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吃瓜传》 第1章 药不能停 清晨,周蕊躺在自己殿里的主屋床上,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碧芳上前一探身,问:“娘娘要起了吗” “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 那就该起了,去毓仁宫晨昏定省不能迟到,皇后一般是辰时三刻起来,身为妃妾一刻就该等在那了,她起来还要梳妆打扮,再不起就晚了。 周蕊坐起身来醒了一会,清醒过来发现身边走来走去几个宫人,给她绞帕子,递漱水,拿衣服的,隐隐感觉有点不对,热热的帕子覆在脸上,她想起来了,她昨晚工作了一波,但该喝的药没喝。 她就问了句,就见碧芳一脸喜色的道:“陛下走前发的话,把娘娘的药给停了,恭贺娘娘。” 其余宫人也一道下跪恭喜。周蕊在一片贺声中有些恍惚,知道的是她作为皇帝的小老婆被停了避孕的汤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肚子里已经揣上了一个。 药不能停,真的。 面对着碧芳一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周蕊挠了挠头没忍心打击她,她在进东宫前伤了身子孕事艰难的事,如今宫中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元康帝知不知道她不清楚,后宫那老几位指定是不清楚的,元康帝登基又不过半载,帝后大婚也不过将将四个月,这会一句话说是停药,而且是让她第一个停药,她一不能怀孕,还做定了这个出头的椽子,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宫中确有成例,中宫三月没有消息,就可以停了妃嫔的避子汤药。成例虽在,但也不是不能变通,如今时间虽说是到了,但具体执行还是得上面人发话,之前皇帝和太后都一点表示都没有,内事司顺势装了傻,不曾主动提出来得罪皇后。 但这件事还是有人提过一遍了,就在月初主位娘娘们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贤妃起的头,话说的非常漂亮,以为皇室开枝散叶为由为后宫众嫔妃请命,为表明自己没有私心,还直言这药不必从她宫中开始停,请太后做这个主。 对于周蕊来说,后宫的格局加上太后的态度,那天的情况着实有些诡异。 后宫未经大选,目前在位的大多是皇帝身边的老人,除了御史中丞柳彦之女柳氏,元康帝登基后立的皇后,原本的东宫侧妃吴氏封贤妃,侍妾周氏也就是周蕊封嫔,生了大公主的侍妾林氏为娘子,张氏和刘氏两位侍妾为选侍,人数说来也着实不多。 而每逢初一十五够格给太后请安的,就皇后贤妃周嫔三个,贤妃先把话说了,皇后笑着不表态,从来眼风都不往周蕊处扫扫的太后那日却问她道:“周嫔看呢,这事怎么办才好” 彼时周蕊正置身事外地坐在椅子上喝热茶,完全因为当吃瓜群众当惯了,从前这种事都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她那时脑子里想的全是正在冬猎的皇帝让人从猎场给她带回来的兔子和羊,该怎么做才比较好吃,一听这话好不好的脱口就想回一句当然是做成麻辣口的好了,野味本来就香,又麻又辣的大冷天吃得才爽呢。 这话好险堪堪到了嘴边被她咽了回去,因而回话就慢了半刻,贤妃就又把话抢到头里“不说去年在东宫的时候这药都没用过,周嫔妹妹又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哪有不为陛下考虑的。” 周蕊在贤妃说完就反应了过来,看看皇后和太后的脸色,想想也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贤妃自己跳出来不算,还非得把她的路也给堵死了,周蕊心里有气也不能发,把话在嘴边过了一遍才道“事关皇室子嗣传承,哪有嫔妾置喙的余地。陛下也还在冬狩,不如等陛下回宫,请过旨意再看。” 周蕊感觉她一说完,贤妃就冲着翻了个白眼,像是在嫌弃她不上道,她捧着茶碗不去理她。真的,她这稀泥和得一本正经的,完全不明里暗里地捎上贤妃讽刺就已经够对得起她了。当然周蕊也不是完全出于好心,贤妃高位不说,母家势大,她得罪不起,就只能怂了算了。 皇后还是笑得和菩萨似的却不说话,太后扫了她们一眼,贤妃还要再说,太后道“周嫔说得有理,就这么办吧。” 那天从寿康宫里出来,周蕊一改平日里懒洋洋慢半拍的样子,小步撵着窜出来就上了自己的宫车,没给贤妃再对她翻白眼的机会。 乱糟糟地回忆了一通,一想到待会毓仁宫茶话会肯定又有官司,少不得拿她说嘴,心里就觉得烦。等被碧芳她们伺候妥帖了,拢着大氅上了步撵,周蕊一坐下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宫车的褥子比平常厚不说,还冒着一层热气。 这时小安子在旁边道“今日奴才去内事司领宫车牌子的时候,很是被捧了一通,内事司管宫车的黄公公还说这天太凉了,褥子已经都帮您暖过一遍了,请娘娘先用着,若是不好,等司织局出了新的再给娘娘送来。” 被内事司那帮子人精这么巴结周蕊还是头一回,就连新帝登基时,封了她这个无所出的东宫侍妾做主位也不见得被他们高看两眼,足以见得在这宫中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帝王的恩宠和未来的子嗣是实在的,偏偏周蕊是个不会有子嗣的,受这份巴结便觉得有些可笑了。 碧芳茜素和小安子心中所想和周蕊都差不多,只茜素一人直言道“往日虽不说受他们磋磨,也不见多少殷勤,如今不过是停了药,就巴结成这个样子,等娘娘有孕,还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碧芳扯了袖子,周蕊虽不喜欢听这些,但也知道她这是在想法子出头表忠心,她是做过宫人的,自己没有出头的心,旁人为争个出头的机会受了多少难,她也是看在眼里,因此没有对茜素多加斥责,只道“这话不说外面,就是我面前也不必多说了,日子能安安静静的过才是最好,旁的不必多加理会。” 茜素是东宫时便跟在周蕊身边的,被碧芳扯了袖子也混不在意,周蕊这么一说却是低眉顺眼起来,周蕊催促着行车,再扯下去就真的要迟到了。碧芳瞪了茜素一眼,走到车撵的另一边跟着去了。 不算迟,但也稍稍耽搁了些,周蕊到的时候,毓仁宫主殿内,该到的都已近到齐了,周蕊作为这宫中目前位份第三高的,座次也在很前面,因而不得不直面着众人的目光走向自己的座位。 宫中除皇后外就两位主位嫔妃,有位份的还有两位选侍和一位娘子,两位选侍都在贤妃的明粹宫,位份稍高一些的林娘子则和周蕊一起住在永和宫,周蕊的位子在贤妃对面斜下退一步的位置,她先给贤妃福了一礼,贤妃笑呵呵得把她扶了起来。 “要我说周妹妹就是有福气,本宫替众姐妹们求太后都没成了的事,到周妹妹这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姐姐还没恭喜妹妹呢,得了这头一份的恩荣。” 周蕊是在十五岁时,也就是宣武三十年,被太皇太后指去侍奉刚从祖陵回来,还没被册为太子的元康帝,算是东宫里的元老级人物,年龄普遍大过目前后宫的所有妃嫔,比晚两年进宫的贤妃更是大了两岁,听着她一口一个妹妹,周蕊只想给她跪,听说您在背后骂我老太婆来着,那我这个老太婆是妹妹,您这一口一个姐姐的是什么啊 明粹宫的两位选侍也附和着恭喜,周蕊淡淡地谢过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不但不买账,神色还有些冷漠,贤妃的脸色便也跟着冷了下来,林娘子素来胆小,这种场面都不敢说话,只以眼神略略宽慰着周蕊,周蕊也对她笑了笑。 场面一时静谧得有些尬,几人略坐了坐,皇后准时出来了,例行地训话,也没有特别突出地对周蕊说些什么,贤妃几次想把话题引到周蕊那去,都被皇后不咸不淡地岔开了,周蕊在心里给皇后点了个赞,直到最后皇后才道“说来周妹妹侍奉陛下的时间最久,得这头一份的恩德也是应该的,其他人也不用着急,最迟开春就要选秀了,陛下圣明,自当雨露均沾。” 贤妃等人听到不用着急都应景地羞涩了下,听到选秀就面色各异了,周蕊完全没觉得什么,只因为这最后又被点到名,微微有些不爽,心说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皇后说句乏了,众人正要起身行礼告退,这时太医署的小内监来报,河间王府的大公子,没了。 寿康宫小佛堂。 木鱼声笃笃,太后一击一击地敲着,念着地藏经,李嬷嬷跪在后面,等太后念完了最后一品,放下敲击木鱼的犍稚,才道“主子,皇后娘娘担心主子凤体,已经在偏殿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太后双手合十,对着头顶前方的观音像闭眼静默了一阵才道“去和皇后说,她的孝心我知道了,让她回去吧。” 李嬷嬷应了一声是,想走,看着太后一动不动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劝了句“主子宽宽心,伤心太过难免郁结伤身,小公子在天上也会担心您的。小公子那样的人物,去了也是在佛祖那,是无尘无垢的极乐之所,王爷也还年轻,这天下总不乏名医奇药,王爷总还会再有孩子的。” 太后仍是一动不动,半晌才道“你先去吧。” 李嬷嬷终是去了,太后的眼睛被檀香熏得久了,有点不舒服,数珠子的手停下来探了探,涩得发疼却一滴泪也没有。 那好孩子已经六岁了,都说宫里的孩子,过了三岁就该立住了,这是大儿子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了,她不说,儿子也是当成眼珠子一样的护着,就这么没了,此刻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宫里活了半辈子,早把该流的不该流的眼泪都给流光了。 太后垂下手,目光移到紫红色的犍稚上,不觉想起了先皇的懿德皇后,再想到她折在自己手里的那几个孩子,此时烛花忽爆了下,太后本绷得笔直的身子一凛。 报应啊,真的是报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地藏经 元康帝进来的时候,周蕊正在抄一卷佛经。 她字本不好,但进宫后在太皇太后还是太后时所居的慈安宫的小佛堂伺候了两年,需要为太皇太后誊抄佛经,曾苦练过,如今这一手字得了太皇太后“有几分佛性”的赞叹,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屋里只有碧芳一人在伺候,见到元康帝正要屈膝,元康帝摆摆手她便不作声了,元康帝近前几步,悄没声走地到周蕊俯身的案前。 周蕊本是抄得心无旁骛的,纸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原是他靠得太近,遮住了光,虽是抬头前已经猜到的,猝不及防地还是有些被吓到,元康帝自己也发觉了,笑道“胆子还是这般小。” 她胆子小这件事基本就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在他这里胆子小这个属性几乎是个天然的借口,也能帮她挡去不少事。 这一品写了半天也就差几句了,但她抄经有个习惯,每张的中间不能停顿,不然就要重写,因此就搁了笔,碧芳取来裁纸刀,元康帝是知道她这个习惯的,劝道“你这抄经的习惯也太板正了些,一张都快完了,弃了多可惜。” 周蕊这是从前养成的毛病,也是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周蕊抄得经文若是一张中间有过停顿,会被她看出来,道一句心神不宁因而气韵不一,当时是做宫人,她满脑子都是好好工作别出什么差错,等年满十八了能给放出宫,如今要改也改不过来了,好在只是抄经这一样,别的事她是没这么强迫症的,加上又只是费了一张,不多时便能补回来,因而还是坚持着回道“我就这么一个改不了的,您就别说我了。” 元康帝把纸拿过来在一看道“是地藏经” 周蕊回道“是,再半日就抄全了,作丧仪给河间王府送去。“ 元康帝放下了纸,脸色一点没变,碧芳拿着裁纸刀却不敢上前,陛下和河间王不是一母所出,之间的龃龉可以算得上世人皆知了,碧芳有些为周蕊担心,周蕊却不怕,相处了两年多少摸的出他的性子,还是自自然然地道“孩子还小,到底无辜。” 元康帝没再说什么,拿起周蕊用过的那支狼毫在案上的竹根雕的笔洗中略搅了搅,墨在水中化开,他唤了丁程奉进来道“把先帝赐给朕的那盏犀牛角的笔洗给河间王送去,让他节哀。” 丁程奉领命出去了,碧芳看着差不多时辰了,问周蕊要不要传膳,周蕊抄了一天的经其实早就饿了,但还是问过元康帝的意思,他也不饿,但饮食正点才是养生之道,便让碧芳去叫,又加了一句,让膳后去林娘子那把大公主给抱来。 这么说,就是不喊林娘子,只让抱公主过来,周蕊想了想还是劝:“陛下不如去林娘子那一趟吧,左右都在一宫里,路也不多,公主还不满周岁,天又冷,再冻病了可怎么好” “都说了不过几步路,这都能病了就是伺候的人不经心。” 这话语气倒是挺平淡的,就是内容基本属于抬杠了。 