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 第1章 第一章 丰城的天,进了腊月里就冻得厉害,家家户房梁沿上都挂了一树树晶莹剔透的冰凌子。北风呼呼地吹,刮得树叶枝桠呜嗷呜嗷响,有些像后山肆意叫唤的野兽。 临近黄昏,天色渐渐黑了起来,温度一降再降,外头冰天雪,人走在路上,裹着大袄子也抵挡不住浸入骨髓的寒意。 能冻死个人。 鹅毛大雪已经接连下了好几日,四周白茫茫一片,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吱吱嘎嘎地响。 李山穿着厚衣,头上戴着一顶大毡帽,拢着手,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佝着背,飞快从外面推门进了院子。 “鬼天气”男人低低咒骂了一声。 他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门廊处蹬了蹬腿,抖了抖身体,将衣服上大片雪花抖落才踏进去。 手上提着的竹篮里,揭开上面一层布,原来放着两粒硕大的鸵鸟蛋。 鸵鸟蛋很大,一个大约能抵二三十个鸡蛋,李山废了不少功夫才弄到,不过只一想着是为了东屋里头那个,便也觉得值了。 一面往厨房走,一面琢磨着等明天去集市把蛋卖掉,给屋里那个娇娇人做件新袄子让她高兴高兴。 将鸵鸟蛋放进橱柜里锁好,李山便窗户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该准备晚食。 想起做饭,也就跟着想起那浑小子来,李山脚下便是拐了个弯,从中堂过去穿过小门,下了几级大块青石铺成的阶梯,就到了后堂。 说起来大宛村的房屋建筑挺有特点,四个方位的屋子围城一个口字形,以走廊相连,正当面的屋子坐北朝南,拾阶而上当中就是中堂,左右两边各有厢房可住人。中堂后又开的一个门,走出去,下台阶,接连着的有一个南北对开,只东西两侧封了墙的地方,称之为“后堂”,后堂再过去是个篱笆院。 后堂位置稍微比正屋低一些,夏日里这里是纳凉小孩玩耍的好地方,冬日就太冷了,呼呼鼓着大风,腮帮子都能给你吹歪。 待一会儿牙齿都直打哆嗦。 然而此时,李家的后堂中央,直直跪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件袄子,不算厚,绝不能在这样的大冷天御寒。 李山虽不多喜欢这个儿子,但也没想废了他,叫他跪下思过的时候好歹丢了个蒲团过去。 少年已跪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算膝盖下有蒲团,然这数九寒冬的天气,后堂不遮风,大人尚且熬不住,更何况一个半大少年。 李庭舟站起来的时候,腿打了晃差点摔倒,再看他面色惨白,唇色青紫,想是冻得不轻,然这少年像是麻木了似的,脸上没表情,嘴里一声不吭。 李山扔了根树棍过去意思是让他自己扶着走,嘴里说着“以后别再惹你姆姆生气,不然,跪坏了你也不冤枉走吧,天黑了,该准备饭食了。”这话说得忒的无情,叫人寒心。 李山走在前头,压根不看那走得双腿发颤的少年,自然没发现那少年黑黢黢的眼珠和格外阴沉的脸色。 领着人到了厨房,他让人准备吃的。 “鸡蛋没了明儿个再去换,你掺半碗细面粉出来,给你姆姆做碗面条。”原李家也是养了好几只鸡的,不过打入冬一来,隔三差五就杀一只,不过月余这便没了,现在连要吃个鸡蛋还要去换。 细面金贵,从前李家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次,而自从屋里添了那人,李三倒舍己了。 每日做工想法子弄几个大钱,就为了养那人。 李庭舟也不说话,李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少年会做饭,原是他亲阿姆去世前缠绵病榻过一段日子,那时他日日服侍左右,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然终究那个女人还是没留住,撒手走了。 之后家里他和李山两个人,依旧是他做着这些事。 直到三个月前,李山带回来一个女人。 李庭舟最后一点平静生活都失去。 一晃眼的功夫,少年已经擀好了一碗面条,李山在灶膛下生火,埋了几个大甘薯进去。 等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少年开始丢面下锅,腊月里蔬菜瓜果是没有的,等面熟得差不多捞起来。 李山去墙边石砖围起来的火炉旁,下面有几截粗炭在慢慢烧着,上头吊着个小圆顶罐,热乎乎的,里头是一大早上就开始炖的大骨头萝卜汤,甫一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白汽往上飘,舀起一大瓢,大块的白萝卜已经浸透了汤汁,晶莹剔透看着就软烂,骨头里的胶质都熬了出来,汤色浓稠奶白黏糯,浇进细面里头,顿时传来一阵鲜香扑鼻的味道。 对于几和月没闻到肉香不知肉味的人来说,这是顶顶好的东西,让人口里不自觉分泌出口涎来。 李庭舟切大葱的手顿了一下,面上恍惚了几秒但没人发现。 他重新打起精神,拿着菜刀咔咔几下手中大葱就成了均匀整齐的几段,刚准备丢去那面碗里,及时被李山给拦住了。 责怪地看了少年一眼,道“你姆姆不喜大葱,你下回可别给她放这些东西。” 堪堪一碗面,自然没有李山和李庭舟的份,但李山那模样简直比自己吃还开心。 将一碗萝卜骨汤面仔细放在托盘上,想写那人爱干净,他打水洗了手,这才端着东西去了东厢房。 东西屋各有两间,外一间里一间。住房讲究聚气凝福,以四四方方小面积为佳。 李家房子不是砖房而是土胚房,不止他一家,整个大宛村都是土胚房,除了个别富裕的地主家,谁用得起砖 一踏进东厢房,李山鼻子似乎就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暖香。 这让他心头有股隐秘的兴奋,指尖儿忍不住都有些打颤,随之又往里走了点,隔着厚重的门帘,朝里头沙哑地喊了一声“宝儿。” 语调虽平却透露着无法忽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过了半晌,里头传出一道阴冷缠绵的声音,说了声进来。 李山这才打了厚厚的布帘子,小心翼翼往里走。 不同外头的彻骨寒风,这间屋子和外头简直是天壤之别,才一进来,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房间虽不大,却归置得整齐。 右边靠着墙的,是一张炕,底下铺了厚厚的新打的棉花被,素色的被单,盖的又是厚厚床被。挨着旁边的放了张桌子,上面摆着妆奁。左边墙角放着高高的盆架子,靠着外墙这边有一个火炉盆,火星点点,里头正放了两根粗炭慢慢烧着。 桌台上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照出歪坐在炕上的女子。 那女子极美,一头乌黑发丝绾起一半,用根细簪子斜斜插着,珠圆玉润的耳垂上坠着一颗莹白珍珠珰珥。 素白柔嫩小脸,眉如远黛,一双漆黑玛瑙似的眼珠,黑浸浸,波光潋滟。 李山从进门起,目光就像定住了一般,灼热的视线黏在那人身上。 这人唤作明湘湘,她略蹙起眉,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脸色也是又肃又冷,分明是横眉冷对的脸色,李山却变态一样觉得那清高冷媚的模样极为好看,让他兴奋得心尖发烫 “我给你做了一碗面,趁热吃吧。”李山哑着嗓子道。 明湘湘掀起眼皮,声音淡淡,“放下就行,你出去吧。”说完她偏过头,不再看人。 李山却一点都不生气,眯着眼睛,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多食些,锅里还有。” 明湘湘侧身一动不动,李山只能讪笑着出去了。 李山从东屋出来,便又去了厨房,将灶膛肚里的四个已经烤软的甘薯挖出来,扔了两个给李庭舟,两人剥了皮囫囵吃了。 屋子里除了食物咀嚼的声音再无别的,少年素来沉默,李山亦没管这个讨债儿子,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大宛村说大不大但也不顶小,共有二十几户人家,百来多人口。 虽不是大姓村落,但因着杂居,也并不冷清,位置不错,旁的还有几个邻村,互有往来,加上不远处有个镇,还算热闹有人气。 李山是个窝囊人,没什么本事,他爹娘偏心大房,大儿一成亲,就把李山分了出去,还经常上李山那去讨要东西。李山心里怨恨,可是却不擅反抗,经常被他老姆撒泼骂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有一点好东西就要被诓走。 李山的前妻是淄尧县人,外人都叫她岑娘,她逃难来到平县的大宛村,饿得快要死的时候敲响李山家的门,求了无数遍才讨到一块黑馍吃。 再后来李山娶不到媳妇,就娶了这个逃难来的岑娘。 平县属丰城治下,丰城地处大乾国北边,淄尧和丰城毗邻,又和北蛮接壤。当地人也会同北蛮人通婚,生出孩子多半带有那边的血统,大都高大魁梧。 而李山的前妻很明显就带着北蛮那边的血统,她长得比李山还要高一点,手长脚长,五官轮廓更深,毛发旺盛。 这些都是北蛮人的特征。 李山对着这没有一点女人相的人压根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娶她完全是迫于无奈,当时他年已满二十五,再不娶妻,就要按照律法罚钱,或被抓去服役。 岑娘生得高,性情却温顺,非常勤劳,很能吃苦,嫁到李家后几乎所有苦力活都是她在干,可是她却丝毫不埋怨。 一年后生了个儿子,请了算命瞎子来算,神乎其神,说是五行缺火又缺水土什么的,一大堆讲究,遂取了个名儿叫李庭舟。 李庭舟十岁那年,岑娘生病去世。 而现如今,李家东屋里那个异常美貌的女人,却又怎么成了李山的婆娘了 这事却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那日,李山照例拿了东西去镇上卖。 巧的很,他住宿的小店里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是有一家过路的富商人家的一位丫鬟病死了,半夜里有人在哭呢,李山好奇扒着外面偷听,不料被发现。 那个是下人住的屋,里面还有三个姑娘,几人唬了一跳,正准备喊人,李山连忙告饶说自己是起夜,听见哭觉得奇怪才过来看一看的。 那三人又连番盘问了会儿,姑且相信了李山的话。 李山问她们为何哭泣,其中一人才回答,说她们这有个丫鬟得急症没熬过去,但想着主子明日一早就要赶路,万没有为个丫鬟停留的道理,说不得就要把人扔在路边,她们想着昔日姐妹死后连个归依都无,便伤心起来。 这此时,一人忽然向李山提出请求,想请李三代她们买副薄棺将人找个地葬了。 说罢三人凑了五两银子出来,一边求一边把银子塞了过去。 李山看到五两银子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他不忌讳这个,于是答应了三人,等跟着三人进去运尸体的时候,看见那样的绝色容颜。 整个人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李山接了这个活儿,万没想到那得病死了的人是个貌若天仙的姑娘,那双眼睛便不受控制忍不住看了好几回,心里不免万分可惜,这样娇媚人,怎的就死了 不过再美的人死了也就没了,纵然可惜,为了那五两银子,李山也要把事情给办全乎。 心里想着趁着天色没亮把人弄出去最好,免得白日里吓坏了人。 虽说是死了的,但李山看着这美貌的人也掀不起害怕的念头,是以连个麻袋都没要就扛着人出去了。 兴许是才咽气的关系,这人身体还是软软的,一点都不僵硬。 李山原打算走一段路,他知道有个小山包,把人弄过去埋了就行。 哪里想到走至半路,肩膀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似轻轻咳嗽了一声。 说实话,李山一开始是有些吓着的,几乎没把人丢甩开去,后放下来细细一看。 却哪里是什么鬼魂作祟,是这人压根没死透 她这是闭了口气让人误会已经死了 李山心头回落,刚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心里就涌出一股狂喜 这人没死岂不是让自己白捡一个便宜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走了天大的运道,李山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又把手指伸到对方鼻翼下试探几下,确认对方果真还有微弱呼吸,活着呢 脑子一转,便没再继续回村子里,只转身抱着人返回镇子。这人一瞧就知道体弱,病还没好全,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为好。 回了镇里,这次没住客栈而是赁了一间民屋。 双马镇这边都是如此,家里有大屋子的,都会赁给来往歇脚的人,按天或者按照月算,爽快给银钱就行。 李山兜里揣着五两碎银,也不吝惜几个大钱。 也是双马镇位置好,这儿不止集市兴盛,做生意过路的人也多,民房租赁很方便。 赁了屋子,李山让住家里的小儿子给自己跑了个腿,请个郎中过来。 郎中四五十岁的模样,生得又高又瘦,兴许是喝了点浑酒,面色有些熏红,不过步态稳当,想来没太醉。 给人搭上脉不到一刻钟就说话了,说恭喜,你家夫人怀孕了,只是身子虚,还要吃几剂药来调养,说完就刷刷开了方子。 喜李山是没有的,只是多少愣了一会儿,皆因他不是孩子爹。 送走了郎中,李山回到床边又看了人几眼,没想到这美人竟然有了身孕,然再往深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这人是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娇丫头,这等容貌还能不被主家受用这病恐怕也是个由头,说不得是丫头碍了女主人的眼,对方要下药害死她。 最后却没死成,让自己捡了个便宜。 李山拿着药方去抓了药,回来熬给病人吃,晚上,人就清醒了。 然却什么都记得了,不认得人,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李山心念一动,就说自己是她丈夫,她病了自己带她来镇里看病。 李山以为她是被主家灌了药侥幸没死,但多少受了影响,可不就会不识人不记事了。他反觉得这样好,兴奋自己白得了个婆娘,还是那么漂亮的。 李山出了东厢房,不多时外头有人来叫他说有事。 雪还没停,李山戴了斗笠往外走,临出门前嘱咐李庭舟烧水,送去东厢。 这么冷的天气,东厢那人隔两日就要洗澡,不知浪费多少柴火,但李山是一句话不说的。 李庭舟没说话,木着脸去厨房烧水,盯着灶膛里的火苗似在发呆。 等锅中白水滚滚,才起身,将水打在桶里,提去东厢的侧间。 农家人一年四季糊口都困难,能吃饱喝足已是天大的幸是,旁的,再没那么多讲究。 李家就是最普通的人家,不说穷的叮当作响,也堪堪就不让自己饿死。 家里哪里会置办大户人家才有的大木桶,谁家不是一个小木盆了事。 李家两个盆,还是岑娘嫁给李山的时候自己去做工请人打的。 明湘湘怎么会用别人的旧东西,况洗澡当然要用大木桶。 她只一说,第二天李山就巴巴去了会木工的人家订做了一只。 李庭舟将热水倒进去的时候,白雾升起来让他眼睛眯了一会儿。 他想起了他娘。 那个温顺的女人,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好东西。 从来没得过李山的一个好脸色。 病得久了没有钱抓药,只能干熬着,熬着熬着,不多久就去了。 李庭舟闭了闭眼,再睁开里头又是一片漠然。 两桶热水两桶冷水兑好。 他走了出去,然后在外屋叫了一声,“水好了。” 这声音又干涩又冷。 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活儿做完成了就准备离开,却忽地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 “你进来。” 冷绵腻人的声音幽幽钻进李庭舟的耳朵里。 他脚下一顿,沉默了。 半晌后,少年僵着身体往房间里去,但是没掀开厚重的门帘,只站在门口处。 里头又起了一声,“进来。” 李庭舟无法,这才抬手拨开门帘。甫一进去,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暖香包围。 他没有抬头。 床上的人却支着下巴,嘴角勾挑而起,眼睛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艳丽之色。 乌发一捧拢在肩头,衬着素白小脸,绝色天成。 她将那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蠢笨又可怜,大抵不会惹她同情,反勾出人内心阴暗的记忆。 明湘湘低眉敛目,半晌不出声。 那少年似一根木头,一动不动。 明湘湘瞥见桌柜上的碗,里面还剩大半碗骨头面,却早已经放凉,面坨成了一团,她却轻笑了笑。 随后把视线挪到少年身上,漆黑的眼珠玛瑙一般水亮,看够了,声音轻软,“你过来,把剩下的面吃了,莫要浪费。” 少年抬头,视线却不是看歪躺在床上的女人,而是落在面碗上。 眼色沉沉。 他知晓这女人向来是这个做派,娇柔软弱不堪,仿佛身上没半点力气,但就是这么个人,能笑着让他在冬日里罚跪,能让他爹越发厌恶自己。 “怎么,不吃么” 见人不动,明湘湘阴郁开口,但她的声音始终带着一分撇不去的缠绵软和。 这样的人,说再重的话,也不会令人害怕,但主人尤不自知。 李庭舟动了,他一步一步走近,在那人的注视下,端起了碗筷,盯了几秒,然后拿起别人用过的竹筷,吃着别人吃过的东西。 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筷子搅到了一块带着骨头的肉,有被人咬过的痕迹,还有那大块白色的萝卜,上头有齿印。然他像是没发现似的,大半碗面全部下了肚。 明湘湘看着人吃完,很快又意兴阑珊起来,慢吞吞打了个呵欠,指着墙角的水盆,淡淡道“去洗手,你脏得很。” 少年双手捏了捏,随即又松开,最后,埋头净手。 明湘湘继续道“身上很脏,外裳脱了。” 李庭舟就身上一件厚袄子,他不知道对方又在打什么主意,思索着若自己不听话是否能逃开李山的一顿打。 答案是否定的。 他现在还不够强壮。 如此,他脱了自己的袄子。 里面是件淡薄的素色中衣。 明湘湘看顺眼了点,朝李庭舟招手。 李庭舟走至床边。 明湘湘伸开了手,那张脸生的殊丽,似高高在上。 “帮我宽衣吧,抱我去浴房。” 数九寒天,走在外头都是恨不得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然这屋子里烧着炭,炕上也是热烘烘的,所以少女身上只穿了件香妃色的窄袖盘扣外衣,下罩月白色百褶裙。 此时,她神色在自然不过,抬了抬手,俨然把少年当成伺候自己的奴仆。 李庭舟浑身僵硬,全然没动。心中既觉耻辱又恐床上女人不安好心。 明湘湘自在这里睁开眼睛以来,总有一种游离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真实存在。 等看着李庭舟,才一下就会记起年少时候的事。 被压在心底,不愿记起的事。 这几日,隔三差五就会梦忆一场。 那从黄连苦水里泡过来的日子,想一次,就扎得她心里疼。 直到长大了,脱离了那个家,她的小命才不再被捏在那位继母手里。 明湘湘自是晓得自己已经被养废,养得坏了心思。 许多事都没法释怀。 她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年纪不大不小,身高比自己现在还要高些,极瘦,身材如芦蒿一般,两颊无肉朝内凹陷,极是难看。 “愣着做什么”她的声音说不清的冷柔。 明湘湘也算摸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眼下的身份占尽优势,使唤一个少年再简单不过。 李庭舟走上前,哆嗦着伸手,粗粝的手指去挨着那柔软的布料,一点一点去解那小粒小粒的盘扣。 外衣褪下,里头是一件又薄又短的嫩黄色小衣,长裙下穿着雪白的中裤。 除下外裳,李庭舟咬着牙将那人给抱了起来。 热乎乎软绵的一团,对李庭舟而言,并不费什么力。可此时,李庭舟几乎想把人扔出去 明湘湘却是感觉很好,原来这就是让人伺候的滋味。 你让他如何他就如何,反抗不了。 果真好得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第二日,李山起了个大早,裹了长袄子出门,打算去趟镇上,去酒楼问问看人家收不收鸵鸟蛋。 不过就算不收也无妨,到时在集市摆个摊儿,这东西稀罕,北蛮人会养鸵鸟,他们这边可少有。 李山手上这两粒,还是取巧捡了漏才得来的。东西紧俏,所以并不担心没人要。 李山赶早揣上两个大饼出门了。 好在大雪下了一夜已经停了。 李山出了门,李庭舟同往常一样把早食做好。 东屋里那个向来不爱动,整个正房都静悄悄的,厨房倒是热气滚滚。 李庭舟倦了个大饼吃,他吃的这种不是给明湘湘做的那种精细白面的软饼子,而硬邦邦的,得用开水泡开了才行。不过李山总算没太丧心病狂,昨儿个顶罐里的萝卜骨头汤还剩下不少,出门时他便说了可以吃那个。 热汤泡饼子当然比开水泡强得多,李庭舟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平时只能吃个半饱,今日家中没人,他才放肆吃多吃了两个。 吃完了,还要去给明湘湘送早饭。 看了下时辰,约摸辰时两刻,估摸着对方已经起了。李庭舟这才将软饼和肉汤放在篮子里,提了过去。 外面寒风凛冽冻的发抖,那屋子里暖和得让人想喟叹出声。 明湘湘果然起了,正对着妆奁梳头。 她极爱这张脸蛋,不知为何就觉得亲切,上辈子的相貌,略有些寡淡。 对着镜子细看了很久,她在桌台上捡了捡,然后从一个精美小罐里抠出一团乳白色带着阵阵香气得膏脂,一点点均匀涂抹在脸上。 眼前铜镜照得人不甚清晰,略有些遗憾。 明湘湘慢悠悠梳着自己这一头浓密乌黑顺滑的青丝。 她听见声响声,头也没回,只道“候着。” 李庭舟默不作声转身打了帘子出去。 明湘湘以前吃过苦,所以她其实护食得厉害,东西最是捡着好的贵的吃。 昨天晚上是着实是没胃口吃不下,才把东西推给了李庭舟,就这样还故意先沾了几口,将那些肉萝卜都咬过一遍,尝了味道。 她这身体胃似乎不太好,娇贵得很,吃多了吃少了,都要疼上一疼。 虽说上辈子明湘湘幼时过得不好,可是她好养活,身体也能耐,从没什么大毛病,吃什么都能消化。 倒是来了这地儿,身份上占便宜,李山那人心思歪邪,所以一直对她献殷勤,大体算有求必应。 只偏生她得了个十足娇贵身子,上回贪嘴多吃了几口肉,疼得半宿睡不着觉。 心里不如意,脸上就带出来,眼珠子漆黑,面沉如水。 “李山呢。” 明湘湘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她不喜那人,虽要靠其养活,却不愿意委屈自己。 平时这个点那男人早巴巴过来了,这会儿没来,她就随口问了一句。 明湘湘不是好人,但也聪明,若非如此也不能把李山拿捏在手上里,让自己最大程度上活得好。 “去了镇里。”李庭舟低声说。 明湘湘就嗤了一声。 她不会梳太多样的发髻,大多时候都是拿根簪子挽着,今天倒是有闲心,起了兴致编了许多辫子,垂在左右两边。 这样的打扮非常少女。 她腿疾还没好全,勉强能站着,但走路会疼。 明湘湘尤为怕疼,这种时候,便都是让李庭舟过来抱她。 她只伸伸手,李庭舟就懂了意思,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飞快把人抱去外间炕上。 小炕桌上放着鸡蛋饼,还有昨天下的肉汤,有些油腻,明湘湘一阵阵反胃,赶快撇开脑袋。 对农家人来说,饼子和肉汤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有油水又管饱。 明湘湘上辈子也是个胃口好的,小时最是盼着能吃一餐带肉的饱饭,长大了脱离了原生家庭更不会亏待自己,她不存钱不吝啬钱,仅着好的投喂自己。 哪像现在,许多东西都吃不得,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眉心轻轻蹙着,到底将那碗碟推开,“我不吃这个,你去给我泡一杯糖水来。” 红糖也是稀罕物,原李家是没有也吃不起的。只那会儿,李山救下明湘湘得了几两银子,如今差不多都花在她身上了。她那房间里用的精细东西,女子的香膏,篦子,银簪之类的,李山都一一置办妥帖,冬季的衣服也有两套。 这样子一瞧,她的穿着打扮就和那些普通村妇不同。 李庭舟转身去准备红糖水儿了,用开水给泡了一碗,闻着味儿就是甜丝丝的。 明湘湘喝着热乎乎的糖水,心里头总算舒服了些。 算着日子,那给她按腿的婆子该是今日来的。明湘湘想早些康复,一直这么双脚无力走几步路都不能,若遇上个什么事儿还了得。 她对自己的健康还是很在乎的。 喝完糖水放下碗,就问“张婆可来了” 李庭舟刚准备说话,可巧就听见外门有人在哐哐敲门。 明湘湘轻摆了摆手,“去把人请过来,莫跟个木头似的,这般蠢笨。”这些话她说得尤为顺口,只因脑子里不知道印了多少,小时候可是一天照三顿的听。 李庭舟默不作声没回嘴,转身出了屋子。 明湘湘腿上有旧疾,先前发作过两回,李山知道后就给她找了个会点手上功夫的人给推拿。 她上辈子就是腿上不好,阴雨天气一个不注意就会复发,着实疼痛难忍,当真比那老寒腿风湿腿什么的也不遑多让了。 