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了女主白月光怎么破》 第1章 第一章 竹影重重,桃花含春。 云雾翻涌间,将齐云山半笼去,瑞气腾腾。山腰湖面,八角亭陷进一片茫茫。几步外,只闻声不见人。 有引人遐思的低喘与咽呜断续逸出。 亭下,守着的紫苑紫珠老僧入定般目不斜视,其余大汉却忍不住议论纷纷,入耳尽是下三滥的荤话,紫珠脸上浮起一丝愠怒,柳眉倒竖,方要出声,被紫苑用胳膊肘怼下,话语立刻吞回喉咙里。 亭中,赵妙仪原本要起身,忽然一动不动,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 眼前,是个被吊起来的男人,与拿鞭子的女人。 男人乌发雪肤,俊眉朗目,浑身被剥得只剩套纯白的亵衣亵裤。亵衣半开,露出暖玉似的胸膛,上面布满凌乱鞭痕,红得触目惊心。 女人十分丰盈,脸若银盘,眼似水杏,正眉开眼笑挥舞鞭子“啪。” 男人修长的脖颈上又添伤口,不规则一长条,路过喉结,泛着血珠。他眉头皱得更紧,仍旧闭着眼,嘴唇死死抿着,努力不发出一个音节。 赵妙仪眨眨眼,坐回去,使劲儿掐下大腿,疼地皱下眉,随即激动地环望,山风挟裹凉气扫来,她睁着眼,泪扑簌簌自己掉下。 居然真的回来了。明明受千刀万剐,成了副骨架死去的自己,居然真的重生了。 女人还在继续,她将鞭子放到一旁石桌上,桌上铺陈着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刑具。这次她什么也没有拿,而是走回去,站上脚踏,用涂了丹蔻的食指指甲,轻轻放在男人的喉结上。 她踮着脚,贴在男人耳边“真不睁眼看我” 男人身子一颤。他双颊泛着不正常的艳红,显然是被下了药。原本还能靠自制力与凉气勉强压抑,被女人缠上,便逐渐崩溃。 男人眼皮颤抖着,长而直的睫毛美丽又脆弱,额上青筋浮现,汗越来越多,顺着发丝没入衣襟。 “唔。”女人突然重重一按,喉结处传来剧烈痛感,令男人终于没忍住出声。 这一声唤醒了还沉浸在思绪里的赵妙仪,她赶紧擦干泪,掩饰好情绪,定了定心,起身走去“乔姐姐。” 乔锦芳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也许是雾气干扰,没有发现赵妙仪的幽恨,只敷衍道“哎,怎么了” “是午膳的时辰了,咱们先去主阁罢。本宫早叫人备好你最喜欢的鹤肉,再耽搁要腥腻了。”少女声音里带了些醋意“男人晾一会不会如何,食物凉可就不受吃了。” 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乔锦芳暗骂一声蠢货。区区鹤肉怎么能与沈誉这个天仙比。但想到赵妙仪到底是公主,再加上沈誉此刻油盐不进,等一会药效发挥也好,便假模假样笑了下,从脚踏上跳下来,点了点赵妙仪的额“行行行,陪殿下去,走吧。” 乔锦芳是平西侯长女,自幼随父习武,身强体健,走路带风,几步就携着赵妙仪出了亭口,也不管赵妙仪多病的身子跟上她要多吃力。 从她初次进宫,为赵妙仪打那架,赵妙仪便认准了这个姐姐。宫里最受宠小公主的无限纵容,早让她迷醉在权力的滋味中,忘记自己只是凭借赵妙仪才能作威作福的庶女。 “在这盯着,别让人跑了,不准进去。” “是。” 吩咐完护卫,乔锦芳才挽起静静等她的赵妙仪,大步流星向主阁去。 紫苑紫珠紧赶慢赶追在后头,对她的速度敢怒不敢言。 阁里,花厅,紫檀木桌上珍馐罗列,最顶上是只幼鹤,在淡黄色油汤里死不瞑目。 见四人进来,花厅里伺候的少男少女齐齐行礼,退到一边。 赵妙仪落座,乔锦芳却迟迟不动,盯着左侧第二的一个小厮,笑了笑,走过去。 那小厮在厅里伺候,穿的自然不差,长得也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放眼一望,不像是低眉顺眼干杂活的奴隶,倒像是哪家跑出来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赵妙仪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走过去,截住乔锦芳挑人家下巴的罪恶之手,状似不满道“姐姐来我这里,却总关注别人,心里可是再没了我扶阳的地位” 乔锦芳诧异道“殿下这是钻了什么牛角尖” 见赵妙仪不放手,脸色沉沉,怕是真生气,只好遗憾地看那小厮一眼,反扯住赵妙仪的手摇了摇,看着赵妙仪眼睛哄道“哎呀,让臣看看,哪家的小醋坛子又打翻了” 赵妙仪哼了声,被乔锦芳扯着落座,心中松了口气,等被左哄右骗过一轮,才委屈巴巴放软道“本宫不也是为你好,虽说天惠国风开放,许咱们拿男人取乐,但你毕竟云英未嫁,最近实在玩得过分。”她扒拉着手指“渔夫收进府里也就算了、礼部侍郎家小公子也招惹、这又绑来沈学士大儿子礼部侍郎在大殿已经撞过一回柱子,再这样,就连本宫也护不住你。” 听到这,乔锦芳神色变了变,小心道“殿下,您这话怎么说的。宋公子那回确是臣猪油蒙了心连累您,之后也十分懊悔,恨不能自刎谢罪。”她叹口气“这不,已经收敛多日,这会偶遇沈家大郎,也的确是他挑衅您,臣才忍不住为您出气。”说着,眼珠转了转,表忠心道“您放心,这次若出事,臣绝对一力承担,不累您分毫。” 赵妙仪心中冷笑,这次可不是出事了么。 可结果却是她名声扫地、成为京城人人厌弃的毒妇,乔锦芳因为两面三刀巧舌如簧的本事躲过一劫、扶摇直上。 “殿下”乔锦芳唤。 赵妙仪笑了笑“好啊。” 前世乔锦芳送她的背叛与屈辱,她都会一一还回去。 只是这一会儿还不能撕破脸。 因为信任乔锦芳,她出府只带了紫苑紫珠两女子,别院虽是她的,到底是荒山野岭、家丁也只是普通人。哪里比得上乔锦芳带来的这些孔武有力的护卫。乔锦芳偏激莽撞,一受刺激,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别刚重生,又被抹脖子。 想着,赵妙仪的余光落到方前差点被乔锦芳调戏的小厮身上。那小厮被吓过一次,这会正缩着脖子,鹌鹑一样,努力减少存在感。 这人可不是普通人,正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江姒鸾。 是的,这里的浩瀚山河、芸芸众生,不过是一本小说上的几道笔墨。她也是前世死后才知道这荒唐事。 前世她犹豫之后,终究没有打断乔锦芳取乐。重新坐回小憩。再醒来,便是一阵眩晕。 凉亭中只剩衣衫半褪的她,搂着遍体鳞伤的沈誉,男人被折磨得已经断气。 不等反应过来,便有一个人带队冲进来,为首的正是乔锦芳与一个小厮。 小厮用一种奇怪的方法救活了沈誉,乔锦芳仗着之前她替她扛过的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众人面前指责赵妙仪的荒唐淫荡。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恐惧与屈辱。 嫌弃、唾骂、口水,天旋地转,她晕过去,再醒来局势已定。 紫苑紫珠死了。 她被送去皇寺,诵经三年。 三年后,她出寺,一切都变了样。最疼她的皇奶奶病重,皇伯迷上个舞女不理朝政要废后,太子妃失踪太子整日酗酒发疯,舒王被禁足,司青司浪两父子在沙场失踪,戎狄来犯,天灾人祸,天惠大厦将倾。 朝上已无明君,赵妙仪接过皇奶奶手中虎符,学她批奏章,理朝政,眼见走上正轨,却被那舞女盗去虎符。 原来小厮是她,舞女是她,太子妃是她她就是虎威侯府庶长女,江姒鸾。 后来她被下到大狱,被人盗走,那人却是彼时已因成为江姒鸾走狗而权势滔天的乔锦芳。 乔锦芳不是为救她,而是为了折磨她。 她嫉妒这个打小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公主。凭什么有人生来就什么唾手可得,活得恣意妄为,凭什么,她就要在泥沼中打滚,处处委屈。之前讨好是受父命,为了侯门荣耀,现在不必了。 她将赵妙仪毁容后卖到勾栏院,每日让她接最粗鄙的客人,折辱打骂,又下药不许她自尽,将皇太后终于去世讲给她听。 她玩够了,才放赵妙仪去死。 赵妙仪死后受一道声音指点,才知道这世界只是一本名为侯府庶女的小说。讲的是少女江姒鸾穿越异世界后搅动风云、笑拥江山美男的辉煌人生。 而她是书中女配,注定要给女主垫脚。 声音问她要否重来一次逆天改命,赵妙仪当然选择要。 然后一个晃神,她就变回了十六岁,正值最好年华的赵妙仪。 她想好了,逆天改命两条路,杀女主,顺女主。 但杀女主颠覆一切太过冒险,而且女主一死,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否崩坏。 不如顺女主,凭她的记忆当好乔锦芳上一世的角色,成为女主亲信。 这样,救自己、救皇奶奶、救天惠皇朝相对更好操作。 “用餐吧。”赵妙仪道。 银针试菜后,乔锦芳一个劲儿用公筷给赵妙仪添菜,到一半,赵妙仪借口如厕,将紫苑带走,半刻钟后,赵妙仪回来,紫苑却没回来。 “伙房还有剩的鹤汤,难得猎杀一只,叫她给你那些护卫也送点去。” 面对乔锦芳的疑问,赵妙仪解释道。 紫苑回来时,与赵妙仪耳语几句,赵妙仪忽然轻笑出来。 这一刻,乔锦芳从进花厅就产生的不安,陡然到达了顶点。 她面部肌肉抽搐两下,试探道“殿下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赵妙仪望向她。小公主的眼是丹凤眼,又黑又亮,看着人不笑时,好像一柄刀,将人的骨骼肌肉庖丁解牛般剖开,露出里面黑油油的本质。 “好事。” 紫苑拍手三下,立刻从外边窜进来几条汉子。虽有老有少、武功不精,但人多势众,对付乔锦芳一个人绰绰有余。 面对被五花大绑,且堵住口唇的乔锦芳,赵妙仪大义凛然道“原本本宫顾念旧情,一再护你。但今日思来想去,却不能再纵着你。沈家大郎是国家栋梁,又难得纯善,本宫不能再寒臣民的心。” 尤其是,这沈誉曾多次帮助过江姒鸾,是江姒鸾心头月光。 江姒鸾此次,也是偶然瞧见沈誉被掳走,才会打晕小厮混进来。 虽没暴露有天命庇护,但也算有勇有谋。 她瞥一眼江姒鸾,觉得自己撇清恭维都差不多了,才带着人,浩荡荡营救沈誉。 哪知越过亭下横七竖八被鹤汤药倒的大汉,却发现亭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地零碎的外袍与血水,还有条断裂的绳索,正是将沈誉吊起来那条 赵妙仪皱了皱眉,便听紫珠惊呼“殿下您看” 顺着胳膊望过去,一个雪白的身影,在三尺远的湖面扑腾着。 也许是听见有人声,他的动作顿了下,随即渐渐地、沉进了水里。 赵妙仪心一突,喊道“快快下去救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面露难色。 凫水不会啊 赵妙仪悄悄瞥江姒鸾,小厮打扮的少女面色挣扎。 她是会水,也很喜欢沈誉,但这湖这么深,又这么冷 她是穿过来当女主纵情天下的,可不是来当淹死鬼的。 沈誉很好,也是沈琪、司浪也很好。 她一旦出事,其他人怎么办呢 沈誉那么爱她,那么温柔,就算她不救他,也不会怪罪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沈誉沉下去再无声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江姒鸾脸色越来越差,赵妙仪心一横,解开披风,跃身而起,湖面砸出一朵水花。 她会水,虽不精,但可勉力一试。 沈誉今儿要真折在这,她准和江姒鸾结仇,再何谈抱大腿改命。 “殿下”岸上传来慌乱惊叫。 紫珠急得就要爬栏杆跟着往下跳,被紫苑拦住腰,一向沉稳的小娘子心里也慌,红着眼“你不会水,跳下去也是白白送死” “那殿下怎么办”推搡拉扯间,反而是嘭地,紫苑落水。 “紫苑姐姐” 岸上乱作一团。 初春,湖水拔凉,寒气涌上来,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蹬两下水,只觉浑身肌肉都在哆嗦。 赵妙仪潜头下去,水中,风光都蒙了层蓝纱,荡来荡去。男人离得不是很远,乌发在碧蓝水中丝绸般舒展,憋气能力不错,还清醒着划水,可惜凫水术实在差劲,越动越往底下沉。 身体在发僵,不是个好兆头,赵妙仪心头一紧,加速向那边游去。 到了才看清这人不是技术差,是运气差。 放眼望去,湖底飘荡荡的水草长得高的就这么一棵。 此时正一圈圈系在男人脚踝。 长期憋气,赵妙仪眼睛有些发花,去湖面换口气,再下来时,那水草已经缠上了小腿肚。 赵妙仪 她赶紧游到下面,把调皮的水草解决掉。沈誉已然处于昏迷,脸色青白,眼皮紧闭,不知生死,直直往水下坠。赵妙仪一把拉住男人的腰,将新鲜空气换过去。 事急从权,这会哪有功夫顾念男女大防。 倏地,男人半睁开眼,因为缺氧,眼里带了水光,迷离恍惚,又波光潋滟,似有星河沉浮。 赵妙仪以为人要醒,拧起他腰上一块肉旋转,人又毫无反应,她只好放弃合力游回的希望,胳膊一捞,将他带得更近,狠狠一蹬,美人鱼一样,带他在水中穿梭。 沈誉看着清瘦,实际身上尽是服帖肌肉,应有尽有,因此人也死沉。赵妙仪使了九牛二虎的力,才将将游到岸边。 “是殿下” “殿下回来了” “快殿下拉绳子上来” 赵妙仪闻声向上一望,由多条衣带系成的绳直直垂在头顶。 她欣喜若狂,正愁没法子将沈誉弄上去。 待她自己也沿绳被拽上去,方才被无情丢弃的披风便罩上来,紫珠扑过来恸哭“殿下,您可吓死奴婢了” 紫苑浑身湿淋淋地,走到她身边细细检查,也在抽泣“殿下,您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您若出事,叫奴婢们如何是好。” 赵妙仪忙安抚两句,拨开人,找沈誉。 沈誉直挺挺躺在大理石板上,脸色比石板还要青,看起来很扮成小厮的江姒鸾正跪坐旁边,用手压在他胸膛。 赵妙仪紧紧盯着。 不一会,沈誉脑袋一歪,接连吐出几口水,开始剧烈咳嗽。 赵妙仪长舒口气,随即感觉头轻脚重,往后一倒。 “殿下” 再醒来是在暖阁软榻,熏香浓郁,赵妙仪头疼欲裂,唤“来人。” 一开口,发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紫珠推门进来,带进来凉风,冲淡了屋里香气与捂闷。她走至桌前,端起碗黑乎乎汤药“殿下醒了正好这副药也才煎好,趁热喝了” “拿来吧。”赵妙仪坐起来,将汤药一饮而尽“现在什么时辰” 紫珠将碗接过来,放回去,又将油灯点亮“酉时三刻。” 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将富丽堂皇的陈设照得清清楚楚。 赵妙仪恍惚一瞬,颔首“沈家大郎现在如何” 见赵妙仪这般关注沈誉,又是为沈誉出生入死,紫珠想紫苑姐姐猜得果然没错,难得小心翼翼道“还在别院,与虎威侯爷庶长女一起安置在西阁。” 没想到女主会暴露身份,还没有带沈誉逃出去,赵妙仪诧异“江姒鸾” 这阵子江姒鸾凭诗才画作在京城大出风头,赵妙仪记得她名字也正常。 紫珠没察觉不对,点头道:“正是江小姐。”说起那胡搅蛮缠的泼妇,她便愤愤不平“您晕倒后大家阵脚大乱,竟没发现一小厮悄悄将沈公子背走,得亏紫苑姐姐机警,才替您留住沈公子,只是害小厮落水,才晓得那人原来是女儿身。” 紫珠哼了声“偷跑不成,她又巧言如簧,拿出舒王令牌,想用王府压人,将公子带走,咱们哪用得着怕舒王。几次三番用计不成,反多嘴多舌暴露身份,她又抛下公子,钻空子想自己逃,被家丁绑了,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回想那些词语,紫珠气得肝颤,估计将那些污言秽语公主也不爱听,省略道“后来沈公子醒了,二人”顿了顿,才避开赵妙仪眼睛,垂首道“二人仿佛很熟识。奴婢便顺了沈公子意思,将二人安排在西阁。” 何止是熟识,要紫珠看,指定是有私情 她不过用扭送刑部治死罪吓唬一下,沈公子便说出一大套道理来,说江姒鸾是为了他,还不知从哪捡了把匕首,要以死谢罪。 沈誉的命是公主舍生忘死救回来的,谁敢动,谁舍得。紫珠被迫,按沈誉的提议,将这两人暂且拘在西阁。 “都还好端端的” “都换了衣裳,有吃有喝。” 想起湿淋淋的紫苑,赵妙仪问“紫苑现在如何” 紫珠羞愧“紫苑姐姐不慎落水,方退热,正在外间休养。” “乔锦芳呢” 早对这个总拿公主当蠢蛋哄的流芳翁主不满,如今公主迷途知返与她断交,紫珠落井下石得干脆利落“奴婢怕夜长梦多,派人去公主府叫人,和她走狗一起压去宋家了。” 留在这怕公主改主意,送刑部乔锦芳又没犯法,思来想去,只有恨她入骨,又不怕平西侯的宋家能治她。 赵妙仪不出声,紫珠目光从下向上瞥一眼赵妙仪,见她脸色黑沉,心中打个哆嗦,立马跪下,磕头道“奴婢知错,不该自作主张。” 赵妙仪凌厉的目光落在紫珠弓着的背上,随着时间推移,紫珠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良久,赵妙仪叹口气“起来吧,下不为例。” 这倒是她原本想法,但紫珠越大,仗她纵容,越发骄傲莽撞,不能不敲打。不然不在她这里受罚,也要在别处吃亏。 紫珠呼出一口气,才发觉冷汗已湿透衣衫。 “走,随本宫去西阁。” 经此一役,紫苑特地嘱咐,叫紫珠从公主府调许多护卫过来,将山中别院围成铁桶,叫公主在里头再出不了事,他人再混不进来。 主阁与西阁不过一刻钟的脚程,护卫已见过三拨。 两人到时,西阁的油灯正亮着,将屋内互相依偎的剪影投射在门上。 紫珠瞪眼,要说什么,被赵妙仪及时竖指,贴到唇边阻止。 走近两步,侧身,不叫人影被里头人发现,隔着薄薄一层门板,江姒鸾义愤填膺的声音便听得更清晰。 “沈哥哥,难道你还不相信姒鸾要不是我跳进湖水,将你捞起来,你早被公主害死了” 她绝不会让那恶毒公主的苦肉计得逞,用救命之恩要挟从来克己守礼的沈哥哥。江姒鸾心里哼哼两声,这可是老天的意思,谁叫沈哥哥一淹就昏迷,根本不知道谁救的他。而见证的都是公主的人,相对那些狗腿子,她的话更真实可信 闻言,紫珠眼睛瞪得更大,不敢置信地望向赵妙仪,低声道“殿下” 这还不冲进去解释清楚 赵妙仪比口型,表情严肃闭嘴。 她根本不在乎救沈誉的功劳,只在乎女主对她的态度。并默默在心中盘算起来,怎么利用这事件涨好感度。 江姒鸾又问“沈哥哥,咱们怎么还留在这那公主已将你害成这样,不趁她晕倒离开,难道还要等她醒来再折辱你么” 现在走,换掉衣裳,凭她在府中做的傀儡人,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公主想要治罪也没有证据。一旦公主醒来,真自己扭送去刑部怎么办就算不送刑部,迟迟不回侯府,一旦被发现偷溜出府,那该死的嫡母又有理由发难。 “咱们现在回不去。” “怎么回不去那”江姒鸾刚发出一个贱的前半部音,拐了个弯“姐姐,对你言听计从。” 沈誉耐心地解释道“那婢女只是怕我死,扶阳公主醒来后没法交代,才愿意满足一些我的小条件。但要真放我走,她也不敢做决定。再说,方才不也问过一遍。” 设想牢狱之灾,砍头大刑,再设想嫡母抓到她把柄,将要有得意洋洋的恶心样子,想到一旦被挑拨成功失虎威侯宠,又要过从前饥寒交迫低三下四的日子,江姒鸾又怕又急,竟哭了出来“沈哥哥,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沈誉柔声安慰“只能等。” “你再想想法子,你脑子最好使,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见沈誉束手无策地摇头,江姒鸾不禁心生埋怨,却面色不露,只委屈道“沈哥哥连叫人进来,再试一试都不愿意吗冷水泡,挨打骂,姒鸾救你的命,为你受尽委屈,可你却连再试一试都不愿意。” 越说越觉得真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声也越发大。 沈誉应当心疼极了,左哄右哄都不管用,最后只得无奈起身,想到门口叫人。 没等他过来,赵妙仪主动推门而入。 江姒鸾及时收起哭音,不甘示弱地瞪过来,见是公主,迅速低头躲开对视。 “二位休息得如何” 赵妙仪换了件淡蓝色披风,更显得她脸色苍白,身柔体弱。她看了眼沈誉,便主动对江姒鸾示好“久仰江小姐大名,如此一看,果然国色天香。” 这本是夸人的话,但在屋内其余所有人眼中,赵妙仪与江姒鸾是实打实的敌对关系。 此时赵妙仪本就受伺候,擦身沐浴,又更换新衣,虽发丝未梳,衬着那眉那眼,别有一番病西子风情。他人眼里,甚至比之前咄咄逼人的秾艳还要勾人。 而江姒鸾虽换了衣裳,却是下人的衣裳,又灰头土脸,哪里比得上赵妙仪。 讽刺,十足十的讽刺。 话音刚落,紫珠就笑开。 江姒鸾还有几分情商,虽心头嫉恨,但知道不能真正对公主撒泼,勉强笑了笑“殿下谬赞。” 赵妙仪顿时发觉不对,想要出言弥补,沈誉走过来,不着痕迹将江姒鸾半挡住,拱手,打了个直球“殿下,不知何时才能放臣二人归去” 他穿着粗布衣裳,黑衣黑裤,却丝毫不能掩盖如玉如竹的气质,弯腰也弯得极好看自然,像墨兰伸了个懒腰。 江姒鸾也期待地望过来。 赵妙仪觉得沈誉很恼人,打断了她的弥补,但在江姒鸾的目光下,还是微笑道“随时可以。本宫已决定痛改前非,不会再重蹈覆辙。你们二人放心。这别院马车不少,一会叫人送你们。” 江姒鸾又惊又喜,水灵灵的杏眼猛然一亮。 女主因为她心情不错,赵妙仪觉得离目标又进一步,趁热打铁“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流芳翁主心术不正,本宫不愿再接触。但这样一来,就再没个说体己话的。”铺垫好了,猛在女主白月光面前恭维她“本宫看江小姐舍命救人,胆大心细,十分佩服。江小姐可愿与本宫交游得闲暇,便多来本宫府邸别院” 江姒鸾被赵妙仪奇怪的态度搞糊涂,云里雾里应了句好。 紫珠不解又急切地望向赵妙仪,眨眨眼,又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公主肯定是另有安排来对付江姒鸾。 沈誉神色自若,只挑了挑眉,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临走时,他先上的马车,挑起门帘,看小公主对江姒鸾千叮咛万嘱咐。 目光不知怎地就落在赵妙仪喋喋不休的唇瓣上。 很薄的两片,苍白而干燥,阵风席卷,带来小公主府里特有的甜香,叫他眸色越来越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马车渐行渐远,拐弯,融入灰蒙蒙的夜色中。 车上,江姒鸾忧心忡忡“沈哥哥,你说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光线昏暗,只能模糊地望见沈誉嘴唇开合“我也想不通。”他叹道“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姒鸾痴迷地盯着他的轮廓,不由自主地凑近。她在现代就是颜狗,沈誉是她两辈子遇见的最俊美的男人,可惜,性格无聊,出身又差。可惜,送她过来的研究员泄露,她这辈子注定是要搅动江山的。不然早早嫁给他,稳定下来,似乎也很不错。 两唇就在咫尺,马车一个颠簸,沈誉后仰,脑袋磕在马车后壁,江姒鸾顺势摔进他怀里,又立马被扶起来。 她不慎摸到腰部的手,也被拿下去。 “小心。” 沈誉很重礼数,再喜欢,也不会越雷池一步。自然也心仪重礼数的姑娘。 江姒鸾不得不放弃蠢蠢欲动的心思,盯着沈誉模糊的容颜,心里烧起一团火焰。 她定要再早些到达人生巅峰,得到这个男人。 这边别院,送走二人后,赵妙仪左思右想,吩咐备车,连夜入宫。 赵妙仪并非皇帝一脉正经公主,而是珂王赵玥之女。打小父母双亡,长在皇太后膝下,全靠老太太回护,才能过得这样逍遥自在。如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鲜活的,健康的皇祖母。 待到慈安宫,已是亥时,宫内仍灯火通明。 梓芬姑姑早得了消息,守在宫门,她四十来岁,身段却如少女一般窈窕,眼角脸面也无多余皱纹,是太后如今最倚重的心腹。 见赵妙仪的马车过来,立刻过去,扶赵妙仪下车,笑吟吟地“您可算来了,太后正想您想得紧。” 赵妙仪眼眶一酸。她这会不懂事,为了乔锦芳她爹平西侯的事和皇奶奶闹脾气,已有半月不曾过来请安。 “怎么还没睡” 梓芬脸上的笑收了“这阵子太后头痛症发作,常常一宿不能合眼。” 赵妙仪心一紧,原来这时候,病已经这样重了“用药了么” “用了。”梓芬叹气“只是没用。宫里御医治了这些年,也只是无功无过。那些野路子更是不靠谱,来去几拨,太后病情更重,都被下狱了。除非”摇摇头,没有说下去“殿下,小心台阶。”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花谷神医花百田。” 听到这名字,赵妙仪眼神一冷“他能治” “听闻这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头痛症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这也只是传说,都说有百花谷,谁也没真正去过。都说有那神医,谁也没见过他面具下的真貌。找都没处找去。” 赵妙仪捏拳,那人她见过两次,上辈子也是江姒鸾的裙下之臣。 头次江姒鸾还是宫中舞女,她已摄政。一夜疲惫,闲逛御花园,撞见二人偷情,差不点被暗害。只见到他一副银白面具。 后一次她已被卖到勾栏院,夜深,月圆,好容易以为一天没客,却是他推门而入。 狭小恶臭的房间,他竟也不嫌弃。全程没摘面具,动作粗鲁,好想要把她钉死在床上。 后来他走后,她照例从乔锦芳那里得了一顿鞭子,并意外得知,那人便是彼时已名满天下的神医花百田。 赵妙仪搜索着脑海里,更多的,有关他的信息花百田是渠州人,与江姒鸾因丰县瘟疫结缘。那场瘟疫伏尸遍野,正发生在今夏 宫内软榻,卧躺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卸去珠宝粉饰,眼眶发乌,精神萎靡,见到赵妙仪才振作起来,招手笑“快过来,叫哀家瞧一瞧。” 赵妙仪强忍下的心酸与泪水在这一刻都爆发,她扑到太后腿边,哭叫“皇奶奶” 太后一惊,抱住赵妙仪连声安抚,老眼望向堂下,随赵妙仪进来的紫珠。 紫珠嘭地就跪伏在地。 太后阮氏母族被屠,一生只得两子,最疼小儿子,就是赵妙仪生父珂王。大儿子又在掌皇权后离心,因此赵妙仪就成了这冷寂宫中,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心头肉。 如今心头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摄政半生心肠冷硬如她,也不禁心肝绞疼,将怀中的小脑袋挖出来“扶阳,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你”说着,灵光一闪“又是因为平西侯” 太后递给梓芬一个眼神,梓芬领着其余人都出去,宫里只剩下太后与赵妙仪。 太后怜爱地给她擦脸“那平西侯的事,不是哀家不帮。只是他手中已有西部兵马,要再将北边给他,届时他一旦生出异心,天下必将大乱。而且”老人语重心长地继续“咱们现在这样舒坦,都是因为哀家手里的虎符。这虎符虽能号令四军,可也得将领不阳奉阴违。司青大将军又正直仁义,手握东北南三军。若情况稍微变一变,咱们孤儿寡母,就不会这么舒坦了。” 赵妙仪止住哭“孙女受教。”她想了想,添道“今后不会再管,也会远离流芳翁主。” 太后寡淡地眉扬起“今儿是流芳惹得你” 赵妙仪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给乔锦芳扣锅“她在背后说孙女蠢,被孙女听着” “瞧你这委屈的,今后看人可得小心点。”太后从小几上拿来备好的茶“这是西湖春,前儿刚得,方才知你进宫,就叫梓芬泡上了。润润喉咙。” 赵妙仪接茶,展颜一笑“谢皇奶奶。” 小公主眼睛剔透水润,鼻头泛红,总愿意搂搂抱抱撒娇,叫人忽略她的年纪。这一笑,倒像个大人了。 于是太后操心道“扶阳,你与司小将军相处的如何了” 赵妙仪一口茶没喝完,差不点呛到。 