清醒一下。”楚汐月右手甩了几下都没将李瑜的手甩开，她一跺脚踩上李瑜的脚，然后左右手齐上一起用力，推搡间将李瑜推下了湖。 扑通！ 李瑜落入湖中激起的水花将她衣裳都淋湿了。 船夫愣愣地望着这一幕，他听到巨大水声，一回头便看到李家公子落入水中。 “愣着干嘛啊，还不去救他？”直到顾家小姐喊他，他才如梦初醒，赶忙跳下湖中救人。 李瑜被救上来时已经喝了不少污水，船夫按压他胸腹，把他口撬开排水，他呕出好几口水，才清醒了过来。 刚见面时是白衣玉冠风流公子，此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平日整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此时也散开了，发间还有些树叶和别的污物。 “李公子，还泛舟吗？”船夫有些迟疑，他从未见过有姑娘敢将李瑜推下湖的。 “泛什么泛，回去！”他衣衫都被泡水了，风一吹冷入骨髓，他只能回到船舱，瑟缩成一团。 “顾婉之，你行啊，敢推我入湖！”他在船舱里对着船头的顾婉之大声嚷嚷。 “李公子，我劝过你，要自重。”楚汐月一步也不退，“我不是你家的姬妾，希望你明白这点。” “好啊，顾婉之！我回府便向你家下文定，太刚易折，我就让你切身体会。”李瑜咬牙切齿。不过是朵带刺的花，他就是要采了。 “悉听尊便。”她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件事她总得直面解决。 小船靠岸了。 岸上的小厮看到自家少爷如此狼狈的模样吃了一惊，“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快去给我找轿夫，回府。”李瑜冻得嘴唇青紫，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是，是。”那小厮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顾婉之，我们走着瞧！”李瑜临上轿前还不忘给她放狠话。 “李公子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吧。” 看着李瑜乘坐的轿子远去的影子，楚汐月这才松下心神。 如吟出去迎接自家少爷回家，没想到他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掉下水了，快伺候我沐浴。”李瑜现下非常生气，拒绝他的女人不是没有，但是胆敢将他推下湖的，顾婉之是第一个。等将来她落入他手里，他要让她付出代价。 如吟闻言便去准备热水，替李瑜准备干净衣物。 李瑜泡在浴桶里，身体才终于暖和起来。 如吟替李瑜擦背的手忽然被他捉住，如吟感觉他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了起来，“少爷？” 李瑜用力一拉，如吟便掉入热水里。 “少爷你要干嘛？”如吟只觉得抓住自己的手力气极大，握得她生疼，“你抓得吟儿好痛。” “你说我要干嘛呢？”李瑜扒开了如吟的衣衫。 如吟再也不是李府最受宠的丫鬟了。 第二日，顾四小姐将李家公子推入湖中的消息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顾子诚也拿这事来责难楚汐月，楚汐月一口咬定是李瑜自己失足罢了，城里这些传言不过是添油加醋凭空捏造的。 李瑜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调戏顾府小姐不成而被推入湖中，对外也是言说自己不小心。 只是即使当事人说法一致，这城中李瑜被推下湖的版本却是越传越详细，仿佛有人亲见一般。 茗悠茶舍的雅间一早已经坐了两位熟客。 “顾家四小姐真是有意思。”那日顾李二人之事他全程看在眼里。 青衣男子并不接话，只是啖了一口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如你所愿 自泛舟事件以来，楚汐月每天都在担心李家下聘的事情。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是她还是未能见到谢秋水，今日她又一个人来了谢府，谢安告诉她说谢三少爷一直在宫中未归。楚汐月想不通到底什么事情能让他在宫中逗留一个月之久。 如今她只能断了谢秋水这条路的念想的。她努力梳理了七年里的各方势力，竟一时不知该向哪边下手。 楚汐月，你可作吧，快把自己作死了。 她心中暗骂自己愚钝，如今进退两难。 “顾四小姐，好早呀。” 她低头走路，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叫住她。她抬眼撞见一个大大的笑脸，来人是叶朔。 叶朔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声叫住她，叫住之后才觉察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还是保持他的招牌笑脸。 “叶公子，早啊。”楚汐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先寒暄一番，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叶朔并无交集。 “顾小姐这几日可是名动全城了。”叶朔随便捡了个话题说。 楚汐月知道他所指的是李瑜落水之事，有些不好意思，“叶公子可别取笑我了，一场意外。” “意外，意外。”叶朔对这个词有些玩味。 “叶公子，有空聊聊？”楚汐月思前想后，既然叶朔也是四大世家的嫡子，能与他做个交易或许能摆脱掉李瑜，况且这或许还是接近苏怀雪的机会，谈成的话也算是一石二鸟。 她同样知道这是兵行险着，若是不成，她性命堪忧。不过今日有缘相见，她便舍命一搏了。 “顾小姐，有事？”叶朔见顾婉之一脸严肃也收起了笑脸。 “有要事。” 茗悠茶舍雅间。 叶朔也不知怎的就听了顾婉之的话，还带她来了他常来的茶舍雅间。 茗悠茶舍是洛城里最大的一处茶舍，分为三层。一楼都是散座，偶尔会有说书人在此讲些趣闻轶事，所以一楼也是最容易知道洛城今日发生了什么新鲜事的场所；二层全是雅间，翠幔将茶席与外界阻隔，这层禁止喧哗吵闹，城中有身份的人喜欢来此；整个三层只有一间茶室，不对外人开放。 楚汐月跟着叶朔进了茶舍，发现店里似乎早给他留好了座位。叶朔进来也未开口，小二便带他们去了二层最里侧的雅间。 “顾小姐，请讲。”叶朔看顾婉之四下打量，提防着隔墙有耳，应是真有要事。 “叶公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楚汐月思忖着要如何向叶朔提出交易。 “我知道叶公子和苏世子的计划。”楚汐月语毕便仔细观察着叶朔的表情，可是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不知顾小姐所指何事？”叶朔只是抿了抿嘴唇。 “颠覆河山，改朝换代。”楚汐月随即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说与他人。” “恕叶某无礼，顾小姐此番说话可是空口污人清白，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你可知该当何罪？”叶朔大袖一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等，我有三皇子党羽全部名单。”楚汐月知道叶朔不信她，任何一个小心谨慎之人都不会信他，颠覆河山的人自然心思缜密，难以攻破。 “顾小姐再这样，我就报官了。”叶朔想拂袖而去，衣袖却被拽住了。 “我知道苏怀雪想杀他爹！”楚汐月口不择言之后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太过失言了。 “顾小姐。”叶朔居然真的因为这句话又坐了下来，“方才试探你不好意思了。” “没，没事。” 是试探她的吗？ “小二的，叫你们老板上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叶朔吩咐店小二。 不一会，小二上了茶又很快离开了。 “顾小姐，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而我和世子至今都没事，你算是站在我们这边吗？”叶朔摆出了他惯用的笑脸，楚汐月更看不出他的情绪了。 “我可以帮你们，三皇子那边的名单可以都给你们，但是你要帮我一件事。” “请讲。” “娶我。” 叶朔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居然有女子向男子提出如此出格的条件，还是互相并无多少了解的关系。 “顾小姐，喝口茶水冷静一下吧。”叶朔拿起茶壶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茗悠茶舍的雨前龙井一般人来可喝不到。” 楚汐月见叶朔喝了一口茶，她也跟着喝了。 “叶公子，我并非戏言，我是真的……”楚汐月感觉一片天旋地转，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也使不上力气，努力睁开已经沉重地抬不起来的双眼，最后看到的是叶朔略微扬起的嘴角。 楚汐月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之后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冷水泼在了她面上，瞬间清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处于石室之中，手脚都被捆绑在一个十字形木架上，就像是审讯犯人的囚室。 她略一侧头就看到苏怀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空了的茶杯。 “顾小姐，醒了。” 楚汐月听得这话不知为何冒了一身冷汗，看也不敢再多看苏怀雪一眼。石室光线偏暗，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连窗都没有一扇，只有她正前方叶朔所在之地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个烛台。 “叶朔，你对我下药！”她分明也看到叶朔喝了同一壶茶。 “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叶朔撕去了和善的伪装，一脸冷毅地看着她。 楚汐月心里发怵，她这次凶多吉少了，“这些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你昨日不提，今日不提，谁知道你明日会不会提？”苏怀雪将茶杯随手一扔，抬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继续说：“这些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世子该知道我三姐与三皇子是什么关系，都是我偷听来的。”楚汐月胡乱编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 “我与我父亲之事呢？”苏怀雪脸上带着狭促的笑意，楚汐月觉得自己被他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不除掉你父亲，你不会有兵权，他是你登上帝位的阻碍。”这些只是楚汐月的推测，她只能从她看到过的结果倒推回去。 苏怀雪面如冰霜看不出表情，道：“顾小姐，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也算是死得明明白白了。” “等一下，我是站在世子这边的。” “哦？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三皇子势力名单，包括某些官员的把柄。”同时她也清楚知道，就算没有这些情报苏怀雪也能拔除掉三皇兄。她又补了一句：“你若是怕我泄露半点你们的事，我可以嫁给叶公子，你们大可以监视住我。” “你兜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嫁给我？”叶朔在第二次听到要嫁他的时候，才知道顾婉之是认真的。 “是为了不嫁李瑜。” “顾小姐此举实在匪夷所思，你付出这么多情报，只是为了被我们监视吗？”唯一能解释通顾婉之这个行为的理由就是她对叶朔此情不渝，但事实并非如此。苏怀雪继续问道：“这些情报你卖给太子换个太子妃之位不是更好？” “太子未必会信我，但是你们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太子若是对三皇兄有所防范，就不会弄到被废的那步田地。 “那么，如果你会不会是三皇子派来我这边的奸细呢？” 楚汐月一下被问懵了，她再次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她以为自己握有的情报足以和叶朔平等交易，她太过小看让整个东岳国覆雨翻云的苏怀雪了。 她，又要丧命了吗？ 她真的不想死啊，到头来只是换了种死法吗？ “这点……我无法自证。” 在她觉得自己就要受死的时候，苏怀雪捏住她的下颌两边，趁她嘴巴打开的空隙塞了一粒东西进去，然后捂住她的口。他俩的距离极近，苏怀雪都能感受到她轻微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嘴巴里的丹丸几乎化了，苏怀雪才将手抽开。 “你给我吃了什么？”楚汐月想呕出来，但只能吐出一点渣末，剩下的全化在了她嘴里，没有什么味道，只觉得清清凉凉的。 “蛊丹。”苏怀雪拿出一方纯白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吃了会死那种。” 见她不住干呕想吐出丹丸的模样，苏怀雪突然笑了，是带着寒意的笑，对他人这种求生的挣扎他很乐见。 “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只要每个月我给你一颗解药，一年此毒可解。” “为什么你会有北邙国的蛊丹。”她突然意识到蛊丹，这是被东岳灭掉的北邙国皇室才有的东西，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蛊丹，是北邙国专门的药师所做的丹药，有许多神秘的功效，传说其中有的甚至能控制人心。所以在攻破北邙国之后，这些丹药全被集中销毁了。 苏怀雪但笑不语。 “你究竟想干什么？”楚汐月因为干呕过，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很狼狈。 “如你所愿，娶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喧嚣尘上 “什么？”楚汐月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你和叶朔提的条件不是娶你吗？和我也是一样。”苏怀雪说的不紧不慢，婚嫁大事对他而言好像和吃饭喝茶没什么区别。 “你，要娶我？”事态变化太快，她跟不上了。 苏怀雪点头。 “为什么……” “名单给我。” “你拿到之后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吧。”现在给出去她会死。她相信以苏怀雪的能力，她的尸体可能都不会被找到。 苏怀雪不置可否。 “大婚之日我给你半张，一年后解毒了给你剩下半张。”这是她现在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成了世子夫人她要向苏怀雪下手的机会也会变多。 “顾小姐以为自己有资格谈条件？” “没有。但是我不想死，晚一年也好。”蝼蚁尚且偷生，她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了。 “等着做世子夫人吧。” 她不明白为何他突然让步了。 苏怀雪让叶朔放了她，她摆脱了束缚，手腕脚腕全是红痕。 “顾小姐，不要想耍什么花样。”叶朔将顾婉之送走的时候说。 “不会，我还想留着命在。”从石室出来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楚汐月才发现石室上面就是茗悠茶舍。想来这里应是苏怀雪的地方了，她今日真是羊入虎口。不过她也非善类。 叶朔又回到石室，苏怀雪正坐在一边喝茶。 “放了她，不怕后患无穷吗？”叶朔以为顾婉之必死无疑，苏怀雪今日的行为他着实疑惑不已，“万一她是三皇子那边派来的……” “她不是。”苏怀雪断言。 “楚祯再喜欢顾婉晴也不会让她知道这么多事，况且就算是楚祯也不会知道我要杀苏维。”苏怀雪毫不避讳直呼自己父亲姓名，他沉思片刻继续道：“苏顾婉之肯定是从别的地方知道的。” “那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叶朔知道这件事理应只有天知地知苏怀雪知他知，怎么现在还多了一个她知。 “她知道的也不是全部。”苏怀雪方才试探过她，她并不知道为何他想弑父，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说出他的意图又不像是胡乱猜测的。虽然没有根据，但他有一种直觉，“她肯定还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想留她在身边套话？赌注会不会有点大？”如果只是顾家千金说出他们意图造反，没凭没据，他还能想办法了结此事，换成淮王世子夫人说，分量就不同了。况且他们所作之事，全是株连九族的，一步错，就是悬崖深渊。 “她敢轻举妄动，就杀了她。”放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谅她也没本事兴风作浪。 楚汐月回到绿竹苑脚都软了。 她为了避开和李瑜成婚选择嫁给苏怀雪，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第二日，淮王连同一线牵的金牌冰人董玉儿为世子向顾太师家四小姐提亲的消息在整个洛城爆炸开来，在一众小姐扼腕叹息的档口，顾太傅拒绝提亲的消息顷刻间就将惋惜的情绪转化为愤怒。 “她凭什么？苏怀雪正眼都不瞧哪家小姐，怎么向她提亲了？”其中最为震怒的大抵是顾婉仪了，畅春园的茶碗此刻大半都被她扔在了地上，甚至还有两个遭殃的古董花瓶在她脚边。 “你在我这闹什么？再说爹都回绝了。”今日一早淮王亲自登门，顾婉晴也是吃了一惊的，没听说这顾婉之和淮王世子有何交情，怎的突然就到了提亲这步。顾婉仪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在她这里闹了一下午了，她虽然不会因为打烂花瓶同自家亲姐计较，可她这般无理取闹自己并不太想奉陪下去。 顾婉仪才不管顾子诚有没有拒绝，单是提亲这个行为就让她怒火攻心：“他若是看上我们顾家的势力，怎么偏生瞎了眼看上四妹？” “不管他看上谁，向我们谁提亲，爹都不会应允的。”顾婉晴心里清楚，她们的婚嫁都是顾子诚手里的筹码，哪家能嫁，哪家不能嫁是一早定好的。顾子诚绝不会让女儿的幸福成为自己仕途的阻碍，就像顾婉之以前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嫁给王景渊，只因王信侯爷是他的政敌。而幸运的她自己则是恰好顾子诚与她相许之人志同道合罢了。 “他若是向我提亲，我就算以死相逼，也要让爹答应。”顾婉仪想万事俱备，就差提亲了。 “连想娶我们家最不受宠的四妹都被拒绝了，怕是不会再来了。”淮王今日碰了钉子，虽然不会在朝堂上找回场子，但也只怕以后对顾家人避之不及了。也不知淮王是怎么的，突然亲自上门提亲，这事怪得很。更别说什么看上顾家势力了，之前能娶瑶华公主也没见苏怀雪折腰，太怪了。 “想来就气！我去找娘给我做主。”顾婉仪作势就要走。 “娘在哄荣安睡觉呢，你别去添乱了。”顾婉晴出言劝阻，她知道顾婉仪个性，她心情不痛快就要闹个鸡犬不宁的。 “那我去找那个死丫头茬！”她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顾婉晴见她是去找顾婉之麻烦，也就不再多事。 楚汐月此时正在苦恼淮王府提亲的事，苏怀雪此举莽撞得她都不敢相信，甚至怀疑他是为了让顾子诚早日把她嫁给李瑜。今日顾子诚拒绝淮王的理由也是她早已和李瑜许了婚配，天知道这李瑜被她推入水中之后染了风寒，哪来的时间向她提亲。 这么一闹，顾子诚今儿个立马去了李府拜会，怕不是婚期将近了，她可愁死了。 她蹙眉沉思的当口，顾婉仪怒气冲冲杀了进来，把门一推，便是一阵骂声：“好你个狐媚子，勾搭王小侯爷还不够，现在连淮王世子都搭上了！真是不要脸！” “仪姐，我与淮王世子并无交情，也不知他家为何上门提亲。”楚汐月正烦着，并不想和顾婉仪多做纠缠。 顾婉仪听得这话，只觉得顾婉之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继续骂道：“你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你用了什么腌臜龌龊的手段，他能看得上你？” 她是用了手段，但是苏怀雪看上的又不是她的人，有得选的话她是不想嫁的，楚汐月只能安抚顾婉仪道：“我自知身无长物，入不得淮王世子眼，许是想与我们家联姻，我不过侥幸被选中。” 她越是这样说顾婉仪就越发生气：“那为何选你不选我，我有哪里比不上你这个浪蹄子。你好好和王小侯爷在一起便算了，偏生要惹事生非。春日宴上勾搭七皇子不成，这次让淮王世子为你折腰，看把你能的！我今天作为你长姐就好好教训你一下，让你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顾婉仪说着便将巴掌往顾婉之面上招呼，她这一掌去势太疾，楚汐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掌。顾婉仪打了一下还没尽兴，反手又是一挥，楚汐月抬手挡了下来，这一巴掌就划过了她的手腕，将她手腕戴的珠串正好打散了，一颗颗珠子飞散下去，有几颗直接滚到了犄角旮旯。 顾婉仪只觉得指尖一痛，她根本没想过顾婉之会挡她那么一下，手力根本收不住，指甲壳碰撞在珠串上，裂开来还冒出血珠，就在她看到自己流血准备发怒的时候，顾婉之一个耳光把她给打懵了。 楚汐月下手并不重，她并不是想打伤顾婉仪，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可怜。从前顾婉之不知道吃了多少诸如此类的打骂，想来也是一忍再忍了，今日顾婉仪才敢登堂入室在她两个丫鬟面前对她大打出手。青玉和锦瑟早在她身后惊得目瞪口呆了，她们从没见过顾婉之打人，还是打的二小姐。 “顾婉之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打我？”顾婉仪捧着自己的脸颊，双目泛红，滴出几滴眼泪来，“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君，你等着吧。” 顾子诚去了李府，漆氏在陪幼弟午睡，这府里可还有林老太君可以治一治她。 “仪姐，你可知道你打散的珠串是老太君送我的？”楚汐月这一巴掌也不是毫无准备打下手的，逞一时之快再被惩罚的事她是不会再做了。 “你吓唬我？”顾婉仪嘴上不饶人，但目光已经在扫视跌落在地上的珠子了，看起来确实是一串佛珠。顾婉之近来和林老太君走得近，隔三岔五就会去养心苑诵经拜佛，被送一副佛珠也不是不可能，莫不是真的是林老太君送的？ “你若是不信，便和我一同去老太君那儿。”楚汐月说着就移开了自己捂住脸颊的左手，露出可怖的三条红痕，伤势比顾婉仪严重许多。她接着对身后的锦瑟青玉吩咐道：“把地上的珠子都捡起来，一颗也不能少，一会子带着和仪姐一同去养心苑。” 锦瑟青玉闻言立刻蹲下开始捡珠子。 “今天就放过你了！”顾婉仪收住眼泪，转身走了。 “别捡了，扫了扔了吧。”见顾婉仪走远了，楚汐月让两个丫鬟停手。 “可是小姐，这不是林老太君送的吗？” “唬她的，你们认不出这珠串吗？上次去寺里听讲经顺手买的，不值钱。”要不是这佛珠正好散了，她也不好借题发挥。 锦瑟青玉因着方才的情形剑拔弩张，一时也没关注这到底是哪串珠串。 “小姐可吓死奴婢了。”锦瑟舒了口气，还担心捡不齐小姐会被责罚。 “小姐这脸又伤着了。”青玉看着顾婉之脸上三条红痕，看来又得好一段时间才能消了。 楚汐月她重生顾府不过半年光景，已经吃了两记耳光。不同于上次，这次她心里舒爽得很。 顾婉仪给她带来了须臾的爽快，不一会她又陷入了婚事的烦恼中。 城中发生了这么热闹的事，皇宫里自然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流云殿中永宁公主得知后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怨气滔天 该来的迟早会来，这可不，一大清早成内侍就在顾府内堂了。 “永宁公主请顾四小姐流云殿一聚，公主顾念顾小姐身体孱弱，特命张太医随我出宫，好生照看顾小姐。”成内侍早有后招，杜绝了所有楚汐月能不去的可能性。 徐嬷嬷不紧不慢进了绿竹苑传话。 “锦瑟，再扑点香粉。”楚汐月一边让锦瑟给她左脸再补点粉，一边回应徐嬷嬷，“徐嬷嬷，我一会子就去内堂，烦请还让成内侍稍候。” “小姐，再扑下去就太白了。”锦瑟又打了一点粉在顾婉之脸上，已经觉得白得有些瘆人了，红痕虽然遮得七七八八了，可这妆容会不会吓到公主。 “不补粉了，多打点胭脂吧，看能不能遮住。”楚汐月指尖划过脸颊都带下了不少细粉。 “奴婢尽力试试。”锦瑟给她打扮完，感觉自己涂了一两脂粉在小姐脸上。 “给我拿块面纱吧，等会和成内侍说我染了咳疾，怕染给公主殿下。” 顾婉仪刚打完她，脸颊的红肿尚未消退，她只得如此，以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她又成了扫顾府面子的罪魁祸首。她本以为顾婉之求了父皇赐婚，此时应忙于筹备婚事无暇找她，没想到苏怀雪一提亲，便引起了顾婉之的注意力。 楚汐月以白纱覆面出现在成内侍面前时，成内侍是不屑的，腹诽着一个官家小姐觐见公主还端着，真以为自己是盘菜。 “顾小姐，走罢。”成内侍一脸谄媚的笑。 楚汐月坐着成内侍叫来的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成内侍将她交给当值的小太监便离开了。 领路的小太监她也认识，是小德子，负责的多是杂事，她小时候也因顽劣让他领了不少罚。再见小德子，她心中涌出一丝歉意。 小德子领她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流云殿，一路无言。 站在殿门口，空气中弥漫着她不熟悉的桃花香气。小德子进去通传了一声，清霜带她去了内殿。 清霜还活着，真的很好。 流云殿，她熟悉又陌生。穿过殿前屏风，也是换了花样，她最喜欢的花瓶也没了踪影。流云殿还是那个流云殿，从前她是主，如今她是客。 进入内殿，就看见顾婉之正在写字。顾婉之着的是极其艳丽的绛紫色衣衫，外披朱红挂裙，妆容华美，俨然一副艳压群芳的模样。一边立着的是清霜和她不认识的宫女，想来谷雨是被她遣走了。也只有她从前才会驽钝不堪，不知谷雨祸心暗藏了。 “参见永宁公主。”楚汐月略一福身，顾婉之迟迟不让她起身，只是让两个宫女退下了。 “永宁公主？呵。”顾婉之靠近了楚汐月，揭下她的面纱。 顾婉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偏向右侧，端详起她脸颊上的伤，道：“顾婉仪打的吗？” 见丫鬟都退下，内殿只剩她们二人，楚汐月也挺直了身板，直直看着顾婉之。 顾婉之见得不到楚汐月的回答，顾自说下去：“你现在尝到我当年的苦了吧，滋味如何阿，永宁公主。”说完她脸上浮出一抹狞笑，和她楚楚动人的五官并不搭。 “当年是我于你有亏，今世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楚汐月绝不是说漂亮话，她发自内心认为上辈子的悲剧有她一部分责任，即使她自己已经因此付出了代价。 “放过你？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你拿什么赔我在李瑜家受过的屈辱？而你，居然可以不嫁给他？”顾婉之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言辞也变得激烈起来。淮王府向她提亲撩拨了顾婉之最脆弱的神经。 “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要的都有了。”逃出顾家囚笼，爱她护她的家人，与王景渊有情人终成眷属，至高无上的公主身份。 “对，我现在是什么都有了。”顾婉之声音突然转小，微不可闻，下一句话却又是提高了嗓门：“就是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才知道，你当年何尝不是什么都有？皇上最宠爱是你，七皇子跟在你身后帮你收拾烂摊子，整个宫中连妃嫔都要看你三分脸色。可我呢？在顾家，受尽折磨屈辱，我就只有王景渊了，你还要来和我抢他！” “我若是一早知道，必定是不会求那一纸赐婚的。”楚汐月感觉顾婉之的情绪很不好了。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了。你这一世争不过我，就想在这装好人了？”顾婉之转身将方才还在写的书法纸张一把抓起，扔在楚汐月身上，朝她吼道：“春日宴上，你是不是想暗示皇上你的身份啊？” 不等楚汐月回答，顾婉之笑笑道：“呵呵，你不知道春日宴后，我故意整伤自己右手，伤至无法握笔才将书法一事糊弄过去。之后我又用左手临摹了几千张你的字，现在才能做到字体近乎一致。只是这手再也没法抚琴了，你可知道？” 楚汐月只看到顾婉之将她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两下，她当时献字根本没想着为难顾婉之，没想到顾婉之为了隐藏身份，对自己能下如此狠手。 “不论你信不信，我当日献字只是为了自保。”楚汐月知道顾婉之大抵是听不进去的。 “自保？你觉得我会信？我受过的苦，你也应当尽数体会！”顾婉之说完楚汐月只觉得头上一轻，她的发钗被顾婉之拔下了，她的右手被顾婉之按在桌上，发钗就这么刺了下去。饶是顾婉之右手废了，发钗尖也没入她手背肉中，血飞溅在桌上宣纸上，开出朵朵红梅。 “啊！”楚汐月发出尖利的叫喊，实在太痛了，她连忙撞开顾婉之，拔出发钗，紧紧捂住伤口，疼得直发抖。 “这不过是这一世的仇，上一世的仇还没跟你算呢，嫁给李瑜，然后被他践踏羞辱，最后悬梁自尽才是你的归宿。”顾婉之似乎想起了上辈子自己遭受过的痛苦，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顾婉之，你疯了！”楚汐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快离开流云殿。 “我疯了？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顾婉之的声音似乎恢复了冷静，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有淮王府给你当靠山，你就可以不嫁李瑜了？那我请父皇给你赐婚太子或者七皇子好不好？” 清霜和另一个宫女冲了进来，“公主殿下，奴婢在殿外听到有人惊呼，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清霜凑近便看到顾婉之的血就顺着她的手吧嗒吧嗒往下滴，她登时小脸吓白了。 “无事，顾小姐想给本宫欣赏发钗，不慎伤了自己。你们两个快去叫太医。”顾婉之装得似模似样的，语气里还透出一丝关切，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清霜她们闻言便急急退下了。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顾婉之这伤绝非自己造成，只是永宁公主既然开口了，她们做奴婢的也只有当是真的了。只是，这次永宁公主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顾婉之，你比起你两个姐姐也不差啊。”楚汐月一声冷笑。 “怎么？你不服气？这一世你斗不过我的。我要王景渊，也要你不得好死。”顾婉之说到后面已经是咬牙切齿，其后还不忘威胁楚汐月，“你最好不要乱讲话，不然今日就是你蓄意刺杀我未遂了。在太医来之前，滚出流云殿！” 楚汐月早就想走了，她真的不知道顾婉之还会做出什么疯事。或许第一次顾婉之要见她，她就去见了会不会比现在处境要更好一些？她将杂念从自己脑海里赶走，往事不可追，她要活在当下。 楚汐月快步离开了流云殿，怎知刚出大殿门口数百米，就碰到了她的七皇兄楚毓。 顾婉之刚才赐婚的话还萦绕在她的耳际，她连忙将手藏到背后，给七皇兄行了个礼，准备赶快出宫。 “顾小姐。”楚毓在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一阵血的腥臭气味飘来，他顿生疑惑，看了她来的方向，又似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好死不死，七皇兄真的叫住她了，她只得回头再次行李，“不知七皇子有何事？” “你的手受伤了？是在流云殿……” “不妨事，是臣女方才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楚汐月见七皇兄身边尚有一个小太监跟着，又念及与苏怀雪的约定，她还是希望自己皇兄不要入局的好。皇兄为她遮风挡雨一世，这一世该换她来保护皇兄了。 “顾小姐，和我一道去太医院吧。”楚毓见顾婉之血都未止住就想离宫，伤她的又是自己皇妹，当即出口阻拦。 “没事，一点小伤，怎么敢劳烦七皇子。” “我也要去太医院，顺路。” 楚毓态度坚决，楚汐月也不好再拒绝，跟着他一起去了太医院。 在路上楚毓一再对她致歉，说了许多诸如皇妹小孩心性，不知轻重，这次可能是玩笑开过了头，希望她别要放在心上的话。去到太医院也是让太医拿最好的药给她。楚汐月心想，不知道七皇兄以前为她处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呢。 楚毓说顺道来太医院也不是骗她，太医诊治她的时候，她听到七皇兄向太医讨要解酒药。 “顾小姐伤口深约半寸，所幸未伤到筋骨，最近切莫右手使力，把这药粉涂抹一月大抵可好。” 楚汐月右手缠满了纱布，楚毓才放她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君子一诺 十月末了，天凉了，连带着楚汐月的心也快凉了。风将地上的枯叶卷起，吹落到她的脚边。 按着上一世的发展，还有五日李家就会来提亲了。苏怀雪那边提亲被拒后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了，要不是顾婉仪整天对她吹眉瞪眼的，她都要以为那日在石室所发生的事情不过一场幻梦。 她坐不住了，“青玉，帮我将这封信送去茗悠茶舍掌柜的。” 她面皮上的伤几乎看不出印子了，只是手伤太重，顾子诚让她别再出去惹事生非，不然她也不必将送信的事拜托给青玉。 青玉接下信封塞入袖口，借着出门买香粉的理由出门去了。 不过须臾功夫，青玉就被老管家陈福和家丁赶了回来，陈福手上拿着楚汐月才交给青玉的信封。 “四小姐，老爷吩咐了，要对你严加看管，别怪老奴无情。”陈福将信收入袖中。 “连家门都不让我出了吗？” 顾子诚早在前几日就向他吩咐得清清楚楚，不能让顾婉之这边出一点岔子。福伯道：“老爷说等这个月过完，随小姐去哪。” 这个月过完，她婚事就定了。 “这几日膳食也请小姐在房内用了，到时老奴会亲自给小姐送来。”陈福交代完后就走了，留下两个精壮家丁守在绿竹苑门口。 楚汐月同两个丫鬟一起回房内了，今天她无论如何这几天里得找苏怀雪问个清楚。 “锦瑟、青玉你们帮我个忙。” 三日后的中午，陈福来绿竹苑送饭了，看着今早送来的粥菜放在门口还是一口未动。 “小姐，别拿自己身子置气，午膳好歹还是吃一点吧。”陈福昨日请示过老爷，顾老爷只说由着她，陈福也不便多管。 “小姐，你这等会力气还够吗？” 锦瑟和青玉这三日虽然有分少许馒头给她，但分量实在是太少了，加上昨晚上徐嬷嬷吃得慢，她俩连馒头都没法带出来。 “试试，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楚汐月已经算得上是强弩之末了。 锦瑟看顾婉之对她打了个眼色，大喊道：“哎呀，小姐饿晕了！快来人啊！” 门外的两个家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较为黝黑的进房去了。 “顾小姐真晕了？”一进去就看到顾四小姐被锦瑟抱在怀里。 “真晕了，你还不快点通知陈管家叫大夫啊！” “这就去！”家丁也不敢耽搁了，四小姐这几日粒米未进，真要出了什么事，受罚也少不了他的。 看到家丁的身影渐渐远去，锦瑟又大喊一声：“小姐没气了！阿才你快抬小姐去医馆！” 在门外守着的阿才听锦瑟这般惊恐，也六神无主了起来，急忙进房。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脑袋就被重物打了，登时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青玉躲在门后用顾婉之的妆盒把阿才砸晕了。 “一会你们就说阿才是我砸的。” 楚汐月留下这句话后，提起裙子一路小跑，直到见到院子边上的银杏树，才扶着树干喘了口气。她不敢多耽误，手脚并用爬上了树。