却没料想,一睁开眼,换了个时代换了个身体不说,过后发现这身体竟也有一模一样的腿疾。 明湘湘一度非常奇怪,到底这毛病是自己带过来的,还是原身也有 也就一茬儿话的功夫,那位张婆就进来了。 看着六七十岁的年纪,又黑又瘦,个头矮小。身上穿的袄子有不少补丁,略为佝偻着背,眼珠子却四下扫了几眼。 刚开始这人来的时候明湘湘尚不以为意,觉得这样一个老太太大抵也没多少能耐。 直到让人推拿了一次腿,对方一双黑瘦似鸡爪的粗糙手掌,却非常有力道,用一种非常熟练的手法,给明湘湘推拿后,意外地缓解了疼痛。 如此,明湘湘便让这人每个月给过来给治一回。 前几日不知道因何而起,或是受寒吹了风,腿疼到连站起来都不能,便又去叫了人来。 明湘湘照旧躺在外间的火炕上,褪了裤子,张婆拿出来一瓶药油给人用劲推拿。 堪堪过了两刻钟才算结束。 那张婆一双浑浊的双眼,落在明湘湘白嫩得触手可吸附的腿上,带着些精光。 明湘湘稍稍皱了下眉,垂着眼皮,冷冷清清的模样,一下子拿了毯子搭上。 嘴里随意问着话“张婆可是会医术,推拿的功夫倒不错。” “夫人可误会了,老妇人如何有那能耐,大字都不识得一个哩这推拿的活儿是老妇人家传的,家中人让丫头学,从小由着老娘教,好歹摸了个边儿没辱没了去。如今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晓得我张婆的手艺”这些个人也着实精明,一见明湘湘这身打扮派头,开口就是夫人的浑叫,不像普通人之间什么嫂子大妹儿,什么李家的这样叫唤。 明湘湘先开了口,对方话跟着多了起来。 不一会儿,又听她说“老妇人给人推拿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像姑娘这样生的天仙似的人,如今得见,约摸不是上辈子得的造化呢只是不知姑娘是哪里的人这李家小子也是,娶了妻也不晓得摆一桌酒,好叫大家热闹热闹,夫人也认认人。” 这话其实很不是那么回事,丰城这地属北,远离京中那等富贵繁华之地,礼教规矩也松散得多,更彷论一个小村子里,且这边时常有外患作乱,自身安全都是个问题,别的更不会计较太多。像李山这种,死了妻子,没多久从外面走带来一个的,村人都会以为是在外头买回来的媳妇,丝毫不奇怪。 家里穷困的娶个好人家的婆娘不易,故而有一部分人走的是存着钱买个婆娘回来的路子。 至于办酒请客,那都是家境殷实,至少也活的去的人家才考虑的。 一般的贫民,哪个不是交换过八字,随意弄个简单仪式,一家亲戚围一桌吃过饭这就差不多了。 李山家的情况谁不知道,穷成那样,第一人媳妇都是逃难来叫他捡着的没办过酒席,这屋里这个买来的就更无所谓了。 张婆故意这样说,一边说还一边不住眼睛乱看,视线流连在明湘湘那身绸缎衣裳,又看向她的头簪和手镯。 这目光太过裸,直白得很。 明湘湘不喜欢,张口朝着门外喊“庭儿进来。” 声音软软。 须臾片刻,少年推门进来,低着头,哑声道“姆姆”。时下的习惯,一般前头妻子留下的孩子管后进门的继室叫姆姆。 明湘湘点头嗯了一声,懒懒道“我屋里桌上有个盒子,你去拿过来。” 李庭舟得话去了,转身拿来了东西。 是几个糕点盒。 不缺银钱的人家,一般走亲戚送礼都爱送这些。 乡下却是少见,也买不起。 明湘湘没接,下巴微抬,道“给张婆吧,她给我推拿这几日辛苦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回去给孩子甜甜嘴。” “哎哟这可怎么使得,也没出几分力气,真是叫夫人破费了”嘴里虽这样说,却也眉开眼笑地把糕点盒接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张婆提着黄纸盒包好的两提点心,喜滋滋地回了家。 她家里三个儿媳早看见婆婆去了李家,这会儿见人一回来,个个脸上带着笑,进了屋几都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 大冬天不用出农活,家家户户在家猫着,屋里杂事干着也不费劲,张家人口多,早拾掇好了。 张婆对几个媳妇可没什么好脸色,手上的点心直接拿去自个房里的橱柜锁了起来。 “娘,李家给了啥好东西啊,打眼瞧着可稀罕,不像我们乡下人的东西。”说话的张家的二媳妇,嘴皮子惯是利索。 三媳妇一听,也跟着道“乖乖,我见见着,那李家似是了不得。想想人原先过的是什么日子怕是个囫囵饭都吃不着,如今不知打哪儿弄了个女人回来,瞧着穿金戴银的,这人的运道还真说不准。” 虽说张婆把得的东西收了起来,但这三个媳妇还是不免好奇。 婆婆之前去给人推过两回腿,哪次都没有空手回来。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小媳妇长甚模样样呢,更不知是个什么出身,她来我们这儿有三个月了吧,我就没见过她出门,莫不是生的见不得人”那小儿媳妇继续猜测。 此时,张婆已经半躺在了火炕上,手边是一碟炒熟了的南瓜子,嘴里嗑得飞快,不忘说话,“呸,几个见识短浅的也不想想,端看人家那做派,在咱们眼里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人家给你娘我可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样的人还能是一般贫苦人家的小妇人” 大儿媳妇一听,连忙活络地把话头接过去,“我们几个肯定比不上娘有见识,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却没见到人嘞,娘你给我们说说,那人是个什么样儿的” 张婆吐了一口瓜子皮,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热茶,才眯着眼睛,道“像,像个贵人。” 旁边坐着的三个媳妇面面相觑。 张婆觑了几个一眼,“总之,以后若见着人,可别傻不愣登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把人得罪了能有什么好。特别是老三媳妇,你和李家那大儿媳妇交好,莫要被人哄着做些不着调的事。”最后一句话她特地加重了力道。 那三媳妇略有些尴尬,因她和李家大媳妇是一个村嫁过来的,素日里便亲近了些,也跟着不大瞧得上那李二,李二窝囊,前头娶的媳妇还是个有蛮人血统的。 现在被张婆这么一说,脸上不免有些讪讪,只道一句“晓得了”。 不多时又想到别的,她这婆婆惯是霸道,家里却轮不到媳妇做主,方才那点心她们可瞧见了,好不体面的礼盒装着。 婆婆素来疼爱那小姑子,说不准这东西最后又成了别家的。 想到此就不免有些怨气,然脸上却不敢带出分毫。 却说另一头,李山到了镇里的时候刚好的,今日有赶上早集,路边热闹得很,摆了许多摊子,吆喝声不断。 他先去寻了一家熟悉的酒肆,见了老板,两人说了会儿话,然后把手上的篮子一掀给人看。 老板觉得不错,谈好了价格,两粒鸵鸟蛋当即收了去。 甚至还笑眯眯地说“以后若还有只管送过来。” 他们这边的确没人会养鸵鸟,这蛋拿去做菜下酒,就不愁没人吃。双马镇平素南来北往客人不少,做生意的人不缺那两个钱。 李山面上老实一笑,又说了些话才走了。 让他再去弄鸵鸟蛋他也没那个本事,上次能弄来两粒,还真是走了些狗屎运。 刚好是头天在一家客栈落脚,那儿来了户商旅,运了一车鸵鸟,有个不老实的下人趁主家吃饭去了,就去笼子里偷鸵鸟蛋,恰被李山发现了,李山眼珠子一转,便跟那人掰扯,说要去告发了他,那人怕出事,最后咬牙匀了李山两粒鸵鸟蛋。 李山是个谨慎胆小的,得了东西,立马就揣着回了家。 现在得了钱,李山就出了酒肆,他身后还背着背篓,里头放的是冬菜,冬天能吃的菜本来就少,这东西庄稼户基本人人都会种,镇里人也会买着吃。 李山找了个位置坐下,早上集市买东西的人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一箩筐的菜也都买了出去。 收好钱,本想去布庄,不想见着路边围着几辆马车,李山挤进去看了看,却是卖香料脂粉的。 听旁边的人说是什么西域拂菻那边过来的东西,各色香粉瓶瓶罐罐的摆着,还有什么铜胎掐丝珐琅,样式好不精美。 李山摸都不敢摸,怕给人弄坏了。不过看着那漂亮小圆盒,据说是香粉,味道挺好闻,琢磨着家里那个可能喜欢,这样好的东西也合该配她才对。 遂指了一个,朝人问了价格。 “二两”那伙计瞥了一眼睛,回答。 这价钱好悬没把李山吓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说多少” 卖东西的小伙计眼皮都没抬,只笑道“我说老大哥,你可知我这些东西打哪儿来的”也不是真让对方回答,一边说他一边抬起手指朝着西边指了指,悠悠道,“西域那边,远着呢,别说二两,我这车里头五两十两百两的好东西都有,这算什么。喏,不然你拿旁边小盒的,那个只需一两。” 说完转头又吆喝起来。 买东西的人实在是多,这样的车也不常来,大约是经过这地界停一会儿。 懂行的人都知道,像这样四五辆大马车的过来的,绝对是哪家的大生意,会在这就地贩卖,应该那些个家奴掌柜想搭着主家的便利自己倒腾些货来卖,如此很能赚上一笔,一般在路上就能卖完。 碰上这样的机会的确不多。 见又不少人买了,李山索性一咬牙,从怀里的兜摸出钱来,仔细数了一遍,随后选了个红蓝花纹仕女图的小圆盒,付了钱。 买好了东西挤出人群,李山咧着嘴笑,心想回去给那乖乖哄她开心。 不过买了香粉,衣裳就买不成了。这也也法,手上钱不多,只有等开春再置新衣裳就是了。 菜也卖完了东西也买了,天气冷,李山没再镇上多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见屋子有声音,李山赶紧推开院子门进去。 恰巧一位老妇叉腰走了出来。 嘴里对着少年骂骂咧咧“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我拿点东西怎么你那爹也是个蠢顿不孝的,他老子娘还吃糠咽菜呢,自己就敢偷着吃肉呸大畜生的小畜生” 原来这人是李山的亲娘,她一来眼睛像做贼似的四处打量,更是闯进了厨房到处翻看,可不巧被她在篮子李找到一挂腊肉,这可炸了锅,当即把东西拢上手,准备拿走。 李庭舟怎么肯他若不管不顾,回来定要被他爹责罚打骂。 说起来这挂腊肉还是前儿晚上李山在别人家换来的。 就是之前明湘湘不知怎么突然想吃腊肉蒸饭,随口说了一句,被李山听了去哪还有不依的。 谁想这钱氏今天会会来。 李山心里不痛快,干巴巴叫了一句“娘,你怎么来了。” “怎么着我还来不得你个不孝子,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一场”钱氏和泼皮无赖似的,翻着白眼,嗓门大得震天响。 她可不惧这二儿,这就是个有心没胆的窝囊废,面憨内奸,看着就来气。 钱氏嘴皮子翻飞,将李山和李庭舟骂了个遍。当然明湘湘也没放过,虽她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据说是个病秧子,钱氏对儿子花钱买媳妇这事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 正一口一个贱货的时候,那东屋突然有了响动。 只听的里头一声沉沉的声音传出来,似带着怒。 “庭儿进来。” 李山也愣了愣,过后赶紧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你姆姆叫你,快进去。”他原以为里面的人被这阵仗吓着了。 这一叫,钱氏又是一片骂声。 李庭舟飞快去了东屋。 明湘湘很少出屋,她衣裳虽好看,却都是夹袄。这会儿就让李庭舟给她找了件破大袄子出来套上,扶着少年的手就出去了。 一步步,不紧不慢,直走到了钱氏跟前才停下。 钱氏被震了震。 完全是被明湘湘的美貌给惊住了。 明湘湘却不客气,劈手就把竹篮带着腊肉夺了过来。 眼睛黑黢黢,满脸的冷淡,声音尽是寒意 “谁让你拿的” “他是小畜生,你是什么,老畜生” “今天告诉你一句话,趁早走,以后莫要来打秋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三句话,一句接一句。 除了明湘湘,一时间,那三人具都说不出话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老娘”钱氏回过神,面容扭曲,疯了一样想扑过来。 李山想推开他娘,却惧于对方多年对他的压迫,脸上流下冷汗,双手有些微微发抖,怎么都做不到。他反而退后了一步。 好在明湘湘从未指望过别人,横眉冷眼从袖口抽出剪刀,眼眸深处竟有些许疯狂之意。 刀尖对着钱氏。 “动一下试试,莫怪我刀子没长眼。” 她竟还这么轻轻晃动了下,看着钱氏,似笑非笑。 别看钱氏嘴上骂人厉害,不过是个半个字不识的妇人,见识短浅。 她被明湘湘那种阴冷的神情吓住了,脚下直往后退。 躲在李山背后,缩了缩,又立刻对着李山大声哭嚷“杀千刀的夯货,没用的东西,你媳妇要杀人了你是瞎了吗” 李山心中忽冷忽热,偷着看向明湘湘,眼睛中又一种奇异又狂热的光。 被钱氏打了脑袋,只闷着头呐呐“不会的,娘。” 明湘湘嗤了一声,将那竹篮扔给少年“拿回去放着,我的东西看谁敢动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钱氏气炸了肺,又是一通恶狠狠咒骂,“小娘皮反了天,老二,你不把人给赶走就是大不孝老天都饶不过你去,你还活着干啥,天上该下一道雷来劈死你才好废物”用手打人还不解气,她还上了脚,一下下踹在李山身上。 李山缩在一处活像个鹌鹑。他从小到大都被爹娘这样对待的,早已经习惯,甚至有些下意识顺从,不敢反抗。 不过因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女人,好不容易苦着脸在钱氏面前解释了两句“娘,你误会了,宝儿她不是这样的” 明湘湘看傻子一样看了李山一眼,心中满是鄙视。 这话更是惹得钱氏跳了脚,厉声骂道“好哇我看你是叫这狐狸精迷了心肝,拿你点些东西怎么了早知如此当初生下来就掐死反倒好”她话一落,冲去一边就要去抢李庭舟手上的竹篮。 明湘湘见状,抬脚就踢了过去。 钱氏忙着和少年拉扯,没注意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个跟头。 明湘湘暼了暼,又看向少年,蹙眉,似有不耐“还不进去” 李庭舟捏了捏手指,低头去了厨房。 钱氏撒泼骂人厉害,但实则胆儿小惜命得很,见着明湘湘手上横着的剪刀,就不敢近她的身。 “好,好好,你们好样的老二你能耐,就别怪我去请几位叔祖,儿子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你既不孝,却是想被除族” 这话又是夸大,骗骗蠢人还可以。除族唬谁这钱氏又算个老几 但说如今这样的情形,旁人哪儿管得了别家的鸡毛蒜皮琐碎事。 李家这做派谁人不知,几十年来只疼爱大儿子,奴役二儿子。更别提这地界,那不管老子娘死活的事也不是没有,找族人村人说理又如何,村长还能强迫你做什么不成,碍着面子说两句你且听着就是,不痛不痒的。况你还占着礼。 明湘湘没把这话当一回事,有人却吓得变了脸。 李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对着钱氏求饶“娘你打骂儿子都行,留儿子一条活路罢” 钱氏见状,才又挺起胸脯得意起来。 她就说,这窝囊废了十几年,向来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哪儿有胆子反抗。 之前儿子娶的那个蛮子不也一样乖乖顺顺孝顺她果然是眼前这个狐狸精在挑拨。 明湘湘实在厌烦这两人。 她抬脚狠狠往李山身上踹了一脚,一步步上前,将剪刀直直戳到钱氏脖子那个位置。 声音冷冷“滚出去。” 钱氏吓得连连后腿,大叫一声跑了。 院子里这才清静了。 李山耷拉着肩膀,过了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他眼睛看着明湘湘,像是在看什么痴迷的东西,越发有着狂热的喜意。 “宝儿快进屋,外面冷” 从明湘湘醒过来起这人就自顾自叫她宝儿,正好她乐得不用告诉旁人名字。 明湘湘微微暼了李山一眼,并不跟他说话。 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杵了根木杖,不过这会儿腿依旧有些难受,理所当然把李庭舟唤了出来,木棍一扔,便往少年背上趴去。 拖着一口轻软绵长的声音道“背我回去。” 这样明显轻慢过分的态度,李山却并没表现出不喜过不耐烦。反而脸上舔着笑,怎么说呢,很有些巴结的意思。 且对于明湘湘让李庭舟背,他也不觉有任何不妥的,甚至还横了少年几眼,“仔细点别摔着你姆姆。” 别看方才明湘湘又狠又怒,实则她心里没有一点气,钱氏她压根不在意,故而眼下又恢复成了素淡模样。 只是李山那人明湘湘越发觉得,对方约摸是有心理疾病。 明明讨厌自己娘,却跟个废物似的,反抗不了。 她之前就有所察觉,对李山说过种种不留情面的话,言行举止上明晃晃的鄙视轻看,对方就跟不知道一样,不止不生气还笑眯眯地对她越发好。 就连她故意让李庭舟那外头罚跪李山也没说过一句不是,全一副由她做主的样子。 从院子从东厢房不过几步路距离,李庭舟很快把明湘湘放在火炕上。 李山跟在后头一同进来,明湘湘眯了眯眼,终于同他说了一句话,“有甚事” 李山显得有些激动,赶紧从荷包里掏出在镇上买的香粉盒子,送了过去。 “这,这个是在镇上买的,说是西域那边来的香粉,好东西哩” 少女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却也伸出白净削葱根似的素手,轻轻挑起那小圆饼盒,放在眼前看了看,嘴中说道“没别的事你们就出去吧。哦对了,庭儿去打热水来,我脚冷。”这身体气血不足,甚胃严寒,她从不吝啬使唤少年干活。 一如自己小时候,总被人叫去端洗脚水。 屈辱么,那也给她生受着。 那父子二人前头脚出了屋子。 不多会儿外头传来一阵训斥之声。 在李庭舟面前,李山端足了父亲的款,丝毫不见方才在院子里那般窝囊模样。 骂完了儿子,最后还要嘱咐一句叫他好生伺候明湘湘。他自个儿也没闲着,还惦念着之前明湘湘想腊肉蒸饭的事,转头进了厨房。 李庭舟用木盆打了水端进来,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放下盆,面无表情去给明湘湘脱鞋褪袜。 明湘湘自是习惯了,不当一回事。眼下,她正拿着那香粉盒把玩。 打开了看,一股脂粉香味儿传出,并不刺鼻,还算不错。 之前李山也买过一盒,但她闻了一鼻子后就丢开了,只是个劣货次等,谁奈用来 明湘湘从前五感清晰,这辈子得的这个身体亦是如此。 凑近了嗅一嗅,便大致能知道里头用的是个什么材料,各是多少用量。因着这个,她以前做的工作也和此相关,能识出成百上千种植物香料的味道。 这盒香自然粉也能闻得出配方,觉着不错就留着了。 温热的水迈过脚背,明湘湘思绪被拉了回来。 放下手中东西,看着蹲在脚下的少年,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他头顶的圆髻,扎的紧紧的。 李庭舟身子僵了僵,给人洗脚的手也停住了。 “李庭舟,听说你母亲是蛮人。”明湘湘像是毫无知觉,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 明明是侬软的嗓音,但听在少年耳朵里,显得尤为的尖酸刻薄。 他咬着牙回“母亲不是,只是她父亲是而已。” 在这里,和蛮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天生就不会被大家所喜,心里不接纳,眼里更是歧视。 滋尧那边稍好一点,毕竟常和蛮人打交道,混血的孩子也多。 而别的地方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本质上,人还是非常排在的,特别是这种朝代。 其实明湘湘问这个话,真的没有一点侮辱歧视李庭舟和他母亲的意思。她只是好奇,因曾好几次听人说起过蛮人,据说蛮人体格高大,面目生得凶狠,特别吓人。 李庭舟的娘就是大乾人和北蛮人生的孩子,自然李庭舟也有蛮人的血统。 他虽然瘦弱但好像的确长得挺高的,十四岁早,比他爹李山还高一些。只是体格不健,故而不太显。 明湘湘哪里会歧视血统问题,但李庭舟并不知道,所以她这话听在耳朵便成了明晃晃的羞辱,讥讽。 “那不就是半个蛮人。”明湘湘回说。 突然,李庭舟把干帕子扔进了水里,然后兀地站了起来。 明湘湘愣了下,抬头去看。 眼前少年面容沉沉,十足的阴郁,特别不叫人喜欢。 不知怎的,她也发了脾气,一脚踢翻水盆,水湿了一地,但少女黑沉沉的眼睛只盯着对方。 沉沉道“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因着闹了这事儿,明湘湘关了房门,午饭也不说吃了,任李山在外头低声求了许久,硬是不做声,不闻不见。最后只能任由油汪汪的肉蒸饭放在门外,冷得结了油,都不见主人开门来拿。 李山对着明湘湘千依百顺怎么哄都行。没见成效,回头就把气撒在了李庭舟身上。 李家有一根由许多细软竹篾编成的竹藤,出自岑娘之手。 岑娘是李山前妻,虽然貌丑,却心灵手巧,这竹藤当初是李山亲口索要,岑娘亲手编织的。 只是岑娘永远都不会知道,李山会拿着这根东西,教训他们的孩子。 李山阴着脸,将李庭舟反剪着手压在后堂地上跪着。 少年直打哆嗦,咬着牙齿忍得打颤,浑身蹦得死紧,几欲反抗。 李山站在他面前,放缓了表情,那张平凡的脸上让人觉得老实巴交。 他一下一下摸着手里的藤条,似乎在享受。 “你很喜欢这藤条是不是毕竟这也算是你娘的遗物了还记得你娘临终时的遗言么。” 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回忆。 “他让你听话,让你孝顺,你都记得吧。”李山呵呵地笑,“你既不听话,犯了错,我是你爹,自然就得教导你,今天我就打你十鞭,你再跪着反思,什么时候你姆姆肯出房门了你便什么时候起来。” 李庭舟看着李山,看着他手里的藤条,终究,一动不动。 呼呼呼 十鞭子。 李山一点不留情,一下一下甩到了少年后背。一层单衣挡不住什么,登时皮开肉绽。 抽完,又把藤条收好,挂在了墙上,李山看了少年一样,就走了。 这一跪就跪到了傍晚。 那一番动作,明湘湘不可能没听到动静,更别说李山一早就到房门又外劝说了回,说李庭舟惹得她不高兴了打骂都无妨别为难自个儿。 明湘湘自是没出去,晚饭都不吃了。 后面,李庭舟似是发了热。 他们村子没有正经郎中大夫,小病都是用土法子对付,或就自己熬一熬。且就算有大夫,恐怕李山也不会叫。果然,他并不担心,只不让他再跪下去,挥手让人回了屋子,旁的就不管了。 更晚一些的时候李山出了门。 明湘湘一个人去了李庭舟的房间。 他这房没有烧火炕也没有炭盆,有些冷冰冰。 明湘湘手上提着盏煤油灯,掀开门帘,慢慢走了进去。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漆黑的环境。 房间里面除了一张炕床一张桌,别的什么都没有。 连个椅子都不见。 床上趴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 明湘湘把油灯放在大桌上,侧身坐在床沿边。 坐得近近的,仔细打量少年。 他和白天不一样。趴在床上,用手枕着下巴,脸侧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还并未长成成年男子那般下颌线条深刻,骨骼坚硬,身板强壮。 少年头发披散着,黑簇簇的,落在背面和脸颊处。 明湘湘才发现他的头发很长,只是养得不是很好。她伸手摸了摸,又粗又硬很干燥,不和她头发绸缎似的顺滑软绵。 床上人半睁开眼,其实并未睡着,门一开,他就知道有人进来了。 只是没想到是明湘湘。 “你在做什么。” 他没动,语气依旧是寡淡的。 他说这话时明湘湘的手刚好摸到他的额头。 “不很烫,你并没有发热。” 她的声音一直是带着三分冷感二分绵软的。 在这简陋的屋子响起,不搭,让人不适应。 李庭舟没回答她的问题,皱着眉。 明湘湘看了少年一阵后自顾自掀开了被子。 李庭舟开始挣扎了,坐起来推明湘湘。 “你挨打了。”明湘湘说了一句。 视线在他背上流连,目光满是同情。 李庭舟瞬间像只发怒的兽,回过身,冷冰冰带着无尽厌恶盯着明湘湘,“你很高兴是吗,滚吧,以后离我远点。” “小畜生。”明湘湘垂着眼皮站起来,嘴唇微启,高高在上。 随后,拿起来时的灯,施施然走了。 这天晚上李山一夜没回。 翌日一早,悄悄回来了。 本想叫李庭舟去准备早饭,突然想起对方昨天挨了鞭子好像病了,于是嘴里骂了几句“讨债鬼”,就自己溜达去了厨房。 如今家里置下的好些精细吃食都是用的当初那五两银子,眼看着口袋里没钱了,李山眼里有些阴郁。东屋里那个难养,那样好相貌的女人,别到头来跑了 心不在焉做了一碗面,又赶着给人端过去。 到了东屋门前,李山又是一副憨厚的老实人相貌了。 “宝儿该起来用饭了。” 屋子里明湘湘正对着镜子梳发。闻声就是一顿,接着眉头狠皱,低声呸了一句“恶心” 过了会儿,才大声道“让庭儿来送” 外头李山呐呐了几句什么,没太听得清。不过他只以为明湘湘是还没出了那口气,才使唤儿子做事。 故而没怀疑什么,转身把李庭舟叫了出来。 李庭舟受了十来鞭子,又跪了那大半日,没人管他,好在这么多年早就有了经验,平时采了不少草药晒干放着,昨天便自个儿胡乱敷了些。 真当兴庆他自来身子骨好才没事,可能是那一半蛮人血统的缘故。据说北蛮人个个人高马大,身体强壮。 却到底,脸色苍白不太好,嘴巴干得起了一层皮。 李山自当做没看见,只让他去东厢伺候姆姆用饭。 李庭舟心中冷笑,面上却隐忍与往常无异。端着碗就过去了。 明湘湘果然让他进门了,倒没有为难。 