上辈子她从皇寺出来已是十九,又名声扫地,很难嫁人。那时皇祖母也是这样问“扶阳,你觉得司家司浪如何” 她知道皇祖母的意思,为了让她省心,点头说喜欢。 后来成婚后她才知道,司浪心中有个人,叫江姒鸾。 冷落、争吵、合离 赵妙仪垂眸嫌弃道“司小将军上过战场,孙女总觉得他凶凶的。” 太后点点头。司浪虽是司青独子,战功赫赫,将来护得住赵妙仪,但确实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不如京城里世家子弟来得体贴温柔“不喜欢便罢,过一阵的灵均诗会你好好相看。” 灵均诗会是京中权贵变相的相亲会,每年都有,就在御花园办。 “好。”赵妙仪捧着茶杯,软软应声,一双依恋的水眸,将太后的心都要看化了“皇奶奶,您的头还疼么孙女听闻花百田能治之前听茶馆有人说,那人总在渠州丰县一带转悠,要不要派人去那里找一找。” 她手里没什么能人,不如指个方向,让皇祖母自己去找。 太后罕见地咧嘴大笑“好,哀家明儿就派人去找。” 赵妙仪在慈安宫留宿,次日用过午膳,才打道回府。 “梓芬,你有没有感觉扶阳有何不同” 梓芬姑姑轻轻给太后按腿,闻言笑道“殿下大了,懂得心疼人了。” 走到半路,赵妙仪冲车夫道“去趟宋府。” 乔锦芳还在宋府,该接回来了。 再者,宋尧也算被她害得那样惨,于情于理,她都得去道个歉,能弥补尽量弥补。 重生一回,她不想只有自己得到拯救。 希望这一遭,也能改变宋尧自杀的命运 宋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隔着喧嚷的人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 赵妙仪亮出身份,才开出条道。 只见最里头站着宋侍郎家三口。 躺着两个。 一个是乔锦芳,正痛哭哀求高抬贵手。 另个居然是沈誉,抱腹倒在另一边,看起来又受了重创,爬起来的动作无比艰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见她来,众人纷纷跪伏参拜。 赵妙仪道一声不必多礼。 她来,乔锦芳反而平静下去,不过一夜,她被折腾的实在狼狈。双手被缚,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不说,自左眼向右唇角一条血道鲜血淋漓,皮肉翻开,右腿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 赵妙仪下意识看向宋小公子。他瞎了的左眼,脸上的疤,和拄着的拐。 宋尧冷冷望过来。 他从前也是京城有名的玉面公子,容貌虽比不得沈誉,也有小宋玉之名。如今脸废了,身废了,功名也废了。朝廷不会录用残疾人。 赵妙仪心中有愧,不敢再看,问宋夫人“方才是怎么回事” 宋夫人目光扫过沈誉“沈公子与小儿闹着玩” 沈誉上前一步,及时接话“是,好久没见,切磋两招。” 细看,他脸色煞白,冷汗淋漓,腹部有血色洇出,估摸是伤上加伤,这可不是切磋的架势。 沈誉自己都不追究,自己也别找事。 “无事便好。”赵妙仪笑了笑,说明来意“本宫来第一是和宋公子道个歉。” 边说,边向宋尧鞠躬拱手,众人大骇。 宋尧并不买账,冷哼一声,拂袖入府而去。 赵妙仪对宋大人道“二是遥闻” 正在这时,变故陡生。 宋府半开的大门内,突然窜出来一道银光,直直冲向赵妙仪。 赵妙仪被大力推开,还是慢一步。剑锋划破衣袖,露出里面肌肤,刷地划出长长一道血口。血液争先恐后喷涌而出。 沈誉和赵妙仪在地上打了两滚,灰头土脸爬起来时,持剑伤人的宋尧正与侍卫缠斗。 百姓尖叫着跑开,趴在胡同角、石狮后、隐蔽处观望,宋夫人吓得差点晕厥过去,被宋之道及时接住。 紫珠奔过来,惊魂未定“殿下,您没事吧” 赵妙仪背过手,侧身,借助沈誉身躯将伤口掩住。沈誉聪慧,配合打得极好,身子一歪,好像重伤,需要人扶。赵妙仪胳膊一转,与沈誉的缠上,正好挡住伤口“无事,” 紫珠舒了口气。 说话间,银剑当啷掉地,宋尧武艺不精,被四个侍卫牢牢按在地面。他竭力抬眼,露出恐怖丑陋的面容。盯着沈誉,不甘地喊“子规,又是你” 沈誉字子规。 沈誉面色沉重,宋尧忽然大笑起来,眼神癫狂,在沈誉与赵妙仪之间来回“我知道了,昨儿你被捉去,食髓知味了吧要么怎么一再维护这两个毒妇” “啪”一记响亮耳光。 宋尧不敢置信望着来人。 宋之道颤抖着收回手,老眼噙泪“尧儿,你糊涂啊” 语罢,冲赵妙仪直直一跪“殿下,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管教不严,还请殿下网开一面,绕小儿一条性命。” 宋夫人也扑过来,哀哀戚戚地哭。 宋尧要反驳、呐喊,被宋夫人堵住嘴。 赵妙仪笑了“本宫何时说要治罪” 宋家二老愣住,宋尧得了空,喊道“不要你的假仁假义” 赵妙仪望着他扭曲的脸,忽然道“宋尧,你最近照过镜子么” 宋尧的脸越发扭曲。 “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你身边的人,都成了什么样子你怪沈公子拦你,他若不拦,你看明日还有没有你宋家满门你也知道沈公子昨日被捉,你知道为何” 宋尧望向沈誉,沈誉垂下目光。 “为了不叫你名声受损,他与流芳翁主争执。你也知道,他素来是什么脾气吧” 赵妙仪故意挑衅“本宫知道,你恨你怨。想打击报复本宫给你个机会。这也是本宫来,为的第二件事。明日午时前,你来公主府,接任本宫店铺总掌柜。两年之内,你能用本宫店铺盈利黄金百万两,本宫赔你一只眼,一条腿。” 宋尧再难入仕,但经商可行。天惠近年为发展经济,鼓励行商,商人地位较前朝大幅提高,隐有与士人比肩之势。 宋尧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声。 赵妙仪道“可立字据。天惠重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宋尧凌厉的眼珠子烧得红,声音嘶哑“此话当真” “本宫何必哄你。明日午时你来,自然知道真否。” 事了,赵妙仪吩咐紫珠先把乔锦芳送去刑部。 自己上车,简短道“去沈府。” 有了木板与锦帘遮挡,撤去精神压制,伤口的疼刷地就上了一个层次。 赵妙仪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沈誉原本只礼节性问候,便袖手旁观。 昨日救命恩,今日他已还上,二人两不相欠。 但当被赵妙仪怕出声,咬着唇,压抑着的呻吟不断骚扰,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与个青花小瓷瓶。 赵妙仪边抽泣边戒备“你这是干嘛”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臣给殿下敷上” 赵妙仪探头看了看,男女互赠方帕本就有特殊意味,那方帕上绣着鸳鸯戏水,想必是江姒鸾送的。 她可不要和女主的男人扯得不清不楚。 便摇头“不用。” 边摇头边哭,看来疼得紧,声音都颤巍巍地,颤得人心痒。 沈誉目光从小公主水光潋滟的眼,落到被咬出血丝的唇。 他别过眼“那臣就在附近下车罢,省得耽搁您治伤。” 赵妙仪想想“你伤得也不轻,送佛送到西吧。”敲了敲车厢,努力稳声道“再快些。” 车夫听不出,沈誉却能听出她声线里的颤抖。 为了减轻痛苦,赵妙仪开始给右手扇风。没多大用,聊胜于无。 沈誉闭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会,她终于泪流满面地屈服“那药还是给本宫洒上吧。敷就不必了。” 沈誉额角青筋蹦了两蹦“臣遵旨。” 不远处茶馆,二楼包厢,临窗,沈琪放下西洋镜,啧啧道“果然神奇司兄,你看见了么” 站他对面的少年也随之放下手里的镜“看见了。” 少年小麦色皮肤,浓眉大眼,身量高大,肌肉结实,穿一身玄色常服,不怒自威,正是司浪。 “扶阳公主又去恃强凌弱。”沈琪幸灾乐祸“你家将来一定后院起火,鸡犬不宁。” 司浪眼里飞快划过一抹厌恶“不会的。” “这能由你做主” “我不会娶扶阳公主。” “你爹的话也不听了” 眼前浮现一抹天真烂漫,不染世俗的身影,总虎着脸的小将军嘴角微勾“不听,我心里有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刑室,乔锦芳被倒吊在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眼球充血,耳边嗡鸣声,随着时间推移愈发严重,不知是血还是汗的液体从她的脸上掉下。 滴答,滴答。 “乔锦芳,你可认罪”案前,一矮肥圆正襟危坐,大声问。 乔锦芳自然不肯认。不认罪谅是扶阳公主也不敢草菅人命,真认罪才是完蛋。 矮肥圆小心翼翼瞥赵妙仪一眼“殿下,您看” 赵妙仪呵了声“胡大人执掌刑部多年,不会只这三两下的本事吧这情况还需要本宫来指点不成。”她低头看指甲,漫不经心道“还是大人在有意维护,皇伯近两年最忌讳结党营私听说乔锦芳私下里还要叫你一声胡叔” 矮肥圆拿出一个小手帕擦汗“自然不会,自然不会。”说着,他偏头,狠狠瞪一眼旁边的主事“还不继续” 主事唯唯诺诺应好,放下水瓢,又选了根狼牙棒,向乔锦芳走去。 铁器随力度,一下下陷进糊烂的肉里。 “啊”声嘶力竭地惨叫。 赵妙仪看着血肉模糊的身体,指甲一点点掐进肉里。 这里的刑具,每一种,她上辈子都尝了个透。 余光瞥见胡有龙不断探头往后看,门后黑洞洞的,并没人来。 乔锦芳又昏过去,胡有龙脸上的焦急都快遮掩不住了。 “把她放下来吧。” 所有人都望过来,赵妙仪目光划过一个个刑具“确实也差不多了。本宫又想到个好主意。”她冲胡有龙眨眨眼,本来是十分俏皮的,却将胡有龙看得肥肉一颤。 短短一个时辰,这小公主折磨人的法子花样百出,手段毒辣,简直比他也不遑多让。 他干巴巴问“什么主意” “说起来,这还是与令公子学的。”赵妙仪眼神暗了暗“将活人与多只老鼠扎进同一个麻袋里,施加外力,大人觉得如何” 这时候,从赵妙仪口中听到独子,胡有龙心头一凛,紧张道“很好。” “那就这么办吧。” 片刻,乔锦芳已被放进麻袋里,连同几只新鲜的老鼠。 主事与另两个牢头一起,颤着手脚对她拳打脚踢。 “叽叽,叽叽。” 鼠与人凄厉尖叫一声连着一声,将几个大男人都听得胆寒。 乔锦芳被发出来已奄奄一息,合着眼,出气多进气少。 赵妙仪走过去,俯身,给她会心一击“你看,你永远都比不过本宫,因为你所有的风光都源于本宫。本宫能把你捧到天上,也能亲手将你送下地狱。” 乔锦芳听了这话,青筋暴起,吃人的眼神射向赵妙仪,竟然多了几分生机。 走出刑部,已是月上天心,平西侯府还没有派人来。周围林木郁葱,月光透过枝叶,斑驳洒下来,落到赵妙仪面无表情的脸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森凉入肺。 平西侯这个老狐狸真无情,宠了十多年的女儿,说不救就不救。既然这样,乔锦芳就可以利落解决了。赵妙仪没兴趣殚精竭虑去折磨一个人,这半天已够她腻烦。 但不亲自动手,不代表放过。折磨人这种事,还是交给与乔锦芳臭味相投的更加适合。譬如胡尚书的独子胡天顺。 日天日地的纨绔,怎能接受自己的正妻是个过尽千帆的丑瞎子 骄傲霸道如乔锦芳,大概也不能忍一个油腻丑陋不学无术的丈夫,尤其还爱沾花惹草 这两人一旦结合,闹个天崩地裂都是小的。 至于平西侯,这辈子失去乔锦芳,又会拿谁当他通天的棋子呢 不论是谁,她都不会让他再发育起来,成为天惠王朝一大祸患。 回府,赵妙仪先去看紫苑,几副汤药下去,小娘子已无大碍。看过,才换药沐浴。 卧房,熏香清甜,是柑橘木,令她眉头舒缓许多“将别院也换成果木,迷迭香太霸道,本宫不喜。” 迷迭香是乔锦芳喜欢的。 “是。” 紫珠给她按头,赵妙仪昏昏欲睡间,听她小声问“殿下,真要让宋公子做您的总掌柜么” 赵妙仪淡淡道“本宫信他。” 屋顶,少年持剑而立,凉风吹起面纱,露出张残破不堪的脸。 仅剩的单眸映着月光,亮得像狼。 宋尧根本不相信赵妙仪。自己伤了她,她不死,今后宋家一定没好日子过。 原本不一定要杀他,可白日冲动之后,她一定要死。为此,宋尧甚至带了从那人那里偷来的药粉,这药厉害,吹下去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就能迷倒一屋子壮汉。 只要干净利落,他不会被发现,更不怕连累父母,自有人为他料理后事。 这样想着,他缓缓俯下身去。掀开瓦片。 屋内,谈话还在继续。 紫珠抱怨道“您是好心,可就不知道有没有好报。”她对宋尧怨念颇深“他不成功您要赔银子,就算他成功,您还真要还他眼睛和腿么” 宋尧内力不差,所以即便二人说话声音很轻,也能听得很清晰。他冷笑一声,就听赵妙仪道“有何不可” 掏药粉包的手一顿。 “您、您、您”紫珠吃惊地您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本宫之前不懂事,做孽,把人糟蹋成那样。”想到上辈子宋尧自杀身亡、宋侍郎心灰意冷,辞官后带疯夫人告老还乡的结局,赵妙仪长叹“他能振作,脸和腿算得了什么。” 在生死走过一遭的人,早不像曾经那样在意这副皮囊。 但紫珠与宋尧显然不知道这些,二人的眉头都狠狠皱起来。 宋尧想起自己被骗走那一夜。其实也不关赵妙仪的事,她是第二日才来的,还帮自己松绑、喂水、训斥乔锦芳是她之前一力维护乔锦芳,不让治罪,他才恨上她。 他捏紧了手里的黄纸包,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下头,紫珠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憋红了脸问“殿下,您不会也看上宋公子了吧” 难道不只是沈公子 不然为何这么在乎。 赵妙仪与宋尧都以为这个也指的是乔锦芳。 “其实想想,做宋夫人挺不错。宋尧才高八斗精通商路,以后保准养得起本宫。”赵妙仪懒懒道,睡意昏沉,这几个字吐出来,如同枕边呓语,显得无比真实。 她盘算着,这辈子自己没出事,灵均诗会是躲不过去,年纪渐长,婚事迫在眉睫。京城这么几个人拨弄拨弄,除了女主江姒鸾的裙下之臣,也没剩什么好枣,真不如宋尧。 宋尧面上浮起被人冒犯的窘迫,微红。冷哼一声,手里的纸包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他将瓦片轻轻放回原位,甩袖而去。 不知所谓谁要养她不知廉耻 昨夜思绪纷乱,没怎么合眼,今夜也许是累了,赵妙仪睡得挺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赵妙仪神清气爽地去慈安宫请了两道懿旨。一道将乔锦芳强行定罪,依法剥夺翁主封号。另一道,就是将她赐给胡天顺做正妻。 听说胡府接旨后,胡夫人脸都青了。 她年轻时就是个泼辣子,年纪越大,性格越暴躁,又爱儿心切,怎么受得了儿子要娶乔锦芳个声名狼藉的荡妇当正妻一大早被接走时,乔锦芳满身诡异液体还是她看着清理的。那时她当乔锦芳是干女儿,觉得她可怜;这回这种女人成为自己儿媳妇,她就受不了了。 胡天顺也是,他和乔锦芳玩玩可以,也爱和她玩,有意思,够刺激,但从没想过要把人娶回家啊 两人一起在胡有龙面前闹,闹得胡有龙恼羞成怒,大发脾气,夺门而出。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懊悔 昨夜扶阳公主要求众人对乔锦芳做那事,看见有人扑上去才走,可他没走乱了,乱了。 处理好乔锦芳,赵妙仪就在府中安心等宋尧。 本以为又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昨日要龇獠牙咬人的狼狗意外知书达理,进展非常顺利。 就是小公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怪。 冷厉,又有些嫌弃。嫌弃,又有那么几分不忍。 左右恨意依旧,赵妙仪摸了摸脸,也没多想,笑呵呵地将自己大半财产交出去“那就拜托宋掌柜啦。” 宋尧接过来审看,与她签字画押的契约书放在一起,颔首“嗯。” 语罢起身就走,看来是不想在赵妙仪这多待。 赵妙仪“店铺那儿本宫都打过招呼啦,见你如本宫,该打打,该杀杀。唔,要不要陪你走一圈” 宋尧仿佛听不见,一会,就没影了。 赵妙仪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喝茶。 没一会,派出去的暗卫回来了。 皇奶奶有暗卫十一个,今早被她死乞白赖要来两个借用。 一个小五武功中规中矩但轻功特好办事放心,另一个小十一会易容典型的包打听。 “办妥了” “是,石勇一点儿也没有怀疑。” 平西侯府邸固若金汤,她安排不进去人,但可以策反、利用已有资源。 平西侯有一妾室石淑,是他初恋,大概是真爱,被保护得很好,一点也不出名,她还是上辈子机缘巧合,偶然得窥。石淑膝下无子,上无高堂,只有个相依为命的亲弟弟,叫石勇,现在在一品香酒楼当老板。石勇不好吃、不好穿、就好美人。 尤其是江南名妓李小香那一款。 “很好。”赵妙仪放下茶杯,想到抱大腿计划,又问“这两天武威侯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小十一摇头“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听闻侯爷家大小姐又要出诗集。” 赵妙仪扬眉“知道了,下去吧。” 江姒鸾又要出诗集了 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二次出诗集,按记忆,应该也是她头一次栽跟头。 那这可是个接近女主,成为女主亲信的好机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要赵妙仪看,女主这回纯粹是无妄之灾。 诗集里有首咏黑牡丹,有两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这种批判诗在天惠比比皆是。却不知怎地,在灵均诗会上被当今文德帝听见后,惹得文德帝抽风,并勃然大怒。 模棱两可的东西,上头有人不喜,那它就是错误的,需要治罪改正的。 女主被判秋后问斩,武威侯也被革职抄家。天惠刮起一阵文字狱的邪风。 后来好像还是当今盛宠的丽妃,长跪宫中给众学士求情,三天三夜,文德帝才停止残害忠良。那次之后,丽妃更加受宠,直到江姒鸾以舞女的身份进宫。 这回这份救命恩,赵妙仪打算自己来施,当面施。令女主产生好感,才好进一步交往。上辈子乔锦芳不就是这样一步步成为女主心腹。 宋尧反复地想,到店铺要怎么树立威信。他学过不少手段,可都是纸上谈兵。思来想去,拐了个弯,揣着一摞契约到沈府。 这事还得和沈誉商量靠谱。 沈老太爷缠绵病榻,沈府如今已是二房天下。 大房遗腹子沈誉沦落到住在柴房边。 宋尧每次来都要气个半死。 屋门半掩,宋尧推开。里面家徒四壁,除去床柜桌椅,多一丝的家具都没有。 沈誉正背对着他,独自包扎伤口。发丝全部束起,背上伤痕累累,纵横交错,有几道深可见骨。 宋尧快步过去“这又是谁干的沈琪” 沈琪是沈伏寿小儿子,顽劣不堪,从小就爱欺负沈誉。 “他不敢。”他过来,沈誉一点儿也不惊讶。将绷带交到他手里“正好你来,帮我一下。” 宋尧拧起眉头,一圈一圈给他绑好,才问“是扶阳公主她们” “嗯。” 从昨夜就升起的那股别扭感消失了。 宋尧恶声道“我就不该鬼迷心窍,答应给她做什么掌柜,谁要给她办事”剩余的绷带放到桌子上“我这就去把契约还她。” 沈誉要拦,没拦住,即便跛脚,宋尧轻功也比他好得多。 显然是吩咐过,宋尧进公主府通畅无阻。 赵妙仪仍在花厅,拿了本书在看,听见有脚步声,瞧过去“怎么又回来啦” 宋尧冷脸上前,将契约拍到桌子上“这差事臣恐难以胜任,殿下还是另请高人吧。” 赵妙仪慢悠悠道“想反悔” “是。” “理由” “难以胜任。” “哦”她的目光明锐,好像能将人剖开一般“本宫信你。” 宋尧烦躁道“臣不行。” 几番来回,宋尧终于说出实话,不想给赵妙仪干活。 赵妙仪叹口气。本以为宋尧已经想通,没想到临门一脚,人家又反悔了。 也罢,她很认真地问“那你打算如何” 宋尧抿抿唇,扯谎道“去洛阳投奔娘舅。” 宋尧娘舅是洛阳富贾,经商的一把好手。 赵妙仪沉默片刻“那便去吧。” 宋尧心思杂乱,近乎是落荒而逃。 紫珠在旁看完全程,越想越觉得这宋尧真是小家子气,比不过沈誉。给赵妙仪添茶时,暗搓搓上眼药“殿下,宋尧不识抬举不说,还反复无常,真讨厌,留给您这么大烂摊子。” 为宋尧好开展工作,赵妙仪早上去解雇了店铺里几乎半数的人,包括原本的总掌柜。他这一不来,赵妙仪还得再亲自招人。 “那铺子里,要重新找人么” “招七间,其余留着。” 紫珠瞪大眼,险些把水壶摔掉地“那么多店铺不得黄喽” 赵妙仪翻开书“开着也没见盈利,黄就黄吧。” 宋尧刚极易折,不会留在她这,也不会去投奔他人。等吧,等店铺快黄了,她再低价转给宋大人。自家的铺子,宋尧总不会不管。 沈誉追到公主府,宋尧已经从里头出来了,明明没错,却满脸歉意地过来问沈誉的伤,拉他不放心地往医馆走。 沈誉被拉着,眸光闪烁。就是这样,他才不能叫宋尧掺和进这潭泥沼中。 转眼春夏之交,灵均诗会照例在御花园举办。 当日艳阳高照,园林林木葱茏,翠色欲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宫装仕女托盘来回,裙带飘绕,恍若仙子。 一家家的车马提前停在宫口。 宫里不准行车,大家都是走进去。 江姒鸾随嫡母嫡妹一道,着一袭月白长裙,发上珠钗全无,只耳鬓别一朵白玉梨花,素淡雅致,别出心裁。俏生生走着,将前边穿金戴银的两人衬得俗气无比。 江姒鸾如今才名远播,众官家小姐都愿意与她一处玩,显得自己肚子里也有几分墨水。 这回她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凡笔,更引得众人将她围拥起来,一人一句。 “江妹妹,你这裙子是哪里做的可真别致。”京兆尹家大小姐问。 “是呀,你这一穿出来,简直是惊为天人。” 御林军统领女儿要小一点,被养得天真烂漫,也不怕丢面子,喜欢,就扯两把,弯下腰细细打量“哎呀,细看这上面居然还用银线绣了许多暗纹,难怪这么素,也不觉得寡淡。好姐姐,你快告诉咱们,到底是哪家衣铺做的吧” 江姒鸾捂着嘴笑“哪里有银两去什么衣铺,是我自己做的。”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人精,这话一出,就等于给武威侯正妻扣了顶苛待庶女的帽子。 但没人戳破,只纷纷夸赞江姒鸾心灵手巧,又是一阵喧哗。 走在前头的江姒苒不干了。她脾气暴,最烦这个惯爱装模作样的姐姐,张口就要怼,被武威侯正妻周氏拦下,周氏将她拽走。 “娘又不是咱们的错,是她自己不要府中裁缝给她做新衣裳,干嘛要怕她” 周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在她手里,你还没吃够亏么现在她风头正盛,老太太和你爹都偏心她,你和她对上能落什么好再说,你俩斗鸡一样争执,丢的不都是咱们侯府的脸今儿来正经事是什么你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江姒苒不甘不愿地“难道就这样让她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周氏冷笑一声“作威作福让她闹去吧。她娘的嫁妆还捏在我手里,没有嫁妆,看哪家好的能要她” 江姒苒这才嘻嘻笑起来,周氏给她理衣裳“你啊,今儿可得给娘争点气。” 熙攘间,一辆朱红镶玉马车徐徐路过。 “哎那是谁家的马车” “还能是谁,扶阳公主呗,除了她谁敢在宫里纵车。” 赵妙仪不愿意应酬,到御花园,便领着紫苑紫珠躲进河面画舫里。凉爽又清静。 护龙河蜿蜒穿过整座皇宫,十分浩瀚。河面菏叶田田,锦鲤成群。往下一望,碧绿河水,深不见底。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赵妙仪叫紫苑去看诗会开始否。 紫苑一去不回,又叫紫珠去。 船夫早被赶下,这会儿画舫连撑篙的都没了。 赵妙仪顺水飘了很久,终于打算自己划上岸。 画舫驶进重重荷叶中,赵妙仪控制不好方向。 “嘭。”撞到另一艘木舟。 赵妙仪被冲击力搞得下盘不稳,趔趄一下,摔了个前仰后合。 木舟歪了歪,上头浅睡的人坐起来,正见到赵妙仪的惨状。沈誉嘴角几不可地扬了下。 “殿下您没事吧” 他惊呼,动作却不慌不忙。 赵妙仪艰难爬起来,摇摇头“无事。” 看见沈誉眼里的笑意愣了愣。 一定是她看错了。 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会嘲笑自己。 逆水行舟,沈誉撑篙,赵妙仪静静站在一旁。 “别,啊,混蛋。”平静水面荡来几声情人的呢喃。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概觉得这处很隐蔽,男人很放肆“乖,宝贝,给本王叫出来。” 男人语言越发放浪。 赵妙仪不是没经验,脸颊还是烧起来。 沈誉眼神一暗,手上使劲,画舫嗖嗖划过,留下一线水波荡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二人上岸便分道扬镳,赵妙仪回去时,诗会仍未开始。 花园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才子淑女各自成群,表面上泾渭分明,却在那么一瞟,在窃窃私语,在打趣推搡里,情丝浮动。见赵妙仪,纷纷簇拥过来,行礼问候。 晃视一圈,没见到紫苑紫珠,赵妙仪便退到僻静处,问游廊上的侍卫有否看见二人。侍卫毕恭毕敬,道没有,主动去寻。 没多久,赵妙仪被侍卫引到一处假山后。 紫苑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哭得肝肠寸断。紫珠张牙舞爪地和一个男人干架。男人被抓得满脸伤,也不还手,只哎呦呦冲着紫苑卖惨。 赵妙仪眯了眯眼,认出那是四年前的榜眼,翰林院学士,张思远。 张思远与紫苑的事她听紫珠说过,无外乎郎有情妾有意敌不过功名利禄。青梅竹马,比不上京兆尹女儿能给寒门贵子的坦途。要单是如此,紫珠也不至于如此敌视他。 这孬种爱情前途都想要,已订亲还要来纠缠紫苑,又怕京兆尹发现生气,叫她给他做不如妾的外室。 “够了”紫苑突地厉声道。 张思远与紫珠皆是一滞。 紫苑对亲近人素来温柔熨帖,从未在二人面前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说话。 紫苑抹了把脸,缓和些,看向张思远,淡淡道“我既已遂你的心思与你退婚,你现在又何必如此”张思远急急解释,被紫珠推了个踉跄,打断道“真不要脸” 紫珠跑回紫苑身旁,紫苑整了整方才被张思远偷袭,拉扯乱的衣衫,见他还要过来,抬手阻止道“别过来”她水灵灵的杏眼通红,望过去,目光冷静而平淡“往事已矣,我不怨你。如今你我两清,你若再来纠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虽身份低微,不能为你求什么,到底在公主府当差。紫珠,我们走。” 张思远愣在原地。打小紫苑就顺着他,哪怕后来借着扶阳公主的势,人前风光无限,在他面前也是予取予求。 他以为他们会就这样白头偕老谁知道,不过叫她受一点委屈,一切就都变了。 想到紫苑的威胁,张思远捏紧了拳头。 娘说得对,什么狗屁感情,哪里有到手的权势踏实。 紫苑与紫珠拐个弯,就撞见正等她们的赵妙仪。 “殿下”紫苑此刻已收拾好情绪,回头望一眼,张思远阴沉的脸入目,她皱眉,转回来,赧然道“您都看见啦” “可用本宫帮你” 紫苑拒绝。她不是死鸭子嘴犟的人,赵妙仪便不再多问,打量她道“要先回府么” 这回紫苑答应“奴婢先去马车那儿等您” “去吧。” 会场,帝后早已高台落座,太后姗姗来迟。 老太太着一身正红,喜庆得很,精神也不错。