周蕊只是觉得林娘子活得真的挺操蛋的,生大公主的时候连个名分都没有,等元康帝登基了,给的位份却这么低,也没说能因为孩子就多看她几眼。元康帝这话语气虽淡,听来也是不容辩驳的,周蕊也就不多说了,她又不是皇后,只是个主位妃嫔,这些话劝一次是她心善,劝两次就是她拎不清了。 晚膳吃的锅子,素的为主,前两天吃兔腿肉和卤的鹿蹄筋,一次性吃得太多把她给腻着了,元康帝本胃口一般,但看她用得这么香也跟着多夹了几筷,饭毕,丁程奉马上进来,显然是有事,一直等着元康帝用完膳再来传话,元康帝一走,周蕊本无所事事地准备继续站着抄会佛经消食,茜素进来道“娘娘,林娘子抱着公主在偏殿候着。” 周蕊“”这叫什么事,她爹已经走了,且当时传的话是只抱公主,不见林娘子的,她如今亲自抱了来,必是打算面圣之后有话说的,如今那个渣爹没留话就走了,林娘子必然是要抱着孩子一直等在那的,周蕊想了想还是去了偏殿见她一面。 大公主再有三月就满周岁了,平日里是个安静的性子,也是林娘子养的好,很少听她哭闹,此刻就在林娘子的怀里安稳地睡着,林娘子见了周蕊就要行礼,周蕊忙点点孩子止住了,林娘子让奶娘把公主抱了下去,又正式地给周蕊行了一次礼。 “林娘子快别多礼了,我来没别的事,就是和你说一声,陛下有事回昀光殿了,一会再过来瞧公主。” 若只是传话派个宫人来就行了,周蕊亲自过来就是怕她心里难受,露个面来安慰她的,林娘子心中受用,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仍是跪姿抬起头道“谢娘娘体恤,我这低贱之人,还劳娘娘挂心,真是折煞嫔妾了。” 周蕊一听这话加上她这架势,估计是有事要求,暗叫要遭,林娘子果然又俯首磕了个头道“娘娘仁德,嫔妾有一事相求。公主是金枝玉叶,嫔妾身份卑贱,公主托于嫔妾之身而出已是嫔妾的大幸,但万万不敢挟此生养之恩便自傲自重而耽误了公主,自公主出生以来,就和娘娘非常投缘,嫔妾斗胆,希望公主往后能养在娘娘身边,以娘娘的恭慧顺徳,必会真心对待公主,求娘娘成全。” 恭慧顺德是她封品的圣旨上的一句话,恭慧顺徳本人却觉得包含这句话在内的全篇都是在扯淡,周蕊听了林娘子语如剖心般恳切的一番话,同情她的处境,不由叹了口气。 林娘子的境遇真不该说是幸还是不幸了,说她的故事要从元康帝还是先帝的三皇子时开始说起。 元康帝本是先帝即宣武帝元后懿德皇后的嫡子,行三。虽不是长子,但身份尊贵,且年少聪慧,自知事起便是太子人选中呼声最高的一位。 但在宣武二十三年,也就是他刚满十岁时,懿德皇后的母家获罪,懿德皇后的父亲,本是文官却投笔从戎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少保的袁逊,被如今的太后即曾经的惠妃其父兵部侍郎林之良告发,以里通外国之罪被革职削爵,袁家抄没家产,懿德皇后不顾经产未养之身为母家求情也被斥责,就此一病不起,元康帝当时在诸皇子中最为宣武帝宠爱,也去为母后和外族家求情,也遭斥责后还不放弃,跪在昀光殿前,不饮不食,求先帝给外祖一个澄清自身的机会。 整整坚持了一夜,次日晨时,宣武帝亲自出了殿门见了他,不是准许却是怒斥,称其无君无父。 “以身相胁不顾孝义,朕岂独你一子乎” 那句话看似并无问题,先帝共有七子,懿德皇后所出除三皇子,另有死前产下的一对双生儿,便是六皇子和七皇子,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为惠妃所出,二皇子为现静太妃前宫人王氏所出,放弃了这一个实在还有太多选择。宣武帝在说完之后便将元康帝贬去渠梁为祖宗守陵,其后处死袁少保,并诛了袁氏三族,懿德皇后不久也跟着去了,留下一对双生的皇子,懿德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和七皇子胎里不足,出生后便患上了喘症。 同年,先帝扶惠妃为后。后先帝将储位属意于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河间王。 若一切就此而止也可说是尘埃落定,然而残酷的事实告诉宣武帝,世事无常当真不是一句空言。 宣武二十五年,六皇子因宫人照看不善误吸柳絮而死。七皇子被先帝接到身边看养,保得一条性命,但也体弱多病,伺候终年缠绵病榻。 宣武二十七年,惠妃所出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相继出痘病逝。 宣武二十九年,河间王于一次秋狩被熊袭击,从此不良于行,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宣武帝的后宫自宣武二十三年懿德皇后的双生子后便再无所出,储位便只得落到先皇后所出但曾被斥责无君无父的三皇子,或是宫人所出但天生跛足的二皇子两人之中,宣武帝于宣武三十年将三皇子从渠梁召回,三十三年册为太子,同年先帝驾崩,元康帝登位,时年二十有一。 周蕊是在宣武二十五年,刚满十岁的时候被采选入宫做的宫女,不说眼见,却也差不多耳闻了皇家这关于储位,峰回路转的一系列变故,每每想起,都不得不发出一句吃瓜群众的感叹也不知宣武帝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立过一句这么丧心病狂的fg。 不说几位皇子的意外有多少水分,就说元康帝和太后如今的关系,若说有多母慈子孝,只怕当事人装得信了,周蕊等吃瓜群众也是不信的。 这林娘子偏偏是太后母族林氏的远房族女,元康帝回宫之后,身边没有侍妾伺候不成体统,太皇太后指了周蕊,太后指了林氏,元康帝当时只是普通皇子,也没有正妃不进宫就给几个小的赐药的说法,几年下来,周蕊身体有问题不说,贤妃等不用药的也没有怀上,林氏却是唯一的意外,周蕊记得她就在是在宣武三十三年初被召幸过那么一次,还赐了汤药,林氏却抓住了这仅有的机会怀了身孕,生下了这唯一的一位公主。 其中的诡异之处周蕊不止一次次暗搓搓地猜测过,是元康帝身体有问题导致林娘子在他头上投放了一把绿色的草原还是林氏的身体天赋异禀,不然没理由这么久了贤妃张氏刘氏等承幸多的都没消息,让一个喝了药的占了先。 但宫规森严这点真不是闹着玩的,元康帝在被召回之后,虽无太子之名,但继位于他已是不争的事实,便没在京城内建府,而是住在了宫中。 内外廷在下钥之后是完全隔断联系的,巡夜的都是练过武的太监,侍卫们的动向基本是出恭都要被查问三遍,以周蕊进宫将近十年的经验,林娘子本着坑死林家,与溜进来的外男私通的可能性基本小于等于周蕊找到机会再穿回现代,因此林娘子绝对是清白的的,元康帝嘛,可能身体没太大的问题,就是中标的几率小了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似笑非笑 不论如何,林娘子绝对是无辜的,但懿德皇后和太后两派之间龃龉太深,元康帝估摸着一看见她那张脸就能想起从前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来,因此不怎么待见她。 周蕊这个宫人出身的都成了侍妾,林娘子怀着身孕也没给名位,登基之后为了公主的脸面封了娘子,一个户部主事之女,父亲虽是小吏,却也是正经的官宦之女,如今要捧着周蕊一个破落秀才的女儿做主位,周蕊自己是可以拍着良心说从没有亏待过她的,但仅仅被皇帝无视这一条就够她处境艰难的了。 如今她也不知她是如何的走投无路,才忍心舍弃骨肉亲缘求到周蕊的面前来。 然而周蕊再同情她的处境,再打心眼里理解她是为了不连累公主才出此下策,也不能说就这么答应了她,一来谁来抚育公主是件大事,不是她一人说了就能算的,虽说元康帝来时时常让人把公主抱到她殿里来,似乎是有替公主换个母亲的意思,但他老人家既然没说明白,她就不打算就这么跳出来替谁做这个主,连说也不打算替林娘子去说这个话。 只把她扶起来道:“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娘娘,一句一声卑贱的,我也不过比你运气好些,平日里多见陛下几眼罢了,若说身份,说德行,宫中比我合适抚育公主的还大有人在,其实你也不必这般心急,你到底是公主的生母,论起待公主的心,又有谁能比得过你呢天长日久的,陛下总能看到你的好。” 这就纯是安慰加上打太极了,看林娘子还要再求,周蕊又道:“这样吧,一会陛下若来,我替你想法子让陛下见你一面,到时要说什么就全凭你自己了。” 林娘子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又跪下去给周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周蕊知道拦不了,滋味莫名但也还是受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周蕊已经洗漱过了,本以为元康帝不会来了,碧芳进来伺候周蕊通发,外边又起了帝王行止的唱和声,周蕊对碧芳道:“你去和陛下说,我还在洗漱,公主就在偏殿,为了见陛下一直撑着没睡。” 碧芳应下去了,茜素接上她的活继续给周蕊通着头发,边通边说:“主子就是心善,就这么给了林娘子方便,您就不担心” 周蕊知道茜素是担心林娘子借此机会夺宠,她虽明白但也觉得荒谬。 客观条件来说,她虽个是穿越的,容貌也还行,目前也有几分宠妃的架势,但出身年龄以及肯定斗不过从小浸淫宅斗的后宫老几位的短板摆在那里,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身体,她宫斗经验再几近白目,电视剧总还是看过几集的,在宫中,没有孩子便没有出路这一条她还是知道的,先天条件既然摆在那里,生子,争位,夺嫡什么的基本成了玄幻。 而主观层面来说,让她以争宠作为人生目标,与人相斗纠缠不休,未免有些可笑。 自进宫以来,所希望的无非是平平安安的混到日子然后出宫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惜总是事与愿违,如今对于元康帝,除了生命可贵不能得罪这位稍微特殊的领导之外,周蕊基本是得过且过的心思,她对他就像当初在宁安宫侍奉太皇太后那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不在意,也从不因自己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而觉得悲戚,更不会不因元康帝对她表现出的一点特殊而觉得欣喜。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无风无浪地待到老死,每天吃吃喝喝,别来什么幺蛾子就可以了。 所幸目前一切与她的人生目标没有偏离太远,元康每月去明粹宫的次数也就比来永和宫稍微少点,初一十五也不见少去中宫,她如今的被拉的仇恨值能少一分,日后元康帝不来了,她被后宫诸人乱刀弄死的可能性也就能少一分。 再说回林娘子,元康帝对她完全就是因为厌恶太后那边而将她扫进了台风尾,说句扎心的话,元康帝如今还不能把太后和河间王那边给怎么样了,先帝尸骨未寒就欺负后母兄长名声不好是一回事,河间王身后也不是没人,加上太后母族林家也是个百年大族,林之良乞骸骨了,年轻一辈没出头的,但根基还在,俩大头既然都不能碰,沾亲带故的林娘子就难免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就林娘子这样,生了孩子也没转运,要这么见一面就能说得元康帝转了心意了,她往后就扒着林氏的大腿不放了。 “林娘子也是主子,这话不许说了。” 茜素今天两次没把话说到点子上,虽有心想劝劝周蕊不必这般照拂一个不被陛下看中的娘子,弄不好还惹陛下厌恶,但周蕊对此事的态度如此明确,她满肚子的忠心也只好按下不再说了,专心给周蕊通发。 过得一刻,元康帝进来,茜素等人都退了下去,元康帝道:“等明日下诏,公主就抱到你这来,封号朕也拟好了,安定二字,你看如何” 当然是好了,周蕊笑盈盈地替公主谢过元康帝,元康帝看起来心情也是不错,破天荒地夸了林娘子一句:“她还算懂事。” 贤妃皇后不论,林娘子是明面上最和太后沾亲带故的,若是他直接下令夺了她的孩子,她再心有怨怼,便难免要叫人说他心狠,到时当年的旧事又要被翻出来,那样不论他表面上如何敬着太后,如何给河间王恩宠赏赐来安抚太后母子及其身后的家族势利,都不免降低了几分可信。 周蕊听着也跟着夸了夸林娘子的性子,说公主是随了母亲,性子都好,不争不闹的,元康帝点了点头就不说她了,看周蕊一身寝衣散了头发,发上还带着些许水汽,知道这是又洗过澡了,凑到她身边道:“大冬天的也要日日洗澡,头发又长,不容易干,也不怕睡了着凉。” 周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感谢他关心道:“屋里有地龙,不会着凉的。” “是吗”说着就伸手过来摸他的头发,周蕊心问您老洗手过吗,明面上不敢表现出来,乖得和只大猫一样让他顺着头发,然后他顺着顺着就往下摸到脖子后面去了。 周蕊最怕痒了,缩着脖子躲,他揽过腰不让,周蕊因为头发还没干,就推拒了两下,然后耳垂就被叼住了。之后的事情她也没太记清,就好像她说了句“这么湿着头发躺在下面才是真的要着凉了。” 然后然后她就到了上面,然后她的腰就没保住。 