好在顾府的院墙不高，她在树上不费多大力气就能摸到院墙的砖瓦。她弓着身子，小心将身体挪到院墙上。 院外并没有树木，她只得纵身一跃，跌倒在地之后迅速爬起，朝茗悠茶舍的方面跑去。 “掌柜的，我找……找你们家……店主？”楚汐月气喘吁吁跑到茶舍，一路上遭遇了不知多少看热闹的眼神，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位姑娘，我就是店主。”掌柜的露出一丝关怀的眼神。 “不，不是找你。找苏……”楚汐月还没说完，小二“噔噔”几下跨下楼梯，一阵风似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三楼公子有请。” “在下失礼了。”掌柜的忙辑了一辑。 楚汐月独自上了三楼，小二在二楼便停下了脚步。 三楼的装潢和前两层截然不同，几乎没有摆件，只有一张桌子一扇窗。窗幔是金纱，阳光透过纱幔倾洒进来，在桌上形成斑驳的影子，连带着桌边的人也镀了一层光芒。只有坐到桌边成才能发现，半掩的纱幔既能挡住自己，又能观察行人。 “阿珩，你先下去吧。”苏怀雪遣了立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出去。 “顾小姐，很狼狈啊。” 楚汐月现在的模样用凄惨来形容也不为过，树枝勾破了她的衣裙，从院墙上跌下也沾了不少灰土，也不知是不是跌倒的时候右手伤口又裂开了，白色的纱布渗出血来。 她现在才感受到右手传来的痛楚。 不理会苏怀雪的嘲讽：“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我还以为顾小姐忘了呢。”苏怀雪眸光一寒。 “我怎么会忘！”她身上还中着蛊毒，她这条命都捏在苏怀雪手里，“时间不多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了？” “办法自然没有顾小姐多了，做七皇子妃比淮王世子夫人确实更有前途。”苏怀雪挑了挑眉，有些看不起她似的。 “你以为我和七皇子谈了交易？我不要命了吗？”不提她和七皇兄的兄妹身份，她也不想贸然将他卷入朝堂权势纠纷中。只要她能保住太子，父皇就不会另立新帝，三皇子也不会有机可乘。 “若你倾心于他，也不是不可能啊。之前去找叶朔，只是因为你没机会进宫吧。”春日宴上顾婉之对楚毓的种种行为应是心悦于他。 “我不希望七皇子卷入你和三皇子的斗争中，名单的事我并未向他提及。”楚汐月毫不避忌苏怀雪打量的眼神，继续说：“你既然知道我见过七皇子，就应该也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和他说。” “顾小姐是个明白人。”苏怀雪没有否认。 “世子打算践约吗？”楚汐月只觉得自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包括她会来找他，他都是知晓的。 “别急，尚有三日。” 他也知道李家三日后会提亲！ “三日来得及吗？” “若是来不及，顾小姐便自求多福吧。” “……” “你和永宁公主有何仇怨？”苏怀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右手。 “我与王小侯爷间传出过些流言蜚语，永宁公主将我当成情敌了。”宫中发生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肯定不知道他面前的顾婉之才是永宁公主。 “王景渊和永宁公主也快大婚了。”苏怀雪观察着她的表情，并无异样。 “就在下月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还请世子信守承诺。”楚汐月最后行了一礼。 “慢走不送。”苏怀雪已经低下眸子准备啜饮茶水了。 楚汐月回到家中又是一顿责骂在等着她，只是这次是把她单独叫进书房了。 顾子诚手中捏着她今日写的信，信封早就不知被扔去哪了，只有一张薄纸，很容易看到上书八字：君子一诺，何日践约。 “胡闹！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衣衫不整得跑上街去，真给顾府蒙羞。”顾婉之今日灰头土脸跑上街的消息早已传得街知巷闻，顾子诚下朝回家路上就听到路人议论纷纷。 又是顾府的面子，楚汐月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因为丢了面子被责骂了。 “你这封信是要给谁的，可是淮王府？你今天见到谁了？” “没见到谁。” “你胆大包天，砸晕家丁跑出去也要去见淮王世子，你以为见到了他就能娶你？”顾子诚是不相信她跑出去一趟这么久谁也没见，“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不答应，王小侯爷娶不到你，淮王世子也不可能娶到你。你乖乖等着李家提亲吧。” “李瑜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您这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楚汐月一声冷笑。 “李家家大业大，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男人三妻四妾算什么，让你嫁过去做正妻，你总还是高别人一头的。”话语间倒像是她还占了李家的便宜，“爹怎么会害你，李思明也是我的旧友了，你嫁过去不会待薄你的。” “呵。”顾子诚的嘴脸让她看了想作呕。 “你只要乖乖在家呆到出阁，今日这事便既往不咎。”顾子诚勇气了怀柔政策，“听爹一句劝，李瑜一表人才，将来仕途顺遂，是个好归宿。” “女儿知道了。” 又过了两日，李家的人果真来顾府提亲了。李思明在顾府门前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的成内侍。 “成公公，这一大清早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成内侍在宫中深得皇帝欢心，宫内宫外的大部分信件都要经有他手，李思明对他自然也是客客气气。 “传陛下圣旨。”成内侍声音尖利，跟在李思明后面的冰人都竖起了耳朵。 “顾大人又受陛下赏赐了？”李思明不过打算普通寒暄几句，接下来的话让他脸都绿了。 “陛下给淮王世子与顾四小姐指了婚。” “什么？为何突然……”李思明自觉失言，掐断了话头，“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李大人带着冰人，今日可是上门提亲呀，哪家小姐这么幸运？” 这死太监，全是故意的。 “是顾府二小姐，这可真是赶巧了。” “顾大人双喜临门啊，我也不耽误李大人时间了，李大人快些进去提亲罢。” “成公公慢走。” 成内侍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李大人，这亲还提吗？”一旁的冰人从头听到了尾。 “提提提，提什么提，回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十里红妆 楚汐月在绿竹苑里由丫鬟伺候着给手伤换药，顾子诚怒气腾腾杀了进来，她才知道皇上给她指婚了。成内侍带来的一纸赐婚在顾府掀起了轩然大波，顾子诚纵使内心有万语千言也只能化作一句“谢主隆恩”。 “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真是本事了，皇上赐婚的事都落你头上了。”顾子诚气结。 “女儿找了个好归宿，爹你不该开心吗？淮王世子妃有多少小姐想当还当不上呢。”楚汐月故意气顾子诚，他把她当工具，她这个工具也是会选主子的。 “开心，非常开心！养出你这么个女儿，我是相当开心！”顾子诚见她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怒火更盛。 “爹，你又想打我了吗？”楚汐月见顾子诚右手已经抬了起来，“可别打脸上，出嫁的时候不好看。” “你别以为婚事定了，你就有人撑腰了。” 但是，顾子诚现在确实是拿她没办法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谨遵教诲。” 此时，顾府畅春园里，顾婉仪在漆氏怀里泣不成声。 “别哭了。”漆氏轻抚女儿的后背。 “娘，爹会不会要我嫁给李瑜？”顾婉仪抬起脸来，脸哭得皱成了一团，鼻水都流了出来。 “老爷没这么说过。”漆氏心里明白，以顾子诚和李思明的关系，顾家势必得嫁一个女儿过去了，不然李家的面子往哪搁。顾家适婚女子也只有她的两个女儿了，可她也着实不想推自己女儿入火坑，好不容易顾婉晴才将李瑜的注意力转移到顾婉之身上。怎知她那般有能耐，惊动了皇上，一纸赐婚便是圣命不可违。 “为什么顾婉之那么好命？不用嫁给李瑜还可以嫁给苏怀雪？”顾婉仪哭得更大声了。 “那也得她嫁得出去才行。”漆氏心中自有数。 冬至的洛城里，从宫内到大街上全是红色的，这场热闹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夜里。城门口烟花绚烂，城里的人都出来赶这热闹。今日，是东岳帝最宝贝的永宁公主出嫁的日子。 宫宴上觥筹交错，丝竹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分享着这份喜悦。 楚汐月抿了一口酒想着，她前世若是出嫁也该是这么热闹，而王景渊能娶到顾婉之却应该比能娶到她要开心得多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成婚，前世这时候她还没见着王景渊第二面。她的一见钟情，有点可怜又有些可笑。 “公主就是公主，上次见到这种排场还是长公主和亲，嫁妆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十里红妆，浩浩荡荡。顾婉仪看着今天的阵仗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是稚儿时，长公主出嫁时的情景，长公主的凤撵从宫门口到城外，飞花一路，漫天的桃花花瓣，是她对婚姻最初的概念。 “待你出嫁时，嫁妆也不会少的。” 顾婉仪嘴巴一撅：“别提出嫁了。” 李府已经向顾家下聘了，李瑜和顾婉仪八字都合完了，两人都看不上对方，不难预见会是怨偶一对。 “说来四妹也好事近了，不知到时是否有今日这般风光。”顾婉仪晚她几日出嫁，嫁妆的厚薄自然该是大相径庭。 楚汐月不想应付顾婉晴无聊的斗嘴，道：“我去湖边醒醒神。”她今日着实多喝了些酒，两颊微醺。 说完便离开了热闹的宴席，一个人走去湖边吹了吹风。 月色撩人，她上次在宫中看着这样的月光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楚汐月不自觉顺着这条她走过千万次的道路，来到她以前最喜欢的汀兰水榭附近。 这儿早已有人了，楚毓正拉着谢秋水往外拖。楚汐月见到他们二人吃了一惊，急忙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面。幸亏她对这里熟悉，不然要和他们撞个正着。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对这个时候二人居然会来汀兰水榭感到疑惑。他们往日对饮常来此处，永宁公主大喜的日子，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秋水，秋水！别喝了！”楚毓一把抢下谢秋水手中的酒盏，“你烂醉在宫中两个月了，你通晓医理，不知道喝酒伤身么！” 楚汐月很少见到七皇兄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对谢秋水，她也没见过谢秋水醉成这个模样过，除了她去世的时候。 “她成亲了，我高兴啊，高兴就要喝酒。”谢秋水吐词含糊不清，发丝也都乱了。 “你高兴？赐婚到现在你几时高兴过？”楚毓扯住谢秋水的衣领，不让他滑倒下去，像滩烂泥。 “你都没让她知道你喜欢她！” “她知道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少年英雄！我只会做些药罢了。” 这听着听着怎么有些不对了，对话的主角好像在说她一般。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嫁的是你，汐月毛病多，只有你忍得下。”楚毓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谢秋水入住宫中这些时日，长期宿醉。有的时候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又喝了个烂醉。他知道谢秋水用情极深，只是楚汐月不知道。 楚汐月听到自己名字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刚才喝的酒后劲上来了一般，她有些头晕了。回忆起她过世时的场景，谢秋水惋惜的口吻，祝福的话语，似乎能窥见一斑。 “她今日成亲了，她嫁给王景渊了。”谢秋水喃喃自语，他总以为楚汐月没长大，他有很多时间来让她慢慢喜欢上他的。宫中也没几个男子与她走得近，他总归是特别一些的。楚汐月从小就嚷嚷着要嫁给大将军，他只当是孩童戏言，没想到，少年英雄一出现，少女的眼中便容不下其他人了。他只能将自己的心意烂在肚子里。 楚毓与谢秋水离开很久之后，楚汐月才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谢秋水性子闲散，加之沉默寡言，她从未把谢秋水对她的好与男女之情联系在一起。她这世饶是不想沾惹男女之情，此时却也娇羞了起来。毕竟是未享受过爱情的姑娘家，即使前世加这世她已经活了二十二年，依然有少女心性。 许是天意弄人，她去找谢秋水时，谢秋水正在宫中因为永宁公主要嫁人而烦闷不已。 纵然谢秋水对她有再深的感情，上一世错过了，这一世也还是无缘。 夜已深。 王景渊喝了不少酒才被放过，他望着一身红衣的永宁公主，有些失神了。他曾想过千百次赢取顾婉之的情形，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的。 魂魄易体的怪力乱神之说他从来是不信的，可现实由不得他不信，眼前的永宁公主就是顾婉之。也是因为永宁公主的身份，他们才能如此顺利在一起，没有顾太傅的阻挠，他爹也欣然同意。顺利到他们以前所遇到的阻碍都像假的。 挑开喜帕，是他还未熟悉的面容，比顾婉之稍稍年幼，本来还有些许稚气的脸衬上今日艳丽的妆容，就像早春里将要绽放的牡丹花。 成为了永宁公主之后的顾婉之不再楚楚可怜，性子开朗了许多，处事也再没有畏畏缩缩。王景渊总记得与她初识那阵子，她满是戒备，对他总小心翼翼，他还觉得她扭捏造作。但在他知道她在顾府的遭遇之后，只有心疼。 现在的顾婉之仿佛不再需要他遮风挡雨了，或许也不再有机会听她诉苦了。王景渊由衷地开心，她终于不用终日活在阴影里。 揭下大红的帕子，顾婉之睁开眼睛，巧笑嫣然。 永宁公主的眼睛和顾婉之的杏眸不同，但有了她的灵魂之后，温柔的眸光让他觉得和曾经别无二致。 是他的婉之。 “婉之，我终于娶到你了。”顾婉之笑吟吟地接下他递来的合卺酒，看着中间系着的红线，她眼眶一热，连忙把瓢拉近嘴边，用衣袖抹去不慎滴出的眼泪。 顾婉之没有向王景渊提及前世嫁给李瑜的事情，这算是她的一点私心吧，她成亲后所有屈辱的遭遇，唯独不想让他知道。 他是她生命里所有的光明与救赎。 “合卺酒喝完了，我们是夫妻了。”王景渊将她横在自己面前的酒瓢拉下，用拇指温柔抚去了她眼角的泪，“婉之，别哭，我在。” 顾婉之对这个情景蓦地生出委屈感，明明应该是最开心的日子，王景渊温柔的话语却像是打碎了她心里的什么，眼泪倾泻而出。 王景渊只当她是因为感怀过往：“再没有人会欺负你了，顾家的所有人都伤不到你分毫了。”虽然有一点对不起原本的永宁公主，他自己也并未体会到顾婉之对他说的锥心之痛，可面对触手可及的幸福生活，也只能委屈永宁公主了。 顾婉之哭了一阵子，王景渊一直揽着她，看着怀中人擦干泪痕，对他扬起一抹笑，拉起他的手指，一字一顿地说：“死生契阔，与君成说。” 王景渊对着顾婉之一汪秋水的眼眸，再看到她方才哭泣咬得微红的嘴唇，他不禁吻了上去。 道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偷龙转凤 这一个月来日子舒爽得让楚汐月不敢相信，顾子诚没再找她不说，二房的人也像是偃旗息鼓了一般。早些时候皇上想起与顾家的婚嫁戏言，顾子诚要顾婉晴嫁给太子，顾婉晴忙着和他闹没工夫管她，她还可以理解。这顾婉仪再碰着她也不言不语的，漆氏甚至真的有在给她筹备嫁妆。这一切，都不同寻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汐月想着她这亲事不可能如此顺利，不禁打了个冷颤。前世她去世时也是差不多现在这时候，她紧了紧领口，她苑里的炭火比别的苑里稍次一些，有些呛鼻，她不喜欢这个气味，干脆坐到门口去了。 月光洒满了整个庭院，明天是她出阁的日子，她睡意全无。 “锦瑟，给我温坛酒。”她从前不怎么沾酒，只看七皇兄与谢秋水喜欢对饮，她今日也想试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滋味了。 “小姐现在要喝酒？明日起来可能会不舒服。”明天小姐成亲大事，宿醉就不太好了。 “喝一点吧，再备一碗解酒茶。”她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 锦瑟去酒窖拿了一埕酒，倒了大约半个酒壶，生怕她家小姐宿醉了。 楚汐月对着月亮喝了一小口酒，辛辣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口腔，不知是不是内心烦闷不已，她有些享受这呛喉的味道。明天她算是离开龙潭又入虎穴了吧，苏怀雪不好对付，不知道他家里人又如何。 苏维有两子一女，苏怀雪和苏久久都是淮王妃所出，苏久久的生辰也是淮王妃的死忌。苏久久打娘胎里就带出了病，心脉微弱，常年卧床，活到如今的年岁已属罕见，是以很少人见过苏久久。另一个庶子则是淮王侧妃柳向晚所出的苏轻尘，不同于苏怀雪，苏轻尘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娶妻。 淮王府人口构成比顾家简单不少，统共就王爷夫妇，她未来大哥大嫂，未来丈夫和未来小姑子。实则在苏怀雪勤王之前，她对淮王这边的印象很淡，只知道父皇和淮王肝胆相照，年轻时候一同灭了北岐，淮王替父皇挡过一剑。也是因为这点，淮王是东岳国唯一的异姓王。匪夷所思的是，苏怀雪怎么会生出谋逆之心。 苏怀雪这场筹谋以久的计划，她参透不了其根本原因。 楚汐月出阁前夜便带着种种疑问睡了过去。 畅春园在今日夜半时分还有微微烛光，顾婉仪是怎么也睡不着，让丫鬟点了烛火叫醒了漆氏。 “娘，明天真的要那么做吗？” 漆氏半夜被吵醒有些不耐烦：“不然你想嫁给李瑜吗？” 顾婉仪飞快摇了摇头，又说：“还是告诉晴妹吧，找她商量一下。” “她哪有功夫管这事。”前几日三皇子的信件到了，顾婉晴看完面都青了，楚祯也让她嫁给太子。这几日她再没找顾子诚闹过，也不曾离开闺房，漆氏去看她，她也只是目光呆滞，兀自出神。漆氏同她讲话，她也答非所问。漆氏看了心疼，可是也毫无办法，老爷的意思她不敢忤逆。 “我怕。”顾婉仪对于漆氏的计划尚有怀疑。 “怕什么，娶到你是淮王府赚了，他们提亲也就是为了顾家的势力。”漆氏笃信苏怀雪向顾婉之提亲，只是从顾府三女里随便拣了个，他和顾府以往都毫无瓜葛，这次和盲婚哑嫁也差不离，既然这样，他也不会在意妻子到底是哪位小姐了。她女儿怎么也比顾婉之那个丧母的丫头要好得多。 漆氏对让顾婉仪李代桃僵的计划信心满满，顾婉晴要是知道这愚蠢的计划保证要被怄出病来。 “这是不是罪犯欺君了。”顾婉仪最为顾虑的还是那道圣旨。 漆氏却不以为然：“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淮王府怕是也不会说什么。”即使有所怨言，也应该顾忌顾家的势力，断不会撕破脸。 只要有了夫妻之实，想来世子也不会不顾念一夜露水，再将顾婉之嫁给李瑜，老爷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给她一点小惩罚。 “到时揭了喜帕，世子退婚怎么办？”行礼还可以瞒过去，到了洞房花烛，怎么也会被认出来的。 “我早就帮你叫了陆大夫了，明天他来了会给让你成事的药的，至于怎么让苏怀雪喝下去，你自己想想。”她是不信有男人吃了春散还能管面前的女人是谁的。 “这……”顾婉仪听明白之后脸颊绯红。 “行了行了，快去睡吧，半夜三更的。”漆氏打了一个呵欠。 顾婉仪心怦怦直跳，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漆氏带着几个家丁去了绿竹苑。 楚汐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四丫头，你可别怪我。”漆氏命令徐嬷嬷给她灌了蒙汗药，随后将她放入她自己房内的木柜里，插上广锁。 锦瑟和青玉看得这般阵仗皆是傻了眼，这漆氏在顾府是打算只手遮天了不成。 “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至于你们两个，愿意陪嫁的留下，不愿意的关去柴房。”若是丫鬟不对，难免老爷会生疑。 “我不愿意。” “我愿意。” “锦瑟，你怎么？”青玉不敢相信锦瑟会出卖小姐。 “好，是个有眼色的。把青玉拉去柴房。” 漆氏三下五除二料理完主仆三人，命喜娘为顾婉仪绞面。 顾婉仪一身喜福穿好，漆氏又打点了好几对龙凤金镯给她，她腕上挂得是满满当当的，碰撞起来叮当作响。 见准备得差不多了，漆氏遣了众人出去，独留陆大夫一人。 “陆大夫，让你准备的药可带来了？”漆氏本想早些准备，可不凑巧陆大夫远游了，昨日才归，这才不得已让他来了顾府。 “二夫人，自然是带来了。”陆大夫递了一包药粉。 “陆大夫，可有两包？”漆氏还想再讨要一副。 “二夫人，这份药量足以，春散这种东西，多用了伤身。”这种害人的东西一般他是不做的，只是顾二夫人这十几年帮衬他不少，他才愿意给她。这玩意坊间虽多，可坊间鱼龙混杂，今日买了，明日巷尾都知了。 “这东西对女人有用吗？” “自然有的。”陆大夫一时有些不清楚漆氏意欲何为。 “陆大夫，那你便好人做到底，再给我一副。” 好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漆氏出手阔绰，他跟着同流合污，算不上什么好人。 “二夫人是想？” “我就想看看，顾婉之若是吃了，将她送给李瑜，她还有没有办法再要来一纸赐婚。”漆氏是想永诀后患。 “这恐怕不大好吧？”他本来对顾婉之已有所亏欠，“二夫人这种事就放过四小姐吧？” “怎么，你现在倒有了妇人之仁？”漆氏不禁嗤笑，“你又不是第一次害她了，假仁假义。” “此事毕竟关乎名节。”这样实在太过缺德了。 “陆大夫，装什么好人，是不是嫌钱少了，我给双倍的。” “陆某恕难从命。”他这几年药材生意也做大了，他家也添了儿女，阴损之事他不想再做，该给后辈积点阴德了。 “你那药材铺是不想再做下去了罢？”见劝说不成漆氏改为威胁，陆家的生意是她一手一脚帮扶起来的。 “二夫人，陆某生意若是做不下去了，顾老爷也会知道夫人做过什么好事。”谁还没有谁把柄了。 “你以为他知道了十年前的事情你就能全身而退了？” “大不了一拍两散，可是二夫人你杀掉的可是顾家嫡长孙，陆某不过是帮你栽赃给了四小姐。你觉得顾老爷到时是追究你还是追究我？” “你敢威胁我，当初你可是断症那孩子保不住的！” “岂敢岂敢，除了陆某又有谁会知道那个孩子到底能不能保住呢？” “你给我滚出去！”漆氏气急，没料到自己养的一条狗，现在还会反咬自己一口。 “陆某告辞了。”陆大夫拂袖而去。 顾婉仪看着二人发生了些龃龉也不好说什么，等陆大夫走了之后她才开口：“娘，那我们怎么办？” “拿着，先不管那丫头了，你好好出嫁。”漆氏把药粉塞给顾婉仪，又将盖头给她盖上。 楚汐月在柜子里听到两人离去的响动，心中一片混乱。 漆氏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楚汐月被灌了蒙汗药也没失了意识。自打上次被叶朔下药之后，楚汐月袖里总放了一支发簪，方才甫一被关入柜里，她便用发簪刺破了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来保持意志清醒。 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将漆氏与陆大夫的对话听完，才抵御不住晕睡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新婚之夜 送顾婉仪上了花轿漆氏终于松了一口气，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直到坐在马车上顾婉晴问出：“今天怎么没见着仪姐？” 漆氏将顾婉晴拉到一边，细说了事情原委。 “娘，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顾婉晴是真的要被自己娘亲气死了，欺君之罪落实了顾府一家子可都要给搭进去了。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烦的了，几日没看着娘亲和姐姐她们就干出此等荒唐之事。 “淮王府不就是想拉拢我们这边么？嫁的是谁有谁在乎？只要是顾府嫡女不就行了。”漆氏不懂顾婉晴为何如此大反应，只觉得顾婉晴过虑了。 “你真觉得淮王府是为了拉拢我们？”顾婉晴觉得好笑。 “不然还能是看上了四丫头？”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想娶顾婉之，但他肯定不是为了顾府。瑶华公主青睐他，顾府难道能比帝王家尊贵不成？即便是不想娶公主，这东岳国想将女儿许给他的官员还少了吗？” “你爹可是当朝一品……与别的官员，还是不同的……”漆氏听顾婉晴这样说也有些底气不足了。 “别的一品女儿他不娶，非要去找皇上要了一纸赐婚，指名要娶顾婉之，你觉得他真能是看上顾家了？”顾婉晴对于苏怀雪一定要娶顾婉之这一节也是思前想后都没能参透，若是王景渊这么做她还能理解，这苏怀雪又和顾婉之素无瓜葛，怎么娶她的心这般坚决。 “这……”漆氏这下真的乱了心神，“这可如何是好……” “先去告诉爹吧，仪姐上了花轿追也追不回来了。”她们现在回去拿顾婉之顶替也是不行了，只能映着头皮就这么着了。 “老爷必定恼了我。”就算顾子诚平日里对她尚算宠爱，真的落实了欺君之罪，恐怕…… “今日回去爹也会知道的。” “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打算如何处置顾婉之？”顾婉之此时还被关在自己屋里得柜子里。 “回家把她给放了？淮王府要事追究，就，就让她嫁去做个平妻。”漆氏虽然不想顾婉之有好日子过，此般情景之下，也只得惟愿这样能让淮王府不再深究。 “娘，下次有什么计划，还是先告诉我一声。”这么大个烂摊子，她想收拾也收拾不了。 “你……要嫁太子了吗？”漆氏见顾婉晴似乎恢复了精神。 “我有得选吗？”顾婉晴反问回去，脸上漾起一抹凄惨的笑意。她命不由她，即便是三皇子也没法干预她的婚配。 几个月前林老太君还在给顾府年轻儿女催婚，如今顾府三个女儿悉数婚配已定，或许冥冥自有天意。 婚宴热热闹闹的，只是礼成之后，却也没人敢给苏怀雪灌酒。 苏怀雪难得穿一次艳色衣装，他本就容貌出尘俊朗，肤如冰雪，今日的红色衬得他愈发白净。可是就算是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他也是不笑的。 苏怀雪极早就离开了宴席，留下的众人也不觉尴尬，反而都松了一口气，没有他在诸位反而更加自在。 满天星光，皓月当空。 他踏着月光走到了卧房前，守在门前的侍女一见着他就跪在了地上，“世子殿下，房内之人不是我家小姐，是顾二小姐！” 跪下的侍女正是锦瑟，她愿意陪着顾婉仪做这场戏就是为的现在。 顾婉仪的侍女翠柳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说：“你乱说什么。” “我没乱说，世子殿下，二小姐还带了……带了春散，你千万别中计了。”锦瑟一股脑什么都说出来了，生怕苏怀雪和顾婉仪发生什么，她家小姐的姻缘就没了。 “你还在乱说，世子殿下不要听她胡说。”翠柳和锦瑟扭打在了一起，翠柳拉扯锦瑟的头发，恨不得撕了她那张嘴。 “阿珩，处理一下她们。”两个婢女在他院子里扭打，实在是荒唐。 阿珩听得主子发令，将两个婢女点了穴道，带了下去。 苏怀雪推开了房门，进了新房，床上早已有个红色的身影候着了。 “顾小姐，久等了。” “苏怀雪，我的穴道可以解开了吧？” 楚汐月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她被放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穿着喜服，屋内的摆设她全都不熟悉。她想动，身体却丝毫不受控制，只有眼睛能眨动。她被人点了穴道！ 直到听到门外侍女起了争执，她才确信了自己的是在淮王府里。 苏怀雪闻言给她解开了穴道，“顾小姐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是，多谢世子殿下。”楚汐月致谢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你若不救我，名单也没了。” “顾小姐所言甚是，名单呢？” “我现在便给你写。” “不用写，你背一遍，不准停顿。”苏怀雪说完就坐到了她的身边，“小点声。” “写下来不好吗？”楚汐月往旁边挪动了一点。 “没有纸笔。” “我明日写……” “顾小姐言而无信？”苏怀雪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楚汐月没办法只有在他旁边背了一遍，她本想着避重就轻先给些闲杂人员的名字给苏怀雪，但苏怀雪不让她有所停顿，她嘴里还是不小心漏了一两个重要官员的名字出去。 “剩下的，一年之后再告诉你。”楚汐月又想起了锦瑟被他命手下带下去了，“锦瑟呢？” “你还有心思关心你的丫鬟？” “你不会杀了她吧……”她觉得苏怀雪做得出来。 “我杀了她又怎么样？”苏怀雪言语平淡，锦瑟性命在他看来不过蝼蚁。 “你若放她一马，我三年后可以给你十万两银子。” “三年？顾小姐可记得自己未必能活过一年？”自不量力。 “未拿到名单你不会让我死的。”不然今日也不会救她一把，让她顺利嫁入淮王府。 “顾小姐是不是对自己太过看重了。” “十万两，三年，换锦瑟一条命。”楚汐月只能指望着蓬仙商人尽快再来东岳了。 “一个丫鬟十万两？”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对他来说，十万两也并不容易赚到。 “她对我有情，我不能对她无义，世子或许不懂。” “我本来也未曾想杀她，既然顾小姐要给我十万两，却之不恭了。” 她又被他算计了。 “现在来解决一下别的事情。”苏怀雪拿出一把匕首，将刀刃抽了出来。 楚汐月只觉得刀光一闪，晃了她的眼，“世子你这是作甚！”她连忙想要去捉住刀柄，但是被虚闪而过了。 “我说的是这个。”苏怀雪将刀尖往旁边一指——是一块白色的元帕。 楚汐月成婚前几日循例也是学习了一些闺房知识，苏怀雪一指她就明白过来了。拿过苏怀雪的匕首，她准备割开指尖。 “顾小姐，手指伤了，旁人看得到的。” 楚汐月本来微红的脸颊此时已经变得血红一片，她挽起了衣袖，割开一道小口，滴了几滴血到元帕上面。 苏怀雪看着她挽起的衣袖下面除了有一条红绳还有几道新伤才收了口，“顾小姐是缺首饰么，明日请安前在妆奁里挑几个镯子戴上，这红绳就取了吧。” 作为高门大户的嫡女，她确实寒酸得要命。 “这红绳是我娘遗物，不能取的。”楚汐月又胡编乱造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随你。”苏怀雪也懒得追究，“蛊丹解药放在合卺酒里了，你喝了吧。” 直接给她不就行了，还要放在合卺酒里面，多此一举。 楚汐月不好抱怨，站起来走到桌边，捧起酒瓢一饮而尽。 “还有一瓢。” 多此两举。 她只能把另一瓢也饮尽了。她这样算不算是自己同自己成婚了，合卺酒全下了她一个人肚。 喝完了两瓢酒她感觉全身都血液都冲上了脑门，登时天旋地转，“这……这是……什么酒？”与她昨夜喝过的酒不一样，甫一入口还不觉有事，如今她看东西开始出现了重影，站起来路都走不直了，走了两步，直接扑倒在床上了。 “顾小姐。”苏怀雪开口。 “嗯？”她的意识变得混沌，只感觉有人似乎把她翻了个身。 “你是怎么知道三皇子的事情的？” “我……我看到的……”她合着眼眸，说出的话语和梦中呓语无异。 “你在哪看到的？” “宫里……” “你怎么入的宫？你背后还有何人？”苏怀雪步步紧逼。 “我……我就在……那儿……”说完苏怀雪听到顾婉之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顾小姐？”苏怀雪轻拍她的脸颊，“顾婉之？” 见她是真的沉沉睡去了，苏怀雪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口时大袖一挥，挥灭了屋内的红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淮王府中 楚汐月醒来的时候，身旁躺了个男人，吓得她打了个激灵，不想这个激灵倒是惊动了枕边人。 “顾小姐，早啊。”苏怀雪眼眸清澈得并不像刚睡醒，“夫人是希望我唤你婉之还是叫你小字？” 叫她婉之，她总觉得不适应，可是她未曾听过顾婉之家人唤过她小字，她根本不知道顾婉之小字是什么，“还是婉之罢。” 楚汐月见苏怀雪并无起床的意思，她就只能在床上弓腿坐着。 苏怀雪之后还闭上了眼睛，不再和她搭话。她躺下也不是，下床好像也不是。 直到听到丫鬟在门外的声音：“世子、世子妃起了吗？” “起了。”苏怀雪回答迅速得让楚汐月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只是单纯闭目养神。 四个丫鬟鱼贯而入，淮王府的派头是大一些。其中一个丫鬟拿着床上的元帕就飞快离开了房间，楚汐月看得面红耳赤，好不自在，想来是去禀明苏怀雪长辈了。 丫鬟给她梳了个灵蛇髻，又仔细为她描眉上妆，梳洗打扮完毕几个丫鬟又恭敬地退了出去。楚汐月从妆匣里随便拣了几个镯子套到腕上，几乎能遮盖住她的伤疤了。 往苏怀雪那边一望，他早坐在一旁候着了，今日他也换回了素色的衣衫，即便是名义上的夫妻了，楚汐月也能感受到弥漫在他周围的疏离感。 “婉之，去给爹娘请安了。”苏怀雪领着她从别苑往东面走，他似乎不爱带着下仆，适才出门丫鬟小厮都乖乖立在门口，无一人跟上，楚汐月只得自己慢慢记路，生怕以后自己在淮王府里面迷了路。 楚汐月到了东院的大堂里，这大堂方正偌大，正中还摆着昨日成婚所用的“喜”字。淮王与淮王侧妃就端坐在正中桌子的两侧，淮王侧妃的右侧则坐着苏轻尘与他妻子唐蕊。未见到苏怀雪妹妹苏久久，想来真的是身体孱弱，连这种日子都不便见人。 苏怀雪带着她一同给堂内的淮王和淮王侧妃行了个礼。 “怀雪，婉之，坐那边。”淮王往自己左侧一指。 淮王和她父皇年龄相差无几，她从前在宫里也见过几回，只是在宫里淮王表情严肃得紧，不如今天这般喜上眉梢，瞅着是个和善的长辈。淮王虽然蓄着胡须，看他轮廓分明，不难想象年轻时应当也是丰神俊朗的才俊。苏怀雪似乎没继承到淮王的刚硬，容貌多了一分阴柔，兴许是像他的娘亲了罢。 楚汐月看着一个丫鬟端着茶壶茶杯进来了，丫鬟将茶杯置于淮王、淮王侧妃手边，又走到她旁边略一福身，递上茶壶。 “父王请喝茶。” “好，好，好。”苏维见到自己儿媳喜形于色，他本来对苏怀雪的婚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眼看他弱冠已过，连纳妾的打算都没有，洛城中的姑娘也是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他都快要以为自己儿子如坊间传言一般有龙阳之好。上月苏怀雪突然说想要娶妻，他也顾不得这小姐是顾子诚女儿，急急就去顾府提了亲，生怕晚了苏怀雪就改变主义了。 如今他能喝上一杯媳妇茶，是打从心里欢喜，看顾婉之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喝了口茶，示意一边的大丫鬟给了一个大红包顾婉之。 “多谢父王。”楚汐月想这红包她实在受之有愧。 “柳妃请喝茶。”她转头又给柳向晚斟了一杯茶。 柳向晚四十来岁，端庄素雅，衣着虽不是什么名贵衣料，但裁剪得宜，衬得她气质大方。头上简单地用一根银簪挽了发髻，十分干练。脸上除了几根细纹之外看着还挺年轻，应该素来注意保养。嫁给淮王近三十年，苏怀雪母亲故去之后，淮王未娶续弦，她便掌了家。 柳向晚对她笑笑，也给了一个红包。 待楚汐月坐回苏怀雪身边，柳向晚才开口：“婉之嫁到我们家可真是治了王爷的心病，你们可要早些开枝散叶才好！” 苏怀雪并不理会这话，楚汐月只得回：“一定一定。” “婉之你们是何时定情的？”淮王一副八卦的模样让楚汐月大跌眼镜。 她思忖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感觉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她和苏怀雪硬要说定情就是在茗悠茶舍交易成功之时了。 “春日宴上，一见钟情。”苏怀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即使说的是□□，也不带一丝感情。 “原以为这孩子待人冰冷，没想到是以往未遇到良配。” 淮王这到底是多期盼着苏怀雪成家。 “如今王府总算是又多了个女子了，弟妹以后我们可要多走动走动了。”说话的是苏轻尘的妻子唐蕊，长相标志，只是衣着打扮实在不敢恭维，一身金灿灿的，都有些晃了她的眼。 