赵妙仪扑过去,扯着太后衣袖请安。叫老太太轻轻打了下手。 皇帝看见了,打趣她“扶阳一见母后就跟蜂见了蜜。” 赵妙仪闻言瞥眼过去,带了一股子少女的娇俏,哼道“皇伯又笑扶阳。” 文德帝正值壮年,肝火旺盛,脾气越发不好。敢在他面前这样无礼的,赵妙仪是头一份。 他也十分珍惜,不仅不训斥,反而冲赵妙仪招手,乐呵呵地“过来,叫皇伯瞧瞧,这阵是不是又高了。” 赵妙仪犹豫间,太后落座,笑着将话题岔过去“皇后,诗会该开始了吧,别误了良辰。” 皇后瞥文德帝一眼,恭顺道“是。” 文德帝儒雅的眉目沉了沉,转瞬又笑开了。 太监总管许德清站在一旁,心道不好,退到一边,悄悄与徒弟耳语,叫他去让丽妃做好准备。这两年,文德帝怒火十有八九是在丽妃宫里宣泄的。 在赵妙仪看来,诗会实际没多大意思。她吟诗作对不行,便只坐在太后下首,静默着饮茶,看公子们努力施展才华,贵女们频频顾盼生辉。 很快,凭借容貌才气,江姒鸾成为诗会上最抢眼的存在。她虽是女子,却文思敏捷,气概豪迈,不输场上任何一位男子。众人都向她聚拢去,旁的话题也从诗偏到人身上。 “嘭。”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突然被摔倒在地,司浪将他腿压住,双手反剪,恶狠狠地“你再说一遍” 场面混乱起来,有人尖叫有人劝和 赵妙仪默默将清心茶又饮了口。 能让司浪如此激动,只有江姒鸾的事。 果然,那公子哥呸了声“说就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淫词艳语也啊”他惨叫一声,胳膊断了。 这公子哥不过是个闲散爵爷的儿子,平日逞威风嘴贱惯了,这回终于踢到铁板。 爵爷心疼极了,对儿子又怨又可怜,站出来求司浪小将军高抬贵手,司浪无视,怒斥公子哥“淫词艳语那是本将军的取乐之作道听途说便拿来说,再敢随意污蔑江姑娘,本将军就废了你” 司浪凶煞,如狼似虎,公子哥吓得一个哆嗦,改口认错了。 闹剧以公子哥黯然离场剧终。 江姒鸾担忧地望着司浪,待他望过来,对他福了福身,低眉浅笑“谢小将军。” 被那么一双纯澈眼眸注视,司浪难得红了脸,不过因为小麦肤色并不明显“不必谢。” 于是众人便知道,司浪口中的江姑娘是江姒鸾了。 江姒苒被瞻仰江姒鸾的人挤到角落里冷落,气得要死“娘” 周氏也咬碎银牙,司浪本是她看中的乘龙快婿之一。她倒真没想到,江姒鸾个小蹄子,竟能勾搭上他。 赵妙仪又默默喝了口茶。 其实上辈子赵妙仪嫁到司家,司浪有一段对她还不错,虽不是处处照顾,经过磨合,两人也和美过一段时间。她偶然发现司浪心仪旁人吃醋,司浪还着实伏低做小过。 后来不提也罢。 她长舒一口气,放下茶盏,便听一女子柔声道“当然是无稽之谈。江妹妹的诗作我读过,大气磅礴,飘逸脱俗,哪里会是那样的。” 女子声若黄鹂,娇滴滴地,十分好听,说话同唱歌一般。一时间,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她察觉到台上,文德帝方向的目光,挺了挺胸,令自己身姿更加优美动人,继续道“尤其是那两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亦成王。返璞归真” 赵妙仪心中一紧,余光瞥见文德帝沉了脸色,咽了咽口水。心道来了来了。 “哪两句” 文德帝站起来,待女子说完,轻轻问道。 女子还不知大祸临头,似讶异转身,待看到文德帝黑沉脸色,才瑟了下。 老实道“咏黑牡丹里的,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 文德帝面目有一瞬间的狰狞,狠狠一拍桌子,目光如剑“放肆” 那女子吓得腿软,打个哆嗦,瘫在地上。 皇太后勾起一抹讽笑。 文德帝的目光又落到江姒鸾身上“你写的” 江姒鸾嘭地跪下“回陛下,是臣女所作。” “你是” 江姒鸾音色颤抖“臣父是武威侯。” 这下一大家子都跪下了。 文德帝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场上没人敢吱一声,落针可闻。 “来人。”文德帝平淡道“武威侯之女冒犯龙颜,意图谋反抄家,诛九族” 这辈子的处罚居然重了许多。 江姒鸾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虽然系统bug,不能和现实研究员联络求助,但她女主光环还在。 这种情节在古言里很常见,之后肯定就是皇帝反悔,被她打脸。 一定会没事的 不论她如何自我安慰,还是被架起来。 身边是武威侯府人的哀求,哭叫。想到文德帝对扶阳公主越矩的容忍,终于,她忍不住,扬起头颅,用泪眼直视文德帝,豪赌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以为陛下圣明仁爱,却没想到只凭两句断章取义的诗作,就要动诛九族这样的大罚” 不圣明 不仁爱 断章取义 肉眼可见的,文德帝更加生气了。 脸气成猪肝色“快快拉走即刻问斩” 江姒鸾脸色惨白。 自从穿来这,这还是她头一次这样害怕。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儿吗 在这里死,可是真的死啊 她想说话,想求饶,却发现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害怕到失声了。 司浪看她的眼神,却越发痴迷。 姒鸾就是这样,身为女子,却气节如竹,宁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他握了握拳,正要跪下为她求情,就见台上,有另一个人,先他一步跪下了。 赵妙仪跪在文德帝脚下,柔声道“皇伯。” 文德帝垂头,小姑娘仰头,孺慕地看自己,怯怯道“您别气啦,扶阳” 那一双凤眼清清亮亮,有一瞬间,文德帝以为自己又回到二十年前 “而且,江小姐诗作得很好啊。这种诗,您曾经不也写过就在春秋诗集上收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文德帝躬身将赵妙仪扶起来,鹰一样的目光,盯着赵妙仪“你觉得写得好” 赵妙仪笑弯了眼“当然好相对于江小姐的,您的更好” 文德帝又盯着赵妙仪看了许久,终究脸色缓了缓,冲侍卫摆手“罢了。既然扶阳觉得好,看来朕的确断章取义了。”又笑了笑“老了老了。” “才不是,您是天上正午的太阳呢。” 文德帝大笑。 角落里,沈誉玩着折扇,等场面又重新热乎起来,对着赵妙仪的侧脸若有所思。 闹腾一回,江姒鸾热度大减,不过还是有很多蓝颜知己围着,嘘寒问暖。 沈誉也过去,关怀两句,有意让自己被挤出圈子,早早回府了。 简陋木屋,有仆人过来送饭,那仆人长年待在厨房,肤黑发油,却架不住五官俊秀无比,一抬头,依旧有几分书生气。他问“今日如何” “很不顺利,不过,扶阳公主帮了忙。” “哦” 沈誉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我总觉得,这公主最近有些不对。” 连带着,将他也带得有些不对。 沉思片刻,他道“是敌是友,看不分明。” 仆人冷冷一笑“姓赵的,都是咱们的敌人。我会派人去盯着公主府您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还差最后一层。” 仆人欣慰拍沈誉的肩膀,道“那就好。” 要走时,仆人忽然被叫住。 沈誉温声道“傅叔,今后宋尧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把他扯进来。” 仆人看向他,想说不对。您是不该有朋友这种东西的。看着沈誉那双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到底自己看着长大的。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中途出事,起先的情意绵绵,都变得心不在焉,薄暮时分,诗会草草结束。红霞浮在天边,人流走在一片橘光里。 赵妙仪驱车赶上武威侯府一行人。 周氏在念叨江姒鸾不懂事、丧门星,江姒鸾被刺激得眼睛通红,咬着唇,泪花啪嗒啪嗒地落。她哭,也是无声的哭,带着股令人心疼的倔强。 赵妙仪掀开车帘,主动打招呼道“武威侯、江小姐。” 武威侯受宠若惊。 赵妙仪道“今事江小姐不必耿于怀。本宫对江小姐诗风甚是仰慕,今后有空,你可常来本宫府中,与本宫好好切磋。” 赵妙仪走后,武威侯态度大变。颔首低眉地问“姒鸾,你与爹说实话,真没私交” 江姒鸾摇摇头“确实没有。” 江姒鸾也惊疑扶阳公主的青眼相加来得太突兀。她可不相信,素来粗鄙的公主会突然改性子,热爱上遣词造句。 难道因为女主光环 武威侯拊掌笑“那应当是确实喜欢你的诗作。乖女,回府你再多写一些诗,拿去公主府” 他如今老了,没什么前途,可他儿子凌风,凌云,都还在军里当职。得了扶阳公主青睐,也许他江家能出个骠骑大将军 江姒鸾垂眸,掩盖住眼中的厌烦“女儿晓得了。” 回去后,纵使本能地不愿,被三催五催,江姒鸾还是拿诗去了公主府。 令她意外的是,赵妙仪对她真不错,对诗词也真是一窍不通。不过正好,她本身也没多少底子,偶尔来几句异世的名句还好,真仔细讨论,肚子里也没多少存货,早晚要露馅。 江姒鸾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去公主府。她享受接触顶级权贵带来的风光。好像她本身,也成了一等一尊贵的人物。武威侯府里,现在还有谁敢给她脸色看不只是武威侯府,现在全京城,哪家夫人小姐,不得顺着她,奉着她,费尽心思巴结着她 事有两面,有多少荣耀加身,就有多少嫉妒,毒气一般,飘浮在江姒鸾的生活中。寻常酸言酸语江姒鸾听得多了,不当回事。 这日,她起得晚,要燕草去小厨房要些吃食。燕草笑盈盈去,满面愁容地回来。 “怎么了”江姒鸾问。 燕草将食盒放到桌上,边布菜,边不忿道“奴婢去小厨房,遇见厨娘说您。” 江姒鸾了然一笑“妇人碎嘴,何必放在心上。” 用完饭,漱口,见燕草仍魂不守舍,江姒鸾唤“燕草想什么呢” 燕草啊了声,犹豫半晌,期期艾艾地“小姐,方才那厨房里还有二小姐的奶娘。” 这会,江姒鸾察觉到有些不对“她们说什么了” 燕草忐忑道“她们说,小姐您不过是暂时风光,等等” “等什么” 燕草鹦鹉学舌“等扶阳公主借您,在司浪小将军面前落了好,二人成亲你侬我侬,就没您的事儿到时看您还怎么嚣张。” 江姒鸾闻言怔住,想起沈琪的确与她提过,扶阳公主有意招司浪为驸。再想到的确,这阵子不经意间,她在司浪面前屡屡提起扶阳公主她的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下去。 公主府,小汤泉。 赵妙仪尚不知数日努力毁于一旦。 接到江姒鸾身体抱恙,不能赴约消息,特地吩咐,从库里拿些好的滋补药材送去侯府。 热气熏腾,赵妙仪褪去衣裳,整个人没入水中,喟叹一声。昏昏欲睡间,听到外头吵嚷,侧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紫苑回来,语速微快“殿下,是司浪将军闯进来,非要找您。” “现在如何” “奴婢劝他不住,只好让他在花厅稍等。” 她从水中站起来,水珠顺着她姣好的曲线滑进汤泉里“更衣。” 煞神等着,赵妙仪没耽搁,发丝还没干,就匆匆过去。 司浪望过来,他总是一身黑,气质冷硬霸道,像一把出鞘宝刀。 赵妙仪冲他笑了笑“小将军来,所为何事” 小公主素面朝天,气质恬淡,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眼神都带了三分笑意。 司浪忽然发觉,准备好的告诫有点说不出来。以前的赵妙仪,是这样的么 分神回想,却发现一片空白。他好像从不曾好好看过这个公主。 “将军”赵妙仪情真意切道“扶阳一向敬重英雄,司家守卫天惠二十余年,至今司青将军仍在边陲作战,你也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人物有事你尽管说,扶阳能帮决不推辞。” 司浪将唇抿成一条直线“臣并非是来求助。” 赵妙仪扬眉“那是来” 一双虎眼盯着赵妙仪,司浪道“说明白。臣早已心有所属,是武威侯家的庶长女,江姒鸾。臣看中的人,绝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赵妙仪觉得莫名其妙,但上辈子司浪就是这么怪,她也就不纠结了。遂体贴道“嗨,就因为这个小将军不必担心,本宫知道的,绝不会欺负江小姐。” 司浪的眉头拧起来“如此就好。” 他被恭恭敬敬送出来时,觉得有哪里不对。 赵妙仪不是刁蛮无理么不是总要缠着父亲,好叫他娶她么 这会儿怎么这样大度懂事 鬼使神差返回去,听见紫珠不满道“您干嘛这么让着司浪将军” “不想多浪费精力罢了。” 司浪心情复杂,回到将军府,江姒鸾已经给他留了口信,先行回府了。 他并不去追,也不打算告诉江姒鸾,刚才他为江姒鸾出头去了。 喜欢一个人,默默守护便好。 回到房里,他从匣子里翻出一方鸳鸯戏水绣帕,小心翼翼拿出来,捧着看了许久。 同一时刻,同样帕子,却是拿在舒王手里。舒王是当今圣上第二子,姿睢狂放,名声很不好,如今正在江姒鸾闺阁。 燕草倒在地上,江姒鸾脸黑如墨“您到底想如何” 舒王欺上前,揽住江姒鸾的腰“帕子都给了,还说不想做本王的女人” “妄想”她别过脸,脑海中浮现,为了气她,他与宫女竟在木舟上“别碰我” 给舒王打发走,江姒鸾委屈极了。 公主利用她,司浪冷落她,舒王更可恶,强迫她不说,还总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觉得谁都欺负她,她咬了咬唇,红着眼眶去找沈誉了。 这么些人,只有最初遇见的沈誉,能让她感受到心灵宁静。 如她所想,沈誉温柔地安慰了她,又给她支招,去摆脱舒王的纠缠 三更,傅鸿钧又来到木屋。 沈誉将他手里的纸条接过来浏览“边关大捷,司青要回来了” “是啊,咱们动作要加快了。” “公主府那边怎么样” 傅鸿钧脸色难看“咱们的人安插不进去。” 沈誉挑灯芯,火光一跳一跳,映照着他十分冷清的脸。他突然道“公主近来一直缠着江姒鸾,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傅鸿钧心头一紧“不会,江姒鸾这头,有什么好查的,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本人都不知情她这边进展如何” “英雄难过美人关。司浪和舒王都上钩了,就差太子。” 傅叔连说三声好,细看去,神情竟有些痴狂“太子那儿属下也会尽快安排。他打死也想不到打死也想不到” 三日后,朝廷收到战报,边关大捷,天惠心腹大患苗夷被打得七零八落,仓皇退回沼泽林深处,并出具投降书,表示愿意成为天惠附属国,岁岁缴纳年供。司青将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文德帝大喜,下旨犒赏三军,给多人加官进爵之余,决定率众臣去皇寺上香还愿,赵妙仪身为帝女,也要去。 皇寺在远郊,荒山野岭,图个清静,不染人间俗气。浩荡荡一群人,来回都坐马车,要四五天。为了赶路,头天夜里只能将就,在马车里睡。所幸赵妙仪的马车够宽敞,睡她与紫苑紫珠三人绰绰有余。 夜深,赵妙仪翻了个身,猛然发现左侧空了个位置,紫珠还在右侧呼呼大睡。 她坐起来,掀起车帘向外看,四周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一刻钟后,赵妙仪终于等不及,决定下车去找。问守夜的侍卫,说紫苑姑娘往东去小解。树林高大而深邃,在幽黑天幕下,仿佛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 赵妙仪告知侍卫统领一声,领了几个人,拿着火把,去那方向找人。夜色愈来愈浓,逐渐地,连微弱的月光都消失了。几个人手里的火把成为所有亮光来源。 “啪嚓”赵妙仪踩碎了一截枯树枝,黑暗中,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亮起来。 两只,三只 赵妙仪咽了咽口水,知道这是遇见狼群了。 她被众人护在后面,有一个中年副官,当在最前头,指了其中两个人,低声道“李军,孙阳,带殿下走” 说话间,一只棕灰色的狼已龇牙咧嘴冲了上来。獠牙弯弯,被副官打偏,却顺势咬上另一个年轻侍卫的肩膀。 “快走” 银光闪过,那头狼的脑袋落地,带掉侍卫半块肩胛肉。 血腥味使得更多狼发了疯似的冲过来。不停有惨叫声响起,混着恶狼兴奋地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赵妙仪被架着飞,慌不择路,不敢回头看。 只能见到眼前树木飞速后退,只能听到耳边呼啸风声。 等停下来,一阵晕眩。扶着树,稳住身子,四周都是几人高的树木,所有方向一模一样。 他们迷路了。 不敢带着赵妙仪乱走,大胡子侍卫毛遂自荐要去找路,赵妙仪应允。她与另一个侍卫等了很久,那人也没再回来。 只剩两个人了。树林的静谧令人胆颤。一阵风过,林叶飒飒作响。 赵妙仪试图与另一个侍卫搭话“你叫什么” 这侍卫大概还是个少年,声音很稚嫩“孙阳。” “好名字。” 黑暗中,少年勉强笑了笑,看着赵妙仪,目光闪烁不定。 “我弟弟也喜欢这个名字。” “哦” “他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除了这个名字,我都被迫让给他了。”虽然这么说,少年的声音却很宠溺。 这一定是个很幸福的家庭,赵妙仪想。 身处险境,能有个温暖的故事壮胆也不错,她认真地听起来。 “后来我觉得委屈,离家出走,几年不曾回去。母亲重病,他来京城寻我”少年忽然轻轻问“殿下,您看我是否有几分眼熟” 这种情况,这种语气,赵妙仪汗毛乍立。 她连连后退两步,远离少年,紧张道“看不清楚。” 少年笑了两声,缓缓拔出佩刀“那就到了下头再看吧”他应当是哭了,仰天啸道“弟弟,你哥今天给你报仇了” 赵妙仪在他笑得时候就已经拔腿窜了出去。 她着一身暗红长裙,在浓稠的黑色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但她的脚步太重,喘息剧烈,不需要看,少年就能轻松追来。 明明能一下子就解决赵妙仪,少年却迟迟不给赵妙仪致命一击。 只一下一下,划在赵妙仪身上,听刀刃划破肌肤,听赵妙仪惨叫,他露出扭曲的笑意。 赵妙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大量失血令她意识不清,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悠悠笛声。 悠扬清透,仙气飘飘,不像是会在这里出现的东西。 上辈子,那一夜之后,她也总在梦里听见这笛声。 她机智地捉住救命稻草“花百田救我” 身后侍卫倒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赵妙仪想,这是她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她脱力,也摔倒在地。 眼前出现一双雪白布鞋,纤尘不染。 赵妙仪努力抬头,目光已经很模糊了,血和着汗水,从她额头流下。 有淡淡草药香的身体靠过来。 “你知道我” 他的声音嘶哑,平淡又清冷。 赵妙仪想点头,头却直直沉了下去,在撞到地之前,被一把折扇拖住了。 他用折扇挑起赵妙仪的下巴,面具后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赵妙仪面颊,然后发出一声讽笑“真狼狈。知道又如何你快要死了。” 赵妙仪想表明身份,想和他谈条件,想说她不能死,最终只眨出两行泪,用虚弱的气音道“求你,救我。” 一枚丹药被喂进她口里,凉丝丝地,入口即化,那股凉意顺着食道,进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赵妙仪觉得清醒了些,人也有了点力气。 “能说话了” “能。” 那双眼黑漆漆的,比这可怖的树林还要幽深“能就好。”他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妙仪“给你三句话,说服我救你,否则,”面具后传来低低的笑“我就杀了你。” 赵妙仪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努力回想,上辈子有关花百田的讯息,都毫无用处。 她知道他叫花百田,她知道他是渠州人士,医术高超,性情古怪,行踪不定。 她知道江姒鸾会在这个夏天与他交好。 唯一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 赵妙仪试探道“本宫是扶阳公主,你救我,功名利禄,只要你想要的,本宫都能给你。” 花百田嗤笑一声“第一句。” 赵妙仪“说服你了吗” “第二句。” 赵妙仪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她焦急而沮丧,脑中过了几十句话,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出去。 花百田一摇折扇,八支钢针从折扇头部窜出来,正好抵在她脆弱的脖颈。 “还有一次机会。”他用沙哑的声音慢慢道“十、九、八、七” “你杀了我吧。” 赵妙仪凄苦一笑,合上眼。 没想到重生一回,这么快就又要死了。 不知死后还能否重生 意外地,花百田没有立刻动手。他拿一双犀利的目光,审视着赵妙仪。 突然,他笑了一声“骗你的。” 他又给赵妙仪喂了一颗丹药,赵妙仪昏睡过去。 再睁眼,已是马车里,天还没亮,身上已然不痛,之前的一切恍然如梦。只是身上被包扎的伤口,与破烂衣裙告诉赵妙仪,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她从马车暗阁里取了件备用外衣,换好,稍微整理了头发,刚掀起车帘,就被留守的紫苑紫珠瞧见了“殿下” 有人喊“公主找到啦” “快回来吧公主回来啦” “在哪儿太好啦,我不用死了” 赵妙仪内心涌上一股子愧疚。 外面已被火把照得明如白昼,赵妙仪一眼就能看清过来的帝后。文德帝先是上下打量赵妙仪,确定人没事,才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付文德帝,赵妙仪颇有心得。先认错不该乱跑;再实话实说晕倒了不知怎么回事;最后再卖一波可怜。 文德帝看着她小臂,刚掐出来的,指甲盖大的青紫,没忍住,气笑了。 赵妙仪放下心,便开始问其他跟自己进去的人怎么样了。 所有人都摇头。随赵妙仪进去那一拨,至今为止,除去赵妙仪,还没一个出来的。 赵妙仪的心又一点一点提起来。 东方放白时,进去找的侍卫们抬了具尸体出来,看模样,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赵妙仪一下子想到那个要杀自己的侍卫。 一会儿,又有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出来。打头的,正是昨夜挡在最前头的中年副官。 经过辨认,几乎所有人都活着出来了,只除了孙阳。 孙阳被抬走时,赵妙仪不近不远地望了他一眼。浓眉大眼,不是她见过的人。 回到马车上继续赶路,紫苑羞愧地向赵妙仪道歉。若非她矫情,想到远处小解,也没有昨夜那么多事。 赵妙仪宽慰她,不必放在心上。 午间,冗长车队抵达皇寺山脚下。 皇寺建在山顶,山路不能通车,攀爬十分困难,众人决定在山脚歇息,定好客栈,把不能带去的车马都放在客栈,吃口饭,再全力以赴登顶。 吃饭时,赵妙仪听到后桌侍卫们闲聊。 聊的是死者孙阳,从惋惜,到奇怪,到可怜,到孙阳的身世。 听说那样浓眉大眼的孙阳,居然是从江南水乡渡过来的。 听说他有个和他神似的弟弟。 听说他弟弟是个打鱼佬。 听说他弟弟叫孙宝。 赵妙仪一个激灵。渔夫,孙宝这不是之前乔锦芳硬收的男宠 登山时,赵妙仪明显体力不济,身上伤口有几处崩裂,疼得她冷汗直流。没一会,她与紫苑紫珠就缀到队伍最后。 末端团体,除了她们仨和一些老弱病官员,还有个格格不入的沈誉。他穿一身儿玉色长袍,体量修长,闲庭信步。 这山名唤双峰山,一山双峰,直插云霄。众人攀到峰顶,皑云重重,白茫茫一片。隐约能看到对面峰峦上的寺庙轮廓,金紫色,瑞气腾腾。两峰之间,靠一段只容一人过的狭窄竹桥相连。 最近连天阴雨,竹面犹带水珠,快下桥时鞋底一滑,赵妙仪就要栽倒,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揽住她的腰“殿下小心。” 隔着宽松襦裙的细腰纤瘦柔软,沈誉眸光颤了颤,低头,瞧见赵妙仪红润的唇,飞快放手。 赵妙仪冲他一笑:“多谢。” 沈誉下意识搓了下手,然后懊恼地蹙了蹙眉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进到皇寺,文德帝带众臣上香祭拜,赵妙仪偷偷陪着跪了会,趁文德帝不注意,偷偷从侧殿溜出来,去到寺庙后院。 驾轻就熟来到一处别院,上书天玑院。 里头住着的是上一任方丈慧无师傅,年过花甲,如今在这里静修,不问世事。 上辈子赵妙仪在这里的第二年,被一只野鹤追着啄,逃到这里,与慧无一见如故。 慧无待她如师如父。 第三年,慧无师傅突然下山云游,再也没回来,变成护龙河里一具浮尸。 这次她来,一是想再见慧无、提醒他三年后有一大劫;二是,想问他花百田的事。 重新踏入皇寺才想起,上辈子她回来祭拜慧无时,曾见墓前已有鲜花兰芝,问才知,那是行无定踪的花百田送来的,他与慧无是忘年交。 院里,梧桐繁盛,高高低低枝叶下,静坐着一个老和尚,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赵妙仪走过去,用手点了下棋盘“下这里。” 老和尚抬了抬眼。 赵妙仪不通诗词,却下得一手好棋。剑出偏锋,令慧无收益良多。 相谈甚欢,赵妙仪逐渐灰心。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将话题带跑偏的技术是一流的。 该说的说了,她一点儿有用信息也没得到。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赵妙仪怕出来久了被人发现,不得不告辞。 顺着小路走了很久,山风一打,不甘涌上心头,赵妙仪又折回去。 院门半掩,她推门而入,树下的老者没在,不知去了哪里。 算了算时辰,至少还得半个时辰,那边才会结束,心一横,她又往里走两步,想要在这里等一等慧无,这回她就直接问,不迂回了。 忽然,赵妙仪耳朵动了动。 树的尽头有三间貌不惊人的矮小木屋,也就公主府伙房那么大,有水声从那里传过来。 有人在散功池里 散功池是人工凿的池子,引来的一方天然温泉水,里头常年泡着天材地宝,辅以八卦阵。练武人在这里散一分功力,等回流丹田,便会有两分。 皇寺里,这池子只慧无,现任方丈明镜知晓。 慧无年轻时被挑断过筋脉,武功尽废,从不泡,明镜此刻在大雄宝殿陪客。 那这里面,会是谁 赵妙仪想到一纯白无垢面具。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花百田昨夜救了她没错,可望向她时,眼里的杀气也不是假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妙仪攥紧了拳头,缓缓靠近最左侧的木屋。 木门未闩,但赵妙仪不敢贸然进去。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还是能模模糊糊看着,里头的确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正对着她。 