屋里有地龙,这么来了一场,周蕊倒还好,元康帝的头上冒了汗,丁程奉等人提了水,他去洗了,周蕊因为要晾头发所以撑着坐起来没躺,元康帝洗好见她在坐着以为是在等他,拿了干的巾子过来,帮她擦头发,周蕊坐了半日,头一点一点的本就快睡过去,如此几乎没有什么意识地由他擦着,元康帝看她困得实在不行了,就把她头发拨到一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过了一刻钟,元康帝摸摸她头发,看差不多了,看她睡得正香没有起来的意思,丁程奉带人进来灭灯,要伺候元康帝就寝,元康帝比了下手指,丁程奉就轻手轻脚地带人都出去了。 元康帝将周蕊移到枕头上,因为这点动静周蕊被闹醒了,一看元康帝在伺候自己盖被子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太困懒得表现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略笑了笑就又闭上了眼睛,元康帝则道:“睡吧。” 周蕊轻轻嗯了声,就要再睡,就感觉他把手放到了她小腹上轻轻摸了摸。 永和宫西配殿内,林娘子哄着夜醒过之后,奶娘又喂过一次的公主入睡,奶娘劝道“主子去睡吧,公主由奴婢看着,不会吐奶的。” 玉枝看林娘子抱公主半夜了也不见撒手,心中明白,便叫奶娘先下去了,等屋内只有她主仆二人,玉枝道“主子歇会吧,奴婢来抱。” 林娘子摇头“我再抱会,过了今日,公主就再不是我的孩子了。” 玉枝替她主子觉得鼻酸“娘娘又何必真去求陛下呢周嫔娘娘连话都不肯替您说,真的会待公主好吗” 林娘子轻轻地摸着孩子的脸颊“她就算是为了陛下的宠爱,也会对公主好的。我不提,公主迟早也会被抱走,若是别人,我宁愿是她。” 何况,她这般主动,陛下看在眼里,总会记上两分,她越懂事,公主的日子才越好过。 玉枝看着已经哭了“主子,主子您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陛下他,他也太” 余下的话玉枝没敢再说出来,林娘子眼眶里有泪在打转,但还是义正言辞地道“没有规矩。这都是陛下的恩德,陛下如何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本该让她出去跪着,但刚刚见过陛下,定了公主养母的事,又是在永和宫内,今夜不能生出什么事端,林娘子一行泪从右边落下,滴到公主的脸上。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明日不许吃饭,下去吧。” 玉枝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主子是在教她,不是真的恼了她,跪下磕了个头出去了,林娘子将公主放到小床上,细细地盯着,一瞬不瞬的,想将女儿的鼻子眼睛都牢牢地印在心里。 次日毓仁宫茶话会,皇后宣布了安定公主的封号以及公主从此养在周蕊名下的事,贤妃那边好像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不十分惊讶,只对周蕊笑道:“恭喜周嫔了,往后抚育公主务必用心,方不负陛下恩德。” 若是在外面,周蕊必然恭恭敬敬地领受贤妃训导,可在毓仁宫,贤妃这样把皇后该说的话抢先说了,皇后说什么呢因而周蕊面向皇后道:“臣妾才疏德浅,承蒙陛下与娘娘不弃,才有幸照顾公主,今后必会将公主视如己出,不负皇后娘娘往日的教导。” 皇后点点头,似乎对周蕊的话甚为满意,贤妃也不在意,只将眼光在周蕊和林娘子之间打了好几个转,似笑非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瞎矫情 安定公主的事就暂时撂下一截了,皇后饮了口茶又道“太后娘娘昨日病了,寿康宫传过话,这月就不见人了,太后娘娘体恤,我们做小辈的却不能不懂事,待会贤妃和周嫔就随本宫去寿康宫侍疾。” 贤妃跟着就一阵咳,引得皇后侧目,贤妃捧着心口道“娘娘恕罪,嫔妾前日在御书房侍奉陛下笔墨,出门未及加衣,染了风寒。嫔妾有心去给太后娘娘侍疾,却怕两相感染了病气。” 话是这个话,但姐姐您好像捧错位置了。 周蕊跟着就感觉皇后是运了运气才说的话“太医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也让嫔妾好生养着呢。” “那你便好生养着吧。” 贤妃目标达成,正要说些嫔妾深感愧疚之类的话,皇后又道“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是信佛之人,身体也都不是很好,贤妃在闺中便是有名的才女,反正病中也无事,就替两位娘娘抄些经吧。“ 不及贤妃反驳,皇后就跟着把经书的名字报了出来,楞严经、妙法莲华经、华严经各三遍,太后和太皇太后各一份,多出来的一份送去奉先殿供奉。 贤妃还在笑,但周蕊觉得这笑已经开始抽抽了“嫔妾还要侍奉陛下笔墨,只怕不得闲。” “你既病了便好好的养病,伺候陛下的事自有旁人。明粹宫的侍寝牌子就撤了吧,张选侍和刘选侍也帮着贤妃一同抄经,免得过了病气给陛下。” 叫周蕊这个局外人说,先前是贤妃不知轻重的拿娇,现在就是皇后有些过分了。贤妃的脸已经僵了,她又不能自打脸地反口道她没病,称病只是为了不去给太后侍寝。张刘两位选侍大气也不敢出,屋中静了一会,三人心有灵犀般,把目光都投到周蕊的身上,两位选侍的目光还很收敛,贤妃的就十分不善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蕊“” 不多会周蕊就反应过来了,目前还没选秀,宫中人少,明粹宫被撸了牌子,皇后承恩又少,那元康帝岂不是只能来永和宫了,永和宫就她和林娘子两个,林娘子正低头喝茶呢,那就只剩她一个了,合着皇后这釜底抽薪的一出,不但打了贤妃的脸,还把她给顶了出来当t,自己占足了道理还退在后面。 高,实在是高。 周蕊果断道“嫔妾从前有幸替太皇太后抄过些经,太皇太后常说抄经之事慎敬在心,心意到了,也不必在意经文长短。贤妃娘娘替两位娘娘抄经,自是孝心一片,依嫔妾看,光华严经一本就足够了,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诚心可佳,必得上天垂怜,说不准不等贤妃娘娘抄完经文,太后娘娘的病便可好起来了。” 皇后似乎料到周蕊会替明粹宫说话,不见不满,顺势道“周嫔说得有理,就这一本吧,明粹宫抄完再请太医,若是都病愈了,自然可以伺候陛下。” 茶话会一散,贤妃几乎是咬着牙出去的。皇后执行力很高,带着周蕊就去了寿康宫,但太后不见,只让李嬷嬷招待皇后和周蕊在偏殿喝茶,皇后待李嬷嬷很是客气,拉了她手道“嬷嬷别忙了,母后身体如何了” “蒙娘娘关心,太医来瞧过了,用了药,已经歇下了,娘娘自病了便一直睡得好,好不容易睡下了,奴婢等实在不敢打搅,娘娘的孝心太后娘娘一直记在心里呢,不如娘娘先回去,等太后娘娘方便了,奴婢便差人知会毓仁宫一声,绝不叫您一直挂心。” “我们是小辈,为母后挂心本是应该。” 再软的闭门羹那也是闭门羹,皇后再关心了几句,便带着周蕊走了,两人在主宫道前分开走,各自回了自己宫殿。 还没进主殿里屋,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林娘子不在,奶娘抱着哄着,解开了衣襟也不管用,喂奶公主也不喝,解开襁褓也不见脏污,就是怎么哄也哄不住的哭,周蕊自公主出生起就不见她哭得这般大声,这般伤心过,可见母女连心实在不假。 奶娘见哄不住公主,怕周蕊不快,急得也快跟着哭了,周蕊见她一直哄不好,便想自己抱抱试试,公主她是抱过几次的,每此都好好的,也不知这次林娘子不在身边还能不能灵验,奶娘将公主放到周蕊臂上,一手还托在下面,防着有个万一。 周蕊两手抱着,轻轻哄了一会,公主的哭声渐渐小了,不久停了哭泣,因刚才哭泣挣扎而散出襁褓的左手还在外面,此时自己放到嘴边,吃起了拇指,虽说公主一直被人伺候着,指甲软软的应该和干净,周蕊还是把它拨到了一旁,不叫她吃,公主嘴一瘪就要掉泪,周蕊将脸凑近,又想起刚从外面回来,以后背碰了碰唇,觉得不是太凉,放在公主右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公主有些新奇地拿眼睛瞧,一时也忘记哭了。 奶娘喜道“公主这是与娘娘投缘,喜欢娘娘呢。”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往后不会有孩子了,周蕊对这孩子还是颇为喜欢的。周蕊哄了一会,把孩子还给了奶娘,让她抱下去喂奶,过会碧芳领着奶娘和一名宫女进来见她,公主睡着了,暂时由茜素看着。 宫女叫玉亭,和奶娘一起都是公主出生起就伺候着的,此刻正跪着听周蕊训示,周蕊先是让碧芳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荷包,分量不轻,等两人领下荷包又道“公主身份尊贵,你们需用心侍候,从前如何,往后便也一样。侍候得好,不说本宫,陛下知道了也要赏你们,但若是换了地界便生出了什么别的心思,可以自己先想想有几个脑袋够搬家的。” 这话说的颇重,奶娘和玉亭都是一早就选来侍候公主的,这些话在刚公主降生前也已经听过一遍了,此刻再听也都是恭敬领训,接连赌咒发誓地表达对公主的忠心,面上看着也都是诚心诚意的,周蕊也不多听,又说了句“总之你们记得,公主好了你们才能好,往后当差打着十二分的用心也就是了。” 说完让两人下去了,碧芳道“娘娘信得过这两人要不要奴婢派人看着” “这两人一直是林娘子那边的伺候的,但也是内事司挑拣来的,也不知林娘子收服了几分,但也不能贸然换了,公主骤然离了生母,又在陌生的宫室,若是周边的人都换了,怕是适应起来就更困难了。“ 这时茜素进来,刚好听见这话,周蕊略一合计,盘算派碧芳茜素中的一个去近身看护公主,具体是派谁去,一时决定不下。 碧芳垂头沉思一会,和茜素在眉眼上打过一轮官司,忽然道“娘娘若是信得过,让奴婢去伺候公主罢。” 周蕊觉得可行,两个一起放在身边迟早得打起来,还不如派一个去,便道“那样也好,旁人我也不放心,你办事稳妥,亲自去看着我最放心。” 碧芳去照看公主,那周蕊身边便是茜素上来了,她心中自然欢喜,只刚露出几分喜色,碧芳便挂了脸,冷冷地瞥着她,她面上也不敢太露,只道“娘娘,陛下来了。” 外面果起了唱和声,周蕊一回来便是哄了公主又训示下人的,没换衣服的工夫,穿的还是面见太后的正装,头面倒是已经下了,但这么头上素净,身上庄重的也不合适,周蕊便只好让元康帝先等上一等,自己在里屋屏风后换了常服。 元康帝也不空等,在周蕊换衣服的工夫已经去看过公主了,见她睡得正香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便很满意,但对于侍候的奶娘和玉亭两人态度还是十分严肃,等他进主屋去找周蕊,丁程奉就把两人带出来,领到一边,又训过一次话,这次就有分量多了,碧芳看着,奶娘和玉亭回来时身子都是抖的,全不是在娘娘面前那副作态的样子。 到底是陛下身边的人,这么两句就比娘娘说那许多的还管用呢,碧芳给公主掖被子时如是想。 两人见了面,元康帝问过公主的情况,周蕊也没瞒,把刚才公主大哭的事情说了“到底是刚离开母亲,总要适应一段时间,所幸公主和臣妾还算投缘,能哄一哄她,只盼着天长日久的,公主适应了就好了。” 元康帝牵起她的手,两人坐到了里屋的榻上,元康帝道“你办事朕很放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此刻辛苦些,等公主长了,必也是全心全意地孝顺你。” 周蕊心道您放心我不放心,也不知是谁给您的自信 腹诽归腹诽,她只是个小虾米,领导给的任务哪有说不的权利,能得到这么个劝慰解释已经很不错了,因而乖顺地道“陛下放心,臣妾省得。” 元康帝解了外袍,在榻上略躺了躺,闭目养了会神,明明是闭眼看不出神情的,周蕊却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隔壁房公主醒了,哭了一两声,渐渐被奶娘哄住又睡了,元康帝听见了眉目跟着变得柔和,这时丁程奉进来了,回道去寿康宫问太后娘娘方不方便见人的小太监回来了,说太后娘娘用了药已经睡下了。 这便是不想见元康帝的意思了,周蕊看他脸色,听他又问道“河间王妃近日递过过牌子进宫” 听见这名号,周蕊的思绪从观察他的表情流中拉回来,公式化地应答道“河间王妃与臣妾并不相熟,若是递牌子也会递到中宫,因此臣妾不太清楚。” 元康帝瞧着就感觉刚才让公主的动静消下去的两分怒气好像又上来了,丁程奉回过话不见叫去,虽是站着,但将头低得恨不能低进胸里。 周蕊见他这一问没了后续,猜测提及河间王妃是和太后生病有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就没有说话。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气氛实在太尬,于是扯了些话道“河间王府正忙着处理大公子的丧事,只怕是还不得闲。臣妾方才和皇后娘娘去寿康宫时,李嬷嬷就说太后娘娘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安稳,太医用了药才得以安睡片刻,估计这会李嬷嬷也是不敢扰了太后睡眠才如此回话,皇后娘娘刚才还说,等晚间晚膳过后,若是娘娘醒了,还有精神见人,再叫臣妾一同过去侍疾。” 