苏轻尘轻咳一声：“怀雪他们新婚燕尔，你就别去添乱，叨扰了他们才好。快要做娘的人了，可别到处乱跑了。” 苏轻尘的眉眼则像极了淮王，连眉形都相差无几，鼻子嘴巴更像柳向晚一些。和苏怀雪就真的从气质到外形都不像两兄弟了，苏轻尘阳刚硬朗，苏怀雪有些阴柔了，皮肤比一般男子本就白些，和黝黑的苏轻尘一比更是格外鲜明。 “大嫂若是得闲，我们一起出去买些脂粉首饰也是极好的。” “是是是！”唐蕊斜眼看了苏轻尘一下，发现他面色不太好，“等天气好些了再说吧。” 给淮王他们请过安后，楚汐月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就跟在苏怀雪身后。 “我还有事，你先回房吧。” “我……我不认识路。”淮王府太大了，又没有丫鬟给她带路，她恐怕真的找不到回房的路。 “等会我把锦瑟给放了。”不给她安排个丫鬟看来是不行。 “和她一起的丫鬟你准备怎么处理？”翠柳也和锦瑟被关在一起了。 “逐出府。” “可不可以……归宁的时候让我带回顾府。”顾婉仪替嫁的账她还没算。 “随你。”苏怀雪真是惜字如金。 “还有一个问题。”楚汐月见苏怀雪的表情也是越来越烦了，“我可不可以随意出府？” “你不要想着玩什么花样，”苏怀雪顿了一顿，“也不用做什么二十四孝好儿媳，唐蕊没什么需要讨好的，你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 不能出府她要靠什么来赚十万两给苏怀雪啊，就算是倒卖王府物件也得出去才行。 “你顺着走廊走到头右转到了北院，再走一段就是吟雪园了。”苏怀雪留下这句话转头就走了。 楚汐月顺着他指的路走，果然回到了房间，原来他的住所叫吟雪园。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锦瑟果真来了，看她模样也不像受过虐待，应该只是在柴房睡了一晚。 “小姐，为何？”锦瑟一脸迷糊地望着她。 “世子救了我。”楚汐月想了会还是实话实说了。 “世子对小姐是真心喜欢呀！”锦瑟本以为顾婉之这世除王景渊不会另嫁他人，王景渊娶了公主她还担心小姐难过，眼下看来世子对她应该是很好的了。 楚汐月没有纠正锦瑟，丫鬟不用知道太多事，对她也好。 “那么二小姐呢？”她分明亲眼看到顾婉仪上的花轿，与世子拜的堂，到后面怎么世子夫人还是自家小姐了…… “应该送回顾家了吧。”她也没想着问，比起顾婉仪她更担心锦瑟。 “小姐以后再不用受二夫人一房人的欺负了。”世子或许是小姐的良配了。 “嗯。”她今日见苏家人感觉应是比顾家人好相处许多，当然她在顾家不受待见也是有漆氏合谋陆大夫构陷她的原因在里面。 “小姐，青玉怎么办？”青玉那个丫头脑子不会转弯，只怕现在还被漆氏关在柴房里，看顾二小姐想嫁过来也没嫁成，青玉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 “过两日回门的时候我自会去向漆氏讨要。”翠柳还在她手里，只是不知道漆氏在不在意这个婢女了，不在意也不妨事…… “锦瑟，帮我清点下嫁妆。”想来漆氏给女儿的嫁妆必定丰厚非常，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是。” 主仆二人清点完了好几口大箱子的嫁妆，感觉漆氏对这个女儿确实上心得紧，珠宝首饰自不在话下，田租店契也不算少了。有了这些她想要赚些银子傍身也不是一件难事了。 “锦瑟你可有什么可靠亲戚在城内？” 锦瑟摇了摇头，她家只剩下她年迈的老母亲了。 楚汐月本来想自己出面，可苏怀雪看样子不会让她自由进出淮王府，锦瑟青玉或许也指望不上了，这事情可有些难办了。她就算是要做黑珍珠的生意，也总不能在府里做的。 开店一事只能先搁置下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一地鸡毛 白雪皑皑，整个洛城都银装素裹的，北风一吹，路上行人全都瑟缩着脖子，冰冷的风直往领口里钻。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这种天儿，只有小孩子会在外头嬉闹。大街上，一名少年策马而去，丝毫不惧凛冽寒风。 三日了，今日顾婉之该回门了，顾北望是去接她的。 顾北望还没能从王景渊和永宁公主大婚的消息中缓过来，就接到了顾婉之被赐婚给淮王世子的消息。从时间上来看，王景渊负顾婉之在先，可顾婉之移情别恋也未免来得太快了。纵是父母之命不可违，顾北望也总觉得他们二人有些奇怪，仿佛自他回来之后见了一面，便前尘如烟了。 王景渊是他朋友，顾婉之是他堂妹，如今得此结局，他唏嘘不已。苏怀雪他见过几面，亦无深交，坊间传闻听得倒多，他到底是何为人，顾北望一无所知。若是对顾婉之好便也罢了，若是不好…… 他想不得那么多了，快马加鞭去往淮王府。 楚汐月对与苏怀雪同眠还是不怎么习惯，虽然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连被子都是多拿了一床的。有了夫妻的名目，总归得做好门面功夫。 这不她一醒来又被吓到了，苏怀雪的睡颜是好看的，比他清醒时候好得多。他清醒时只会一双眼睛盯得她内心发毛，两人独处时就怕他一抬手掐断她的咽喉。 每天在楚汐月醒来之后不久，苏怀雪也会张开眼睛，两人便各自差丫鬟洗漱装扮。即便是锦瑟来了之后，苏怀雪也是不让她呆在房内的，淮王府的下人似乎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住的吟雪园里不得随意出入。苏怀雪不喜欢别人近他身，明面上是这样，楚汐月觉得不过是他防心太重，怕隔墙有耳尔。 归宁的事苏怀雪总是逃不开的，顾北望已经在淮王府堂内等着他们了。 淮王殷殷相托，打点了不少礼物才放他们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婉之是淮王今日归宁的女儿。一出淮王府门口，顾北望就给苏怀雪撂狠话，让他千万不准欺负顾婉之。苏怀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楚汐月今日恍惚回到了前世，从淮王和顾北望身上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情，虽然淮王对她的喜欢只是爱屋及乌，对顾北望她也是承蒙错爱了，可那份温暖是真的。 回到顾府时，门外的家丁正在扫雪。 锦瑟扶了楚汐月下马车，一边的翠柳老大不情愿的跟上了他们。翠柳被关在了柴房三日，什么脾气都给磨没了，喉咙叫哑了都没人理她。今天要不是顾婉之放她出来，她迟早没饿死也要冻死在柴房里了。顾婉之今非昔比，她也不敢恼了，只连声道谢。不知见风使舵的话，她早在这顾府死了八百回了。 顾府上下也一早就设了归宁宴款待他们。 楚汐月嫁作世子夫人之后，顾家的态度全变了。席上姚姨娘还给她夹菜，漆氏也一副慈母做派，嘘寒问暖，过犹不及。就连顾子诚都和颜悦色，宛如日前拒绝淮王提亲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一般。 只是，这席间少了一人。 “怎么不见仪姐？”成亲那日的账她要好好算，慢慢算。 “她今日身子不适，四丫头有心了。”漆氏听出她这话不怀好意。 “仪姐病了？严重吗？我一会子去看看她。” “不是什么大病，四丫头刚成亲，怕冲撞了你。”三日前漆氏从婚宴回府后，就在畅春园发现了不省人事的顾婉仪，身上的喜福也不翼而飞了，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回了顾府，已经在家中哭闹三日了。替亲一事漆氏是断断不敢让顾子诚知晓的，便将顾婉仪关在了房里，谎称她有疾。这顾婉之若是去探望，一切就都要穿帮了。 “二娘，这是哪里话，仪姐平日如何待我，我怎能怕了冲撞就不去看她。”这番话说得楚汐月自己都有些恶心了。 “难得四小姐这么有心，菱姐就让大家去看看二小姐吧。”二房有异姚真真还是听到些风声的，只是她自己不好提，如今顾婉之提出来了，她顺水推舟，看热闹可不嫌事大。 “婉仪什么病，怎么三日都不见好？”顾子诚被这么一提醒也有些在意了，顾婉仪三日没在府里出现了。 “不是什么大病。”眼看这要瞒不住了。 “吃完饭一道去看看她。” “我去知会仪姐一声，免得她失了礼数。”顾婉晴见已成定局，只能先去通风报信了。 “传话的功夫，徐嬷嬷去就行了。” 顾子诚一句话，顾婉晴只能和漆氏面面相觑了。 苏怀雪看了看各怀鬼胎的一家人，又看了看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顾婉之，他对接下来的好戏也起了好奇。 徐嬷嬷去通知了顾婉仪，徐嬷嬷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能看出事态严重，只是顾婉仪无暇去想这些，她一门心思全扑在顾影自怜上了。 等到一大家子人一同来看她时，她还是泪眼涟涟，梨花带雨。待到看清苏怀雪也来了，她更是哭喊出声：“那日分明是我和世子拜了堂，怎么……怎么……这让我如何自处！” 除了苏怀雪和楚汐月，在场众人无不惊愕万分。 “这孩子，是不是病糊涂了，尽说胡话。”漆氏听得冷汗直冒，顾子诚的眼神如芒在背。 “娘，我没病，我和世子拜过堂，成过亲了。”顾婉仪哭闹不止，她那日上了花轿，拜了天地，已经算是嫁过人了，还是嫁的她全天下最想嫁的人，她无法接受世子夫人之位不是她的，“爹，娘，你们要为女儿做主啊，世子，你要对我负责啊！” 顾子诚听到这话脸都青了，顾婉仪话说到这里，他也能猜到七八分事实，她们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负责？你让我相公对你负责？”楚汐月冷哼一声。 “那日，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嫁世子，心中只有小侯爷，你可是忘了？又说圣命难违，让我替嫁。世子你可要看清她的嘴脸。”顾婉仪挖空心思才编了个听起来顺当的理由。 漆氏和顾婉晴见得此景，已是无力回天了。 几日不见，顾婉仪也学会她妹妹那套了，只是学得太拙劣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既然是你替我嫁了世子，怎么你又会在家里，而我在淮王府，可是要诬赖我会大变活人了？至于小侯爷他早已娶亲，我与他毫无瓜葛。我对世子一片真心，世子定当明白。”楚汐月说起大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苏怀雪见她装出一副与自己鹣鲽情深的模样，确实是比寻常女子有意思些。 顾婉仪瞟见翠柳也在场，马上又有了底气：“那日陪嫁的丫鬟翠柳也在，翠柳是我府上的丫鬟，若不是我替嫁她怎么会陪嫁？” 楚汐月既叫得翠柳来，必然是有她的用意：“翠柳，你倒是说说，那日为何是你陪嫁，那日与世子成亲的又是谁？” “翠柳，你直管说了。”翠柳那日亲手送她上的花轿，怎会有错。 “是二小姐因为四小姐与世子成亲，心中气郁难忍，找了个由头将四小姐的丫鬟青玉关进了柴房，这才由我陪嫁的。那日是我亲眼看着四小姐上了花轿的，二小姐你莫要污了四小姐清白。”今日一早翠柳被从柴房放出来的时候，楚汐月就叫她想清楚了，是想今日就死在淮王府，还是回顾府生不如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最多也就是在顾府难受几个月。 “翠柳，你胡说！来人啊，把她拖下去！”顾婉仪见翠柳临阵倒戈，颠倒黑白更是气结。 “婉仪，休要胡闹！”一直未发一语地顾子诚开了口，喝止了顾婉仪转身对苏怀雪歉然道：“小女病糊涂了，让世子见笑了。” “不妨事，只是顾二小姐的癔病确实该好好治治了。” 连淮王世子都这么说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世子，替嫁之事便罢了，顾婉之并非你的良配！”她胡编乱造了千百句，唯独顾婉之与小侯爷一事是真的。 “婉之待我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不劳顾二小姐费心了。”苏怀雪说起大话来也是不遑多让了。 “翠柳我是还给你了，青玉也该给我了。”楚汐月最后抛下这么一句。 归宁就以顾婉仪癔病发作划下句点。 楚汐月如愿以偿带着青玉回了淮王府。 马车上。 “看不出夫人对我一往情深。”苏怀雪声音懒懒倦倦的，“若我说出当真是和顾婉仪拜过堂，你如何收场？” “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的事，你不会做的。”楚汐月是笃信凭着她一纸名单的价值，苏怀雪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看你受罪算不算得上我的好处呢？” 楚汐月不说话了，她的一条命都被苏怀雪捏在手里。 “看在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的份上，就不同你计较了。”苏怀雪合上了眼眸，小憩了起来。 且说淮王世子夫妇走后，顾府自是掀起了一番骚动。 “啪”的一声，顾子诚将茶杯摔碎在地。漆氏跪在地上是一动也不敢动。 “反了天了，替嫁这种荒唐事都做得出来！还好苏怀雪那边没追究，这追究起来是诛九族的大罪！”欺君之罪，他们顾家基业险些毁在她对自己女儿的一己私心上面！难怪圣贤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曼菱愚昧，老爷，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婉仪和婉晴的婚事若是再出了半点岔子，我唯你是问。” 顾子诚说完就大步离开，去了姚真真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作壁上观 淮王府的除夕夜很是热闹，一家人在一起用了晚膳一同守岁。 守完岁，淮王拉着楚汐月说了好一会体己话。 “怀雪那孩子，感情内敛，待人清冷，讲起话来也没几句体贴的，婉之媳妇你切莫在意。”雪夜里的淮王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沧桑。 “王爷，婉之明白的，世子心里对我好着呢，不然也不会求了赐婚。”楚汐月只觉着淮王对苏怀雪是顶好的，他那般乖戾个性在淮王府能横冲直撞也是仰仗了淮王的宠爱。 “对，对！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苏维回想起苏怀雪向他提想要娶亲时的情景，他大喜过望，第二日直接去了顾府提亲，其实他早该想清楚顾府不会答应的。只是苏怀雪难得求他一次，还是为了婚事，是以他厚着脸皮去找皇上赐了婚。苏维继续对她说：“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要什么需求只管和李管家说，若要出府也叫他备好马车轿子，在外有什么中意的便买。” “婉之作为世子夫人抛头露面怕是不妥。”听得出府一事，楚汐月心念一动。 “不妨事，府中无人说你，管他外人说三道四。”苏维看来行事颇为不羁。 苏怀雪的个性不光是他自己藏撄，还有一部分应是淮王潜移默化的影响吧。淮王就是个纵人的长辈，连对她这半个外人都这般纵任，别提对苏怀雪该是多宠爱了。 可苏怀雪却恨着淮王，楚汐月是真的想不明白了。苏怀雪若仅仅是为了登上帝位扫除障碍，也是心狠手辣之辈中的佼佼者了，她总觉得这中间逻辑说不太过去了。 “婉之谢王爷厚爱。”既然有淮王做靠山，她要在洛城里行商也方便了不少。 “怀雪能找个贴心人比什么都好，那孩子什么都不说，不让人亲近，你与他多亲近些。”苏维语重心长，对苏怀雪如何也放心不下。 “婉之谨记。”贴心，苏怀雪不把她的心挖出来都算是不错的了。他们之间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你不必这么拘谨，都不是外人。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下吧。” “是。” 楚汐月回到吟雪园的时候，苏怀雪又是不见踪影，估摸着又是在书房谋划他的大事。苏怀雪在淮王府内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了，和他的两个手下一同，阿珩与阿盈。苏怀雪不让下人与他同房，他们两人除外。 楚汐月夜里大部分时间是找不到苏怀雪的，第二日醒来他却总是在她旁边的，她现在醒来已经不会被吓到了。 这可不，第二日她醒来，苏怀雪又是躺在她身侧的。苏怀雪在二人独处时并不与她搭话，两人形同陌路，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摆出伉俪情深的模样。楚汐月毫不怀疑一年之约一到，她这条命也算是送了。 今儿不知道吹的什么风，苏怀雪临出门又折返：“今年十五皇上要去松鹤寺聆听佛法，你与我同去。” 不等她回答，苏怀雪眼尾都不多扫一下便走了。 她父皇每隔几年便会去松鹤寺聆听佛法，她儿时也跟着去过，还在寺里玩过一把“失踪”。 松鹤寺在离洛城不远的山里，冬日里半山腰上全是点点红梅。此处寺院极大，因着皇上每次都带着若干人等一道前来，皇子公主自是少不了，王侯将相一品官员也基本携眷前往。名义上是聆听佛法，实际上也算得上是出游。 出行这天马车早早便侯在了淮王府外，淮王府只有世子与世子夫人同去。苏怀雪带着阿珩阿盈，楚汐月带着锦瑟青玉，统共六个人一同上路了。 车程有好几个时辰，楚汐月在车上有些乏了，寻着苏怀雪聊天解乏。 “你怎生此次对聆听佛法这么大兴趣？”按她了解苏怀雪对这种事应该能避则避，除非他另有目的。 “知道得少些，你会死得慢些。” 楚汐月讨了个没趣，只得一路和苏怀雪相对无言。 待到了松鹤寺，已是夜幕低垂，月影初现。 诸人用过斋菜后各自歇息了。 楚汐月回房后又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方才用膳时候她分明看到三皇兄与顾婉晴神色诡异。顾婉晴平日里也不好入宫，在顾子诚劝说她嫁与太子之后，或许她一直没机会见上三皇兄一面。如今沐浴佛法的当口，他们正好趁机相会。 松鹤山上奇栾怪石多，树木成荫，在这觅个地儿私会，不留心确实发现不了。是以楚汐月出了屋子就去了顾婉晴住的精舍附近寻她。 她运气不错，在这附近的林子里果然被她寻到了顾婉晴他们，她隐身于山石之后，所幸周围树木枝干错杂，月光都洒不下来，她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她暗自窃喜准备侧身偷听一番，就感觉自己右肩一重，她下意识回头一看差点叫喊出声，就被人点了穴道。苏怀雪八成是她的克星吧。 点完她的穴道后，苏怀雪也躲在山石后面并无进一步的行动。楚汐月就以被定身的姿态，听着顾婉晴那边的对话。 “你信里说的可是当真？”顾婉晴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委屈你了。” “那你要娶妻也是真的了？”这一声楚汐月才听出她的难受来。 “我楚祯今生负了你，大业若成，凤位予你。” 三皇兄话说得真真好听。 “你觉着我在乎凤位吗？三皇妃之位已足矣。” “我不可与太子相争！” “你与他争帝位便不是争了？”顾婉晴的音调高了几分。 “婉晴，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大局？楚祯，我恨你！”顾婉晴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婉晴！” 一阵哭声之后，天地又恢复了宁静。又是一阵窸窣声，他们似乎都走了。 方才三皇兄说得冠冕堂皇，不还是要牺牲顾婉晴么。权势和爱情，他选的哪个再明显不过了。 苏怀雪终于解开了她的穴道。 “苏怀雪，你跟踪我？” “偶遇。” “你点我穴道作甚。” “你是想闹大这件事，让太子提防三皇子。” 楚汐月不置可否，她确实是想这么做。 “你呢，你就要放过这个机会？”苏怀雪也下场的话，拔除三皇子应当也不是难事。 “什么机会。”苏怀雪永远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一丝疑问的语气。 “当然是除掉……”楚汐月突然想明白了，上一世最后他是打着勤王的旗号的。 “你要等名正言顺拨乱反正。”楚汐月可以肯定这一点了，他在等楚祯踢太子出局，再作收渔翁之利。 “顾婉之，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苏怀雪眸色一深，顾婉之他到底是不该留的。 “苏怀雪，你放心，你既然拦了我，我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话不该说，我的命都捏在你手里。”楚汐月知道苏怀雪又对她动了杀心。 “你这么积极维护太子，是怕战火烧去七皇子那边么。” 她表现得就那么明显吗？这次她不成事，只要想办法让太子避过私藏龙袍一事，三皇兄也没法得势了。 “你对七皇子情深义重得很。”苏怀雪见顾婉之虽知晓的事情不少，眼皮子还是太浅了，她以为凭一两件事就能打破朝中势力局面么。日后不论谁掌权，七皇子身为龙裔是无论如何摘除不出去的。 楚汐月垂着眸子，不再言语。 “回去吧。”苏怀雪也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转身离开。 苏怀雪忽的感觉袖子一坠，裂帛的声音传来，他的衣袖被顾婉之扯烂了，撕拉一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出挑。 “脚，脚麻了……”楚汐月窘迫得无地自容，她刚才想跟上苏怀雪，怎知被点中穴道后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抬起脚来便觉得酥麻难忍，一下就栽了下去。她本能地随手一抓，就扯掉了苏怀雪的衣袖。 结果三皇子私会顾府嫡女无人看到，顾婉之倒地这一幕却是被人看了去，第二日就被歪曲事实传得沸沸扬扬。 叶朔一大早就来找了苏怀雪打趣：“听说有人昨夜污了佛门清修之地。” 他不过是被顾婉之拉了衣袖，今日就被传说二人衣衫不整，世子夫人走路异样，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描述更是引人起了一番遐思。 “一派胡言。”他倒不是担心这些腌臜之事污了他的名声，只是三皇子若是知道了，估摸是不会放过他了。 他似乎没办法继续作壁上观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两种命格 楚汐月今日可不太自在，她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目光灼灼，她不得不佩服众人想象力之丰富，传得和真的似的。好在他们成了亲，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说。 她瞅着空隙就从佛堂溜了出来，坐在旁边一个院子的青石台阶上，好事之人背地的窃窃私语总能漏那么几句到她耳朵里，如此眼不见为净。 “公主可还记得贫道？”来人是一名青衣道人，旁边跟着一名白衣稚儿，捻着拂尘，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楚汐月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助她再世为人的道人。 “道长之恩，汐月没齿难忘。”楚汐月行了一个大礼。 “公主不必谢我，命数如此。” “道长缘何在此？”她原本以为与道人再不会相见。 “云游至此，与你相遇，皆是必然。”道人来佛寺总感觉有些不协调。 “道长，我的魂魄如今可有回归之法？”即便是没有希望，她总还是要问问的。 “都是因果。”道长答非所问。 “未知道长如何称呼？”都到了这个当口，她才想起她连道长姓谁名谁都不曾知晓。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道长并不回答。 “师父，这个姐姐有两种命格。”一旁的白衣稚儿拉扯了一下道人的衣角，楚汐月这才发现道长并非一个人。 “白衣，你还能看出什么来？”稚儿的话吸引了道长的全部注意力。 “姐姐命途多舛，颠沛流离。只是她原本命格应是显贵顺遂，两种命格搭在一块，姐姐命运变数太多，白衣看不出结局。”五六的稚儿讲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说出来的话却老成持重。 “我这徒儿的话你且听去，各种造化就看你自个儿了。红绳你一定要小心保管，贫道告辞，咱们有缘再见了。”道人似乎对稚儿的言论十分看重，楚汐月不禁回味了一番。 两种命格，可是她与顾婉之的命格交织在了一起？ 她还想再问，可哪里还有道人的身影。 命途多舛，颠沛流离。都不是什么好事， “两种命格？”楚汐月听到这把熟悉的男声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你什么时候来的？”万一被他知道了自己身份，她必死无疑了。 “想不到顾小姐在这松鹤寺都有熟稔之人。”苏怀雪见她离场，自己也不想留在人群中遭人审视，跟了出来见到的就是稚儿给她批命。 命途多舛，颠沛流离与显贵顺遂，他倒是只能瞅出顾婉之明年此时应当已死于非命了。 “不过是说与我有缘，便赠了我几句。”楚汐月满脑子只要苏怀雪究竟有没有听到道人说的“公主”和自己说的“汐月”。 “你又说红绳是你娘亲遗物？”刚才对话间分明应是灰衣道人所给，大婚之日顾婉之却说是亡母留下，甚是奇怪。 “我骗你的。是方才那名道人赠予我的，说是可以保佑命途顺遂。我那日担心直说你不让我戴了。”将计就计，胡言乱语。看样子苏怀雪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也松了一口气。 “你当一条红绳可护你无忧？”苏怀雪眼神轻蔑。 “信则有，我是信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历经世事，由不得她不信。 “那便戴着吧，看能不能改命。”天上神佛也改变不了他的意志。 她的命早就改了，如今也算得上是改过两次了罢。不知方才名唤白衣的白衣稚儿是何许人也，谈吐老成，不似小儿。 “你找我何事？” “不过是看看你有没有和七皇子接触。”三皇子既然和顾婉晴私会，七皇子与顾婉之私会也不奇怪，庙堂里人多，少了一两个人不容易察觉，除了他和顾婉之以外。他们两个已经因为昨天的事情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了。 “世子放心吧，七皇子与我不过几面之缘，远未到可以私会的地步。”就算她想，七皇兄也不会贸然见她。 “顾小姐毕竟知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谁知道你背后还有何人呢。”苏怀雪虽然生性多疑，但并不是真的怀疑顾婉之背后有人，若是有幕后主使，顾婉之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没计划和远见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姑且留了顾婉之一条命在，她没有左右局势的能力。他此时这样说也只是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楚汐月也无所谓苏怀雪是不是信任她了，他们之间谈信任与否就有些矫情了，她处处受制于人，这本不是能谈什么对等的关系。 透了会气，还得回到庙堂里，不然和苏怀雪一同出来又得惹人非议了。分明是夫妻的身份，流言蜚语还是铺天盖地的，宫里真是不缺是非。从前她不关心这些，因为没有人胆敢当着面妄议她，现在是外强中干的淮王世子夫人，旁人议论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听见。 夜幕降临，晚风一吹，雪片从古树上簌簌落下，纷乱了夜空。 楚汐月与苏怀雪住一屋，大半夜里苏怀雪起身出了房门，她今晚对白衣稚儿的话颇为在意，睡得浅，竟醒了过来。 眼看着苏怀雪出了门去，她也拿了一件雪披跟了上去。苏怀雪就这么一路走，大半夜寒气逼得她直搓手。他这是要去哪？ 苏怀雪走到一处崖边才停下脚步，他突然停下楚汐月差点躲避不及，闪身赶忙躲入树后。 “跟了我一天了，出来吧。”苏怀雪转身负手而立。 她被发现了吗？ 楚汐月甫一走出去，朗朗月光下就看到前方有一名蒙面黑衣人也现了身。电光火石之间，就拔剑飞身与苏怀雪缠斗在了一起，看那黑衣人刀刀取苏怀雪要害，苏怀雪以一柄小刀应对，竟未落下风。 “世子深藏不露啊！”黑衣人一声大喝，右手挥剑砍下，直逼得苏怀雪退到悬崖边，左手又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向苏怀雪腹部划去。 苏怀雪右手大力一震，将黑衣人的长剑打飞出去，左手捻住了黑衣人的手腕，匕首竟是无法再向前分毫。只见苏怀雪右手将小刀一松，一掌打在黑衣人肩上，黑衣人当即飞了出去，正落在楚汐月旁边半丈。 黑衣人咳出一口血沫，落在雪地上开出红色妖娆的花来。楚汐月正是受了惊吓，那黑衣人捡起匕首就将她擒了，明晃晃的匕首就搁在了她的脖颈处。 “世子，你夫人在我手上，又当如何？”匕首已在楚汐月的脖颈上擦出一条血痕了，“世子若不想夫人命运于此，便快将你足边的刀扔下去。” 楚汐月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万遍，自己为何总是贸然行事，苏怀雪哪里又会救自己。 怎知，苏怀雪当真飞起一脚，将之前跌落脚边的小刀踢落了山崖。 “想不到世子还是多情种子。”黑衣人正欲放开楚汐月，再度向苏怀雪袭去，只看苏怀雪大袖一挥，他的右手吃痛一下便登时没了知觉，比着楚汐月脖颈的匕首也因无力而落入了雪地，擦过楚汐月的脖子与锁骨，雪白的肌肤上有血液滴出来，十分妖异。 还没等黑衣人想捡起地上的匕首，他的肩膀也与右手一样，麻痹了。他这才看清有细细的银针扎入了他的右手与肩头。他已没有力气再擒住楚汐月，楚汐月整个身子一软，跪坐到了雪地里。 “你居然用毒，你好卑鄙……”话音未落，苏怀雪一道掌风便将他打落了山崖。这山崖大约十数丈距离，掉下去就算侥幸不死也是重伤，何况他还中了毒，怕是小命不保了。 “叫你想活命就少知道些事了。”苏怀雪对着楚汐月冷哼一声，“快些起来，不然被人看到又是闲言碎语。” 楚汐月搭着苏怀雪的手腕借力起身，还没站稳就感觉苏怀雪整个人向她撞了过去，她就被这股力量带着坠入了山崖。 苏怀雪那边则是一股掌力打到了他的背部，他还没来得及转身看清来人是谁，就带着顾婉之一同坠了下去。 他自知经过昨日，三皇子应该已经警觉了。今日一整天都有人跟着他，到了晚上他担心在精舍打斗起来他不好收场，暴露了自己实力，这才引蛇出洞。怎知顾婉之也是跟着他跑了出来，还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跟着他的人居然不止一人！将他打落山崖的人武功极高，隐匿声息登峰造极，他居然一路都未曾发现，明显和之前的黑衣人不是一路人。 黑衣人应是三皇子所派，后来的武功高手呢？究竟还有谁想取他性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妇人之仁 楚汐月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疼痛，特别是她的右腿，腕骨钻心般疼，可能是断了。她双手摸索了一下，准备撑起来起身，手下的触感有些奇怪，不是雪地。 她仔细一看，她上半身都摔到了苏怀雪身上，手正撑在他的胸腹之间，往上一望，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她惊慌失措，连忙先从他身上下来，跪坐到一边，再慢慢起身。只是她的左腿实在太痛了，甫一站起来又失去重心跌在雪地上。她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绵软的物什，她再一看差点吓得晕了过去，是那个黑衣人摔死在了这里，他们三个人像叠肉饼一般，落在了几乎同一个地方。 苏怀雪拍了拍身上的雪水，站起身来。 怎么被她撞了苏怀雪似乎还面色如常一般。这半夜三更的，他们摔落崖底，宫里的人也发现不了，等人搜救怕是得到天明了。她浑身都被雪水沾湿了，本来就只拿了一件雪披，坠崖中又被树枝勾破了不少布料，此时如坠冰窟一般，通体发寒，只有左脚的刺痛感让她觉得有些温热。 在楚汐月好不容易用右腿承受住整个身体的重量站起来后，苏怀雪折了旁边一棵树的树枝递给她，“顾小姐应该还不想死吧。” 当然不想。如此天寒地冻，若不找个地方过夜，只怕会冷死在这里。 楚汐月以树枝为拐，试了几下，勉强能缓慢走动。苏怀雪走得也不快，她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你认识路吗？”楚汐月一瘸一拐的，看苏怀雪毫无犹豫向前走着。 “不认识。”苏怀雪头也不回。 也是，随便一处断崖掉下来还能认识路，那真是神通广大了。 楚汐月走着走着发现有些不对头了，地上有黑色的痕迹蜿蜒向前，待她看真切了心下大骇——是血！从苏怀雪的大麾底端沾染到雪上，她回头一看，竟是拖了一路。 “苏怀雪……你受伤了？”看这个出血量，伤得不轻，应该是背部受创，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她撞到的过失…… “顾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脚吧。” 看苏怀雪神智尚且清醒，应该无碍。 两人不知在这雪地里走了多久，天空开始飘起了雪霜，举步维艰。雪花落在两人身上，更加带走了两人身体里没有多少的温度。 楚汐月本来湿哒哒的衣服经过风雪一吹，她只觉得自己冻得就快失去意识了，牙齿只打架。她一只手拄着拐，另一只手将雪披领口攒得紧紧的，她怕再这么在外面走下去，她要不成了。 就在楚汐月觉得自己要冻晕过去的时候，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方山洞，山洞绵延盘错，往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苏怀雪转头对她道：“你去周围拾些树枝来。” 然后苏怀雪便只身往山洞深处走去。 楚汐月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赶去拾柴，腹诽着苏怀雪真会使唤人。不过看他伤了，楚汐月也没想同他计较，乖乖去周围拾了十几根树枝。 苏怀雪在山洞的一处背风处坐着，楚汐月甫一进去，他就从怀里掏了个物什扔了过去。 “火折子，你把火生了。”苏怀雪这句话说得极轻，似是气若游丝。 火折子掉落在楚汐月的脚边，她将树枝堆在一起之后，捡起来一看，竹筒上血迹斑斑，有些干涸了，还有些沾得她满手都是。 等山洞亮堂之后，她才看到苏怀雪面色发青，嘴唇也毫无血色，大麾底下的白衣也被血染得甚是骇人。苏怀雪真的伤得厉害，仿佛快要不行了一般，虽然她自己也伤着了些，但到了山洞中已经觉得自己好了许多。 见她烧了柴，苏怀雪也往火堆这移了移，这天实在太冷了，坐在火堆边上才能稍微暖和点。 楚汐月将雪披脱下，蹲在火堆边上打开雪披想快点将它烤干。她自己这边也是狼狈不堪，衣衫外层划了好些大大小小的口子，身上也不少血迹。她仔细看了看，她没受多少皮外伤，血迹应该是跌落到苏怀雪身上沾染的。她身上最重的伤应该就是腿上的伤了，她卷起裤脚，脚踝处整个肿起了，她伸手摸了一下，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大抵是伤到骨头了，不懂医理面对这种筋骨伤痛她也不敢胡乱处理。 烤了一会身体总算暖一些了，她再一看苏怀雪那边，他已经闭上眼睛，歪斜地倒在那边，气息微弱，满头虚汗，看起来状况差得要死。 这或许是她能杀死苏怀雪的最好机会了，她身上没带任何利器，想来或许只有掐死他一途了。楚汐月跌跌撞撞走到苏怀雪身边，纤细手指抚上苏怀雪的脖子。只要她用力一握，就能扼断他的咽喉，教他再也醒不过来。 她指尖冰凉，他脖颈发烫。 她双手用力，他毫无反应。 “哎。”她下不了手。且不说她从未杀过人，方才苏怀雪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要她动手她实在是……可是，错失了这次机会，也许她再也不会有机会杀死苏怀雪了。兄长被苏怀雪一箭穿心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苏怀雪是她的仇人，毋庸置疑。 可是…… 楚汐月连连叹气，终是把手从苏怀雪脖子上移开了。 她以这一世苏怀雪还未伤害七皇兄来开脱自己，况且她身上的蛊毒也未清，即便与苏怀雪一同死在这山洞里了，日后没有苏怀雪的威胁，三皇兄继位也并不会放过七皇兄。她胡乱思索着，但是她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推托之辞。 她解下苏怀雪的大麾，跟着脱去他的外衣，查看他背后的伤口，血肉全都翻出来了，伤口长约三寸，宽半寸，应是跌落下来的时候被锐石所伤了，两个人的重量，让伤口很深。她将苏怀雪的外衣扯成条状，胡乱替他包扎了一下，她包扎完毕已经满手血腥之气，也不知苏怀雪能不能熬过今夜。剩下的布条她拿来包扎自己的腿了。 见他身体发烫，她又用化掉的雪水沾湿了手帕替他降温。她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她不希望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但是她这般软弱，又如何保护他人，恐怕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了。 苏怀雪醒了，面前的柴火还未熄灭，顾婉之在一旁撑着自己的脑袋睡了过去。 昨夜他并未失去意识，顾婉之想杀他，他也是知道的。她用手掐住他的咽喉，他若是出手，顾婉之也别想活了，大不了他们就是一同死在这洞中。