绝对不是慧无。 应当是方才就感觉到她的脚步声了,所以匆匆从池子里出来的。 赵妙仪更紧张了,手心里都出了汗。 “花神医” 无人应声。赵妙仪试探道“多谢您昨日救命之恩本宫有意将您招做座上宾,不知您可愿意随本宫去京” 那影子一动不动,周围寂静,赵妙仪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个假人。 “赵施主”慧无担着一担柴回来,见到赵妙仪惊讶道。 赵妙仪条件反射地回头,又迅速看回窗纸,里头的人影消失了。 这下她基本上确定,这人真是花百田了。 赵妙仪冲慧无开门见山“大师,本宫回来,是有事相求。皇祖母病体衰败,听闻大师与百花谷神医有交”话音未落,已冲到门边,将手放到门上:”得罪了。” 木门推开,里头空无一人,只留一室草药香。 赵妙仪窘迫无比,脸色爆红。 慧无见此放下柴,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叹息“并非贫僧不帮施主,只是一切皆是缘分因果,施主与花施主无缘罢了。” 赵妙仪道了句对不住,快步跑走了。 她心不在焉地跑,一不小心跑错路,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得绕远回大殿。 撞见两人争执。 细看,一个小光头,一个玉色长衫,雪肤黑发,正是沈誉。 光头抓着沈誉喋喋不休,沈誉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任他抓着指责。 过去才发现,是沈誉将人家挑水的扁担撞洒了。 赵妙仪扬了扬眉,沈誉可不像能干出这事的人。 不过这个小光头赵妙仪认识,出了名的耿直实诚,人不坏,不会冤枉人。 而且有个弱点,一和漂亮姑娘说话就脸红。 赵妙仪三言两语,把小和尚安抚好,小和尚不再吵着要沈誉赔水,红着脸走了。 她打趣沈誉“真没想到,你也会毛毛躁躁。典礼完事儿了” 沈誉声音微哑“没有。” 赵妙仪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本宫被”她吃惊地望向沈誉“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沈誉唔了声“夜里着凉了罢,头疼又晕,怕殿前失礼,出来清醒清醒。” 赵妙仪哦了声,难怪沈誉这会儿这么反常。 她看看天色,觉得跟趟,想了想“走,你随本宫去个地方,那里有药。” 沈誉想必有些羞赧,推辞“不必,臣在这儿吹会儿风就好。” 被赵妙仪极力阻止“你这人,就是太迂,本就着凉生的病,还吹什么冷风快随本宫走,一会被皇伯发现咱们溜出来就完蛋了” 赵妙仪拉沈誉回到天玑院,想到方才那一幕,也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才叩门。 慧无出来,看了看她,再看了看他身后的人,苍老的眼睛瞪大了些,估计是没想到她还有脸回来。 赵妙仪将沈誉的情况说了,慧无动作很迅速地回去,拿了几颗药丸出来,递给沈誉“施主服下这个,病症会缓解不少。不过治病治本” 沈誉颔首,彬彬有礼道“多谢大师。” 二人溜回香火缭绕的大殿,典礼还没结束。 赵妙仪重新在蒲团上跪好,盘算着怎么从慧无口中套话。 可典礼结束,就要下山回宫,哪里还有机会再见慧无 冥思之际,外面骤然电闪雷鸣,没多长时间,原本晚霞满天,就变作乌云压顶。紧接着“哗啦” 暴雨倾盆,打得树木左摇右摆,山雨凉气霸道窜进宝殿,赵妙仪回头一望,笑了。 站人尚且艰难,何谈赶路下山 今夜走不了了。 果然,今夜众人被安排在皇寺后院,除了皇室,按尊卑,两家一院。 赵妙仪分到的是天香院,算是院子里和天玑院相对近的。 夜里,雨还在下,势头更加猛烈,露天的花草都毁了。 巡夜的侍卫披着蓑衣,糊弄着走了一圈,就去温暖的房间里烤火取暖。 紫苑关好门窗,给赵妙仪的被窝里塞了两个汤婆子,熄灭油灯,和紫珠一起去了侧卧。 赵妙仪睡不着,听着刷刷地,雨鞭击打地面。 黑暗中,一个不算矫健的人影从外头翻进来。 她扬了扬斗笠,露出一截被打得青紫的圆脸,和一双阴毒仇恨的眼,看到一片黑的屋子,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一下,不知能不能算是笑。 到门前,亮出一柄利刃。 刀片伸进门缝,门闩一点点地被挪动。 “嘭。”它掉落,发出的声响混在雨声里,无人听见。 女人到了屋里,便把碍事的蓑衣与斗笠脱下,露出一张完整的脸,竟是该远在京中,刑部尚书独子胡天顺内宅里的乔锦芳。 此前,乔锦芳带着满身痕迹嫁进胡家。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自己妻子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甚至听人说,还有自己老爹的。 胡天顺将乔锦芳折腾的很惨。 伤没好时还好,只是打骂,伤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过度,他居然开始将自己栓链子,分享给那些个狐朋狗友取乐 奇耻大辱乔锦芳也试过求助,可胡府厌恶她,平西侯府抛弃她,从前朋友,全都是落井下石的东西 她打打不过,闹闹不成,只好等待时机,逃出胡府。 原本她这次藏在箱子里是想逃跑的,赵妙仪出事的昨夜就是个好机会。 但临走那一刻,她忽然改了主意。 她的人生已经毁了,逃走又能怎么样一辈子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臭虫 凭什么,赵妙仪就能风光依旧 昨夜赵妙仪活着回来了,没关系。 今夜,赵妙仪绝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在地狱里,就拉这个小公主来陪她吧 乔锦芳狞笑着,接近主卧。她没来过皇寺,但武功不错,夜能视物,所以很轻松,就用刀片同法挑开主卧的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吱呀”老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乔锦芳轻手轻脚来到床旁,她望着被子鼓的包,心中嘲笑赵妙仪这个蠢货,一点也不警觉,大难临头,还在酣睡。她高高举起匕首,用今生最大的力气,朝被子正中插进去 “咚”刀刃穿透软绵绵的材质,插进床板,没有想象中的惨叫与鲜血。 乔锦芳察觉不对,拔出匕首,一把掀开被子,里头居然是另一床被子 小公主人呢 难不成她知道自己要来杀她 乔锦芳脑袋嗡得一下子,迅速转头,看向门口,没有要抓她的人。 缓了缓,她走出主卧,目光有一瞬间落在耳房,又移开了。 这个时间,赵妙仪没理由待在下人屋里,没在房里的唯一原因,就是被人找走了。 乔锦芳不甘心地踹了一脚门,披上蓑衣斗笠,重新走进雨幕中。 今夜不成事,还有明夜。 她向来路走着,骂骂咧咧,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深林里,有一个移动的亮点,浓稠墨色里,格外显眼。 走得不是很快是女子的脚程。 只有一盏灯,会不会是落单的赵妙仪 假设因为某种原因,赵妙仪独自出来办事 乔锦芳心一横,攥紧匕首,向亮点跑去。 哪怕不是赵妙仪,只不过是个女人,她也能对付 方才慢慢走没什么,这一跑起来,她一瘸一拐的毛病便盖不住了。 乔锦芳越跑,心中的怨恨就越多,一双眼黑得发红,隐隐有些魔怔。 真叫乔锦芳猜对了,那女人还真是赵妙仪。 赵妙仪躺下后辗转难眠,总觉得今夜是个天赐良机,应该再去找慧无师傅套话,找花百田。能收为己用更好,就算不能,死皮赖脸要个方子给皇祖母治病也是好的 今夜不问,明日返程,哪里还有机会 想着,她便起身,带好雨具,便悄悄出了院子。 赵妙仪在雨中艰难行走着。虽有蓑衣斗笠油纸伞,但暴雨斜着扫过来,衣裳还是湿地差不多了。左右用玻璃罩的油灯亮度倒是还好,就是雨打得人睁不开眼。 脚下黄土变得泥泞,有好几次,赵妙仪都要滑倒。 她小心翼翼地,突然听见有人叫殿下。 循声望去,那人放声大笑“竟真是你” 这声音赵妙仪皱了皱眉,就见一道寒光劈过来。 她反应得极快,将手中的油纸伞和灯一起丢过去,拔腿就跑。 得亏昨夜花百田的药,赵妙仪还有力气,跑得动。 她边跑,便将身上的斗笠、蓑衣一解,砸到后头,利用这个争取时间。 身后乔锦芳叫嚣辱骂,她一半听见了,一半没听见。 暴雨打在身上,赵妙仪浑身湿透,感觉肺里的空气都是凉的。 身后,乔锦芳离得越来越近了。 “啊”一声惨叫传来,怕是陷阱,赵妙仪没敢回头。一会觉得实在跑不动,扶住一棵树,回头,发现乔锦芳竟没有追过来。 狠狠一咬牙,继续向树林深处,也是天玑院的所在奔跑。 最多还有四里路三里赵妙仪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被撞得后退两步,赵妙仪抬头,透过极其微弱的光芒,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沈誉” “是。”沈誉将手里的伞盖到赵妙仪头上“殿下怎么在这” 赵妙仪支支吾吾“过来找慧无,嗨别说这个了,你会武”猛地想到之前沈誉被抓前,叫乔锦芳打得落花流水“快随本宫跑” 二人跑起来,沈誉耳朵一动“后面有人在追殿下” 赵妙仪简明扼要“乔锦芳要杀本宫。” 因为装备太好,沈誉跑得有点慢,赵妙仪跑了会,回头望一眼,隐约看见一道寒光飞舞着追过来,心凉了半截。 “伞给本宫。” 沈誉迟疑一下,交给赵妙仪,赵妙仪毫不犹豫把伞丢了。 在沈誉疑问的目光下,赵妙仪一把拉起他衣袖,教训道“要伞还是要命” 风声呼呼而过,在急速奔跑下,二人都喘息起来。 沈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就感觉一阵失重。 “咚。”他掉进捕兽坑。 “嘭。”旁边的赵妙仪被他一拉,也跌进来,砸到他身上。 沈誉闭了闭眼“起来。” 赵妙仪赶紧道歉“没事吧” “没事。” 赵妙仪放了心,看着遥远的坑顶,忽然笑了“咱们真是幸运,乔锦芳一定想不到咱们能躲进这里。” 这捕兽坑是用来坑神出鬼没,总要残害其他小动物的棕熊的,佛门不杀生,所以里头没设什么捕兽夹。 上头还有野草能遮一些雨,的确是一个躲难得好去处。 沈誉站起来“要么臣先出去,将乔锦芳引开,或者足够幸运,带人来救殿下” 赵妙仪看了眼坑口,又看回他,狐疑道“你能出去” 这坑太深了,有两人高,司浪出去都费事。 沈誉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了。也看了看坑顶,看回赵妙仪,产生几分无力,他额角青筋蹦了两蹦“不能。” 赵妙仪大度且理解道“这坑太深了,不怪你。” 二人在雨打不到的地方坐下来,静静等天亮人来找。 动弹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么冷,一静下来,刺骨的凉意就窜出来,赵妙仪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断打哆嗦。 地上太凉了,她不坐着了,改为蹲着。 一件带着体温的蓑衣罩过来,里面还是干的,在这时候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抬眼,沈誉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即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沈誉的状态十分不好。 原本就病者,现在又淋了雨,刚才还一摔一砸 赵妙仪心中产生浓浓的愧疚,她将蓑衣拿着,凑过去,给沈誉披上,颤着声音说“本宫不冷,你自己穿着吧。” 沈誉睁眼,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赵妙仪,半晌,将蓑衣铺到地上,自己坐上去,也招呼赵妙仪“来坐。” 蓑衣沾满湿泥巴,反正也不能穿了,赵妙仪犹豫两秒,坐到沈誉旁边。 两人凑得近了,就是比孤零零一个人暖和。 赵妙仪不由自主地往沈誉那边贴,最后两人之间,只留一个很小很小的缝隙。轻轻一动,胳膊便挨着胳膊。 赵妙仪惊奇地“你体温怎么这么高” “臣发热了。” 更愧疚了。赵妙仪沉默片刻,道“这次回去,本宫向皇伯给你要一个救驾之功你是明年的国试吧想进哪部,还是内阁翰林院” 沈誉严词拒绝,并说了一通大道理。 放在平时,赵妙仪保准掉头就走,但她今次居然听完了,受教地感叹“沈公子真乃吾辈楷模。”难怪是江姒鸾捧在心上的人,觉悟风度都非是凡人可比。 她想了想“那这样,你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宫,本宫绝不推辞。” “好。” 赵妙仪素来仰慕高风亮节,光风霁月的人物。 今儿受教,心情激荡之下,不免打开话匣子。 “说起来,沈公子为何深夜来这” “臣夜里头疼,便想来找慧无大师求药。” 赵妙仪又说了句对不住“是本宫拖累你你现在如何” “尚好。” 说完沈誉,她又说到乔锦芳,并深刻地反省了下自己从前的混蛋。 沈誉安静听着,时不时插一句话宽慰赵妙仪。 雨下得更大了,电闪雷鸣。 黑暗里,沈誉望着赵妙仪不断开合的唇瓣,眸光闪烁。 一根银针被他捻在指尖,嗖地,插进小公主的睡穴。 赵妙仪往后栽倒,他及时揽住她的腰。 又细又软,热度令他忍不住想要发出喟叹。 他眸色一深,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将人抱在怀里,提气,飞出深坑。 到底还是逞能了,刚落地,他便喷出一口鲜血。 没再运功,他抱着赵妙仪,飞快向天玑院走去。 院门锁了,用脚踢门,声音大得很,将老和尚吵出来。 慧无打开院门,见到沈誉并不吃惊,待见到他怀里的人,才讶异道“这是” 沈誉急匆匆进院子,咬牙切齿地“灾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灾星 慧无好奇地探头看,哦,原来是扶阳公主。 还在再问,沈誉已进到屋里,将木门嘭地合上。 散功池上白雾缭绕,药香浓郁。 沈誉先自己泡进去,感觉经脉不再干涸到枯竭,才伸手一吸,将池边,熟睡中的小公主吸过来,按进池中。 散功池对外伤也有很好疗效。 慧无立过誓不再进这屋子,只好冲着门劝“阿弥陀佛,沈施主,她毕竟是无意,就算打断你,害你受创,功力暂失,也罪不至死伤” 因为几手棋,慧无对赵妙仪印象还挺好,劝说得十分尽心尽力。 里头,沈誉声音疲惫“有刺客杀她,我俩是碰巧遇见。” 慧无答应了声,摸摸鼻子,知趣走了。 屋里,沈誉靠在池边运功。运功时没忘分出一手撑着赵妙仪,使她不至于滑进池水溺死。 很快,乳白色的池水变得透明起来,咕嘟咕嘟,细小的水泡,从沈誉身边逸出。 腰间,逐步升高的温度令睡梦里的赵妙仪感到不适,嘤咛一声,开始挣动,好似要醒。沈誉突地睁开眼。 “麻烦。”他骂了声,把银针又插进去一些,赵妙仪登时安静下来。 这么长时间,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想着,将人提起来,烘干,抛到房间角落的小榻上。 重新浸入池中,这回没有赵妙仪让他分心,功练得飞快,不一会,池水就变得完全透明了。 沈誉长长呼出一口气,从池子里走出来。 他走到柜旁,找出一件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衣裳,穿好,来到榻旁。 赵妙仪侧卧着,睡得香甜。 雪白的脸上有两道划痕,睫毛又长又黑,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这样狼狈,小公主依旧美得惊人。 沈誉目光落在她的眼,她脸上的伤,她那两片淡粉色的唇瓣上,幽暗深邃。 他忽然想起,不慎被捉走那一天。 营救的人迟迟没来,他不敢暴露武功,只好自己寻没人的机会逃跑。跳进湖里,水拔凉,艰难地游,被水草缠了脚。所幸他练的功可以憋气,游下去,正要拨开水草,却见一道身影砸进胡水里。 他思考片刻,决定装死,让小公主放弃回去,他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偷跑。哪知猝不及防,两片唇贴过来。 小公主撬开他的唇,新鲜的空气渡过来。 他是前朝皇孙,身上系着性命无数,自小被傅叔苛求着养大,十九了连个丫鬟通房都没有,哪里曾见识过这阵仗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夜,他头一次梦遗。 梦里也有一湾水,小公主在水里,一半身子露在水外,一半埋在水中,冲他娇笑着扬胳膊而后眼尾微红,风流妩媚。 眼前的小公主,与湖中的,水中的小公主重合。 情不自禁地靠过去,唇与唇不过咫尺,他却停住,脸色一点点凝重。 他最近,实在太不对劲了。 不难想,源头就是赵妙仪这个祸害。 他这个身份,是不能失常的。 室内的气氛冷下来,沈誉抽回身,审视着赵妙仪。 一只大手,放在了赵妙仪的咽喉。 小公主的脖颈这样细,这样脆弱,只消轻轻一用力,她就死了。 最终,沈誉还是收回手,挫败地搓了把脸。 他告诉自己,赵妙仪不能死。 她死了,皇太后必定发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届时局面大乱,而他还没准备好很有可能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沈誉心头烦躁,风一样刮出门去,外头已微微放亮,雨小了很多。 想到什么,他回来,从柜中又取了件白色衣裳与面具。白衣套在外面,面具戴好,才飞出去。 他和赵妙仪待在坑里时,并没听见人来找。 很有可能,乔锦芳掉进林中的另一个大坑里。 她害了宋尧,害了许许多多人他现在心情不好,用她来泄愤,正好。 第一个坑,第二个,第三个 这林子属实大,第八个坑,沈誉才找到乔锦芳。 一刻钟后,沈誉从坑中跃出,回到天玑院,用井水将匕首上血水冲洗干净。 慧无听见声音,从房间走出来。 他脸色暗光,没精打采,应当是熬了一夜“阿弥陀佛,沈施主现在如何” 沈誉笑了笑“已全部恢复,武功更上一层。” 老和尚合掌“那便好,如此,老衲也算不负故人所托。” “多谢大师。” 二人又说两句,晨光熹微,沈誉将赵妙仪一捞带走,二人重新落回坑中。 他将坐到蓑衣上,将赵妙仪睡穴的银针拔出,靠在坑边,合眼,静等小公主转醒。 果然没一会,赵妙仪便醒了。 醒了发现自己脑袋恬不知耻枕着人家肩膀,脸色微红地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意外地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不下了,身上也不湿哒哒,干爽得很。阳光大好,从坑顶的洞射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她推醒沈誉“快看,天亮了一会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沈誉装作刚醒的样子,带了些惊喜看坑顶的天。天色蓝盈盈的,澄澈剔透。 “大善对了,殿下您睡着时,不断叫一个名字,什么花百田,是那有名的神医” 赵妙仪嗯了声“本宫叫他了许是想着找他给皇祖母治病想多了。” “您认得他” “不认得。” 相谈甚欢,没一会,二人被找过来的侍卫顺利救出。 听说被找到的,还有另一个坑里,手脚筋俱断,拔舌毁容的乔锦芳。 赵妙仪见到乔锦芳时,都忍不出后退两步。实在太惨。 乔锦芳只剩一只单眼,一见到赵妙仪,眼里都是恨意,疯了一样扑腾着,嘴里发出呜呜声。 不过再惨,也不能打消赵妙仪控告她刺杀公主的念头。 于家国于私人,借此机会除掉平西侯一脉,再好不过。赵妙仪向文德帝指控,文德帝好声好气安慰她,却态度暧昧地将话滑过去。 平西侯是他的人,还没有接班人,一旦出事,西部兵马说不准就要被司青吞掉。 到时他这几年心血,就等于付之东流。 最后,只判已毁容的刺客立即枭首,对平西侯一点儿都没有影响。 文德帝不承认那刺客是乔锦芳,谁敢指认 平西侯千恩万谢,胡家也逃过一劫,赵妙仪无可奈何,只能决定回京后,加快陷害平西侯 下山后,才知天气原因,孙阳被放在义庄的尸体已有些腐烂。他京郊村庄父母被通知匆匆赶来,大哭一通,便给了银两买口薄棺材,就地埋了。此时,父母两人已回家去了。 赵妙仪叫人拿了十张一百两银票追去,吩咐,说这是孙阳救驾有功,公主赏的。 听人回禀,孙阳家里破得很,是漏风的茅草房,二老拿着钱失声痛哭。赵妙仪心里很不是滋味,叫人再去,问二老愿意否在公主府当差。 那人领着二老回来。 看着二老被侍卫们围拥,关怀,赵妙仪心口总算顺畅些。 回去时,鉴于赵妙仪出行不顺,三天两头出事,夜里并未安营扎寨,而是连夜赶路。 倒数第五辆马车里,沈誉随宋尧同坐。 二人对坐在狭窄的车里,勉强能伸开腿。 “子规。” “嗯” “你昨夜真是你救的扶阳公主” “是,我不说过昨儿去求药,碰巧遇见殿下遇难。” “你不怪她了” 沈誉顿了下,觉得宋尧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对,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赵妙仪会自毁长城,把店铺低价转给宋之道宋大人。 “嗯。” 于是宋尧松了口气,露出一口白牙“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她有悔过的心思,咱们也要给她机会。” 等沈誉察觉不对,想要挽回时,已回天乏术了。 宋尧已兴致勃勃与他谈起店铺的经营。 沈誉温声应着,心中腾起一股火。 赵妙仪三番两次将宋尧拉过去,想干什么 还有她虽说不认得花百田这个身份,却能凭笛声认出来。 作为花百田时,他可从未曾与赵妙仪有过交涉 她还故意接近江姒鸾 越想,越觉得赵妙仪不像她昨夜表现出的那么简单无害,无名火窜得越旺盛。 “子规,你怎么了” 沈誉摇头“无事,乏了罢了。” “啊呀,看我这脑子。你一定很累了。赶紧眯一会,别听我瞎白话。”说完,宋尧把沈誉推着,靠在车壁,自己也靠在自己那一面。 沈誉从善如流,合眼假寐。 想那么多做什么,左右,她姓赵。 不管个性如何,在做什么事,都是他的敌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想必是觉得亏欠赵妙仪,回京后,文德帝的赏赐接二连三到达公主府。 众人眼里,赵妙仪受宠达到新高度。 一时间,公主府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文人骚客络绎不绝。 甭管什么年岁,自以为怀才不遇者总是居多。想从旁门左道一步登天的,更不在少数。 这些文人来时,都沐浴净面,白衣飘飘,一个赛一个的整洁漂亮。 知道的晓得是毛遂自荐为西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相亲。 造谣的就什么说法都有了。 赵妙仪听了好几个版本,乐得闷头大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继续吩咐“紫苑,把昨儿那几箱送去武威侯府,给江姒鸾。” 江姒鸾十六,正是议亲的最后好时候,却被继母克扣嫁妆,不得不耽误。 赵妙仪觉得这实在是个刷女主好感度的机会。 武威侯府。江姒苒在盆栽后绞帕子。她看着一箱箱珠宝,被抬进江姒鸾的院子,眼里满是嫉妒。 江姒鸾见着了,挺直腰板,扬下巴走过去,到江姒苒旁边时,捂帕低笑,冲抬箱子的家丁道“慢点慢点,可得小心。这可是扶阳公主赐的,磕着碰着,咱们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好嘞。” “啊呀,这不是二妹妹,来咱们这边作甚也想见识一下”江姒鸾随手从发髻拿下一根珠钗,上头的珍珠都是百年难遇的南海紫珠。 江姒苒眼珠通红,口不择言道“谁稀罕你有再多再好嫁妆又怎么样,和那荒唐公主扯在一起,谁家的大好男儿会娶你这种人” 江姒鸾呵笑一声,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江姒苒身上,自信而强大,好像江姒苒只是个跳梁小丑。终于,江姒苒忍不住,跺了跺脚气走了。 江姒鸾回屋,才露出自己忐忑的神态。 果然,扶阳公主要害自己 是为了抢司浪 江姒鸾撇了撇嘴,觉得扶阳公主可真下作不要脸。 照例,她去找沈誉诉苦。 沈誉温声安慰她,又建议她,远离扶阳公主。 江姒鸾可怜巴巴,一口应下。 可公主并不是想冷落就能冷落的。 赵妙仪的难缠,令江姒鸾担惊受怕又风头无两,烦忧又幸福。 江姒鸾与赵妙仪的接触越多,关于她的吐槽就越多。 这日,江姒鸾又与沈誉谈到赵妙仪,一脸讽刺“她待我好”她嗤声“那飞仙阁的新品怎么不见她送我一件” “飞仙阁” 江姒鸾起了兴致,给他讲解“是,这月来新兴起的,专卖首饰,款式见所未见,做工精致大方。阁里每三日只推出一件新品,再无二件,其余全是大众货。新品发售时间随机,谁抢到算谁的。现在京里贵女,都以抢到新品为荣呢” 沈誉眯了眯眼“公主有许多件新品” 江姒鸾带了些嫉恨,哼道“也不知她如何搞到的。”她调笑“有传闻,说那从不见人影的阁主也是公主近来新收的男宠之一呢。要真是这样,也就顺理成章。” 沈誉将江姒鸾送走,转身便去了飞仙阁。 后院,宋阁主咬着笔头,见他来,丢下笔,满脸喜意地迎过来“子规你怎么来了。你不来我也得去找你你快帮我看看,两日后的新品,用这个蝶簪如何” 沈誉被按在座,看桌面的图纸,漫不经心地“好看,靠谱。对了,这几次的新品得主该轮到谁了按咱们计划来,下次该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她性子张扬” 后面的人不吭声,脸色一点点涨红。 沈誉又问了句,宋尧才交代,这几次的新品,因为看赵妙仪喜欢,五个有四个留给了她。 沈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为何” 宋尧吭哧吭哧,半天憋不出话来。 沈誉想了想,刺激他道“你晓不晓得,你这样做,耽误生意不说,别人都怎么说你宋大人听见会如何想而且,娶妻娶贤,扶阳公主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 如他所料,宋尧眸子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苦笑一声“我晓得。” 内室,赵妙仪很尴尬。 她午时来,好奇新品图样,便待着没走,叫紫苑紫珠外面等她,一直在这里面看书。 结果宋尧画图纸画疯魔忘了她。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沈誉在没察觉到她存在情况下,说了一堆她的坏话,她一会怎么出去 左思右想,她静静地继续待着,打算等沈誉走了再说。 侧门,紫珠耐不住了。跳下车,冲紫苑道“姐姐,我就去看看,别殿下真出什么事儿。” 紫苑无奈,只好也下车,跟她一道向后院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屋门紧闭,紫珠叩门道“宋公子” 宋尧脸色骤然一变,飞快地看了眼内室。 他罕见地有些心虚“来找公主进来吧。” 沈誉眉头微微蹙起,二人推门进来,看沈誉也在,打声招呼,走到内室叩门叫人。 问三遍,雕花门才打开,众人拜礼,赵妙仪一双眼若无其事地望过来,问沈誉“沈公子何时来的” 沈誉垂眸,从容道“来了有时候,一直在外间,也不晓得殿下在此,便没有拜会。” 宋尧强笑,插话“是,这事儿怪臣,只想着画图,竟给您怠慢了。” “嗨,这算什么怠慢,谁没有个投入的时候。”赵妙仪扬了扬手中书卷,轻笑道“若没你们来叫,本宫怕是要在这飞仙阁留宿了。” 