意思就是太后不是针对您,对大家都这样,不见也没叫河间王进宫侍疾吗,虽然叫了也不知以河间王的身体,这亲母子俩是谁伺候谁,但重点是大家都一样,真的是无差别打击啊。周蕊自忖着劝的话也算是到位了吧,太后又不是亲妈,用不着这么真情实感的吧 不料元康帝听后道“太后这是哀思过度,才夜不能寐。河间王夫妻身为小辈,河间王身子不便倒也罢了,王妃竟也这般不懂事。倒是皇后,当真纯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奶茶 周蕊感觉丁公公这头埋得更低了,心道自己还不如做做哑巴呢,感觉这话说比不说气氛更糟了些,尤其是这两句话听着明明没什么,她一细思量又觉得好像都有些什么。虽然要周蕊说元康帝要去探望太后十成十也不是真心的,多半是为了刷一刷孝道这个掉落品,太后估计也看出来了,要不就是真病了,要不就是故意的,门一拦谁都不让进来,元康帝这是自己刷不着,看看人亲儿子不上赶着刷,自己媳妇反倒非常积极,这才又不爽了 周蕊表示完全搞不懂,但是无论如何,太后皇后河间王这三位,哪位她都不能议论,这话就真的完全没法接了。 幸好这时茜素进来奉茶来了。 托盘上两个茶盏,外形都一模一样,只元康帝这杯杯身上盘了一条金龙,元康帝拿起他的那杯,是贡茶太平猴魁,他年前赐了二两给永和宫,他来了上的一般也是这种,平日里喝惯了,这会也不太渴,呷了一口就放下了。 倒是看着周蕊拿起来,用茶盖掩着以为他看不出地喝了一大口,元康帝皱眉,哪有这么喝茶的,味道飘过来也不是单纯的茶香倒是混杂着一股子奶香,一时好奇,让周蕊把茶盖掀开,周蕊见被发现了,也不遮遮掩掩了,大大方方地掀了盖子给他看,杏白色的一汪,混合着奶与茶的香味,因为周蕊的动作,中间还打着旋。 周蕊等了一会以为他看够了,放到嘴边又饮了一大口,再拿下来就基本上见底了。 还想就着她杯子尝尝味道的元康帝“” 嘴角还挂着几滴奶茶的周蕊说了好多话,她是真的渴了呀。 元康帝“咳”了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茜素已经飞毛腿般冲了出去,从茶房把整壶都提了来,也不知她是不是忘了,就提了壶没拿杯子,元康帝的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茶水呢,茜素自己也发现了,正要跪下请个罪再出去拿,元康帝就拿起周蕊的杯子自己倒了一杯,饮了一口,也没说好或不好,只问这叫什么,是怎么做成的。 茜素平日里就是个爱表现的,周蕊本以为这会她有机会回答元康帝的问题必然是深感荣幸并尽可能地多答些话,不料她低着头简短地道“这奶和茶混合的法子本就是娘娘想的,名字也还未取。” 元康帝看她,周蕊呵呵地道“这就叫奶茶法子也简单的很,将奶滚一遍,放些糖,将茶冲下去,比例调得合适些不败了口感也就是了。都是瞎弄。” 元康帝听着又喝了两口,但都是小口地抿,周蕊觉得他是永远不可能放弃仪态和她一样大口喝茶的,明明看着是喜欢的,但还是两口之后就放下了。 元康帝回昀光殿还有政事要处理,过来也就是专门看看公主,顺便等着,让人去寿康宫传话,要是太后有空,他便去关心一回以示孝心,如今这样寿康宫也不必去了,他先回了昀光殿。 元康帝去里间披大氅的工夫,丁程奉身边的小内监小喜子向茜素讨那壶奶茶,茜素问过周蕊,周蕊许了之后就给了小喜子,小喜子将壶牢牢捧在怀里,笑眯眯得谢了好几声。 昀光殿前的肩舆一落地,丁程奉便近前候着,等元康帝出来后,把司寝局的人传的话,今早皇后将明粹宫的侍寝牌子撤了的事给说了。 元康帝本要径直前去的脚步便顿了一顿,道“既是皇后的意思便照办吧。”走了两步又道“是贤妃病了” “说是偶感风寒。” “让太医去瞧,若是无事召她过来。” 丁程奉应了躬身下去了。 苏太医是平日里都是给元康帝诊脉的,丁程奉一请,也没推脱,到明粹宫为贤妃搭了搭脉,后道不适之症皆是时节所致,病症甚是轻微,开了张太平方,并请娘娘多饮姜汤祛寒。 于是贤妃迅速不药而愈,丁程奉再派人去请时,二话没有上了宫车。 昀光殿内,贤妃退了披风,一身银光粉绣白海棠的冬时宫装,袅娜地行了个礼。 “贤妃来啦”元康帝批着折子,头也未抬,吩咐丁程奉给贤妃支张桌子,边道:“这是几位太医就宣武十四年和宣武二十七年那两场时疫的症状提的方子,你瞧瞧,有何相通或不同之处。” 桌子很快就支好了,贤妃本意是有幸能进昀光殿,自当和上午在毓仁宫膈应皇后的那样,为陛下洗笔磨墨,红袖在侧,素手添香,而两次进入,都是像这般各在一案,埋头公事,虽也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殊荣,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贤妃这般想着,便稍稍迟疑了片刻,元康帝未得回应,中断朱批,抬头看她一眼,贤妃本能般回了个得体的微笑,并福了福身,坐到自己那桌案旁。 贤妃命令自己心无旁骛,不许再多思多想,若不是自己母家有从龙之功,又岂能一进宫便是高位,且多亏了自身家学渊源,博览群书,又因兴趣钻研医道,略有所成,否则也没有机会进出昀光殿。她的医术,虽未曾为他人医治,但日前曾就时疫方子与太医院众太医辩论,也未落到下乘。现下能借此与陛下朝夕相处,已是便比旁人多了一层机会,她须得全力以赴,拿出陛下想要的结果,才能让他更为青眼相加。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小喜子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进来换茶,贤妃呷了一口就放下了,抬眼看去,就见陛下拿起茶盏后愣了下,捻起盖子一看,又瞟了小喜子一眼,似有不快,贤妃就以为小喜子要挨板子了,还盘算着待会要不要帮着求求情,在御前伺候的内监中落一好名声,接着就见陛下接连饮了两口,放到一边,小喜子这才一躬身出去了。 贤妃心下好奇,按下不提继续做事,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贤妃这边早忙完,看着元康帝那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便拿着自己整理出来的结果过去,元康帝正想换换脑子,接过来就仔细看了起来,贤妃在一旁条理清晰地讲解,虽是正事,也讲解得温声软语,令人听之舒适。 待到贤妃讲到预防之法,大体和太医们提的相似,元康帝看着,这方子算是定下了,也都用的寻常的药材,不至于受灾时地方因为药材稀缺或药价太贵,耽误了治疗,但若真是疫情爆发,流民四散,如何集中了分发汤药也是个大问题,元康帝陷入了沉思一时没在意贤妃还在一旁讲话。 贤妃一直得不到元康帝的应答,以为是不让自己停下,便搜肠刮肚,将所学得药理都拿出来细细讲解,直到腹中空空,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室内突然一静,元康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温言道:“辛苦爱妃了,说这么多话也该口渴了,多饮些茶水吧。” 本想说爱卿的,都说了一半了才反应过来旁边站着的不是他的臣子而是妃子,贤妃从未得此爱称,骤然听了欣喜异常,只觉刚才的口舌之劳完全不算什么,软声嗔道:“还是陛下的茶水好,臣妾那杯一闻就是去年的茶沫子,喝着都有陈味了。不如陛下心疼心疼臣妾,将案上这杯赐予了臣妾罢。” 元康帝一怔,下意识地将茶盏往自己这边挪了两寸,边喊小喜子进来,骂道:“没眼色的东西,给你贤妃娘娘上的都是些什么,还不快换了。” 虽是在骂,小喜子听着却一点也不害怕,陛下生气的时候才不是这样显出恼怒的样子,若是陛下冷着脸没有一丝情绪的问责那才是真生气了,这会才哪到哪儿啊。小喜子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朝元康帝和贤妃各告了一声罪,起身将贤妃桌案上的那盏茶拿下去了。 贤妃撒娇未成,面上本有些讪讪,但元康帝为她斥责了亲近伺候的人,也算是挽回了些面子,贤妃还替小喜子说了些话,这喜公公伺候的一向经心之类的,元康帝思绪又飘到时疫上头去了,嗯了两声对她道:“听闻你病了,还是早些回去用了药歇着吧。身子要自己仔细将养。” 贤妃喉中一句“臣妾不累”没说出口,但平白得了后一句的关怀,心如涂蜜,往日很少听元康帝直接说这些关心的话,喜得迷迷糊糊地出去了,只觉迈出昀光殿的门槛时脚下都有些飘。按理贤妃出来该是有人引路的,越是地位高的宫人,越显得陛下看重。大总管丁程奉躲在茶房磕着瓜子磨着牙,把小喜子踢了出来,小喜子心里骂老东西,面上堆着笑迎出来:“娘娘当心,奴才来伺候您。” 贤妃在御前的人面前从不托大,笑得平易近人的:“公公辛苦。” 跟着过来的大宫女荷香马上掏出了个荷包塞到小喜子手里,贤妃边道:“今日因为本宫的缘故害公公吃了陛下两句挂落,这点小东西请公公喝茶。” 小喜子摸摸那荷包,大概有两个金豆子,笑眯眯地揣到怀里:“娘娘哪的话,奴才伺候娘娘是应当应份的,娘娘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莫说是训斥了奴才两句,就是为了娘娘赏奴才顿板子,那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让人舒服,贤妃也不让荷香近前,反搭了小喜子的手,一行人走出昀光殿小一段路,贤妃忽道:“敢问公公,今日陛下用的是什么茶,味闻着奇,倒是从来没见过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溜丸子 小喜子以为她这是看见了没喝着,所以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虽得了金子,但陛下近前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说,最重要的是陛下都没提,又哪轮到从他的口里透露出去,于是他眼望着永和宫方向,嘴上道:“茶房内监新折腾出来的东西,奴才福薄,也没来得及尝一口呢。” 这就是撒谎了,方才早在茶房几人共饮一杯,啧了啧味道,丁程奉还道,这甜腻腻的东西,也不知周嫔娘娘是怎么折腾出来的,亏得陛下不嫌弃。 贤妃得了他这一句,笑着称谢:“辛苦公公送了这一路,就送到这里罢,不敢耽误公公侍奉陛下。” 说着荷香又递上一个荷包,小喜子摸着竟比刚才那个还厚,笑着揖了手回了。 贤妃这才敛了笑,顺着小喜子刚才的目光朝永和宫方向眺望过去。 “娘娘”荷香见她一直不动,唤了一声。 “无事,回吧。” 说着上了宫车,等坐定了,宫车行起来,贤妃才有所觉,方才在昀光殿与元康帝待了那么些时辰,她竟是没找到机会将明粹宫的侍寝牌子和避子汤药的事情提上一提,而且她不提,陛下竟也一点说起的意思都没有。 这般想着,前一刻还被烘得暖将将的一颗心瞬间凉了下去。 周蕊午觉醒来就听闻了贤妃在昀光殿随侍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事,小安子在下边说着,偷偷看她脸色,茜素也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周蕊一看就笑了:“怎么了这是” 二位真的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元康帝是个皇帝是客观事实,他爱和谁亲近都是他的权利,就算是醋也轮不到她周蕊醋,毓仁宫还在那,那里头住的才是正妻,而且是早上抹了小妾牌子,下午被丈夫亲自打脸的正妻,那才是真正有立场的吃醋的人。 周蕊这一问,茜素和小安子交换了一个娘娘心里苦,但娘娘不说的眼神,也忙着装的和没事人一样,茜素去茶房给周蕊提点心,小安子凑趣和茜素说起了旁的事,刘选侍身边的内监到他这来,替她主子来求些梅花,最好是连枝的那种,被他给拒了,小安子心道不知道这起子人憋着作啥妖呢,说什么永和宫的梅花开得最好。那就是扯淡,御花园开得好的也不是没有,你去偷偷折个一枝两枝的,管园太监还能把你吃了 他心里虽这么想,面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虽说只是几枝梅花,折了也没什么,但这宫中的东西一草一木都是陛下所有,奴才可没这个胆子拿陛下的东西来做这个人情。” 周蕊心道这是拿着鸡毛来当令箭,不及说破,茜素提了食盒进来了,掀开盒盖拿出一盘梅花糕来,道:“这是膳房问奴婢讨要了咱宫里的两株梅花,新做的糕点,您尝尝。” 周蕊看看这五瓣红梅状的点心,噗一下就笑了。 茜素被周蕊小得一脸莫名,还以眼神询问小安子是说了什么把娘娘给逗笑了 小安子心里正苦,也不能露出来,只以眼神回她。 一来就拆了我的台,您真是我亲姐姐。 笑过了,周蕊正色道:“几枝梅花确实当不得什么,他要的也不多,你藏着掖着反倒让人说我永和宫小气,这样吧,你去拣两枝来,等明日去毓仁宫请安时,我亲自给刘选侍送去吧。” 小安子一听就知道娘娘这事要讲东西过了明路,省的到时因这梅花出了什么事,拿永和宫来做筏子,笑着应是下去了。 周蕊拿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确实不错,材料新鲜,颜色也正,最有心的是那股子若有似无的香味,正合了梅花本身,周蕊连吃了两块,让给碧芳那拿一盘去。 