只是他不能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 杀人这事，没有坚定的意志是做不来的，顾婉之并不具备杀人的意志。她的一念妇人之仁，可以说害了她，也算是救了她。她这般是成就不了大事的，成大事者，这种多余的慈悲一点都不该有。易地而处，他一定会动手。 看来顾婉之加了一夜的柴，没让他冻死在这，背上的伤口还是很痛，但是烧已经退了，他活动无碍。多得顾婉之悉心照料，他才没有死于崖底。只是这简易包扎只能撑得一时，还是得快些找到大夫诊治才行，他背上的伤口不浅，光是止血可不够。 “顾小姐。”苏怀雪开口。 楚汐月听见响动，头一下没撑住，滑了下去，清醒过来。 “世子醒了。”她只觉得有些尴尬，她做的事情太过不合常理了。她可能是鬼遮眼了才救了苏怀雪一命，是旁的人就罢了，这是她的仇人啊。 “我不知顾小姐对我还真是有几分感情在？”苏怀雪揶揄她，又好像在提醒她错失良机。 “望世子记得此次救命之恩，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再还给我。”这条命可以换他不杀七皇兄吗？ “恩，是记下了。”但是会不会报答，怎么报答，都看他自己了。 她也不好现在直接向苏怀雪提出以命换命，这么做只会给七皇兄招致祸患。 “咳，我昨夜睡不着在这山洞来回踱步，发现了一处石墙，石墙上面有一处凸出，但是我够不着。”她昨晚上怕自己睡着了柴火灭了，这火折子也用了，天气这么潮，可能吹不燃第二次了。若是火光灭了，可能他们都要一起冻死在山洞里了。 “带我去看看。”苏怀雪站起身后扶住楚汐月的肩膀，似乎行动还是有些不利索。 楚汐月感觉肩上一重，她单手几乎要拄不住拐杖了。 楚汐月将他带到山洞深处的石墙面前。 如此规整的石墙在这荒山野岭的洞穴深处，着实有些诡异。四方的石墙上面确实有一处突起的球形，与周围的石头颜色也有所差异。 苏怀雪从脚边捡起一颗石子，反手弹了出去，正是砸到了那块球形之上。 “喀啦”一声，石墙打开了，出现一道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地下囚室 石墙打开了，里面是一条密道，地上看着很是干净，两边的墙壁上还点着火把，看来并非弃置之地，一直有人打理着。 “我们要进去吗？”不知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机关，她可是走在苏怀雪前面，要是真有什么暗箭，也是先射死她了罢。 “嗯。”苏怀雪压在她肩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不容她退却半分，“此处灯火通明，也不似先人陵墓，应该只是普通密道。” 她就姑且信了。 往里走，是一间偌大的石室，里面有些腥臭之气传了出来，楚汐月闻着有些反胃作呕。石室内很是空旷，只有一张木椅，木椅正对着的是一个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胡乱生长的胡须头发盖住大半张脸的男性。那名男性跪在地上，手镣脚镣都连着背后的石壁，毫无自由可言，其中还有两条粗链穿过了他的肩胛骨，伤口看起来脓肿溃烂，很是恶心。这里竟是一处囚室。 除去此人伤口之外，此地打扫得也算得上干净，应当是有人定期照看着，让那人不至于死亡。 看到这种情形，楚汐月打了个激灵，就想退出石室去，但是苏怀雪哪里肯让她走。 “扶我过去。”苏怀雪的语调失了平日里的那分冷淡，好像混了些激动的情绪在里面。 说来他们二人如今所受之伤都不轻，行动起来腿脚都不利索，苏怀雪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楚汐月竟觉得比她往日公主的威仪更胜一筹，不自觉地依言而动。 苏怀雪靠近了那个伤口散发着恶臭的男人，放开了她的肩膀，右手颤颤巍巍地推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男人。 “嗯……”地上的男人沉吟一声，似乎并未恢复神智。 楚汐月肩头一松便马上后退了几步，掩住口鼻，她真怕自己吐出来。本就没吃什么，肚子有些饿了，若再吐了，岂不是雪上加霜，她拼命抑制住自己想吐的欲望，将注意力放在苏怀雪那边。 苏怀雪轻轻拂开男人头上肮脏打结的乱发，露出一张沧桑年老的面庞，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囚室受到了酷刑折磨，男人的脸两颊凹陷，眼下一片乌青，仔细一看胡须和领口还有些食物残渣，比她在街上看到的老乞儿还要悲惨数倍，楚汐月有些不忍直视了。 “楚珝，别白费功夫了，我……”地上的男人醒了，动弹间带得背上的锁链哐哐作响，抬眼看了来人，眼瞳惊恐地放大，失了后面的言语。 楚珝……是她父皇的名讳，被囚禁于此的究竟是何人？是她父皇做的吗？又为什么要将这个老者囚禁在松鹤寺下面？父皇来松鹤寺难道与这人有关系？一连串的疑问冒了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是让楚汐月大惑不解。 苏怀雪将老者扶起，从怀中掏出一个月牙形状的玉佩在老者面前晃了晃，“您可认得此物？” 老者浑浊的眼眸在看到玉佩后突然多了几分光彩，下唇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在微微颤抖。 他们，是旧识？ “你怎么会有这个？”老者在苏怀雪的脸上来回打量，想找到问题的答案，他的眉眼与故人太过相似了，“你是……若雪的儿子？若雪她还好吗？” 听这意思，若雪是淮王王妃的名讳？吟雪……怀雪……淮王对王妃用情极深啊。她对淮王一家知之甚少，看来背后还有什么大秘密。 “娘亲已故去多年了。” “你爹是……” “淮王苏维。” 老者的眸色又暗沉下去，“若雪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楚珝不想把我囚在这，我还能看到自己外孙吧，可真是讽刺了。哈哈哈哈！”那老者兀自发笑，笑声大到都能听到回声，笑到最后又爆发出一阵咳嗽。 外孙？他是苏怀雪的外公？一下子太多信息，楚汐月消化不及。 “孙儿必覆这天下，将帝皇血洒落故土。”苏怀雪跪在地上，给老者再三叩首。 “可苏维是你亲爹。”老者并不信任苏怀雪，即便他是自己亲外孙。 楚汐月看着苏怀雪靠近老者耳际，耳语了许久，老者的表情也慢慢变得欣喜不已。 “楚珝将我囚禁于此，就是为了北邙国百年积攒的金银财宝，东岳国库空虚，他这主意一打就是二十余年。北邙存有百万黄金不假，只是楚珝把北邙掘地三尺也寻不着的，这黄金沉于湖底，没有北邙丹药，寻常人等根本下不到那么深。” 是了，北邙国人善于制药，精通蛊术，先前她服食的蛊丹也是如此，功效皆匪夷所思。 “娘亲亲笔写过一本《北邙丹集》，炼制丹药这方面皇祖父不必担心。”苏怀雪一直对北邙丹药有所研究，不然也不会给顾婉之服食蛊丹了，北邙蛊丹的妙用还多着。 皇祖父？这名老者是北邙的亡国君？楚汐月倒抽一口凉气，她今日是知晓了多少皇室秘辛。 “哈哈，是我北邙国气数未尽，天意让我与你相见，你定要为我和整个北邙报仇雪恨。”他囚禁于此二十余年，拼着一口气等的左不过就是再见家人一面，可是随着时光流逝，他也渐渐觉得这个愿望无法达成了，靳若雪被淮王强抢了去未必有自由，何况这世间又有谁能料到他还苟且于世。于是，他拖着一口气不断，用着最恶毒的言辞去诅咒东岳，只求得见东岳山河破碎。可是，东岳王一次次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梦。 如今，他见到苏怀雪，便又燃起了希望。 “附耳过来。”他将北邙最后的秘密交托给了自己的外孙，他便可以瞑目了。 “待这江山易主，我再来救您出去。”顾及大局，他现在轻举妄动很有可能引起东岳帝的怀疑，若是真的对他起了顾忌之心，他的大计怕是毁于一旦，只能先委屈他的外公了。 “不必了，你莫要有所牵挂，吾能在最后见你一面，已经心满意足，这种日子也是时候到头了。你就快走吧，一会子该有人送吃食来了。”说完老者便不再言语。 苏怀雪心下大恸，而面色如常，只是伏地久久不愿起身。 楚汐月听到最后愈发心虚，她似乎无意知道了苏怀雪身世的秘密，她能安然活下去的希望又减了一分。 “走罢。”苏怀雪走到楚汐月身边，有些体力不支，半个身子的力量全压在楚汐月肩上，“今日之事，若你敢向旁人提及半句，我让你们顾家一起陪葬。” 她又不在意什么顾家生死，“你自己都只有半条命了，还想威胁我么？” “顾小姐是聪明人，苏某欠你的人情，会还的。”如果她不乱说话，放她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 “放心，我还不想和你一同死在这里。”她还想搞清楚北邙国君和她父皇的事情。 楚汐月走得很慢，才总算扶着苏怀雪走到了山洞口，外面的积雪比昨日又厚了些许。宫里的人也该发现他们失踪了，派人来寻了吧。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怀雪伸手去挡，又掏出一个竹筒，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制作精巧的鸣镝，不过一般鸣镝一半大小。只是周围没有弓箭，正当楚汐月好奇他该如何把箭射出去时，就看他将鸣镝往空中一扔，落下之时用右掌一击，鸣镝一飞冲天，发出尖利的响声。 这一掌下去他背上的伤口恐怕又裂开了，楚汐月看他面色如纸，紧咬住自己下唇来抑制出声一般。 “阿嚏！”楚汐月打了个喷嚏，出了山洞被风一吹，她的雪披根本抵御不了多少风寒，她感觉自己鼻水都要流出来了。 苏怀雪见状，脱下自己的大麾给她披了上去。其实苏怀雪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外袍昨晚上被她撕烂了包扎二人伤口，大麾脱下之后就是里衣了，比她穿得还少了。 只是苏怀雪此举让楚汐月疑惑万分，这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一会宫里的人来了，看到你只着里衣的模样，又不知会传成什么样了。”苏怀雪看她满脸狐疑解释道。 但是楚汐月觉得他只穿着里衣加上她穿着他的大麾，这个情形好像更难解释了，好像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到时候怎么解释我们两个人大半夜的摔落山崖？那两个黑衣人是谁？”她现在才猛得想起要取他性命的人还在松鹤寺。 “就说我俩赏月，结果有刺客袭击，缠斗之间三人一同跌落山崖了。”苏怀雪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借口了。 “刺客的尸体不用处理一下吗？”刺客身上应当还有他昨日射出的两根毒针。 “这个你不用担心，查不到我头上的。”他自然会去处理。 两人又回到山洞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才传来阿珩的叫声：“世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情深缘浅 阿珩与阿盈两人率先找到了他俩，阿盈看苏怀雪伤得不轻，当即拿了金创药上前。 “世子，您这伤……” “不妨事，你先去将崖底的尸体处理干净了，就在这山洞北面一直走过去。”苏怀雪将药瓶推挡了一下，转头吩咐阿珩，“你去和卫兵们汇合，带他们来这。” “可是，世子您……”阿盈看苏怀雪坚定的眼神，终是没在说下去，转身施展轻功往北面去了。 楚汐月这才咂摸出阿盈对苏怀雪的感情似乎带着些男女之情。第一次见阿盈的时候，她散发出来的敌意看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以前只当阿盈与阿珩一样，都是苏怀雪手底下最忠心的护卫，看来…… 没过多久，阿珩带着大队人马就赶了过来，他俩这就算是获救了。 一回到寺里，两人皆是被团团围住，连圣上都给惊动了。苏怀雪按着之前编好的理由向皇上解释了来龙去脉，皇上下令彻查刺客一事之余，还破格吩咐了谢秋水给苏怀雪诊治。皇上给淮王一家的待遇旁人恨都恨不来，谢三公子是连皇贵妃都未请得动的角儿。而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这两人连续两晚夜间闹出事，这够他们茶余饭后讲一个月的闲话了。 楚汐月和苏怀雪在下人和太医的簇拥下回了房，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两人伤得都不算轻。 “小姐，你可吓死我们了，幸亏你平安归来了，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旁的青玉和锦瑟见到她还平安，激动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楚汐月见得此景，心中甚慰，此生最关心她生死的或许就是这两个丫鬟了。 谢秋水被钦点来诊治，心里老大不乐意了，他和淮王世子又没什么交情，他一向吝于给他人诊治。平日里给后宫诊治基本都是随他心意，一个月看得两个病症了不得了，可这次是皇上直接下令，圣命难违。 谢秋水让下人脱去苏怀雪的衣衫，露出了昨夜被楚汐月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血已经将包扎的布条尽数染红。 “死结？”谢秋水解了一会解不开，又怕弄疼了苏怀雪，小心拿剪子把打结处剪开了。 “拙荆昨日包扎可能太过心急。”苏怀雪随口解释。 “世子夫人给自己打的也是死结。”给楚汐月诊治的太医附和了一句，他从没见过给自己包扎伤口包成这个样子的，最后还把结打成一团。 “我不太会打绳结。”她从小打结都是死结，她其实也没多少自己需要打结的机会。 “世子未因失血过多而亡，算是命大。”谢秋水剪开所有布条看到伤口的原貌下了定论。 只见谢秋水拿出针线，开始给苏怀雪缝合伤口，楚汐月只是瞟了一眼就不敢再望向那边，鲜血淋漓，白肉外翻，更甚昨日。 “还留着一口气送她回来呢。”苏怀雪痛得冷汗直冒，眉头皱起，嘴唇发白还扯出一抹笑意。 饶是楚汐月明白他此举是为了让两人夜半见面更合情理，也觉得太过露骨肉麻。 众人本以为苏怀雪娶顾婉之不过是年岁到了，加之顾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淮王按捺不住才求陛下赐婚，没想到他是真的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世子忍着点疼，还有一半。”他背上伤口太长，缝合都花了许久功夫，楚汐月那边都诊治完了，他这才进行到一半。 “谢……谢公子，没有麻沸散吗？”按理说，谢秋水手里的麻药应该功效极好才是，怎么也不至于让苏怀雪疼得青筋爆出，这和刮骨疗伤区别也不大了…… “刚好用完了。”谢秋水的手都没停一下，一脸专注。一旁的太医倒是吓个半死，即便他没药，他们太医院的药可以给他用的，何必让世子遭这种罪，到时候怪罪下来，谢三公子自然不会受到惩治，黑锅还是太医院的背。 “过几日拆的时候也会疼些，还望世子耐得住。”谢秋水把针线往药箱一收。 正当楚汐月以为谢秋水要离去的时候，他背着药箱朝她走了过来。 谢秋水从药箱里拿出一大瓶药递给了楚汐月，道：“每日擦于患处，永绝后患。” 楚汐月接下药瓶刚道了句谢，谢秋水便背着药箱离开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楚汐月。 “谢三公子可不轻易给人药，世子夫人好生收着，必定是好东西。”太医怕她不明白，多叮嘱了一句。 楚汐月太明白了，就是太明白了才觉得莫名其妙，突然赠药吹的是什么风。难道谢秋水今日心情特别畅顺，可是要给淮王世子诊病，他无论如何心情也不会太好。 谢秋水出了房间整个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又端详了一遍手上的物什，便神色匆匆去了七皇子处。 楚毓极少看到谢秋水这般表情丰富的脸，他与他相识二十余年一直觉得他表情缺失。 “我有要事，要先回家一趟。”谢秋水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辞行。 “你家中出事了？”楚毓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谢秋水看起来神色慌乱。 “不，我有事情要确认一下。”谢秋水顾不得在楚毓面前失了礼仪，只想速速回家，破除他心中的疑虑。 “何事如此紧急？” “待我之后再与你细说。”也不等楚毓答应，他说完便揖手告退。 谢秋水马不停蹄回了谢府，门前的谢安见到三少爷回来了都傻掉了，这不是前两日才出门，这么快便回来了。 而且三少爷一下马车，直直朝他走了过去，他可没做什么错事吧。 “谢安，顾府四小姐来过几次谢府，分别是什么日子？” “这，来过四次，具体时日小的也记不清了，正是三少爷您在宫中那段日子，小的便打发顾小姐走了。”谢安心里直打鼓，之前已经禀告过此事了，此时怎么又问得这般仔细，他可真的记不清那顾小姐是哪几日来的了。 “她可有东西交与你？”谢秋水表情有些骇人，平日懒散闲适的三公子一脸戾气，谢安额角都冒出了汗珠子。 “没……没有，顾小姐当时都未曾要小的通知公子，是小的自作主张。”谢安生怕自己有什么触怒了三公子，事无巨细全说了。 谢秋水再未言语，入了谢府便直奔书房去了。 在他将案上书件翻得一塌糊涂之后，书僮忍不住问道：“三少爷在寻何物？” “一封信，春日宴后我带回来的。”谢秋水手还在乱翻，他记得自己应是随手摆在案上了。 书僮在书堆里翻找了一阵子，递上一纸信封，“少爷，可是这个。” 谢秋水一把抢过，“正是。” 书僮只见谢秋水打开信封，抽出信笺，来回读了三四次，最后用手指仔细摩擦信上的字迹，最终颓然倒在了凳子上。 居然真的是她…… 他究竟都错过了些什么？ 她最初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信中句句都是她的哭喊，他连看一眼信件都觉得多余。楚毓都将信件交给了他，他怎么当时就连一丝好奇心都没有，若不是书僮将信收了起来，恐怕这个秘密永不见天日了。 她在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为他以为的她的婚事在宫中借酒浇愁，不愿归家。每日缠着楚毓喝酒，将心中的不快统统诉诸饮酒千觞，他断没想到自己伤心难过的对象都是错的。 他怎么就一点没察觉到，春日宴上，她的眼神如受伤的小鹿，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若他早些时候没去宫里，那么她现在嫁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而不是淮王世子苏怀雪了。顾婉之与李瑜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顾婉之才是楚汐月。 他在宫中见到永宁的违和感不是他多心，他认识的永宁怎么会那么温婉而疏离，只是他当时参不透，只当是她对王景渊动了心，与其他男子有了罅隙。 如今，知道一切的真相了，什么都可以说得通了。他今日看到苏怀雪背上的绳结就明白了过来，会那样打结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只认识那么一个人。 那还是他们小时候，他调皮摔伤了脚，楚汐月也是那般包扎，最后打上一个颇有特色的死结，只是现在这个死结到了苏怀雪身上了。他本抱着一线希望，他俩不过是因为皇上旨意无奈成婚，没想到苏怀雪的一句话就将他的幻想打个粉碎。佳人已作他人妇，他只觉得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忘记的感觉全数回笼，这种苦涩心情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尝到第二次，个中滋味，只有他知晓了。 谢秋水最后将剪下的绳结和春日宴上的信笺都放入了自己药箱的最里层。 谢秋水这世终究也是与楚汐月错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幕后老板 楚汐月与苏怀雪两人受伤后在松鹤寺简单处理完伤口休息了几日便提前回了淮王府，至于刺客之事，从死掉的黑衣人身上什么也查不出来，好像他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而将他们打落山崖的黑衣人一事，苏怀雪并未向他人提及，楚汐月也揣测不出那人身份。 他们二人回到淮王府后，苏维不准二人出门一步，都要留在府里养好伤。还数落了二人一番，即便是新婚燕尔，也不能太随着性子了，虽然是数落，楚汐月却觉得淮王并不是真的生气，好似还有些开心的模样。楚汐月是愈发看不懂淮王府中的关系了。 这日，逢春化雪，寒意又增了一分，楚汐月瑟缩在被子里，养着脚伤。她大概是流年不利，手刚好了又伤了脚，好在谢秋水给的药还管用，她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只是还有些瘸拐。后来淮王也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说虽然伤着了筋骨，所幸处理及时，用的又都是极好的药，不会落下病根，安生休息些时日便可与往常一样了。 楚汐月呆在吟雪园这些日子，几乎只能在房内坐着写字画画，连外面的院子都鲜少去。苏怀雪因为伤着了背，回府之后给了楚汐月一粒丹丸，之后都在书房就寝，两人也未再有交流。苏怀雪伤得比她重许多，后来在松鹤寺还发了一场高烧，谢秋水说他的命都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这几日瞅见他倒也像是康健得差不多了。 楚汐月从被子里爬出来之后，在青玉锦瑟的伺候下换了衣服。今儿外面风大，关上门窗，她就开始画画了。这些时日她已经画了数十张丹青了，腿脚不便，她手还利索，总是得为以后筹划着些。 “小姐，你画的仕女穿的都是什么衣裳，感觉从未见过。”锦瑟给她研墨，看了不少图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以后你就会见到了。”从漆氏手上拿到的地契她总是要用上一用的。 “这些衣裳看着好漂亮，小姐是不是准备拿去绣房定做？”青玉道。 楚汐月问：“你们也觉得好看吗？” 锦瑟道：“好看，小姐穿上肯定很好看。” 青玉道：“小姐穿上这件的话，不管和多少人站在一起，一定是最惹眼的那个。” “我不穿，能不能赚钱就看这些了。”楚汐月笑笑，她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丹青会用在这种地方。 衣食住行，她也只能从衣下手了，她飘荡的七年间，看着宫人流行了一茬又一茬的衣装。上行下效，宫内喜欢穿那些服饰，宫外的名士小姐也都学着穿，若是她能把握住蔚为风行衣装的买卖，应是一笔大生意。她丹青尚算过得去，便趁着苏怀雪也不在，在房内画起了样图。 “叩叩”两声，吟雪园的门被敲开了，淮王府的丫鬟进来传话：“世子夫人，有一名仙蓬国商人前来求见，在大堂里候着。” 楚汐月大喜，算来确实是过了一季，左佐果然守诺。 “青玉锦瑟，快扶我出去。” “小姐，先披上这个。”锦瑟拿了件狐狸裘给她裹上，才扶了她出去。 楚汐月走出没几步，吩咐青玉道：“青玉，你去把房间的画都收好了，一张都不要漏在外面。” 去到淮王府厅堂，果然是左佐等在那里。 左佐这次衣着华美，腰间挂着的弯刀上全是各式的宝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而他今日打扮整洁，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气，与初见时截然不同。去掉脏污邋遢，剑眉星目，轮廓分明，鼻梁高耸，这才是左佐本来的模样。 “参见世子夫人。”左佐还是行了一个异国礼。 “左佐不必多礼。” 左佐见她腿脚不便，问道：“世子夫人脚怎么了？” “不慎伤了，小事，无碍。” “没想到上次见面时你还是顾府小姐，短短三个月，你已嫁作人妇，已经是世子夫人了。”左佐示意下人拿出一个锦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愿世子夫妇鸾凤和鸣，白首偕老。” “多谢左佐。”楚汐月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支极其精美的黑珍珠发簪，这大概是东岳国的第一支黑珍珠发簪。硕大一颗黑珍珠被银丝围绕，饶了几匝尾端合在一起，拧成不规则的簪身，这种式样是连楚汐月都未曾见过的独一无二。 “哪里的话，我才应该多谢你。世子今日不在吗？”左佐问。 “他今日不在。”苏怀雪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淮王府，一般是带着阿珩和阿盈出行，偶尔与叶朔喝茶。姑且不论他到底是出去干嘛，他今日不在还是让楚汐月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可惜了，还想见见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左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接着说：“我这次来是来遵守约定的。” “左佐，关于那件事我们明天午时约在天香楼见吧。” “好的，那么我今日先告辞了。”左佐也不多说，带着下人离开了。 楚汐月担心在淮王府中谈生意之事容易节外生枝，还是在外面好些。 翌日，天香楼。 楚汐月到达天香楼的时候，左佐已经包下了这里，她是由左佐的下人带去二楼包厢的。 青玉看这阵势都吃惊了：“那个左佐这么大派头啊！” 锦瑟也说：“他上次来的时候已经仪表不凡了。” 楚汐月今日把左佐送的发簪已经插入发间，走路轻晃还会带出轻微的响动声，她非常喜欢。 “世子夫人，来了。”左佐本是坐着，见到她来了，起身行了个礼。 “左佐私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们是生意伙伴。” 左佐笑着道：“我这次来带了两匣黑珍珠，世子夫人答应的铺面可有着落了？” “锦瑟。” 锦瑟闻言拿出漆氏给顾婉仪嫁妆中的地契出来。 “这是洛城三间铺面的地契，只是我现在不便出面。”身为世子夫人她实在是不方便抛头露面，这几间铺子一定得交由人来打理才行。 “这似乎和我们之前约好的不太一样啊。”左佐眯起眼睛，喝了一口茶水。 “左佐，你这边方便出几个人吗？”她确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管是黑珍珠还是成衣铺，她都缺出面人。 “若是没有现成的铺子，我可能要另寻他人了。” “铺面我有，只是不方便跟进。”在商言商，左佐如果要另寻他人也无可厚非，但是到嘴的鸭子肉不能让它飞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你，世子夫人，一刻千金。”左佐敲了敲桌子。 “首饰铺面她有，今日就可以带你去看。”楚汐月的后面响起了熟悉的男声。 “主子，我们拦不住他！”左佐的下人被阿珩制住了。 “原来是世子大人，参见世子大人。”左佐站起来行礼。 “我来迟了。”苏怀雪径自走到她旁边坐下。 “你是希望在城东的珍宝斋卖还是在城西的如意银楼？” 楚汐月愣愣看着苏怀雪，他为何会来？ “无所谓，哪边显贵多就哪边。”早一天落实他就可以早一天回去。 “那便在城东，要去看看铺面吗？” “珍宝斋我知道的，没想到是世子的产业？”珍宝斋他最初来到洛城便去过那边，那可是洛城最大的一间首饰铺子，可惜那边也不收他的黑珍珠。 苏怀雪不答，“既然如此，两匣黑珍珠我就收下了，你们约定的如何结算？” “利润五五分成。”楚汐月答。 “那便下次来时，内子与你结算利润。”苏怀雪抬手点了两下手指，阿盈抬了口箱子进来，“这是货款，看看数目对不对。” 是一箱黄金。 “成交，这门生意就交给世子夫人了。”左佐看过黄金数目很是满意。 “好。”楚汐月倒觉得自己成了苏怀雪的垫脚石。 二人一同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顾小姐真是神通广大，前在松鹤寺有谢秋水赠药，后在天香楼与左佐谈生意。”且不提今日之事，松鹤寺中谢秋水给他拆线的力道是相当地重。 “不过机缘巧合，珍宝斋是你的，天香楼也是你的？” “我们该好好谈谈这黑珍珠的生意了。” “你想分多少，我本来赚了也有十万两是你的。” “你剩下的时间可不够赚到十万两的。” 一年光靠黑珍珠赚十万两还是有些难了。 “既然你借了一间铺子给我，不妨再借我一间成衣铺，两间铺子加起来，大抵可以。” “你要做这个？”苏怀雪抽出一张画，正是她昨日画的仕女图。 “怎么在你这里！”她还吩咐了青玉要收好的。 “你在淮王府做什么我都知道。”苏怀雪继续说道：“我会拨两个人给你，一个负责珍宝斋的，一个负责浣纱坊的，至于银子，十万两不作数，我们也五五分成吧。” 苏怀雪倒是没说全数归他，楚汐月想了想也就咬牙答应了，洛城里的衣食住行，想必都和苏怀雪脱不开干系。只是这赚了的银子都会成为苏怀雪谋反的助力，她是不是成为了帮凶呢？ 楚汐月觉得自己从一个绝望的深渊跳入了另一个绝望的深渊。同时她只能祈求她能保得住太子之位才好。 毕竟离太子被废也近了，之后便是储君之位悬空，各方势力混战的时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花灯夜会 东岳国的花灯会不止是正月十五，二月十五也有一次。正月十五那次一般是家庭出游，回家吃元宵团员的，二月十五则是年轻公子小姐出游约会，花灯诗会的日子，几乎是一次小七夕了。 正月十五苏怀雪与楚汐月都伤着，也没说出去凑个热闹，到了二月十五，苏维还没等到入夜就把两人赶了出去，成亲之后的第一次花灯会，是怎么也要去参加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夜幕笼罩下的洛城，月色婵娟倾斜一地流光，灯火璀璨如天空繁星，整条街道全是亮堂堂的。街上今日出摊的铺面尤其多，从首饰珠宝到锦帕发带到小吃零嘴一应俱全，还没到街口在马车上就能听到鼎沸的人声了。 今日过节，苏维连侍女小厮都没让他们带出来，两人下了马车就像模像样闲逛了起来，与街上其他的年轻情人无异。只是别人浓情蜜意，他俩貌合神离。 苏怀雪有出尘之表，即使隐迹在浩浩泱泱的人群中，也使不少街上女子目光驻足，他将兜帽拉低了一些，掩住自己半张脸，未免引起骚乱。他并非普通官家公子，有世袭的爵位，寻常人见了他都得行礼。 他俩路过卖首饰的小摊，楚汐月驻足停留，拿起一支发钗，尾端上镶嵌的也是黑珠子，她仔细一看并非珍珠，而是墨翠。这个发钗模仿的应该是珍宝斋的款式，只是把黑珍珠换成了价格便宜一些的墨翠，远看难以发现不同。 黑珍珠在洛城流通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很快成为了上流人士的首选，现在民间也开始出现仿制品了，想来生意应是不错。 “小姐，有眼光啊，这是时下最新的发钗，你戴上肯定好看！”商贩见楚汐月端详发钗许久，当她是想要了，转头又对苏怀雪说：“公子，这个发钗只要十两银子，买了送给这位小姐吧！” “不用了，我不买。”楚汐月将发钗放回原位。 “小姐喜欢的话，八两也可以！”商贩见二人转身要走，连忙吆喝。 楚汐月并不理会商贩的话，只是问苏怀雪说：“黑珍珠卖得可好？” “十五天打好，十五天售罄。”苏怀雪知道仙蓬国来使献了黑珍珠给皇上，他一直苦于无法打开商路，没想到顾婉之居然认识仙蓬巨商左佐，才没让他错失良机。黑珍珠的首饰一炮而红，珍宝斋卖完后，现在是千金难求，也难怪民间都用墨翠来仿造，可是翡翠再怎么打磨也没有珍珠的光泽。 “少爷！苏少爷！”楚汐月还想问两句成衣铺的事情，就听到远处阿珩的声音传来。 阿珩气喘吁吁跑到二人面前，在苏怀雪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你自己先逛着，逛完在马车里等我。”苏怀雪吩咐完就跟着阿珩走了。 他这般无情，偏生还要装出一副与她伉俪情深的模样，正月里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淮王世子夫妇的恩爱之情也是洛城茶馆近来的热门话题了。 苏怀雪走了，她也乐得自在，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她伤了腿脚后也就上个月出来过天香楼一趟，中途苏怀雪还杀了出来，她今日正好到处逛逛。 苏维将她和苏怀雪赶出来的时候还未吃晚饭，她现在也是觉得肚子开始饿了，既然是花灯会，她便吃些平日里不怎么吃得到的摊贩小食罢了。正好路过一家馄饨铺子，她向老板要了一碗馄饨，随便垫下肚子。 楚汐月坐到摊铺摆出的小方桌旁边，还没等馄饨上上来，邻桌的几名男子就立在了她的跟前。为首的是一个蓝衫公子，拿着一把折扇一副纨绔子弟做派，扇柄就搁在了楚汐月的下巴那，轻轻一挑：“小娘子，本公子陪你看灯会吧。” “我相公也在，不必了。”楚汐月起身想走，他身后的两名小厮把路一堵，三个人就把楚汐月围在了座位上，馄饨摊的老板看到了也不敢来管这闲事，路人也都避开了这个摊档，生怕给自己惹来祸端。 “相公，在哪呢？”蓝衫公子四下张望，并不相信她有人陪同，只当是她推脱手段，今日这种节日，落单的女子大多是独身的。那蓝衫公子继续说：“小娘子，在这洛城里，跟了我吴展云，那可是你的福分！爷今儿看上你了，我们去看灯会！”说完就去揽楚汐月的肩。 楚汐月也没想到随便吃个馄饨都能遇到登徒子，她还想一个人清净一会，这就惹上事情了。她打掉了蓝衫公子向他申来的手，“淮王世子夫人你也敢无礼？” “哈哈哈！”吴展云爆发出一阵笑声，侧头和小厮道：“世子夫人还会来这摊贩吃馄饨？你以为随便喊出个名号来我就会信了吗？” 吴展云一把握住了她的纤腕，将她整个人拉起来。楚汐月一介弱质女流，力量完全不敌他，挣脱不开被抓住的手，她想起当日李瑜也是这样子，天底下的浪荡公子手段都如出一辙的吗？她便故技重施重重踩了蓝衫公子一脚，可这毕竟不是在船上，蓝衫公子虽然吃痛，但手里的力气是一点都没松动，“贱/人，居然敢踩本公子！” 眼看着蓝衫公子抬起的巴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从蓝衫公子身后蓦地伸出一只手，将他的手腕紧紧捉住，无法再活动分毫。吴展云正欲看清来者何人破口大骂之时，几个小厮冲上来，将他按在了馄饨摊的木桌上面。 “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快松手！”吴展云脸都贴在了木桌上。 和吴展云一同的小厮冲上去准备救下他们公子，可对方带的二人皆会武艺，两个小厮很快也被制服住了。 “放开我！我是吴家四公子，我非扒了你的皮！” “吴家，可是吴烈吴大人的庶子？”吴家也是四大世家，吴烈是当朝礼部尚书，说来礼部尚书出了这种儿子，也算是家门不幸了。 楚汐月这才看清来人竟是谢秋水，他踏着一地灯火光亮走来，一身紫衣在这灯会中格外出挑。 吴展云吼道：“既然知道我爹是谁，还不赶紧把我放了，不然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那你可认识我是谁？”小厮押着吴展云，就跪在了谢秋水的面前。 吴展云抬头正想骂出一番污言秽语，见得来人却是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谢……谢三公子……” 他虽然是吴家庶子，但是谢家的三公子他也是见过的。他家大夫人前两年重病差点一命呜呼，他爹打尽了人情牌才求得谢三公子上门诊治，后来亦果真药到病除，虽然大夫人身子还是不爽利，但好歹是无性命之虞了。谢秋水在吴府呆过十日，几番出入他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 “世子夫人受惊了。”谢秋水转头对楚汐月道。 “谢公子多谢。”要不是谢秋水刚好经过，她麻烦应该大了。 “你……你真是淮王世子夫人？”吴展云听见两人对话，已经开始哆嗦了，他调戏姑娘没成想居然惹到了淮王家，他爹知道了他算是完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世子夫人，小人该死！”吴展云自己狠狠叩了几个响头，“世子夫人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别叫，别引起骚动了。”本来他被抓住就已经很惹人注目了，这要是又传些什么风言风语出去就不好了，她今天本来该和苏怀雪好好赏灯的，被苏维知道了也不太好。 “是是是！”吴展云连忙答应。 谢秋水道：“把这药丸给他吃了，把他扔到吴府门口。” 吴展云被塞了一粒药丸下去，“你给我吃了什么！” “小惩大戒，不会死人的。”谢秋水留下这么一句话，带着楚汐月离开了喧哗之地，“世子夫人，请。” 谢秋水将楚汐月带到洛城的安亦河边，此处僻静，只能看到远处灯火明灭，这边只有皎皎白月照亮。 “你……还好吗？”花灯会苏怀雪居然放她孤身一人。 “还好，没事。”楚汐月只当谢秋水是询问刚才她被轻薄之事，所幸他来得及时，她没受到什么伤害。 “他对你好吗？”谢秋水又问。 楚汐月有些疑惑了，谢秋水怎么突然对她关怀备至了，“他对我很好。” 谢秋水又从怀中掏出一支发钗，道：“方才看你喜欢便买了。” 楚汐月仔细一看是她刚才拿起来看过的墨翠发钗，谢秋水此举未免太过僭越了，她已是人妇，怎么能送她发钗，“谢公子这个我不能收。” 谢秋水看她发间插着一支黑珍珠发簪，在月光照映下发出微光，晃了他的眼。是了，世子送她的黑珍珠发簪千金难求，他拿的不过是民间摊贩的小玩意，相形见绌，让人笑话了。 “过得好便好。”谢秋水将发钗收了回去，苦涩一笑，“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淮王府的马车还在等我，我晚些和世子一道回去。” “那我便送你回马车吧。”是他多管闲事了，世子还与她有约，他一个外人插什么手呢。 