闻言,宋尧小心翼翼瞥赵妙仪,看她一脸笑意,不像生气。 原来竟是因为看书,没有听见子规说得那些暧昧不明的吐槽么 沈誉拽了拽宋尧衣袖,低声道“殿下问你图纸。” 宋尧回神,赶紧将桌面图纸递上去,赵妙仪仔细看过,赞叹连连,和宋尧道“那本宫便等着宋阁主的成品啦” 宋尧脑筋发懵“这次还是直接送到您府上” 本来挺冷清的一人,紧张兮兮起来,便有种反差的好笑。 这回赵妙仪终于没绷住,噗嗤笑道:“宋阁主想如何便如何吧,别为本宫耽搁了生意就成。” 赵妙仪走后,宋尧懊恼道“这破记性“又扶心口“得亏福大命大,扶阳公主看书入了迷没听着那些话。” 沈誉从书中抬起眼,那眼幽黑深邃,如口老井。 片刻,他叹口气“不,公主听着了。” “听着了”宋尧下意识反驳“不会,听着了会这个反应” 沈誉嘴角扯了扯“可能想放咱们一马。”将手中的书上下颠倒,眼神放空,似在回想“她方才拿这书,是倒的。而且真喜欢到入迷,绝不可能将翻了一半的书丢在这儿。” 交谈间,还有意冷淡自己。 甭管谁,被人背后说坏话,总要生气的。 宋尧恍然大悟,登时坐立不安,沈誉将书糊他脸上,无奈道“想点儿有用的吧。这回说新品给公主也就给了,下回不要再乱承诺,想不想做好生意了” 宋尧把书拿下来,冲沈誉连声讨饶,二人又商量了会生意经才散伙。 出了飞仙阁,沈誉左拐右拐,进了京中一处不起眼的成衣铺。 出来时,已换了套行头,外罩件玄色斗篷,遮住半边脸,纵马去近郊。 马跑得很快,在小路上,只留下一道黑色残影。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农庄,沈誉叫开门,将马绳递给家丁,直奔后院。 后院特地开辟了方圆一里地练武场,开阔空旷,除黄沙地,八卦阵,木头人别无他物。 启动阵法,黄沙飞扬,沈誉满身凛冽杀伐气,抽出佩剑,穿梭在不断袭来的木头人间。 银光纷飞,木头残肢乱抛,片刻,数十个木头人都报废,他才停下动作,银剑“咚”地插进最后一个木头人的脑袋里。 “嘭。”脑袋炸裂开来,漫天木屑飞扬。 黑帽滑落肩头,露出沈誉面无表情的脸,他缓缓舒出一口气。 “这是为谁” 沈誉扭头,望见走过来的傅鸿钧。笑了笑“大事未成,诸多阻碍,心中烦闷罢了。” 傅鸿钧那双衰老而明锐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半晌,才道“主子,您还记得花溪吗” 花溪是沈誉在百花谷捡到的,那年他六岁,小团子才两三岁的模样,衣衫褴褛,玉雪可爱,坐一个木盆漂在溪水里,被采药的他碰见,那是他头一个玩伴,后来,因为他太喜欢这个玩伴,小团子就被傅叔亲手丢下了断崖。 沈誉眸子颤了颤“记得,傅叔,您放心,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 傅鸿钧满意地笑了“那就好,您是要成大事的人,怎能为闲事绊住手脚。” 坊间流言,舒王与司浪小将军迷上了武威侯庶女江姒鸾,甚至为她大打出手,又为她不为难,握手言和。 流言越来越盛,当事人一丝反驳不曾有,叫人不得不信以为真。 能叫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痴迷到此,众人对这个面容顶多算清秀的女子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 远在深宫的皇后也不例外。 尤其,司浪是她亲侄子,以后是司青的接班人。 江姒鸾被召见,据说与皇后很合得来,没几天,就被封了个县主。 江姒鸾很受用,迅速与皇后亲近起来。 一直和江姒鸾处得不冷不热的赵妙仪觉得此招可行,跟风,和文德帝给江姒鸾请了个一品郡主。 果然,江姒鸾对她也立刻亲近起来,想必是感动非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是否真的对一个人亲近,是能从眼睛里察觉出端倪的。 从前江姒鸾也常来公主府,但那时她眼里都是敷衍,这回,那双清凌凌的眼里,刷刷冒着火星子,与赵妙仪攀谈的欲望也浓烈得多。 赵妙仪甚是欣慰。 黄昏,迟来的风扫过湖面,袭来一抹夏日清凉。 赵妙仪躺在摇椅上,胸前铺了本诗集,仰着头看摇摇欲坠的夕阳,眼皮一合一合,几乎要睡着。 江姒鸾端端正正,坐在另一摇椅上读书,忽而望过来,轻轻道“殿下” “嗯”赵妙仪斜眼看过去,江姒鸾一脸纠结。 赵妙仪睁开眼“怎么了” 江姒鸾用书捂住半边脸,只留一双狡黠而灵动的眸“殿下,司青将军快回来,庆功宴上,您想好要备什么礼了么” 这些时日,这种对话很常见。 但赵妙仪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此次江姒鸾语气里的忐忑。 为了司浪 怕她还对司浪有心思 赵妙仪又半眯回眼,懒洋洋地“庆功宴而已,礼品哪里需要特殊想,本宫库房里有的是奇珍异宝,届时随便拿一件。” 江姒鸾咯咯地笑“殿下是洒脱之人。” 赵妙仪嗯了声,终于在姹紫嫣红的繁花里睡着了。 江姒鸾盯着她的睡颜,越看越嫉妒。良久,哼了声,悄悄起身离开了。 再美,在这个世界里,还不是得给她江姒鸾做配 江姒鸾走出花丛,向守着的紫苑轻声道“殿下睡了,我先回府啦。”她可爱地皱了皱脸“再晚些回去,主母又要骂人。” 紫苑笑着推她“快走吧。” 江姒鸾走后,却没有回侯府,而是进了宫。 椒房殿,皇后正用晚膳,见她来,给她也加了双碗筷。食不言,用完,漱口,净手,皇后才问“扶阳那儿怎么样” 江姒鸾边给皇后按头,边小心道“今儿臣女试探过,公主应当是真对司浪将军无意。” 皇后用帕子捂住嘴,呵呵笑了两声“那就好。”想起了什么,她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快“本宫最不喜欢张扬跋扈的姑娘,侄子肖姑,司浪也是。”她拉住江姒鸾的手,轻拍着“像你,就很好。” 眨眼,五月初五,司青将军凯旋。 当日锣鼓喧天,京城长街两边挤满了要看司青将军的百姓。 司青将军骑在头马上,着一身玄色铠甲,面部线条刚毅冰冷,与司浪有五成像。 当日,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冷清已久的骠骑将军府。 是夜,将军府大摆筵席庆功,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唱戏,老酒开了几百坛。 文德帝坐阵,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不算大的府邸挤满了人。 宴至中旬,赵妙仪觉得憋闷,向文德帝告诉了声,领着紫苑紫珠出去透气。 三人顺着游廊闲庭信步,紫苑紫珠提两盏宫灯在前头,赵妙仪慢悠悠在后头。 逐渐地,就远离人烟了。 月亮很大,照出花园几分萧索。 这花园竟只有高高耸立的树木,依次排开,却没有一株花,一棵草。 树木的影子打在地上,时而被风吹得晃荡两下。 “紫苑姐姐”着鹅黄衣裙的小丫鬟跑过来。 紫苑闻声回头,惊喜道“绿萝” 绿萝是她总角之交,两人家住得很近,如今在舒王府里当差。 她听说舒王名声不好,总劝她辞了来公主府,绿萝却不愿意,二人因为这个已经闹了好一阵矛盾。 绿萝跑过来,向赵妙仪问好,又拉住紫苑,冲她挤眉弄眼。 紫苑无法,正期期艾艾要告退,赵妙仪善解人意道“去吧。” 紫苑被绿萝蹦蹦跳跳,拉往林深处。 赵妙仪领着紫珠继续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明知道文德帝在,将军府此夜戒备森严,赵妙仪心中不好的预感还是一点点加重。终于,她向紫珠道“咱们快些走,去前面找一找紫苑她们吧。” 二人快走起来,紫珠边走边喊“紫苑姐姐” 走到一半。赵妙仪停下脚步。 她心中的不安,在此时达到顶峰。 旁边有个小池塘,菏叶上趴了只蟾蜍在鸣。 “咱们回去吧。”赵妙仪道“回去叫点人过来一起找。” “哗啦”她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从池塘里窜出来,是紫苑。 她披头散发,只着中衣,中衣和头发都湿透,狼狈极了,望见赵妙仪二人,赶紧喊;“快跑” 与此同时,从赵妙仪的正前方冲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绿萝,此刻方才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已经变得怨毒可怖。另一个是个男子,步履不稳,喝多了一样,右手执一把匕首“哈哈找到你了。” 赵妙仪扭头就跑,回头第一次,确认紫苑紫珠都还在,第二次才认出那男子居然是张思远。 在司青庆功会上行凶 还对她的人行凶 赵妙仪呼哧呼哧地跑,边跑边想,这人虽然坏,以前看着挺正常的啊。 这突然发得什么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疯子跑得很快,不一会就赶上来。紫苑自知不好,含泪回头,死死抱住张思远的大腿,冲前方两人喊“快跑” 紫苑被张思远一记窝心脚狠狠踢开,试图起来,却被吐出一口血,被后来的绿萝拿绳子绑住。紫苑挣扎不开,只能怒视她“为什么” 绿萝面露狰狞“为什么从小你就处处压我一头,还总是假好心这回我毁了,你要是真好心,就陪我一起,哈哈哈哈哈。思远哥”回头,绿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紫珠同样被打倒在地起不来,张思远此刻正与赵妙仪缠斗。 说是缠斗,由于赵妙仪实在太弱,这只是场单方面的殴打。 顷刻,绿萝又大笑起来。左右她自己也不想活了,扶阳公主惹不惹得彻底又有什么关系。她恶劣地笑着,站在原地看好戏。 赵妙仪摸到一块石头,“嘭。” 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张思远一头栽倒,她拿着沾血的石头,方要走,腿部被人大力一扯,摔了个瓷实。 眩晕中,她余光扫到了个人影,静静立在不远处。白衣翩跹,整个宴会,只她裙摆上的白宝石最闪耀,是以赵妙仪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估摸是司浪。 “姒鸾” 那两人发生了争执,白影隐入树后。 赵妙仪心凉了半截,这时,张思远忽然停止对赵妙仪的殴打。 望着那双眼白都漫上血色的眼睛,赵妙仪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衣裙撕裂声在林中响起。 “殿下” “张思远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殿下” “哈哈哈哈哈。” 林中各种声音交织,赵妙仪反抗,脑袋被狠狠磕在石头上,恍惚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她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膝盖一抬,双手一推,居然将张思远掀翻在地。 外袍零碎挂在雪白的中衣上,赵妙仪回过神,转身就跑,被张思远一拳打倒。 “唰唰。”不知从哪里射来的银针,直扎向张思远的脑门。他身体僵直,定在原地。 绿萝同样如此,恶毒的表情凝固在她那张可爱漂亮的脸蛋上。 赵妙仪心里生出一股庆幸,想起来,却捂着腰站不起来,她伤得实在太严重了。 一道白影从树上落下来,戴着张熟悉的银白面具。 那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赵妙仪觉得有点尴尬。 两次这样狼狈,都被花百田遇见了。 淡淡草药味的怀抱拥过来,将她扶起,一瓶丹药放在她手中。 赵妙仪被温柔对待地有点懵。 “快吃,麻烦。”他的声音沙哑,带了丝不耐烦。 赵妙仪道了声谢,打开瓶子,将丹药全部倒在手心,一共十多颗,她一口吃一个,即将吃第四个,手腕被人拉住,指责“一次最多三颗,一天最多一回。你太蠢了。” 赵妙仪 面对救命恩人,她还能说什么呢,将丹药放回去“花神医,您两次救本宫于危难之际,可有什么想要的”赵妙仪打起小算盘“可愿意在公主府小住一阵子也让本宫好生报答报答你。” 那人将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嗤笑一声“不必。” 说完要走,被人拉住衣袖。 月色下,小公主清亮的凤眼望过来,可怜兮兮地,带些忐忑“救人救到底。可否劳神医先送本宫三人回到安全地方。” 以免再遇见什么事。 花百田沉默片刻“把你自己送到林口,那里有侍卫。” 他不想被过多人看见,紫苑紫珠此刻也被他定住,封了五感。 “紫苑紫珠” 花百田转身要走,被赵妙仪急急扯住衣袖“多谢神医” 服过灵药,但时间太短,赵妙仪还不能利落行走,且走得冷汗直流,依旧很慢,两步之后,花百田停住,赵妙仪不解地望过来。 “我背你,你太慢了。” “好。” 赵妙仪身娇体软,轻的跟羽毛一样,趴上他的背,让面具后的人眉头一皱。 清甜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痒痒的。 他心中浮现,那张淡粉色的唇,闭了闭眼。 赵妙仪忍不住提醒“神医,快些走啊。” 花百田才开始走,但显然真是走,不快不慢,没有运功。 赵妙仪不好再要求花百田用轻功带自己,想了想,开始喋喋不休地劝说,想要将花百田招在麾下。 花百田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回头想要警告,哪知正好赵妙仪探头过来。 分明是面具与她的嘴唇相撞,花百田却好像自己也感受到了那柔软的温度。 赵妙仪哎呦一声,擦了擦唇,就被放下了。 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眼,就被一只大手捂住,手上有常年练武磨出来的老茧,痒痒的。 花百田用食指,轻轻点着她的唇瓣。 赵妙仪咽了咽口水,身躯微微颤抖。 这花百田,不会对她见色起意了吧。 “太干了,真难看。啧。” 没等赵妙仪那口气松出去,两张薄唇凑了过来。 近在咫尺。 赵妙仪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草药清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花百田再使劲儿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去想横隔在两人间的无数鲜血与疮痍河山,想未亡人这些年的痛苦与执着。他缓缓退开,炙热的温度也逐渐从眼里散去。 他放下手,赵妙仪下意识眯了下眼,没等看清什么,就被人重新背上。 这回速度很快,没等赵妙仪捋清楚方才事,几息就到了林口,再走几步,就能见到巡逻的侍卫。 “走吧。”花百田放下赵妙仪“我看着你过去。” 赵妙仪道谢后,便飞快地走向侍卫,一丁点留恋都没有。 花百田这人诡谲怪异,反复无常,谁知道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奇怪而危险的举动。 后头的男人忽然道“等等。” 赵妙仪心里一突。 她此刻才走了几步路,如果花百田反悔,要对她不利,几乎是十拿九稳。 几乎僵硬地转回身。 二人隔着五棵树遥遥相望,月光从繁茂的枝叶洋洋洒洒,落在花百田的身上。 明明身着的白衣是最普通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挺括而潇洒,有种的不羁风流。 花百田唇动了动,想要提醒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终于忍住了,只道“再一再二不再三,殿下下次,莫再以身犯险。” 赵妙仪“好。” 他果真看着赵妙仪走过去,与侍卫搭上话,才隐去身形。 赵妙仪再回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赵妙仪是天家最宠的小公主,如今被人袭击成这样,侍卫统领万死难辞其罪,也知道将功补过,动作十分麻利,没一会,紫苑紫珠就被解救出来。 张思远和绿萝也被五花大绑,拖出来。 赵妙仪三人趁这个功夫,去寻了另三件妥当衣衫换好。 事不是小事,瞒不住,文德帝大发雷霆,下令彻查,当场查。 几人穴道已解,被押在躺下,绿萝犹然眼神毒辣,扫过在场诸位,最后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人。张思远酒气熏天,眼神迷蒙,带了股病态痴狂。 刑部临时成立了个破案小组,几成员绕着二人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 绿萝是嘴硬,任你盘问用刑一句话不说,张思远是不清醒,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是紫苑诈绿萝,故意冲赵妙仪大声道“殿下,绿萝在舒王府当差,会不会是” 这时,人群中,一年轻俊美的男人站出来,折扇一指,略微带了些邪气“哎哎哎,小奴婢,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绿萝见到舒王,眼神一亮,带了些疯狂“是,就是舒王指使奴婢。”她的眼神划过夜空,慢慢落到一处,就在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舒王上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贱婢” 绿萝被打落一颗牙,脸迅速肿了起来。 文德帝犀利的目光,落在站出来的舒王身上。 这两年文德帝身子愈来愈不好,仅有的两个皇子,太子和舒王也明争暗斗地愈来愈厉害。 有谁愿意在自己活着时,就被觊觎身下的宝座呢即使那俩是他亲儿子。 于是,他震怒道“舒王这是怎么回事” 舒王狂,仗着母妃淑妃得宠,干过不少荒唐事,可他不傻,此情此景,立刻夹起尾巴做人“父皇,这贱婢确是儿臣府上的人,却因为不知廉耻地勾引儿臣,怀了不知是谁的孽种,来欺骗儿臣,早被儿臣赶出府去了” 绿萝忽然又哭又笑“勾引孽种哈哈哈哈哈舒王,你好狠的心” 二人各执一词,很快,派去舒王府调查的人就带回来许多人证。 绿萝说谎。 她的确,早就被赶出舒王府了。 “她啊,真是不要脸看着干干净净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干出那种腌臜事嗨,不知道和谁鬼混,有了孩子,给自己亲娘气地要死,至今就剩一口气儿了。” “她爹哈哈,她没爹,她那娘” 绿萝恨红着眼,向那几个多嘴的婆娘扑去。 恰在此时,张思远的眼神一点一点清明起来。 晕眩感,幻梦感逐渐消失。 他挣了挣身上的绳子,就被人发现“陛下,张思远醒了” 张思远脸上逐渐爬满慌乱。 在场都是人精,知道这人口里指定能审出很多东西。 刑部那几人将注意力转到张思远身上来。 没过一会。受了几次刑,张思远就熬不住了,鼻涕眼泪满脸地,把事情都交代了“臣真不知道啊都是绿萝,都是绿萝引诱的臣。是她说要借种也是她,”他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恨意“害臣染上五石散被退婚呜今夜真是臣喝多了酒,一时鬼迷心窍,还请陛下法外开恩啊” 原来还真不管舒王的事。 反而是绿萝在勾引成舒王后,为了尽快上位,也为了心中一直隐藏的欲望,一错再错。 绿萝与张思远被下到天牢,择日处斩。 众人看舒王的眼神,头一次,有了隐隐的同情还有更多的嘲笑。 好好的庆功宴,最后谁都吃得不太舒坦。 离开时,赵妙仪撇开嘘寒问暖的人,独自上了马车,看江姒鸾一脸关切地还在原地,顿了顿,叫江姒鸾也上来。 她累了般,合眼养神。 很久,才睁开眼,撞见江姒鸾担忧的目光。 “姒鸾,本宫得救时,你在哪” 江姒鸾悚然一惊,完美的表情崩裂些许,带了些不安,惭愧道“在廊下看灯。” “和谁” 江姒鸾咬了咬唇,仿佛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半晌,才快要哭出来了似的“舒王,他强迫臣女” 赵妙仪不着痕迹,扫了眼江姒鸾的衣裙,下摆沾了半片叶。将军府只有一片林里有香樟树。不可能认错,林中的确是她。 但舒王 难道她也是受胁迫,一切主谋都是舒王 还是说,舒王要借刀杀人 舒王为何要害自己 事情纷乱,赵妙仪脑仁儿疼。 赵妙仪不无诚恳地安慰了江姒鸾,回府,便给正在外面办事的小十一传信道彻查江姒鸾与舒王。要这二人与人交往的一切明细。 重生以来,她图稳妥,一直没想动江姒鸾。 只是今日事给她提了醒,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江姒鸾要拉拢,其他准备也要做。 人心难测,谁晓得,江姒鸾心底到底是如何想自己的呢 小十一做事灵活机敏,易容成各府各家各式各样的熟人套话,很有效率。 没几日,便将表面的,浅层次的关系网挖出。 江姒鸾倒没什么特别的,如她所说,有街上卖炊饼的老妪偶然看到,有不正经的男人强迫于她,光天化日,将她堵在街角亲吻。据描述,那人是舒王无疑。 舒王就比较有趣了。他最近,几次乔装改扮进入平西侯府。平西侯是帝王纯臣,偏向任何一位皇子,都是致命的错误。 也许不必动用那位“李小香”冒险,就能折掉平西侯的羽翼,顺赠一个舒王。 其他的,只能待日后仔细观察,才能定论。 从此,日日,江姒鸾都接到小十一言简意赅的消息。 五月初七,绿萝与张思远菜市口问斩。 紫苑一大早起来,便心神不宁。 张思远人缘不好,只有老娘给送断头饭。他一口一口地吃着,过往人生,落魄困窘,得意忘形都在他眼前匆匆滑过。被退婚,灰心丧气吸服五石散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清醒过了。 “啪。”一滴泪落在碗里。 老娘见了,捧着儿子的脸哭骂,骂绿萝,骂京兆尹的女儿,骂紫苑。 张思远此刻的眉目间,反倒带了些豁然的平静。 有时就是这样,只有再也来不及,才能看清一些事,可早已无力回天。 “娘”他沙哑着声音“不怪紫苑。” 老娘愣了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紫苑站在街角,泪流满面。她恨着这个人,这个人不忠不义,是朝廷蛀虫,罪该万死,却爱着当年杏影重重后,给她摘花瓣,戴在发间的少年郎。 午时三刻,监斩官一声令下,两颗脑袋骨碌碌落地。 紫苑觉得自己在不停往下坠。 她看着张母给张思远和绿萝敛尸,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地上斑驳的血迹,用水冲都冲不干净,所以不同于其他地方,菜市口这块地,是红棕色的。 软轿,一双白玉色的手掀开帘子“那是谁瞅着眼熟。” “回殿下,是扶阳公主身边的紫苑姑娘。” 病弱的太子咳了两声,惹得仆从忧心忡忡。他犹豫片刻,放下帘,叹口气“走吧。” 回去后,紫苑大病一场。 赵妙仪给她放了半月假,叫她休养。 风平浪静,波涛汹涌。 流光抛人,几日后,司青将军重回边关。 不知司浪小将军犯了什么事,他也被绑去了。 “听说在车上还叫嚷,你凭什么管我然后被司青将军按着又揍了一顿,堵了嘴。哈哈司小将军这次可丢大脸了。”紫珠绘声绘色地讲,将对司浪的厌恶发挥得淋漓尽致。 赵妙仪边点头,边打开小十一这次的传信。 江姒鸾和皇后闹掰了因为她和太子多次偷偷出宫,看星星看月亮,把原本就体弱的太子殿下搞病了,这还不算,有一次被司浪看着,太子被当成登徒子打了 赵妙仪打开另一张纸条。 舒王去平西侯府,被拒之门外 她皱眉思索,明明之前平西侯都对舒王挺热情的。舒王最近出了什么事 忽然,她想起来什么,一拍桌子。 是了,是今夏的这场洪水与瘟疫。 瘟疫由洪水来,洪水却是人祸而非天灾。原本按着工部尚书的方案去建造水坝,抵挡疏导今夏这场洪水,是没问题的。可当地巡抚中饱私囊,将建坝中间好石料换成了破茅草。茅草作芯,那坝能挡住什么前几年幸运,是旱年,今年就不行了。洪水冲破一州三十六郡县。死伤无数。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洪水过后,人畜尸体飘浮腐烂在水里,导致的瘟疫。 那渠州巡抚,是舒王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如今平西侯应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看到了洪灾的苗头。 赵妙仪心头浮上一丝懊悔。 重生后汲汲于逆天改命,明知道这场人祸,却被她抛在脑后,到现在,还剩一个月,也不知能否来得及。 备车进宫,她与皇太后密谈良久。 次日,一从渠州来告御状的师爷抵达京城,正撞着扶阳公主的轿子。 一纸御状,几本密账,将渠州知州罪行罗列分明,其中,茅草填坝,结党营私恶行触目惊心。以舒王为首的数十个大小官员皆牵涉其中。 人证物证俱在,帝王震怒,派太子为钦差,去渠州彻查此事。 几日后,太子来信,其他罪行属实否不知道,但仅仅暴雨,大坝已垮了个洞是真的。知州已被拿下,正紧急疏散沿河民众。 六月二十,洪水如期而至。 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将百姓都转移到了高山头,虽然家园不保,几乎没有伤亡。 没等京城这边高兴两天,噩耗传来。 渠州丰县突发瘟疫,传播速度很快。太子正全力控制疫情。 这是太子六月份传回来的最后一封信。 整整十日,那边杳无音信,第十一日,太子来信,疫情已被控制住,但损耗巨大,需粮草药草支援。 舒王结党营私案还没结,但已经是板上钉钉,大大小小官员都被撤职,如今朝堂太子一家独大。 文德帝并不乐见太子再势大,所以这次他没再用太子的人去,而是用了平西侯。 因为得知江姒鸾偷跟太子跑去渠州,再加上也好奇,江姒鸾这次如何能与花百田交好,赵妙仪看准机会,主动请缨也要去,文德帝一开始不允,但耐不住赵妙仪缠,无奈松口。 临出发,有人来报,沈誉来访。 如赵妙仪猜想,他这次来是因为担心江姒鸾,也想要去。 能卖的人情当然要卖,赵妙仪一口答应,将沈誉扮作侍卫,混入车队。 去渠州先山路再水路,日夜兼程,十分难熬。 原以为赵妙仪是个拖累,平西侯手下的兵都暗暗埋怨,却没想到这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一声没吭,跟他们安安生生到了地方,一点儿特殊化没搞。 滔滔河水闪着金光,数十艘大船破开水面。 甲板上,沈誉正凭栏吹风,望着蓝盈盈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珠拎着食盒走过来,愁眉不展地“公主又吐了,两日没进食,今儿我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那个药丸还有么” 沈誉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了,那个女子也不好多吃。” “也不知公主犯了什么傻,非要过来。” 沈誉沉默,顷刻,犹豫道“我学过针灸推拿之法,也许对公主的症状有用。” 紫珠大喜,拉沈誉过去赵妙仪那里。 短短数日,赵妙仪清减许多,眼显得更大了,因为难受,蒙了层水光,冲沈誉道“那便麻烦沈公子了。” 沈誉垂眸“殿下说笑,为您分忧是臣子本分,谈何麻烦” 施针中,沈誉似无意地问赵妙仪来这目的。 赵妙仪听出了沈誉的试探,叹气“和你一样,担心姒鸾。”她笑了笑“本宫难得有个意气相投的知己。” 赵妙仪看不到的角度,沈誉眸色复杂地打量着她。 这一刻,他倒有些嫉妒起江姒鸾了。 傍晚,一行人到达知州府。因为地势高,知州府倒还完整,在一众被冲垮的房屋间,算是鹤立鸡群。 太子病重,不能吹风,是隔着帘子接见赵妙仪几人的。 江姒鸾和一个中年男人守在帘外。