安定公主所在的东侧间茶房,茜素端了梅花糕进去,招呼碧芳趁热吃了,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别提多亲热了。碧芳不领她的情,但也没拿话别她,娘娘既然把她调开了,就是看出她们俩撕得太厉害,觉得烦,才两人中只取用了一人,如今她在公主这,娘娘身边被茜素一人把着,再与她撕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就此息战,两人各守一摊,她将公主伺候得越好,娘娘就越能记得她,这永和宫才有她的一席之地。 茜素对碧芳不冷不热的态度混不在意,和奶娘也打了个照面就回去了,碧芳招呼奶娘一起吃梅花糕,奶娘要奶公主,饮食上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这梅花糕吃起来这般香,必是添了猪油的,因此就吃了两块意思意思,茜素也吃了两块,剩下的四块全剩下了,给玉亭留着。 玉亭去了浣衣局给公主取襁褓和换洗过的小衣裳,永和宫正受宠,浣衣局不敢耽搁,很快就把衣服都给拿了出来,还让一个宫女帮玉亭抱了一段,但浣衣局和永和宫分属东西两头,路途遥远,玉亭走这一趟,回来时也快傍晚了,等她将衣物归置妥当了,进茶房歇口气,碧芳笑着将点心拿过来招呼她吃“特意给你留的,娘娘赏的,尝尝罢。” 玉亭走这一趟,有些累着了,头一个念头是想喝水,一听这话往盘子里一看,四块有些塌了形状的糕点,梅花花型都快瞧不着了,知道是拿过来放了有一会的,心里有些抗拒,加上快晚膳了,便推拒了,神色略有些冷淡,没表现出她这个西偏殿最低身份,面对碧芳的示好应有的态度,碧芳有些不快,但也不强求,将点心放到了一旁,奶娘喂过一轮奶,进茶房来正喝着水,一看这架势,忙帮着碧芳说话“玉亭还是吃两块吧,怎么说也是碧芳姑娘特意给你留的,往常在林娘子那里哪吃得上这么新鲜的点心。” 玉亭对碧芳也没什么,只跟着安定公主来了永和宫主位之后,越发看不惯奶娘这拿脸去贴周嫔娘娘身边的人的恶心样子,因而不快道“既是好东西,奶娘多吃些吧,左右我是个下等的劳力命,不必奶娘还这般想着我。” 奶娘听了这话,将茶杯重重一放,平眉倒竖道“反了你了,我还说不得你这个贱妮子了碧芳姑娘在这,你这是什么态度,从前在林娘子那就听你整日阴一句阳一句的没一句好话,怎么着,如今见周嫔娘娘眼里就没你这个人,是心有不满,要在这东侧间翻了天了。” 玉亭自然忍不下这口气,还要吵,碧芳冷道“都闭嘴,公主还在隔壁间睡着,非得吵醒了她才甘心是吧,你们从前就是这样当差事的” 奶娘立马服软道“碧芳姑娘瞧您说的,我这不是看不惯这贱妮子撒泼吗,要我说,不如碧芳姑娘回了娘娘去,把这有二心的东西,赶出永和宫,省得她作天作地的再害了公主。” 玉亭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哪说得过奶娘这样的老油子,哇得一声哭出来,跑回自己房间去了,碧芳狠瞪了奶娘一眼,也跟过去进了房间,将人哄了一阵,说了不少安抚的话,好容易把玉亭给哄得情绪平定些,碧芳考虑了下,将娘娘从前赏给她的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拿出来,送到玉亭手上,玉亭惊了,推了也不敢要。 碧芳硬塞了道“这是该你得的,娘娘说了,这对镯子谁伺候公主伺候得好就该谁得,奶娘奶了公主有功不假,你是在公主身边做杂事的,平日里尽心尽力我也看在眼里,这里也该有你一份功劳,镯子拿了你就别伤心了,也别与奶娘置气,这宫里的奶嬷嬷们脾气总是大些,贸然换了也怕公主离不开啊。我知你是个好性的,别与她一般见识,日子久了,娘娘眼里必会有你这个人的。” 玉亭停止了抽噎,沉默地收下了镯子不言语了,碧芳看她这样,也不知这番话她听进去了几分,哄人也是哄得心累,这安定公主要是娘娘亲生的,她就回了娘娘,把这两个能生事的都挪出去,换两个安分的,娘娘是养母,公主身边如今不能按下葫芦又起瓢,她暂时周旋着这两人,等公主稳妥地长大了,这两个有一个算一个她迟早都得给收拾了。 到了晚膳时分,茜素东张西望,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御驾的影子,小安子拣好梅花,装好了瓶,正要给周蕊送去,见她这样问她干嘛呢,茜素叹了口气,指指昀光殿的方向道“陛下明明上午来看公主的时候留了话,要来用晚膳,这都到点了。” 小安子摇摇头让她别等了,指指中宫的方向示意她,茜素有些惊讶“今儿才十四啊,没到日子吧” 没到日子怕什么的呀明粹宫的侍寝牌子虽然抹了,但陛下下午召了贤妃昀光殿伴驾,算是打了皇后的脸了,这会估计是为了不让场面上太难看才去皇后那坐坐,皇后和贤妃的母家,一个清流,一个权臣,面上总得摆个平衡,不至于太过不去。小安子心里如是想,嘴上一句不说,就算是自己宫里,揣测圣意的罪名他也怕担不起,因此只摇了摇头,点点里间,示意茜素小声点。 茜素想想也是,又叹了口气“我还得去问娘娘要不要叫膳呢,娘娘听我一说肯定就想到陛下今不会来了,待会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小安子听着也叹气,道“是啊,娘娘性子要强,伤心也从来也不再咱们面前露出来,待会你机灵些,我让碧芳抱公主过来,咱争取把这一截给岔过去。” 一直窝在榻上看话本子的周蕊确实很伤心都什么点了就没人来关心一下她的晚饭问题吗她要吃糖醋排骨和溜丸子,还有没有人了啊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小污婆 丁程奉来中宫传过话,陛下一会就过来。皇后微笑着抓了把金瓜子给他,丁程奉连称不敢,接了赏赐回去复命去了。皇后身边的宋姑姑喜笑颜开地招呼人来给皇后洗漱打扮,皇后随她们折腾,沐浴更新,又新上了妆,宋姑姑看着妆容得宜,连连点头“娘娘这通身气派就是足,待会多笑笑,陛下必会喜欢的。” 这话一说皇后就撩了脸子,铜镜中不苟言笑的一张脸,颧骨略高,打了腮红也盖不住的冷硬线条,皇后一看,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她这容貌李姑姑也是实在夸不出来了,只能赞赞她通身的气派,也是难为她了。 宋姑姑是跟着皇后从府里到宫里的,见皇后这样也不害怕,只是止不住的心疼,拿梳子帮她顺着头发,劝道“娘娘别难过,女子德行第一,像娘娘这样的德行,又岂是旁的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可以比得上的,没有德行,没有陛下的看重,光有一张好看的脸蛋有什么用啊” 皇后咬着看重二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还是道“可我上午刚抹明粹宫的牌子,陛下就召她昀光殿伴驾,这岂不是” 岂不是打她的脸吗 “娘娘您不能揪着一点不放,要往开了想。陛下虽然召她伴驾,这明粹宫的牌子不是该抹也给抹了吗,也不见陛下开恩说句免了,陛下这是看重您才没驳了您的懿旨。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陛下信她,许她伴驾,但后宫不得议政,若哪日不信她了,贤妃这就是僭越。 再者说了,抹牌子这事您稍微做得有点急,占着道理罚她抄抄经是无妨的,直接抹了牌子就有点不太合适了,这贤妃是妃子,您是皇后,按理您怎么处置她都是该当的,但陛下要是想抬举她,您心里怎么想不要紧,明面上不能和陛下拧着干。” 皇后有些明白了,脸色也回转过来,宋姑姑为她挽了个作古的双十髻,同她一道望进铜镜里,皇后复习起闺中练过的笑容,不媚不娇,是最适合她的合乎礼仪的温婉,宋姑姑欣慰地笑了“这就对了,还不到十五,陛下就来了,自您入了宫后这也是头一回啊,娘娘将心放得宽些,您与陛下是少年夫妻,是要与他一辈子的人,旁的人来来去去的,无论是谁,都不能与您相比。” 元康帝在去中宫的路上已经想起来自己记错日子当今日是十五了,且他答应过周嫔要陪她用膳的,但这去中宫的话都已经传了,这会再反口,只会让皇后恨上周嫔。他人是走着,气却有些不顺,因而在进中宫前狠瞪了丁程奉一眼。 丁公公一口血,陛下您当时说要来中宫的时候,忙得头都恨不能埋进那故纸堆里,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上前提醒一句啊。再说比起皇后,周嫔还差了那么些分量,他犯得着为一个看不出日后前程的嫔得罪皇后吗 元康帝原想说两句话就走,但一见面皇后便道,陛下劳累一天,必是乏了,不若换了衣裳松乏松乏。 元康帝一个不字被皇后殷切的眼神堵在喉中。 换了衣服出来,皇后亲手奉上茶,元康帝抿了一口好险没吐出来,是苦丁茶,本也没什么,但他喝了一下午的甜奶茶,再喝这个,味蕾就把苦味放大了数倍,皇后见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就撂下了,劝道“陛下最近有些上火,苦丁是去火的,陛下还是多饮些吧。” 所谓上火其实是上个月的事了,就是后槽牙有些疼,太医开了方子,又让嚼茶叶子,元康帝比起嚼那有的没的,宁愿喝药,如今早已不疼了,只是为了巩固仍是每日一剂的喝着,因不来中宫,皇后也不知内情,只因太医院的药还没停就当他还未痊愈,元康帝也未说破,提起别的岔了话头。 “皇后平日里与河间王妃私交如何” 皇后一听这河间二字,忙撇清道“只是泛泛。” “只是泛泛” 被这么追问了一句,皇后心里有些发虚,她与河间王妃在闺中却是要好的手帕交,但如今身份不同,河间王与陛下之间又是这般的情势,两人自然而然地远了许多,皇后心道如今不管陛下指不定她们曾经的关系,如今在陛下面前表一表和他同一条心的态度总是没错的,因而添了一句“确是泛泛,如今不过是年节里会递牌子来请安的交情罢了。” 元康帝扫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的两手已经开始搅帕子了,又问道“你今日去了两趟,寿康宫都没见” “是,母后她”皇后今日在寿康宫和李嬷嬷说多了话,脱口而出这两字,元康帝眼神扫过来,她惊觉失言,匆忙改口道“太后娘娘用了药都在睡,不愿见人。” 元康帝从不称太后为母后,或是称太后,或是称娘娘,其余人自也是随他看齐,比如贤妃,而周嫔是因为身份不够,没资格称母后的。元康帝不答话,室内陡然一静。 元康帝眼神扫过殿中侍立着的宋姑姑丁程奉等人,不欲在下人面前给皇后难堪,问道“今日十几了” 皇后和宋姑姑还处于惊惧之中,没有回话,丁程奉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今日十四了。” 元康帝唔了一声道“原是朕记错了日子,天也晚了,皇后用过膳便好生歇着罢。”说完便起身离去,皇后礼都未及行全,便看着元康帝出了中宫的门,被宫女扶起身来,才发觉大冬天的,她的后背竟已被冷汗浸透。宋姑姑离门口近,上前赶了两步,只见御驾缓缓起行,长长的两列宫灯带走了大片光明,一行仪驾浩浩荡荡地朝永和宫方向去了。 元康帝来的时候,周蕊就一块排骨嚼得正欢,不妨外边突然起了唱和声,她急着起身行礼,嘴里的骨头还没嚼完,元康帝就进来了,她福身下蹲,元康帝心里还想着方才的事,心头有气地自顾自坐下后叫了起,等了一会发觉她还没起来,正要去扶,周蕊就起来了,面色如常,当然要是没有嘴角的那两处糖醋渍就更完美了。 元康帝一下子笑了“你呀。”说着一伸手,茜素反应奇快,从侍膳内监手上拿过手巾子,放到元康帝手上,周蕊见状,对着元康帝做尔康手阻止状。丁程奉看着也是奇了,有了刚才皇后那的对比,周嫔这份殊荣简直算得上盛宠,他都有些后悔下午没为周嫔的事提醒陛下了,这会见了心道难不成这位也是个蠢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丁程奉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周蕊故作姿态地说一句这于礼不合,然后自己拿过手巾擦嘴得罪陛下,岂料人家一手阻止状,另一手掩着嘴凑近桌子,吐了块骨头在上头。 丁程奉小安子茜素及侍膳内监我连宫车都不扶,就服周嫔娘娘。 元康帝哈哈哈哈。 周蕊脸上爆红,要自己去拿手巾,元康帝拉了她手令她凑近自己,替她把嘴角那点痕迹擦了,许是他手劲大,周蕊觉得他擦完好一阵脸上还是有些辣辣的。 又上来一名侍膳内监送上碗筷,侍立在侧伺候元康帝用膳。周蕊其实也才刚开始,但膳品的级别嫔妃和皇帝肯定是不一样的,于是提议道“让膳房再添几道吧嫔妾这里的菜略家常了些。” 元康帝道句不用,周蕊也就不坚持了,替他夹了个溜丸子,没过侍膳内监的手,元康帝夹起就吃了,侍膳内监装没看见,眼皮都没抬一下。接下来的一顿饭元康帝用得颇为顺心,用完才发觉自己进来前还生气来着,这会几乎连生气的理由都给忘了。 当然也不是真忘了,一想到寿康宫再避不见人一天,桌案上指责他有违孝道的折子就要如雪花般翻来,元康帝想想就觉得堵心,问周蕊道“你与河间王侧妃平日私交如何” 丁程奉听着,心道这是皇后那的河间王正妃的路线走不通,让周嫔娘娘去走侧妃的路了。 “没有半分私交。”她是宫女出身,河间王侧妃世家出身,加上河间王与元康帝的关系,她两人有私交就有鬼了。 周蕊这么直接,元康帝比她更直接“无甚私交也无妨,关系都是处出来的,明日你召侧妃进宫,两人说说话。” 