她胃口虽小,但昨天一天也只吃了几块糕点。 这会儿就没拒绝,面条摆在眼前,他用筷子拨了一下,扒拉着吃了几口。 片刻后,她掀起眼帘问“谁做的” 少年默了下,说是父亲。 明湘湘皱眉,倒尽了胃口,顺势丢开了筷子。 李庭舟跟没看见似的。 明湘湘心内不爽快,便吩咐“剩下的你吃了,莫浪费粮食。” 经了几次,李庭舟不再像第一次那般面含屈辱。 没说话,默默端起碗,站在一边把剩下的吃进肚里。 之后明湘湘就挥手让人出去了。 外头天寒地冻,明湘湘不耐出去,只在房间内来回走步全作消食。 眉间一时没松开,内心烦躁不堪。她甚厌这里,无一处无一物是自己熟悉的,乃至整个朝代,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好比没了根的浮萍,没了巢穴的鸟儿,世界之大却无自己一处落脚之地。 打从落入异世第一日起,明湘湘内心的焦躁惶恐就存在了。 她一点去适应去融入这个时代的想法都生不出,因为内心排斥她心理素质远没有好到那样的程度,乃至于从一开始,都在消极应对,如此,过一日算一日吧。 甚至想过,或许不如死了的好。 所以,明湘湘从没主动去打听询问过,现今是个什么样的朝代,天下之主系何人。更不用说近的,她这俱身体本身就疑点重重。 原一醒来,听大夫说这身体有了身孕,明湘湘虽未嫁人有过孩子,却一样分毫不信,无他,身体本能的直觉。 这不是,冷眼瞧着三个月过去了,这肚子怎么该也有四个月了,却依旧丁点反应没有,一点不见大。而李山态度更是奇怪,除了她醒来那次说过一次后,后面再没提过孩子的事,像是忘记了一样。 明湘湘没怎么出过屋,更没和村子人打过交道,如今就像被养在家里的雀儿,让人暴躁。 回,回不去。死,一时死不了。 如此又过了十几日,一天,明湘湘叫李山,说自己身体有恙,让他去镇上请个郎中回来,就要当初给她诊病得那个郎中 李山一听,没有不答应的,还关心地问了好些话,生怕人有个什么不好。 明湘湘极厌此人,脸色冰冷。 等李山走后,明湘湘喊来李庭舟,让她扶自己在院子里走走。 李庭舟知道她腿早好了,只当对方只想磨搓使唤自己,就扶她出来房门。 明湘湘等了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她算计好整件事,掐算好了时辰,等着李山带着大夫快回来,听着远处的声音,自导自演了一场被李庭舟狠狠摔倒在地的戏码。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一片斥目的红,染湿了裙子。 院子里厚实的雪早备铲起来堆积在了角落。 女子倒在地上,微弱的呼痛声,红白两种颜色。 这画面,印在了李庭舟脑子里。 正当时,李山和大夫来了,赶紧把人抱回了房间里。 大夫赶紧去诊脉,明湘湘却把李山呵斥了出去,找的借口是形容狼狈除了大夫不愿见其他人。 她自来说一是一容不得人反驳,这种时候李山哪敢再多言,只好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房门打开郎中方出门,告诉李庭舟夫人小产了,吃着药好好调养就是。 他只简短说了几句,然后写下一个药方就匆匆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你道那郎中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却原来只是因为心虚。 几个月前,他因多喝了几碗浑酒犯了糊涂,给那位夫人切错了脉,把湿热食滞之症误诊成了滑脉。 方才那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唬得人心直跳,郎中竟也以为是落了胎。 等把人抬到了床上,女子撑着一口气把李山赶了出去。屋内只余他二人时,女子才伸出手腕,郎中不知其中内情,毫不犹豫就搭上了二指。 少顷之后,脸色完全变了。 这哪里是滑胎之相,这夫人根本没有身孕 如今脸色瞧着苍白的,只是因为恰好在女子的行经之期。 郎中眼眸闪了闪,一脸尴尬。 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再去瞧那夫人神色,对方分明是知情的模样。也对,若不知道怎么能流那么多血,那血本就是假的。 “不知夫人,这是何意” 虽滑胎是假的,但来了月事小腹疼痛却是真的,明湘湘此时的虚弱倒也不是装的。 她靠在靠枕上,语气略有些虚弱,轻笑“你之前诊的是什么结果,现在就是什么结果,可知” 郎中一听,哪儿还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这是让他将错就错,全当她今天是小产。 郎中有些犹豫,就着方才看到的,大约可以猜到这女子应当是后娘,知道自己没有身孕,就利用这个机会陷害继子,大概是为了得到丈夫的疼惜,还能挑拨了那父子离心。 这等事郎中原不该牵扯进来,更同情那位少年郎。 但这事他却有错,是他诊错了脉在先,此时若不答应,等事情闹开传了出去,着实于名声有碍,届时哪个还相信自己的医术,肯请自己去瞧病。 这般一琢磨,郎中心里自然做了选择,虽有些个愧对那少年,却为无法了。于是,郎中就依着明湘湘的打算,没有拆穿她假滑胎文事,开了张温补的药方留下,就匆忙走了。 明湘湘“受了罪”,李山鞍前马后地伺候,面上疼惜得不得了。 明湘湘对他厌烦,不过小日子不舒坦,没精力说话,只有当做没看见那人。几天都躺在床上没下来。 至于李庭舟那里,不知为何李山这次没打他,关了一晚上柴房就放出来了。 李山这人隔个天夜晚里总要出去一趟,次日早上方归。 家里另外两个人从来不管。 或许,一个假糊涂,一个真明白。 明湘湘恶心他恶心得要死,现在这个身份更加让她想吐。 养了好几日病,明湘湘渐渐“好了”。 这时候,村子里却发生了一件事。 听说村里的一位姓马的寡妇有了身孕。 风言风语到处传。 却说是,几日前,马寡妇和同村几个妇人一道去镇里卖冬菜和鸡蛋,路上好几次,那马寡妇觉身体不适,走到一边捂着嘴干呕,待旁人问她,又言词不详。 那等生过孩子的妇人不似小姑娘一样好糊弄,一见她这样,一双利眼上上下下扫视开来,脸上意味不明。 之后到了镇上,马寡妇推脱自己要买些东西,就和那几人分开了。 没想到那几个好奇,偷偷跟着马寡妇一路,最后发现她去了一家医馆。 这可了不得,结合一路上马寡妇呕吐的反应,几个妇人脸上闪出一道精光,不约而同想到一处去。 于是没多久,马寡妇有孕的消息就到处传开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大冬天里,大家都闲得发慌,好不容易有个八卦,可不得使劲儿传么。现如今,大媳妇小妇人们相互窜门唠嗑,都在猜测是谁弄大了马寡妇的肚子,奸夫是谁。 时下民风不似前朝那般保守,尤其是北方,人民彪悍得很,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寡妇再嫁的例子多得是,并非什么稀罕事,那起子浸猪笼的事儿压根不存在。 然虽说风气略为开放,可是私通这事儿到底为人不耻。马寡妇早死了男人,要改嫁也不是个难事,只需好生和婆家说明就是了。 不过她上头有个婆婆,是个不好相与的,霸道得很,据说她不同意。 这马寡妇爹娘早已经去世,娘家只剩下个哥哥,嫂子从来不待见她,如果这般回家,改明儿也不知被他们许个什么破落人家,马寡妇便想,倒不如干脆留在马家,婆婆虽刻薄好歹有自己一口饭吃。 马寡妇的丈夫是家中独子,他爹早年去了战场再没回来,他娘陈老太好容易才将他拉扯长大。 陈老太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家中连一孙子辈都没留下。如今性子越发变得古怪。 马家就婆媳两个相依为命,旁人忖度着,马寡妇怀孕的事若传到了陈老太耳朵了,不定得闹出多大事来。 不少心怀恶意的人正伸着脖子等着看热闹,看看陈老太怎么对付马寡妇。 可左等右等,好长时间过去,偏生马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那长舌妇想着莫不是陈老太整日里闭门不出,所以没听到风声,这么一想,就特意抽了个空去人家屋里转了转,状似无心地把这事添油加醋给全说了。 按理说,陈老太还发怒跳脚嚷着教训马寡妇才对,然却没想到,这人反应平平,反而瞪着眼睛把那说嘴的妇人赶了出去。 这事儿闹的,连明湘湘这种不出门的人都知道了。 她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听见外头墙角跟下有两人说话,八卦的就是这马寡妇家的事。 陈老太的反应的确出乎很多人的意外,不过听得多了也不稀奇了,只觉得莫不是那老太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或是马家现在就剩下婆媳两人,她老了还要看着马寡妇伺候所以不欲多生事端 各人在自家内关起门来讨论,也是一件趣事。 原以为事情该过去了,没想到又过了几天,又传出话来。 竟是陈老太的邻居发现陈老太杀了一只鸡,给马寡妇补身子 大家这就有些看不懂陈老太了,马寡妇和人苟且偷情,还有了孽种,陈老太不止没打杀闹将起来,反而炖鸡给对方吃 不少人觉得这陈老太怕都是失了心智,年纪大昏了头。渐渐,村里的妇人媳妇就不怎么跟马寡妇说话了。 这般没有妇德不知廉耻的人,跟她待在一起可是要坏了名声的。 倒是有些心思通透的老人看透了这里头的猫腻。 关上门说道“这怕是借种。你们以为陈老太傻,昏了头,其实人家精明着呢。马家没了男丁断了根,等陈老太蹬腿一去怕是香火再无人供奉。原先看她不放儿媳改嫁觉着奇怪,再看想来,恐怕人家一早就打好了主意,马寡妇一日是马家人,如果她肚子里有了种,生下来那不就是马家的了如此一来马家香火也有了传承,这就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哩。” 这家小辈头先乍的一听只觉得荒谬,可回头仔细琢磨了会儿,竟也能理解此种做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这些衍生来的故事明湘湘自然是一概不知。 她只知,穷了一段时日后,李山手头又忽然宽裕起来,竟有钱给她买了一个银手镯子。 李山惯常爱找机会和明湘湘说话,面上袒露的垂涎猥琐的神情非常明显,呼之欲出。 幸而这人一向窝囊反性,骨子里似乎有受虐基因,别人对他冷酷他却还要上赶着。不敢在行为上对明湘湘放肆。 自从上次明湘湘赶走钱氏后,李山就愈发臣服起来。她高高在上,他反而越像个奴才一样,几乎没跪趴在地上去舔她的脚趾。 这形容分毫没有夸张。因人性总是复杂多变的。 这日,明湘湘心情不甚好,被李山纠缠着听他说了许久的话,才堪堪冷脸把人打发走。 晚间早早躺上床入睡,却没想竟做了个噩梦。 梦中几个片段时断时续,时而蹦出马蹄飞扬,刀枪剑戟。打打杀杀,惨叫哀嚎声不断。 那感觉太过冰冷难受,似要窒息一般,以至于明湘湘一下子惊醒过来。 推开压在身上被子,兀地坐了起来。 梦中的画面内容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她梦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是“她”自己,以及一个少年。 她现在名义上的继子李庭舟。 梦里,是在一个夜晚,村子里进了匪兵,骑着马冲进来烧杀抢夺,死了好些人,连李山也咋说外面被杀了,村里人四处乱窜,李庭舟也跑了。 而“她”,运气不好,和许多别的年轻女人一起被抓了起来,用绳子捆住丢在笼子里,随后被马车装走。 再后来,一群女人被卖去了北蛮。 接下来梦中画面断了,又变成一个片段。李庭舟长大了,成了一位大将军,带着许多精兵进了蛮子的地盘,和“她”遇上了。 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她,眼神冷傲,无比讽刺。然后,他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对准了她 直指心脏 明湘湘就在这时候醒了。 额头上冷汗涔涔,背后一片濡湿。 她还记得对方看向自己冰冷眼神。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心脏的位置。 只觉得梦里的她一定死了,对,被他射死的 那锋利的箭头,闪着肃杀的光芒。 叫人浑身发抖,汗毛倒竖 明湘湘彻底醒了神,心绪不宁。 忽觉耳朵里吵闹,有杂乱之音传来,她抱着脑袋揉了揉,随后打起精神,侧耳去倾听。 马蹄声 明湘湘只打了个哆嗦,从床上爬起来,摸黑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然后凝神屏气,闭眼侧耳继续听,继续仔细感觉。 没错了,马蹄声,好多人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是贼匪一群贼匪 这,这是方才梦里梦见的事 明湘湘警醒 她用力捂着怦怦跳的胸口,昏黄跳跃的黄色光晕倒映在她黑黝黝的眼珠子里,像一簇热烈的火苗。 即使以往曾想过这条命并不是自己的,或她立马死了也可以,丁点无妨。 但是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等真正要面临灾祸的时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惜命,想要活着。 明湘湘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跑 梦里那群不知是贼是匪的人很是凶残,见人就杀。半夜里鸡鸣狗叫,惨叫声一片。年轻女人下场更是凄惨 明湘湘永远不能忍受被人那样糟践,所以她飞快穿了好了衣服,头发绑成了两条辫子,将妆奁里几件值钱的发簪耳环手镯等用手帕包着系紧,放进怀里。 别的也没什么东西可拿,她身上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的。 又耳朵动了动,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拿好了东西直接推门跑出去。 但明湘湘没法一个人跑,她知道自己一个人也跑不掉。不识路,身体不好,对着地界一无所知,故而她连犹豫都没,直接跑去了西房,用力推开门,哐哐当当跑去床边一下子掀开被子,去拉床上的人。 李庭舟从梦中惊醒,转身一把捏住明湘湘从的手腕。 明湘湘没有时间纠缠,只道“是我”然后说,“你快些起来,外头来了贼匪,再不走且就在这等着死” “快点”她厉声催促。 李庭舟有些发懵,抿了抿嘴唇,他是头一次见明湘湘这样严肃认真带着急切的模样,便也很快穿好了衣服。 明湘湘看着他套上袄子,丢下手里的煤油灯,在那箱子里把另一件大袄子拿了起来给自己穿上。 他身量比她高了许多,旧袄子裹住了整个身子。 “拿上你自己的值钱东西”明湘湘好心提醒了一句 李庭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手上动作倒是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且他直觉一向很准,明湘湘这个样子,犯不着大晚上辛苦自己来捉弄自己。 少年哪来什么值钱东西,唯有两件他娘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小物件儿,还有一袋自己私下卖东西挣得的铜板。一起塞在怀里,跟在明湘湘后头跑了出去。 李山今晚不在家,两人都知道,不过就算他在家,明湘湘怕也不会理。 两人就这般出了院子。 不好来了 明湘湘耳朵里嗡嗡响,疼得人,赶紧闭耳。 “快带路”她拉着李庭舟的衣服。 “真的有贼匪”李庭舟皱着眉问 他到底还年少,多少有些迟疑。 明湘湘情绪起伏很大,她自是一直在撑着,闭了闭眼,用力去抓对方的手,咬牙吐出一个字,“走” 少年沉了沉眉,“我先去通知村人。” 明湘湘声音阴沉了几度,“时间不够,你待如何一个个通知,又凭什么认为旁人会相信你的话” 李庭舟听后脸色不好看。 “好好好,算我白费功夫救你,想去便自管去”丢下这句话,明湘湘转身一个人跑了。 梦里的李庭舟顺利跑了出去,明湘湘方才想着何不借着这个便利,然奈何人家不听话。 她和李庭舟不同,她当时的结局是没有逃过被抓走了,故而不愿意冒一丁点险。 至于以后,再找个伺候的人便是,也并不是非李庭舟不可 脑子想的明白,明湘湘迅速做出选择。 看明湘湘跑了,李庭舟跑去了村长家,看着旁边的牛棚,他悄悄进去把牛绳解开,然后拿出一个火折子,朝着里面扔了进去。 火势慢慢起来。 自己转身离开。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总要提醒一下。 李庭舟想了想,向着明湘湘的方向去了。 然不过一刻钟后,他听到了马蹄和嘶吼声。 少年眼睛一缩,真的有一群人往村子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明湘湘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贼人已经杀进村了,她堪堪才走了没多远的一段路。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向这边飞快跑来,明湘湘滑出袖口的匕首,做防备姿态,躲了起来。 此时突然却听见声音,对方说话了。 “别跑,是我。”是李庭舟。 明湘湘这才收日匕首,此刻也无心思计较,从草堆里爬了起来。 少年走近。 她摸了摸一个挂在腰侧的小绣包,从里面捏着一块糕点出来,抬起手,塞进了少年的嘴里,一边绕去他背后,低声道“你蹲下。” 少年先是顿了一秒,随后半弯腰蹲下身。 明湘湘就靠着一下子爬了上去。 李庭舟恍惚嚼了嚼嘴巴,很快咽下香甜软糯的点心。 耳边打闹声音越来越响,火光也越来越亮,背上背着一个人,脚下依旧健步如飞。 普通村人庄稼户,许多都经过山匪或是胡人蛮子的骚扰打劫,对于逃命这事,并不陌生。 李庭舟年岁不大倒没经历过,只听人说过。 蛮子和胡人为北地人厌恶,他身上有蛮人的血,所以向来不被村人喜欢。 北蛮早年与大乾签订休战协议,但近年随着实力愈发强盛,便是有些猖狂起来,时时掩着身份作乱。 在靠北的地界,街上并不少见北蛮胡商来来往往。这些人一边在协议之下频繁进出大乾,私底下却又是另一幅面孔。 李庭舟不知今晚闯入村子的事那一伙人,他已经点燃了牛棚焚烧,意在提醒大家,只没料到那些人来得如此之快。 脚下略有停顿,李庭舟转过头,往那火光打闹之处看了一眼。 明湘湘用力把他的脑袋推了回来“别看,快走你以为凭你能救大家啊,各人自有各人缘法,我劝你先顾好自己小命要紧。” 李庭舟继续往前跑,心中却在冷笑,到底是为了顾着谁的小命,这个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女人,她竟也从没想过提醒一句李山,李山不配为父,对这女人却无亏待,可见此人薄凉心狠。 少年如是想。 背着人,黑灯瞎火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可是李庭舟不敢停下,这么冷的天,离开了村子,四下一片荒芜,连个遮风避雨的歇脚处都没有。 他只能咬着牙往双马镇赶,想到了尽快去通知人。 大宛村下片附近还有两个村子,贼匪进了大宛村,必定不会放过另外两个村子。 少年人体力有限,绷着精神跑了这么久早已精疲力尽,不多时便将明湘湘摔了下来。 他依旧对着明湘湘横眉冷对,眼睛里藏着仇怨。 明湘湘可没心思理会这些,天还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人,她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袖,皱着眉,深一脚浅一脚往前头走。 等到天光微亮的时,两人已经进了镇。 吹了半宿冷风,明湘湘已经冻得不行,整个人都有点脱力。 看见一家客栈后,管不得许多,直接上去敲门。 此时路上还没几个人,店里伙计过了许久才过来开门,揉着眼睛,将门拉开一条缝一边嚷嚷着“谁啊,这大清早的” 眼前是一个少年郎和一个裹着男人袄子的姑娘。 伙计上下一打量,顺嘴问了句“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帮我开一间上房。”明湘湘声音有些沙,大概是在外面冻久了。 外头大风又刮了起来,虽然这几日没下雪了,可也冷的够呛。 伙计开了门,索性天已经亮,再晚开门,掌柜的又要来骂人了。 这便打了个哈欠,翻出条布巾将柜台抹了抹,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翻来看了眼,又拿笔勾了一下。 “承惠上房一间一日三十文钱。” 明湘湘听罢,从荷包里摸出几粒弹丸大小的银珠子来。 这本是一条银珠串成的手串,被她给剪断了绳子,十几粒全放在荷包里,现下就派上了用场。 柜台上放着小秤,小二抓了银珠子称了称,报了数。明湘湘一次性付了三天的房钱。 小二收起珠子,又抬手把挂在墙头的一方小木牌子撤下来,告诉他们房间号,眼睛又在两人身上又扫了几圈。 离开时,明湘湘让小二待会儿送些热水进来。 上了二楼去了房间,明湘湘脱下外面穿的袄子,躺在了床上,她很累,精神疲惫。 李庭舟就站在门口处,不进不退,眼里冷冰冰,没说话。 明湘湘抽出一分精力,说道“要么你在榻上休息,要么出去,出去记得关上门。”说完这句,已然蜷缩着睡了。 李庭舟沉着脸甩手出去。 双马镇他来过几次,等天再亮了些,街上有行人,有小食肆开了门,他就去问人,得知了里正的住处,去求见了人。赶紧将有味贼匪袭村的事情告知了,里正听了后吓一跳。 这可不是小事,遂他领着李庭舟,一同赶紧去见了耆长。 哪知他们一到,耆长那里正好也来了人,是两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放声大嚎,哭得涕泗横流。 这两人是大宛村下手的一个村子的人,那村子果不其然遭到了贼匪抢杀,死了好几人。 “完了彻底完了什么都没了” 饶是个青年大汉,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耆长面色沉重,同另一位耆长一起,开始召集人手,点出青壮年五十来人。 里长敲着手杖,道“恐怕并非什么恶徒山匪,反是那些个蛮子胡贼假作的。”几位年长者也都这样觉得,这种事他们也见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蛮子擅骑射,长相凶狠,经常匆匆而来劫了村长又火速离去,防不胜防。就是报到县城里也没用,那官老爷直说不见人不见物的,没法调查。情况好一点的下派几个官差过去看看,清点死了多少人,在本子上写一笔,回去交差,就不了了之了。 这跟近年来北蛮实际崛起有关,朝廷倒是有驻军在丰城,但似乎没什么用,年前的休战协议还在那里,大面上两边依旧维持着和平的关系,这张脸没有彻底撕破,上头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耆长一边派了自己孙子让人去衙门告知这事,一边再点了一遍人手,赶紧出发大宛村那一片查看情况。 现如今,北地早已经不那么太平,渐渐有乱起来的矛头。 看看眼下,再想想十年前,袁将军在的起时候。 那时赤羽军驻守北地,将蛮人打得落花流水,节节后退。 当年袁将军正要乘胜追击一举端了蛮子的老巢,怎奈这当口,朝廷接连下了几道圣旨召回袁将军。随后那些个主和派的文臣鼓动皇帝接受北蛮的降书,北蛮嘴上答应年年给大乾上供。 当初袁将军拒不同意,可是哪能抵得过那些玩弄权术之人的别有用心,皇上心胸狭隘疑神疑鬼,毫无主见被人拿捏利用,终究失了大好时机,让北蛮得了喘息的机会。 袁大将军及袁家最后竟也没落下个好下场。先是袁家嫡女,大将军之同胞亲妹袁妃被构陷残害皇嗣,毒杀妃嫔。之后,袁妃宫里的一名宫女向皇后举报袁妃同大将军私下通信,意图谋逆扶六皇子上位。 因这事,一夕之间,袁将军被褫夺封号收回兵权,袁氏一门三百多口人被压入天牢,当夜,袁妃和一对孩儿,年仅六最的六皇子六公主,一同死在了朝阳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袁氏一族满门覆灭,被安上一个包藏祸心犯上谋逆的罪名,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就此消失于人前。 那天子脚下的上京,一等一的富贵繁华之地,如今却骄奢淫逸之风盛行。有道是上行下效,天子无所作为,耽于享乐,佞臣欺上瞒下,举国上下,卖官弼爵,中饱私囊,贪污腐败之事日益严重。 北地人民无有不敬重袁大将军的,对朝廷做下的事敢怒不敢言,他们压根不相信袁将军会谋逆,只觉上位者因忌惮将军,所以残忍杀害袁氏满门。 当真的狡兔死走狗烹,让人何其寒心 现在,袁大将军没了,蛮人觅得喘息机会,发展壮大,虎狼之心路人皆知。 北地越发不平,蛮人蠢蠢欲动。 几位老人一时想得多了,不免有些伤怀。不过也很快振作起来,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到了下片。 最先是到了大宛村,一进村口,就听到一阵哀嚎叫骂之声传来。 耆长里正他们连忙挥手,让一群护卫队去帮忙。 第一件事是把伤患安置起来,带来的两名大夫,三名学徒派上了用场,连忙随行过去查看,给伤者包扎治伤。 不少老人妇女坐在地上哭,言道家中东西都被抢了个光,牛棚羊圈猪圈洗劫一空。 “女儿我的女儿啊天杀的贼匪” 又有一声尖叫哭喊,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拿着闷捶捶地。