那男人四十来岁,又矮又瘦,五官普通,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咳咳,这次多亏花神医,要不是他,孤大概也要折在这场瘟疫里。” “花百田”平西侯脱口道,惊奇地盯着那中年男人。 江姒鸾咯咯笑“才不是,说起来,我义父还是花百田他师伯呢” 她抢话,太子也不恼怒,只无奈叫了声姒鸾。 赵妙仪默默听着,想,难怪前世江姒鸾也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原本她以为是花百田教的,这样看来,这另一位花神医也有功劳。 沈誉在门口,悄悄瞟眼过来,看向江姒鸾新认的义父,挑了挑眉毛。 用完晚膳,赵妙仪拉着江姒鸾逛花园,美其名曰消食,实则套话。 江姒鸾不愿意被赵妙仪耽搁时间。有这个功夫,多和太子处感情多好,和义父学医术也不错啊等她这次回京城,看谁还敢小看她 因为着急,她对赵妙仪的回答都十分敷衍,且真实。 赵妙仪便轻松知道,江姒鸾现在还不认得花百田呢。 走到一半,遇见一男子临湖抚琴。正是那位花百田的师伯,花无恨。 一行人过去,琴声停了,男人站起来,冲赵妙仪行礼。 不知是否错觉,赵妙仪总觉得这男人看她的眼神过分地热情。 接下来,男人对她有意无意的关切,让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次晨,男人主动送来药粥,说是预防瘟疫,她没喝,反而是令紫珠叫来沈誉。 “你看看,这粥有什么问题么” 沈誉用银针试,闻后,尝了尝,摇头“就是普通的补身子的药粥那位花神医送给殿下的” 赵妙仪临窗而立,拨弄着瓶子里的花枝“是。不提这个了,你与姒鸾说上话了吗” “她一切安好,臣便放心了。” 赵妙仪感叹不愧是白月光级别的人物,豁达洒脱。整天见江姒鸾与他人你侬我侬竟也不吃醋闹事,只是一心为她。 又觉得这人头上荧荧绿光,实在可怜,还是别教他再在府中受刺激,便邀请道“一会儿本宫要去街上,看看灾情,你要去么” “荣幸之至。” 街道两边,全是临时搭建的难民棚。有官兵十步一隔,在布粥。锅前熙熙攘攘,是组织有序的难民。全都捧着碗,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白粥。 赵妙仪过去看,锅里粥很粘稠,不是应付事。 慢悠悠溜达,因为吃饱喝足有希望,也没有暴乱。 一切平静而美好的不可思议。 目光扫过街道,墙角的小乞丐,牵着女儿的母亲,互相搀扶的老伴 回府时,赵妙仪坐了马车,车上只有她、紫苑紫珠和沈誉四人。 “本宫总觉得这渠州有点不对劲。” 紫珠看赵妙仪不再因为晕船难受,乐呵呵地“哪里不对这不挺好的嘛” 紫苑道“奴婢倒是没看出哪里不对,就是觉得,这群难民,实在太不像难民了。” 紫珠嗨了声,道“那当然,太子殿下赈灾赈得好呗。” 赵妙仪沉思,沈誉淡淡道“是不对。且不论这些人的心态,这里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是青年男子。那他们,都哪里去了” 莫名地,其余三人都打了个寒颤。 紫珠问“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都感染瘟疫”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没了。连自己都不相信。 怎么就那么巧而且按理来说,青年男子是最不容易感染的。 赵妙仪底气不足道“先别瞎猜,本宫回去问问,是否都被皇兄调去干活了。修葺房屋与大坝都需要人。” 回了知州府,赵妙仪径直去找太子。 屋子里是刺鼻的药草味,依旧隔着一道白帘,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太子说“是,都去修葺大坝了。” 赵妙仪又谈到疫情。 太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喘了阵,才虚弱道“不与你说过,丰县烧了,疫情不严重,已经控制住。” 没说几句,赵妙仪就被送客。 大坝离知州府不近,坐车要一天一夜,平西侯已经领兵去了,赵妙仪本来是没必要去看的,但保险起见,还是派这次带来的小五去打探消息。 回屋,赵妙仪心神不宁。出门散心,遇见花无恨正在教江姒鸾辨别草药。一见她,花无恨便停下来,留下医书,叫江姒鸾自己温习。凑过来与赵妙仪搭话。 问东问西,问京城的风景与人物。 谈天说地,聊渠州的风土人情。 赵妙仪起初是戒备而敷衍的,逐渐就被花无恨口中的故事吸引住了。凤眼亮晶晶地,追问后来。 相谈甚欢,到最后赵妙仪甚至为这人有可能是敌人而可惜。 “殿下,有兴趣与草民学医术么”分别时,花无恨忽然问。 赵妙仪愣了愣“好啊。” 男人其貌不扬,只一双凤眼,还算有点韵味。弯起来,望人时,温温柔柔的,像含了一汪春水。 赵妙仪总觉得这双眼有点熟悉。 江姒鸾望着那两人,眼里满是嫉恨。 夜深,花无恨的木屋内,他沐浴后,坐到铜镜前,细细卸妆。 于是那张脸,逐渐出落成极美的容颜,与赵妙仪有七分像。 但赵妙仪还太小,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跟这人一比,逊色许多。 他,或者说她,盯着铜镜里的人脸,伸出手,轻轻抚摸,双目含泪,半晌,她呼出一口气,换上夜行衣。 她轻功很好,飞在墨色的天空里,一阵风似的,快得看不清人影。 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百花谷后山,从山崖跳下去,半山腰有一山洞,洞里藏了座冰棺。 棺里躺着个白衣男人,冰肌玉骨,活色生香,好像还活着。 她的眼泪涌出来,慢慢地俯身下去,将脸贴在棺上“夫君,竟然是我们的妙仪来了。她长得很好,和传闻里一点也不一样她来了,我还要继续下去么玥郎,你理理我” 隔日花无恨再送来粥,赵妙仪依旧没吃,但也没拒绝他的教学邀请。 江姒鸾既憋屈又愤恨,自打赵妙仪过来,自己就变成散养的了。 她和义父撒娇,义父也没以前那么宠着她了。 因为病重怕传染,太子对她避而不见。 她哭啼啼和沈誉诉苦,沈誉温柔地安慰,让她更觉得,谁对她也没有沈誉好。 晚上,小五回来了。 但他满身鲜血,几乎昏迷,趴在马背上,呼吸微弱。 他见到赵妙仪,只说了两个字“快走。”便晕厥过去。 赵妙仪大惊,叫来粗通医理的沈誉给诊治。 命是保住了,就是一直在昏迷着。 他那两个字叫赵妙仪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好容易捱到第二天,想和沈誉商量,却发现,沈誉失踪了。 这是个危险之地,赵妙仪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应当立即走,但一则,风险与机遇并存,二则,沈誉是她带来的赵妙仪缓了缓心神,去找江姒鸾。 江姒鸾来这那么多天,知道的也许要比她多得多。只是她不愿意说。 江姒鸾还在学习辨别草药,花无恨在一旁炼药,时不时回答江姒鸾的问题。 赵妙仪揉揉脸,过去,笑眯眯与这二人打招呼,然后戏称江姒鸾一句师姐,和江姒鸾凑一块。 赵妙仪一来,花无恨目光就落到她的身上。 江姒鸾气得跺脚,踩坏了好几棵丹龙草。 神态叫花无恨看在眼里,午间,就找理由,将江姒鸾手里的医书要回去了。 赵妙仪和江姒鸾一起用的午膳。 赵妙仪趁江姒鸾心不在焉,成功得到许多消息。 比如,从一开始,太子来时,这渠州上下的青年男人,已经没多少了。 “那皇兄为何隐瞒于本宫” 这时,江姒鸾脸上多了几分受亲近的得意“怕您担心吧。” 赵妙仪颔首“皇兄查过为什么么” “查过,不过查到一半,丰县那边爆发瘟疫,听说情况严重,太子殿下亲自去了,回来路上便大病一场,这小事便不了了之了。” “听说” 江姒鸾露出些难过来“是啊,太子怕那边太危险,不要臣女过去,将臣女关在了屋子里,天知道,臣女那些日子,有多担心,吃不下睡不着,就盼着太子安全回来。” 江姒鸾下午还去药圃,赵妙仪盯着外间的小五看。 云里雾里的人,对危险有所感知,却对解决问题毫无头绪。 只能寄希望于小五奇迹般醒来,助她理清脉络。 令她更加接近,这渠州的真相。 精诚所至,小五的眼皮抖了抖,居然慢慢醒了。 他下意识一脸惊恐,等看清周围环境,看清赵妙仪,才稍稍。 紧接着,急切地说“殿下,咱们得快走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这里太危险” “为何” 小五咽了咽口水,又露出那种恐惧的神情“您不知道,臣在大坝看见了什么。” “什么” 小五回忆道“那里全都是青年男人,也的确在干活但他们根本不是活人臣到那没看见平西侯的人,觉得奇怪,就随便找了个男人想搭话,打探情况。没想到那男人转过头,眼睛血红而无神臣刚提起警备,那男人就对臣发起攻击后来那人被臣砍了一刀,在前胸”说到这,小五声音微微颤抖起来“那人流出来的,根本不是血,而是虫子。” 铺天盖地的,血红色的虫子。 那哪里是人啊。分明是裹着皮囊的虫子。 赵妙仪打了个哆嗦“是所有人” “应该是。臣伤了那个男人,其余人一起要打要杀,臣不敢沾那些虫子,只能拼命地跑。幸亏没有被追上。” 赵妙仪捏紧拳,听小五讲述惊心动魄的逃亡路。 小五讲完了,她咬咬牙,向紫苑紫珠道“备车,咱们这就回京城,不,去盖州。” 盖州是渠州邻州,离知州府有两天的脚程。 紫珠问“盖州” “嗯。” 紫苑踌躇道“这就走不与太子殿下他们一起么” “不,咱们悄悄地走。” 没等紫苑紫珠再问为什么,小五忽然大笑起来。 赵妙仪后退两步,一个人推门进来。是花无恨,“他”也在大笑,笑得模样,与小五一模一样。 “殿下聪慧。” “殿下聪慧。” 两人同时道“反应足够快,可惜忽略了一点。您就不好奇,没有被追上,没有沾到那些虫子,臣身上的伤势怎么来的么” 一样的话,两个人一起说。 显而易见,小五成了花无恨的傀儡。 和那些虫子有关。 赵妙仪手心直冒冷汗,紫珠惊叫“你是什么东西”被紫苑拉到后边。 赵妙仪的指甲掐进肉里“花神医,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无恨笑了“殿下放心,草民对您并无恶意,只是,不希望您离开渠州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赵妙仪被拘禁在知州府里,每日除了傀儡小五,就只能见到花无恨。 这是很可怕的现象,意味着如赵妙仪的猜想,太子和杳无音信的平西侯,不是遇难,就是已经被花无恨控制着。 也就是说,渠州,已经成了花无恨的天下。 花无恨的确没有伤害赵妙仪,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尽心尽力的教导,每日还会定时考察赵妙仪的医术进步。 赵妙仪孤立无援,只能虚与委蛇,将这个矮小却强大的男人哄好。 白露夜,秋风凉,烛火在黑暗中一跳一跳。依旧是没人营救的一夜。赵妙仪穿得仍是带来的夏末薄衫,紧了紧领口,要去将窗缝关严,没等抓到框,被一道踏月而来的人影惊住。 快到中秋,月亮大而圆,乳白月光尽数挥洒,叫赵妙仪不必用灯,也能看清他的五官。 他这些日子应当受了许多苦,原本便没多少肉的脸颊变得更加消瘦,下巴尖尖,将那双总是温温柔柔的眼眸,也显出几分凌厉来。 “沈誉”赵妙仪大喜过望,侧过身“快进来。” 沈誉从窗户翻身进来。 “本宫还以为你出事了”赵妙仪看他进来,赶紧探出头,左右瞅一圈,把窗户一关,小声道“如今知州府看得严,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情况如何” “臣之前的确遇险,所幸逃脱,这段时间都潜伏在府中。”沈誉恭恭敬敬地,将声音压得很低,略带沙哑“外面,整个渠州,如今都不是人间了。臣这次来是带您走的。” “皇兄,还有紫苑紫珠他们” “殿下放心,他们暂时还安全。只不过被看得太紧”沈誉迟疑道“而且臣不敢确定,他们中间是否有人被做成傀儡。” 赵妙仪心一沉,沈誉道“事不宜迟,您这便与臣走吧。” 赵妙仪被沈誉背着,三闪两闪,就躲开巡逻的侍卫队,异常顺利地出了知州府。 赵妙仪不懂武功,但觉得沈誉轻功指定不错。 长街寂静,一点灯火都没有,只剩月色照明。 二人来到渡口,要出渠州,必须走一段水路。 这里往常是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即便夜里也亮如白昼。 此刻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剩几艘破船停泊。 沈誉带赵妙仪绕到一个小码头,从草蓬里,拉出一只小舟。 他先跳上去,又向赵妙仪伸手。 正当赵妙仪提起裙子,要跳的时候,后方骤然亮起许多火把,呼喊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妙仪一惊,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下子干净利落地一跳,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落地。 等花无恨率人追来,两人已划出去老远了。 “他”率侍卫,划另几艘大船追赶,但因为沈誉那船是改装过的,行得飞快,眼见着,距离越拉越大。 河面乌黑,花无恨拿着火把站在甲板上,脸一点点拉下去,心里翻江倒海,暗骂她这师侄卑鄙。 小舟已经要消失在视野里,再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 要是让沈誉回到京城,把这边消息带回去,她大仇不能得报不说,百花谷谷底那人,就再也不会救玥郎,甚至还有可能一怒之下,直接杀死他俩 “来人,射火箭。”花无恨的声音很平,谁也没发现,下命令后,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双手,死死掐着栏杆。 可那是她女儿啊,十月怀胎的亲女儿她的嘴唇颤抖着“不要。” 最近的侍卫长问“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支火箭流星一样,接二连三落到前方的小舟上。 小舟是木头做的,还有个草棚,燃烧得很快。 沈誉心里骂了声娘,带着赵妙仪跳水。 与此同时,这边的花无恨再也忍不下去,也跳进河水里。 发了疯似的喊“还等什么快跳要活口活口” 河水又冷又急,人一下去,就被冲走了。 沈誉死死拉着赵妙仪冻到麻木的手,游得飞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追兵和赵妙仪。 其余官兵都被落下,不见踪影。 只剩下锲而不舍的花无恨,且越来越近。 沈誉一咬牙,带赵妙仪潜进水中。 花无恨也跟着潜水。 二人埋头在水里游,赵妙仪缺氧,要浮上去,却被一股力拉下来。她以为是巧合,再要浮上去,又被拉下来。 赵妙仪 她怒瞪过去,不断挣扎,意识逐渐丧失,迷迷糊糊中,两片薄唇贴过来,她被拥进一个不算温暖的怀中。 花无恨在不远处看见了,额上爆出两根青筋。她没有憋气的功夫,等她上去换气再下去时,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赵妙仪醒来,身下是硬木板,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刚想说话,被旁边的人用手堵住嘴。 沈誉贴在她右耳边,用气声道“别出声,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赵妙仪便很识时务的闭嘴了。 身上还湿淋淋的,她用左手摸了摸周围情况,左边竖了一道木板,材质和身底下的相同。 上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好像头顶也放了个木板。 她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甚至有点惊悚。 沈誉不会带她躲进谁的棺材里了吧。 但没有异味沈誉在她右边,赵妙仪想了想,放弃用右手探索世界。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右侧大概有个出气口,不断有新鲜的凉意钻进来。 也带来新鲜的空气。 赵妙仪不自觉往那边靠,挨着沈誉的肩膀,然后打了个喷嚏。 沈誉被她惊了一跳,身体骤然紧绷。 她有点不好意思,皱了皱鼻子,用极轻的声音安抚道“意外。” 意思是叫沈誉放心,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然后就又打了两个。 黑暗里,沈誉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赵妙仪的手被捉住了。 暖意传来,不一会儿,衣服被烘干了,周边环境也变得暖洋洋的。 赵妙仪终于没再打喷嚏,周围很静,她很累,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睡着了。 沈誉转过头,看她的睡颜。 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只要想,是夜能视物的,和白昼一样清晰。 他都能看清小公主又黑又浓的睫毛,和那张招人恨的嘴。 本来只想拿她当个护身符,火箭袭来那一刻就该抛弃她的。却鬼迷心窍地被她的惊呼迷惑,带上了这个累赘。 要不是她,他何至于精疲力尽,要躲在这地方。 她倒是睡得香沈誉恶狠狠地想,接下来要怎么物尽其用。却无比温柔地,把温度又提升一些。 赵妙仪一觉睡到自然醒,光线从右侧透进来,令她知道,这里的确是口棺材。 没有她想象的宽,仅是个较大的单人棺材。为了让她躺的舒坦,沈誉是半侧着身子的。 她推了推旁边的人,想把他推醒,被手上滚烫的温度吓到了。 沈誉发热了。人事不省。赵妙仪等啊等,等了一个白天连黑夜,没将沈誉等醒,反而把他等得更烫手了。 火炉似的。 一夜没怎么合眼,天又亮了。 沈誉还是叫不醒。 赵妙仪咬了咬牙,想要把头顶的棺材盖掀开。 厚重的金丝楠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赵妙仪顶住一个口。 她探眼出去,这是一个山洞。又脏又乱,空荡荡的,只放了这一口棺材。 她握住棺材边沿,肩部一使劲儿,从棺材里摔出来了。 地上全是灰,被她一摔,纷纷扬在空气中,惹得她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站起来,忧愁地望着只开了个小口子的棺材。 想了想,还是先跑出去查看情况了。 里面,还没有全然昏迷的沈誉浑身乏力,连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也不能出声,但还是能模糊地感应到,小公主是撇下自己跑了。 他皱了皱眉,在心里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赵妙仪跑出山洞,发现自己在一个山脚下,外头遍地花草,姹紫嫣红,大多是没见过的品种。 放眼望去,左边是深林,右面是瀑布,落成一汪寒潭。 要离开,只能进深林。 她惦记着棺材里的沈誉,往深林走了几步,看了看大况,就不再走。打了几颗野浆果,顺带拔了几根眼熟的草药捧回去。 据花无恨教导,这草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回去,把手帕铺到山洞口的大石头上,东西放上去,赵妙仪捋起袖子,开始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棺材盖。 吭哧吭哧,累出满身汗,才将将巴巴,扒出一个够沈誉进出的口子。 她胳膊短,从外头够不着里面的人,只能又爬回去,一点一点给沈誉拖出来。 期间沈誉的头部被不小心重创多次。 本来已经昏过去的人,又被撞醒了。 “嘭。” 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腰被狠狠杵了下。 如果能动,此刻沈誉一定龇牙咧嘴,暴跳如雷。 可他连眼皮都睁不开。 只能在混沌的脑子里,暗骂赵妙仪这个蠢蛋,还能干点儿什么。 但边骂,一股诡异的情绪从他的心头涌出来,温暖柔和,经过他的四肢百骸,甚至奇迹般,缓解了他身体上的伤痛。 罢了罢了,反正她回来了。 疼点就疼点吧,总比被扔下强。 沈誉大度地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沈誉横躺在地,眉心微蹙,两颊浮着不正常的酡红。 赵妙仪拿过回草药,试图给他喂进去。 “吃药。”她推推沈誉,沈誉没反应。她就拿草药怼,草叶边沿细小的锯齿摩擦着干燥的唇瓣,不知哪个力没使好,唰地划开个口子,洇出鲜血,染红了本毫无血色的唇瓣。 赵妙仪心虚又忧愁地收回手。过了会,那股心虚没了,对沈誉以及未来的担忧占了上风。 她右手捉紧草药,左手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沈誉的两边腮帮子,一捏,沈誉面孔扭曲,嘴巴嘟出来,露出个圆圆的缝。 赵妙仪急忙把准备好的草药全都顺着那条缝塞进去。 考虑到沈誉可能会被呛死,她将沈誉抬起来,令他靠在棺材侧壁,跑去寒潭边用荷叶包了点水回来,还顺便投了个手帕。 过凉的水带着草药顺食道往下走,引起胃肠顿痛,沈誉眉心蹙得更厉害了。 一方更冷的帕子啪地,拍到沈誉的脑门上,沈誉被冻得一个激灵。心中怅然地想,这小公主纯属是专来克他的。刚才吃下去的草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这会儿唇舌麻木,可尝不出味道。 值得庆幸的是,赵妙仪没有记错,那的确是清热解毒的药。下午,沈誉温度降下来,身子也不像火焰一样烫人了。赵妙仪把他额头上,变得温吞吞的帕子扯下来,打算再去投一投。 还有两步到寒潭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黑影,从瀑布摔了下来。 “嘭。” 砸出半人高的水花。 赵妙仪用袖子抹去脸上被溅到的水珠,迅速后退,躲到树后,小心翼翼窥探着那边的情况。 黑衣女人抓住石子,从潭水里艰难地爬起来。 她站起来时,赵妙仪眯了眯眼。 那人变了很多。原本只算得上是清秀可人的样貌,如今长开了般,变得冶丽诱人,乍然一望,还以为是另一个人。但细看,五官又并没有多大改变。 是江姒鸾。 江姒鸾这阵子留给赵妙仪的印象实在算不得好。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江姒鸾一个踉跄,摔倒,然后晕厥过去。 现成的救命之恩,赵妙仪咬咬牙,出去了,把江姒鸾也拖进山洞。 再取水,给沈誉服下,赵妙仪拿起野果,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咔哧咔哧吃起来。果子酸甜,勉强能果腹。 她一会思忖,带着这两人,该如何逃出去,逃回京城,又该如何交待。一会担忧,紫苑紫珠如何了,是否还安全。 吃完果子,赵妙仪重新去森林探路打食。 这次她也没敢走太远,一边走一边做记号,发现林子的确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便原路返回。 回去时,原本并排躺着的那两人却消失了 赵妙仪大惊,将山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她额间出了细汗,焦急而仓皇。 险境中,有伙伴总能叫人安心,哪怕是个昏迷的。 可现在,他们不见了。 是丢下她走了,还是被人捉去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容乐观。 现在只能靠她自己。 正胡思乱想,忽听一声低哑的笑。 赵妙仪快速转过身,山洞口,突然出现了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看不清脸,只能凭借头发丝下的皱纹判断,四五十岁的模样。 浑浊的眼珠子上下打量赵妙仪,那男人走过来“又来一个,居然是你,哈哈哈哈,天意,天意” 赵妙仪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不得不贴到棺材上。 男人嘴巴咧开“既然这样,那你也下去吧。” 他说完,手中弹出一个小石子,打到山洞某处,赵妙仪身后的棺材骤然塌陷,露出黑幽幽的一个洞。 赵妙仪啊了声,被一推,掉进洞里。 棺材又升上来,男人眨眨眼,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刚好能容纳在手心的,四足青铜蟠龙鼎。 掀开鼎盖,里头养了只白色的胖虫子。蠕动着。 他挤了滴血,滴进去,虫子忽白忽红,疯狂得扭动着身躯,露出尖锐的触角,好像在挣扎,又好像在享受。 男人沉迷地看着,抱着它,躺回棺材里。 他喃喃道“只有你,只有你,不会背叛我。马上,你就又有新的肥料你让我等了太久了,太久了” 赵妙仪直直下坠,砸到稻草堆上。 幸亏这洞没有看起来那么深。 她站起来,揉揉屁股,前方,火把一个接一个地燃起来,亮光一直痛到一扇青铜门,门前立了块石碑,离得远,不知道上面刻了什么。 头顶洞口已经合上,只能前方一条路,赵妙仪狠狠呼出一口气,走到那扇门前。 门上雕个仙风道骨的文人,宽袍广袖,拿把羽扇在摇,凤眼栩栩如生,正盯着赵妙仪一般。 赵妙仪被盯得不舒坦,转而看石碑,碑上有文“诚心收徒,童叟无欺。三阵三试炼,不可逆回头。成取天下如探囊,败散浮生一梦中。”那字疏狂霸气,笔走龙蛇,赵妙仪迈近一步,想再看看,“咔嚓”一声,青铜门上的图案变了,文人手中的羽扇化成一卷字,上书文心阵。 继而“哗啦”,青铜门打开了。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面貌。 这应当就是三阵之一了。文心阵,赵妙仪回忆着石碑上的内容,鼓足了勇气,迈进去。 身后,青铜门合上,一盏盏油灯亮起来。 这是一间广阔的石室,只有前后两扇门,其余都是光滑的石壁。 地面,除了赵妙仪脚下的石块,每一个石块上,都有一个方块字,和一群小字,那小字群蚁排衙,赵妙仪不得不蹲下来,才能看清。 赵妙仪脚下这个就比较特殊了,只有一群小字。 “情到浓时人憔悴。” 赵妙仪 她几乎是瞬间地,就想起被花无恨关押的日夜里,与她对的字谜。 这句对过,谜底是青。 果然,左边一步远的石板上,引了个青。 她从怀里掏出个果子,丢过去。正好落到青字上,风平浪静。 她便跳过去,又是一个谜面“林中影单悔无心。” 这句也对过,谜底是梅。 青、梅、何、处、竹、马、不、归。 格外顺利,就破了个阵法,赵妙仪十分怀疑花无恨指定是来过。因为正好,这些都是她俩反复猜过的字谜。但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下一扇写了药法阵的门,开了。 同样的石室,同样熟悉的题。 这下赵妙仪敢肯定,花无恨指定是给她漏题了。 她到了第三扇门,这回门上写的是如梦阵。 青铜门开启。嵌了许多夜明珠的圆形高台,孤立在石室中央。高台旁,一个巨大的漏斗,正在不停地往下漏沙子。 从这通往高台,只有一条狭窄的石头路,石子路两侧和高台四周,都是深渊。 赵妙仪没有着急踏进去,而是在门口,观察这如梦阵的特别之处。 室内没有火把或油灯,唯一的光源只有莹莹发光的高台。高台上有两个看不清脸的人影在纠缠,赵妙仪几乎可以断定,那是江姒鸾和沈誉。 她喊了几句,没有回应。 看来这俩人是已经着了道。 是怎么着的道 她小心地咀嚼着最开头的提示如梦阵不得回头再仔细察看四周,忽然发现,有虫子,在沿着那高台下的石柱攀爬,密密麻麻,白色一片,还在向上蔓延。 漏斗里的沙还在继续。 赵妙仪咽了咽口水,忽然发现,这二者的相对速度成正比。 沙面多在漏斗平面升一寸,虫子们的领地,就往上侵占一寸。 还有一少半,漏斗的下半部分,就会被填满。 