周蕊心道有嘛好说的,俩人根本不熟好吗,但想想元康帝上午和她说过的话,犹豫着道“顺便侧妃要有意的话,臣妾带她去寿康宫看看太后” 有了之前皇后的对比,周蕊这点懂事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元康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周蕊心道得,这是一政治任务,既然只是召侧妃而不是正妃,周蕊也不排斥就答应了。 饭后,周蕊捧着奶茶喝得挺痛快,元康帝拦道“不许喝了,都晚上了还没个节制,仔细牙疼。” 周蕊在前世就是个小污婆,这句话里有晚上又有节制的,周蕊自然而然地就想歪了,没脑子的脱口就是一句“就是到了晚上才不用节制呢。” 元康帝一惊,抬头一看,好在侍膳内监和丁程奉等人都出去了,这话没人听见,周蕊也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说了个啥,很有歧义啊,慌忙解释道“不是,其实我不” 话没说完,奶茶脱了手,被元康帝长臂一伸捞到了身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实诚人 好在还是没到掌灯的时候,元康帝只是将其揉弄了一通就放开了她,周蕊面若含粉,捂着脸进里间去理发髻去了。 元康帝练了会字,丁程奉等人进来掌灯,碧芳和奶娘带着公主进来了,周蕊理好了发髻,出来一看,公主是由碧芳抱着,刚吃过一顿奶,碧芳一手颇为娴熟地拍着奶嗝。 周蕊从碧芳手里接过公主,赞了她一句抱公主抱得好,不过半天,就学得像模像样,公主也没见不舒服。碧芳退了一步不领功,只道全是奶娘教得好,元康帝顺势赏了奶娘,奶娘领了赏欢喜地下去了,竟是比自己抱着公主还要开心。 公主醒着,在周蕊手臂上,眸子乌亮,四处转着要看,周蕊一低头没防着,斜下插着的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簪就被她抓了下来,金簪头里尖细,周蕊也不敢让公主拿着,轻声哄着将簪子拿过来,只以镶宝石那头逗着公主,不一会,公主抓着抓着,咯咯地笑了。 元康帝看着也笑了“公主果然和你亲。” 周蕊心里翻个白眼,心道您那是没见过这孩子在她亲妈那的样子,那才叫真亲呢,周蕊虽有自信自己会全心全意对待公主,但亲母和养母自然不同,骨肉亲缘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心中不认同,加上刚才的事有心报复,肚里冒起了坏水,面上仍是笑着,对元康帝道“公主出生这么久了,也没见您抱过她,要不您试试” 周蕊向前作势一送,元康帝如临大敌地接过来,两手僵硬地举着,也不知是该直还是该弯,公主这样估计也不舒服,也不笑了,扭头看了元康帝一眼,一瘪嘴,哭了。 周蕊忍着笑抱回来,哄了两下交给了碧芳带下去了,再去看元康帝,他额头竟然都开始冒汗了。 丁程奉递了巾子过来,嘴上还要为元康帝找补“还是娘娘这里的地龙烧得好,陛下都热出汗了。” 周蕊顿时无语,好在元康帝是个相对比较实诚的人,他边擦边道“抱孩子的事朕不在行。” 周蕊为了防止自己嘲笑出声,扭头先进了里间,元康帝估计也反应过来这事被她作弄了,丢下手巾子跟进去,丁程奉在外间听了一会,先是陛下外强中干的责问声,再是周娘娘略带惧意的应答声,之后两人估计是黏到了一块,话也顾不上说了,不一会,周娘娘的声音响起来,丁程奉招呼着人都往外走,小喜子捧了陛下的牙痛降还要近内,被丁程奉就着拂尘的手柄砸在脑袋上。 “没眼睛你还没耳朵吗这会进去你是嫌自个命太长了是吧。” 小喜子平白挨了这一下,很是委屈,支起耳朵听了那么一两声,连忙脚底抹油,端着盛放药碗的托盘,溜了。 毓仁宫茶话会。 还是同平日一样,众人行礼后坐着说话,只是周蕊瞧着,皇后和贤妃的脸色看着都不是太好,尤其是皇后,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估计是没睡好。 小安子人脉再广,帝后之间发生的事,他也没本事打听出来,因此周蕊有些奇怪,心道按理来说与元康帝在法定日子之外去了中宫,皇后该高兴才是,难不成皇后也是个穿越的,还是个特别不待见渣皇帝的穿越女所以给了他脸色看,俩人一言不合不欢而散 脑补得挺欢快,皇后似有所觉,一个眼神扫过来,周蕊慌忙低头。 她昨晚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截了皇后的胡啊,怪不得,这家伙,眼神赶上了。 因为主场人员皇后和贤妃两人都有恹恹,没人起头说话,今日的茶话会就显得分外安静,众人喝过一旬的茶,皇后见差不多了就要叫散了,内监来报,河间王侧妃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看过来,周蕊微笑着回道“是嫔妾召侧妃进来说说话的,侧妃懂规矩,进宫之后必然是先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周蕊本以为这么捧着皇后说皇后会高兴的,结果她神色淡淡地道“请侧妃进来吧。” 河间王侧妃平日和皇后也并无深交,今日得了宫中的传召一早入了宫,此时来趟中宫也只是走个过场,皇后与她略寒暄了两句又要叫散,周蕊心想着私聊不如群聊,让河间王侧妃去看太后,顺便敲开寿康宫的门,让元康帝也可以去看太后刷孝心这项政治任务,也不用避着皇后和贤妃,因而对侧妃直接道“前一阵子太后娘娘还提起过侧妃呢,说是过段日子便召侧妃进来说话,也是不巧,这阵竟病了,如此算起来,已有多日不见侧妃了。” 河间王侧妃一听就明白了周蕊的意思,对皇后道“妾身低微之身,不敢劳太后娘娘惦念,实是敝府居丧,不宜出入宫廷,殿下在府中得知了太后的病情也是心中焦急五内俱焚,今日承蒙周嫔娘娘召见,不知是否方便由妾身代替殿下探望太后娘娘” 皇后立时遣人去寿康宫传话,一边赞着河间王的孝心,一边对河间王府大公子的死表示惋惜,侧妃一一附和着,提及大公子,竟哽咽了两句,落下泪来。 周蕊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做戏,虽说大公子是正妃所出,但河间王身有残疾,这唯一的一个孩子还是在他出事前生下的,偌大一王府若是没有继承人便无法承爵,要是过继的话,便又是另外的麻烦事了,何况继子承爵往前数数也有皇帝不批的例子,看看河间王和今上的关系,估摸着也是个悬。因此这个孩子的死对河间王府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河间王若是身体健康,正妃侧妃怎么斗都行,如今没了这个孩子,侧妃只怕连指望正妃的公子承爵之后按礼制奉养她这个庶母都做不到了。 人活着,往往不只是活眼前,还得看将来。侧妃这眼泪一出,贤妃就想到那避子汤药的事情,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不一会,寿康宫派人来回话,说娘娘今日用了药有些精神了,召侧妃一见。 侧妃和皇后是一起去的,皇后没叫,贤妃和周蕊就自动神隐了,周蕊走前觉得皇后看自己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心里也明白,皇后代表的元康帝,皇后去了寿康宫,就没人能抓着元康帝小辫子说他不孝敬了,元康帝既把这事交给了周蕊,那他记的就是周蕊的功劳,而周蕊在毓仁宫把事情讲出来,由皇后出面,等于是将功劳分给了皇后一半了。 周蕊也小无所谓的,太后那张晚娘脸孔也是好见的躲了正好。 一行人出了毓仁宫,宫车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在几人身边的都是彼此的心腹,张选侍称病早早去了,刘选侍和贤妃走在前面,周蕊和林娘子走在后面。 周蕊把刘选侍叫住了,当着贤妃的面把赠梅的事情给说了,贤妃不见惊讶的样子,倒是刘选侍看着有些被吓到了,周蕊自顾说自己该说的话,小安子早有准备,早早去了太医署请了一位医女在一旁候着。 周蕊取过插了瓶的梅花交给医女,道“医女给瞧瞧,这梅花可有什么问题” 医女仔细地查验了一番,道一切正常并无什么问题,周蕊这才亲手将花瓶交到了刘选侍的手上,并笑道“妹妹这是同我见外了呀,不过一株梅花的事,日后想要了便自己来同姐姐说,不必隔着底下人的嘴巴,这是要叫旁人说姐姐小气呢。” 周蕊完全是开玩笑的口吻,刘选侍勉勉强强扯了个笑容应和,从来闷不出声的林娘子接话道“这花草之类虽是小节,但若用之不慎,也于人体无益,如今叫医女看过了,选侍用着周嫔娘娘才能放心。” 刘选侍回了声是,贤妃全程不发一言,等周蕊同林娘子走了,刘选侍怯怯地问道“娘娘,这” 贤妃斥道“还拿着这劳什子做什么,还没出手就叫人给看破了,本宫就没见过你这般无用的东西。” 刘选侍吓得直接跪到了雪地里,贤妃顿时气得笑了,转身上了宫车连话都不欲和她多说一句,还是贤妃身边的宫女荷香赶忙去扶“选侍这是做什么啊,大冷天的当心伤着腿,快起来。” 荷香看着是个和气的,刘选侍被扶着来还有些怯懦懦地不敢完全站起身来“是我无用,娘娘这是恼了我了。” “选侍哪的话,娘娘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刀子嘴豆腐心的,奴婢为选侍说说好话,明日您递杯茶,娘娘保管就不生气了。” 贤妃的性格着实与荷香口中相去甚远,但刘选侍此刻太需要一点安慰了,追问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奴婢哪敢骗您啊。”是真的是真的,荷香心里急道,还不起来,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在毓仁宫门前这人来人往的地界也敢跪,你不怕被人瞧见了嚼舌根,我还怕连累了我们娘娘的名声呢。 刘选侍这才敢站直了,荷香赶紧招呼刘选侍的宫女把她扶回宫去,自己去追赶娘娘的宫车。刘选侍是没有车可坐的,往日得贤妃照顾,能一同搭个车,也不必在这寒风刮骨的季节里,迎着冷风走路,今日是没有这般好运了,出了毓仁宫小一段路天就下起了雪,刘选侍和她贴身宫女两人,互相依偎着,在雪里踩出一串的脚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驱策 进了永和宫,和林娘子分道之前,周蕊本想着叫林娘子去看看公主,想想还是没提,今日的事她本意是叫林娘子做个见证,没想到她会帮着搭腔,本让她看看公主是无妨,如今她出手帮了忙,周蕊再叫她看,倒好像她周蕊拿着公主做筹码,利诱林娘子为自己做事一样,周蕊于是只道“今日的事多谢娘子了。” 林娘子福了福身“能帮上娘娘的忙是嫔妾的福气,娘娘千万别和嫔妾客气。”周蕊将她扶起来,林娘子软软的眼神一望,眼中日后但有驱策莫敢不从之意十分明了,周蕊又想叹气了,但也能理解林娘子的想法,她们分别是公主的生母和养母,如果没有因为公主的抚养权反目成仇,便会为了公主自发地扭成一股绳,周蕊自己虽不想拉帮结派的搞什么宫斗,但也不想做什么包子,宫中人心诡秘难测,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等周蕊回了自己屋子,披风都懒得解,往小塌上就是一躺,作葛优瘫状,茜素等人也早已习惯了周蕊在自己屋里没旁人看着的时候这副没骨头的样子,小宫女们上去,解披风的解披风,递热茶的递热茶,茜素递上热热的面巾让周蕊擦脸,周蕊等一切都妥当了就要往床帐里跑去寻她的回笼觉,但小安子进来道:“柏医女得了赏想过来给娘娘磕个头。” 周蕊心道我又不是菩萨,没事磕什么头啊,但听听小安子这话的意思,也明白他会来传这个话就是希望她见见这个柏医女的,收没收那个医女的贿赂倒在其次,主要是像周蕊这样的,人在后宫飘,哪能不挨刀,收服个把医士是大有所用的,周蕊的身体已经冲向了床垫,理智还是道:“那让她进来吧。” 柏医女进来就是个稽首大礼,伏身道:“谢娘娘赏。” 这柏医女就是方才帮周蕊把那瓶梅花过了医者鉴定的人,周蕊让小安子赏了她五个银角子,不是她穷或抠,她只是个嫔,赏人手笔方面不能太冲大头,虽说元康帝对她手松得很,两年下来她已经攒成了一个小富婆,但她要给赏给地太大方的话,就是把要贤妃和皇后这两位赏人大方程度必须要大过她的往死里逼。 贤妃家大业大的倒也不怕,皇后那一次两次的就有可能要恨上她,先帝还曾夸过皇后的父亲清正廉洁,皇后身为清流一派代表的女儿,平日里不说把勤俭节约挂在脸上也差不了太多了。这五个银角子赏人也不少了,但要说有多晃瞎了人的眼,那也肯定不能够,因此这柏医女如此作态,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周蕊也很礼贤下士地让茜素把人扶起来,柏医女站起来,谢过礼就从梅花的问题出发和周蕊发散了一阵,从室内花草的摆放问题发散到冬日养生的窍门,或多或少地展示了她的专业素养,面试官周蕊前世被母上威逼着听多了微信老年朋友圈,也没表现得特别感冒,因而适时地打断后她,又勉励了两句,柏医女正说到兴头上突被打断还有些惴惴,听过周蕊的勉励有了信心,大着胆子又表了一回忠心。 周蕊既然见了她,内心是希望这柏医女的身份清白,是来她这里求前程的,若是医术过得去,带在身边会有帮助,从前宫斗游戏打出来的经验,身边带个有功能性的医者真的还蛮重要的。但也怕这柏医女是别方派来的钉子,她贸然收用了就是引狼入室,因而明面上表现得仍是有些无可无不可的,说句乏了,让茜素送了客。 