楚汐月回到马车里，也无心在逛什么花灯会了，随便吃碗馄饨就差点闹出事来，她还是安安静静呆着吧。只是今日谢秋水的行为太过怪异，“你还好吗”问的到底是什么，总感觉他欲言又止。 苏怀雪上马车的时候，楚汐月已经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睡了过去。 “到家了。” 楚汐月听到人声才转醒，苏怀雪端坐在一旁看着她。 “给，花灯。” 楚汐月接过花灯，花灯节出去游玩不带一盏花灯回去确实说不过去了。 回到府里，苏维果然问起花灯，她便让他放心，两人出行玩得很是开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虚情假意 顾婉晴的婚事定下了，就在下月便要嫁入太子府了，不知是不是受了顾婉仪一事得影响，顾婉晴只被选为侧妃，正妃另有其人。顾婉仪在正月里已经嫁与李瑜，楚汐月因着受伤不便前往，顾婉晴成亲一事她是必定得回太傅府一趟了。 她将来也需要一个名目进出太子府，前世是顾婉仪帮着构陷太子私制龙袍，这世这差事该轮到顾婉晴身上了。她作为顾家女儿，探望自家姊妹，也算是说得过去，只是她与漆氏一房总是有些罅隙的。 她带上了珍宝斋的项链、耳坠、镯子各几件，装满了整个锦盒，又带了时下两件新衣装，启程回了顾府。 青玉拿着华服道：“小姐何必对她们那么好，是忘了之前受过的苦了吗？上次二小姐那般……” 青玉因着这事被关在了柴房好几日，还是在冬日霜雪中，所受之苦自不必说。 “做做面上功夫。” 锦瑟道：“她们也不会领情的。” “无妨，我也只是要个名目。”楚汐月不再解释。 顾府的宅子还是那样，巍峨屹立，畅春园里落英缤纷，只是她一靠近只感周身寒冷，暖风吹过也无法使她感到半点暖意。漆氏对她所行的歹毒之事，冰冷入骨。 “哟，什么风儿把世子夫人吹来了。”楚汐月还没开口，甫一进屋子，漆氏就发出了阴阳怪气的问候。漆氏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捏着剥好葵瓜子，一颗一颗送入口中，旁边立着的是她的侍女在给她推拿肩颈。顾婉晴也在这屋里，坐在漆氏旁边，百无聊赖啖着茶。 “婉晴姐姐大喜之事，我怎么能不来祝贺呢。”楚汐月扬起一抹笑意，示意侍女拿出礼物，“锦瑟青玉。” “小小心意，婉晴姐姐且笑纳了吧。”锦瑟打开锦盒，青玉拿着衣装，楚汐月接着说，“婉仪姐姐出嫁时我不方便过来，二夫人切莫怪我。” “祝贺？我看你是想来奚落一番吧。”本来不提顾婉仪还好，提了漆氏更是一肚子火，“婉仪可是替了你嫁去了李家！” 顾婉仪嫁给李瑜后，不过半月就哭着跑回娘家，李瑜本来就对顾婉仪相看生厌，纯粹为了家族利益才娶了她。成亲没过两日李瑜就去了姬妾那睡，谁也不肯给顾婉仪好脸色看，也就李大人对她尚可，但私底下李瑜对她几乎退避三舍，想着法子不与她同处。 漆氏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儿能怎么办呢，婚事都已成定局了，以后李瑜就是顾婉仪的天，她伺候不好李瑜，旁人也帮不了她什么。闹着回两家没两天，李瑜上了顾府要人，她也只能劝顾婉仪回去之后多多讨好李瑜，坐稳正妻之位，早日生下孩子，还能将李瑜的心绑一绑。 她是心疼女儿的，看着顾婉之回来这般光彩照人，前两个月她与苏怀雪恩爱有加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让她愈发气愤，她女儿离这份荣宠只差一步，现金却不知道又在李府遭了什么罪。顾婉之带来的礼物越好，她越不忿。 “二夫人说什么呢，李家并未向我提亲，何来替嫁之说。” “李瑜想娶何人，你我心知肚明。你礼物送到了，可以走了。”顾婉之现在是世子夫人，她也不便对她做什么。 “我这儿还有一块玉镯，见着很是适合二夫人，便买了。”楚汐月拿出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漆氏瞥了一眼，确实是价值不菲的美玉，伸手推了回去，道：“世子夫人的礼物太贵重了，不敢当。” “二夫人，这婉晴姐姐马上要嫁给太子了，淮王一向是站在太子这边的，我们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如此对我。”怀柔不行就直接把利害关系挑明了。 “谁和你是一条船上的……”漆氏还要再说什么，顾婉晴却接过了她递过去的玉镯，先开了口：“谢过婉之妹妹好意，过往婉仪姐姐多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你不计前尘往事才好。” “我知道婉仪姐姐只是对世子用情太深，没什么好计较的。”楚汐月笑了笑，顾婉晴比她娘还是清醒多了，他们一家子是三皇子一派的，不谨言慎行就是株连九族的事情了。 “那便好，淮王与太子素来交好，以后妹妹也要多来我这处走动才是。”顾婉晴热情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都是虚情假意，心中另有谋算。 “婉晴姐姐大婚之后，婉之定会前去拜会。”她不光要拜会，还得替太子接触了危机才是。 “我便先谢过了。” “我们姐妹之间，不必言谢。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楚汐月目的达到便走了。 房中只剩下漆氏与顾婉晴了，漆氏将顾婉之送来的衣物扫到了地上，“你何须对她和颜悦色，你可忘了你姐姐是被她累成现金这般模样的。” 顾婉晴此时收起了笑脸，面色寒若冰霜，道：“成全大计之后我看她能风光多久，帐以后再算。” “对，淮王家自是比不得天家尊贵的。”漆氏原是不知道三皇子要争夺王储之位一事的，但上次顾婉仪替嫁一事发生之后，顾婉晴把其中利害关系和她说了一遍，也让她终于明白此事为何让顾子诚生了那么大火气。漆氏继续说：“太子登上大宝，你也是一样的尊荣。” “我肯嫁与他，就是要让他登不上大宝。”顾婉晴狠狠道。她虽气楚祯不过，但终究是爱他的。嫁人之事没有转圜余地，那便是为他扫清了障碍也是好的。他日，他登上帝位，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哎……”漆氏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两个女儿的婚姻大事都不能尽如人意。顾婉仪自不必说，她这一辈子大抵都要在怨怼中度过了，她不管爱不爱李瑜，日子都不是什么好日子。顾婉晴若是喜欢太子便也罢了，偏生她喜欢的三皇子，又不得不嫁与太子。更别提她想要助三皇子一统大业，不成功便成仁，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成了倒还好，不成，这顾家便是不成了罢。 “娘，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了，仪姐姐那边才是……”漆氏的烦恼顾婉晴自然明白，她与她爹做的事情，她娘亲担心也是正常的。 “你姐姐那边，只盼望李瑜念在她正妻的名头，我们顾家的势力，不要对她太差了才好。”漆氏说出这番言语不知是安慰顾婉晴还是安慰自己了。 “仪姐姐那般性子，遇着个喜欢她的还好，李瑜怕是不会喜欢她直来直往的杏子。况且，之前又让李瑜觉得仪姐姐是俗气庸人，估计也不会给仪姐姐什么好脸色。仪姐姐也不是能受得委屈的，这一来二去，大闹李府，夫妻不和只会愈演愈烈了。”这也不光是她的推测，现在已经有些许苗头了。 “是啊，我就是担心她那个性子，哪能容得李瑜苑里那些姬妾得宠的，李瑜亦非善类。”顾婉仪的性子是她一手宠溺出来的，有顾家这个靠山，她平日里就算在泼辣些也无事，对上了李瑜这种浪荡子，吃软不吃硬的，她越泼辣处境就越糟糕。一桩婚事配错了，她可是愁死了。 “只能劝她性子软和些，对李瑜温柔些，起码让李瑜面上好看些。”前几日她与李家宠姬大打出手，伤了宠姬面皮，气得李瑜流连烟花之地几日未回家。 “你姐姐不比你心思，她直来直往，只怕要受不少罪。”她自己两个女儿是两种性子，顾婉晴要聪明得多，她对顾婉仪素来操心更多。 “娘，你也仔细身子，等我出嫁之后，你身边便只有弟弟了。”她姐姐怕是要受不少罪，她娘亲又好得到哪里去，替嫁一事之后她娘亲也受了些冷落，不过她娘与她爹多年情谊，这冷战也不会持续太久。只是她不在这府里了，她娘总归是少点助力的，有要操心她姐姐的事情，怎么都不得省心。 “惟愿你们都好。” “会好的。” 楚汐月在城中逛了一会，去珍宝斋取了两三件饰品，又买了些水粉胭脂就回了淮王府。 经过苏怀雪的书房门前，阿珩与阿盈立在他身侧。在淮王府的大部分日子里，苏怀雪都是如此，在人前他们亲密无间，在人后形同陌路。她作为妻子，平日里与苏怀雪相处的时光还不如他两个心腹手下来得多。 楚汐月为自己生出这种比较的念头感到害怕，本来就是利用关系，她怎么能真的以世子夫人自居……她除了保卫家国，护她父兄之外，是不该有旁的念头的。 “小姐，要去书房吗？”锦瑟见她看着世子出神，出声问询。 “不必了，回吟雪园吧。”楚汐月转身就走了。 锦瑟觉得自家小姐很怪，世子也很怪，她每日伺候小姐起床，感觉二人并无情分，从未见过世子与小姐有什么肢体接触，甚至连目光交流都鲜少见到。但世子对小姐不可谓不好，珠宝衣装一样不少，小姐也比以前华贵了不少，之前花灯会二人也是出去到半夜才回。只是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问小姐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当家主母 又是一年春好时，桃花纷飞，耀目的阳光透过树木枝叶洒落一地。楚汐月伸手去挡日光，手掌在眼睛上方搁下一片阴影。 她嫁入淮王府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相安无事，今日柳向晚突然来寻她有事一叙。她去往了柳向晚所居住的暖春阁，暖春阁院子里放满了各种花卉，甫一进入院子就是香气扑鼻，往里走是一面屏风，上面簇拥着几团海棠花。 走入房内，唐蕊也坐在桌旁，正和柳向晚一同吃茶，桌上还放着几碟糕点。唐蕊背对着她，但是整个淮王府也只有唐蕊的衣着这般好认了，她喜欢着亮色、艳色，今天穿的又是橙黄色，与柳向晚素雅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柳向晚则是一身青莲色衣裙，上面绽开朵朵昙花，端的是高雅稳重。她饰物也是如同之前一贯的少，头上仅两只发钗，都是极其简单的款式，一般人看到都会觉得过于素，在她头上却极为得宜，非常协调。 楚汐月不明白为何唐蕊在淮王府一点衣着搭配都没学好，她穿金戴银的模样在小门小户还好，在淮王府这种地方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特别柳向晚还是极其注意仪表的人。 “请柳妃安。”柳向晚与她目光相交，她请了个安。 “婉之来了。”柳向晚点了个头。 “嫂嫂最近身体可还好？胃口可还好？”唐蕊瞅着肚子浑圆，算算日子也离生产差不远了。 “谢弟妹关心，都好都好，大夫说都很康健。”唐蕊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全是怜爱。她有孕在身也没丰腴多少，只有肚子大了许多，只是一手的金饰又晃到了楚汐月的眼。 楚汐月也坐到了桌子旁，“不知今日找我来是何事。” 柳向晚示意婢女给她斟了杯茶，道：“是这样，我近来身子不爽利，怀雪、轻尘两个人都娶了正妻了，掌家的事也该交给下一辈了。我想松一下，婉之，掌家之位，你意下如何？” 原来是想测验下她的看法，若是真想将掌家之位交与她，叫唐蕊来又是何意？估摸是趁她初来乍到，未有身孕稳固地位，将掌家之位交给自己儿媳，顺便看看她有没有野心了。 楚汐月她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人的，她也不觊觎淮王府的掌家之位，更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惹到柳向晚。至于唐蕊，她只觉得唐蕊心思单纯，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即便是她掌家，也不可能苛待了自己。 楚汐月权衡了一番之后道：“我刚嫁入淮王府不久，对淮王府之事且不熟悉，况且嫂嫂马上就要诞下长孙，还是嫂嫂掌家比较合适。” 柳向晚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虽然实际上世子夫人最后将会接管整个淮王府的吃穿用度，但是苏怀雪那个性子，最后谁笑到最后还说不一定，她未必就能当上当家主母。 “蕊儿，你觉得呢？”柳向晚满意地喝了一口茶。 唐蕊表情就有些夸张了，“娘若是信任我，尽管交给我，我一定尽心尽力打理淮王府！” 柳向晚从贴身的衣襟里，拿出一串锁匙，“这是账房钥匙，还有一个是屋租田契匣子的钥匙，现在，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暖春阁找我。”她向唐蕊解释了各个钥匙的用途，便交给了唐蕊。 “婉之，将来等怀雪继承了封号，这些还是你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怀。”柳向晚见她一直不出声，又对她说了一句，仿佛是想给她吃定心丸。 楚汐月笑了笑，“嫂嫂是自己人，我怎么会介意，再说，我也并不会掌家。” “弟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淮王府出什么岔子的，不负你和娘的期望。” “交给嫂嫂，自然是放心的。”有柳向晚在唐蕊后面，想来也不会和以前有多大区别。 “婉之，那么我带蕊儿去账房交代一下。”淮王虽然宠爱苏怀雪，但柳向晚并不是很将顾婉之放在眼里，她在顾府是什么地位，柳向晚心里清明，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嫡女。她就算给点脸子顾婉之看，她怕也是敢怒不敢言，苏怀雪一向不理府中大小事务，她尚且能掌握住淮王府的财产的。 楚汐月识趣，直接告辞了，“那婉之便也先告退了。” 她本来还挺多图纸都没画完的，早些回去画了也好，换季她铺面的打样也得加快进程了。 楚汐月前脚踏出暖春阁，唐蕊后脚准备出去前往账房，就给柳向晚拦住了。 “支开那丫头罢了，账房随时去都行。” “娘，这掌家之位已经拿到了，婉之看起来也不喜争抢，以后也不会怎么样吧。”唐蕊从碟里拿了块糕点，她有孕之后喜爱吃甜食。 “苏怀雪还在一日，将来的掌家总还是她的。”柳向晚轻哼了一声。 唐蕊嘴里塞着糕点，讲话有些含糊：“淮王世子夫人只有她一个，我现在能掌家已经是赚到了的。” “眼皮子真浅！没了苏怀雪，淮王府就是轻尘的了。”苏轻尘是她亲生儿子，只因为是庶出，就要一辈子被那个目中无人的苏怀雪压着，这口气她可顺不下。从前她以为苏怀雪不近女色，她送去不少心腹丫鬟都被退了回来，毫无下手之机，如今娶了顾婉之，想来将来说服他娶侧室也不会太抗拒，到时她再安插人应该就容易多了。 淮王府的一切都必须在她柳向晚的掌握之中！ “娘，苏怀雪也从没对我们有敌意啊。”唐蕊不是贪心的人，她觉得能嫁给淮王庶子已经是够幸运了，现在还拿到了掌家之位，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了。未来家主之位，她连在梦里都不敢肖想。 “怪只怪他是嫡子，偏生又没才华，只有模样和他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若是女子，必定是祸国妖姬了。”苏轻尘文韬武略，比他强到哪里去了，偏偏只是个庶子，不然，淮王之位必定是轻尘的。 “淮王王妃很美么？”淮王王妃早逝，从苏怀雪的样貌大抵可以窥见其母之一二。 “东岳第一美。”饶是柳向晚对自己外貌自信有余，见到梅若雪的时候，还是相形见绌，完全被她的光彩所折服。苏维带了她回来，不问出身就要立她为妃，她当真是有过人之貌的。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了。 “可在王府里连她的画像都没见到过……” “她唯一的一副画像在王爷的房间里，你自然是见不到的。” “那必定是用情极深。”唐蕊虽然已为人母，但是对男女□□还是心怀希冀。 柳向晚的面色一沉，当即嘴角就垮了下去，念及唐蕊心思单纯，也不便发作，只是道：“你掌家之后，要勤俭持家，带头节约，但是千万别克扣了顾婉之她的用度，以免落人口实，到时传到王爷耳朵里，就不太好了。” “恩恩。”唐蕊满口答应，淮王府人少，顾婉之嫁进来，她本来也是想与她好好相处的，又怎么会克扣她的用度。 “还有，她在顾府一直不受待见，受尽冷眼，你若是施以小恩小惠，她定会将你视为知心好友，以后要用她的时候也方便一些。”这种从来没感受到温暖的人，是最好利用的，给她一点甜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要用她做什么？”唐蕊对柳向晚心中的盘算一无所知。 “总之，你找机会同她出去，买些珠宝首饰啊，或者胭脂水粉给她，她以往用得应该不是什么上等货色，淮王府的月银也不算多，到时用的银子我都私底下出了。” “恩恩，过两日我便约婉之出去逛逛！”唐蕊自有孕以来，几乎没上过街，之前顾婉之刚入门她就想约她出去了，可是被拦下来了。现在柳向晚自己提了出来，她可以好好出去玩下了。大夫也说她腹中胎儿已经稳固了，她适当活动并无太大影响，只要小心别冲撞到便可以了。 “出去归出去，你可仔细着身子，你肚子里面可是淮王府的长孙呢！”就算不是嫡出，也是淮王府里第一个孙子了，不像顾婉之入门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不知道是儿是女呢！” “我当时怀着轻尘的时候也是喜欢吃甜食，你这个必定是男胎。”柳向晚看着唐蕊又送了一块糕点入口。 “若是个男胎便好了，轻尘也会开心的。”她与苏轻尘虽然是盲婚哑嫁，但是成亲之后苏轻尘待她很好，偶尔也会送些新鲜玩意她，有孕之后更是嘘寒问暖，让她感受到爱。以她的出身来说，嫁给淮王庶子算是高攀了，她爹只是个小官，淮王这边选中她画像的时候，她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柳向晚此时也觉得自己选的媳妇没错，很是听话，也没什么心计，她说什么，唐蕊都会奉为圣旨。她更幸运的是苏怀雪娶的妻子也不是什么狠角色，逆来顺受的小白兔，如此一来，淮王府里最厉害的女人还是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笼络人心 唐蕊接过淮王府掌家之位后，楚汐月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偶尔画画图，偶尔回顾府走动走动，顾婉晴的婚事近了，她也是送了不少礼过去的，大家表面上其乐融融，更好过她原先在顾府的光景。漆氏虽然基本不给她好脸色看，但言语上也并没有过多为难她，间或叹息下顾婉仪罢了。 顾婉仪的事城中也在传，李瑜娶她未过半年，这就又纳了妾，不到一月这小妾便有了身孕，顾婉仪自然气愤难当，又免不了到漆氏那哭诉一番。说着那李瑜对新娶的小妾如珠如宝，她在那边连想吃口想吃的菜都要受委屈，对李瑜的怨气愈发深了，漆氏这边最近又忙于顾婉晴的婚事，对她的事情有些无暇顾及，便由着她又和李瑜大吵大闹了一番。李家有悍妇的消息也让洛城的百姓打发了不少茶余饭后的时光。 苏怀雪则是忙着拔除三皇子势力的暗桩，对楚汐月两间铺子的事都不怎么问询，但是也有按时给她丹药。每每楚汐月想靠近书房打探消息，无论时间是多晚，苏怀雪总是能把她逮个正着，次数多了她也不去了。阿珩和阿盈她也没本事去收买，她在府里探听许久才知道他们两个都是苏怀雪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买下来时苏怀雪不过七八岁，所以两个人只认苏怀雪这个主子。 楚汐月有点找不到自己目标了，她好像在随波逐流，面对历史的洪流，她仿佛无能为力，或是力不从心，她着实感到焦虑，蔓延到全身的焦虑。她离自己的目的那么远，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能不能够对将来产生正面的影响。 在楚汐月内心焦灼的同时，外面来了人说唐蕊约她出游。唐蕊已经七个月的身孕了，这个时候约她出去，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她也脱不了干系，她把青玉和锦瑟都叫上了，一同出游。 唐蕊今日是一身明黄色，大腹便便，隆起的部分反射阳光，楚汐月只觉得自己快瞎了，唐蕊怎的那么喜欢黄色，大部分时候看她在阳光底下都是反光的，像一块大金子。今日也是，除了衣着，头上的金饰让楚汐月怀疑她脖子会不会被压断，满满当当的，脖子上的金链子足有小指那么粗，太闪了。 “嫂嫂好气色啊。”楚汐月看她妆容也比较浓，两颊绯红，嘴巴也是猩红的，倒也不知道是气色本就不错，还是妆容衬得不错了。 “弟妹你怎么穿得这么素？” 楚汐月一身翠色长裙，也说不上多素，只是往唐蕊身边一站，显得素了些。自从左佐送了她黑珍珠发钗后，她鲜少再用别的发饰，一则黑珍珠珍贵，二则她这世并没多少心情放在打扮上，不过好歹也是自己开的铺面里拿的衣服挑的首饰，虽然说不上多华贵，总也不会丢了淮王府的面子。 “只是出去随便逛逛，穿得也随意了些，不及嫂嫂精心打扮。” “难得能出去一次，当然好好打扮了一番，再不出去可闷死我了。” 也不知道她这七个月的身子，柳向晚怎么突然许了她出来，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似乎侧妃那边的人都不太希望唐蕊和她走得太近。 一行人出了淮王府，唐蕊就拉着楚汐月往珍宝斋跑，一路说着她太素了，应该多买点首饰妆点妆点，去珍宝斋给她挑几件好的。 “弟妹，你这一身真的太素了，我今儿买点东西给你好好打扮一下，包准世子看了高兴！” “嫂嫂，不用了，我这样就可以了，不必添置行头。”楚汐月这下就懂了，左不过是笼络人心，巴结她罢了，怀柔之计，断然不是出自唐蕊本心，她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必定是柳向晚授意的。 “你嫁入淮王府，我也还没送你什么，今日便给你添置一身行头了。”唐蕊容不得她拒绝，直接拉她入了珍宝斋的门。 入了珍宝斋的门，楚汐月就见着了琳琅满目的首饰珠宝，店家也马上迎了上来，“二位夫人，想挑点什么？镯子还是项链，珠钗小店最近也有新货。” “你就给她挑个比她戴的饰品名贵的，好看的。”唐蕊说话忒直接，店家的听到这话都脸一僵，这不是说同行的夫人饰品不够好么。 店家不看还不打紧，一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她同行夫人的发钗本就用的黑珍珠，外头银丝的工艺比他们店里最顶尖的钗饰都要好，这还要怎么挑选出更好的来。 “夫人，您可别作弄咱们了，这位夫人的发钗已经是顶好的了，不知夫人这支发钗是哪家店买的？”珍宝斋的首饰比起皇宫里也输不了几分，这二位夫人可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楚汐月摸了摸头上的发钗，道：“好友相赠罢了。” “夫人可否借来一观？”他一时好奇心起，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他错过了必定追悔莫及，即便是现在冒犯了夫人，也想借来端详一番。 楚汐月倒也大方，拔下了发钗就递了过去。 唐蕊在一旁不觉尴尬，只觉得惊讶，她那不起眼的黑珠子发钗居然是如此贵重之物。平日里只觉得她那支发钗用的不是什么好材料，银做的簪身已经没什么光彩，再配上黑色，并不惹眼。 “等会也给我瞧瞧！”唐蕊也想见识见识。 “做工可真是细致入微，想必打造它的能工巧匠技艺已臻完美之境。”店家赞不绝口，将它还给楚汐月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楚汐月转而将发钗递给唐蕊。唐蕊仔细瞧着银丝间的黑珍珠，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这个黑珠子没有珍珠好看呀，也没珍珠看着亮。”倒有些死气沉沉的，她是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金饰来得直接，就像从前她娘亲一直戴着的陪嫁戒指一样，金灿灿的才好看。 “夫人最近未出门吧，这黑珠子也是珍珠，唤黑珍珠，是时下最兴的珠宝，宫里的人都喜欢戴呢！店里最近也新到了一批，夫人要不要瞧瞧！” “宫里的人都戴这个么？”唐蕊将信将疑，她是有几个月未出府了，这黑压压的玩意竟然是现下最时兴的么。只是不管实行什么，她总觉得金子才是最好的。 唐蕊家里不富裕，她出嫁之前父亲掏干了家底也不过是给她置办了那么几件嫁妆，和淮王府那边送来的聘礼天差地别，但是唐蕊就是喜欢父亲买的那些俗气的金饰。她娘喜欢戴金饰，她也喜欢，戴着就像娘一样。她比她娘命要好多了，她可以把金饰戴得满满当当，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我不知道你的发钗这么好……一会子我们再去给你挑衣裳吧。”唐蕊有些不好意思，柳向晚千叮万嘱让她好生和顾婉之打好关系，这首饰是买不好了。 “不妨事，既然来了就随便看看，你也好散散心。”她也正好看看珍宝斋黑珍珠现在销路如何。 “嗯。”店家端出了一盘饰品，璀璨生辉，各种材质的都有，黑珍珠的最多。 唐蕊目光扫过，却对黑珍珠的兴趣缺缺，独有一对金凤凰羽毛耳环吸引了她的目光。店家见唐蕊目不转睛的模样，便知道她心属于此。 “夫人，这凤翎耳环足金打造，只此一对，与夫人今日服装也很衬，夫人可以试戴看看。”店家将耳环单独拿出来，给唐蕊看个仔细。 唐蕊接过耳环，往自己耳上试了一下，确实金光闪闪，夺目耀眼，“这对耳环多少银子？” “三百两银子。” 唐蕊的手在空中一滞，“我再看看别的。”柳向晚给她的银子可是要用在顾婉之身上的，她自己又不至于那么奢侈花三百两买一对耳环。 店家见她大抵是不买了，转而推荐她买另一款金饰，只是她已经心有所属，其他饰品再入不了她的眼了。 “嫂嫂可有看中的？” “没有，不如我们去看成衣吧。”唐蕊的目光还是无法从凤翎耳环上面移开。 “等会。”楚汐月转头对店家说：“耳环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你也喜欢那对耳环？你要是喜欢我买给你。” 楚汐月不答，吩咐锦瑟拿了银票。虽然这实质上是她的店面，但是店里的人并不知道。 “送你的，嫂嫂别破费了。”楚汐月接过店家递过的锦盒转手就递给了唐蕊。 “真的给我吗？”三百两啊，不便宜的。唐蕊不好意思拿，但是又真心喜欢那对耳环。 “真的，你戴着好看。”唐蕊只要不是全戴金饰，其实也不会那样俗气，单独这对耳环还是非常适合她的。 “谢谢！”唐蕊接下锦盒，当即就换上了耳环，“我们去看成衣吧。” “好呀，去哪家？” “浣纱坊。”洛城最有名的成衣店，宫中的人也会去那家买成衣。 巧了，都是她的铺子。不过既然出来了，等会也是得让唐蕊给她买身衣服得，不然她也不好向柳向晚交代，银子倒是入了她自己口袋，这一来一去，她反而还赚了一些银子。 去浣纱坊楚汐月随便选了两件衣服，唐蕊都嫌太素了，偏要她试试大红大紫的，她穿上的效果实在差强人意，唐蕊却说她这样看起来有精神，最后折中一样买了一件。 唐蕊毕竟有身孕，不宜过度操劳，买完衣服两人说说笑笑就回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苏家小姐 唐蕊办砸了事情，柳向晚一口闷气憋在心头也不好发作，让她去笼络顾婉之，结果她倒好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回来拿着簇新的耳环爱不释手，在柳向晚面前说足了顾婉之好话。换做平时，她早就去敲敲唐蕊的榆木脑袋了，只是现今她怎么也要顾及唐蕊肚子的血脉。 “婉之妹子人挺好的，我想送她衣裳，反而被她抢先送了首饰。是不是挺好看的？”唐蕊将耳环拿到耳边比划，“这可要足足三百两，我看她也不像没过过好日子的人。” “三百两？”柳向晚本来蹙着眉头，还在苦恼她这傻媳妇办事不力不说，还“婉之妹子”这般叫得亲热，听到唐蕊后半句话，立刻抓住了唐蕊挥动的手，将那对凤翎耳环摊在掌心细细打量，又确认了一遍，“当真是用了三百两？” “是啊，三百两，我看着婉之妹子给的！”唐蕊方才被柳向晚那么一抓有点吃痛，心里有些许不悦，后面柳向晚更是怀疑她似的，本来挺好的心情现在都给破坏了。 “她哪来的这么多银子！”顾家她既不受宠，亲娘又去得早，成亲时的嫁妆也不过三十二抬，里面也没有什么奢华物件，断不可能这般挥霍。即便是苏怀雪宠爱，也不至三百两买对耳环来讨好庶嫂，要知道她给唐蕊的银子也不过五十两，她认为五十两就能让顾婉之冲昏脑袋飘飘然起来，是她小看了顾婉之么。柳向晚思前想后，觉着顾婉之的钱财肯定有蹊跷，她还能有什么私己不成？ “好歹顾家嫡女，兴许是顾大人帮衬的。”唐蕊嘴里嘟囔，眼睛却紧盯着柳向晚手里的耳环。 柳向晚没有反驳，右手一摆，将耳环掷到桌上，道，“这事我自会追查清楚，日后莫再受她恩惠了。你仔细身子，今儿出去了整日，便早些歇息罢。” 也不管唐蕊听进去没有，柳向晚下了逐客令。 春风吹开了桃花，楚汐月赶制的成衣也已经在城里蔚然成风了，追加了三批后她也索性不再出售。她深知衣物缎料素质固然重要，稀罕才是最重要的，满大街都是反而让人不稀得穿了。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的生意无非造势，她往日在宫中自己就是势了，帝王之家最宠的公主，衣橱里随意一件衣裳都是大部分女子一辈子未曾见过的珍奇。她现今涂画的丹青，瞧着也是略有些讽刺。 念及此，楚汐月心中苦涩的感觉蔓延开来，她辛苦赚取的钱财算得上是为虎作伥了吧，赚得越多苏怀雪手中的钱财就越多，她为了苟活是不是让事态更恶劣了。即使她拼命说服自己，活下去才有改变一切的机会，但是她还是会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在救她的家族。 “青玉，这两幅你晚上交付的时候替我吩咐过去，一式一件，其他的照旧。”苏怀雪给她了两个暗地里跑腿的下人，生意上的事情毕竟不能让淮王府的人出面，否则难免落人口舌。 “这两幅怪好看的，小姐是打算给自己做了穿吗？”青玉接过画轴，细细看了下，她虽不识图画精劣，却也看得出她家小姐挑出的两幅比寻常那些华美得多。 “送人。” “又要送给太子妃？”锦瑟是明白的，小姐从不在意衣装首饰，平素挑选的都是大方得体趁得起世子妃身份的罢了，自家铺子里即便有璀璨夺目的，她眼尾都没扫过。 顾婉晴已经嫁入太子府了，为了她之后的计划能顺利实行，时常进入太子府的名目她也得早做准备才是。只愿事情能如她预想般进展，这样也不枉她重活一遭了。 “恩，下月我去探望下姐姐。” “又要去啊？”青玉不解，早先没多久刚回过娘家祝贺婚事，这就又要去了。顾婉之嫁进淮王府这么久，也没见顾家两个小姐来过，她家小姐到底在想什么。 “她们怎么对我的，我没忘。”但是这些并不重要。楚汐月见青玉还是一脸担心，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这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楚汐月揉了揉肩膀，她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并且她近来忙着制图感觉四肢都僵硬了，确实该松动下了。 她嫁入淮王府的这段日子，先前受了脚伤，加之又是忙着浣纱坊的事情，根本没好好出来过，淮王府的路都没认熟。 “小姐，不如我们放纸鸢吧？”青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纸鸢。 “那便找处开阔的园子，你们放。”楚汐月估摸青玉她们跟着她困在屋子里几个月，乏了便自己拿了她多出的画纸做了纸鸢，现在正好她松了口，长时间闷在屋子里确实人快长霉了。 两个丫鬟还算轻车熟路，不大久便带她弯弯绕绕走过几个转角来到一处大园子。甫一走入，春意盎然，郁郁青青，如此时节，飞花落叶，自是一番好风光。潺潺流水，水波拍岸，发出规则韵律之声，令人心也不由沉静下来。远处还有一方亭子，无论是举樽共饮或月下独酌，还是捉棋对弈，皆宜。 楚汐月负手而立，单单是看着两个丫鬟嬉笑打闹已经让她表情不由柔和，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她平日绷得太紧了，顾婉之的身份给她带来的问题她勉强解决已经耗尽了心力，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堤防着苏怀雪，她的心神鲜少能获得像今日这般的休憩。重活成顾婉之后，她时常回忆起还是楚汐月的过去，放着纸鸢的两人很快又将她拉入了回忆的思绪里。 锦瑟和青玉许是原先在顾府时因着小姐失宠，也没过多少轻松日子，顾婉之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出去扑蝶踏青，两个丫鬟纸鸢做得有模有样，放起来怎么也飞不高，两人手忙脚乱的，青玉在前面跑，锦瑟在后面举高纸鸢，没飘一会儿就扎到了地上，如此重复数次，还是不得要领。 楚汐月想起自己在宫中扯着太监宫女放纸鸢，差遣他们做各式各样的纸鸢，而她自己永远是跑得飞快，奴才们都在后面追着她跑生怕她不小心摔了，也算是宫廷奇景了。她也不是多喜欢纸鸢，不过个性顽劣，骑马射箭平日里基本不让她乱碰，也只有放纸鸢的时候横冲直撞瞎跑跑了。不过以她的性子，骑马射箭肯定会弄个人仰马翻。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小姐，你一个人在那边笑什么？”锦瑟一直放不起来有些灰头灰脑的。 “我笑了吗？”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一星半点关于过去的小事都能教她喜形于色了么。她脸上的惊讶一转即逝，“纸鸢不是你们这么放的，看我来放。” 楚汐月拿过纸鸢，跑了起来，风拂过她的发丝，院子里花的香气愈发浓郁，她好像回到了过去，什么也不用去考虑，只要让纸鸢飞上青空，然后她开怀大笑，似乎就能再次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哇，飞得好高啊！再放高点！” “你来！我去放另一只。”她将线塞到青玉手上，纸鸢放上天之后就简单了，只要不乱扯线自然是越飞越高。 不一会儿，另一只纸鸢也飞上了天，楚汐月额角都沁出了汗珠，脸也变得微红，顾婉之的身体还真是大家闺秀，跑两步气都有些喘不上了，她还没尽兴，这病弱身体就不允许她更进一步的活动了。 “小姐，小姐。” 楚汐月听得背后传来锦瑟的声音，只当是她心痒难耐，喊道：“等会，我再放高一点。” “小姐，不是！”锦瑟急坏了。 听见锦瑟声音不对了，她才转过头去，“怎么了？” 一回头瞥见一抹瘦削身影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锦瑟想提醒她有人来了，只是她不解，放个纸鸢总不至于开罪了淮王府的人吧。她手里没了动作，线也没抓实，纸鸢随风落入了不远处的屋顶上。 “呀！”最先发出惊呼的却是眼前这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她方才一瞥只觉得是个瘦削的女童，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女子不光是瘦削，瞅着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脸颊饱满谈不上就算了，两颊有些凹陷，她太瘦了，而且这个天气她还拿着手炉，想来相当之体弱。只是她来淮王府多时并未见过此人，方才锦瑟反应理应是知道此人身份的。 “小姐，莫要激动。”一旁的婢女恶狠狠瞪了楚汐月一眼，全然不当她是主子一般。 “阿绡，我没事。”少女面色如纸，声音也是几不可闻般轻柔，风吹都仿似要将她折断了。偏生她容姿端丽，尚未长开的五官已可预见是倾国倾城色，只可惜不健康的病色如阴影般落在她的面上。 楚汐月将她细细打量之下，终于发现了这容貌想来只会和那个人有关系了，看来苏家幺妹和苏怀雪都是像他们娘亲得要多一些了，苏九九正是苏怀雪的双生胞妹。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情况下见到最后一个苏家的人，那个传说中的病小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多此一举 淮王苏家唯一的小姐，苏九九名声在外皆因她自娘胎带出来的病，心脉微弱，太医院诸人束手无策，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常人拥有的喜怒哀乐，对苏九九来说打小就是奢望，初时还不明显，四五岁时她不慎摔倒大哭一场便晕了过去，已是生死边缘，也是从那时起她过起了无限接近禁足的生活。除了淮王府的人她生平只见过大夫了，外出即便是乘坐轿撵，淮王也怕路上稍有差池，会令她香消玉殒。是以苏家的病小姐对大家来说是一种极为神秘的存在，谈及无不为之命运叹息。 楚汐月也是知道苏家有这么一位病小姐，即便是她成亲之后也未被引见过，淮王只是提过她的名字，说是需要静养，不方便见人。以她所知，苏九九可已经与苏怀雪一般年纪，她初时还当她只有十三四岁，许是受病情折磨致此。而她也是知道的，苏九九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淮王府照料有佳，不计钱财灵芝人参给续出来的命，但苏九九也已经是接近油尽灯枯了，因为现在离她病逝已不足两年了。苏九九从出生到病逝都是一个谜一般的女子，一生困于淮王府中。 楚汐月见名唤阿绡的丫鬟对着苏九九耳语了几句，然后苏九九便轻声细语地说：“二嫂好，小九身体抱恙，一直未能拜会，见谅。” “无妨的，身体要紧！”