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家的大女儿被贼匪捉了去。 耆长领着护卫队虽尽快赶过来了,但那这个贼匪早已经不见踪影。留下被祸乱过的村子,伤的伤,残的残的残,更有许多女人直接抓走。 像这类贼匪,都是来得快跑得也快,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尖刀长剑,气势汹汹,一口气扫荡好几个村子。 抓女人抓牛羊鸡鸭,通通丢进笼子关着,然后用马车运走。 过了几刻钟,那边护卫队已经统计完了死亡人数和被抓走的人数。另伤患已经领奖放在一处,让大夫诊治包扎。 轻伤的还好,养些日子就能恢复,还有一些胸膛肚子挨了刀子箭矢的,伤势过重,虽还喘着一口气,但是大夫医术一般,此处也没有珍贵药材,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过等死而已。 “大宛村死了十五人,十人轻伤,五人重伤,被抢走的女人有十一个。”巡查队伍的对正报告。 几个耆长听后,脸色都不好看,大宛村人口不算多,总共也就一百五十多人,现在死伤三十人不算,还被抓走了十几个女人。 “该死的贼匪”护卫队那里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另外两队被派去附近村子的也都回来了。 那里情况比大宛村更严重,死伤人数也更多。 同样的很多年轻女人都被抓走了,家畜更也都遭了难。 大家心情格外沉重。 稍后,里正把大宛村村长叫来问话,问那些贼匪的事。 村长此时还心有余悸,平复不下来。嘴里慢慢讲着,说正三更半夜忽然听见外头牛棚里的牛在叫唤,一下惊醒了,赶紧披上衣服出去查看,这才发现牛棚着了火,牛被关在里头出不来,直打转撞墙。 “我就赶紧把我家婆娘叫了起来,提水去扑火,哪知不多时,就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家中老娘幼时就经历过贼匪杀人烧村的事,后来跟我们讲过多次,我当即觉察到不好,连忙让婆娘带着老母孩子们躲到地窖里,然后敲打锣鼓通知村人,但贼匪很快杀过来了,终究还是有人没避过,死了。”村长说着说着,声音都哽着了,“造孽啊一群畜生” 里正摇头叹息,不过村长也算因祸得福了,及时反应过来,虽损失了些财务和牲畜,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难怪大宛村的情况比另两个村子要好一些。原来是事先有所察觉。 然到底是死了人。 而那伙贼匪早跑了,现在将事情上报到衙门去,等官差来处理都不知要多久,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抓走的女人们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几位耆长心里清楚,这种事他们不是第一次无聊,结果都只能自认倒霉。 留下人手帮忙处理事,各家在一家坟冢挖坑埋人。就算是冬天也不能让尸体就干放着,尽早让死者入土为安也是一份尊重。 李庭舟是一路跟了过来的,他先跑回家找了一遍并没看到李山,随后去死人堆里扒拉,也没看见人,他心里自己都不知道的松了一口气。 随后跟着大家一起救人,抬伤患,在一处墙角处发现了李山。 他横在肚子的方向,被砍了好几道,皮肉翻飞,伤口很深,汩汩的红色血液往外冒,浸湿衣裳。 护卫队连忙把人抬进了容纳伤患的房间。 李庭舟远远站在门处,一动不动,两只手捏成了拳头放在身侧,双目充满血丝,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斥红。 伤势太严重了,肚子里头肠子都被划破,这样厉害的外伤,大夫根本无能为力,最多只能给他包扎一下。 他们见过这种病人,虽留着一口气一时半刻死不了,可是这样对病人来说更痛苦,只能等着伤口慢慢发炎化脓感染了血留尽了,才会断那口气。 李山情况严重,兴许熬不过今晚。 他似乎自己也知道。 大夫给处理后,他让人将自己抬回了家。 李庭舟憋回去眼中的泪,一步一步拖着脚步,跟着走了回去。 那些护卫队的人走了,李家就只剩下两个人。 李庭舟没看李山,他从进来后就低着头,屋子里,李山嗬嗬喘着粗气,李庭舟转身去把火炕给烧着了。 李山顺了顺气,等少年弄好了,就哑声喊了一句“你过来。” 李庭舟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跪坐在了炕边。 李山并不管,眼睛直直盯着少年,虚弱的声音沉沉问“你姆姆呢她人呢” 李庭舟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被那贼匪捉走了”李山急追问,有些激动,撑着手臂往前扑。 李庭舟将他按在床上,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有。” 李山松了一口气,放下拽着李庭舟衣服的手“那,就好,人呢,哪儿去了” 李庭舟已经分不清自己心里其实什么感觉,麻木道“她没事,当时跑了,我把她带去了镇里。” 闻言,李山视线又落在儿子脸上,只是脸上露出一些古怪的表情。 参杂着一丝亢奋几分了然有些阴郁,总之神情变幻莫测。 过了片刻,才又说话“好、好,你一定要把人给看牢了,她,生是我李家的人,死也得是我李家的鬼” 说完这句,李山竟桀桀地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一瞬间,李庭舟眼睛倏然睁大了些,疑心自己听错了话。 本就寒冷的天气里,他心里竟无端端起了些毛骨悚然之感 李山靠在枕头上,气息不匀,眼皮半耷拉,有气无力,幽幽说起了前头的事儿。 “你姆姆她,合该是我们家的。若不是我,她不定早就被人当成死人扔在路边,或许回被野狗豺狼给啃食了,运气好也不过是让人抬着丢进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她的命是我救的,你看见了么,她生的那般漂亮,像九天天宫里仙女。这样的人物品貌谁比得上十里八乡再没有如此标志的人。 当然还远不止如此,你姆姆,她平日的一举一动,神情举动,一身斐然的气质,绝不能不是我们这些庄稼汉农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她就像个贵族里的小姐,娇娇娃,我们这样的低贱人家,这样的贱命,竟走运得了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得看牢了看紧了不是” 他眼睛泛着精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忘了自己重伤在身。他盯着眼前的少年,扯着嘴角,道“我知道你恨我,觉得我对不起你娘,不过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娘身上留着一半蛮人的血,身份低贱呢,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命也是我给的,就是我死了你还是要听我的话。 你要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只有这样,才能去掉你身上那些肮脏血。”最后一句,他语气里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像是想起自己曾经娶过一个有蛮人血统的人,是多大的耻辱一样。 李庭舟脸色变得愤怒,变得狰狞。 为他的母亲不值,悲哀。为何她会嫁了李三这样的人 “呵呵”李山看着李庭舟,视线犀利,“等你再长大些,就娶了你姆姆,让她给你生个孩子,以后,我们李家会一代代改变,只要得传到你姆姆半分风姿,也不枉费这翻功夫。” 少年大抵是第一次听这种话,他本就一夜未曾休息,双眼肿胀眼带着血丝,又知道了李山怕是命不久矣,这样的情形下,内心那些煎熬如烈火烹油般飞来炸去无处安放,滋味着实难言。 如今再受了这番刺激,心中不平怨念乍然横生,肆意滋长。 跪在他爹床前,听这人辱他生母,令他娶那小姆姆,内心何能不翻滚何能不睚眦欲裂 “你且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内里你是头狼,以前装得再像也不是羊崽子,骗不了人。你以为表现得规矩就能装成普通人 看见我们村那些死了的人吗是被贼匪杀的,谁不知贼匪就是蛮人,蛮人天性残忍凶狠,而你,骨子里继承了这些。” “我叫你娶你姆姆不算为难,听说北蛮人自古就有这样的传统。我窝囊,哈哈,没本事动那样的女人,睡不得那样的绝色,我是个废物哈哈哈。”李山从鼻子里呼出重重的气息,状若癫狂。 他把所有自己做不成的事都放下了自己儿子身上。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疯狂而又执着,半身绷起来,一只手紧紧勒住李庭舟的身前的衣裳。 眼珠黝黑盯着眼前人,“答应答应我” 少年缓缓站了起来,一点点抠下李山的手,冷冷说了一句,“你受伤了,先休息吧。” 他走出了门,当夜再没进来。 第二日。 李山死了。 李庭舟未曾叫人,亲自动手帮他换了衣服,然后用木板车拉着,埋在李家坟茔。 整个大宛村这几日都是一片低迷,没人注意到李家的事。 除了隔壁。 那家大叔倒是有心搭把手,但是被自己婆娘给拉扯了回去,呵道“你忘了这小子的娘是什么人我们村受的灾就是蛮子作的孽,你还去什么去” 李庭舟自是知道自己在大宛村的尴尬处境,他的亲人早已经不在,如今亦没必要留在这里。 收拾好行李,最后他还是去了一趟隔壁,找了那位刘大叔,将自家的三亩地和这间院子低价卖给对方。 刘大叔是个实心肠的人,他并不因为村子里发生的事就迁怒排斥少年,问了几句得知少年准备离开,先是劝了几句,李庭舟低着头不说话,他这才叹了口气说“离开了也好,你是个好孩子,去外面某生多注意安全。” 李庭舟谢过人家,刘大叔又劝说他村里的田地房舍不要卖,若以后再回来,东西的都还在,也有处落脚地。 然而还没说两句,躲在后头偷听的自家婆娘赶紧窜了出来,打断了话然后笑眯眯对着李庭舟,一口答应下来的,说田地房舍他们家买了 不买白不买,价格便宜那么多。 说完飞快拉着李庭舟去村长那里过户,火速交了钱,好像生怕人反悔。 李庭舟收好铜板串,背着行李,在一个寒冷的清晨,迎着北风,离开了大宛村。 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进了年里最后一个月,天气越发冷,日子过得快,马上就要过年了。 明湘湘那日在了客栈休息够了,起身才发现李庭舟已经不知去向。 她洗了脸,傍晚的时候围了纱巾下楼用饭,问了店小二可有看见白日里同她一起过来的人。 那伙计只说,那小哥一早就走了。 客栈一楼摆了五六张桌子,七八个人在吃饭,口中正热火朝天谈论着昨天夜里有蛮人假扮的贼匪抢了下面几片村庄的事。 一个个说得异常愤慨,语气里十足的厌恶蛮人。 都知道如今朝廷软弱无甚作为,一味的粉饰太平,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去岁竟然还有官员想着和北蛮人联姻,言及让本朝公主下嫁入北蛮,甚至还公然抬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嫁公主,结秦晋之好,以定国。 当真是恬不知耻,偌大一个大乾国,却沦落到靠一个女人来稳固的地步,何其讽刺 明湘湘跟着听了几耳朵,就端着饭菜上楼了。 接下来两日,她更是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内,偶尔向送水端膳来的伙计问几几句话,打听事情。 因只交了三天房费,明湘湘打算在客栈继续住下去。一来是客栈人来人往各种客人都有鱼龙混杂不太安全,二个明湘湘身上没钱,她相貌长的出色,用纱巾遮住也不是长久之法,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日期到,明湘湘低调离开了客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出门还是将那又长又旧得厚棉衣裹在外面,里头穿的自己套得一层层的绸缎衣裳,两件夹袄。 这样穿着就会显得人蠢笨不堪,很厚重又肿,她买了一顶这边人惯常会戴的大毡帽,脸上纱巾不摘,再扣上大帽,整个脸就藏了起来,走在街上也不引人注目。 之前有意无意向那跑腿的小伙计套话,明湘湘捋过一遍信息,打算去赁一处民房。这里这种生意多,随意向人打听两句就能知道。 一个镇上住的本地居民多也相熟,有些街坊热心肠,知道哪家的房舍好,干净的人实在,你问到她,直接领着你过去也是有的。 明湘湘就碰到个实在人,路边见明湘湘向人打听租赁事宜,刚好自家旁边有户人空了一处屋子出来,就主动上前给她介绍了。 面对陌生人明湘湘心中自是警惕,可她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大毡帽遮住大半张脸,只留着一双水灵透彻的大眼在外头,显得文静又听话。 屋主一般也爱这样的人,干净又不爱找事。 这位大婶自是没有坏心的,再则眼下青天白日的也不怕。 双马镇热闹,街边小摊小贩多,清晨买热食的都要叫唤两声,杂货郎挑着担子摇着铃铛走街串巷。 明湘湘跟着人走了半条街,再从主道上拐个弯,就到了地方。 那位大婶敲门,带明湘湘去见人。 屋主是个寡妇,她家自己住的是一个大院子,旁边另有座小一些的,正空着,打算赁出去。 两人相互问了些基本信息,然后这妇人带明湘湘去隔壁看院子,明湘湘没太挑剔,点头同意。 两人谈了价钱后,对方随口问明湘湘是不是一个人住 明湘湘面不改色“还有个弟弟,得空就会过来。” 那寡妇点点头,随后写了租约,两人各自签字画押。 明湘湘身上没有现钱,依旧是拿首饰抵扣。 好在这行为在这里也并不奇怪,别说用首饰付钱,坊间百姓之间以物易物也不稀奇。 一般先是验下银首饰的真假,是真的,就称重抵算,如果多了,房主就会补相应铜板给房客。 这一套下来,花了些时间,不过总算顺利。 物主见明湘湘一个人,也没带什么东西,问了她后,就让自家两个姑娘提着水桶再去把屋子抹洗了一遍,半个月没打扫,里头桌椅板凳上不免积了灰。 这民房方便,桌床柜子都一应俱全,只是东西很旧不多好,但眼下也只能将就着。 明湘湘当初出来得匆忙,一个包裹都没带,身上几件首饰都是银的价值不高,赁了房子后就快花完了。 如今她一个人又没个进项,要生活就必须尽快想法子挣些钱。不然,就是干等着死。 但这一时半会儿,明湘湘心里也没个主意。 数着日子,再过上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听人说,往西北边走货这大概是年底的最后一批了。那些商人经过双马镇的时候,大概会停个一天半天,休息整顿。 小商贩还会就地铺展在路边拿东西,那时候才叫热闹。 明湘湘听了,便存了个心眼。 正好这日,就来了一列商队,看着是集在一起赶路的好几泼商贩。 双马镇这条迎着大家南来北往的街道立马喧嚣了起来。 大姑娘小媳妇都挎着篮子出门,想买些心仪东西。 因为明湘湘之前让隔壁主家的小姑娘有过行商车队过来就在门外唤自己一声。 这不,一有动静,就被敲门知会了。 明湘湘收拾打扮好,就出门了。 依旧是那身灰扑扑的大袄子裹着自己,大毡帽,脸上罩纱。 出得大门穿过巷子入了街口,各种嘈嘈杂杂的声音就纷纷传了过来。 整个一条街,就被那些去往拂菻波斯等地而来的商旅小贩给占据了一大半。 贩卖的东西,小到胭脂水粉辛料香料器皿碗碟,大到服饰珠宝,不一而足。 这时候,围着蹲在一边看的人不少,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价挑选。 皮毛毯子卖得很走俏,有商贩还拿出几条各色图纹色彩鲜艳的地毯,说这是波斯地毯,和大乾的东西不同。 编织的花纹图案极是漂亮,是没见过的样式。 明湘湘走过这个马车摊位,旁边挨着的一家是卖珠宝首饰的。她多看看两眼,但这些东西眼下她可买不起。 这些南来北往的商贩一年要跑好几趟,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睛尖利嘴巴更起来能说会道。竟是个什么样物什让他们拿在手里都能吹成一朵花来。 大多数人还是没见过场面,也没甚钱财买,都围着看个稀奇,时而啧啧有声。 双马镇地基位置虽不错,却奈何是个小镇,穷人多,手头又几个大钱也不敢胡乱挥霍,这年头,天灾人祸不少,总得留点防身钱。 一会儿,明湘湘看旁边有三个女子现在一处摊前,挑选纱头巾。 头两个女一前一头挑选一条玫红一条水红,鲜嫩又亮眼,正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两人愉快地付了钱。 另一个姑娘还在犹豫,摸了摸这条又拿了下那个,咬着唇,似难以选择。 其实这姑娘最喜欢的还是身边朋友手上那条玫红色,但是那价格太贵了,她根本买不起,甚至于,她身上其实只有四个铜板,连这马车上最便宜的一条也买不下,但她不想让身旁的两个伙伴看了笑话,于是就这里故作挑选得犹豫不决。 因分了些心想旁的事去了,一时不觉,这姑娘就把那玫红色丝绸拿在手里久了些,老板问了一句要不要买,她也没说话。 此时,她旁边那个已经买了玫红色纱头巾的姑娘就不乐意了,脑子一冲,语气就不太好地刺了一句“阿月,这红纱可是他们这最好的,不便宜呢,你有钱买吗,难道你娘改了性,也舍得给你钱用了” 这个叫阿月的姑娘一听这话,脸都涨红了,尴尬又可难堪,心中非常羞恼,觉得对方其实故意的。 但面上,阿月也只咬了咬唇,将手中的玫红纱巾放下了,道“你戴玫红色好看,我便不买这个了,挑其他的就成。”她这番话说的温温柔柔,让人觉得温顺谦和,很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旁边姑娘翻着白眼咕哝了一句,三人中的另一人才笑着打圆场,“哎呀可莫要为些小事争吵,那里还有别的东西,咱们好好瞧瞧。” 说着就要去另一边,叫阿月的顺其自然放下手中的纱巾,一点点头,一边跟着一起过去了。 明湘湘看了一场戏,轻嗤了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方才那位说话不过脑的女子她倒是见过一次,对方正是租赁房子给明湘湘住的寡妇家的大女儿。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自己也就是租别人家住一段日子而已。 将事情抛之脑后,明湘湘又继续在那些马车前看了起来。 她其实是想买一个奴仆,在这地界,人口买卖实乃稀疏平常之事,连自卖自身的都不少见。 那些穷困得活不下去的人,连一粒黍米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自由尊严。跪在大街上身上插上个木牌,贱卖自身,有人给口饭吃就能感恩戴德跟着走。 别的地儿不说,就双马镇,卖人的时常能见到,有许多胡奴。胡人那边更乱,贵族过得奢靡腐烂,底层百姓多的是活得猪狗不如的,大乾这边人素来喜欢用胡人奴仆,当然北蛮奴也不少。 有货商过来的时候,贩卖奴仆的也跟着凑个热闹。 买卖奴仆的都在一处,这等能当街拉出来,在主人眼里都是最下等的次货。 个个面黄肌瘦,头发稀疏,像是吊着一口气。 明湘湘自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好几个奴人都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祈求被买走一样。 人命太过不值钱。 老板见有人过来,笑眯着眼睛给介绍。 明湘湘就低着头,视线落在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身上,有成年的,有半大不小的。 她眼睛溜了一圈,随便指了两个出来,皆是女奴。 瘦骨嶙峋,身上穿着薄薄的破袄,面相自然不会好看,还是那句话,要是生的好看也不会被拉来这外头贱卖了。 都是明码实价摆在这儿,不是什么好货坑不了人,老板话不多说,咧着嘴收了钱就把两个奴人身上麻绳解开,让明湘湘领走。 那两个奴人,自被明湘湘点到后,眼睛里都涌出一抔狂喜。随后大力给明湘湘磕了几个响头。 “好的,跟着我走吧。”明湘湘轻描淡写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明湘湘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巷里里停了三辆马车,还都是那种两匹马拉着的顶上罩着青黛颜色布料的那种。 应该是外地的的生意人。 对面那家院子原也是空着的,没人出入,看来是被人买了去或赁了去。 明湘湘也就随意扫过瞟了一眼,然后推门回了屋。 身后两个奴人赶紧跟着一起进去。 院子不小,明湘湘占一间,剩下能住的屋子有几处,多了两个人也不妨事。 明湘湘并不是多会施恩说好话的人,一进屋,脱下大袄子,自在外间炕上躺坐下来。 出门一趟,在外头吹了风,莫说身子,她现在指尖儿都是冷的。 屋子里没有烧炭,茶壶里只有凉凉的剩茶。 明湘湘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冷淡。 那两个人就跪在地上,明湘湘不说话,她们也不敢乱动。 跪了一会儿,坐在上手的少女才淡淡开口,道“都多大了叫什么会做些什么” 如果是稍微有些经验的人,买奴仆之前,这些基本的问题都会问到,但明湘湘没管那么多。 当时跪在那一处的起码有二三十人,每个都像难民一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脸上都是麻木。 她随意在女奴之间指的两个,没别的特点,就是身板骨架看着比其他人较大些。 那两个人先后回话 “奴年二十二,没有姓名,还请主子赐明,一般活计都会。” “奴十九,请主子赐名” “那便”明湘湘想了想,“一个藤,一个叫地衣吧。你们自去拾掇干净再过来。” 随即又想到这两人可是什么都没有的,皱了皱眉头,从荷包里摸出几粒银珠子丢过去,“先去买两件衣服回来,你们身上实在太脏污了。剩下的,就做家用,中午做顿饭来看看。” “是,主子。”两人实实在在磕个个头,才出去了。 明湘湘躺着迷迷瞪瞪,身上骨头冷的疼,恍惚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多久,那两人自己烧水洗了澡,没有听见吩咐也不然擅进主屋子。 这处院子,明湘湘住进来这些日子,厨房半步没踏进去,柴火压根没烧过。 春藤地衣将两人,年纪在这里不算小,她两人身世不尽相同,只是都命苦。 春藤从小就是一户商贩家的下等奴,被主家赐给家中马夫,那马天闲暇喜爱喝酒,一喝醉了便会打人,春藤好几次差点被打死,后来商贩的生意做亏本,就将他们这些下等奴提脚卖了出去,明湘湘已经是春藤被转卖的第四个主子了。 地衣不是家奴,却是穷苦人家出生,十三岁就出了门子,后来因生不出孩子就被夫家给卖了。 两人都是有眼色的人,不用吩咐,就把院子从里到外收拾打扫了一遍,才刚来这里,也有行动出带着小心翼翼。 方才明湘湘把毡帽面纱拆下来的时候,两人是抬头看了一眼的。 只叫她们吃惊得不行,竟没想到买了她们二人的主子生的如此姿容绝色,俨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想着主子方才蔫蔫无精神的样子,两人就先试着做了到浅口清淡的菜,再炖了个热汤。 明湘湘也没眯多久就醒了,实在是这么睡不舒服,屋子有冷风灌进来。 她靠座起来,想起自己上午带了两个人回来。 便出口唤了一声。 外头正竖着耳朵的人,立马“哎”地应了了声,轻推开门进来了。 地衣烧好了开水,这会儿就添了一茶壶过来。 明湘湘抬头,两人果然弄得干净了,头发梳的溜光的发髻盘了上去,看着干净。 这里没备茶叶,喝了自然是白开水。明湘湘不在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放着凉了些就喝了几口。 她话不多,也不会逮着人训话,吩咐这命令那。 无视旁边两人忐忑小心的神色,兀自出想心事,待回了神,才抬首,不甚在意地说了句“午饭可是做好了那就端上来吧。” “是主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明湘湘用了半碗汤半碗,她手下动作慢,优雅。之后也并没说话来评价食物味道好坏。 春藤和地衣立在下首,但是忍不住悄悄去看主子的脸色,若见有什么不满,或不喜哪道菜,也好立刻记下来,下次改了去。 可见主子面色一切如常,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一个,却是有些无措,不知是该提着心还是松一口气。 约摸两刻钟,明湘湘放在碗筷,道了一句“醒了,你们两不必守着,把饭菜撤下去,自去用饭。” 两人收了餐盘,口中称是,道谢,便也出去了。 这头,明湘湘洗了手,自从里屋拿出一盒香粉,就是之前李山花了一两银子买的那个。 打开来,将那脂粉用食指捻出来些许,点点磨开,放在鼻端仔细嗅闻,慢慢分辨其中的用料,再记下来。 调香这事明湘湘也算有所涉猎,只她那时的不像这里的,东西更为进步。不过内里也应是大同小异,万变不离其宗。她先把这时候调香的法子形式参透了才好。 记下所用材料,哪些是主哪些是辅,预备照着买些香料回来,自己动手试着做上一做。 香料和脂粉算来是两种东西。 香料燃之能有异香,有能熏衣裳有能熏屋子,有安神也有提神的,根据调配剂量配方不同,成果差之毫米谬之千里。学问极大。