柏医初初不明白,以为自己是哪里做错惹恼了娘娘,一番忠心自白被挡了回来,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朝着周蕊又跪下磕了个头:“奴婢不敢多扰,这就回太医署当值去了,他日有幸,再来照看娘娘玉体。” 说完就退下了,周蕊让小安子送送她,两人出了永和宫的门,柏医女忙叫小安子止步“何敢劳烦安公公,今日的事多谢您了。” 小安子也就顺势止了步,安慰她道“你也别灰心,若有忠心,时日到了,娘娘自会看的到。”柏医女道句明白,一福身去了。 茜素扶着周蕊往里间走,边道:“这倒是个乖觉的,虽说就这么冲过来表忠心莽撞了些,不过反应倒快。要奴婢说,也不能轻信了她,且得看一段时日呢。” 周蕊笑道:“这话说的,但好像柏医女就是个包藏祸心的了,那她跑来永和宫要给我谢恩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拦着啊。” 这事摆明了就是柏医女求到小安子那,小安子通过自己路子摸透她的背景,收下了贿赂,并和茜素商量过后一起推举了此人,也就是茜素的性子会如此行事,若问的是碧芳,求的是稳妥,在永和宫也不敢说百分之百没有钉子的情况下,打死她也不会松这个口。茜素则就是反过来的性子,事情大大方方地做了,话也大大方方地说,就不怕被她看出来,在周蕊这走的是我有智商,有功能性但性格有缺陷所以好掌控,希望你用我的路线。 茜素性子跳,碧芳心思深,两个人都在她身边早晚得闹起来,不如将一个放远一些,再许好利益,不至天高手远的就反了水,她身边才能太平。除去保公主安全的因素,这也是她把碧芳派去照看公主的一大原因。 茜素知道周蕊的脾气,这就不是个手紧的主子,除了原则性的问题,若是与你玩笑便真的是玩笑,用不着去担心话里有什么坑去等着你跳,因此也跟着笑笑不自辩,等把周蕊扶到了床上,才半叹半议地道:“宫女不比太监,有司笔监和诏厂两处奔头,若是到了年岁出不了宫,就只能跟着主子赚出头,医女的日子只会更难,这柏医女既有这个心,若是个清白的,能得娘娘用她,便是她一生的造化了。” 这话也不假,宫中的规矩,宫女满了十八是可以被放出去的,但真到了年纪,给不给放就是上面人一句话的事,若是银子塞的不够又没路数,不欺负你欺负谁呢,来一句这也离不开人啊,所以等明年吧,就把你撂下了,多撂个几年,年岁大了,放出去也就基本不用想了。 茜素是东宫时就跟着的,碧芳在她封嫔后,被选过来做的也是一等宫女,都是过了二十的年纪,走自然流程放出宫是基本不用想了,除了脑残一般地把爬上龙床作为人生目标,正常情况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讨好了周蕊,求恩典出宫或直接求恩典配人,周蕊自己深刻经历过放出去这一关被卡的,不然早回家了,也不会先成了东宫侍妾,又成了后宫妃嫔,最后沦落到在这金笼子里熬日子忧明天的下场。 周蕊听出茜素的话里有物伤其类的伤感,也是深有同感,便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茜素很是感动,见周蕊还要说话,以为这是安慰过她以后要给她说道理,忙坐直了身体聆听娘娘训示,不料周蕊对着一脸肃容的茜素语重心长地道:“待会去膳房提三盘花生酥,从我的份例里出,等我睡醒了咱们一块把它吃了。” 茜素: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周蕊:知道你爱吃,别太感谢姐。如果有什么是一盘点心无法解决的,那么就来两盘。 皇后和河间王侧妃探望过太后一次之后,寿康宫的宫门便松了许多,元康帝过后也去站了一刻,略表过关心,太后与元康帝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之间的和睦问题总算是可以暂且被放到一边。正值月中,元康帝当夜去了中宫,次日明粹宫不但上了侍寝牌子,避子汤药也被免了,刘选侍又被召幸,一日之内明粹宫可谓连逢三喜。 十七这日的茶话会上,周蕊的直观感受便是皇后和贤妃看着又有些精气神了,尤其是皇后,当场命人赏了幅字给她,古人都含蓄,这不是什么宫廷宴会,周蕊想夸也不能傻不愣登地当着众人的面把皇后的字给打开,只能带回去看了再来谢恩。 等回去展开一看,是个大写的安字,端端正正的楷书,小安子在旁凑趣“奴才看到自己的姓了,原是平安的安。” 对于小安子的文化水平周蕊也不奇怪,内事司设有内书苑,专教宫人读书习字,周蕊盯了这字片刻道了句好“这么好的字,快裱起来吧。” 这哪是平安的安,分明是安分守己的安。 茜素也看出来了,有过之前被周蕊提点的经验,忍着性子没说,问道“娘娘看呢,咱们永和宫给这幅字的回礼,准备什么比较恰当” 除了回礼,若再显得恭敬些,周蕊还当亲次到中宫还礼谢恩。 小安子动作很快,将字裱好了边框,周蕊没明确说要挂哪,小安子给找了个地,正殿明堂的中央,宝座的后方,不论是林娘子过来请安,或是元康帝来时经过正殿都能看见。小安子定好了大概的位置,让人虚虚摆着,再来请示周蕊是否合适。 周蕊过去瞧了两眼,还是道“这也太显眼了,拿下来吧,挂到西侧间的书屋去。” 西侧间的书屋平常周蕊都不去,地龙都不烧,挂得远了眼不见为净是其一,林娘子来请安和元康帝过来的时候也看不见了,周蕊自己不觉得丢脸,但觉得用这么个疑似内涵的似有若无的东西,在元康帝面前给皇后上眼药未免有些过了,婊不婊的先不论,她何须就这么明晃晃地冲上去和皇后对着干呢,有些事忍一忍,往后才有太平的日子过。 于是这幅字就落户到了西侧间,周蕊回了自己抄写的一小卷佛经,没亲自去,让小安子拿盒装了,往走中宫了一趟。 忍耐归忍耐,但上赶着送去脸面让人踩,她还是没这爱好的。 之后元康帝似乎忙于国事,连续两日没来后宫,没有元康帝这位可刷宠幸值的boss,后宫整个都安分了许多,贤妃也不夹枪带棒地说话了,太后的病则好一阵坏一阵的,对着日日去请安侍疾的皇后隐隐透出想见见儿孙的意思,周蕊每日诸事不管吃吃睡睡,请林娘子过来说说闲话逗逗公主,日子过得竟比元康帝来时还要惬意几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叶子牌 这日的天气很好,日头暖洋洋的,阳光撒下来照在身上,能驱散冬日的寒气。周蕊今日有酒今日醉,心情很好地找来林娘子,拉着茜素一道玩起了经她改良过的用叶子牌改做的古代版斗地主。 周蕊本就熟悉规则,玩得也好,另两个想放水让她赢也没那个能力,都是周蕊凭自己水平掌控着局势,赢两把爽一下,再适时地给林娘子放放牌,茜素是自己人,输得多了周蕊也会给她贴补回去,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玩了十几把下来,林娘子也感觉出来了,虽说她输多赢少,但赢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当地主,钱数翻番,总体下来竟比周蕊赢的还多,她心下感念周蕊体恤她这个不受宠日子过得紧的,但也有些不好意思,几把之后便推说累了,但也不想扰了娘娘兴致,想让碧芳帮她接着打。 周蕊还没答应,外面就起了唱和声,众人跪迎,元康帝叫起后问:“在玩什么,这般热闹。” 林娘子默默站在一边,周蕊搭腔道:“臣妾愚笨,学不会叶子牌,把乡间的玩法拿过来,拉着林娘子一起,纯作消遣罢了。” 元康帝一听来了兴趣,要周蕊介绍玩法,周蕊简单说了一下,心里却不想他一起玩,新手上路的,真玩起来这皇帝的钱她赢是不赢啊。 事与愿违,元康帝听过玩法介绍,尤其是“斗地主”这个名字后,对它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周蕊也没那个胆子在人兴头上说句起开,姐不愿带你玩,永和宫主殿前空地的小桌旁重新围坐了三人,元康帝坐在了原本茜素的位置上。 林娘子自坐下后就低头看牌,眼睛连抬也不敢抬,周蕊刚开始理智尚存,头两把小心翼翼了下,让本就牌好的地主元康帝拿了连赢,周蕊正打算按照套路夸夸他英明神武天纵英才之类的,结果元康帝一个看你水平也不过如此的眼神甩过来,周蕊的本性瞬间被激了出来。 小样的,不赢的你哭爷爷告奶奶,你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周蕊进入状态之后就无所顾忌了,仗着牌风和本有的水平一直压着元康帝打,自己做农民,元康帝为地主时,和林娘子合作无间,而当林娘子是地主她是上家时,疯狂给林娘子放牌,几把下来,元康帝输得有些惨烈,林娘子收获颇丰,桌角计数的算筹都高高叠起了一堆,周蕊虽是输赢各半,但达到了打压某人的目的,也是心满意足的,笑着招呼着再来,不妨牌桌底下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周蕊一抬头,正对上林娘子心都快被这牌打碎了的眼神。 我的好娘娘,别再赢了,您这是要嫔妾的命啊。 为了防止林娘子当场被吓昏过去,周蕊自己也清醒了过来,略收敛了两把,之后看看不仅面无蕴怒,还饶有兴味等待下局开局的元康帝,心道合着这位是个不爱赢钱爱输钱的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后对他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该耽误晚膳了,陛下您看不如隔日再来” 元康帝对着她笑:“赢了朕就想跑,好大的胆子。” 林娘子膝盖一软就想从椅子上滑下去跪着,周蕊一本正经地胡扯理由:“臣妾岂敢,只是臣妾这的算筹快不够了。” “那简单,朕把此刻输的先与你结一结账。” 说着元康帝唤一声丁程奉,丁公公派人去私库走了一趟,拿回来一大一小两个匣子,都开了盖子,小的那个递到林娘子面前,是五两一个十成十的金稞子,周蕊看着端匣子公公那被沉到不行的手,张了张嘴没敢说一句她们是赌的是银子而不是金子。 林娘子稳定心神跪下谢恩,小安子帮着接下了匣子。 周蕊开始头痛了,这位爷该不会玩上瘾了吧,该怎么阻止他呢 此时日头偏西,隐没在了云堆里。天色渐暗下来,没有了阳光照在身上,风吹过来就冷多了,周蕊鼻头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茜素和小安子等人都跪了下来,林娘子肃立着等待元康帝的反应,心下准备着为周蕊求情的说辞,周蕊打完喷嚏看大家这样严肃还有些懵逼,眨巴了两下眼睛反应过来了,这貌似就是传说中的御前失仪,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请罪,元康帝伸手探了探周蕊掌心的温度,拉着她就要往殿内走,周蕊扯住不让,元康帝看过来,周蕊赶紧往林娘子方向示意了下。 心里知道不被重视是一回事,在众人面前这样被忽视就太打脸了吧。 元康帝这才道“林娘子既在这,便去瞧瞧公主再走吧。” 其实打牌前林娘子已经瞧过公主了,如今得了陛下金口能再去瞧也是求之不得,谢恩后自去了,临走时经过端着那只大些的匣子的内监处,匆匆瞥了一眼,漆色的盒中装的是一副色艳质纯的红珊瑚赤金头面。 林娘子一走,元康帝道“这下可以进去了罢” 周蕊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人进了里间坐到榻上,元康帝一摸她手还是冷,命膳房送碗热姜汤过来,周蕊最怕姜味了,一听就是皱眉,元康帝没发觉,让人把刚才就要给她的头面拿来。 内监将头面取出,周蕊不懂品鉴,觉得除了做工精良制型繁重坠人头皮之外,其华美程度好像有些超过她嫔位的规制了,元康帝在旁则道“这套你上巳节那日可戴,品红的色泽正和春色,两相得宜。” 他都这么说了,周蕊也不能推拒说这不合规矩啊,您收回去吧,略有些忐忑地谢过了恩,元康帝把人拉起来开始算账了“刚才赢了朕多少金银,这套头面可够啊” 周蕊完全没了牌局上的霸气,小媳妇似的地连连点头道够够,被元康帝一个毛栗子敲在脑门上,周蕊啊了一声去捂,元康帝笑着要她拿开手给他看看,周蕊死捂着不让,被元康帝硬掰开了,看了两眼道“都起包了。” 周蕊原先去捂本就是为了谴责他,根本都没多痛,一听有包心道怎么可能呢,有心想蹿起来冲向梳妆架去照镜子,也没这个胆子,又担心容貌,一时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元康帝见她这么好骗,笑得快不行了,忙哄道“行了行了,逗你的,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你生气了也是应该,闹了这一出,气消了吧。” 周蕊的状态本是暗暗愤怒的,顿时有些发愣。 所以他一直是当她在生气,哄她来着 反应过来周蕊觉得别扭,不知该顺着他意思表明自己吃醋了,还是该委婉地表达下她没吃醋,再来几句陛下应当雨露均沾的妾妃之德,元康帝就直接略过了这一截说起了别的,他似乎对斗地主这个名字特别感兴趣,问周蕊这名字由来。 周蕊心道我哪知道去啊,这会又没有度娘,猜测是因为这名字太有指向意义,这位陛下新官走马上任的,八成是心忧百姓,由名字发散到民生去了,为了满足他听听民间疾苦的心,周蕊把自己小时候的事给搬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小时候 准确来说,是周蕊原身小时候的事,周蕊原身四岁时,周蕊老爹还只是个童生,尚不能免丁免税,家中的一切生计全靠周蕊娘一人维持,周蕊娘便与那苦情戏中受欺负的儿媳妇一样,上有不知所谓的婆婆,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中间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懦弱丈夫,白日耕地,夜里织布,兼做绣品,一人兼了男耕女织的所有活,几乎要熬坏了眼睛。 