也许是因为知道苏九九最后的结局，她心中竟生出了怜爱之情。她以前从未体谅了解过他人的悲喜，只是因为她未尝遭受苦难，如今对一个仅见一面之人倒是多了几分感慨。 “请世子夫人以后还是少来拾花院，小姐需要清净。”阿绡口气生硬，不容反驳。 “今日是我不小心来到此处，未曾想打扰了小九休息。”楚汐月看得出阿绡护主心切。 青玉早就把纸鸢收起来了，此时站在后面小声嘟囔：“一直只说不能接近寿菊园，可没说旁边的拾花院也要避开呀！” 阿绡只当没听到的，对着苏九九马上换了个口气：“小姐，回去歇息吧。” “阿绡，我……”苏九九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回去吧。” “你是不是想放纸鸢？”楚汐月也不知怎的，这句话没过脑子就这么冲口而出。 苏九九愣了愣神，随后浅浅笑了，“不，我是不能跑的。”语毕眼皮低垂，长睫在眼底落下一小块阴影。 “你等一下，先别走！”楚汐月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并且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会做出这种的人，以前和现在都不会，但偏偏她就是做了。 楚汐月拿过了青玉手里的纸鸢，很快纸鸢飞上了天空，她将线递给了苏九九，“这样不用跑也可以。” 眼前的女子年岁分明比她大上不少，此时她却像哄孩童一般，苏九九也确实接过绳线后展露笑颜，声音都有些颤抖，“多谢……二嫂……” 楚汐月也没多逗留，领着丫鬟就回去了，甫一出园子，锦瑟便问了起来，“小姐方才脸红气喘的，那阿绡还吹胡子瞪眼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锦瑟很是为她不忿。 “阿绡护主罢了，她家小姐这一路走来很是不易。”囿于淮王府二十载，成长得如孩童一般，虽不可说不幸，毕竟换成寻常人家，怕是早一命呜呼了。只是她也是经历过与世隔绝的日子，与苏九九卧病有所不同，但她觉得自己也是能体会几分的，是以方才才会一时心软。不论怎么说，对方与她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只是看着苏九九脸上漾起的笑意，她也是欣慰的，能为她枯燥生活带来一点新鲜，倒也不坏。 “是了，阿绡也是仗着有这么个主子，谁人也不放在眼里。”都是丫鬟，阿绡的待遇可以说是丫鬟中顶尖的了，让厨子做菜，连侧王妃的丫鬟也得往后排着，青玉刚开始不懂规矩，还差点与阿绡起过争执，别的丫鬟一起把她支走了，才没惹出大祸来。 “只要对主子尽心，便是做好了自己本分了，你们也别忿气了，我不在乎这些的。”阿绡想来应该是苏怀雪选的丫鬟，她越是狠，就越是没人敢打苏九九的主意，苏怀雪对自己这个胞妹看来也是尽心尽力。 “小姐你怎么什么都不在乎？那你在乎世子吗？” 锦瑟一句话差点把楚汐月给呛住，她含糊回答了一句：“生死之外，皆是小事。” 至于苏怀雪，她想不在乎都很难，不光自己命捏在他手里，整个王朝的命脉都可以说是捏在了他手里，只是她的在乎肯定不是锦瑟说的在乎。 “我觉得是在乎的吧，不然也不会对苏小姐这么好了吧。” “我只是希望苏九九她……”希望她不枉人世间走一遭吧，只是她所能做的事情太过微小。 楚汐月没有再理会两个丫鬟的疑惑，一路再无言语。 但是楚汐月没有想到，她自以为微小的举动，搅出了轩然大波。 苏九九病发，晕倒了，她房间外面呜呜泱泱围满了人。青玉过来和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都在抖，阿绡说了，苏九九就是因为下午风大了一下，纸鸢没抓稳，心思一急便晕了过去。 楚汐月火急火燎也赶了过去，门外侧王妃正来回踱步，没有见到唐蕊，理应是在安胎。 “婉之，阿绡那丫头说纸鸢是你给小九的？”柳向晚见她过来马上迎了上去，语气里全是急切之意。 “是，小九她怎么样了？”楚汐月顾不得侧妃有什么用意，只想知道苏九九的安危。 “薛太医在里面，王爷和怀雪也都在里面照看，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佛祖保佑，九九千万别出什么事。” 楚汐月咬着下唇，一时失神，她起码还有一年命，不会这么轻易没了的。 “婉之，你也别太担心，王爷，王爷应是不会怪罪你的。” 柳向晚这么一说，她反而心里更加难受起来，她本来也不在乎这怪罪不怪罪的了，淮王待她这个儿媳妇都那般疼爱，何况这是他亲生女儿，真要是怪罪下来她心里还好受些，这是她该受的。她现在只怕苏九九真的熬不过这一关。 另一边厢，苏九九面色青紫，在卧榻上呼吸急促，阿绡在旁边对着大夫说道，“小姐她咳血了，这可怎么办呀！” “阿绡，你去旁边候着，待薛太医好好看症。” “都是世子夫人要在放什么纸鸢，小姐看到纸鸢线断了已经受过一次惊了，之后还……” “阿绡，别说了。”淮王再次呵止阿绡，他虽然担心女儿，但是也不希望丫鬟在儿子面前说儿媳妇的是非。 苏怀雪不发一语站在苏九九的床边，看着她面容渐渐缓和下来。只是方才染血的手帕那一抹红色太碍眼，足以让他动怒，他无心思考顾婉之是出于什么动机，看见苏九九这副模样，就算往最好的方面想他也难以原谅顾婉之。 薛太医是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大夫，替苏九九治疗也有几年光景了，像今天这般严重到要惊动他的情况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他知道苏九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一丝一毫微小的裂痕都能让她分崩离析，是以她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干。 “王爷，苏小姐的病情稳定下来了，近日最好是不要让她出房间了，躺着多休息下。”薛太医给苏九九针灸之后她气息平稳了许多。 “小女这病，你不妨直说。” “老身实在无能为力，只能以药石续命，只是苏小姐的身体内部已经开始有衰弱之兆，今天只是让她更早病发，淮王还请珍惜与苏小姐的日子。” “当真是没有一点希望了？”淮王眉宇间尽是悲痛。 “北氓国若尚在，以他国的医术兴许有什么解救之法，当年一役所有医典尽毁，哎……”薛太医更为痛心的其实是那一批失传的医学典籍，北氓国的医学成就也只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再无重见天日之可能了。 “二十年前太医们也是这么说，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们的医术还是没赶上北氓吗？”淮王长舒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若雪，你看到了吗，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这句话说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苏维他是说给自己听的罢。 苏怀雪的眼波流转，听到自己娘亲的名讳嘴角微动，似是扯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薛太医收拾了针具，让药童拿了药箱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苏家父子三人和阿绡了。 “你莫怪婉之丫头了，她应是一番好意。”苏九九病重的模样苏维见过无数次了，可是无论他之前见过多少次，再次见到还是会心痛。顾婉之身位罪魁祸首，若要他说没有一丝责怪也是不可能的，苏九九每次病发都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此番没事，他也不想追究。苏怀雪还是新婚，也不能让他难做了，只能将怒气先压下去了。 苏怀雪不置可否。 苏维也习惯了他这幅样子，一旁的阿绡倒是有些不开心。苏维转头又吩咐阿绡近日就别带苏九九出去了，拿些民间话本给她看看打发时间了去。 又过了片刻，苏九九转醒了过来。她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哥，看来我还活着。”少女勉强咧开一个笑容，她比任何人都要早的做好了自己随时会死的心理准备。 “别说傻话。”苏怀雪宠溺得抱起苏九九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小九你觉得身体怎么样？”苏维开口。 “好些了。爹，哥，你们别怪二嫂，她只是把纸鸢的线给我了，后面发生的事她也不知道。” “小姐，你还帮她说话……”阿绡看到苏九九醒来了，开心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但是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又有些气不过。 “我今天很开心啊，真的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就像一个正常女子一般，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别多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吧。”苏怀雪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后不许放纸鸢了。” “恩。不放了。”苏九九轻轻点了点头，“哥，我累了，想睡了。”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苏九九怕黑，哪怕是睡觉房间里也是留着一盏灯的。 没一会苏九九便沉沉睡去。 “我会在这陪着小姐的，王爷世子忙了一下午，先去吃饭吧。”从苏九九晕倒之后淮王和世子就寸步不离守在这里。 “我再呆一会。”淮王没有离开的意思，满眼怜爱地看着苏九九，不知道为何他的女儿要如此艰辛。身为他淮王的女儿本该是能做个天底下无比幸福的小姐，她却卧榻二十载，从没享受过多少快乐。他心有不甘啊！ 在门外候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苏怀雪从门里走出来，道：“无事了，小九睡着了。”说完便睨了楚汐月一眼，这一眼楚汐月明白是带着怒气的，她还是开了口，“可以进去看看她么？” “跟我回去。”不容置喙。 “哦。” 楚汐月乖乖跟在苏怀雪身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物是人非 楚汐月一路跟着苏怀雪走回了吟雪园，一进屋内，苏怀雪就关上了房门，把两个丫鬟留在了外面。 “我……”楚汐月看着苏怀雪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合时宜。 “顾婉之，不要再靠近她了。”苏怀雪好整以暇拿起桌上的茶盏，“否则，人如此杯。”说完他手里的茶盏顷刻间化作齑粉。 “这次是她给你求情，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追究你本意如何。”说完苏怀雪一拂袖，扬起了茶杯的粉尘。 “她的病，就没有一点方法了？”楚汐月知道此次自己至少性命无虞。 苏怀雪没有理她的意思，她继续问了下去，“连《北氓丹集》里也没有写过？”苏怀雪眉毛动了动，楚汐月知道自己猜对了，“若是有办法，不论有几成把握都该试试。”苏九九的时日无多。 “说得容易，那味药早毁了。”要救苏九九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那是条死路。 “什么药？” “龙血草。已经不存于世了。”和北氓国一起毁了。 “龙血草？”楚汐月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耳熟，可是她又想不起来哪里听到过。 “你何时起这么关心我们苏家人了，还是你有了愧疚之心？”顾婉之今晚的举动有些超过了，苏怀雪有些不解。 “对，我是愧疚。”楚汐月没有逃开苏怀雪的目光，挺直了背脊接着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和她没有关系。”如果苏九九真的比原先早死了，那一定是她的责任。 “呵。那你就一直愧疚下去吧，这世间最后一株龙血草被永宁公主养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也是寻不到了。”北氓国境内的龙血草被烧了个干净，此前曾进贡给东岳一株被皇帝赏赐给了永宁公主，他不是没叫淮王去求过，只是等到求的时候永宁公主说那草被自己养死了。他要是再早一点研究清楚《北氓丹集》，或许就能拿到那株草了。 “什么？”苏怀雪这么一说楚汐月她想起来了，父皇确实赏赐过她龙血草，并且事后还罕见得问过她草的下落，她早就随手送给了谢秋水，便和父皇说草被她养死了，她弄坏的珍奇也不多这一件了。 她可能还真的有办法弄到龙血草。 “是哪里让你如此惊讶？”苏怀雪看着顾婉之一脸错愕。 “没……没有……这病是小九娘胎里带的，那么你？”楚汐月话锋一转，不想苏怀雪深究她方才的失态。 “我什么事都没有。”苏怀雪垂眸。 楚汐月不再言语，方才一番话仿佛她很关心苏怀雪身体似的，这让她自己心里堵堵的。 “淮王府，不放纸鸢。”苏怀雪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离开了。 等到苏怀雪离开了吟雪园，两个丫鬟才诚惶诚恐进了屋。 “小姐，世子没为难你吧？” “没有，明日给我备轿，我要去谢府。”谢秋水可一定要在药庐才好。 “之前去谢家不是尽吃闭门羹了？”最后她家小姐也没如愿见到谢秋水。 “碰碰运气吧。”之前谢秋水留在宫中多时，这次总该在家了，就算不在家，她多去几次总能撞上的。 “小姐，刚才世子好像很生气……”为什么这种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情去见丞相家的三公子？ “确实是我的过错。” “小姐……” “我肚子饿了，你们替我准备点饭菜吧，简单的就好。”楚汐月打发了两个丫鬟，仔细想了下该如何同谢秋水开口。 翌日，她要出府的事情惹得柳妃那边颇有微词，刚出了这种事她还风头火势往外跑，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下了轿子，门前的小厮还是谢安，上次她来时还是顾家四小姐，今天就是淮王世子夫人了，不过数月光景，她已转换了身份。 “顾……不不不，世子夫人还是找三公子吗？”谢安见是熟人也马上迎了上来，早前他家三公子还有些紧张眼前这名女子，他不敢怠慢了。 “谢公子今日在府中吗？”楚汐月知道自己没有拜帖贸然前来实属不妥，只是她心底焦急，等不得了。 “在的，在的，小的马上通传。” 谢安一路小跑到药庐，“少爷，少爷，淮王世子夫人来了！” 谢秋水捣药的手悬停在空中，顾不得未调配完成的药材，拿起一边挂起的外衣就大步流星往外走，“快，命人备茶。” “少爷，您这是要亲自去门口接？”谢安被谢秋水的举动吓到了，在怎么说，对方也是为人妇的人啊。一向寡言的少爷怎么会如此失态呢。 “再让厨子做点梨花糕。”谢秋水一阵风似的走开了，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谢安。 少爷满面春风的模样，太奇怪了！每次和顾婉之相关的事情，少爷怎么就像变了个人。 “你来了。”谢秋水来到谢府大门处，见到顾婉之便笑了，随后又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僭越了，正色道：“世子夫人，别来无恙。” “谢三公子费心了，之前续骨之恩还未登门拜谢，妾身先赔个不是。”松鹤寺一事虽谈不上救命之恩，可她得谢秋水赠药，也确实绝了后患。 “世子夫人客气了，里面请。” 往日都是谢秋水去宫里，谢府楚汐月还是第一次来。谢秋水在她前面走着，清风吹来他身上药材的气息，是她熟悉的气味，不由得安心下来。 穿过几处长廊，终于到了一处别院，谢秋水竟然没有将她带去正厅。楚汐月心下疑惑丛生，谢秋水可是看过字条了？如此一来他对顾婉之奇怪的态度也解释得通了。正当楚汐月思索此事之时，谢秋水开口，“世子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想来也不是光道谢的。” “谢三公子见笑了，此番前来确实有要事，请问谢三公子可曾听闻名为龙血草的药草。”楚汐月单刀直入。 “确实听过。”谢秋水笑意更深。 “素来听闻谢府药庐但凡相关药材无所不有，敢问谢三公子可是栽种过龙血草？”楚汐月昨夜编排了几次才决定这么说。 “龙血草在我药庐里没错，世子夫人想要这药草？” “实不相瞒，世子胞妹受顽疾所扰，唯缺这一味药材。不知谢三公子可否割爱。” “原来……是为了苏家的那位。”谢秋水眸色一沉，“你真的很爱他。” 楚汐月见到此景，疑惑更深，不禁出言试探，“说来唐突，春日宴上，我写的字条可是在公子手里？” 谢秋水阖上双眼，“早被我随手扔了，糟蹋了世子夫人当日对七皇子的一番心意。” 旧事重提，惹得一番尴尬，楚汐月只觉得血气上涌，谢秋水不可能这般出言伤她，“谢三公子，你失言了。” “是，我失言了。”谢秋水不知道永宁是何时喜欢上苏怀雪的，但是他知道永宁现在全心全意为了苏怀雪着想。他现在的心痛不比当日她嫁与王景渊时候少，他也知道永宁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既然不知道，那么这辈子都不要知道好了。让他一个人知道关于她的秘密，也算是和她有了割不断的联系罢。这件事他现在连七皇子都不想告诉了，顾婉之顶着永宁的身子过得安好，七皇子知道，而真的永宁在淮王府过得安好只有他知道。 “那么，龙血草可否割爱呢？”楚汐月又问了一次。 她全副心神都在问药上，他又如何提得起勇气去问，她换了身份是否就是为了嫁与苏怀雪呢，他害怕知道答案，可仿佛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割舍下过去所有都要换个世子夫人身份，确实很像是永宁任性起来会做的事情。他不敢继续想下去，松鹤寺的事，花灯夜会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来回闪过，他真的不想知道真相。 “可以是可以，只是这龙血草是以我血所养，看来得陪同世子夫人走这一趟了。”谢秋水还是答应了，他没办法拒绝永宁的要求，他也从未拒绝过。 以血所养，难怪之前她和父皇说自己养死了，苏怀雪那边也就信了，原来不是这么好养活的草。 “妾身先在此谢过谢三公子，如此名贵药材，如谢三公子有何所求，淮王府定当尽力满足。”能救苏九九的命的话，淮王府应当是什么都愿意拿出来的吧，她这么先斩后奏应该没问题。 “我要的东西淮王府给不了。”谢秋水声音渐微，“谁也给不了了。” “这草就当我卖个人情给世子夫人吧，也算是，弄丢字条和失言的赔罪吧。” “不知谢三公子何时方便去淮王府一趟？”听见谢秋水又提到了字条一事，楚汐月在心中认定了谢秋水应该是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对顾婉之抱有了好感，对她的情感也许随着永宁嫁给王景渊开始便消散了。 “过几日吧，待我安排下事务。”他得好好整理心情才行。“此事既已尘埃落定，世子夫人也可放下心来了，早点回淮王府报喜吧。” “谢三公子大恩，妾身没齿难忘。”既然谢秋水不愿她久留，她也识趣早点走了。 楚汐月走了好一阵子，谢安才和丫鬟姗姗来迟，带着一碟梨花糕，“世子夫人人呢？” “走了。” “这也走得忒急了吧，糕点刚做好呢！”谢安生怕主子怪罪他手脚慢。 “梨花糕留下，你们退下吧。” “是。”谢安见主子没有责怪的意思，脚底抹油立刻溜了。 谢秋水拿了一块梨花糕放入嘴里，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苦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与天争命 几日后，谢秋水果然来了。 只是楚汐月并没有预先知会淮王府中众人，她怕苏九九大病未愈之前又出了什么纰漏，给予了希望又再次剥夺的话实在太过残忍了。 但也是因为她从未提过此事，现下的场面十分窘迫。淮王不在府中，她只有先叫丫鬟去通知柳妃，自己再去各处找找苏怀雪。 所幸，她跑到书房就看到守在门口的阿盈和阿衍，“麻烦和你们主子说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她一个世子夫人在苏怀雪两个仆人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让她两个丫鬟见到非气死不可。 “主子吩咐了不可打扰，夫人请回吧。”阿盈冷冰冰得回道。 “那你可不可以通传下，就是关于龙血草的事情。”楚汐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这么畏畏缩缩的，她觉得这场景怎么也该是她在门口喊两声，苏怀雪爱搭理不搭理，不搭理拉倒，可是她又真的很想救苏九九…… “龙血草什么事？”她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见到苏怀雪她反而胆子突然大了，“我要到龙血草了。” “谢三公子的药庐还有一株，他已经到了。”话音未落，苏怀雪已经轻点几下地面，再寻不着影子了。 楚汐月再回到正厅，见两人已经交谈了起来。 “谢公子，这龙血草从何得来？”苏怀雪见谢秋水小厮拿着的药草确实和《北氓丹集》中描述得相差无几，根茎似血，花开无色。 “少时永宁公主随手赠予我的罢了。”只要是皇帝赏赐给永宁公主的珍稀药材，最后都到了他的药庐里。 “是北氓国进贡那株？听闻永宁公主养死了。” “是，她胡诌敷衍的，其实一直在我这里。”罪犯欺君的事被谢秋水说得像鸡毛蒜皮的小事。 “龙血草以血为食，从生芽到枯萎只饮一人之血，为了舍妹的病，劳烦谢公子了。”龙血草成活不易不说，眼前的龙血草是这世间唯一一株了，谢秋水竟然肯拿出来，“谢公子慷慨赠药，苏某不胜感激。” 苏怀雪说完斜了楚汐月一眼，楚汐月笃信苏怀雪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永宁。 此时柳妃才带着下人进了正厅，楚汐月几人请了安，柳妃坐下开口，“婉之这丫头也没提前知会一声，怠慢了，怠慢了。” 柳向晚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淮王不在的时候，她比平时显得更讲究排面一些，有几分正妻的派头。她平素不会穿牡丹纹样的衣裙，今日却是穿了，嘴唇也是涂成了正红色。 “是婉之糊涂了，怠慢了谢三公子。”楚汐月也顺势认了个错。 “说回正事吧，龙血草要成药还必须以病人血亲之血为引。”谢秋水这些年对龙血草也有几分研究，在外游历的时候有幸听过一些北氓那边的传说。 “血亲……” “即是淮王与世子的血皆可。” “要人血啊……”柳妃在一边惊叹。 “那自然是用我的血。” “事不宜迟，先去看看苏小姐病情吧。”谢秋水招呼小厮拿好药箱。 柳妃那面没有动静，楚汐月也开始犯难了，她不跟去有些奇怪，跟去到时候不让她进屋子就更奇怪了。淮王不在府里她是真真没有地位，苏怀雪不给她面子，她也无可奈何，她还做公主的时候约莫背地里也这么被人念叨过，特别是她父皇后宫里面的妃嫔们。天道好轮回！ “婉之，走了。”苏怀雪这句话差点没把楚汐月吓死，突然又演上了夫妻情深的戏码。 来到寿菊园，阿绡一见她也跟了进屋，满脸不悦，只是听说了这龙血草是她求来的便也没发作。 苏九九是醒着的，在卧榻上读着话本，纤细的手腕甚至有些抓不稳话本，在微微颤抖。 “小九。”苏怀雪开口。 苏九九抬眼，一双眼因她巴掌大的脸显得如银铃一般，她的脸看不到几分生气，眸子却是灵动的，说起话来，还是轻轻柔柔的，“哥，二嫂……”她望着谢秋水，是这屋里极为罕见的她不认识的面孔。 “他是来给你治病的，谢丞相府三公子，谢秋水。” 楚汐月朝苏九九点了点头，就退到一边了。 “哦。”苏九九面色如常，放下话本，将左手伸出来方便诊脉，“劳烦谢公子了。”她并不知道关于谢秋水的事，但她知道她哥带来的人一定是好人。 谢秋水诊脉之后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白玉瓶子，嘱托阿绡按时给苏九九吃药，又说她心脉受损，龙血草药性刚猛，初时只能用最少的药量，往后也得看她的脉象再加量，他会隔十日来重新开一次药方。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药草，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苏小姐。”谢秋水心里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担心苏九九的身体承受不住龙血草霸道的药性，病还没治好就……谢秋水思考片刻，接着道，“若前十日由我施针辅以送药，龙血草的药性发作会和缓一些，只是施针过程会有些漫长难熬。” “我不怕疼。”苏九九眼神坚定。 “那就请谢公子施针了，至于生死之事，就看小九造化了。”于情于理，谢秋水都没必要为苏九九的生死负责。 过了两个时辰有余，谢秋水的一百零八根银针全扎在了苏九九的身上，她也确实没喊一声疼，只是汗如雨下。阿衍端上熬好的药汁，递给谢秋水，由他用细竹管喂苏九九喝下，苏九九已经疼得几乎意识不清了。 “一会拔了针就好了。”这一番折腾下来，谢秋水也终于松了口气，身体软了下来。苏九九这般能忍痛，他行医这么多年中，她算是最能忍的了，咬紧牙关也没喊出声，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瘦弱的身躯能承受住这么大的苦痛。诊脉时他也知晓，苏九九这二十年是无论多么痛苦都不能哭喊的，与天争命就是如此了。 “之后九天施针也是这般？”楚汐月本以为针灸不会太痛，但是看到方才的场景，那一定是碎骨之痛，她都有些担心苏九九能否挨过十日施针之苦。 “不错。”谢秋水专注于给苏九九拔针。 在楚汐月还想要问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淮王进了屋子，身上的朝服还未褪，“小九怎么样了？” “已经用过药了。” “龙血草当真尚存于世？”淮王几乎涕零，“贤侄拿出如此稀世奇珍救得小女一命，老夫真不知如何报答。” “不过是还个人情。”谢秋水扫了楚汐月一眼，看她将头埋得低低的。 “这，不知贤侄欠过淮王府什么人情？” 谢秋水不答，收拾完针药，直接向淮王告辞了，淮王想留他在府中过夜也被他回绝了。 谢秋水今日是有些动怒的，只是没人能看出来，从一进淮王府的门开始，他就在生气。永宁居然怕他会反悔，她防着他。他可以不介意拿出自己养了数年的药材，也可以不介意要耗费不少时间在淮王府，但是她不信他，他很介意！ 相识这么多年，他谢秋水是什么人她还不够清楚吗？哪怕有些事她已经不记得了，哪怕只是稚儿时的约定，他答应过的事情他从来都要做到。说过要护她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就算她转变了身份，就算她身边有了别人，谢秋水就是认这个死理的。 谢秋水离开淮王府之后，楚汐月就知道今晚她是避不过苏怀雪的问话了。苏怀雪直接拉了她就往书房走，奈何她已经编排了一路的理由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人的。 “今天的事情，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进了书房关起门，两个人也不用装什么鹣鲽情深了。 “就像谢秋水说的，他欠我一个人情。”理不直气也壮。 “什么人情能让他心甘情愿拿出龙血草，还日日来淮王府施针？”谢秋水一贯随性，不是会做出这般医者仁心的事情。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是不是七皇子的人情？”提起谢秋水就很自然会想到七皇子楚毓，能让谢秋水办事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人了。 “不是！”她就是不想让这件事和她皇兄扯上一点关系才不想说出字条的事。 “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苏怀雪并不等她回答，顾自说了下去，“我原本以为只是你对七皇子有情，没想到他对你也有意，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助他登上帝位？” “随你怎么想。”她不是没想过她皇兄称帝，只是她最开始的一步走错了，她只能从太子这边着手让她皇兄远离权力斗争。只要太子不被废，她皇兄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她承认，她是自私的，太子也是她的皇兄，但是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去承受帝王之忧，她只能希望那个人不会是她七皇兄。 苏怀雪只觉得，顾婉之这种性命在刀尖上游走，拼命狠心下去却在意外的地方心慈手软的矛盾模样，教人很想知道她还能挣扎成什么样子。七皇子和她的事他会再去查，他不信两人能藏得那般好，他都查不出蛛丝马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暗潮涌动 有关龙血草一事似乎就此揭过，苏怀雪或许暗地里在追查吧，但是只要他不来找自己麻烦，她也好继续布局，伺机而动。另一边苏九九的病大有好转，看着她表情日益丰富起来，楚汐月也欣慰不已。后来谢秋水来府中，她也只是尽宾主之仪，如此相安无事。 可惜天不从人愿，苏怀雪没找她麻烦，柳向晚又打起了她的主意。 这日，她循例去柳向晚那请安，一套表面功夫做完正准备退下，对面开了口：“婉之啊，你看你大嫂的月份这么大了，估摸着是快生了。” “怀胎十月，算起来是快了。”既然开口了，肯定不是找她聊家常这么简单了。 “女人怀孕，就是辛苦，孩子一出世呀，这可就更有得忙了。”柳向晚一脸怜惜。 楚汐月心想，该入正题了吧，嘴上说着：“嫂嫂着实辛苦，等到天热了，人更难受。不过得您悉心照料，嫂嫂诞下麟儿想必身体康健。” “哎，可惜蕊儿身边没个好用的丫鬟，做事总有些不得力。”柳向晚摇了摇头，眉头深锁，“横看竖看，也不如你从顾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机灵妥帖。” 主意还打到她丫鬟头上了，淮王府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当丫鬟算得上美差一件，想要几个机灵的丫鬟易如反掌。想动她的人无非是想打听她的底细或者是安插点眼线，但柳向晚这次什么动机，她也说不好。 “晚点我拨一个丫鬟去照顾嫂嫂，我这边也没什么事，短时间一个丫鬟也应付得来。”既然做长辈的开了这个口，她也就不挣扎了。虽然苏怀雪说她不用做什么好媳妇，但是在这里撕破了脸倒霉的就是她两个丫鬟了，况且她倒也想看看柳向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怎么好，那可是你的陪嫁丫鬟。”柳向晚顿了一顿，接着说，“不然将刚入府的绿竹拨给你先用着。” “嫂嫂那边要紧，至于绿竹，世子不喜欢生人服侍，只能辜负这番好意了。”这种时候只能拿苏怀雪出来压一压了。 “本以为娶了媳妇他性子能温一点呢。”柳向晚一想，苏怀雪身边确实是不好安插人，顾婉之她还可以威压下，苏怀雪可半分面子不会给她的，不过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一半了，顾婉之的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 楚汐月笑笑没说话。苏怀雪要是性子温一点，他世子之位只怕早换人来坐了。 出了暖春阁，她的两个丫鬟可就憋不住了。 “小姐，你怎么就不拒绝一下呢。”青玉一点都不想去伺候唐蕊，跟着自家小姐久了，现在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她都开口了，拒绝了指不定怎么磋磨你们呢。”说穿了，主子想折磨奴婢的法子太多了，柳向晚要是真下了狠手，这种后院琐事，她不觉得淮王府中有人能帮到她，吃亏的还是她身边人，还不如暂且服软静观其变。重活一世她的跋扈都丢了，委屈求全的事情倒是做了一件又一件，这算是应了那道士说的因果了么。 “小姐，那我去吧，有什么动静我就想办法传消息给青玉。” 锦瑟就算不说，楚汐月也是打算让锦瑟过去的，锦瑟看事情通透，知变通，青玉心眼就有点死，脾气也直来直往，喜恶表现在面上，容易误事。 “恩，万事小心。” 当日晌午锦瑟就去服侍唐蕊午膳了，这还是她做丫鬟以来头一回换主子。唐蕊她打的照面也不算少了，和唐蕊的贴身丫鬟平日相处也还算平和，知道这个主子也不会刁难丫鬟，只是她怕的是淮王侧妃柳向晚，让她想起原先在顾府的漆氏。 伺候完唐蕊用膳后，她因有孕乏得快，没一会就去里屋睡了。其实借了她过来也没多少事情可做，唐蕊这边已经有四个丫鬟和一个嬷嬷，站在一起都有些挤，明摆着要了她来就是别有目的。 果不其然，跟在柳向晚身边的大丫鬟特地亲自过来要她去暖春阁。 锦瑟恭恭敬敬又向柳向晚请了安，柳向晚此时同早上又换了一副面孔，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收了起来，一副威严的模样让锦瑟有些不自在了，感觉心里被猫爪挠一般。 “锦瑟，你家里有个祖母要养对吗？”柳向晚小口啖了口茶，眼尾上扬，“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锦瑟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话仿佛在拿祖母的生命要挟她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是……祖母身体尚算康健，王妃关心，奴婢惶恐。” “今日借了你过来，我便差人给老人家送了些补品。” “奴婢何德何能，受此恩惠。”锦瑟慌忙跪地。 “我对我手下的人，素来慷慨，日后你便习惯了。”威逼而后利诱，“你每月月钱也不多，老人家的身体可不必年轻人了，该补的要补补。” “王妃大恩，奴婢来世定结草衔环。”锦瑟埋着头，始终不敢抬起来。 “你是婉之的陪嫁丫鬟，有些事只好问你了。近来我翻看账本，婉之每月的开支似乎远超淮王府的月银，她是不是觉得委屈找顾家讨钱了。我不希望婉之在淮王府有丝毫的不愉快。” “这些事奴婢也不清楚，小姐并未回过顾府几次。” “锦瑟，别跪着了，起来吧。” 锦瑟一抬起头，柳向晚就在她身侧，俯视着她，她只得慢慢直起身来。 “锦瑟，你想一辈子就做个丫鬟吗？你应该知道陪嫁丫鬟抬了作妾也非罕事。”柳向晚纤指一挑，将锦瑟的下巴抬了起来，“你想吗？” “奴婢不敢想！”锦瑟连连摇头。 柳向晚继续在锦瑟耳边轻声道，“我有办法，让世子娶你。” 锦瑟寒毛直竖，往后大退了一步，“这……” “现在知道你家小姐的银子哪来的了吗？”柳向晚也坐了回去，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 锦瑟思前想后，终于回答，“小姐娘亲曾留下一些田产地契，顾家不知道的，小姐说了刚来淮王府需要打点一下，便差我卖了几处地。” 柳向晚暗忖，顾婉之娘亲去世那么早还能有田产地契留下来，顾婉之也是藏得深了，只是她使钱未免也太大手大脚了，她娘能留下多少产业，她这个花法根本撑不了多久。看来她之前还是没看错的，确实是苦日子过多了，一朝得志，尾巴翘上了天。 “锦瑟，时机到了，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柳向晚的眼神转为轻蔑，一起长大的丫鬟也不过如此了。 柳向晚对此局面还算满意，原本她更希望借过来的是青玉，当日替嫁一事让她感觉这个锦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不过从另一面来看，也许有点心思，也不算坏事。这次，她一定要替自己儿子扫平道路，淮王府世子之位，只能是苏轻尘的。 楚汐月没想到丫鬟被借走的当天，苏怀雪也来找她了。 就在晚上她与青玉闲话家常，聊了会锦瑟的事情后，苏怀雪踏着月光回了吟雪园。一身白衣，在月光与园里烛火的照射下，看着朦朦胧胧的，真是一个谦谦如玉君子。青玉看到世子来了，自然识趣。本来世子就时常睡在书房，难得早归，她是会做人的。 “丫鬟都借出去了，你真是舍得，不怕回不来了？”四下无人，直奔主题。 楚汐月被苏怀雪看得心里发毛，他最近变得比以前爱说话了，以前她做什么似乎他知晓就完事了，谢秋水那件事之后，就会来打探几句，但是她可以肯定他现在知道些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江山社稷还不够你发愁的，还来管这后院里鸡毛蒜皮的事。”反唇相讥。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楚汐月就不想正面回答苏怀雪任何问题。 “警戒心很重啊。”苏怀雪似笑非笑。 “彼此彼此。” “顾婉之，小九一事加之坠崖一事，如果你安分守己，不要插手任何事，我保你半生无忧。”苏怀雪很少一次讲这么多话，也很少给这种承诺。 楚汐月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苏九九确实病情好转不少，谢秋水也说不要多久，她除了切忌大悲大喜，就和寻常人无异。但是苏怀雪是要弑父之人，难以想象他会顾念亲情到此地步。如果她真的只是顾婉之，这个条件她无法拒绝，可惜她不是，“我还不够安分守己吗？