就这时候来说,各家应有各家秘密的方子,不外传。如此能制出各类香。 而脂膏脂粉这类东西,也是要调做的,只是用的多是各类花朵植物。 两者之间差异很大。 明湘湘手中这盒香脂粉,大约就是用来敷面的,香味淡雅,里头了不止用了一种鲜花,植物香料亦添加了的。 她闻识得出,本想拿笔写在纸上,才忽然起来,这地方可没有纸笔,于是直接把春藤和地衣叫了过来。 扶着下巴沉吟,想着那干花瓣不知能否买到,还香料的价格不知几何。 她脑子倒是有许许多多的配方,目下挑一个最简单,又适合在冬日用的。一共只需得四样材料,一种主花瓣一种辅花瓣,剩余两种植物草。 她把四样东西报给春藤,让她去买回来。当然这点东西只是主材料,用以来配合的尚有七七八八。 春藤地衣两人俱都本分老实,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心思,对主子的事自然是一点不敢询问。 不过几样普通寻常的东西,就是那花瓣,其实根本不用买,旁的有山有树的地方,随便采摘都可以。不过若要得急,香料店也有干花瓣卖,价钱不贵。 春藤外出买东西,地衣在院子里洗衣服。 大门小门都关着。 活儿方干到一半,忽听得门外有响动,地衣放下手中衣服,跑过去开了半点儿,看出头去。 见是一妇人,手中端着一个小盘子。 地衣一简警惕,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妇人笑眯眯的,回道“姑娘莫要紧张,我家主子是对面今日搬进来的,初来乍到的,便让老妇送些糕点出来给附邻里尝尝。” 地衣才被买进来,处处小心怕惹事,自然不敢在主子没授意的情况下私自接下陌生人的东西,正要拒绝,叫人离开。 那妇人像是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便笑着将糕点,一下子放进了地衣手里,然后就走了。 地衣没法,心中懊恼,只好去把事情回了主子。 明湘湘没怪罪,只让她以后紧醒些,并没看那叠糕点,让拿她下去自己吃。 地衣这才出去了,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第二日,明湘湘发现还差了点东西,又空,估摸春藤她们不会买,就自己出了一趟门。 没想到,竟碰见了多日没见的李庭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那日两人一同逃到镇里,明湘湘安定下来,自是不会管大宛村如何了。 然她却是李庭舟带出来的,次日李庭舟就又跑回去了,后面的事明湘湘不知道。 却想一想,表面上她还是李家的人,且依着李山那样的德行,不会对她不管不问也不找。所以明湘湘猜测,要么李山是死在了那群贼匪的刀下,要么是李庭舟故意隐瞒自己的下落,不想让自己再回到李家。 怎知今日这般巧,竟在路上碰上了这少年。 明湘湘抬首,视线往他身上看去。 他似乎是在帮别人运货,站在人力车后,车上面装了许多货,堆得高高的,前头有个人在拉,李庭舟就在后头推。 李庭舟装作没看见明湘湘,眼皮都不抬一下。 两人正错身将过的时候,明湘湘突然站定了脚步。 喊了一声“站住。” 声音虽缓,不轻不重,却带着气势。端得让人不敢轻慢。 至少前头拉扯的青年被喝住了,脚步立即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还以为碰到了人。 明湘湘轻笑,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李庭舟身边。 她露出一副软和可亲的模样,软软出声问“这般大了,见着人了怎么还不会叫” 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乖巧人。说的话却只少年听得出恶意来。 明湘湘今日出门只戴了毡帽,没系面纱,方才低着头还没察觉,停了下来,一抬头,倒把前头拉着的青年看痴了去,直愣愣的都不会说话,只睁大了眼睛。 明湘湘却只直看着少年。 她的语气,是非常亲近热络的那种,至少让人听来是这样。 李庭舟脸色不好看。 过了片刻沉着声音对前面那人说了句该走了。 明湘湘脑子打了个转,说道“你马上跑了回去,怎会又来了镇里你爹允你来么为何又做起苦力活来了”声音轻飘飘的。 李庭舟听她说到李山的时候,表有了些许变化。 他心里对明湘湘是更是厌恶,似是看清楚了她无情无义的本性。 明湘湘却又忽然转了个身,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钱,往前走了些,放到前面拉车的那个青年手里,道“剩下的就麻烦这位小哥了,李庭舟以后就不再干这个。” 那人呐呐应了两声。 李庭舟发了怒,用力推了明湘湘一把,“你管我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或者以为我是李山” 明湘湘明媚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嗤笑故意道“你不是我儿子么。” 李庭舟怒目而视,随后甩手就要走。 不一会儿,明湘湘就眼中似含了泪,似有嘤泣。 “你怎地如此不听话,你爹若知道你如此对我,定要罚你的。” 少年听了这话,心中愤然之气乍起,对着她,冷冷一笑,“那便要让你知晓,我爹他已经死了怕是没有机会听你告状。” 明湘湘面色不变,心里说了一声果然如此,李山确实像她梦中的那样,被人杀死了。 她不免叹了一口气,李山那人怪了点,对她却算得不错,自己给他当了一段时间名义上的妻子倒也不算很吃亏。不过心中更多的是坚定和庆幸,还好跑得快,不然下场不定如何凄惨。 前些日子明湘湘也是打听了几耳朵的。周边几个村子被抢,镇上传得沸沸扬扬,耆长组织了人去查看,回来说,不止死了许多人,还有不少女人被撸了去,什么下场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 明湘湘蹙了下眉,泪珠想滚落就滚,一边拿手帕轻轻拭了下。 现下倒没了哭声,然看着却愈加惹人疼惜。 她心中毫无波动,嘴里却说“你爹爹出了意外,你就开始如此对我” 那个拉车的青年在旁听了这几句,自以为听明白了,他红着脸也不敢看明湘湘,只走过来对李庭舟说“李小弟,既然你姆姆来寻你了,你就回去吧,这货我一个人也拉得。”这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现下一个人拉货过去,这一趟的工钱李庭舟肯定也得不到了,不就全归了自己么 李庭舟怎么会答应 但是明湘湘却凑近了,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不愿意跟我走,李山之前给了我一件东西,是一件黄金打成的小兔子,上面还镶了玉,听说这东西原是你娘的东西,你娘后来给了你爹,谁知道你爹却送给了我,你想要么若同我一道回去,我就送给你如何庭儿。”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掀起李庭舟心里复杂情绪。 他当然知道那个金镶玉的小兔子,那是他母亲最重要的东西,母亲以前多次拿出来看,脸上带笑跟自己讲过,说这个小兔子是她出生的时候外婆给打的。母亲的生肖属兔,正合了这个兔子金镶玉牌。 只是后来有一天,这东西突然丢了,找了许久也找不到,母亲难过了好一段时间。 这事李庭舟记得清清楚楚。 哪里想得到,原来金兔子是被李山给偷走,竟然还送给了这个女人 李庭舟心种恨得不行,咬着牙道“我跟你回去” 明湘湘点点头,笑了,“这样才乖。” 他们俩说好了,那个拉车青年见此情景,拉着板车飞快走了。 明湘湘又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衣裳脏了,回去得换。” 她已经不是一次说过他身上脏了。 李庭舟依旧没有好脸色。 “我有行李,在我落脚的地方,我需要回去拿。” 明湘湘不以为意,“先陪我去买东西,买好了我在和你一起去取。”她不是争取他的同意,而是吩咐一声。 李庭舟自然只能照着做。 明湘湘心情不错,嘴角微翘,明媚的双眸方才被泪珠洗过,变得更加水润漂亮。 去了店铺,将需要的东西买齐了,才示意李庭舟。 “带路吧,快去快回。” 李庭舟住的不是什么好地方,靠近镇子外围,一片低矮的茅草房,这边住的都是贫困苦力人。 李庭舟钻进一处,很快拿着两个大包裹从里面出来。 “你倒是不少家当。”明湘湘看着那东西说了一句。 少年不答话。 明湘湘也不是要追问,走在前面,一同回了家。 大门一开,明湘湘先进去,地衣来开的门,见到主子身后跟了一个,惊讶了一瞬。 明湘湘进了屋子,想了想,对春藤两人说“这个是我弟弟。”她当然不会真的说这个是自己儿子。 别最后膈应不到旁人反倒膈应着了自己。 春藤地衣两人连忙屈身行礼,喊了一句,“少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李庭舟当然不会应了这声少爷,他把脸色表现在面上,明明白白。 春藤和地衣对视了一眼,大概都察觉到了主子和这个弟弟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明湘湘让春藤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李庭舟住。 春藤迟疑地问了句“家中没有多余的棉被了,我现在去买” “他自己带着铺盖倒不用麻烦了。”明湘湘掀起眼皮,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两人听后点头,这就退了下去,一个收拾屋子一个去厨房做饭。 想着主子应该要和这位少爷说话的。 明湘湘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不过有些话话还是要问一问的。 些许时日没见这人,李远江看着又瘦了些,穿着棉衣也看不出几两肉,脸颊凹陷得难看,让人不喜。 想她刚从李家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少年端茶送水伺候。 那时他也是这样冷冰冰,不说话,没多少表情,明明是伺候人,却一点心思都不在,仿佛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生死都不在乎,只做自己的事,完成任务就行。 当时明湘湘就被那样的行为刺了心窝子,心头冰凉冰凉,更恨的不行。 她早养成了敏感多疑心思重的性格,在外面伪装的再好,但她自己知道那不是真实的自己。 陡然得知自己附于一具陌生的身体,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明湘湘怎么能冷静呢,她宣泄的方法就对上李庭舟。 为什么因为他还小,是个少年,没了娘,爹更不喜欢。 他不待见自己,明湘湘也反复无常,心头有很多奇怪的情绪。 她自己可以欺负他,却又见不得别人欺负他。 心思复杂且古怪。 明湘湘看着李庭舟,没叫他坐,自己起身,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语调软软,“你说说看,自己为何独自跑出来了你说你爹爹出了事,这固然让人伤心,但也不至于让你这大冬天跑来外头且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是何意思” 明湘湘这番话颇有些闲话家常的滋味,态度也亲昵,仿佛两人关系很好似的。 实则她哪里有立场问这个。只是她自己无所顾忌,更把少年当做需听他话的少年。 李庭舟满脸讥讽,“你也算他妻子,他死了你不过就是这副模样,有什么脸问我的事。” 明湘湘听了这话,似笑非笑,“按你这意思,莫不是他死了我还要跟着殉葬不成倒不若你先去问上一问,李山他当的是哪朝哪代的皇帝,好让我心中有个数。” 若论起阴阳怪气刺人,明湘湘乃一等一的好手。 李庭舟哪会是她的对手。 少年再一次觉这人胆大,竟是连这种玩笑都随意开得,让外人听见举报了去可是掉脑袋的事。 他心思重又能忍,想得深远。 一早就看出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什么规矩之人。 眼下不当什么,然岂不知有时候大祸就是一点点的,从细微之事慢慢发展而成,最终酿成惨剧。 他半句话不提醒,或许还盼着她更过分一点才好。 人只要疏忽成了习惯,总有一天会出事。 明湘湘盯着李庭舟,忽而又露出了个好脸,问“你饿不饿,我已让人去准备了吃食,马上就能好。” 李庭舟却说别的“你让我来,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只要你遵守承诺,把我娘那件东西还给我。” “这样啊”明湘湘面容温柔,然后从腰间荷包把那件东西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看着,“原本我今天是要去当了它换钱的,若没见着你,这可要成为别人的了,不过既然你要,我就留着,你只要乖些,听我话,可知”她说完最后一句,她凌凌的眼珠子就那样看着对方。 李庭舟“好。” 李庭舟轻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要你去死,你看,之前你把我推倒,流了满地的血我都没怪你呢。” 若是没听过李山那番话,李庭舟当真会以为自己害了一个孩子。那天的事成了一个阴影,他知道是明湘湘陷害他,他从来没推过她一下,是她拉着他的手自己绊倒。 可那鲜红的刺眼的血终究成了它心中一道坎,让他连做几日噩梦。 直到那天李山把事情说穿了,李庭舟才意会过来。 什么摔跤,什么小产,全都是假的,一切只是那女人自导自演。 所以他为什么要内疚,为什么要害怕李庭舟咬牙,越发认定,越美丽的女人就越是蛇蝎心肠,狠毒至极 明湘湘喜欢听话的少年,等地衣把饭菜端过来了,她便让他坐下一同吃饭。 明湘湘已摸清了她这身体的特点,娇弱,脾胃虚弱。 在吃喝上要异常讲究,春藤饭菜烧的不错,观察几日也能看出主子的问题,眼下一日三餐准备得越发妥帖。 明湘湘食量不大,半碗汤,饭菜依旧用得少,一筷子一筷子吃得很慢,李庭舟坐在一边,明湘湘吃的时候他不动。 明湘湘古怪得很,嘴上说的一套好听,然若少年真的听了话,和她戳了一个盘子的菜,她怕是会翻天,接着闹出一串幺蛾子。 李庭舟自己都没想到,他对她那些劣性认识得这么深刻。 是了,他连她的口水菜都吃过,给她端过洗脚水。 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吃饱了,明湘湘放下筷子,才又说话,这次没有假装热络,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快吃,吃完了我有事让你做。” 李庭舟吃她剩下的东西不是一次两次,习以为常,拿起碗筷吃得飞快。 饶是心中萦绕着对这人有怨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离开村子这么多日子以来,吃得最好最热乎的一顿饭。 李庭舟恍惚想。 有了春藤和地衣,洗衣服打扫做饭这些事自然不用李庭舟去做。 那二人手脚利索得很,又因当惯了下等奴,这些事根本用不着吩咐,都能做得非常妥帖。 明湘湘在院子里消了会儿食,就准备试着开始做香膏。 外间的堂屋敞亮,再打开门窗,就很合适了。 风吹进来有些冷,明湘湘把两种干花和两种炮制好了的植物香料端了出来,让李庭舟去将之磨粉末。 最主要的是那些辅料,要用精细方法加工几次,比较磨人。明湘湘准备好油和蜂蜡蜂蜜等东西。 她叫来李庭舟,让他在一旁看,自己取一部分的量来做,以后他就可以按着自己这个来准备。 明湘湘冷得打颤,手脚冰凉,好在不一会儿就去了厨房那边,倒暖和了些。 东西需熬制,春藤在烧火,明湘湘划分好分量,一点点加入东西熬成浆。 这只是第一道程序,等鲜花粉和植物香料粉调制好,才能开始合香膏。 一日功夫是不行的,今天也就弄个模胚出来,等冷却一个晚上还要继续加工。 做香膏细节步奏繁琐得很,明湘湘得了一个李庭舟,倒是教着把事情都让他做了。 一连五天,除了第一日明湘湘亲自动手做了示范,后几天活儿都是让李庭舟代劳,她自己只眼睛盯着,以防他们弄错。 终于,这一批香膏做好了。 明湘亲自上手试了,时下正是冬日,皮肤容易犯干皴裂,这香膏颜色是乳白色的,味道是淡淡的清香,形状为软和的膏状,挖出一团放于手上揉开,细滑又滋润。 这就是做成功了,明湘湘尤为满意。 然后让她们把香膏都装进事先买好的小圆罐子内,一一封好。 一共装了三十多小罐,她自己留下两罐,又给了春藤和地衣一人一罐,两人喜得直磕头谢恩。 东西做出来就是为了拿去卖钱,随后明湘湘让地衣出去打听镇上的香粉铺子,然后带上李庭舟,一道出去谈这笔小生意。 明湘湘的货好,只需试上一试,老板就没有不收的。东西是真好,正又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采购东西也舍得花钱了,三十小罐不嫌多,老板一气给包圆了。 因是第一次卖,一罐就以半贯钱的价格卖给了老板,合起来一共就是十五吊。 方才提了香膏的篮子这会儿正好可以装上十五吊钱,盖上盖子,李庭舟提着着,一起回了家。 手中有钱就活泛多了,明湘湘买了两身新的衣服鞋子,又让人送了十几斤炭柴回来,把屋子烧的暖烘烘。 还有两日就是年三十,明湘湘单拿了一吊钱出来给春藤,让她买东西,把该准备得东西都置办齐全。 她虽然是孤单一个,可也想要热闹也想感受节日的浓厚温暖的氛围。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依旧有执念。 春藤地衣两个都是嫁过人的,二十多岁的人,虽然面相身板长的不好看,但活计却样样拿得出手。 在她们看来李庭舟还是个孩子,还是主子的弟弟,所以轻易不喊人做事。 只有明湘湘会使唤他,加之这两人春藤两人忙着准备各类吃食,忙了些。 给明湘湘端水端饭这些事就又落到了李庭舟头上。 这日,外头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又是对面的人,因对方来过了两次,都是送些吃的东西过来,地衣都认得了,不好白占人家便宜,春藤也会炸些面果子回过去。这些事自然是禀告了明湘湘的。 今天过来的是个小丫头,说家中有人送来一扇羊肉,一只羊腿。可新鲜着,刚好家里请了个好厨子,手艺不错,她家夫人想请明湘湘过去尝尝。 北地这边的人,大多喜欢吃羊肉,特别是冬天,炖得热乎乎的羊肉汤,喝上一碗简直浑身都舒坦,烤炙的羊腿肉更是美味。 一般请人去家中吃羊肉,就代表关系还不错。 地衣可知道自己自家主子的性子,怕根本没把对面人那户人放在心里,那边看着倒是热络,主动登门好几次。 她做不得住,便只好领着那小丫鬟进来,去见明湘湘。 明湘湘正无聊,在窗下一针针慢悠悠绣手帕。 闻言,抬了抬头。 “可真是有意思,请我去吃羊肉。”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笑,“那便去好了,总归人家一番心意。庭儿,你随我一道去。” 李庭舟一点不奇怪,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眼下就要过年,哪个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腾不出手,没得还请别人来做客或往外拜访的道理。 不过也可能是对这些本地户而言,像那种租户,总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而住在明湘湘对门一家听说是个外商,赶不回老家,似乎也没那么多讲究了,故而他们邀人上门做客,旁人看着也不奇怪。 明湘湘这头更没得说,别人让丫头过来请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没事也闷了,索性就出去溜溜腿。 只是女眷出门,身边通常跟的是个丫鬟,她后面倒是个小子。 明湘湘十六岁的年纪,生得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似的明艳动人,娇软可爱,任谁和她碰上了,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两眼。 这户人家规矩也不多好,打明湘湘一进门,几双眼睛就明里暗里往她身上飘,打量。 亏得明湘湘端住了,没当场发脾气。 不过好歹一张小脸其实越发严肃,清高冷傲的模样。 对方这个租来的院子比明湘湘那边的院子大很多,是个两进的四合院。 听丫鬟说她们夫人住在内院,穿过一个影壁进了二门正当头就是正院。 那丫鬟领了明湘湘进去,说是内院,规矩却极为松散,或说根本没立规矩。小子们也能进来,抬眼一看,那廊下还站着一个两厮呢,所以明湘湘身后跟着李庭舟自然没受到一点为难。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有人为难,明湘湘怕就不会踏进这道门。 她是个极爱面子的人。 “姑娘这边请。”丫鬟说着话。 明湘湘慢悠悠,她散着头发挽起几捋,梳的是姑娘发髻,那些人自然这么叫她。 噔噔噔的步子声,抬脚一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抬眼,往里头一瞧。 只见火炕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一个穿着翠绿色衣服,簇新的衣裳,颜色嫩亮。满头的金钗头饰好不晃眼。 地上全铺着毯子,墙上挂着画框。屋子里左右两边角落烧了两个炭盆,用的大约是上好的炭,没有一点烟,屋子里暖烘烘的。 明湘湘半挑眉,又走了两步,神情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那边二人也在打量明湘湘,那眼神怎么说呢,带着几分探究和别的一些什么。总之不像单纯好客请人过来玩的模样。 明湘湘看那两人面目长的有几分相像,又都很年轻,关系非常好的样子。只是不知是个什么关系,还有哪个是这家夫人 她倒是没有急哄哄上前给人行礼。明湘湘一不是古人,二这主动请她来做客的人还没这个面子,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打她成年起,还没对谁奴颜婢膝过。 有时候人与人相处就是一门艺术。明湘湘自身感觉灵敏得很。 那上头两个似乎是有想压自己一头的感觉,却不知是哪门子的缘故。 不过恐怕要叫他们失望了,明湘湘这人邪性得很,这两个奇怪女人,莫非以为摆着一头金首饰多带了几个镯子在她面前彰显出富贵秀优越感,她就会畏畏缩缩上前讨好巴结说句张狂的话,就是再来几个这时代的“厉害人物”,明湘湘也做不到诚惶诚恐的恐惧下跪。 她这不咸不淡目无下尘的表情,的确是让这对原本想压一压人的姐妹憋了一肚子气。 盖因这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上首歪坐在炕上的两个女人是一对姐妹花,并不是什么夫人,只是租了这院子的在外跑货的富商在路上买来伺候自己的女人,甚至连妾都说不上。 那富商本该早早跑完这一趟回老家过年的,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原订好的一批货没能及时到位,这样自然是没法再赶回去,只能暂且在双马镇等着,等补全了货才好,不然就是白白跑一趟。 如此这个年就只有在这里耗着了。 这商人姓王,年岁倒不很大,二十五六,已经娶妻,在家中乃是庶子。 此人颇为风流,喜好美色,每次外出总少不得在路上受用几个女人。 至于为什么几次三番对明湘湘示好,实乃不怀好意。 那日,这位王商在客栈无意得见了明湘湘的真容,顿时惊为天人,十分惦记,起了心思。 在外行商走货的也都不是蠢货鲁莽之人,怕惹麻烦也不敢胡作非为。虽看上了人的美色,但也担心这人若什么来历得罪人就不妥当了,于是便没轻举妄动,只先把人跟踪了一番,待确信对方确是个平民百姓,还一个人在外赁了屋子住,才算放心了。 王商人都觉得上天都在助他,本还因为不能及时运货返回心中不痛快,却没想到在此蛮夷之地竟能碰见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倒合该他得这一番艳福。 于是,王商人特特寻摸着租下明湘湘屋子对门的一家院子。 他是个谨慎之人,寻思着得想个稳妥法子,强逼人跟了自己是不成的,他手里还有几车的货,万一惹上了麻烦,生了事端可就得不偿失。 那样的年轻女子,独身一个在外,家境定不回宽裕。 莫若使些银钱,首饰衣裳只管送,诱拐几次,未尝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跟了自己 王商人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作响。 再说,那对姐妹花跟了王商人有三个多月,新鲜劲儿已经过去,早没了当初的痴迷。姐妹二人乃是民间私娼出身,从小专门调教出来的姑娘,十几岁就开门迎客,面里碰上王商人,王商人年纪轻,手中有钱又会疼人,二人动了心思,遂使出十分手段将人伺候舒服了,哄的人一气将两人买了下来,带在身边。 二人也算有了个好的归宿,愈加卖力笼络王商人,只盼着人能把她们纳回家中,给个妾的名分,那才算安稳下来。 不料到了双马镇这地界王商人竟看上了个美貌的良家女子,数日来对她们姐妹都冷落了几分,衣服首饰也没了。 两人中的妹妹很是不忿,姐妹二人一处说私话的时候,不免抱怨“才跟了相公几日这便有了新欢,如此瞧着别还没归家,我姐妹二人就要失宠,不定转手被送了出去,姐姐,咱们定要想个法子才行,相公被人勾走了魂,我们可就要过苦日子了。”话一落她就要嘤嘤泣泣起来。 