看来,这阵还带计时的,而且,所剩时间不多了。 赵妙仪心一横,沉稳走上台去。 台上没什么特别的。 走上了才发现,这纠缠纯是江姒鸾单方面的。她像陷入某种躁动的梦魇,闭着眼睛,缠在沈誉身上,把自己的衣裳全解开了,正哆嗦着手解沈誉的。脸色绯红,边解,边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叹。 “啊,美男,你是我的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很带劲。” “我会好好对你的,以后你就是老大,他们谁也比不上你” 而沈誉木头一样地打坐,纹丝不动。 赵妙仪试图唤醒两人,没用。 没招,赵妙仪掏出怀里仅剩的果子,把江姒鸾的嘴堵上,并把她从沈誉身上扯下来。 江姒鸾转而扑到她的身上来,力度太大,赵妙仪没躲开,赵妙仪与江姒鸾一起掉落台下的深渊。 “啊” 风刮得脸生疼,赵妙仪睁开眼,发现竟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 男人在抱她骑马,边骑边快活地问她“宝妮,好玩吗” 宝妮是赵妙仪的乳名自父王母妃死后,便再没人这么叫她了。其余人是不敢不想,皇太后是怕触景生情。 赵妙仪抬头,看见一张俊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她其实已经记不得自己父王赵玥的长相了,但曾在慈安宫里,见过皇奶奶摸着一幅画抹眼泪。画里,就是这个男人,皇奶奶当时指着他,对赵妙仪说“叫父王。” 后方,一道温柔的女声传过来“玥郎。别闹了。别把宝妮摔了。” 赵妙仪愣愣望去,是一张和她七分像的脸。 她被女人抢过去,抱在怀里,才发现自己变作了两三岁的大小。 这是又重生了 变回到了父王母妃死亡前 赵妙仪狠狠皱了皱眉,又重生了她遇见一个怪男人,摔下黑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母妃看她小脸纠结成一团。以为她是被吓到,嗔怪地说了赵玥几句,开始逗弄赵妙仪。 逗地赵妙仪笑地缩成一团,阳光下,草原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赵妙仪努力回想,这是什么时候。 后来回程的时候想到了。 这大概是她两岁半。 父王母妃带她回母妃的家乡,路上遇山匪,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赵妙仪大难不死,流落民间,一年后,才被皇太后找到,带回宫。 赵妙仪眼泪差不点流下来。 这回既然重生到了这个时候,她一定不会让父王母妃早早地,就死于非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客栈里,赵妙仪成功地说服父王母妃,打道回府。没有山匪,没有死亡,没有沦落。赵妙仪长到十六岁,成为京城里无人不羡慕的扶阳公主。一切顺风顺水地不可思议。好像所有想要的,都能轻易得到。可哪有那么好的事,世事向来难过,除非是,白日做梦。 赵妙仪突然心悸,挣扎着醒来,呼哧呼哧地喘气。紫苑赶紧过来“殿下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赵妙仪脑子涨痛,午后阳光很暖,她却打了个哆嗦。 “无事,睡魔怔了吧。” 有些欺瞒,一旦察觉出一点苗头,就像握住了虚假的线头,使劲一扯,那块遮羞布就迅速崩坏,露出乱糟糟,却无比踏实的真相。 自那一日惊醒,赵妙仪便时常觉得,周围不对劲。这种排斥感,在被送上花轿时,达到了顶峰。分明昨日只是母妃提了句该成亲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怎么今日就要成亲了是和谁赵妙仪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轿子一颠一颠,她和一个男人拜了高堂。男人握住她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白净修长,是文人的手。 赵妙仪一个人在洞房等着,胡思乱想,头越来越疼,她掐着自己的手心,想,是时候,做个实验了。 如果是梦,是她的梦,那么,就是可以受她的意识控制。 她得集中精力,去想绝对不可能的事。 真发生了,这里,就是梦境了。 她不知道为何会陷入这样一个梦境,但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男人进来了,掀开她的盖头。 小麦肤色的将军,笑嘻嘻给她递来一杯合卺酒。 赵妙仪却心头一沉。 果然,是梦么。她这辈子最不可能嫁的就是他。而且,这双手也变了。 新婚夜,赵妙仪拿司浪的佩剑自杀而死。 心口痛感真实,赵妙仪醒来发现自己在高台上,她眼神里的恍惚不过一眨眼功夫,就没了。 赶紧扫了眼漏斗,还剩最后一点,估摸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江姒鸾在一旁,一动不动,像是晕过去了。 沈誉沈誉整个人把自己包着,勒着,还使劲儿揉着。 难怪心口痛。 赵妙仪嘴角抽了抽,用尽力气,挣扎出来。 一手一个,把这两人拖出了高台。 青铜门开,又是一个石室。 这里面只有一尊石像,是青铜门上那个文人,老年版。 石像右手手心向上,像是托着什么东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赵妙仪纳闷,绕着石像转圈。 且不说什么诚心收徒,三阵过后,连个出去的门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另两人还没醒。 无奈,赵妙仪席地而坐,想休息会。 这一坐,余光发现石像上,文人衣摆刻着蝇头小字。 看到纯属缘分。 “师者之拜,非百叩不以为诚。” 赵妙仪 收个徒弟,才气心性甚至连运气都要考察。 哦,还有诚心。 真是缜密。 没辙,赵妙仪摆正心态,冲石像规规矩矩,叩首百下。 一点儿没敢偷奸耍滑。 实打实的第一百下后,赵妙仪额头已烂,却来不及觉得疼,因为石像自内而外裂开,赵妙仪躲开,一本书出现在碎石堆最上头。 她大致翻了翻,里头写了药理,医理,以及蛊理。 蛊理第一章,讲的是蛊虫发源地苗疆公认的蛊王,如梦蛊。 赵妙仪福至心灵地翻了下去。 她就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口失踪的渠州府,陷入一种诡异的幸福状态。 大概因为,赈灾粥里,被放了如梦蛊毒。 也明白了为何失踪的多是青年男子。 因为青年男子阳气旺盛,能更好孕育蛊虫。他们都被投放进来,被阵法里的虫子钻进七窍,变成虫人。虫人皮囊里的虫子会互相吞噬,最后只剩一只,然后被如梦蛊王找到,吃掉。 这页最后贴心备注,善待师父掌心鼎中如梦蛊,一只简直千年难遇。 赵妙仪皱了下眉,看来是花无恨,或者是刚才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也成功闯过三阵,来到这里,拿走了如梦蛊,但却没发现这本书。 接着翻,发现最后一页提醒,有缘人已拿到传承,这里已要崩塌,唯一出路,就是搬开石像,底下有密道,通往百花谷外。 百花谷外这里是百花谷 还有唯一出路。 也就是说之前取走蛊虫的人,并没有走得了这个唯一出路。 那他就只有后退。 赵妙仪往来路忘了眼,铺天盖地的虫子,已爬上高台。 似乎被什么禁锢着,没往这边爬。 但仅仅远远望着,已经十分恐怖了。 她缩了缩身子。那个拿走蛊虫的人也许已经不是人了。 她赶紧把书揣好,搬开石块,然后把还在昏迷的两人丢进密道里,一手拖一个,继续向前走。 密道细长,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亮光。 她用胳膊挡了挡眼睛。 这是知州府的后山 赵妙仪兴奋起来,她记得书中说过,如梦蛊的克星是七星草。 七星草能有效缓解太子的哮喘症。 别处没有,太子的行李里,一定备了不少。 有巡逻的侍卫过来,赵妙仪连忙钻回密道里,侍卫走得不快,她只好专心致志地盯情况,等着。 突然,一个怀抱靠过来,她被从后面紧紧抱住。 赵妙仪惊得要跳起来,回头一看,低声怒斥道“沈誉你搞什么鬼” 沈誉眸色微深,将她抱得更紧。 被占便宜了。赵妙仪又羞又怒。 使劲儿推,却推不开,脸涨得通红,以为沈誉还魔怔着,不得已,上牙,咬上他胳膊。 以为疼痛能让他清醒,没想到他却笑了。用手摸上赵妙仪的嘴唇,鼻梁,眼睛 赵妙仪 过分了啊 沈誉望着活力无限的小公主,又想笑,又想哭。 天知道,他刚刚做了个什么鬼梦。 梦里,那天他失算,被乔锦芳捉去,小公主并没有改过自新,差点害死他。大伯想要掩盖丑闻,叫他娶她。他个人是不想的,但为了大业,本来都委曲求全的答应了。偏偏宫中传来消息,小公主不愿意 他这口气哦,上不去下不来。 小公主被送去皇寺,他无事时,便常去扮作他人捉弄她。 他逐渐觉得,小公主也挺有趣,蠢兮兮的,可爱。 后来宋尧死了,京城事乱,他便不去了。渠州出事,他和江姒鸾意外发生关系 三年,小公主一出寺,就嫁给了司浪 心甘情愿,乐意极了。 应该恨的,应该无视的,偶尔午夜梦回,他还是忍不住想,司浪那个匹夫,哪里比他好了。 最后他大业得成,小公主早已尸骨无存。 龙椅至尊,佳丽三千,都是冰冷的。 他就被吓醒了。 原来是梦。 还好是梦。 还挺真实的。 沈誉抱着小公主,用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一个大耳光子扇过来,他笑眯眯地放开手。 她还活着,是温暖的。真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二人争执间,江姒鸾缓缓睁开眼,她刚做了场美梦,身体酥软,呼痛也带着股旖旎。 江姒鸾的声音,使得沉重尖锐的现实涌进这与世隔绝的空间。冲淡了失而复得的心悸。沈誉一个怔愣,就被疯狂突围的赵妙仪挣脱了。 赵妙仪狠狠踩他一脚,迅速跑到江姒鸾那边“醒了感觉怎么样” 江姒鸾半坐起来,打量四周“殿下您怎么在这儿这是哪” 赵妙仪将石室奇遇给这二人挑拣着讲了“那男人十有八九和花无恨是同伙。得趁他没发现,抓紧去找七星草。不然拖晚了,渠州只怕会更加戒严,咱们就不好动手了。” “不过,现在这样光天化日,要如何避开侍卫们”江姒鸾走到出口,往外头窥探“要不等天全黑下来的” 等天黑还得有一个多时辰。赵妙仪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沈誉,想问他的意见,但触及他奇怪的目光,想到他方才的反常,立刻愤愤转头,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天黑再行动。” 江姒鸾应声,又似不经意地问“殿下,那书里说七星草能克制如梦蛊,可说如何克制” “这个倒没提,只说七星草的香气,能驱蛊解毒。” 江姒鸾感叹造物神奇,兴趣盎然地问“那书里可还有其他有趣的蛊” 赵妙仪将她对那书的渴求一眼看穿,想了想,决定卖个顺水人情“自然有,不过本宫还未来得及细看,左右现在无事,你先看吧。”说着,掏出怀里的书。 直到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江姒鸾才恋恋不舍地把书还给赵妙仪。 这书本应该是她江姒鸾的,早晚,她会把它夺回来。 江姒鸾魂不守舍,是以,在三人从库房,幸运找到一盒子七星草时,被一只窜出来的老鼠吓到“啊啊啊” 沈誉与赵妙仪同时心头一紧。 转瞬间,库房门被破开,三人被一拥而上的侍卫们团团包围。 沈誉上前一步,把赵妙仪她们护在身后。 这么多人,硬打是打不过的。 沈誉清清喉咙,想要智取,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重重包围,走过来。 是花无恨,“他”的目光划过赵妙仪,江姒鸾,最终落在沈誉身上,讽道“回来自投罗网了” 看见花无恨,沈誉知道纵使舌灿莲花,今儿也智取不了了,又怕另一重身份暴露,遂闭上嘴。 花无恨还想再刺他几句,被拍拍肩膀,整个人都僵硬了。低头,果然是那个人的手。识趣让到一旁。 蓬头垢面的男人露出来。赵妙仪认出,这就是山洞里,把她推下黑洞的那个。果然,他们是一伙的。 江姒鸾一见到这个男人,身体就止不住痉挛起来,拼命往后缩。 男人审视着三人“真是没想到,你们能活着走出来。”他看向花无恨“比你我强。” 花无恨回望,眸子里是罕见的迷茫。男人笑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哈哈,真是,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活着就活着吧,呐现在谁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活着,走出来的” 没人回答。 男人一双阴鸷的眼眸,穿过沈誉和赵妙仪,盯住江姒鸾“嗯我的小新娘,说” 江姒鸾被吓得瘫软在地。她被关押时,仗着花无恨义女的身份,并没有吃多少苦,反而可以时不时出院子放风。有一日偶遇这个男人,看见花无恨对他点头哈腰,见识他蛊虫的神奇她只是贪图这个男人的蛊术,想骗他教她,想变美变强,活得更好一点而已。谁能想到,真惹了个不能惹的人物。 江姒鸾哆嗦着嘴唇“是公主,是公主救我们出来的也是她说,有办法对付您的如梦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说着,大哭起来。 男人好笑地走过来,扶起江姒鸾,眼神却一直盯着赵妙仪“是么” 沈誉把她拉到身后,男人看也不看沈誉一眼,又问“是么” 赵妙仪害怕极了,却强作镇定地颔首“嗯。” 不知触动了男人的哪根弦,男人松开扶着的手江姒鸾,江姒鸾没站住,摔在地上。男人笑出来,森森白牙,野兽一般“本来,今夜是我的好日子,但早上新娘跑了。现在,它依旧是我的洞房花烛,只是,新娘要换人了。” 闻言,江姒鸾原本恐惧到扭曲的脸颊,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意。 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瞪大眼睛,拼命挣扎,男人冷冷道“而你,就还是当肥料好了。” 要窒息而死时,另一只手搭过来,男人手一抖,手劲儿小了些,江姒鸾艰难转过头,眼中含泪“义父” 花无恨紧张道“见异思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师兄您不是喜欢姒鸾” 男人扯出一抹冷笑“你在怕什么” “怕您过后再后悔。”花无恨趁男人手劲儿松了,将江姒鸾解救出来,护在身后“您之前不还说,难得有个这样钟灵毓秀,得您心意的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男人盯着花无恨看了半晌,眸里怒火一点点熄灭了。再像,也只是个傀儡,不值得他大动肝火“罢了。”他摆摆手,觉得没趣“那便还是按原计划来。来人,带江小姐去梳妆。” 江姒鸾刚从黄泉路上走了个来回,此刻不敢触怒男人,即便恐惧又厌恶,还是咬碎银牙,乖顺地跟着侍卫走。 男人转头,问赵妙仪如何出来的,这如梦蛊的克星又是什么。左右石室已经坍塌,赵妙仪话里半真半假,并把如梦蛊的克星编成是白泽草。方才他们开的盒子里,除了七星草,就剩下白泽和胡叶。男人表示知道,并将屋子里所有草药都搬院里,堆成一堆烧了。 地牢,赵妙仪和沈誉被分开关在两间牢房。所幸是连着的,令赵妙仪不至于有孑然一身,孤军奋战的错觉。她坐立不安,焦虑地在牢房里走动。这时候,沈誉已彻底冷静下来,恢复了不远不近的君子作态。赵妙仪只当此前是他被魇住了,不予计较。主动与沈誉搭话,带了些挫败的迷茫“你说那男人和花无恨到底是什么来路咱们还能安然回到京城么” 沈誉温声安抚“自然能,陛下英明神武,想必很快就会发现渠州这边的反常,再派人过来解救。至于这两人的来路”他顿了下“臣也只查了一知半解。” 这丝毫不能缓解赵妙仪的忧虑“平西侯都不顶用,朝里还有谁能用舒王么” 沈誉默了默,赵妙仪又道“一知半解总好过满头雾水,你都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黑幽幽的牢房,两人隔着铁栅栏,席地而坐。 温柔如水的声音流淌在黑暗中“花无恨的确是花百田的师、伯。那男人应该是花无离。当年花百田的师祖一共收了三个徒弟,他师父花无涯是老大,花无离排第二,花无恨是小幺。” 百花谷于外界一向神秘,赵妙仪没曾想,这沈誉都能查出来,不禁正了正身子。 “三人一起长大。成年后照例被放出去云游历练。三年约到了,谷口却只有花无涯一人在等着。” “日出日落,他觉得另两人一定是被要事绊住了手脚。便想先进百花谷拜禀师父,走进谷,却发现,百花枯萎,走兽死绝,原本仙境样的地方,变得死气沉沉,他师父倒在一片血泊中。早已经咽了气。” 赵妙仪觉察出一丝不对,打断沈誉“你这都从哪里查出来的,怎么说着像你自己经历的似的。” 沈誉当然不会说那年花无涯并非是一个人回去的,还带了傅叔和他。遂编道“前几日意外发现了本花无涯的自传。” 赵妙仪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脸正直的男人会说谎,信了,惊奇地扬眉,沈誉道“殿下若不喜听这些,臣便简单” “左右牢中无事,你具体讲讲,别落了细节。” 沈誉拣着能说的“花无涯到处追查凶手,和自己师弟们的下落。下落查不到,凶手的线索却查到了花无离身上。花无离离开百花谷后,因为样貌俊美,风度翩翩,被苗疆的一个蛊女缠上,学了禁术,性情大变约定那日的前一天,有村民看见花无离回来了,拖了口棺材。” “有人猜,那是花无离给自己师父准备的。” “横死的师父,失踪的师弟,扑朔迷离的真相,成了花无涯的心病。他一直在查,可惜到死,也没再查出来什么。” 赵妙仪眉头一点一点蹙了起来“那花无离和花无恨当年果真是联合起来欺师灭祖现在又要”她心中浮现出一个词改朝换代。 不然整出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拿下太子和他们又不杀,很大概率,是为了引最后没办法的文德帝亲自过来。 就算文德帝不过来,假使没人发现如梦蛊真相,及时遏制,有朝一日,全大惠会否都中了毒,成为那两人的傀儡也未可知。 沈誉意会,摇头道“现在他们怎么想的臣不知晓。不过当年,也许真不怨他俩。” 他叹口气“臣也是猜测,这些年,花无涯找遍大江南北,都没这两人的消息,很可能,他们就一直躲在,或者说,被迫呆在百花谷东面的沼泽林深处。那曾经是百花谷禁地,瘴气笼罩,陷阱遍地,活人走不过三步,连花无涯都没进去过。现在瘴气,陷阱都没了,应该是他俩的关系。” 赵妙仪半信半疑“被迫他俩那么厉害,还有谁能迫得了他们” “臣也想不通。” 赵妙仪还想说什么,墙角,阴影里,忽然响起掌声,花无离走出来“精彩。” 二人精神骤然紧绷了起来。 今夜大喜,时隔经年,花无离再次拾掇干净。一身脏污洗去了,乱蓬蓬的发丝理顺,束以玉冠,身躯挺直,裹起锦衣华服。乍然一望,赵妙仪居然从那张消瘦黯淡的脸上,还未变形的精致五官里,看出几分沈誉描述里的风度。 “想不通我来告诉你。”男人勾起一抹笑“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医神花无涯啊。我们不是没有出去过,而是又被打了回去。” 沈誉沉下脸,想反驳,被花无离冷笑着打断了“什么狗屁医神,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懦夫。他怕被牵连,就连师兄弟的情谊也不顾,连师父的仇也不想报了。那时候我不说了。”男人晃了眼赵妙仪,缓缓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两间牢门“今夜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也来喝杯喜酒吧。” 言罢,古怪笑了两声,拎着钥匙往外走。 他将后背露给两人,沈誉眸光闪烁,花无离幽幽道“别,千万别运功。我怕忍不住,现在就杀了你们”他喃喃道“那样,小师妹就又要生气了。” 喜宴摆在知州府的会客厅,人声鼎沸,所有人都陷在一股虚假的,飘浮的快乐当中。 花无离最上座,旁边是脸色苍白的江姒鸾,江姒鸾下首是太子。 他估摸也中了蛊毒,眼神相当空蒙,被同样呆滞的紫苑伺候着,紫苑喂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 沈誉和赵妙仪被排在太子下首。 桌上的吃食,二人不约而同,一动未动。 会客厅外搭了戏台子,花旦水袖一抬,正唱道“这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赵妙仪忽觉被撞了一下,半株草药掉到怀里,是七星草。她愣了愣,迅速收进袖中,再抬眼,紫苑已经给太子斟好了酒,满脸麻木地站在后方,目不斜视。 上边,花无离也不与别人说话,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脸色微醺。 花无恨在他下首,紧张兮兮,不想,又忍不住,盯着赵妙仪看。 花无离扯了扯嘴角,眼神晦暗不明。 打小就是这样,不管他怎么对小师妹好,她总和他不亲,反而更喜欢冷漠的师兄。 现在不过一具傀儡,也无视他。 其他人也是。 所有人都是。 那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待一曲桃花扇唱完,他看向赵妙仪,开口道“听说,狗皇帝很喜欢你” 赵妙仪直觉不好,苦笑一声,道“哪里。都是传言罢了,日子过得好不好,不只有自己知道。” 花无离眯了眯眼睛,自顾自地说下去“要是把你的人头给他送过去,你说,他会不会亲自来一趟渠州。”说完,似乎觉得的确是个好主意,兴奋地问花无恨“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隔了层人皮面具,还是能隐约见到,花无恨脸上肌肉的抽搐。她勉强笑了笑“师兄,不是说好,不动其他人。” 别人不高兴,花无离就高兴“可我改主意了。”说着,从怀里拿出来把匕首,丢到花无恨面前“去,杀了她。” 花无恨不动作,花无离呵了声“还是说,你以为她,比山腰那个人更重要。” 花无恨垂下头,颤抖着手,捡起匕首。 赵妙仪大骇,心头涌上命不久矣的悲怆。 一只大手揽过来,轻轻一带,她落入一个怀抱里。 沈誉抽出旁边侍卫的佩剑,左脚一点,和她飞出去。 花无离眯着眼望,也不阻拦,只对花无恨道“你想清楚了” 花无恨轻轻道“想清楚了。” 寒光一闪,却是冲着花无离刺去 花无离脸一下子沉下来,边应付花无恨的攻击,边喊“来人,给我把沈誉和赵妙仪拿下” 于是,侍卫们像被开启了开关,一窝蜂朝赵妙仪二人涌去。 二人师出同门,所学不相上下,甚至因为花无恨天资聪颖,更受师父喜爱,正经武功更胜一筹。 花无离逐渐显出败势,威胁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别废话我不会让你伤她” 花无离仰天大笑,连说三声好,手掌一翻,掌心已变成黑色。 花无恨挨了好几掌,浑身散了架似的,站着都摇摇晃晃。 那边,沈誉犹豫要否此时便暴露实力间,被接连划了两道口子。 刀光剑影,赵妙仪被紧紧抱着腰,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想,沈誉恐怕是除了皇奶奶,对她最好的人了。 为了她一再涉险。 过了今日,要是还能活着,她一定好好报答沈誉的救命之恩。 他喜欢的,她就都捧到他眼前去。 情况危急。没人注意到,紫苑趁乱偷偷跑走,拿了个铜盆回来,盆里烧着翠绿的草药,不一会,白绵绵的烟,就充斥了大厅,飘到更远的地方。 紫苑将藏的七星草都丢进去,侍卫们利落的动作,变得迟缓。沈誉压力骤然减轻。 花无离身子一晃,被花无恨的匕首划破了脸颊,鲜血流下来,滴到衣襟。鲜血的气味盖过了还不浓郁的七星草香,他怀里,如梦蛊王疯狂地顶着盖子,试图钻出来。 花无离感受到了,暗骂糟糕,受酒精影响的情绪,反而冷静下来。见花无恨还攻过来,眼里冷意重重,不再留情,左手一探,从腰间取出把软剑,轻轻一划。 在花无恨胳膊上,划了个小小的口子。 流出来的,却不是红色的血,而是一只,两只,红色的虫子。 花无恨凤目圆睁,愣在当地。 花无离嗤笑“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还护犊子,不过是具皮囊罢了。” 花无恨愣愣看向花无离。 花无离从她的痛苦中,摄取到扭曲的快意“真正的花无恨早死在了十几年前。傀儡居然也敢背叛我。哈哈,背叛我,就要付出代价。” 如梦蛊不对劲,花无离应当立即开溜,偏偏,眼前这具傀儡,突然落下两行泪,对他叫道“伪君子,我都想起来了。” 因为一个称呼,花无离被钉在原地。 当年谷中春深,百花烂漫。 年幼的花无离终究还是忍不住,跟在采榛子的小姑娘后头问“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与我亲近。” 花无恨提着篮子,头都没回,一语刺破“你的笑是假的,好也是假的。” 他愣在原地。和花无恨不同,他被捡回谷时,已经记事了。他记得人间的丑陋与冷漠,也早已习惯去讨好他人,也习惯将真正的自己,用一堵厚墙保护起来。 良久,他转身要走,小姑娘又从浓绿的树荫下窜出来,把满篮的榛子塞给他,颐指气使道“知道错了知道了就不要再犯了,伪君子。” 从此私下里,小姑娘总要叫他伪君子。 恶劣十足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总是格外地好听。 “伪君子,这招又不会了吧。我刚和大师兄讨教完,要不要我教你” “伪君子,这个桂花蜜太甜啦,我不要,给你。给我看看菱儿姐送你的什么” “伪君子师父都说了不许一起走,你跟着我干什么,哎呀呀,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啦好啦,一起走还不行么。” “伪君子你说,你信我还是信她。” 那日他不过一个犹豫,她负气而走,救了落难的珂王,被带回王府。 再见就是渠州官道,血流漂杵。 珂王,侍卫,婢女,都死透了。只花无恨奄奄一息,他大惊,赶忙给她吊了最后一口气,躲避追杀,回百花谷 从此他再没听过这三个字。 花无恨掏出丹药,抹在胳膊的伤口,阻止了虫子涌出,并踩死已出来的几只,上前两步,眼里情绪翻涌“是你把我从石室里带出来的又封了我部分记忆” 那时二人已至绝境,花无离中毒要死,她也差不多。机缘巧合,她发现了山洞,木棺,和石室,纵使身受重伤,经脉具废,也不得不拼一把。 花无离没回答,傻了一样,呐呐道“不是封,你的记忆,不都是我给的吗你,你明明心肝肺都被吃没了,是我把一半的如梦蛊换给你,用药水封气,用蛊术控制,你才能,怎么会” 花无恨看他形容地这么具体,脸都青了“别说了” 眼见花无离脸色越来越差,被迷惑的侍卫们基本都恢复了意识,花无恨提着花无离的衣领,拎着他遁逃了。 侍卫们拿着刀剑一脸莫名,他们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赵妙仪被沈誉放在地上,指挥道“快追” 被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止了“不必追。” 是太子。他被紫苑扶着,从座上站起来,不再掩饰眼中的清明。 事实上,早在赵妙仪他们来时,因为哮喘频发,他便阴差阳错,开始解了蛊毒。只是那会儿用的七星草还不够,往往只清醒片刻,就又陷入花无离编织的梦幻里。 赵妙仪不解“为何” 太子咳了两声“穷寇莫追,再者,他们都是那种虫人,只要受伤,活不长久的。” 