我可是连陪嫁丫鬟都借出去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 “那你在说什么？”装傻到底。 苏怀雪不再接话，转身踏碎一地月光拂袖而去。 楚汐月直到青玉进了屋，才知道苏怀雪方才大抵是真的动怒了，都把青玉吓着了。 “小姐，世子怎么又走了，我看他黑着脸又往书房那边走了，你们吵架了？”青玉快人快语，有一说一。 “他想起有事没处理完，是有些棘手的事情。” “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吓死我了。”青玉拍了拍自己胸口，她一直觉得自家小姐和世子是良配了。 “别瞎操心，早些睡吧，锦瑟不在什么事情都是你做了。”楚汐月把青玉糊弄过去之后，也在想方才是不是服软比较好，免得苏怀雪一生气就把自己杀了。她可真是沉不住气，上一世沉不住，这一世也没多沉得住，上次被苏怀雪激过之后，她每一句话都只想顶回去。 转念一想，身为东岳公主，她怎么可能安分守己，什么事情都不做，这么一来，结局似乎也是殊途同归。看着如当年那夜一般的皎洁月色，只希望她真的能改变这历史洪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故地重游 晚春已过，三皇子的婚事就在这个初夏如期而至。三皇子最终娶了将门之女沈素心，看上的应该是她家的兵权，三皇子的势力这下看来比上一世还要强大了。 这种皇家喜事，楚汐月自然是要和苏怀雪一同出席的。上次她入宫还是太子娶妃，因为苏怀雪之前伤势未愈，她自己腿伤也是刚好，两人早早就离席退场了。她的晴姐一如上一世顾婉仪，还是没做成正妃，皇后半路截胡，给自己娘家那边的女子了正妃之位。 楚汐月正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自从她上次冲撞了苏怀雪后，两个人再无交谈，她闭着眼睛也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一想到待会要见到顾婉晴和顾婉仪她就有些头疼，虽然之前她和顾婉晴好像表面和气了，但是今天这种顾婉晴心上人大婚的场面，难保她不会撕破了脸去，她们两个婚事不多不少和她嫁给了苏怀雪有点关系。她这个受害者，绝对会被顾家人看成是加害者，三皇子大婚就是揭起之前的疮疤罢了。 苏怀雪在一边看着顾婉之眉头深锁，猜到她为何事烦恼，当日替嫁一事，他算得上是罪魁祸首，只是这火烧不到他身上。在马车上无事可做，他干脆小睡了起来，自从拿到名单后，他的睡眠时间就少了很多。 下了马车，两人又是才子佳人，鸾凤和鸣，一副羡煞旁人的恩爱模样。 苏怀雪看到叶朔了，便撇下顾婉之，叶朔本被世家公子包围，见苏怀雪向他走去，和周围人寒暄几句，两人就此远离人群了。大抵因为苏怀雪待人冰冷，也是从来都不会有人会去在他和叶朔讲话的时候去打扰。 楚汐月心想，此般招摇，从未有人提防着苏怀雪，他装弱的本事也是一流。只是苏怀雪走开了，她势必要被她那两个姐姐找麻烦了。 苏怀雪在一边见着顾婉晴和顾婉仪朝着顾婉之走去，折扇掩住的嘴角往上勾了勾。 “真少见，我是不是该祝福你找到了一段好姻缘？”叶朔还是挂着他若春风般的笑容，眼睛却透着几分狡黠，“不杀她了？” 其实，他上次对顾婉之是动了杀心的，养一个七皇子的人在身边，对他来说不算冒险，七皇子还威胁不到他什么，只是他讨厌有异心之人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让他好生厌恶。 “时机未到，还差半份名单。”苏怀雪收起折扇。这半年里面，针对名单的清扫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大半了，有几个人不好动，只能从长计议了。 “是不是因为她救了你妹妹，你心软了？”叶朔偏要追根究底。 “我不会心软。”顾婉之她还没那个分量，苏怀雪正色道，“她和七皇子的事情还是没有一点眉目？” “你那边查不到，我这边就更是了，在春日宴之前，两人毫无交集。”叶朔为这件事也查了好些时日，顾婉之连几个相熟的世家都没有，更莫提和皇亲国戚有何牵扯了。 “奇也怪哉。”顾婉之是想帮助七皇子的，却不想他登上皇位，他看不透顾婉之的本心。不过无论她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情爱，只怕结果都只能让她失望了，他布了十几年的局不会被她给破了。 “我看她在那边又被人欺负了，你还不去救救你夫人？”顾婉之离他们二人不远，叶朔可以清楚看到她两个姐姐咄咄逼人，相信苏怀雪一样看得到。 “不去。” “可真无情，她若是当日嫁给我，我现在就去给她解围了。”调侃中透着认真。 “叶朔，不要试我。” “你不坚定的话，满盘皆输。”叶朔笑脸一收。 “我势在必得。”他有自信，他能站在权力之巅，血洗皇室。 楚汐月这边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救不救的，顾婉仪说了些难听的话罢了，她过得不如意。嫁给李瑜，这种结局似乎完全是可以预料的，顾婉仪的下半生都和这个男人分不开了，也就是她和厄运相伴而行。 至于顾婉晴，还劝了顾婉仪几句，楚汐月懂的，顾婉晴极力掩饰和三皇子的关系罢了。在之后的席上，三皇子礼成，顾婉晴连筷子都几乎捉不住，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意。 楚汐月记得，上一世，顾婉晴嫁给三皇子的时候，笑靥如花，眼睛里灿烂得能装下星河，如今看着挚爱与他人成婚，个中滋味也只有她一人知晓了。宁愿牺牲掉自己女儿的幸福也要拔除太子，和让心爱的女人嫁给他人，顾子诚和楚祯心真狠。大抵这就是皇权的魅力，无人能抵抗。 之后顾婉仪又找着她吵了几句，要将她婚后所受的委屈全数发泄在她身上一般，她听不下去那般污言秽语，借故离席了。 现在想来，顾家几个女人，她反倒是嫁得最好的了，她不爱苏怀雪，苏怀雪也不爱她，至少不会生出情感纠葛来。 出了宴席，她轻车熟路，七弯八绕便走到了汀兰水榭，她心情不畅最喜此处，上次过来此处也是差不多的情境。 这个时节她往日过来都是白天坐在水边，脱了鞋袜消消暑气。初夏的夜里还是有些许凉意，她脱了鞋袜，泡进水中，些微冰凉的刺痛感让她神智无比清醒。 在这无人的水榭，她仿佛能有一刻做回永宁。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只能做顾婉之。方才宴席上，王景渊和顾婉之也在，她只望了一眼便知晓，恩爱如常。她并没有妒忌，让她变回身份她也愿意成全了他们，她也讶异于自己心境的变化，如果说之前见到王景渊她拒绝时还有一点不忿的情绪，现在她已经能完全坦然面对，她的喜欢不值一提，未曾开始过的情感只在那短暂的时光里感动了她自己。她现在…… “夫人，兴致不错。” 楚汐月听见熟悉的男声，立刻从水里起身，将衣裙放下，一旁的鞋袜都来不及穿上，“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苏怀雪看见她离席，也借故走了，本来顾婉之走了没什么人发现，他跟着走了，这便成了宴席下半场的话题。 “你跟着我。”她根本没想过苏怀雪会冷不丁出现，她原本打算在这多看两眼父皇寝宫便回去。今日不光是他们两人离席早，皇上身体抱恙，三皇子礼成没多久，云贵妃就陪着皇上回了。她知道是父皇病了，不能探望他，在远处看看也是好的。 苏怀雪缄默不语。 “你转过去，我穿鞋。”楚汐月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不论如何，被人看了腿足，她作为女子始终是羞赧的。 “你穿啊。”苏怀雪好像存心羞辱她一般。 “不穿了。”楚汐月将鞋袜一卷，一起扔入了水里。 “那就回去吧。”哂笑。 “恩。”很难想象苏怀雪是特地来找她回席上的，既然人都来了，她也只有跟着走了。 苏怀雪当然不是来找她回去的，走到汀兰水榭，他当她是约了七皇子在此私会，却看到她脱了鞋袜在水边沉思。想来就算是约了七皇子，也断不会如此孟浪。至于他走出去，不过是为了让她窘迫罢了，他的个性一直这么糟糕。 两人一同回到席间，又给诸位青年儿女增添了一件趣闻。冬日夜间幽会事件还没过去多久，又添一笔，这情节写进话本，又该有女子痴迷其中了。 深夜之际，一行人才回到淮王府。 柳向晚回到暖春阁，大丫鬟立刻向她汇报，今日几位主子出门后，锦瑟和青玉在厨房吵起来了，锦瑟还把青玉给打了。 “怎么回事？” “听厨子说，起因是青玉先找厨子替世子夫人准备夜宵，锦瑟晚她一步，却要厨子先做大夫人的，还说了几句难听的，青玉骂她叛主，之后便打起来了。” “山鸡当凤凰。”已经沉不住气，尾巴翘上天了。“无事，扣她点月银小惩大诫。” 这个锦瑟，真是，也不知晓遮掩一下，不过也就是这般蠢笨才好了。 楚汐月一见到青玉也是被她的模样吓到了，青玉右边面颊三道红色爪痕，整个右脸也有些微肿的痕迹，往下看脖子那里也有小创口，“这是怎么了？” 青玉一边替她宽衣，一边回，“锦瑟打的……”还没说下去，她就看到自家小姐褪了外裙，下面居然是光脚的，“小姐？你怎么了？” 这一看可把她吓坏了，小姐和世子一起出去，怎么回来鞋袜都没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楚汐月想这要解释起来也挺困难。 “我先去打盆热水来。”青玉看着她的脚，上面也有不少被路上石块划破的伤口，不尽快处理大抵是要溃烂的，“过几日要不要叫谢三公子顺便来瞧瞧？” “千万别，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上次受了脚伤的布条也还没用完。 “你还没说锦瑟的事呢。”楚汐月朝着青玉准备出去打热水的背影喊了句。 “小姐，还是先管管伤口吧！”青玉又加紧了脚步，快快跑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借刀杀人 已经是蝉鸣声会吵得人心烦的盛夏了，淮王府忙碌的早晨在一声婴儿啼哭声中开始了。 唐蕊终于生了，淮王府添了长孙。唐蕊生产过后苍白的脸上是漾开的笑意，苏轻尘也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但要说到最为之高兴的还是柳向晚了，产婆刚抱出婴儿，她便将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念珠挂上了婴儿纤细的手腕，打了两圈还有些松动。 淮王也是做爷爷的人了，虽是庶子所出，但这也是他家第一个孙子，自然满心欢喜。 淮王府沉浸在一片欢欣喜悦中，但锦瑟知道，唐蕊生产完，她就该回自己主子那里了，柳侧妃已经预先安排好了，今晚就是她行动之时。 一切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锦瑟，这包药你收着，蕊儿生产在即，你也快回顾婉之身边了。”柳向晚两指间夹着一包药粉。 锦瑟接过药包，“这药是？” “是能教世子神志不清，与你共赴巫山云雨的药。” “这……”柳向晚如此直白教她面红耳热，“我也没机会下药啊。” “打着你家小姐的名头，他不是很是痴迷顾婉之么。”三皇子婚宴的闲言碎语她也听了不少，这苏怀雪毫不顾及淮王府的脸面，教她在那些权贵夫人的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但是小姐她……” “放心，我会想办法支开她，你只管让世子喝下这药。记住，要在蕊儿生产当日，这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王妃为何如此帮我？”锦瑟问出了缠绕心头许久的疑惑。 “我需要我的人留在世子身边，你就是最好的人选。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不会待薄你的。”换了府外女子，这事可就难办得许多了，唯有顾婉之的陪嫁丫鬟才不会叫人生疑。 柳向晚又道：“而且，也只有你，顾婉之不会委屈你的。”顾府替嫁的笑话虽没有传到皇上耳朵里，目睹了几个场面的下人却是添油加醋传得绘声绘色。那时的主仆情深，在自己飞上高枝的机会面前，不值一提了罢。 “多谢王妃。”锦瑟跪拜。 唐蕊生了孩子，楚汐月自然是要去祝贺的，只是唐蕊需要休息，她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在逗孙的柳向晚。 柳向晚见她来了，便将婴孩交给了奶娘。 “婉之来了。” “请王妃安，嫂嫂可还好么？” “方才睡下了，轻尘在里面照看着。”柳向晚回道。 楚汐月走到奶娘旁看了看婴孩，那婴孩不哭不闹，通体粉嫩，“好生可爱。” “婉之，你也不必着急，迟早会有的。”柳向晚出言安慰。 楚汐月知道，她是不可能有苏怀雪的孩子的，嘴上敷衍道：“许是时机未到。” “婉之，你今日得空吗？”话题一转。 “有事？” “我之前云鹤寺为蕊儿母子祈福，白云道长说了生产之日需信者三跪九叩求得长命符，本来这事应是我自个儿去，可我癸水已至，怕血光冲了福报，望婉之代劳。”要上云鹤寺途经四百余级台阶，三跪九叩上去更是耗时，不到黄昏顾婉之怕是都回不来了。 “无妨，我一会去便是了。”又是云鹤寺的牛鼻子道士，和她也算是不解之缘了。 “辛苦婉之了。”柳向晚掩住唇角笑意。 楚汐月领着青玉就出了府，一路向云鹤寺过去了。与此同时，锦瑟也开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 白色的药粉在搅动下混入参汤里，看不出丝毫异样。锦瑟端着汤盅，手心全是汗，来到世子书房门口，说是替自家小姐送参汤过来的，阿衍和阿盈听言未加阻拦，让她进了房内。 远处跟了锦瑟一路的大丫鬟见计谋得逞，也快快退下往暖春阁汇报去了。 不多时，书房就传来汤盅打碎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世子夫人的骂声。此情此景太过罕见，下人们很快就都聚集到了书房，偷偷看着房内的情形。 待到柳向晚匆忙跑来的时候，只听到顾婉之在里面大声训斥丫鬟：“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死十次也赔不起！” “奴婢不敢了，小姐饶了奴婢吧！”锦瑟跪倒在地上，小脸上挂满了眼泪，双手抓着顾婉之的裙摆，左脸有三道鲜红的指印，已经开始些微肿胀了起来，看着有些骇人。 柳向晚心下暗叫不好，这顾婉之不是被她支开了，怎么这么快回府了，她原本没想着这么快便东窗事发的。正想上前看个仔细，淮王也赶到了书房。 “好大动静，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人也都是只知道世子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从内房将锦瑟拖了出来，一巴掌把锦瑟打倒在地。淮王听了仆人这么说也是慌忙就赶了过来，见柳向晚在自然向她问询了。 “似乎是婉之的陪嫁丫鬟落毒想害怀雪。”就算事情提早败露了，顾婉之提前回来，也救不了苏怀雪的命了，那毒粉只需一点就可取人性命，现在苏怀雪怕是回天乏术了。下毒的人是顾婉之的陪嫁丫鬟，她把自己摘得干净，咬死锦瑟便完了，那丫头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剧毒，还做着嫁给世子的美梦，也该梦醒了。 “什么！怀雪他怎么样了！”苏维没等柳向晚回答，大步流星往书房方向走了过去。 “婉之，怀雪他怎么了？”苏维一进屋子就看到不光是锦瑟一脸泪痕，顾婉之也是红了眼睛，热泪正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然后掉到地上。 “无事，只是被热汤溅到了。”苏怀雪从内堂走了出来，衣袍下面可以看到不少水渍，手背微红，应是些许烫到了。 “你怎么……”柳向晚打住嘴，不敢继续说下去。怎么会只是烫伤？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婉之和锦瑟，又看了看苏怀雪，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苏维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烫伤了丁点，媳妇就这般大动肝火，小题大做得有些过分了。不过见得此景他却也是欣慰的，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苏怀雪找到了，他也算是赎罪了吧。 “婉之啊，锦瑟也是无心之失。”为这种事情严惩下人，着实不好，“扣三月月钱，就算了吧。” “是。”楚汐月用袖子抹了两下眼泪，对锦瑟道，“回吟雪园去罚跪。” 锦瑟听得顾婉之此言，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转而又对苏维道：“让您见笑了，是婉之不识大体了。”楚汐月本来就因为哭泣而红透的脸此时看起来倒是像害羞了起来。 “方才听到怀雪……”苏维想起刚才柳向晚所说的落毒，马上侧身去看柳向晚的表情，只看她瑟瑟缩缩，眼神闪烁，肩膀都有些颤颤巍巍了。 “陈福，把汤盅收拾一下。”苏维命令管家收拾屋内的残渣，然后一面往屋外走，一面对仆人们说：“都散了，都散了。” 柳向晚则是被苏维拉着一起半推半就离开了院子。 书房又归于了宁静，门外是阿衍和阿盈，门内是楚汐月和苏怀雪。 楚汐月拔出之前卡在掌心的汤盅碎片，血珠顺着掌纹滴落，她拿出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 “戏不错，确实是一出好戏。”苏怀雪嘴角噙着笑意，早先顾婉之来找他商议此事他是有些惊讶的，他早知道柳向晚想除了他，可他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的，就算是锦瑟，也断不可能给他下药。可在给柳向晚添堵还是给顾婉之添堵间，他还是选了柳向晚，况且今天顾婉之的表现没教他失望。 “多谢合作。”幸好苏怀雪答应了她的要求，否则今日的发展不会如此顺利，锦瑟还没进来就被阿衍他们赶出去了，柳向晚最多也就是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可是自己把自己给害了。柳向晚要害苏怀雪本来楚汐月可以不插手这件事，但是借她的刀去杀苏怀雪这就另说了，动了她的人的心思，她怎么能不回敬一下。 从锦瑟和青玉打架开始，她就在想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锦瑟是打了青玉，但是她也趁机把药粉和信塞给了青玉。药粉她出去查了，是剧毒，倘若事情败露，锦瑟的命也要丢了。她才想出这个法子，柳向晚会借刀杀人，她也会。 “你对自己倒是心狠。”大婚之日他看着顾婉之割伤自己来欺瞒众人，今日她又割伤自己来欺瞒众人，毕竟他受伤她是不会真哭的。 “我知道，我演技很差，只能借力了。”她能哭出来全赖自己紧握碎片。 “明日，不，今晚，淮王世子夫人痴恋世子的事迹就会满城皆知了。”所有下人都见证了她为多么小一件事打了她的陪嫁丫鬟，也看着她是如何心疼他的小伤哭得梨花带雨，这是百姓最喜欢的话题了。 “我和你之间的传闻，不少这一桩。”这传闻也许对她来说还有别的用处也说不定，“今晚侧王妃的日子是不好过了。” “与人无尤。”苏怀雪淡淡抛下这么一句，转去内室换衣了，衣衫上的参汤味让他难以忍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追忆潸然 夕阳的余晖落在地上，烫出金色的痕迹，偏生照入柳向晚脸上的细纹里，遗下难看的阴影。 她记得自己已经有二十余年未踏入淮王的房间了，自从王妃病逝，淮王的门就对所有人关闭了。重新踏入这紫极院，她竟回忆起刚嫁入府时的少女心情，只是在抬眼看到王妃的画像端放墙中，似水波般的眸子睥睨她的时候，这种心情寂灭了。 “你敢下毒？”苏维虽然愤怒，但还是给柳向晚留了几分脸面，没有当场发作。 淮王的话语劈头盖脸砸下来，重得令她无法喘息。 “臣妾不知，不知老爷是何意思？”她已经缓过神来，顾婉之和锦瑟居然阴了她，什么世子三长两短，都是做戏，那参汤苏怀雪一口没喝，她太想苏怀雪死，刚才太得意忘形，这才栽了。 “你不知？丫鬟落毒可是你说的。”也多亏这句话点醒了他，不然真相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婉之责备丫鬟的话，让臣妾误会了，一时情急，没弄清状况。”柳向晚摸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老爷多心了。” “我让陈福去查汤渣了，一会该有消息了。”苏维的话掷地有声。 等待的时光是焦灼的，苏维闷声不吭只是用指节有节奏得敲击着桌子，一下一下直敲入柳向晚心里。二十多年前，他出战北氓前一夜，也是在她面前，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她那时还未曾知晓，她能盼到夫君凯旋，却盼不到王爷恩宠，从此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只有那个女人，淮王王妃靳若雪。 “启禀王爷，试汤的畜牲无一幸免，全死了。”陈福收到王爷下令，自然懂得办事，否则他也做不到王府总管的位置。王爷不在，这事他可以当做不知晓就此揭过，该糊涂的时候糊涂，可惜这次不得不清醒。 “下去吧。”苏维停下了叩击桌面，一挥手。 “老仆告退。” 屏退了陈福，苏维的怒气终于得以发泄，“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贱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世子下毒了！”她处心积虑二十载，千年道行一朝丧，还是栽在顾婉之那小丫头手上，她心有不甘，“锦瑟可不是臣妾的人，老爷您在想想，这是不是顾家……” “是顾家做的，婉之就不用费心做这么一出戏了。”冷静下来之后他怎么也咂摸出味来了，他不是没想过顾家想毒害怀雪但是被顾婉之阻挠的可能，和柳向晚多年夫妻情分他也希望不是她做的，但就是因为夫妻多年，他才知道就是她做的。 “做戏？那她不是更可疑了吗？我看她是贼喊捉贼。” “你说谎就摸戒指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样，筝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歹毒了，怀雪他是我儿子啊。”二十余载相安无事，他感念柳向晚持家有道，劳苦功高，之前让唐蕊主事的事情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是断没料到她包藏了此般祸心。 “筝儿，老爷，怕是你都记不起多少年没这样叫过我了。你这故作深情的模样，让我作呕。”筝儿是她小字，二十多年前他也曾时常在她耳畔低喃这两个字，耳鬓厮磨，最是情深。这两个字给过柳向晚柔情蜜意，也给了她二十余载的痛苦和折磨，现在更是引出了她深藏心中的愤恨不甘，“你可记得，轻尘也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女人？” “我自问待你们不薄。”他除了没给柳向晚一个正妻之位，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什么。 “不薄？你可记得与我山盟海誓，许我一世恩宠？”她这个年纪了早不求这些了，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了二十多年，既然事迹败露，她也就不装什么大方得体了，“你要三妻四妾我不怪你，但是靳若雪她凭什么，得你专宠！” “她是我此生挚爱。” “挚爱，没遇到她之前，你也说过我是你的挚爱。去北氓之后呢，她在北氓早已婚配，你不顾家族反对，也要强抢了她来做你妻子。她甚至来王府的日子不足一年，但她去世之后我活在她的阴影下面二十多年了！”她活着的时候就骑在她头上，她早逝后留下的一双儿女，还要来霸占她儿子的世子之位，她如何能心甘。 苏维有些痛苦地阖上了双眼，在情上，他确实对柳向晚有所亏欠，“感情的事，又有什么先来后到，我心里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是啊，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那就是靳若雪她不爱你，她一点都不爱你，她的心早就死在北氓了。”同是女子，她自然明白当年的靳若雪眼里从来都没有这个淮王的，她的眼里装的是远方，是她已经没有了的故国，是她死去的丈夫。但是她是羡慕这个女子的，即便是她早早撒手人寰，也能被淮王惦记二十多年，那是她曾拥有过却失去了的情意。 “别说了，下毒一事我给你脸面，禁足暖春阁三月吧。”苏维起了身，他只觉得倦意席卷了他的全副身心，想快些休息。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她不爱你，苏怀雪也没把你当过父亲，他根本没拿淮王府当过家！还有，你知道吗，从靳若雪入府第一日起，我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柳向晚情绪激动，咒骂靳若雪时面目也变得扭曲可憎了起来，全然不复她平日威严大气的贵妇人模样，像一个市侩的妇人在骂街。她从前也曾是懵懂少女，嫁入府中之时也曾忧心是否良配，苏维让她有了白首不离的美好愿景，却又亲自打碎。只有得到过才知道失去的时候是如何撕心裂肺，能让人连个性都转变了。 “你累了，下去吧。”苏维没有再看柳向晚一眼，走入了里屋，便听不到她的咒骂了，也看不到她最后哭倒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她今日也是，勾起了他许久不曾想起的往昔记忆，靳若雪是他们的军队灭了北氓国他强抢回来的公主，这段记忆他不愿提及，因为靳若雪从来都是不情愿的，唯有死或许才是她自己选的。 北氓东岳交恶，他与东岳帝一同出征，靳若雪的夫君正是北氓迎战的将军，靳若雪则是跟在军中行医。他初遇靳若雪时就不怎么磊落，混在北氓军中套取军情，然后便遇着给战士看症的靳若雪。在军中，靳若雪头发是用粗布挽起的，衣裙也是选的便于活动行医的，但他只看了一眼，靳若雪就住在他心里，再也挪不开了。如此出尘卓绝之貌，他从未见过，姑射仙子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冰肌雪肤，凝眸含笑，他在那里看得痴了。 大败北氓军后，他只想在军营觅得那抹让他魂牵梦萦的雪色，最后却是在战场发现了她，伏在她身首异处的夫君身上恸哭。此时他才知晓，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叫靳若雪，北氓国公主，也是北氓第一美。他是个小人，以她夫君的头颅要挟她下嫁…… 在军中便举行了简略的婚仪，他得到了那个似雪的女子，只是再也未见她笑过。就算是现下，他珍藏的那副画像中的她，也是不笑的，他自己也曾研墨涂抹，却怎么也无法重现记忆中她凝眸含笑的模样，仿佛她的笑容随着北氓一起湮没了。 回到东岳他力排众议给了她这个战俘妻子的身份，容不得任何人对她有丝毫不尊重，包括他之前的妾室——柳向晚。他不是不知道柳向晚在他娶妻之后清减了不少，那时她的哀怨都写在了脸上，只是他就是能狠心不去看，因为他的全副心神都牵在了靳若雪的一颦一笑上。 靳若雪在军中嫁他之后两月便有了身子，回到东岳半年之后便诞下一双儿女，只是她人也就这么去了。他们相处不足一年，在这一年里面靳若雪待他冷若冰霜，即便是行夫妻之事，她也只是淡漠地看着他热情激动。 她遗下的一双儿女待他也不多亲近，苏怀雪三四岁前还让他亲亲抱抱，往后便像足了他娘一般，对他只有父子之礼了。苏九九则是久卧病榻，他与女儿交谈也不多，她对自己兄长更为亲昵。他或许是子女缘薄，至于苏轻尘，他征战沙场错过了他成长的头几年，他对自己更多的是对父亲的尊敬。 他算得上靳若雪仇人，却一意妄为想做她爱人。或许就是得不到，他才会一直追逐那抹北氓军营巧笑嫣然的倩影。 他负了柳向晚，他能给她荣华尊贵，给她当家主母，给她风雨相伴，唯独再也没法给她一点爱。也是因为这一份辜负，让他没法真正惩罚柳向晚，二十多年了，对她的辜负从心里的一根刺也长成一块腐肉了，他狠不下心将它剜去。 “她该恨的是我才对……”苏维不知在对谁低语着，语至最后已哽咽。 事后诸人只知道淮王侧妃住到了庵堂，说是为了长孙祈福，这一去就是半年光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大逆不道 吟雪园中。 锦瑟和青玉伺候着楚汐月更衣，她今日要出府。日前锦瑟的事引来府中众多奴仆的同情，觉着她这个主子太过喜怒无常，事后虽见顾婉之待锦瑟如常，却总还是有些替她委屈了的。旁的人不知晓，这主仆二人从来都是一心的。 “小姐，昨日不刚去过太子府，今日又要去啊？”昨日她家小姐又亲自上太子府华服去了，今日又说要再去，这可让她摸不着头脑了，这也太频密了些。 “东西落在太子府了，总要取回来的。”楚汐月给自己嘴唇染上一抹丹红，今日她的妆容看起来格外庄重。 “是何物什，奴婢去取，小姐何必亲自去。”太子府那位又不是什么好主。 楚汐月摸出一支琉璃耳环，道：“昨日回来就寻不着另一支了，是世子送的呢。” “哦。”原来是别有情意之物，她们做丫鬟的其实有时也不明白，主子和世子两人都不算是情感外露的人，唯有在爱情这事上表现出恩爱两不疑，总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只是她们也只是做丫鬟的，主子能寻着自己喜欢的人便好了，这些想不通的地方，不是那么重要。 备好了车马，楚汐月出发了，不消多久就到了太子府。她今日未送过拜帖，不请自来，进入内堂后等了许久，太子妃才珊珊迟来。这太子妃名唤闻瑾，背靠皇后，对他们顾家的嫡女可是看不上眼的，见到顾婉之神色中的不耐连太子府的仆人都看得明白。 楚汐月时至今日才是头一回端详这太子妃，皇后娘家的人她上辈子也不怎么关心，再桀骜不驯天之娇女，也比不过她自己。太子妃美则美矣，面上的表情却招人讨厌，只用着眼尾看人：“顾婉晴今日出府了，你择日再来过吧。” 这说话的口气，任谁听了都恼了，楚汐月却回想起过去的自己是否也是这般地令人心生厌恶，闻瑾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没有离去的意思，轻啧了一声。 “妾身昨日跌了只耳环在晴姐那，今日想来寻寻。” “淮王府连耳环都不与你买么？”闻瑾的语气有几分讥讽。 “那副耳环是夫君赠我，遍寻不得心中焦灼，望太子妃体谅。” 早前才听闻这淮王府世子夫人因为世子被丫鬟打翻的汤盅溅了些汤水，就被这夫人闹了个鸡犬不宁，他们两个的趣事一桩接一桩，从嫁娶之事到现在都未停过。闻瑾嗤笑了下，顾府尽出这些狐媚子，最是会勾了男人心魂，太子也是被顾婉晴勾得五迷三道的，对她这个正妃可是颇疏离。 “流丹，带她去寻了，莫再打扰我。”闻瑾指了一旁的侍女让她照看着，说完有轻啐了一声，“不成体统。” 声音虽小，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听见。 楚汐月只当听不见，“谢过太子妃。” 一行人来到顾婉晴房间，流丹与顾婉晴的丫鬟说明情况后，便伫在门口便不再进入，楚汐月让两个丫鬟在屋内仔细找了起来。她跌的是一只琉璃耳环，找起来也方便，就算是在暗处也是有莹莹微光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青玉就循着反光寻着了耳环，“小姐，落在了五斗橱底下的间隙里！”青玉说完便像用手去拿，只是那缝隙太小，手根本伸不进去。 “你与锦瑟试试能不能把橱柜抬开。”这红石榴五斗橱看起来就不似合两名女子之力能搬动。 “小姐，抬不起来，恐怕得找两名男子才成了。”两个丫鬟用尽全身力气，五斗橱还是纹丝不动。 一旁的流丹仿佛没听到，也不去寻家丁来帮忙，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楚汐月再开口：“流丹，这五斗橱移不开，我将屉筒先抽出来再搬罢。” “你怎可动侧妃娘娘的衣物？”倒是顾婉晴的丫鬟先开了口。 “无妨，世子夫人寻着了耳环剩下的便交给这几个丫鬟收拾罢。”她的主子只有太子妃，她可不管侧妃这屋子有什么差错了去。 “锦瑟青玉，仔细把屉筒抽出来，里面的东西可千万别弄洒了，再搬动试试。” 丫鬟闻言便一屉屉抽了下去，里面都是些金银细软或绫罗锦缎，直到抽出第三屉，一抹晃眼的金色出现在众人眼前，青玉锦瑟看清是何物之后，险些撒了手，将东西放到地上之后，两个丫鬟齐齐跪下，不敢起身。顾婉晴的丫鬟见此情景也一并跪了下去。 楚汐月也慌了手脚，“流丹，你且别禀明太子妃，等侧妃回来……”话还没说完，流丹飞也似地跑了。 “小姐……”青玉已经被吓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 流丹领着太子妃回来了，楚汐月见得太子妃也跪了下去，“晴姐未必知情，妾身今日什么也没看见。” “奴婢也什么都没看见。” “好啊，私藏龙袍的事她也做得出来，想拉整个太子府陪葬吗！”顾婉晴的柜橱里正是一件龙袍，皇帝尚在，这可是大逆不道！ “流丹，将那衣物烧了，就在屋里烧了。” 流丹找来一个铜盆，将那龙袍烧化了，火烧出来的黑烟呛得房内人都是眼泪连连。 \"叫人把那两个丫鬟处理了。\"闻瑾捂着口鼻，手指朝顾婉晴的丫鬟点了两点，要了她俩的性命。 “是。”流丹这就退下去找了侍卫将两个丫鬟拖了下去，两个丫鬟被拖走前还在哭喊着，“奴婢不知情啊！奴婢什么也没看到！太子妃饶了奴婢吧！” “这就是你们顾家人做的好事？”闻瑾将矛头对准了顾婉之。 “太子妃殿下恕罪，妾身今日不过是来寻耳环没寻着罢了，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楚汐月伏在地上，不再多言。 “好个一概不知。”淮王府和顾家都是站在太子这边，她虽然疑心此刻也只能按下不表，“世子夫人请回了吧，管好你丫鬟的嘴，你们顾家不要再做多余之事。” “妾身告退。” 楚汐月领着丫鬟出了太子府。 “小姐，我生怕太子妃要把我和锦瑟也一起处理了！”青玉还心有余悸。 “淮王府的人，太子妃还没那么好动。今日之事，你们也要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晓。”太子还仰赖淮王的扶持，她不给她这个世子夫人面子也得给淮王面子的。 “是，今日奴婢只是陪小姐寻耳环的。”锦瑟道。 “可是，那耳环……” “还管什么耳环，捡回条命就不错了。”锦瑟也是出了一身虚汗。 “是了，还管什么耳环。”楚汐月将另一只琉璃耳环随手扔了。 “小姐，不是世子送的吗？你怎么扔了！” “只剩一只了，没法戴了。”一对耳环换太子之位稳固，值。 “小姐，您说那衣服是侧妃准备的吗？”锦瑟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问了。 “什么衣服？” 锦瑟闻言闭了嘴。 此事过后楚汐月心情大好，闲庭信步找苏九九去了。 顾婉晴就没有楚汐月这么好的心情了，一回到太子府，闻瑾就坐在大堂里等着她了。 “顾婉晴，你最好是能好好解释清楚你屋里的衣服。差点可就让太子殿下背上千古骂名了。”闻瑾这番话让她如被浇了一泉雪水，登时手脚冰凉。 “太子妃姐姐恕罪，婉晴一时糊涂，你要相信婉晴是一心向着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是东岳大统，是婉晴操之过急了！”顾婉晴见大事不好，先伏地认错，只是怎么好巧不巧就在她出去私会楚祯这天败露了，她正想着该把这衣袍转移到太子书房了。楚祯的密旨过几日就要送到皇上那了，怎么偏生今日出了错漏。 “你这叫一心向着太子殿下，恐怕是一心害着太子殿下吧！”闻瑾内心却不觉得她是存心的，一损俱损，太子遭殃她也跑不脱，顾府也是，但她就是想借机打压一下顾婉晴的气焰。 “给婉晴十个胆子，婉晴也不敢起了谋害太子殿下的念头啊！旁的人不知，姐姐您还不知吗，我们顾府向来是站在太子这边的！”顾婉晴双眼通红，几乎滴出泪来，“这次婉晴错了，太子妃姐姐要怎么罚便怎么罚吧，只求姐姐看在这事还没酿成大祸的份上，别再将这事闹大了！” “你现在倒是想起不能让多的人知晓了，放心，你的婢女已经被我处理了，至于你，每日来我这里抄写经文，三个月不得出府！此事就此揭过，你往后，小心做人，别整些不过脑子的事情！” “谢姐姐宽厚。”不过脑子，她看这闻瑾才是不过脑子，真以为她看得上太子侧妃这位置吗！ 转念想，只是这婢女都没了，她自己也出不得府，得有谁去通知三皇子一声，不然楚祯这次揭发太子不成，还要惹得一身骚了。闻瑾素来看不起她，不至于随意翻动她的房间，究竟是谁把这事扯了出来的？ 最好藏得好一辈子不要叫她知晓是谁，她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女子心事 楚汐月为解除了太子的危机沾沾自喜，却也有些担心若三皇子再想陷害她不知如何拆解了去。朝政之事她懂得不多，所知晓的也尽是上辈子经历过的，如今一件事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她也不知道历史的车辙将驶向何方了，只希望是好的方向吧。 “嫂嫂？嫂嫂想什么都出了神？”苏九九声音大了不少，如焦尾拨弦般动听。 “恩？你方才说什么？”她近来无事操心，来苏九九这也勤了些。苏九九现在差不多也能像寻常人一般了，气色红润了，人也丰腴了一点，脸颊饱满后更清丽出尘了，只是看着还是只有十五六的模样。 “我说，父王开始操心我的婚事了，他很是犯愁。”原本苏九九是没想着自己要嫁人的，她病得太重，嫁了也是拖累了人家，淮王也不想让她随便嫁了去。 “这不除夕快到了，宴上世家公子，王孙贵族，小九定能从中觅得良人。”楚汐月想着苏九九摽梅已过，但以淮王府的家世和她的容貌要找夫家绝非难事。 “可是……我已经不小了。”寻常女子像这个年纪孩子都几岁了。“一般来说，男子会介意比他大的吧？” 楚汐月见苏九九一脸认真苦恼的模样，随口接了一句，“你有中意的人比你小？” 苏九九脸登时红透了，右手给脸颊扇了好一会风，也不说话。 