然则脸上并无真正的悲伤之情,怕只是担心失了这样的好日子。 妹妹捏着帕子,小声提议“不若买通个丫鬟,等对面那人出门,一壶热水往她身上泼去,就算毁不了那脸蛋,那一身嫩皮子也要给她毁了去,好叫相公彻底歇住心思” 那姐姐心中何尝不急,但她想了想,就否定了妹妹出的主意。 这法子不稳当得很,成了便罢,若是没成还让王商人知道了,她们姐妹的好日子那才真要到了头。这个险她不愿意冒。 王商人现被那女子勾得挠心挠肺,不遂了他的愿怕是要一直惦记着。 姐姐对男人的心摸的很准,知道吃不到嘴的永远是最好的。似他们姐妹,一样生得标志,打小就好个模样胚子。当初王商人未得手的时候不一样千万般手段哄着,衣裳首饰流水似的送,再看如今,才多长点功就淡了下来,可见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如此一来,倒不如她帮着如了王商人的意,将那女人弄了来,这就能得了个好,姐妹俩能跟着王商人回家就更有望了。 想通这些,姐姐安慰了妹妹一通,又附过去耳语了一番,妹妹听后觉得可行,算是定下这计划。 隔日,姐妹俩一同伺候王商人的时候,姐姐就贴心地出了这个主意,王商人大喜,夸了她们二人一番,又一人送了一副头面。 这姐姐是耐心之人,前前后后几次上门,今日送点糕点明日送些小吃食,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全是用作邻里之间人情往来,既不会突兀引起让人的警惕之心,更能套近关系。 虽然林湘湘自始自终没放在眼里过。 这日终于把明湘湘请进了门。 姐妹二人也是一早准备好了的,换上上好绸缎做成的新衣裳,钗环插了好几支,两只手上更是戒指手镯一养不落地戴上,一派富贵模样。 她们一早就猜想,这被王商人看中的女子在这穷乡僻壤也只是个贫门陋户的出身,即使是一张脸生的好,那行为必是上不得台面的,不知该怎样的畏畏缩缩。 把这东西摆在人眼前,先把人给唬住,一来顺利迷了人的眼,只要心中羡慕上了这呼奴引婢吃喝不愁的富贵日子,也就离计划不远了;二来她们姐妹立个威,以后纵使这人真的被弄了回来,也不敢同她们姐妹相争。 这番看来,这姐姐的确是个有心计的。 明湘湘一进门,她们一没起身相迎,不是主家宴客该有的样子;二来颇有些不礼貌打量人,眼神算不得规矩。 等着明湘湘露怯。 只这姐妹二人没想到,她们打算得再好,见了面,才知明湘湘不是她们想象中那等怯懦贫穷女子。 事实上还不止如此,明湘湘完全大大出乎这两人的意料。 什么小门小户出生,什么胆战心惊上不得台面。 这姐妹俩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有些不平静。 二人长从小在私娼之家,十二岁起就开张迎来送往,大富大贵的商人遇见不少,也算是有些见识了。 这个女子,怎地一身清高骄傲之气,不像是个能拿捏的人物。 两人心中不禁些担心起来。 而那边的明湘湘和两人不同,她心里再自在不过,又极为聪颖,虚虚看了几眼,观察了一刻钟,便能断定,那坐在炕上,行动散漫的二人,该不是什么正经夫人,只瞧那一身轻浮放浪之气,不用什么眼毒的人,就明湘湘自己,都能看出个两分。 这可就有意思了,明湘湘挑眉勾唇一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屋子里氛围有些怪异,这般僵持下去自然不行。 那边姐妹二人心怀鬼蜮伎俩,自然比不得明湘湘这样无所顾忌。 一个瞬间脑子里就闪过千般念头。 头一个,这事一定不能给办砸了。 如此她们哪里还有底气在明湘湘面前硬气,冲面子。 于是气势上就服了软。 姐姐抚了抚衣裳,站起来,端着一张笑脸,语气亲切地打招呼,“原是我唐突,想着既咱们左邻右舍的住着,我家相公因外头做着生意赶不回去赁在这处,得认识小姐亦是个缘分,家中少了些热闹,故而去请了小姐来顽。今日一得见,小姐竟然瑶台仙子一般的品貌,令我姐妹折服。” 话说的很是圆滑好听。 明湘湘闪眸一笑,慢悠悠回“夫人过誉,是我叨扰了。” 姊妹中,那妹妹没姐姐这般心计,脸上表情要难看很多,装得不自然。 明湘湘穿的衣裳料子不差,虽然没插得满头金簪,但整个人已是美得不像话,还带着个下人出门,哪还轮得到姐妹二人来嘲笑。 这已经是输了一筹。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姐姐笑问。 明湘湘自顾自先坐下了,眼波稍微一流转,淡淡道“我姓明。” 对方便从善如流称她明小姐。 一边亲近说起话来“我们这是赶不回家中,这个年就只能在外头凑合着过,到底是冷清了些,但周围别户人家都是人双马镇本地人,请他们来喝杯茶估计都脱不开身呢,还是明姑娘好,不嫌我们姐妹不懂事。”话落还掩唇笑了起来。 明湘湘低首敛目,手上转着茶杯把弄,却一口不沾。 对方继续说着,“前儿相公的友人送了些羊肉过来,又刚好请了手艺不错的庖厨过来,明姑娘不嫌弃才好。” 明湘湘神态自若,朱唇微启,带着一番别的滋味,“如何来嫌弃一说,却是沾了口福。” 她这刚说完,那位妹妹笑了一声,手中抓着瓜子,翘着兰花指一下下嗑着,视线却落在了身后的李庭舟身上。 利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道“明小姐出门怎么带个小子他们能伺候个什么”那伺候两字拖着转圜勾挑的音调,别有深意。这私娼暗门出来的人,嘴里随便一句话都能说得不怀好意,叫人不耻。 姐姐看了妹妹一眼,示意她老实些。 明湘湘表轻描淡写,随后“哐”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 反盯着那妹妹,一字一句“能不能伺候自是我家的事,夫人家中丫鬟多,肯定个个都是懂规矩会伺候人的。” 方才那话,明湘湘若是怒而发脾气或是过去质问,那就真是上了当。 因为那妹妹完全可以装成个无辜模样,毕竟她那话字面上来看,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自己听出了个不入流的意思生气发怒,是你自己心思歪。叫别人拿住了把柄,可以直言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脸心思龌龊。 明湘湘哪儿能上这种当,故而不咸不淡顶回去一句,听着是夸人,实则却是讽刺。 什么懂规矩的丫鬟,莫要叫人笑掉大牙,这对姐妹花那等低贱出身自己都没个规矩,这十几个丫鬟且都是赁过来的短工,做做粗话还行,和懂规矩却是丁点不沾边。 原本是想恶心明湘湘,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吃了一肚子气。妹妹气坏了。 那姐姐赶紧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用眼神暗示,不能把事情搞砸了,她们已经在王商人面前拍胸脯领下了这差事,若没成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正这会儿,一个丫鬟进来禀告“大夫人,二夫人,午食已经准备好,羊肉也炙好了。” 那姐姐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声音柔柔,“西房那边辟出了个暖阁,在那头吃羊肉锅子最好不过,明姑娘,咱们这就过去吧。” 明湘湘点头,往后看了一眼李庭舟,低声,“跟着我。” 才施施然走了。 大冬天,这处用饭的地方确实收拾得不错。反正是一点冷风都感觉不到。 明湘湘坐下,羊肉锅子已经端了上来,炙羊腿更是刚刚一烤好,片得薄薄的,放在小碟子上,配着酱料,往她们面前放。 明湘湘在外头,陌生人处,自然不会贪嘴,她没动筷子。 那姐妹两人相互请了几句,然后渐渐吃了起来。妹妹心大许多,无声哼了一句,吃的不含糊,是个贪吃享乐的人。 姐姐就是一直在和明湘湘说话“不怕叫你笑话,非我自夸,我家相公当真是个能耐人。以前他家中一穷二白,相公不受重视,吃饱穿暖都不成,十几岁就学着旁人出来做工,只为养活自己。这样过了几年才渐攒了些钱,后来,跟着一个走货的货商,贩运些东西走南往北,这才渐渐积累些家当出来。 到了这两年,才是真正叫人讨好着敬着,家里人也开始巴结了。 不怪人家势力,人性本就如此,谁不想过上好日子酒肉管吃,新衣管穿。像那些平民人家,男子,没本事的,就是一辈子地里刨食,吃糠咽菜,在外头还要对着别人卑躬屈膝。女子,嫁对了人的还好,若是没嫁个好人家,这一辈子吗也算完,恐怕就是成日介只能穿身脏污破旧的衣服,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一文钱算计成两文钱来花,那真是淌进黄连水里泡着的苦日子呢。”边说人还叹了一口气,一边观察着明湘湘的脸色。 明湘湘一听就知不对,这话里夹杂着多少的主意,恐怕就是对着自己洗脑来的。 然而她却装作认同,应了两声,“夫人说得有理。” 对方拿不准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鼓动既然已经开始,肯定要继续下去。 于是吃了一碗汤之后继续说“我们姐妹是走了些运道,碰见了相公这般好的人,才能吃穿不愁,绫罗绸缎上身,穿金戴银,这日子才算过的舒坦。” 明湘湘继续敷衍,看着那个妹妹已经吃了好几碗汤,也没什么事,才略沾沾嘴。 优雅得很。 “光吃这个多少有些无趣,我记得家里有些果酒,快去拿过来。”那姐姐对着丫鬟吩咐。 不一会儿就上了一瓶子酒,明湘湘直言拒绝了,说自己沾不得这浑物。 姐姐有些尴尬,最后便只能自己倒着喝了一杯。 明湘湘既不怎么吃,这会儿就也开始问话,多是问那位王商人的事,问他是哪里人,走的是什么货物,做的什么生意之类的。 对方心头一喜,以为明湘湘这是上钩了,遂笑着把自己知道说了,都是变着相吹夸王商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番一顿饭下来表面看着像是相谈甚欢,实际是一个心思不纯,一个装模作样。 待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明湘湘拿着帕子试了下嘴角,说“我也该回去了,年尾家中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夫人了。” 对方客气了两句,没有很留,自站了起来,送她出去。 院子里走了两步,还没出二门,就跑进来一个下人,冲那姐姐道“夫人,老爷回来了,从外头带回来些点心回来,叫小的拿给您。”说罢,就把东西递了过去。” 这姐姐一看,大约明白了王商人的意思,怕是要借她得手送东西给眼前这人是真。 脑子打了个转,心思回转,便看着明湘湘笑着说“相公念着我们是好心,只一来我不大爱吃甜的,没得糟蹋了东西,二个好容易明小姐来一趟,我也没准备什么,这匣子糕点明小姐带回去吧。” 明湘湘一口拒绝,直白的很,转身就走了,哪知对方并不放弃,等她从侧门出去,后头跟着的人慢了一步,丫鬟一下子把点心匣子塞进李庭舟的怀里,然后就转身跑。 李庭舟停住脚,拧眉,明湘湘半侧过身来看,就嗤了一声“既接了便罢了,你自己吃或是拿去给地衣,莫要弄进我屋子里来。”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家去。 李庭舟哪会占这个和明湘湘有关的便宜,且他极不喜欢方才那院子里的人,遂闷不吭声,把这东西拿去给了地衣。 两人以为是主子赏的,道了谢。知这少年一向话少也没多问,心中却是高兴,她们这回的主子很好,不打人不骂人,好伺候。在这里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时常得到赏赐。 两人心中十分感恩,若不是主子将她们买回,她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这个冬天,兴许早就饿死了。 如此一想着,更是觉得更是应该尽心极力将主子伺候好。 那边,明湘湘进了屋,就坐在火炉子前暖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她不惯在不认识的人家吃吃喝喝,今日过去不过是想看那一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先三番五次过来送东西,明湘湘就有些奇怪的。 一个外地户,走的什么邻里关系套的什么交情还自以为借口找得天衣无缝呢。 偏生明湘湘就不是什么单纯之人,她比一般人无事还更爱多想三分,又怎么会真的傻呼呼信了不防备。 不来请她,她冷眼瞧着也便罢了。却人家真个不怀好意,派个丫鬟就上门了。 明湘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正好,她闲着发慌,去看看谁盯着她也无妨。 这半天探过来,却原来竟是个下三滥的货色看上了自己这张脸 明湘湘哼了一句,心中恶心得够呛。 她本就是睚眦必报爱记仇的人,白白给人惦记上了,惹她不舒服了哪里肯罢休。 “不过是个货商,也敢打我的主意想这些歪七邪八之事” 心中有气,这句话便说了出来,一边抬手摔了个茶杯。 嘭一声脆响。 屋里只有她一人。 李庭舟时时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从不主动跟在身边。 明湘湘抬头一看,念起这茬,于是就来了气性,冷淡淡喊了一声。 “庭儿进来。” 李庭舟就在院子里,片刻就进了屋。 明湘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道“你午食未用,肚子可还饿。” 李庭舟有点奇怪,还以为她要借故发作他呢,却没想她会问这个,于是摇了摇头。 明湘湘像是没看见似的,又自顾自说“既然饿了,想吃什么就炖羊肉如何方才那家的羊肉是不是挺好闻的” 李庭舟是完全弄不懂她了,只好绷着自己,他知道这人最是多变,喜怒无常。 明湘湘很快叫来了春藤,问她家里有没有新鲜羊肉,没有就去买,下午吃羊肉锅子。 春藤对主子想吃什么没一点异议,她还希望明湘湘每日都能有想吃的呢,这样就更简单些,她怕哪日自己做的东西不合主子口味。 春藤得了话就去了,去之前地上的茶盅水渍全收拾干净。 炭盆烧的热烘烘,明湘湘脸色都熏红了,面貌更是艳若桃李,但气质却有些阴冷。 在家中她从不摆着那等高贵目无下尘的神色,反倒很是散漫,随心妄为。 只是那眉间总有两分散不去的氤氲阴郁色。却又无损她半分姿容,反平添了些别样滋味。 这会儿,屋子就两人。 她早脱了袄子,踢掉了绣鞋,半歪在炕上去了。 似乎是无聊得紧,明湘湘慢悠悠从脖子里拉扯出一根红绳,紧跟着,一个东西从衣服里出来。 正是那件嵌了玉的小金兔挂坠。 那玉是不过小小一块,两枚铜钱大小,金兔镶在最中间,两面都能看。 上还带着明湘湘体温,她拿捏着把玩,正反两面来回看,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一会儿夸一句这玉好,温润软糯黏手,一会儿又说兔子雕得可爱,活灵活现。 李庭舟抿着嘴,脸色肃穆。 过了片刻,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觉得我相貌如何,可入得眼” 这话就太有深意了,这到底是自谦还是什么 明湘湘的相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说一句绝色天成不为过,她这若只叫入得眼,旁人就该羞愧得自杀。 李庭舟脸色变来变去,但明湘湘就那样轻飘飘斜看着他,手中还拿着他母亲的东西,他实在担心这人会又突然发什么脾气,把东西扔地上摔了就不好了,所以,只能干巴巴回了一句“自是是好看的。” 连一个形容词都没有,足见没多真心。 明湘湘拧着眉,问他“你可识字” 李庭舟一愣,摇摇头。 “果真是个文盲”她语气嗤嘲,随后道,“去将我的纸笔墨拿过来。” 明湘湘制的香膏卖得钱后,笔墨纸砚添了一套。都是最廉价的那一等,好的东西也买不起,不过明湘湘不在乎,她要这纸笔能写字记东西就行,又不是拿来挥毫泼墨写书法。 李庭周很快把东西拿了过来,放在炕桌上。 明湘湘放好,然后就在一方才纸上,写下三个字,自己的名字。 随后扔给李庭舟,淡淡道“记牢了,我的名字,若会写了,明日便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李庭舟脸色有些别扭纠结,不过还是把纸拿了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折好放在袖子里。 冬天天黑得早,晚上应了明湘湘的话吃的是羊肉。满满一锅,炖的肉香四溢,汤汁咕噜咕噜翻滚。 尝一口,味道不比今日那商户家的差。 明湘湘有心无力,半碗热汤就占了她大半个胃,吃两块肉就再无法动筷子。 刚有些不得劲,一转头看了身旁少年,就笑了,亲自给他添了一碗,“吃啊,都是你的。” 李庭舟别看着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很大,他还做不到跟人置气就不吃饭的地步。 明湘湘的剩菜剩饭他都吃过,自然不会拒绝这些。 吃得还有些快,可见是个爱食肉的。 春藤地衣不敢和主子坐在一桌,更不敢另做自己的饭菜。都坚守着主子吃完她们再吃的规矩。 明湘湘吃的是猫食,少年能吃却晓得克制,饭菜做得也多,所以两人吃的不算剩菜剩饭,本就是锅中没舀起来多余的。 就这些日子,两个人的气色可是好多了,不再像吊着一口气随时要咽气的模样。 再说对面人家,请了明湘湘上了一次门,觉得第二次也应该不算难事了。 王商人那日偷着瞧过明湘湘一眼后,心中愈发渴望急切起来。 让他那小妾快些行动,把人骗到家中来,一杯黄酒下肚,迷晕了过去,不就任自己为所欲为 第一次不知人性情底细,自不好急巴巴出手,不然出了岔子可不好。 如今见了,那姐妹二人觉得那明小姐看着清高骄骄傲,却也有耍弄的余地,下次诓了过来大约能动手。 再有,女人一旦失了身子就没了依仗,纵使当时不情不愿,过后只需首饰银钱砸过去哄着,不怕不妥协。 于是就说“待过了年后妾就请她过来,先送年礼过去,也有个由头。” 过年也就这两日功夫,王商人自然等着,一高兴,就赏了姐妹一人一对儿镯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过年对明湘湘来说和平时没多大区别,顶了天就是气氛热闹了些,外头时而有爆竹声传来。 他们这顿年夜饭做得也极丰富,春藤手艺很好,蒸炒煎炸的各色菜都会做,连零嘴吃的瓜子果子类的,都备下了些许。 她以前嫁过人,平时除了主子院子的活儿厨房也要搭把手,会的事儿就很多。 就明湘湘一个主子,再加上个李庭舟,那也才两人,极轻便,她和地衣操持起来游刃有余。 鸡鸭鱼肉,汤汤水水摆了一桌子,家里拢共四个人,未免冷清。 明湘湘忽发感概,于是就发了话,不叫她们二人去厨房,只让陪着自己一起吃饭。 春藤地衣虽然很是拘谨,但也规矩坐了下来,大多时候只吃眼前的菜。 明湘湘没那个细腻心思去顾着别人情绪。 没个正经形式,年饭就这么吃过了。 吃完了明湘湘回了屋,自顾自来回走了两圈,时下没个消遣的娱乐活动,就只有看书。 不过她把少年拘在屋子里给她添茶加水剥果子。 本来安安静静的,两人各不相干做自己的事。 但李庭舟不知抽风的什么疯,突然说“过年了,你不打算祭拜我爹么” 明湘湘先头没做声,但李庭舟说完那句就一直看着她。 落在身上的视线不怎么能忽略。 明湘湘眼睛没离开书本,一行行看着,还翻了一页,片刻后,她提声喊了一句“春藤” 春藤立马进来了,“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明湘湘视线没移,还在书上,说道“你去拾掇一份干净肉菜出来,记得再添些酒。” 春藤得话,退下准备去了。厨房里东西都是现成的,不费什么功夫。 李庭舟睁了睁眼,似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 明湘湘这才拿起茶盅压了一口茶,眼皮半掀不掀,语气轻描淡写,“你想做什么事就明说,以后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阴阳怪气。” 李庭舟一愣,随后手捏成了个拳头,复又松开。 半晌,他道“你不是他的妻子吗”他自然指的是李山。 明湘湘嗤地笑了,抬头,用一种锐利的眼神看着少年。 “谁告诉你我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话莫要以为我纵容你两分,你就能就失了规矩。”她不用失态尖叫,只用这种阴测测的话就能让人心生胆寒,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眼下的李庭舟,还是个嫉恶如仇眼里非黑即白的少年人。 有些事是不惧的。 他有些固执的讽刺,“你嫌弃他你既然嫌弃他为什么还和他住在一起,接受他的东西,接受他的示好” 李庭舟其实不是在乎李山,更不关心,他只是心中有一根刺,膈得难受。 他母亲,那么好的人,为李山付出了所有,李山却一点怜惜一点感情都不给。母亲死的那一刻,眼睛里都还淌露一丝悲伤。 他母亲,活着的时候没人爱,死了没人疼。到如今,记得她的,只有他一个人。 李庭舟对明湘湘的漠视恨意并非无缘无故。 至这些日子来,他看的分明,明湘湘对李山压根视为无物,提起他,态度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忽然有些幸灾乐祸,不知李山如果还活着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后悔么愤怒么 她方才说自己不是他妻子李庭舟眼眼珠动了动,却认为她是在狡辩。 “别不承认你是个虚伪无情的人。” 明湘湘“嘭”一下,将手中书本丢开,站了起来。 连鞋子都不及穿,白色雪缎袜子踩在地上,几步走到少年面前。 稍微仰头,然后,伸出手,直直捏住他的下巴。 她漆黑的眸子中有着冷漠的恶意,“好叫你知道,我不是李山的谁,更和他没有丝毫关系,我犯了脑疾,生了重病,才会被他拐了去,他于我没有恩只有仇。讨好我,巴结我,是他的事,他心思龌龊,莫非竟还要我感恩戴德不成” 这话说的何其重,更是李庭舟从没想过的。 李庭舟一滞,随后抬手,掰掉她的手,后退一两步。 咬牙不信,“怎么会,人人都道你是他花钱买来的。” “今日我再教你一个道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明湘湘冷笑,“你看清楚我的模样了么,你认为你爹买得起我” 少年倔强地偏过头去,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你和他有仇只管找他报去,可你,却假装怀了身孕,陷害与我,又是何故”李庭舟怒目而指。 明湘湘眼睛闪了闪,不妨他已经知道了这桩事。 然她也不屑于找借口,直言“不过为了试一试李山而已。你朝我发脾气又能如何,庭儿,没见你亲爹都没把你当回事。” 她这最后一句讽刺,端的让少年人心肺俱冷。 尽管早已知晓,早已看穿,然被人明晃晃指出来,依旧如坠冰窖。 明湘湘看的明白,等他经受完了这刺激,她却又淡然起来,坐回了炕上,“今日除夕,我且不与你计较,你自去祭拜你爹娘的牌位。但日后你若再这样不知规矩,休怪我不讲情面。” 李庭舟僵着身体离开了。 屋内只剩一个人,明湘湘才自己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 这少年是个不简单的,她知道。 已经接连三次了,住进这院子以来,她梦见这少年,三回。 一次比一次胆战心惊。 梦中,他总是一脸冷漠无情,骑着高头大马,冷酷异常。 一回,他用冰冷的利剑射穿了她的肩胛骨。 二回,将她丟进狼群。 三回明湘湘五指捏紧,倏然睁开了眼睛,昨夜的梦境历历在目,梦中的自己竟是七窍流血 那个身高有九尺的男人,和眼前这个少年李庭舟有很大区别。 但是她就是知道是他,毋庸置疑。不知为何,梦里他会视她为死敌一般,有种不死不休的感觉,叫人心中恐惧。 明湘湘想着,心头便一阵一阵发冷。 他非池中物,少年时的困境对他也许只是磨练。 他终究会权势在握,不惧任何人。 明湘湘怎么能让自己落入和梦中一样的境地 不能。 那梦,就是一个示警 明湘湘想得出神,不知过了多久被敲门声打断。 她说了一声进来,春藤和地衣才端着东西进了屋。 天色已经黑尽,两人手中端的是一些瓜子果子吃食。 春藤又往盆里添了些炭,茶壶里续了热茶,油灯多点了一盏,给灯芯拨亮了。 今天下午是未时吃的年饭,照这地的习俗,等再晚一些可再吃些饺子,饺子包的是羊肉馅儿。 春藤手里做着事,不忘回话,“主子,肉菜都准备好了已经给少爷端了去。” 明湘湘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春藤和地衣大概猜到,酒菜大概是用来祭拜先人的,只是不止为何不是主子亲自操持此事,而且一般来说祭拜先人都是在吃年饭之前进行的,那样是尊敬。 然虽觉得怪但她们倒老老实实不瞎问。 这最基本的规矩与尊重难道李庭舟会不懂吗他自是懂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在明湘湘的地盘上祭拜自己娘亲。 年饭之前,也只能从春藤那里要来一盘炸果子一碟枣糕,放在娘亲的牌位前。 到方才,才敢借着李山的名义,让明湘湘松口。 李庭舟的房间里,岑娘的牌位摆在桌子里头,前面放着热腾腾的菜和酒水。 没有香没有炉,少年就这么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按习俗,年三十晚自然要守岁,但明湘湘却没那么多讲究。这里她做主,自是没人能要求勉强得了她。 