如太子所说,隔日,他们搜查百花谷谷底,果然在那副棺材里,见到了两具皮囊。 其中一具上放了个青铜鼎,鼎里白胖的虫子已经干瘪,死透了。 后来再查,才发现,并不是所有失踪的青年男子都成了虫子窝。虫人都是监狱里,本就罪大恶极,要问斩的恶人变的。更多的人因为量大且迷惑起来费虫毒,和平西侯和他的军队一样,被下了四肢无力的药,关在知州私牢里。 对于平西侯没死这件事,赵妙仪觉得很遗憾。 不过看着那么多家庭重逢,相拥而泣,没死就没死吧。 离开渠州前一天,赵妙仪重游百花谷东。 棺材、皮囊、蛊虫,都被搬出去一把火烧掉了。棺材盖着的黑洞,也被黄土填埋。 她叫其他人等在外边,朝原本棺材所在,鞠了三躬“徒儿拜别。” 临走时,似乎听见有人轻唤“宝妮。” 她愣了愣,回头,山洞里空无一物。 清风徐徐,吹起裙摆,颇有几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落寞。 几人走后,百花谷被封起来,新任知州特地派兵,守株待花百田。 这回虽然不关花百田的事,但让当权者见识到了医蛊的强大。便不能再放任自流,叫这么危险的邪术擅自发展。 而且还有许多真相尚未明晰,大概只有花百田知晓。 连花百田都不知晓的,就只能随过去的清风明月,随两具皮囊烧成的灰烬,一同遗落在尘埃里。 经此一役,朝堂局势有了很大的改变。舒王罪证确凿,算是废了。太子的皇位基本是稳了。而赵妙仪,在与太子有了患难之交后,逐渐发现自己这个堂哥也没有记忆里那么阴郁难交,和太子的交往变得多起来,自己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一个单纯受老皇帝宠的公主,和一个受皇帝与太子宠的公主,待遇也是不同的。 当然,和赵妙仪这段日子,悔过自新的表现也有关。 赵妙仪发现,就连刚正不阿。原本对她嗤之以鼻的老臣们,对她的态度的也明显的慈爱了起来。 慈安宫,赵妙仪把发现和太后说了,老太太挺乐呵,乐完了,衰老的面容又染上哀痛“过几日,便是你父王母妃的祭日。你别忘了提前,多抄点乐府新编的戏文,你父王爱听那个。” 赵妙仪面容也沉肃下来“是。”她想起如梦阵里的情景,问出从前,怎么也不敢多问的话“皇奶奶,您能讲讲,母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关于珂王,她听的多了。但珂王妃,却从未有人讲过。 也许是因为她间接害太后中年丧子,提她犯禁忌。 “你母妃啊。”太后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山里出来,又直又倔,就是漂亮,比京城里这些贵女都漂亮,不怪玥儿看不上其他女人,又心善因为什么族规,死活不说自己家乡到底在哪临了死在半路,也不知还有没有家人” 赵妙仪从慈安宫出来,瞥见进宫,来给皇后请安的江姒鸾。 江姒鸾最近总缠着赵妙仪,司马昭之心,眼馋那本医书。 赵妙仪打太极没给她。 经过将军府那事,再经历渠州一事,赵妙仪觉得这个女主对她实在不够意思。心有点冷,不太愿意搭理她。 不过,交好工程施工这么久,真放弃她也舍不得。 至少,现在江姒鸾认为自己是对她一心一意的不是 她带着紫苑紫珠,从另一条路走了,边走边想,全靠女主,看女主这心性,估计是靠不住。 还是得两手抓,自己的势力也是时候发展起来。 一旦有什么变故,真得和女主硬碰硬。也不至于像上辈子,没过上两三招,便溃不成军。 三日后,一本医书送到武威侯府。 除了赵妙仪,没人知道,那并非原版。 而是誊抄的,简陋版本。 上辈子练出来的,赵妙仪仿字一流。 江姒鸾欣喜若狂。 两日后,于公主府门前负荆请罪,原来那医书竟被嫡妹江姒苒一把火烧了。 她楚楚可怜地站着,像是受害者。 赵妙仪对她的伎俩心知肚明,亲自迎出府,和她好生表演了把情深义重。 表示烧了就烧了,也没怪罪作为江姒鸾妹妹的江姒苒。 江姒鸾觉得有点不满意,不过得了医书,心中还是欢喜的。 她曾听花无离说过,那传承,可是属于前朝的医圣的,早已失传。 活死人肉白骨的技能都有,与现在这点治伤寒肾亏的雕虫小技,不可同日而语。 觉得这公主虽然蠢不自知,缺点一堆,至少很好利用,说不定就是她作为女主的金手指之一。 就这样,越发与赵妙仪亲近起来。 江姒鸾春风得意,有一日和沈誉吐槽时,无意中把医书的事说漏了嘴。 沈誉眸色深了深,并没说什么其他的。只叫她好好钻研,江姒鸾开心极了。 看沈誉在渠州的表现,还以为他对扶阳公主有什么心思呢。 那可不行,他可是她江姒鸾预定好的人。 但回到京城,他立刻对扶阳冷落下来。现在又这么向着自己,江姒鸾心便热起来。 看沈誉正襟危坐的模样,就忍不出想要靠近,挑逗,看他脸红,又不敢打破礼数,来碰自己。 摸到了腰,可真细,像是还有八块腹肌。江姒鸾离开沈府,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像踏在棉花上。 她坚定了以后一定给沈誉排个正房的意念。 病弱太子只是假老虎,要真生气,大不了搞一个平君。 怎么样,也不能让沈誉这样美好的人儿,被司浪那种莽夫和沈琪那种纨绔压了去至于舒王,他要是今后好好讨好自己,也许还能有个名分。 赵妙仪正一脸无奈地看紫珠被小五吓得满院子跑。 都说了小五根本没被虫子进七窍,只是被蛊毒控制,划破伤口也不会流出虫子,偏偏傻丫头就是害怕。 每回都被小五吓到。 小五倔强,每回都要拿刀割手证明自己。 管家喜滋滋来报信,沈家大公子来访。 赵妙仪挑了挑眉。 这沈誉,回京城这么些日子,她上赶着报恩,把好的都偷偷给他捧去,他不要,特地找来,义正言辞地,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应私相授受。 她一想也是,只把一颗感恩的心按耐住,等有用时候再拿出来。 现在他来做什么 遇到难处了赵妙仪担忧地想,也有可能。 沈誉总被沈家二房欺负,之前她还悄摸教训过沈琪他们。 二房又变本加厉了 “让他进来吧,过来花园。” 没想到,管家却没领回人,捧了本书,递给赵妙仪,尴尬道“殿下,沈公子又走了。只给您留了本书。” 赵妙仪翻了翻,是手写的医书。字力透纸背,有大将之风。 她琢磨着,这沈誉真是难得的有情郎。 怕她追究江姒鸾,特地送来这本补偿。 看里边的内容,比她手中这本差挺多,但也难得了。怕是刚出了医书的事,就要开始收集了吧,凭他那人脉财力,收集到这么多,恐怕要倾家荡产了。 赵妙仪合上书,轻轻地叹口气。 旁边管家看赵妙仪“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不解,明明公主心仪沈公子,怎么沈公子送礼物来了,又不开心 难道是因为没见到面 极有可能 老管家是看着赵妙仪长大的,心疼极了,决定找时间和沈誉说道说道。 那江姒鸾有什么好不说别的,和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连他都看不上 沈公子怎么就拎不清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金通早年在宫里便是风风火火。后赵妙仪被乔锦芳撺掇着,年幼就要出宫建府,太后怕太世故的奴大欺主,才选了他做公主府管家。是以头一天才有的想法,没过第二夜,金通就找上沈誉了。 沈府,枫林。 沈誉一袭白衣,油盐不进。 金通拿出在宫里的腔调逼问“沈公子当真听不明白” “当真明白。您问我这么多,我也问您一句”沈誉不卑不亢道“今日,当真是公主叫您来这趟的么” 金通觉得有点尴尬。 自然不是。 小姑娘脸皮薄,连送东西都偷偷摸摸的,哪会叫人这样直白的来说情,来威逼利诱。 他摆摆手“左右老奴说的,就是公主羞于出口的意思。您何必纠结这个。” 沈誉道“这就是了。世间有多少事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也许公主只是为了报恩,或者觉得好玩,您却误解了” 金通张了张嘴,想反驳,沈誉不给他机会“就算,公主当真垂怜于我,年少的欢喜,又能有多长久呢” 沈誉垂了眸“与其所托非人,痛苦一生,莫不如从一开始,就断得干干净净。” 金通不明白“您莫要妄自菲薄,您沈公子可是多少贵女心里的良人。” 沈誉含笑摇了摇头。 金通懂他笑里的意思。沈誉心仪江姒鸾。心中有人的人,再好,也不是良人。 金通长长叹口气。 沈誉当真是如传言一般,一点儿也不懂阿谀奉承,歪门邪道,更一点儿不贪图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也是个好孩子。可惜痴情错了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金通也没留下来的必要“公子主意正,老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就告辞了,只希望公子今后,莫要后悔。” 沈誉在心底苦笑,怎会不悔。午夜梦回,他不知多少次,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冲进公主府,把那些被退回的心意一一抚摸珍藏,把小公主揉进怀里。可是不能。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屏障。如影随形,坚不可摧。 她喜欢他也好,是误解也罢,他都会在阴影处护她。 像在渠州时一般。 他接受不了,她伤心难过,受苦受难。 哪怕腥风血雨,寸步难行。 只是再进一步,却是不行的。 既然不行,就不要黏黏糊糊。 他他已经陷进去,还要把小公主,也拉进来么 不但不能拉,最好,如果他足够心狠,还要把她推出去。 “管家说笑,心之所向,怎会后悔。” 金通铩羽而归后,越看自家公主,越觉得可怜。 爱上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男人钟情的还是样样不如自己的手帕交。 偏偏手帕交还总愿意炫耀她和各种男人的温情时刻。 公主该多么心如刀割啊 金通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左琢磨,右琢磨,觉得沈誉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年少的欢喜,能有多长久呢 如同深宫后院,从来只闻新人笑,不问旧人哭。 金通想,公主也是招驸马的年纪了。 京城那么多世家公子,人中龙凤,还能没一个比得上他沈誉 边想,边觉得有道理。提笔,修书一封,差人送给慈安宫的梓芬姑姑。 梓芬是他义女,将来要给他送终的那种,他对梓芬没什么弯弯道,遂将知道的都写上。 梓芬也实打实地,和太后禀告。 于是次日,赵妙仪便被太后召见,明里暗里地催婚。 并不想再次跳进火坑,再说也没有合适人选的赵妙仪一头雾水。 好容易推脱过去,太后意有所指地叹息“要真有实在喜欢的,即便不那么合适,一道懿旨只要哀家的扶阳开心。” 赵妙仪终于从太后的话里,品出几分不对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赵妙仪狐疑道“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什么实在喜欢的有人乱在您耳边嚼舌根子” 太后抿了口茶,也不隐瞒“是有人。” 还不只一个。除金通,小五与小十一也会定期将赵妙仪的动向传给她。所以她对回京后,赵妙仪倒贴沈誉的行径了如指掌。 放下茶杯,再叹口气“扶阳,你和哀家实话实说,你左一个不想,右一个不要,是否是心中有人,才哪个也看不上那人是沈家大郎” 赵妙仪眸子瞪圆了,急忙道“一派胡言皇奶奶,是谁这样胡说八道,污蔑孙女清白” 太后毫无心理负担地卖了金通,又问“若非如此,你为何对那沈誉百般讨好,又对婚事一推再推” “哪里谈得上讨好在渠州沈誉救过孙女,不过是报恩。至于婚事”赵妙仪沉默片刻“孙女的确是不想成亲,为的却不是沈誉。” “那是为何” 赵妙仪诚恳道“成亲有什么好呢现在孙女是王朝的公主,可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成为妇人后,却要恪守妇道,受人管束不说,还要忍受夫君三妻四妾,独守空房。” 太后凝视虚空,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点下她额头“你啊,这么大,还说这孩子话。女人终究是要成亲的。” 赵妙仪抿抿唇“那也得找一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跳火坑的。” 太后笑了出来“说来说去,还是哪一个没看上。” 赵妙仪摇着太后袖子撒娇“那还不许人家眼光高一点。” 太后摸着她的头,眉目笼上一缕愁绪“是是是,高点好。” 她头痛症愈加厉害,药石罔顾。 还是得早点,给她找个合宜的夫家。 不然她走了,她的扶阳,独自一人,在这冰冷锋利的人间,要怎么办呢 回府,赵妙仪就将金通爱脑补的毛病好生说了一通。 金通没信,只当小公主是不好意思,以及怕害到沈誉,才这样生气,心中感慨,面上不显,痛痛快快地认了错,转头,又给梓芬去了信。了解到太后还是着手,在给赵妙仪筛夫婿了,才稍稍放下心。 宫人嘴碎,太后在亲自给扶阳公主选夫的事情,没过两日,就传到皇后宫里,又传到江姒鸾耳朵里。 流言传遍京城。 只有赵妙仪这个正主,以为已经成功说服太后。又因为她没少被编排,并不以为意。 她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武威侯就尤其在乎。他小儿子江凌云年纪正好,尚未娶妻。要是能尚公主,他一跃成为皇亲国戚,江家也将扶摇直上 江姒鸾受不住江涛磨,便来给自己哥哥当说客。事实上,她穿来后连这个便宜哥哥的面都没见过。只听燕草说过,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痞子。可在赵妙仪面前,还是将江凌云夸得天花乱坠。娘家发达,她也得利不是。 然而,对她百依百顺的赵妙仪,在这件事上,却没那么好哄。最终只说再看。什么时候,再看都是场面话, 江姒鸾败北,回到侯府,周氏冷嘲热讽,江涛虽然安慰她,态度也没有之前热切,她气得七窍生烟,没反应过来,人已在沈府门口。 宋尧也在沈誉这。 江姒鸾知道他是沈誉至交,和赵妙仪有仇,便没在乎措辞,将今日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说了,心里头才舒坦一些。 “这样说,公主是真的要招婿”宋尧突然问。 江姒鸾哼了声“还不知道能不能招到呢,公主心气儿可高,一般人看不上。” 宋尧想起那夜,他也屋顶偷听来的话,不由自主地,就烧起了脸颊。 江姒鸾走后,宋尧期期艾艾地“子规,你说,我要不要试一试” 沈誉愣了下,宋尧紧张地问他意见“这段日子与公主相处,我觉得她其实还挺好的。要是她别人都看不上,反正我俩年岁相当,还意气相投,很能合得来” 沈誉喉咙微动,嘴里发苦,终于在宋尧期待的眼神里,笑道“也好。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嘿,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听飞仙阁伙计说又要出批新首饰。 其中一套光看设计图纸,就惊艳无比,艳压群芳。可惜阁主不打算卖来盈利,因为那是留给阁主心上人的。 众贵女听得干眼馋,只能多往飞仙阁走,以期什么时候这批首饰出来了,看一眼那套也是好的,还有的暗搓搓带了画师,琢磨过后再临摹出来。 赵妙仪被宋尧叫来,领进后院时,也在好奇地打听。 小公子神秘兮兮地“一会儿殿下就知道了。” 那双眼黑得纯粹,宝石一样,看赵妙仪时,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赵妙仪若有所觉,停住脚步“知道什么” “您不是想知道,那首饰到底是什么样的么” 赵妙仪彻底收回腿,她无措地望着宋尧。 她当宋尧是知交,是好友,是要偿还的对象。 却从没想过,要和他发展更深的关系。 她要做的事太多,且不论能否顾及婚事。 就是能,那人也得和她两情相悦才行。 上辈子,她在这块吃够了苦头。 这辈子,自己不打算吃,也不打算让旁人吃。 二人相对而立,宋尧不蠢,赵妙仪做了个初一,他便知道十五了。 他笑了笑,换了方向“既然殿下不想看那个,就看看别的吧。” 赵妙仪狠了狠心,只当没见到他泛红的眼眶“好。” 宋尧傲气,被隐晦拒绝了,就不再提这件事。好像一切如常。 只有沈誉知道,那日后,宋尧拿着酒坛子来他这儿买醉。 也只有沈誉知道,在知道赵妙仪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人之后,他产生过一丝,多么卑鄙而隐秘的欣喜。 腊月宋尧随宋夫人去洛阳走亲戚,遇暴风雪,年是在那边过的。 来年开春仍没回来,听说被一远方表妹缠上。 表妹手段了得,沈誉从他一封封来信中,逐渐察觉到,他可能是放下了。他将信保存起来,为他开心的同时,也怅然若失地想,放下竟果真,如此简单么。 这年秋,沈誉中状元,风头无两,被分到兵部任职。江姒鸾因偶然,救了个垂死的妇人,被揭露是当今大御医郭慈亲传弟子的身份。并在之后,多次治好别人听都没听过的疑难杂症,甚至包括太后久治不愈的头痛症,成为杏林神手,声名鹊起。 半年后。京郊码头。 飞仙阁的伙计们翘首以盼。 如今的兵部侍郎沈誉,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渴盼。 江姒鸾等得有点不耐烦,被沈誉安抚好。 一艘画舫缓缓驶来,泊好,从里头走出一对夫妇。 男人身形清瘦,用了江姒鸾研究出来的药膏,脸上疤痕淡去许多,远远望着,几乎看不出。女人穿着宽松黄裙,脸颊圆润,眉眼灵动可爱,挺着个大肚子,被男人小心翼翼,扶上岸。 这一对,正是宋尧和她远方表妹黄幼清。 见到人,众人围上去,嘘寒问暖。 江姒鸾和黄幼清处得很好,一把拉住她胳膊“我给你的药用的怎么样” 一群人,簇拥着往回走。 赵妙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紫珠问她要否过去。 赵妙仪摇头,她对宋尧不是不愧疚担忧。如今看他这样幸福美满,也就安心了。 哪知刚要走,就见那边出乱子了。 好像是孕妇本来就身子弱,这样舟车劳顿,刚没走几步路,就见红了 在这个朝代,见红基本上就意味着小产。 而月份这样大的,就是一尸两命 赵妙仪皱了皱眉,往那边去。 虽然江姒鸾也在,那摘抄的医书里,也有保产的内容。 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见鼎鼎有名的江神手动针了,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 黄幼清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声音细颤“姒鸾,我不会有事吧” 众人注视下,江姒鸾又抽出一根银针,笃定道“放心,会没事的。” 人实在太多了,因为不想亮出身份,只想默默看一眼,赵妙仪带的侍卫们并没有发挥最大作用。 很快,几人就被冲散。 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赵妙仪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坚硬的胸膛撞得额头生疼。 她抬头,看见一张愈发俊美的脸。 沈誉这一年入朝为官,变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爱笑。 眸子却还是温柔的。 他将她扶正,胳膊虚虚一拢,把她和其他人隔绝开来。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赵妙仪与他拉开距离,实打实道“听说宋公子回来,过来看看。” 说话间,熙攘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原来是江姒鸾几针下去,竟然就把血止住,黄幼清打着颤的腿,也似乎多了几分力气,被宋尧扶抱起来。 “她,她的胎居然保住了” “真是神奇” “这算什么,这位江神手连肠穿肚烂都能治好呢” “这回真多亏有你在这,否则说不定会怎样。”黄幼清美目含泪,满脸感激地望着江姒鸾,又转头埋怨宋尧“你看,我就说不要过来,你非要回京城”她劫后余生,也有些口不择言,指责道“我看你就是放不下你那老情儿,差不点儿连累我母子一尸两命” 宋尧无奈道“你又乱说什么,哪里有什么情人。” 黄幼清哼了声,不依不饶“每回提她你都岔过去” 沈誉看了赵妙仪一眼,穿过人群,上前劝和“在这儿吵什么。人没事就好,修远,还不扶好夫人回飞仙阁去。” 宋尧字修远。 黄幼清瞪了宋尧一眼,打掉他手,心里有气,和江姒鸾在前面走得飞快。 沈誉不经意似的,向赵妙仪那边看,却没见到人影。 转眼见赵妙仪不知何时,走到自己前头去了。 赵妙仪拦住江姒鸾二人,江姒鸾见她出现,讶异地行了礼。赵妙仪淡淡点头,对黄幼清提醒道“这位夫人,你方才有小产之兆,如今便这样疾走,恐怕不利保胎。” 对自己情敌的出现,女人都有一种恐怖直觉。 何况江姒鸾还叫了殿下。 黄幼清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打量赵妙仪。 眼前女子皮肤白皙,容颜昳丽,淡蓝襦裙不松不紧,罩在婀娜躯体上,衬得她气质淡雅出尘。 再加上宋尧过来行礼,有意无意往她那边瞥的目光。 黄幼清心中怒火更盛,但顾及赵妙仪的身份,只撇撇嘴“殿下不必担心,有姒鸾在,真有不对,会及时告诉臣妇。” 弦外之音,便是赵妙仪多管闲事。 江姒鸾近两年膨胀得厉害,乐呵呵道“是啊,殿下,有臣女在,您就放下吧,您怎么在这儿也是来接人的” 赵妙仪何尝没有感觉到黄幼清的敌意“不是,随便走走。” “那咱们就先告退啦” 赵妙仪颔首,放弃规劝。左右她劝也不会有人听。 而且也不一定会出事。 黄幼清没有出几步,突然感觉到腹部阵缩,她皱紧眉,想问问江姒鸾要不要紧,可想起赵妙仪的那些话,又咬牙,继续挺着往前走。 不会有事的,黄幼清这样安慰自己。 可那疼痛越来越剧烈,下半身还有隐隐坠胀感。 她终于忍不住,拉了下江姒鸾,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被一颗石子绊了个踉跄。 她如今身子重,江姒鸾手一滑,没扶住她。 大大的肚子,直接撞到路边尖锐石头上。 黄幼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下边有血液奔涌而出。 她颤抖着声音“姒鸾,我没事吧” 江姒鸾看她被鲜血染红的裙摆,和煞白的脸色,呆若木鸡。 她还没遇见过如此严峻的情况“没,没事,也许是银针松了,我给你查查。” 一查,却发现并没有银针脱落或移位。 那黄幼清这是为什么 江姒鸾着急地想,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今儿黄幼清因为她小产死了,她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全完了 黄幼清不能死,可这种情况,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救治。 忽然想到什么,江姒鸾眼睛一亮。 她又抽出一根银针,径直便要扎向黄幼清的侧颈,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握住手。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 赵妙仪道“你要扎哪里” 江姒鸾掩饰道“自然是止血的穴位。”她急急道“快放手,不然一会儿来不及了” 围观人有自诩正义的,喊“是啊人家要救人,抓着人家手干嘛” “耽误救人就是一尸两命啊” “嘿,说话注意点,这是扶阳公主” “公主怎么啦公主就能草菅人命” 黄幼清本就对赵妙仪有原始厌恶,此刻更怀疑她存心要整治自己,气若游丝道“是啊,殿下,您快放手吧就算您因为夫君,对臣妇不满,臣妇也罪不至死啊何况,孩子是无辜的” 宋尧听黄幼清这话又羞又怒,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更着急她的性命,刚要随着劝赵妙仪,就听旁边的沈誉开口道“颈侧天池穴的确不能随意扎,虽能止一时血,最后却免不得落下残疾。” 人群中,有懂医理的人点头附和。 江姒鸾急了“现在难道不是紧急情况么” 黄幼清说话已经费劲“姒鸾,别废话,我信你,快。” 江姒鸾抬手,赵妙仪皱了皱眉,手腕使劲,一转,巧妙地将江姒鸾手中银针弹飞。随后也掏出针包,展开,取出里面银针。 她的手法很快,眨眼功夫,黄幼清已经成了刺猬。 但奇妙的是,黄幼清的血竟真不再留,肚子坠胀感也消失了。 那懂医理的人忍不住上前,仔细看赵妙仪扎的穴位,拍掌道“妙妙妙” “怎么个妙法” 他解释道“有松有驰,有疏有通,此法堪称鬼才” 众人听不懂,但不影响惊叹。 有人问“这个针法便不会落下残疾了” 那人像看傻子一样“自然不会” 江姒鸾攥紧拳头,脸色难看。 赵妙仪瞥她一眼,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白费了这些年的忍耐。道“本宫曾和善止血的御医专门学过几手。不可再动,赶紧抬着,送医馆去吧。” 飞仙阁伙计赶紧就近,买了个小摊的木板,抬着自家主母去医馆,赵妙仪为防出差错,也跟着去。 喝了保胎汤,黄幼清脸色逐渐好转。 赵妙仪细细嘱咐江姒鸾,银针每针该如何拔,何时拔。 江姒鸾充耳不闻,心里在想别的事。 赵妙仪看出来了,打消了这就走的念头。 拔出最后一根针时,黄幼清早睡着了,一群人围在床边,江姒鸾盯着赵妙仪的手,语气里充满好奇“殿下,您这手法,是和哪位御医学的” 赵妙仪淡淡道“和郑太医学的。” 郑太医去年便告老还乡了。 江姒鸾哦了声,低落而烦躁。 赵妙仪要走,被宋尧叫住。 两人已经快两年没见,宋尧发觉,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要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和她说话时,还是要紧张,只是这份紧张,在如今圆滑许多的他身上,已经很不明显了。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告诉自己,要好好爱护妻子。她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眼前这个,不过是年少绮丽的梦。 他和所有久别重逢,感激恩人的老友一样,用平稳的声线道“今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明晚,是内子生日宴,您要来么” “家宴本宫便不去了。” “并非家宴,彼时飞仙阁会趁机推出新打的玲珑套品,臣给许多贵人也下了请帖。” 赵妙仪考虑片刻,点点头“行吧,那本宫便期待佳品了” 如宋尧所说,这回名义上是生日宴,实际却是商宴。 应接不暇的新品,令沉寂多时的飞仙阁一飞冲天。 待到大宴完事,还有小宴。 小宴前江姒鸾一直留她,说人少无趣,别这样生分,偶尔也要与民同乐嘛。 赵妙仪推辞不过,无奈留下。 这回人就精简了。黄幼清养身子没露面,只宋尧、沈誉、江姒鸾,赵妙仪、还有另一个男人在。 当江姒鸾介绍到,那男人是她庶兄江凌云,并企图把他的座位排到赵妙仪身边时,赵妙仪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妙。 江姒鸾居然还没放弃给她拉红线 变相相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