楚汐月细细想来，苏九九整日留在府中，并没有接触到适龄男子的机会，她试探性地问道：“莫非是……谢三公子？” 她因为治病的关系，和谢秋水见得确是频密，楚汐月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养在深闺的缘故，见到的第一个男子就觉得非他不可了，一如她曾经。不过这些想法她只能先按下不表，谢秋水不论怎么说也算是曾恋慕过她，她无法完全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 苏九九轻轻点了点头，又很快用双手把脸掩住，“嫂嫂你可千万别说与他人！” “当然不会。”少女心事总是最隐秘最美丽的遐想，开诚布公了反而尴尬，此刻她做个聆听者就好，府中苏九九也无几人诉说，阿绡的性子怕是看不上谢秋水，和苏怀雪说这事感觉也不合适，“为什么喜欢谢秋水？” 以前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王景渊，当时的她真的可以说出无数条理由来，现在想起来虽然觉得自己当时是昏了头，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确实是开心的，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牵动她的心。属于少女的幻梦最是瑰丽，可有时也最是无情。 “他第一次来看诊时，我当时痛得厉害，但是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着不能浪费这番好意，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家里人，我都应该撑下去。”苏九九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漾起了浅浅笑意，“之后他来看诊，我有次喝了药因为那药有些腥臭，我那天也不大舒服便吐了，之后他来看诊都带了蜜饯来……” 苏九九说了很多话，楚汐月就这么坐在一边听着，看着她表情变幻，时雨时晴，说到最后，苏九九露出苦恼的神色，叹了口气，“可是我都没和他说上过几句话，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许是沉默的性子吧，谢三公子看起来确实不苟言笑。”可能专注做事的男子别有魅力，苏九九又在日后的点滴里找到了无数喜欢他的理由。楚汐月的记忆里，谢秋水专心做事只会得到她在一旁搅混水，偷加他的药量，强迫他陪她去别处玩乐，不知道当时谢秋水的眼里，她这么做是不是也是让他欢喜的呢，若是上辈子她稍微留心一下周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楚汐月将过往种种从脑子里赶走，不想让回忆扰乱自己的思绪。 “我兄长也是不苟言笑，在嫂嫂面前会笑吗？”苏九九想从中找点门道出来，她和苏怀雪随便说些什么，苏怀雪都会有所回应，但是谢秋水不是这样，有的时候连“嗯”都不会回。她兄长对外人似乎也是这样，不理不睬，目中无人。 会，满怀恶意那种。 楚汐月笑了笑，“会啊。” “嫂嫂都和哥说些什么？”诗词歌赋吟诗作对她倒是会，但看谢秋水好似兴趣缺缺，她自己又不通药理，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与他交谈。 大概是些生死之事。 “都是些日常琐事罢了。”话题不知何时已经转到她这边了，她就快招架不住的时候，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小姐，太子侧妃请您一叙，已经在吟雪园候着了。” “小九，那我先去招呼晴姐了。”楚汐月松了一口气，面对顾婉晴也比问这情感问题好得多了。没想到是顾婉晴的到来解救了她，这话题再接下去，她怕是要露馅了。 “嗯。” 吟雪园内，顾婉晴啖着茶，等着顾婉之回来。 青玉在旁边看着顾婉晴气势汹汹的模样，想起之前的事情心有戚戚焉，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睛扫向地面。 “参见太子侧妃。”楚汐月见到顾婉晴福身行了个礼。 “好妹妹，免礼吧，可算把你盼来了。”顾婉晴今日装扮略微素净了些，穿着她鲜少着的白色曳地裙，上面只有零星几处刺绣，真是素得不得了，连带着妆容也都淡了不少。 “不知找婉之何事？” “妹妹老是给太子府送衣物，不礼尚往来未免失了礼数，看看，可喜欢？”顾婉晴让丫鬟拿出一个四方的锦盒摆在桌上。 楚汐月不动声色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的正是她日前扔掉的琉璃耳环，不，应该说是遗漏在太子府的那只，她笑着道：“姐姐费心了，可惜另一只我已经扔掉了。” “这可是几经辛苦才寻得的，妹妹且收着权当个纪念吧。”顾婉晴又对丫鬟道：“我和妹妹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在门外候着吧。” 青玉和锦瑟已经退出门外，顾婉晴带来的那名丫鬟没有动作，并没有要退出门外的意思。 “紫珠，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你有个什么长短，太子妃左右不过是换个丫鬟过来罢了。”顾婉晴语调平淡，却听得丫鬟内心波澜四起。 “是，奴婢告退。”唤作紫珠的丫鬟退出去时还不忘掩上了门。 等到只剩二人独处，顾婉晴才道：“妹妹，日前那事你分明可以私下与我说了去，非扯到太子妃那边去，你可是还记恨我？” “婉之未曾记恨过姐姐，不知道姐姐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这里没有旁人，你何必装呢？我承认我利欲熏心糊涂了，做了错事，但我毕竟是你亲姐，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与我说就好。”日后也好让她有点防范，此次败露，引起了太子妃的注意，给她安排了一个贴身丫鬟，她再要下手，就很难了。况且若再失败，恐怕就要引人怀疑了。 “姐姐既然知道那日我是去寻耳环，又怎么说得好似我是去陷害你一般，婉之哪来通天的神通，知道柜子里装的是何物，又怎能知道那日姐姐外出。婉之在此劝诫姐姐一句，谨言慎行，顾府的荣光可都仰仗着姐姐了。”楚汐月是知道的，那日顾婉晴一定会去见楚祯，楚祯的生辰，她尚且记得，顾婉晴也一定不会忘了。 “我又怎么会不信，只是此事诸多巧合，我一时乱了思绪。妹妹要明白，太子府与顾家荣辱与共，与淮王府也有所牵扯。”顾婉之的回答滴水不漏，她也只能顺着说下去了。 “婉之当然明白，婉之不过是那日未寻回耳环，别的一概不知。”楚汐月把锦盒盖上，递了回去，“凑不成一对了，留着徒增伤感，白费姐姐一番苦心了。” 淮王是真的帮扶太子，顾家可不是，旁的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三皇子如今陷害不成，顾婉晴身边也多了太子妃的眼线，看来下次动手势必不会是顾婉晴这边了。 顾婉晴知道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顾婉之自嫁入淮王府后，就不像以前那般好摆弄了。她此次也仅只想前来试探一番，看来以后可以省了，只是她心底就是不信顾婉之与这事毫无干系，苦于找不着痕迹罢了。顾婉之的说辞天衣无缝，她到底是错算了哪一步？ “哪的话，想着是世子送的，赶忙给你送来了，本想着让你开心下，未曾想只剩这一只了，今日便不打扰妹妹了。” “恭送太子侧妃。” 送走了顾婉晴后，楚汐月反而在想今日和苏九九的对话。但是很快她又不想了，她不能让儿女私情牵绊住，重蹈覆辙。那样的场景，她看过一次便够了。 “唉……”念及父皇的病情，她不禁感怀，本来她可以常伴左右，此时却连宫门都难入，即便是入了，也只能远远望上一眼罢了。三皇子婚宴之后，她再未入宫，也不知道父皇如今身体如何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雪中送行 临近除夕，天气渐冷，已经是在屋里要烧炭取暖的时日了。外面的风一吹，枯枝直打颤，卷起几片落叶，飘入水里，游向远方。 边关告急的战报传入皇宫的时候，同时公主府也传来永宁公主有喜的消息，为愁云惨淡的宫闱增添了一丝喜气。 只是，要打仗了。 这场仗并不会持续很久，只是为东岳和西岐的战争拉开帷幕，也仅仅是东岳王朝崩溃的开端。这场仗与上一世看似没多大区别，王景渊因为公主有孕便要留在公主府内，淮王领了镇压边境的命，将带着苏怀雪一同去抗击外敌，苏轻尘本也想去，淮王感念长孙尚幼，也要了他留在府中。这般看来，苏轻尘和王景渊倒算是躲过一劫，因为此行淮王并没有命活着回来。 但是对于楚汐月来说，这两件事都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因为她与苏怀雪的一年之约也快到了。她当初约定一年只是权宜之计，转眼一年将至，为了拿到解毒药她必须交出另外半张名单，只是交出去之后她再也没有任何筹码可以保障自己的性命了。虽然她也关心淮王的性命，但她并不知晓苏怀雪弑父是否仅只为了兵权这么简单，想要破局就得知道其中关键才行。 苏怀雪要走的日子就是一年之约的前几日，楚汐月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将会无数次想起这晚的情形。 风声飒飒，月光穿不透黑云，园子里只有几处灯火影影绰绰。苏怀雪极少约她在外面说事，今夜算是稀奇了。 “怎么今日这么好兴致？”楚汐月紧了紧身上披的白狐裘，这天到了夜晚真有些寒，风直往人脸上招呼，还不能去屋子里取暖，要在这外面谈，坐在石凳上只感觉一阵冰凉。 “要下雪了。”答非所问。苏怀雪倒是连件外衣都没披上，仿佛感受不到冻似的，一身白衣在这黑夜里格外晃眼。 “你要走了，是不是先给我把毒解了？”她本来没想着苏怀雪今夜会特地约见她，还打算明天送行前在吟雪园再问问此事。 “名单给我，两清。”苏怀雪暖了酒，将其中一个杯子放到她面前，斟满，“喝杯酒暖暖身子。” 楚汐月拿过酒杯抿了一小口，有些辛辣，道：“你此番西去，若不能归来，名单于你也毫无作用了。” “想讨价还价？”苏怀雪将酒杯放至唇边一饮而尽，“还是怕我杀了你？” 被苏怀雪一语道破心事，楚汐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饮过了酒，脸上有些热，“只是审时度势后的提议。” “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苏怀雪轻笑，他轻笑的模样极好看，如同睥睨凡尘的上仙。 “对你也没有坏处……”楚汐月觉得今晚的苏怀雪很怪，说不出来的怪，两人能这样平静交谈的场景不多，特别在她今日出言挑衅在先，苏怀雪也未对她有什么动作。楚汐月终于道出心中的迷惑：“你可是在想淮王妃？” “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飘进了酒杯里，瞬间瓦解。雪片纷飞，落满枝头。 “罢了，待我回府，你给我名单。”苏怀雪松口。 “那解药呢？”楚汐月还隐隐有些担心他干脆不要名单了，任她兀自毒发身亡。就算是没有名单，苏怀雪谋反的路上三皇子也并非他的对手。 “已经解了。”苏怀雪看她一脸疑惑，“酒里。” “哦……”楚汐月又捧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越饮越暖，雪却让她越来越寒。 “你……”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唇边怎么也说不下去。 苏怀雪毫无反应，顾自饮酒，暖好的酒被他饮了一杯又一杯。 “你对淮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楚汐月斟酌着用词，用了极其含糊的方式问了出来。 “误会？”苏怀雪方才有些迷离的眼神变得清澈起来。 “就是……仇怨之类的。”楚汐月只觉得他的眼神看着自己发怵。 “顾婉之，你话里有话。”除了对三皇子之事了如指掌，连他的事也一清二楚吗？顾婉之就算能猜到他想杀了苏维，也不可能知道他此行就要除掉他，还是这只是凑巧？ “去年，地下囚室，要倾覆东岳，淮王是不知道的吧。”当日听来的秘密，加上她前世的经历，她还是未能参透，“你……将他视作仇人？” “顾婉之，不要得寸进尺，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不要捡回一条小命，就开始打我的主意。”酒杯又空了。 “我只是觉得淮王是个好人。”她由衷这么认为，至少他是个好父亲，舐犊情深，是个好臣子，忠君爱国。 “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不要妄加断言了。”这番话似乎激怒了苏怀雪，酒杯被他摔到了地上，碎片飞溅起来，划破了楚汐月的左颊，血珠渗了出来，残酒让她脸颊登时如火烧。 看来她触到了逆鳞。 “若你没有一丝犹豫，你今晚就不会如此饮酒。”话一出口，楚汐月就后悔了，她多管闲事了，她确实未能厘清淮王、淮王妃、苏怀雪和北氓旧事间的所有关联，如此妄言惹人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妄言了，当我没说过吧。” “我，从未犹豫。”愧疚是毫无用处的情感，他不会沉浸其中。他要做的事情也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犹豫，只会让人软弱。 是，他苏怀雪是不会犹豫的，他只要东岳皇族的血来祭他亡国之痛。没有人能阻止他复仇的计划，他已经部署了太久。 “苏怀雪，我这一生有许多憾事，也做过无数后悔的事情，但只要活着却总是有补救的机会，但涉及到生死，便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她历尽一世才明白过来自己真正珍视的是什么，总是希望他人不要重蹈了她覆辙的，即便这个人是苏怀雪，“你且当醉话听听罢了，我自然是没资格教训你的。” 一时无言。 “伤口有些深，可能要破相了，改日找谢秋水看看吧。”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楚汐月闻言轻抚了一下自己面颊，手指上沾染了些殷红的血迹，冷风一吹更是刺痛不已，还是逞强道：“无事，小伤。” “风大了，回去罢。”苏怀雪起身，看着顾婉之霜雪落满头，不禁伸手拂去了雪花，只是一拂手，他就立刻停住了，将手收回置于身后。 空气凝结了。 楚汐月确实感觉到了如羽毛轻抚，只是就一下，宛如幻境。 又是无言。 她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足印回了吟雪园。 青玉和锦瑟远远就看到了两人的身影，风大雪大，两人都没撑伞，两个丫鬟赶忙去屋内拿了伞。 “小姐怎么都不打把伞，这可要染上风寒了怎么是好？”青玉给顾婉之撑了伞，把世子那个烫手山芋扔给了锦瑟。 苏怀雪从来是不要她们这些丫鬟伺候的。 “世子，伞。”锦瑟也不敢随意替世子撑伞。 “不必了。” 锦瑟连忙退回自家小姐身边，暗自长舒一口气，上次送汤盅时候与世子接触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不想再接近世子了。 “小姐，脸怎么了？”行至灯火明亮处，锦瑟马上发现顾婉之的脸上有了寸许的伤口。 “呀！小姐这要破相了怎么办呀！”青玉闻言看了眼，立马喊了出来，想起世子就在旁边，又急急道，“不会破相的，一定会好的。” “雪天路滑，方才不小心跌了下给树枝勾破了。”她只觉得有点痛，破不破相她不在乎，这副皮相不过是借人的，美些丑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么大的一个伤口。”还好她家小姐已经嫁人了，不然留了印子可麻烦了，就是不知道世子会不会介意了去。 楚汐月不再搭理丫鬟的话，脑子里陷入一片混沌，只有脚还跟着丫鬟在往屋内走，怎么走回去的她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任凭着丫鬟替她更衣，替她脸颊上药，她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了去。 直到被伺候到要就寝的时候，她才从一片泥泞的思绪里抽身出来。 苏怀雪就躺在她身侧，也不是第一次大被同眠了，今晚她的心思却微妙了起来。许是苏怀雪莫名拂雪的举动，着实吹皱了一池春水，她只觉得内心翻江倒海一般，怎么也平静不下去。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拂雪，她的心乱了。 “苏怀雪……”她不知道自己叫他要做什么。 没有回应。 喝了酒或许睡得比较沉了吧，她兀自心绪不宁像个傻子一般。更重要的是，她对谁产生情感也不该是对他。但是她心底知道，自己今日最后那番话，为的不是苏维，却是苏怀雪，情真意切…… 上一世错付了，这一世她不能再…… 楚汐月翻了个身，面向里侧，阖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了，赶快睡觉。她之前能压抑住，现在也可以，将来，将来也一样。 她不知道，苏怀雪也没睡着。 别离的前一天，两人各怀心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英雄末路 翌日，清晨的露水刚从树叶滑落时分，淮王府众人都已经忙碌了好一会了了。这般重要的日子，连久未露面的侧妃都来替淮王践行了。 今日淮王府的饭菜如过年一般丰盛，满满摆了一桌子，只是席间众人均是面色凝重。 淮王已经许久未上过战场了，他不年轻了，平日里虽看着精神矍铄，但无论如何他已是快至知天命之年，却因为朝中无人，再度披甲。王景渊打退的西岐军士，蛰伏两年如今卷土重来，势必来势汹汹。 “起筷吧。”直到淮王发话众人才拿起碗筷。 “父王，孩儿希望此次同去。”苏轻尘还是不死心，他虽是庶子出身，有了军功，也能挺直腰板些。 “老爷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你就别再提了。”柳向晚没等淮王回话，就断了自己儿子的念想。 “母妃，我……”父王不让他去，连他娘都不让他去，难道让他一辈子在淮王府做个窝囊废不成？他这般，将来他的儿子也无出头之日了。 “你就在家陪着蕊儿和霁儿吧。”苏维给孙儿起了名字，叫做苏霁。 “男子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也不见弟妹要人陪着，怀雪也是新婚。”言下之意是在埋怨淮王偏袒苏怀雪了，他这话只差没说出他还有了后，苏怀雪可还膝下犹虚了。苏轻尘一直觉得再怎么偏袒苏怀雪，也不至于想断了他的仕途才是，嫡庶有别，他早就懂得，只是行军这事，他自问不会比苏怀雪差了去。 柳向晚听得苏轻尘这么说，已有几分怒意，这孩子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少苦心去求淮王，才让他免去打仗之责的。一寸山河一寸血，一将功成万骨枯，想功成名就又岂是他想得那般容易。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见着他血洒沙场，留下唐蕊霁儿孤儿寡母的。妻子带着孩子苦等出征丈夫的心情她再了解不过了，盼得回来就罢了，盼不回来只能守着些死物虚名，然后痛苦半生。 她是女子，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有性命之虞。若是苏怀雪不幸殒命，她还能捡个大便宜。是以求苏维的时候，即便他看出她的私心，她也不加否认，又拿出长孙来说事，才得他首肯，免了苏轻尘此次出征。 这孩子倒是一点都不明白她做母亲的苦心，以命相搏想换个功名，她又不便点明，着实令她气闷，只能给唐蕊打了个眼色。 “夫君……” 苏轻尘回眸一看，唐蕊泪眼盈盈，泫然欲泣，那副想劝他留下又说不出口的模样，看了让人心疼。 “此事不要再提了，想一展宏图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淮王停住这个话题。 “那我便敬父王、王弟一杯，祝耀我东岳国威，早日凯旋。”苏轻尘见同行无望，只能死了这条心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愿我东岳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绵延百世。”淮王说完将杯中琼浆玉液一饮而尽，这片他与建景帝打下来江山，就由他自己去捍卫了罢。 愿我东岳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绵延百世。楚汐月跟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饶是她知晓此仗东岳会赢，她还是尽心祈祷，愿她的家国永远安宁。 “婉之，你们新婚就要分别，形势所逼，委屈你了。”苏轻尘的话提醒了苏维，刚新婚便要离别，他们这些男人心里国永远高于家，都忘了府里的女子。 楚汐月正在埋头吃饭，突然听到淮王对自己说话，只能放下碗筷，硬着头皮回道：“国家大事在先，婉之并无委屈。” “你的脸怎么了？”淮王这才发现顾婉之面上寸许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淮王这一句话让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顾婉之的面上。 楚汐月先前一直用袖口遮住面颊，放下碗筷的时候忘了这事，这才被发现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苏怀雪抢白道：“昨晚和我有些争执，打碎了酒杯被划伤了。” 他这话说的虽是事实，但这般说来却像是她昨晚不舍与他有了争吵还乱发脾气打碎了酒杯害自己被划伤了。 就连之后楚汐月狠狠瞪了苏怀雪一眼，也被看作是她被拆穿之后的小脾气。 楚汐月身后的两个丫鬟也是忽然明白了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小姐不想让世子去打仗，发了脾气羞于承认，才胡诌是雪天路滑自己跌伤了，不然怎么昨天小姐只有脸划伤了，更衣的时候衣服却是纤尘不染。 淮王也是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复又仔细望了望顾婉之的面颊，忧心道：“这伤口瞅着有点深了。” 楚汐月不禁伸手摸了摸结痂的伤口，收口了有些痒。她今早看了伤口，靠近鼻梁的那边确实有些深。 “这女儿家的脸，有了印子，可就不好看了。”柳向晚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不过，我想怀雪对婉之你情深似海，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苏维当年就是爱极了靳若雪的销魂面，现在顾婉之若是脸毁了，只怕她的恩宠也很快便消散了。 春日宴上，一见钟情。她倒要看看这是怎么成为一个笑话的。 “王兄才不是会介意皮相的肤浅之人。”见苏怀雪久久没有回应，苏九九抢着辩白。 “今日是送行之日，还是不要为了婉之脸上的伤多作文章了。”掷地有声。 她如何听不出柳向晚话中带刺，只是这话她无论怎么还击都没力度。破相她不在乎，她不会用这副皮相去交换什么，但是柳向晚不会明白，因为在她的世界里面，夫君的恩宠才是重中之重，要说服柳向晚得苏怀雪说了才算。她怎么去辩驳，都会被当做是她在逞强，如此不如不说。 楚汐月看着另一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面上都没改换过表情，甚至是在众人目光全在她脸上的时候，他也没有看她一眼，不如说今日，他都未曾看她一眼。 “嫂嫂，你不要在意伤口的事，过两日谢三公子要来府中，你也找他看看。”苏九九见顾婉之一直盯着自己哥哥的脸看，以为她很是介意苏怀雪没有帮她，便小声对顾婉之说着。 “无事。”楚汐月又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席上男人们又是一番豪言壮语，女人不免有些愁云惨淡的。 最后淮王和苏怀雪行至王府大门口，苏九九还在低声问他，“破相了你也不会介意的吧？” 苏九九一面害怕嫂嫂听到她这么问，又想像哥哥问个清楚。 “不介意。”苏怀雪宠溺地揉了揉苏九九的头，“小九，注意身体。” 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他随口应付罢了。 “哥，你要平安回来，早点回来，小九和嫂嫂都会在府里等你。”苏九九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随后对着顾婉之那边喊道：“嫂嫂，我把王兄还给你，你们依依惜别吧！” 楚汐月走过去，苏九九很识相马上去了淮王那边。 这府中会给苏怀雪送行的也只有苏九九和她了，然则即便无一人给他送行，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楚汐月不想祝他一路珍重，也不想祝他旗开得胜，他们的立场是无可逆转的对立面，她无法衷心祝福他。 “坏人命都会比较长。”憋了半天憋出这句话，她说了都想甩自己耳刮子。 “回来给我名单。”苏怀雪声音淡淡的，不带感情。 “那你最好是回不来了。” “我会回来的。”笃定的语气。 楚汐月也无法反驳这点，她知晓历史可以断定他会活着回来，但是他自己又是哪来的自信。 她问不出口，就这么送别了苏怀雪。 东岳的大军一路西去，烽火连天。 淮王离去已经是是半月有余了，淮王府静静的，楚汐月除了铺子上的事情，每日都十分清闲。柳向晚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找过她，连带着唐蕊也与她疏离了许多。偌大一个淮王府，她也就间中去找找苏九九罢了。她面上的伤谢秋水问过，她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面上有了一道浅浅的印子，终是破相了。 她或许是有那么些在意苏怀雪的介不介意的。 三个月后，淮王府被一片白色笼罩，西岐奇袭，淮王战死，世子大败西岐。 古来征战几人回？将军战死沙场，英雄末路，是话本里出现过千百次的场景，话本却不会去写那些活着的家人是怎样。 淮王府众人一身白色，在淮王府门口等着迎接淮王的棺木。听说淮王被西岐将军割下头颅，挂在了西岐军的旗帜上，是世子一箭穿心，射杀敌将于马上。如此淮王的尸身应是身首异处，实在是莫大的屈辱。 得知淮王殒命的消息，侧妃当即晕了过去，苏九九也是恸哭不已，就连还是婴孩的苏霁都仿佛感知了祖父过世，奶娘也完全止不住他的哭声。 楚汐月则是想着，这一切再次发生说明她的出现并未改变苏怀雪意志的分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大梦初醒 淮王在落英缤纷的时节下葬了，淮王府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 楚汐月却在这个时刻，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太子被废了。 其实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但是她这几日忙于府中事物，收消息收得迟了。 她设计烧了龙袍也只是让太子之位多保留了半年而已吗？是谁做的？又是三皇子吗？还是……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连骨髓都被抽干了，整个人难受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太子被废了，父皇的遗诏就该是让他皇兄继位了，她皇兄还是逃不过这政治漩涡。 太难受了，她不想面对现实。 “锦瑟，青玉，备轿。”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楚汐月烂醉在悠茗茶社，锦瑟和青玉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劝又劝不住，就见她一杯一杯酒入肚，后来干脆连酒杯都不要了，拿着酒坛痛饮。 “小姐，不能这么喝酒啊，伤身子！”锦瑟急坏了，她根本没想到小姐一个人跑出来就是为了喝酒的，“世子就快回来了，你有什么不愉快的，尽管和世子倾诉了去！” 锦瑟还当时她在为破相一事烦闷。 “不要提他！”酒坛应声而碎，酒洒了一地。 楚汐月隐隐觉得，太子一事和苏怀雪脱不了干系，纵使他还没回来。 “举杯浇愁愁更愁。”楚汐月吟起了诗，又是几倍酒落肚，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人影了。 “小姐，您不能再喝了，我们回府吧！”锦瑟打了个眼色，和青玉一起把她抬了起来，就准备往门外走。 “我不走，放开我！”楚汐月虽然想反抗，但是脚下无力，两手胡乱抓了几下也不得力，就这么扭着被两个丫鬟架着往不知哪里走着。 “小姐，您别乱动了！”锦瑟刚说完，主仆三人就给撞上了来人。 “公子，对不住，我们家小姐喝醉了！” “哎哟，这不是叶朔吗！”楚汐月醉的朦朦胧胧的，却还是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在叶朔看来，顾婉之喝得着实太多了，整张脸都是酡红色的，头发也飞散了几缕发丝出来，连指向他的手都是歪的。 “淮王妃喝多了。” “嘻嘻，叶朔呀，命运弄人，你去赈灾可小心点，小心，嗝，小心没命回来！”楚汐月没头没脑说完这段话就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小姐，小姐！”锦瑟轻拍了顾婉之的脸颊，发现她毫无反应，转而对叶朔说：“叶大人，小姐酒后胡言，您别与她一般见识。” 看着主仆三人跌跌撞撞走远了，叶朔摸着下巴低喃：“赈灾……” 吟雪园内，锦瑟和青玉面面相觑。 “今日世子要回来了，看到小姐这样可怎么办啊？”青玉看着顾婉之的模样犯难。 楚汐月正躺在卧榻上，烂醉如泥，衣袖上全是胭脂，她躺了一阵便呜咽了起来，眼泪让她看起来更为狼狈了。 锦瑟正在犯难怎么办是好，就听见青玉出声了：“参见世子，不是，参见王爷！” 圣旨早就宣了，淮王过世，苏怀雪世袭了王位。 “王爷，小姐她身体不适，正歇着呢！”锦瑟连忙拦着苏怀雪。 “苏怀雪……太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锦瑟她们才一会没看着，楚汐月就自己从卧榻上爬起来了，现在正扶着床柱，往外面走。 “你们下去吧，把门关上。” 苏怀雪看着亦步亦趋往他这边走过来的顾婉之，过去拉了她一把。 “可是……”锦瑟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苏怀雪眸色渐冷。 “出去。” 两个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不要你扶！”楚汐月把苏怀雪的手甩开了，自己摇摇晃晃，最后还是跌到床榻上坐着了。 “我提醒过你，不要插手任何事情。你帮的了他一次，帮不了第二次。”要拉太子下马并不是什么难事，结党营私的证据并不难找，他不下手只是想三皇子下手，他渔翁得利。既然三皇子失手了，他唯有自己补救了 是，他提醒过她了，她当时还觉得只要成功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以为她要做的事情他也没法阻拦，其实只是他还能将事情重回自己掌控罢了，她真是可怜复可笑。 “你就事事都算得准？事事都能如你所料？”楚汐月坐了会，此时算是有三分清醒，“你就不怕自己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我走的路，自然是一步不错的。”他算无遗策，他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有丝毫偏差，即使有，他也有能力拉回来，“就算错了，未到最后，怎知鹿死谁手。” “苏怀雪，我敬你，永远有坚定的意志，却也恨透了你这点！”因为她没有这般钢铁意志，她永远犹犹豫豫，永远将一手好牌打烂，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恨自己。 “我本来有机会做点什么，但是我没有做。”这话已经不是说给苏怀雪听的了，是她在对自己说，说完她又抽泣了起来。 “你还是不明白。你以为让七皇子不参与这场斗争，就可以保护他，但是权利才是最大的保护。” 苏怀雪戳穿了她一直以来不想承认的问题。她天真到以为只要太子顺利继位，以后所有的斗争也不会牵扯到她皇兄，如今梦该醒了。 恨错难返。 听得此话，她只觉胸中郁结，终是呕出一口血来，此时酒已醒了七分。 “苏怀雪，我不想帮你了，放过我，我们和离吧。”她的泪也流不出来了，只有血从嘴角滑下。 “想回到七皇子身边了吗？”苏怀雪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你早就该这么做，而不是过来招惹我。” “那你杀了我吧。”楚汐月想挣开他的手，但是他捏得太死，她无法移动分毫。 “你死之前，先把叶朔的事情说清楚了。”今日他回来本是先去见叶朔的，叶朔把顾婉之反常的行为告诉了他，还说了那段莫名其妙的话。 “酒后乱语，王爷当真了？”楚汐月咧出一抹笑。 “你不惜自己命了，七皇子的命呢？” 苏怀雪总是这样轻易一句话就将她的得意全盘打破，让她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你早晚会取他性命，我何必挣扎？” “但这还是能威胁到你。”苏怀雪看着顾婉之眼神变换，继续道：“你说了，我便让他活到山河倾覆，半张名单的事情也和你算了。” “顾婉之，这已是我最大的让步，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让他活不过明日。”虽然他还不想做到这步，太早暴露自己不好。 “那我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没想到，你对叶朔，倒是情真。”楚汐月甚至觉得不是她嘴漏说了叶朔的事情，她今日就该丧命了。 “你有想护的人，我就不能有？” “我以为你是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叶朔即使不在了，也不会影响他覆雨翻云。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拿到，想护的人也会护到。” “哪有这么好的事，什么都给你占全了？”她虽然这么嘲讽回去，在心里却觉得苏怀雪这个人，或许是做得到的。 “顾婉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叶朔的事，什么赈灾？”苏怀雪又问了一遍。 楚汐月觉得眼睛开始痛了起来，应是刚才哭得厉害，现在肿起来了。 她还是尽力盯着苏怀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反悔。” “顾婉之，我从未骗过你。”答应娶她便娶了，答应救她丫鬟也救了，答应给她解药也给了，连名单都没要到都给了。 楚汐月叹了一口气，再拌嘴下去也毫无益处。 “苏怀雪，你信怪力乱神吗？你还记得送我手绳的道士吗？”楚汐月用指尖挑了下皓腕上的红绳，接着说：“他助我重活了一世。叶朔马上就会被皇上派去赈灾，死于马贼手中，传回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真实原因不得而知。” “所以，你知道三皇子的名单，也是上辈子知道的？”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确实能解释他之前的种种疑惑。 “是。”楚汐月凄然一笑，“你看我知道这么多事，还是斗不过你。” 你若是站在我这边，哪来这么多烦恼给你寻。 这句话苏怀雪是说不出口的，他只说了：“换谁来都是一样，你还知道什么？” “你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楚家被你斩草除根，朝堂反对你的人也都血溅当场了。”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那你呢？” “嫁给李瑜我能有什么好结果，自然是惨死他府中了。”她隐去自己的身份，她身上也有楚家的血，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是水洗不清了。 “你要灭楚家是为了报北氓的灭国之仇，但是你别忘了你身上有一半的血是淮王的。”她也不知道此时还追究淮王的死有什么意义，或许就是想知道原因好去凭吊淮王吧。 “我身上只有北氓王室的血，和苏维没关系。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情。” “难道你还打算放我一条生路？还不是你什么时候想杀便杀了罢，只是我绝不会再帮你了，叶朔之事是最后一次。”她知道这么多事情，也不指望能活下去，“希望你信守承诺。” “我说了要杀你了吗？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你，我们两清。” “两清。”他们之间如何两清？ “以后你要做什么我不会管，但是你丢了小命也怨不得我了。”语毕苏怀雪终于放开顾婉之的下巴，拂袖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