年尾的最后一天,一场似是而非的谈话,和少年闹了个不愉快,约摸触及了些东西,可以说,有些是明湘湘故意说给李庭舟听的。 譬如“自己”的身世,她脑子虽不大记得,却非常肯定,她和那个大宛村没关系,更和李山没关系,不可能是他的妻子。 这是身体本能的认知,明湘湘极其确信。更莫说她住在李家的一段时日,足够摸清楚李山那个人。 一个有着隐秘性癖的猥琐之人。 虽说是扯的借口,明湘湘自觉八九不离十。 那时,逃不开是李山说了谎话,咬定自己是他妻子。李家贫穷,自己醒来后,李山手里却真真实实有一笔钱,她要什么就买什么。 怎生不奇怪 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有所疑惑有所怀疑,明湘湘不闻不问是因为自己是个世外之魂,侥幸借了别人的身子活命而已,故而没去探寻原主的身世。 但有一点,她从未相信过李山的话。 明湘湘会忌惮梦里的那个男人,但此时眼前的少年,还未被她看在眼里。 她和李家和李庭舟已生了嫌隙仇怨,自己不在乎不记在心里,那少年却不一样,他会装又能忍,记仇,明湘湘在他眼里早不是个好东西,不定得了势就要报复回来。 让明湘湘去讨好巴结对方,显然更不可能。 到底该怎么做,她需得细细琢磨,但大致上来其实有了方向。 明湘湘约摸是过了子时入的睡,地衣应景地挂了一串爆竹去院子里放。 再去厨房里检查了一遍,和春藤一起围着火炉守了一会儿,丑时方回了屋子歇下。 这一夜,明湘湘睡的不是很踏实,翌日起床后,有些头昏脑涨,喝过一杯醒神茶才算好些。 新年自是要穿新衣,明湘湘倒尤为重视自身的规矩体面,不紧不慢,细致地打扮停当才踏出房门。 幸而这几天都是好天气,未下雪,地面干爽。 明湘湘肌肤甚白,又如暖玉,不说长相,只看那身姿亦是极为显眼。 今日,她穿了一身撒花石榴红的新裙子,梳着流苏髻,缓步走来,红色衬得更是那肌肤更是发光一样的白,这回倒不若仙子了,似个官宦富贵窝里养大千金贵女。 春藤地衣两人看迷了眼睛,随后立马上前给主子拜年纳福请安。 这样的主子,让人越发轻手轻脚,规行矩步,生怕唐突了去。 明湘湘那样的气势,不同于闺阁中被养得软和的娇小姐,而是有些贵态,冷沉,无人敢惹。 早食又是明湘湘和李庭舟两个人一起用。 少年不像昨日谈话那般凶狠,又乖乖收起了獠牙,平静少言。 他穿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裳,同样是簇新的,显见是第一次上身,之前他一直都只穿自己那几件旧袄,今日换了新,让明湘湘多看了两眼。 这是早先明湘湘让春藤买回来的布,春藤很有心,趁着年前就给李庭舟做好了两身。 虽主子不太管这位少爷,但过年也总要穿个新,年初一还叫少年穿旧衣服,就是她们失职了。 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李庭舟脸色养好了不少,换上新衣,看着就有股正常的蓬勃少年之气。 这是显而易见的,给他吃饱吃好,长得就飞快,不过少年在抽条,看着依旧瘦。 明湘湘和往常无二,在屋子里看书。 没过多久,院子里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却都是附近的小孩子,新年来讨糖吃的。 一大群,有七八个,小女孩小男孩,好在春藤他们早就准备,端着一盘糖果自然瓜果子出来。 这些小孩也早有准备,每个身前都系了一个围兜兜。 嘴巧机灵的就冲在前面,念着在家里大人教的吉祥话,胆儿小的就跟在后面。不过都是抬着头,眼巴巴看着春藤和地衣。 地衣让他们排排站好,端着盘子,果子糖果抓一把,一个个的,塞进他们身前的围兜里。 看见花纸包着的糖果,那些小孩眼睛都亮了,一瞬不眨地盯着,高兴得不得了 实在是他们走走这一圈还没收到糖果呢。 这好东西,就算别人家里有,也是好好放着,年里谁家不来客人,到时拿出来招待客人也好看。 没得谁给这些上门讨吃的孩子的,一个形式,大多人都是自家做的果子摸些出来给他们就行了,还有些更小气些的,只拿那炒熟了南瓜子来冲数。 这东西过大年,谁家都有,也不稀罕。 别看都是些孩子,心中可知道好赖。方才在大宝家,他家给的就是一点瓜子,这群孩子都撇撇嘴,还叹了好几声气,还两个一处,三个一伙,相互嘀嘀咕咕说大宝她娘好生小气之类的话。 这个叫大宝的男孩才三岁,话都说不利索,现在也跟着一群小孩出来家家户户敲门拜年,不太明白为啥大家都躲着他说小话,却也能隐约明白,小伙伴不怎么喜欢他。 现在来了明湘湘这里,人人都得了好东西,有糖果,还有点心果子呢那果子一看就和自己的不一样,油汪汪,是用油炸出来的,定然好吃 一群孩子好悬哈喇子没来流出来。总之就是,他们太高兴了 且现在这户人家已经荣升为他们最喜欢的人家了。 从来没人教着说谢谢这类话,他们却晓得一句句吐着过年的吉祥语。 春藤和地衣都笑了,说“这是我们主子的意思,你们去们那里,对着里面说两句吉祥话。” 收这吉祥话就是个好兆头,春藤自然觉得不能抢了主子的福泽,遂才有此说法。 这群小孩子得了好东西,什么话都听,丁点不怕生,往前走了几步,只是没上台阶,然后照着地衣教的,一同喊着“给小姐拜年,祝小姐身体健康,吉祥如意。” 这童言稚语,声音脆脆的,一齐喊出来听着就喜庆。 说完了话,又闹哄起来,准备走了。 却没防备此时那正屋的门打开了。 那门有些老旧,发出嘎吱的声音。 明湘湘抬脚走了出来。 孩子们不自觉望过去。 然后,个个都呆呆的,睁大了眼睛和嘴巴。 明湘湘眼睛往下扫看了一眼,然后淡淡道“地衣,带他们出去吧。” 地衣以为主子不惯孩子吵闹,于是赶紧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出去了,关上院门。 外面,那些孩子眨眨眼,愣愣的,突然,有一个大点的说“刚才那个,是观音娘娘吧观音娘娘才长那样。” 他们还小,自然形容不出来心中的感觉,只觉得,今日看到的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很“厉害”,是的,他们也就能想出这样一个形容词。 似乎漂亮都不能够表达,漂亮不对,他们听大人说过卖豆腐家的春花姐姐长得漂亮,小孩没法理解,却觉春花和他们没啥不同。 但是今日见明湘湘那一眼,才呆愣愣觉得,这怕是娘亲嘴里说的观音娘娘吧,观音娘娘和他们不一样,是最厉害的,大家有事都求她,所以他们来“观音娘娘”这里,得了许多好吃的。 “对” “对,就是那就是观音娘娘” “可好看啦” 所有孩子都认可了这话,并且突然胸中生出骄傲之情。 他们见过观音娘娘呢 这番动静明湘湘她们自是不知,回头地衣就去回话。 “方才对面那人家也派人送来了年礼。” 明湘湘听了,道“备一份差不多的送过去就行。”她料想等不了几天,对方该又要来请她。 真没猜错,那王商人就数着日子只盼望着把明湘湘诓过来欲成好事。 不提春藤备了礼品过去,明湘湘转头把李庭舟唤了过来。 问他“可认得会写我的名儿了” 李庭舟说会。 明湘湘就让他写来看看。 李庭舟没没上过学,不识字,更从未拿过纸笔。 现下看着摆在眼前的东西,他有些怔愣,更多的是内心的隐隐的自卑。仿佛他什么都不会,是个低贱的人,而她什么懂,能高高在上,指点江山。 他见过明湘湘的字,那张纸尚还在自己枕头下放下。 此时让他拿笔,竟不知该如何。 必定是要出洋相的,他想。 小儿初入学堂拿笔若是错了先生会耐心教导,而他已经这般大,恐怕是徒增笑料。 李庭舟抿着唇,慢慢拿起笔,却不会正确的姿势。 明湘湘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到我身旁来。” 少年慢吞吞走过去了。 明湘湘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按着他坐下。 起身走至他身后,俯下来,右手伸了过去,然后附在了少年的右手上。 纠正,扶着,手带着他的手,写了三个字。 冷而软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就这样,笔握紧。” 李庭舟的腰背挺得僵直,手背尤为不自在。 明湘湘只是强硬地教了他握笔的姿势,很快就站了起来。 道“莫叫人笑话,写吧。” 学着摆了个姿势,不是就真的会写了,李庭舟勉强囫囵写出了个正楷字,明湘湘瞥了一眼,是她的名字。 她站在方桌的对面,将毛笔从少年手里抽了出来。 就这他面前那张纸,弯腰,提出,抚袖,将“李庭舟”三个字,写在一旁。 那行云流畅的字体煞是好看,更加衬得旁边的字如同稚儿。 李庭舟面无表情盯着那张纸,盯了好一会儿。 明湘湘才不管他什么反应,放下笔,“这是你的名字,认会来才好,莫等别人指着你名字骂,你还不知。” 说完她便准备出去走。 却到门槛处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抬头看过去,皱眉“你今日可有向我拜年” 李庭舟有一瞬间,几乎要脱口骂出,你到底要不要脸 但到底及时忍住,将话吞了回去。 只摆着一张僵硬的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明湘湘对某些方面的规矩,似乎尤为看中。 譬如说,少年从前顶她一句嘴,就会被罚跪。 再有,让少年伺候自己,包括日日给自己请安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明湘湘自忖年长于李庭舟,尽管只有两岁,但她把对方当做少年,把自己视为成年人。 这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反而是春藤和地衣两个,虽然是买来的家奴,明湘湘却不会训诫,是因为她们具都已年长。 明湘湘会让她们干所有活,是因为她们都领工钱。 这并不是宽容,而是认为自己没必要管别的,如果她们不好,让自己不满意,大可换掉就是。 人格上的侮辱更不会有,这是给人起码的尊重。 放在自己身上更是,明湘湘在外通常都很妥帖得体。 一般多是给长辈拜年,平辈之间哪来叩首拜年的说法。 且除了辈分问题,还有一点,他们二人之间有仇怨,让李庭舟给明湘湘拜年,当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故而少年会生气。 明湘湘自持自身,压根没把李庭舟放在和自己一样的位置上,不奇怪,在这里,这个院子里,一直都是她做主。 李庭舟能梗着脖子,但还真没办法甩胳膊走人。 不说他母亲的东西还未曾拿回来,就说眼下的,他正用着明湘湘的桌子,坐着她的椅子,拿她的纸和笔写字。 就是那种,觉得自己仿佛没了底气的感觉。 这一刻,李庭舟突然意识到,好像很不对劲。 明明是明湘湘对不起他,拿母亲的东西要挟他,迫他留在这里,但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春藤见少年僵在那里,又抬眼看主子似渐渐拧起了眉,怕是要不好。 她已经差不多了解主子的脾气,在这种事上犟,肯定会让她恼,等真发了脾气,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少爷。 于是,春藤连忙上去打圆场,道“少爷年岁小,该给你阿姊拜个年,主子前儿制香膏卖辛苦了,快,去磕个头。今年大家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那边地衣很有眼色,在外间把蒲团放好,热茶也倒上了。 明湘湘被这一打岔,眉头才慢慢松开,她走过去,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好。 李庭舟被推搡着,只能接过茶水,看着面前的蒲团,终究是在春藤示意下,弯下了膝盖。 他将杯子递了过去,却没唤她,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好在明湘湘没勉强,喝了他的拜年茶,然后,从炕上的小桌边摸出一个红包,给李庭舟。 “拿好了,愿你从此以往能乖顺些。” 明湘湘说的这句话,其实大有深意。但没人听懂。 李庭舟只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说自己。 “行了,去写字吧,写会来就出去。” 明湘湘说完,倒先出了房门,去隔间看她新准备的一筐花瓣。 李庭舟心情乱七八糟,忍着不分心练完了一张纸,离开了明湘湘的屋子。 年初一就这么平静度过,翌日,对面派来了丫鬟,说她家夫人请明湘湘去家中说话。 不说这下人,其实那一家商户都很不懂规矩。 连妾都算不上的人竟让人叫夫人,年初二就遣个丫头来唤明湘湘过门,这是把明湘湘当什么,说请就请说叫就叫,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吗,哪儿来这么多派头。 当时,明湘湘就歪坐在炕上,大窗户支开着,敞亮的光照进来,她靠在炕桌上,对着大好光线,手里拿着圆棚子,慢条斯理地穿针引线,绣手帕。 棚子里是块水粉色的丝绸,明湘湘打算绣一瓣桃花上去。 那下人站在下面,回了话半天却不见明湘湘理她,脸色便有些变了。 等把人晾够了,明湘湘也没看她,手下做着动作,嘴里淡淡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这里忙着呢,走不开,便不上门叨扰了。” 那人还想说两句,却被地衣给请了出去。 那一家子,王姓外商,走的是京城到拂菻的一条路,主要做的是香料和珐琅器生意。当初明湘湘试着问了几句,那个女人就就说了许多,更是说漏了嘴,说因为还有一批珐琅器没到位,他们才耽搁在这里。 之后明湘湘又使春藤出去探了些话,心里有了底,并不怕。 还想着,她这里倒还缺个机灵的能打听消息跑腿的小子使唤,春藤她们自有别的事要做。 不过眼下也不急,等她把那门香料生意做起来,再买也不迟。 别人要算计她,明湘湘哪会坐以待毙由得人欺负,别的不说,总要叫对方付出些代价才好。 那头,王商人知道明湘湘没来,脸色就变得很好看,阴阴沉沉。 茶盅重重嗑在桌子上,喉咙里重重“哼”了一声。 那两姐妹心中咯噔,连忙一左一右围着王商人,撒娇弄痴地认错,才让人缓了些。 但是到底心气不顺,王商人还是没饶了她们,阴阴威胁道“之前你们二人在我面前拍胸脯立了军令状,现下人却是全无踪影,岂不是仗着我疼你们两分,故意不尽心办事,如今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在给你们几日时间,若事情再办不好,休怪我无情,你们两个就留在这双马镇,别再指望跟着我回京城” 丢下这几句话,王商人甩袖离去。 人走了,姐妹二人才敢露出愤恨的神色来。 这下可好,如若不把对面那位明小姐骗过来,她们恐怕要被王商人提脚卖掉。纵使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唯有把事办好,遂了王商人的愿,方能得一条活路。 明湘湘要给人教训,自然是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不是别人请她她就去。 她就是要稳着,等别人着急跳脚,一急大多就会失了分寸,露出马脚,那时候,她才好抓住破绽报复回去。 这次不算,又过了三天,对面又来请,明湘湘依旧冷言拒绝,闭门不出。 在家闲着,除了看书,就是晒些干花瓣。 这之外,明湘湘每日教李庭舟写一句话,不拘几个字,写下来让他自己学,也不会去检查他会不会,到第二日,再教一句新的。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明湘湘叫了他过来,问,“我教你多少字了” 李庭舟想了想,说“刚好整一百字。” 明湘湘听后只点了点头,没问他都会写会认了没。 她静静看少年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然后转身走了。 明湘湘住的这家院子,房主没事是不会过来的。 只是有一天,那房主家的大女儿却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人。 明湘湘看着眼前三人,眯了眯眼,记起来,这似乎是外商经过双马镇停下来卖货那日,在一处摊子前买面纱的三位姑娘。 这日已是正月十二。 人进门了,地衣就问她们过来可有事 房主的女儿不太瞧得起地衣这种下人,心里又有些不平,不晓得一个租客为什么养得起两个下人。 她不搭理地衣,还直直往正屋走去,嘴里没规矩地发生嚷喊了几声。 明湘湘又不是个死人,自然听到了。 刚从厨房出来的春藤面色也不好,她准备了午饭正要端过去,于是敲开了门。 里头,明湘湘面色不愉,问是谁在吵闹。 不待春藤回答,对方就自己上来了,自报家门。 “我叫花枝,我娘是你的房主,我们该见过一回,哦,今日过来,是我娘让我给你送些吃的东西。”她说话很是不客气,嗓门也大。大概觉得自家这是施恩给别人施恩,得意得很。 明湘湘垂眉喝茶。 春藤只好接过那一盘子点心,转手就搁在一旁。 花枝撇了撇嘴,以前她家也有过别的租户,有时一个一院子住三四家人,乱七八糟,都是些穷鬼。她也去送过东西,那些人还拉着她说好话巴结呢。 在花枝看来,出来赁房子住的人,除了那些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其他的都是破落户。 眼前这个姓明的也一样。 她对着这些人,很有些高高在上的心态。 所以在看些明湘湘摆着冷淡的面孔时,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还在心里嘀咕,大白起脸上蒙个面纱,也不知是不是太丑了,无法见人。 好一会儿,明湘湘才把视线落在那三人身上。 “那两位是”她声音冰冷,明显对几人的突然到访并不欢迎。 花枝道“是我的朋友,过来看看。” 这话说的委实让人恼火,以为这是自己家,就可以随便带人过来了 明湘湘又蹙起了眉。 那另外两人中,一个叫阿月,家就在明湘湘这院子的后面。 她之所以会在这里,根本不是像她之前对花枝说的那样,是想来看看她家这个租客。 实则是因为,她被人收买了。 有人给了她一吊钱,让她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还会再给她五两银子。 阿月那时眼睛闪烁了半天,她经受不住诱惑,很快就答应了。 她今日过来是想看这儿的厨房在哪处,水井在哪处。 那人让她做的事是,叫她在指定的日来这处院子,将迷药倒进厨房的水缸里,为保稳当,舀水的里木桶也要溶进一些。 阿月她家和这里只隔着一堵墙,她若悄悄搭个梯子翻过来,并不是难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因为明湘湘态度眼见的冷淡,再不懂眼色站在这里就是惹人嫌了。 花枝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原本她还想领着阿月四处看一圈儿,眼下那两个下人一直盯着她们,好像她们做了多过分的是一样,她就没心思逗留。 轻哼了一声,三个人这才离开。 只是经过院子的时候,阿月装作好奇,眼珠子乱转,四处打量了一番。 屋子里,明湘湘暼了一眼那桌上的东西,冷淡出声“拿去扔了。” 春藤她们虽然珍惜食物,但主子发了话,就会照做,不会行私自昧下之事。 而且方才那位姑娘看着就很奇怪,这年都过去几日了,突然上门来,拿了一小碟东西,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她们也见过隔壁那位寡妇,人有些沉默,不像多事的人,所以这桩倒有些蹊跷了。 明湘湘一个人住在这里,她又生了一副这样好的相貌,别说自己,就是春藤和地衣如今都是小心翼翼,警惕。院子门日日都栓着。 多防备着些人总没有错。 屋子清静了,明湘湘把手里的绣棚放在一遍,拿出一本书,又拿笔勾画了一下,做个记录。 春藤给她续茶的时候无意看了一眼,她不识字,却认识某些地方的图标,正是她识得的一个地方。 她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出来。 “主子在看淄尧吗” 明湘湘闻声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挑眉“何以见得春藤你识字” 春藤连忙欠身,摇头道“主子莫要笑话奴了,奴这样的人如何能认得字。只是奴曾在淄尧待过一段日子,倒勉强认得那个地方的标志,方才主子在书中圈出来的地方,三道烈焰形状,正是淄尧的标志。”淄尧乃重地,是以跟其他许多地方有些不同,那地界有个明显的图标,很容易认出来。 大乾内如淄尧这等地方还有其他好几处。 明湘湘而今也算囫囵翻了几本书籍,也算有了些基础常识,不再两眼一抹黑。 春藤的话让她感兴,便放下手里的那本地志,道“哦没曾想你竟去过淄尧,且说说看,那地方如何”她这问题问得笼统,或许存了两分试探的心思也未可知。 只见春藤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那地方和北蛮的一个部族相邻,是故混杂的人极多,来往两地的生意人络绎不绝,极为繁盛,当地富商不少,但穷人也多。另有一点,北地别的地方这些年时时会出些乱子,但淄尧却不一样,奴听说是淄尧那里的驻守官和北蛮部落那边达成了个什么协议,故而淄尧城内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生事端。” 明湘湘边听边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北蛮人如何,真如传言那般凶恶” 这句话就有些玩笑意味了。 春藤还是正正经经回答“较之我们大乾人的确要高大凶猛人多,不过一般敢来大乾做生意的人,面上大多老老实实。” 明湘湘笑了笑,忽而意有所指“你说香料香膏那等生意,在淄尧可做得” 这个做得,自然是问做不做得成功的意思。 春藤膝盖一弯,一下子就跪下了。 她哪里敢随意说这种问题。 明湘湘淡淡瞧她一眼,“且起来,我不过随口一问,何须这般紧张。” 春藤这才站了起来,想了想回说“按大体情况来看,在香料香膏这些东西上,从来就是南方地区比咱们北地好,那边气候宜人,温暖湿润,花朵草儿都更好养活,只说历朝历代这么下来,他们那边也更多传下来各种秘方和生意人家,新奇的东西层出不穷。北地包括京城,时兴的香料香膏大多都是南方人的生意。” 明湘湘了然,懂了,北地都这样了,更彷论北蛮,北蛮兵马养得强壮是事实,但其他的经济文化等发展和大乾比起来,还真不是一个层次的,不能相提并论。 果然,春藤接着说“淄尧和北地那边去的东西,大多也是货商从京城带过去的。 京城乃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富贵之家怕是数之不尽。 各地的好东西都往京城送,远到西边拂菻的珐琅生意,南边的首饰衣裳香膏等更不用提。 小打小闹的手笔过去怕是要被挤的没了边。最赚钱行当,多被当官的或是权贵一同把持了。 明湘湘从未想早过去京城那地界分一杯羹,那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主仆两人说了会儿话,春藤见主子似乎又在想事情了,就打算先行退下。 她刚福了个身,就又被叫住。 明湘湘道“春藤,有件事情让你做。” “主子只管吩咐。” “你附耳过来” 春藤走过去几步,明湘湘手背向外遮,轻声耳语几句。 春藤听了,点头,然后才出去。 一边走一边心中想,主子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分明大多时候都在家中待着没怎么出门,却还认识另一条街中的人。 另一头,买通阿月的人就是那王商人养着的那对姐妹。阿月隔了几日收到消息,对方让她当天晚上就行动。 这位阿月姑娘,年岁不大,胆子不小,心计也深,不然也不会为了点小利就答应做这种害人之事。 她镇定得很,晚上家中人早早睡去了,待到三更半夜,夜深人静,她悄悄穿了衣裳起床。 摸着黑,走到墙边。 那里早已架了一处梯子。 她一脚一脚踩稳,爬了上去,爬到了墙顶,更是先将自己的棉衣扔在那边地上,然后顺着墙滑下来,摔在那件袄子上。 阿月动作异常小心,她对这院子不熟,回忆起那天看到的位置,慢慢摸了过去。 明湘湘浅眠,这夜,耳朵里就听见脚踩在地上细碎的吱吱声。 说也奇怪,因为耳里好,明湘湘一向不去刻意听某些声音,所以平时也与常人无异。只是这天,深更半夜,她却被动着,被一阵窸窸窣窣闹人的脚步声灌了整耳朵。 明湘湘醒了。 她眼睛还闭着,身体就坐了起来。 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是有人进了屋。 明湘湘耳朵再略动一动,就知道那小贼大概在什么位置。 她拿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趿着鞋子悄无声息去了隔壁房。 开门走进,走到床沿坐下。 摸到少年脸颊耳根处,伸出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用点力,捏少年的耳垂。 终于把人从梦中扰醒了。 李庭舟迷糊着只觉得耳朵热乎乎的痛,睁开眼看见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眼中愤怒的光简直没化成实体把明湘湘射成筛子。 他刚想出声,只见明湘湘又不紧不慢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嘴巴捂住了。 一边俯低了些,小声道“嘘,莫说话,起来同我捉贼去。” 李庭舟的心思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屋子进贼,这茬只能暂且放下,少年抿着唇起来,飞快搭了一件衣服,随后拿起根木棍,跟着明湘湘一同走了出去。 厨房里,那位阿月姑娘紧张得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下药上。 好不容易摸到水缸,又小心把木板干多开,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的药粉,一下子全倒了进去,再又盖上盖子,恢复成原样。 大约是心里太紧张了,没注意到外头的蜡烛光。 等一出来,就被李庭舟用力敲了一棍子,抓了个人赃并获。 阿月“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又迅速自己捂住嘴巴,想要跑,但被李庭舟堵住,结结实实打了好几棍子。 动静一大,春藤和地衣都醒了,穿着衣服跑出来,才惊诧发现家里进了贼。 几盏蜡烛照下来,任你是个什么都无处躲避。 明湘湘冷言冷语,轻描淡写吩咐“把人绑了,拉过来审问。” 春藤连忙去拿麻绳,她和地衣力气都不小,三两下都把人捆结实。 阿月这时才知道害怕,瑟瑟发抖。 明湘湘又在最前面,进了屋子,回头又看了李庭舟一眼。 坐下,道“庭儿去穿上厚袄子过来坐。”想了想又对地衣说,“去烧壶茶。” 地衣自去。 两人明白,这怕是不放过了。 倒丁点不同情那地上那小贼,反很有些鄙视,一个女子,竟然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还犯到主子头上来了,简直活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大冷天的,还是大半夜,万籁俱寂,更深露重之时。 明湘湘从醒来到这一番抓人动作,早没了睡意。 所以眼下有闲情逸致来亲自审问。 眼前这人绝不可能单纯是来偷东西的,偷东西不进房间却往厨房里摸去,是什么道理 说起来明湘湘对这事心中多少有些普。 不难猜,她在这地方见过的,认识的人有几个想对她行不轨之时就更少之又少。 唯一有动机的,就只有对面一户外商。 正好前些日子她一连两次拒绝那女人的邀约,人家可不是得急了么。 明湘湘这里等着呢。 等着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会露出马脚来。 所以,她心中其实一直是分出一点精神警醒着的,所以夜里的一点动静就让扰了她心神,耳朵自觉听了事儿。 这不就醒过来。 不费什么力,拿住了人。 明湘湘饮了一口热茶,手中抱着个小暖炉,才感觉回了些暖。 她看李庭舟站在一旁,问了一句“可还困还冷” 李庭舟自是又困又冷,眼睛里表现得得明明白白。 明湘湘看懂了,点头,嘴里却说“春藤给他到一杯茶。”然后又转头看少年,“听着审问完了再去睡。”所以说方才那问话也是白问。 他们几个在说话,下面捆着的人似乎被遗忘的了一样。 阿月却胆颤,大冬天的,后背冷汗都浸了出来。 刚被拖进来的时候她脑子还在飞快转着,自己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怎么诉说自己的无辜。 对方的肯定会生气发怒,自己如何解释。 这些问题,在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阿月全部想了一遍。 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人要审问她,一没震怒发火,二她竟也不着急,并没有第一时间责问打骂与她。 反而像是自己不存在般,对方在那自顾自在说起了话。 阿月不敢抬头,她方才被打了几棍子,只知道是个少年,另外两个奴仆那天跟着花枝来也见过。 只有这屋子的主人,那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女子,那天对方脸上戴着面纱,阿月没瞧见,却想着对方或许有几分姿色,若非如此又怎会让人惦记上,让自己下迷药。 现在,她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她听那年轻女子说话。 那是一副天生的娇软嗓音,可以说出甜腻软侬的话,但偏生这人语气很是冷淡。 故而说出的话自也带了一股独特气势。 无端很让人不敢轻慢。 “看来是个胆子不小的。” 明湘湘总算把视线移到地下之人身上。 阿月又哆嗦了几下,她原本倒在地上,这会儿自己动了几下,然后挣扎着勉强跪了起来。 脸上流了满脸的泪,咬着下唇柔弱可怜,嘤嘤哭道“姑娘饶命啊,饶我一次吧,我不是故意要偷东西吃的,我是太饿了家里穷困,还有一小弟才三岁,父母只顾着小弟吃饱,我因是女儿家被他们不喜,昨日做了一天活粒米未进,饿得狠了,脑子糊涂了才爬上过来想弄点吃的,姑娘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 阿月心中打鼓,面上却哭的非常认真,这些话她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流畅地脱口而出,只因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对多少外人说过这类似是而非的话。 当初她家中只有一个大弟,带弟弟的活儿在自己身上,阿月就已经学会了从年幼不懂事的弟弟手中骗吃的,带弟弟出门,她就会把自己弄的邋遢,背着对方,每逢有人问她话,她就不动声色编排些爹娘苛责只爱弟弟,自己吃不饱这种话。 当然阿月从来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她爹娘可从来不把她当回事。 越长大,这种睁眼说瞎话,挑拨是非,装可怜的手段越发使得得心应手,前几年她娘又生了个小弟,阿月表面高兴实心底恨毒了全家人,她年岁渐大,本该开始攒嫁妆了,如今家中又多了个宝贝儿子,她爹娘哪还会留丁点东西给她,好在这个小弟比大的那个还要蠢些,又只有三岁,能让她多利用几次。 按照阿月以往的经验,这套说辞可是最有用,不说别的,对方总该消些火才是。 她有心想抬头去瞧一瞧那位的神色,然却此时,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无,着实安静得吓人。 阿月被反剪着手,趴伏地上,脊背绷得很紧。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空气里突然哼一声轻笑。 紧跟着,明湘湘说话了。 “偷东西我看不见得”她支着下巴,眯着眼睛,仿佛逗弄猎物一般。 “不过既然你自己承认偷东西我便当你是了,那么,春藤”明湘湘慢悠悠叫了一声,“似这等半夜溜进旁人家偷盗之人,该如何处置” 春藤直言“主子,便是将其打死也不为过。” 送去衙门说不准尚还能留下一条命,但若被主家捉住当场下令打死,你也是无处申冤,自己死了不说还要连累一家的名声,那偷窃之家的名头传出去,日后谁见了你家人也要啐你一口。 阿月完全傻眼了。 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难道不是应该同情可怜自己然后放了自己吗 “那还耽搁什么,直接拉出去打板子就是。”明湘湘拖着嗓音,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不要不要啊” 阿月终于恐惧了,害怕了,失控尖叫起来。她听出来这人不是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这人不是自己能哄骗住的人 这一刻,阿月突然后悔了 后悔为了些小钱得罪了这等厉害之人。 “我说我都说只求小姐饶我一回”她大声喊出来,一下子猛然抬头。 就看见一张沉鱼落雁的殊丽绝色面容。 竟一时呆愣,语滞起来。 明湘湘垂眉,吹了吹嘴边的茶,似笑非道“既想我饶了你,那这次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我这耳朵,它听不得假话,懂了么。” “是,是,再不敢了,我都说,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就是住在你家对面那户租户,一个女人,她没出面,使唤一个丫鬟来跟我说的,让我在你家水缸里下些蒙汗药,事成了后再给我五钱银子,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肝才会答应的,小姐饶命”这下子,阿月真的是说完就呜呜大哭起来。 明湘湘面无异色,似两耳未闻,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反倒是拿起了小炕桌上的纸笔。 笔走龙蛇地写着。 写下的自是方才对方招认的供词。 待落笔,让地衣拿下去。 “按了手印画押。”这时代,可就认这些东西了。 阿月不识字,不肯按手印,地衣可不客气,抓着她的手,沾了朱砂,按了下去,口中还不忘讽刺“左右你自个儿没脸没皮行了这等盗窃害人之事,如今这条命且要还看我家主子宽恕不宽恕,就算是让你按了卖身契,你也得磕头谢我家主子留你一条命,却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我都替你臊,忒的不要脸了” 阿月一张脸涨的五颜六色。 大半夜的,审完了人,明湘湘才觉得终于有些泛了,挥手让春藤把人关去柴房。 下人退下了,一直木这脸的少年也准备起身回自己房间。 明湘湘打了个哈欠,叫了声站住。 问“方才看明白了” 李庭舟顿住脚,拧了会儿眉,略一点头。 明湘湘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道“去吧” 事情总要尽快解决才好,第二日一早,明湘湘就起来,对着春藤她们吩咐一通,且让他们各自在房中不要出来,装晕。 最后对着阿月道,“好了,现在你过去回复他们消息,就说四个人都被你药晕了。” 阿月哪还敢不听,签了那张东西,命都在人手上。 “你最好乖些,别动旁的心思,否则,你那条小命可就真保不住了。”明湘湘阴测测威胁了一句。 阿月抖着身体出去了。 春藤有些不放心,“主子,咱们要不要先去通知些人过来” 明湘湘勾了勾嘴角,“何必动那样大的阵仗,让人知道,反不好下手了。” 说完,让大家自去准备好,自己也抬脚要回房间。 一瞥眼,瞧见李庭舟动了动嘴,好像想说什么。 她嗤了一声,伸出手,弹了一下少年头顶上的圆髻,嘱咐“你也去床上睡着,莫要乱动坏了我的事,只待听见我叫你,方可过来。” 李庭舟咬了咬牙,黑着脸转身走了。 很快,阿月就去了对面,敲开了门,告诉他们那院子里人都晕了,目下一丝动静也无。 王商人听了大喜,也不让人跟着,只让阿月引路。 阿月出来时就把小侧门开着,这下,带着王商人一同溜了进去。 王商人极为兴奋,看来果然成事了 阿月就又上前一步,小声说“她们吃了早饭,不过一刻钟便晕了过去,我已将那位小姐扶回了床上,老爷自可去,我在外面给你守着。” 王商人对阿月很满意,从腰间摸出一粒小角银扔给她,道“干的不错,回头老爷再有赏。”丢下这句话,就迫不及待进屋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正屋的外间是白日里活动的地方,右边辟出来的暖阁,位置小点,是给李庭舟住的。 左边最里头一间就是明湘湘住的地方。 王商人掀了厚重的帘子,去了左边,正抬头瞧去,靠着墙,里头一张床,一张桌。 人一踏进去,鼻子就闻到一股熏香,很好闻,王商人吸了吸鼻子。 他闪烁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脚步轻轻向床边走去。 床上遮着帷幔。 一拉开,看见床上鼓起个包,显然是人睡着,被子将整个身体连同脑袋都给盖住了。 王商人呵呵一笑,面目淫邪,伸手一下子将床被给拉开了。 明湘湘躺在上面,闭着双眼,长浓密的睫毛压下来,尤为显眼,一张如玉的面庞向内侧歪着,满头青丝铺散在枕头之上,愈加衬着那张小脸白得莹莹发光。 王商人痴迷极了,形状如色中饿鬼。他手伸过去,欲去扯开明湘湘衣服领子。 被子里,明湘湘一只拿着药粉得手悄悄动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才还昏睡的人倏然睁开眼,抬手飞快将药粉洒了出去。 当时王商人正俯下身,一下子被洒了个正着,捂着眼睛大叫。 明湘湘趁机一个翻身,拿起放在手边的鞭子呼呼甩了出去,自己迅速下床。 王商人这才知自己上了当,睚眦欲裂,当即就要动手,但此时迷药和迷香起了作用。 他拿手指指着明湘湘,一脸狠意看着她,说了两个“你、你”就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前前后后,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明湘湘走远些,抚了抚衣裳。 又向外走过去看,外头没丝毫动静,并无他人。看来却是她高看了对方,未料这人熏心至此,竟敢独身前来,连个下人都没带。 她让春藤地衣她们都装作埋伏起来,房间里也各自做了布置,却没想到压根没派上用场。 那边,没等明湘湘唤,李庭舟听到个响儿就飞快跑了过来。 一掀门帘,正好见明湘湘抬手甩了昏倒在地的人一鞭子。 明湘湘也恰抬头向少年那边瞥了一眼。 按平时,她说的话对方违背忤逆,明湘湘定时要训斥的。 不过这会儿她却没多言,只道“过来,帮我把人绑起来。” 外面阿月探头探脑,等发觉明湘湘直接把个人都药晕了,唬得不敢蹦跶,老老实实缩在墙角边。 她其实想溜回家去,但见识了明湘湘的手段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更何况自己画了押东西还在对方那里放着。 不大一会儿,春藤地衣两个人都过来了。 王商人已经被五花大绑。 两人均不知明湘湘要做什么,略有些担心。 明湘湘看懂了她们的意思,饶有兴味地解释了一句,“捉了人,自然其实同他谈条件了。” 两人面面相觑,更不懂了。 明湘湘自然没再多解释。让这么一个恶心人多在这房间待一分钟都碍了她的眼。 柴房自是个能审人的地方,春藤地衣合力把人拖了过去。 出房门前,明湘湘没忘记把那能让人脑子迷糊的香料给灭了。 她让李庭舟提了一桶水,对着地上死猪一样的人,兜头淋了下去。 慢慢等着人清醒。 迷晕的时间不长,醒的也快。 “如何,这澡可洗的舒服” 王商人睁开眼就听到这句话。 立马想起了刚发生的事。 心里怪自己大意了,面上狰狞,开口大骂,“好个贱人好大的狗胆” 明湘湘端着手脊背挺直,不紧不慢从这人身边走过。 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才淡淡吩咐,“给我掌嘴,让他把人话给学会了。” 地衣得令,直接拿了个小长条板子,上前“啪啪”打了起来。 混合着唉叫声,明湘湘在那儿自言自语,悠悠道“人之所以是个人,不是因为他活着,是因为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有理有度有底线,方是个人。 如果这两样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到,那他也就没必要活着不必当个人了,你说是不是,王老板” 王商人被打得脸颊红肿,口里吐血,忍着痛想说话,但被明湘湘使了个眼让地衣拿麻布堵了。 “我料王老板嘴里也没什么好话,那便索性不用说的好。” 她实乃不想听那人开口,况目下她为刀俎人为鱼肉,已无需体谅别人,自该别人乖乖听话才是。 “这番也叫你明白,人素日里定莫要做伤天害理文事,不然报应一准过来。你若好好做你的生意,歪心思没有动到我身上来,此刻该还是个颇有些钱财的生意人,不过现在是没机会了。”明湘湘单手支着下巴,明媚水漾的眼睛里却满是讥讽轻慢的意味,“我听说你还有一车香料一车珐琅器是也不是可别这样瞪我,仔细我叫人挖了这对招子。” 说完竟轻笑了笑,一边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地下之人。 “倒能饶了你一条狗命,我只要那两车东西作为补偿。” 别说倒在地上的王商人了,就是春藤地衣和李庭舟,都没想到明湘湘会想吞了这人的东西。 可是,这也太大胆了吧。 少年是心中怎么想的不知道,可是两个下人心里当真震了一下。 主子就一个人,加上她们都是些女流之辈,虽现在抓了这人,可是人家出门行商的,手中哪会没人没几个打手,说不准不用多久就要找过来了,到时候她们能对付得了。 春藤想到次脸上就露出些焦急来,想要劝阻一两句。 一个奴都能想到的事,那王商人又怎么会想不到,所以他并不如何害怕,反而满脸扭曲阴狠。 如果不是被堵了嘴可能早就嚎骂开了。 明湘湘看出他心中所想,凉凉道“奉劝你一句,莫想太多,指望人来救你是白搭功夫。” 说完,她拿脚踢了踢对方,瞥见他衣服上挂了个挂件儿,弯下腰一扯了下来,直往外走,把东西丢给阿月,又附耳吩咐了几句话,就将人打发对面传消息去了。 然后又转回了柴房,再道“你既不甘心,那就等着吧。忘了告诉你,你做下的那些事已不是秘密,你在这双马镇不过逗留余月功夫,前后哄骗了三个良家姑娘,你说,你还能全须全尾出了这地界” 王商人非常吃惊,对方竟调查了自己的事 再从这一遭一环扣一环看下来,这女子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垂涎觊觎于她,所以就反过来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脑子清醒了,淫邪心思去了不少,王商人此时只恨不得将这恶毒女人教训一顿。 奈何他身不能动,嘴巴被堵着,能做的也只是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眸,口里唔唔啊啊几下。 他只盼着手下人尽快发现不对领过来救自己, 从始至终不觉得一个女人能有多厉害,多大本事,能捉住一时敢关得了一辈子吗敢杀了他吗 王商人冷笑,竟还口出狂言要自己的那些货,当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至于睡了几个女人,王商人更没当回事了。良家女子又如何,睡了她的身子给几两银子就能了事,那些人自己都不敢声张。 怪只怪他们自己贪财贪利,妄想攀图富贵 他在外行商四五年,到哪儿地不睡几个女人, 眼下的王商人还不知道,他委实放心得太早。 一般来讲,普通百姓不敢和权势硬碰,也不敢和有钱人碰,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但是那姓王的忘记了一点,他虽口袋挣了几个钱,但他是一个外商,一个路过此地落脚的外地人。 他更忘了钱财利帛能驱动人心,有一句话叫作无利不起早,相反,你给他点利,就能让他为你所用。 王商人有一点说得没错,那些被他哄骗的女人自己都不敢把事说出去。 然,耐不住明湘湘牵进了其中,她从中横插一杠,做了个推手。 小小动一下她让那三家的当家主事之人知道这件事,然后诱以利益,告知他们,那商人今日会出事归不了家,他们只需联合起来,带些人打上门去,而后随意寻摸个由头,抄了他的院子 里头的东西只管拿,人本就欠了你们闺女,且权当作补偿就是。 那些人倒也不蠢,说要个凭证,稳妥一点。 这不难办,依着上午审阿月那办法,照葫芦画瓢,一张按了手印的欠债文书分分钟到手。 强迫的假的又如何,最后叫来镇长耆长,也会打死这外地人,这东西,不过是个拿来遮盖的东西罢了。 这一环一环,明湘湘早算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辰,那些人应该打上门来了。 明湘湘神色淡淡然,抽出那画押纸交给地衣,让她送去隔壁,给那个带头闹事的人。 地衣一脸茫然,但听话地去了。 王商人脸上渐渐露出狐疑之色,心中不安起来。 此时,明湘湘蹲下,对着人轻声说道“你完了,既不肯舍了两车货保命,我便只能将你交出去任凭处置。你说,对方用的是个什么借口,说你奸淫掳掠还是偷盗抢杀你细细听,动静多大,来的应有百来人吧” 王商人冷汗倏地冒了下来 这道声音温柔软侬可亲,然说出的话像催命符一般,叫人心头发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王商人脸色乍然变得非常难看。 明湘湘让春藤将他嘴里的麻布弄了出来。 这时可以说话了,他却失了语般,两瓣嘴唇却打起了哆嗦,抖了半天。 眼睛全是恶意,盯着明湘湘。 他脸上把板子的印子很醒目,嘴角都破了皮,“呸”一口,吐出满嘴的血。 王商人一点都不愿相信明湘湘说的话,但心头不知不觉起了惧意。 明湘湘已不再陪着他耗,起身离开之前,扔下一句话。 “半个时辰给你考虑,我稍后再过来,若你还是舍不得那点东西,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处心积虑算计我,我不拿点利息也说不过去不是” 王商人不死心,刚大声叫一声,立马被春藤又拿东西给堵了。 不怕他会叫过来人,就是吵得慌,再者让别人在她们院子听到个男人的声音,怕碍了主子的名声。 塞了嘴,春藤也跟着出去了,关上门。 王商人起初还抱着一点希望,盼望想手下人能来救自己,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而外面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他过来这么久还没回去,只要有点疑心,不说别的,总该打发个人过来看看才对,但就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王商人心头渐渐冷了下来,是不是,他那里真叫人打上门了 王商人是信不过那两个买来的女人的,如果真被人闯进去,东西势必会被抢个干净,自己房间尚还有几百两银子。 虽已经提前运走了三车货,但剩下的两车货两日前刚刚运到,已经交付了剩下的尾款,本来应该要走了才是,就因为没把明湘湘弄到手吃到嘴,硬是拖了几天。 哪知就这么这一回,竟然栽在了女色上 王商人恨啊,恨得心头呕血 但是没用,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过来时还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人,现在脏污不堪地倒在地上,蓬头垢面,脸颊嘴巴红肿。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明湘湘过来了,让春藤地衣将他拖出来,扯下布,让他说话。 王商人浑浑噩噩没反应,一脸颓丧,眼中尽是怨恨挣扎。 明湘湘眉目平淡,对着春藤道“既这样,就拖出去交给那三家,想必那些人会有个好心肠,饶他一命,两箱货物也能保得住了。” “是,主子”春藤地衣故意大声回答,动作也很利索,拖死猪一样把人拖着就走,丝毫不含糊的模样。 王商人真是给吓到了 真落到了那些人手里还有什么好,说什么为家里孙女女儿讨一个公道,却还不是借着个明目想吞自己东西,各自为自己牟利,想白得钱财,不然不会被这女人怂恿着来抢了自己住的地方 王商人心头再一次后悔万分,他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竟然有如此的心计,不仅私下调查了自己,还将人心算得透透的,能鼓动联合起那等五大三粗目光短浅的小民,坑了自己 “我我给我把那两车货给你”王商人咬牙切齿道。 他终究是知道如何取舍,散去一口气,认命。 若被送出去,为了以绝后患,那一群人必定不会留下自己一条命。 他还能怎么选择,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事,权当买个教训好了,他还剩下三车货,总能缓过气来的 王商人心中滴血却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明湘湘顿下脚步,转身,挑眉看过去“早早做出选择岂非更好,何苦要多挨些皮肉苦。”这完全是讽刺了,故意这样说。 王商人也无法回嘴。 只等他把放货物的地方,交接东西的牌子都给了明湘湘。 明湘湘说了句“待确认无误后自会放了你,现下,先去柴房待着吧。”然后就又把人扔去关着了。 春藤他们守着家,明湘湘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不料李庭舟不声不响跟在后面。 她没阻止。 果然顺利取了货,不过为防出差错,明湘湘舍了几个钱,把货车另换了地方放,打点妥帖,及至傍晚天擦黑才回去。 一路上,李庭舟都跟在一旁,看着她手段利落地处理事情。 将将要进门的时候,明湘湘却站住了,转身看着少年,就着黄昏的光线,突然说“你有话要说” 李庭舟木着脸,说没有。 明湘湘却一声冷笑“你无非是觉得我过手段狠且不正当,报了仇就算竟还昧了人家货物是也不是” 李庭舟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我自来就是这样的人,旁人得罪我一分我必要三分报复回去李庭舟,你且记住,以后,最好离我远些” 她冷漠的一双眼眸,就这么冰冷冷看着 少年。 随后,转身甩袖,进了门。 半晌,李庭舟才默默跟了上去。 是夜,万物沉寂,外头一片漆黑。 明湘湘并未入睡,衣裳穿得整整齐齐。 春藤点了根蜡烛,轻手轻脚进来了。 明湘湘掀着眼皮问“怎样,昏睡入迷了么” 春藤点点头。 “好,等外头马车到了,就把人送过去。还有,我们一早就要离开,你和地衣去把行李收拾好。” 春藤应答,出去了。 暖阁内的李庭舟,一团熏香点着入睡,早已沉沉睡去,人事不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