日子过得本就艰难,不幸那年又是个荒年,田里收成不好,布也卖不出去,为了家里人不至饿死,周蕊娘动了把田地卖给郑地主家,再佃地来种,换些粮食度过荒年的念头,但地本是周蕊爷爷开出来的,周蕊的奶奶死活都不同意,并骂周瑞娘没本事,丧门星。加上郑地主给的价钱也低,日后佃田地要上缴的租成也高,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周蕊一家每日喝着亮得能照出人脸的粥,和乡人争着去挖野菜熬日子。屋漏偏逢连阴雨,周蕊那不争气的哥哥又在郑地主家偷粮食时被郑地主的儿子发现了,两人推搡间,周蕊哥哥把郑家的儿子推到了地上,闪到了腰。 这下郑家不但不肯典粮食,还威胁要告官。周蕊奶奶为了护住孙子,和郑家商量说,把周蕊送给郑家当童养媳,郑家允了,周蕊娘不同意,周蕊奶奶先斩后奏抱着孩子就要往郑家走,周蕊娘追上去抢,两人争执间奶奶手一松,周蕊摔到了地上,后脑勺着的地,等她三日后悠悠醒来,体内早已换了个芯子。 周蕊把换芯那茬给略了过去,把周家当年的惨况和元康帝大致一说,顺着她以为的元康帝的关注方向总结道“您看,要是那丧良心的地主心能稍微平一平,少剥削我家一些,能有后面那么多事吗” 两人说着话,茜素来问要不要摆膳,周蕊打了一下午牌早饿了让摆起来,与元康帝一道吃了一顿,一不留神吃多了些,茜素捧上山楂茶让周蕊喝了消食,元康帝忽然想起来道:“你那姜茶怎么忘了喝了。” 周蕊一口气把山楂茶灌下去,把空了茶盏露给他看,示意自己喝饱了喝不下了,又保证道:“这夜里吃姜如吃毒,还是下次吧,下次我一定不忘。” 元康帝笑笑不多言了,只一眼看得她心里起毛。 饭后消食两人也是分开的,元康帝去练字,周蕊平日里抄佛经是工作需要,本身性格就不是个静的,陪他写字她觉得闷,但还是在旁边陪着,元康帝看她帮忙铺了纸,就左顾右盼地站不住,便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踢毽子吗,去外边玩罢。” 周蕊有些犹豫,伺候笔墨好像是她工作范围之内啊,被他这么一赶就出去,是不是显得特别不懂事啊,还是说硬留着才是不懂事完全分辨不出来啊。 丁程奉心道一句蠢,元康帝等了一会不见她离开,停笔加了一句“去罢,不必候在这。” 周蕊这才得了金口玉言出去了,同茜素一道拉了几个小宫女在廊下玩起了毽子。 宫人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有的玩自然也是开心的,周蕊又是个没架子的,一道玩起来就几本没什么顾忌了,一群人的笑闹声叠在很快传进了殿里。 侍立在元康帝身后的丁程奉听见了,心道一句没规矩,再看一眼元康帝笔耕不辍不受影响的样子,心赞一句还是陛下定力好,周娘娘这么闹还能写得进去字,同时也快给周嫔跪了,就算是陛下纵容,许她去玩,也不能玩得没识没数的吵闹到陛下啊,真是个心大的。 等掌灯了,元康帝搁了笔看时辰差不多了,让人把周蕊喊进来,在廊下玩得出了一身汗的周蕊,进来和他打了个照面再去洗澡,等出来了元康帝也已收拾齐整等待就寝了,周蕊披着等晾干的头发坐到了他身边。 元康帝碰碰她头发,与她一起一人一个被窝,背靠着靠枕一边等头发干一边说话,两人又说起了晚膳前两人谈的关于地主的问题,元康帝道:“你幼时的事因天灾人祸而起。天灾该怪天时,也有朝廷没有及时赈济灾民,地方官员无所作为的缘由在。但人祸的主因不在那地主,而在你那无所作为的父亲和苛待孙女的祖母。” 周蕊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父亲是个读书人,考取功名想要为国效力固然无错,但因此不事生产,将奉养母亲抚育幼儿的责任全数丢与了妻子,一则无孝,二则无义。似这般不孝不义之人纵然中榜入仕,又岂堪大用。” 毕竟是自己爹,周蕊想意思意思反驳一下,却说不出还说的话来,周蕊穿越之后是真的把原身的母亲当作了自己的母亲,次之便是比她小的两个妹妹,有做姐姐的责任要护着她们,其余的人不说路人,有时都有种笑看极品如何蹦哒的心态。周蕊老爹的秀才功名完全可以说是由周蕊娘的血汗供出来的,如果有朝一日他真中举为官,周蕊完全想象不出他除了掉书袋子外还能干嘛。 “其次便是你祖母,不慈不睦,轻女重男,为了孙儿便不管你的安危幸福,你母亲卖地的做法纵然有些无奈,在当时的境况下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法,毕竟人命重于财地,被你祖母这般独断专行地阻挠了,就算不出你兄长的事,为了家中糊口,你祖母早晚也可能将你卖了。” 周蕊一惊,柯南附体了吧,后来她成了周蕊,确实被她那便宜奶奶又卖了一次,还是在家中境况还好的时候,要卖了周蕊给大户做丫鬟,为她的良哥儿周蕊哥攒娶媳妇的银钱,后被周蕊娘的坚持和周蕊的机智化解了。 元康帝最后才说到了那家地主:“当然那郑家也谈不上什么无辜,收地时趁火打劫,拥地自富,屯粮居奇,平日里作威作福,上税时虚报田地不说,两手一束好像天下他是最穷,似这般豪绅地霸在朕这广袤江山只怕多如牛藓,富者拥地千顷,贫者无立锥之所,长此以往,天下何安呢” 周蕊没敢说您就是最大的地主,另外大殷也是以孝治国的,他不该以身作则地觉得周蕊爹和周蕊奶奶按着三纲五常怎么都是对的吗,听他这番话莫名有种封建皇帝三观比她还正而且有点中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之后元康帝就贫富差距,地方官绅勾结,隐瞒人口,虚量田地,逃避税收的问题和她发散了下,周蕊看他继续在众生疾苦上位者力所不及的问题上继续深入下去,就要在她这立罪己诏了,赶忙打住,把话题从大范围重新扯了回来。 “您说得都有道理,但我小时候的事,若说人祸的主因,我最恨的不是我父,也不是祖母,而是我那不争气的兄长。” 周蕊娘因为生他时身体伤到了根本,平日里也没机会静养,因而才隔了好几年才有了周蕊三姐妹。周蕊穿前周良已经十一岁了,整日撵鸡逗狗,不学无术,不跟着周蕊爹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也不帮着周蕊娘分担家事,十分的不懂事,周蕊穿后,周良的性格更是变本加厉,平日里游手好闲也就罢了,最爱做的事居然是去村头河边偷看小姑娘大媳妇洗衣服,被人发现过几次告到家来,周蕊娘烧火棍都打断了几根,还屡教不改。 荒年那次周蕊做童养媳的事,要不是他去地主家偷粮食又推了人儿子,周蕊家何至于被人抓住了把柄,要卖女儿补过。 周蕊最后总结道:“我娘曾数次说过,她当年生的要不是周良,而是条地瓜,至少还可以拿来煮汤喝。” 原本该听得很认真的元康帝,被这一句惹得笑出声来,周蕊在心里横他一眼,笑屁啊,地瓜汤甜甜的很好喝的好伐,你个锦衣玉食的皇几代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膝盖疼 元康帝笑完疑道:“那后来呢,你醒来后那郑家就善罢甘休了” “当然没有啊。” 怎么可能,郑家是做地主又不是做慈善,童养媳的事黄了,郑家派人上门来闹过,被周蕊娘拿菜刀出来吓退了,后郑地主不甘心就此罢休,真的闹到了县城里的官衙。 但当时的县令奇迹般的没有官绅勾结,不但判决倾向于周蕊一家,还上书上峰请求上峰请旨开仓济民,虽然请求未被准许,但周蕊一家终是因他的偏向咬牙挺过了这关,过了两年,周瑞爹中了秀才,见了县令都可以不跪,周家在村里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郑家也就再没来找过麻烦。 元康帝奇道“那位县官便该是民间所称的青天了吧,清官难寻,只怕这样的人才仕途反而不畅。” “这您就错了,那位县官后来不但是高升,而且一路青云直上,好像现在成了知府了,相信说了您也熟悉,此人便是名满天下的梁符梁青天。” “原来是他。” 周蕊明显感觉这之后元康帝就有些兴致缺缺了,感到有些奇怪,皇帝碰上这种楷模一样的清官不是恨不能供起来作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的吗,怎么会一听到他名字就一脸不愿多谈的表情呢 元康帝也未多说,摸摸她一头长发也干的差不多了,下床自己灭了灯,等回去时一手掀了周蕊的被角跟着挤进去,不等周蕊问一句你干嘛,里衣便从脖颈处褪了下去一截,之后随着他手,周蕊身上似麻似痒,口中若言若语,几不成声。 外间廊下,茜素等宫女面皮薄,都往外退了一步,丁程奉小喜子等老油条面色如常,稳稳地立着,丁程奉默默地数着时辰,等殿内本被盖过的更漏声渐渐明晰,道“行了,该备水了。” 果然不到一刻,里面响起了元康帝叫水的声音,小安子招呼着内监提水,心里佩服的不行,赶着上前奉承两句,丁程奉呵呵地笑“都是水磨的工夫,咱没厂公那个命,只能好好琢磨着,怎么当好差事伺候陛下了。” 小安子面上称是,心里不屑道哄谁呢,谁不知那诏厂和司笔监早已不是宣武朝的诏厂和司笔监了,只怕如今厂公和司笔监秉笔太监还在心里羡慕丁程奉这昀光殿大总管呢。 这日的寿康宫很是热闹,太后榻侧,皇后贤妃周蕊跪成了一个三角,皇后负责伺候汤药,贤妃周蕊负责给皇后的孝行行注目礼。 其实也没硬性规定这药要跪着喂,周蕊看着皇后虔诚的侧影,估计她是觉着这样才显得她真诚吧。 就是累得她跪得好累,膝盖疼。 皇后拿个小勺子,一勺一勺将褐色的药汁喂进太后的口中,一旁站着的静太妃帮着拿手绢擦拭太后嘴角,一碗药终于见了底,周蕊也不知太后觉得这被拉长了的吃苦过程到底心不心累,只感觉太后蜡黄的脸色喝完药好像更坏了两分,但太后的神情是欣慰的,看着皇后的目光是慈爱的。 太后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临沧王即宣武帝二皇子的生母静太妃在一旁帮腔“皇后对太后的孝心,妹妹看着都甚为感动呢。” 周蕊心道,我还动感光波呢。 皇后腼腆一笑“儿臣侍奉母后是应该的,不敢居功,只盼母后的身体早日康复。” 太后拍拍皇后的手,又和静太妃一道宽慰地笑了一阵,皇后顺势给太后捶起了腿,周蕊感觉身旁的贤妃轻不可闻地骂了句惺惺作态,太后由着皇后捶了一会,让李嬷嬷把皇后拉了起来。 皇后这一起,贤妃和周蕊才跟着被招呼着站起来,李嬷嬷身后的宫女给搬来了绣墩,周蕊的屁股刚挨上边边还未坐实,外间又响起了唱和声,还是一连串的,周蕊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抖着两条发软的腿又站了起来。 元康帝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连串人,分别是嘉和帝幼子宣武帝之侄福王,宣武帝次子临沧王,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进来的宣武帝长子河间王,以及未曾封爵的宣武帝的七皇子。 后宫女眷见了同辈的宗族外男,是要避出去的,皇后三人略一福身便要退下暂避,元康帝摆了摆手:“不必退了,今日在这的都是自家人,都是关心太后的儿孙后辈,规矩礼仪就先暂且放到一边吧。” 皇后等三人福礼称是,四位殿下见过太后便与皇后三人互相见礼,王叔们问了皇嫂金安,连坐在轮椅上的河间王也点头示意,周蕊感到皇后听见这称呼背脊挺直了一下,待他们说完才亲切而不失礼防地道各位王叔不必多礼。 元康帝突道:“阿澈,见过你周娘娘。” 忽然被点名的周蕊是懵逼的,被唤了乳名的七皇子则十分淡定,出列对着周蕊揖了一礼,周蕊忙不迭还礼,起身顿觉满室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周蕊有些不敢去看贤妃的脸色,好在七殿下看着浑圆滚胖憨态十足,却是个会来事的,见过周蕊后,紧接着对着贤妃一作揖:“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再还一次礼,这事就算圆过去了,周蕊简直爱死了这个因为天生体弱被他爹和他哥养得浑身圆圆滚滚的小少年了,觉得他整个人连同肥嘟嘟的手掌都是可爱的。 “阿澈过来。”元康帝又招呼七殿下到自己身边,摸摸他手脸问他一路过来可有受凉,七殿下答没有,元康帝又摸摸他额头,确定他并无不适,一室的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等着元康帝关心完兄弟,元康帝这才拉着他对太后道:“太后想见儿孙,阿澈是朕最小的兄弟,本该让他多陪陪您,但阿澈生来体弱,怕在此地待得久了身体受不住,朕看不如让他去一旁暖阁待着,免得过了病气。” 元康帝这虽是商量的语气,太后又岂能说不,应道:“陛下说的是。”丁程奉上前将七殿下带出去了。 太后又咳了两声道:“陛下带这些孩子来看哀家也是有心了,其实不必这样麻烦,有皇后每日来看看我这孤老婆子也就够了,实在无需这样劳师动众的。” 孤老婆子就是说死了孙子死了丈夫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亲子没机会来看她,养子有机会也少来看她,还不如皇后懂事,懂得每日过来为丈夫不孝继母的陋行进行描补,周蕊不懂太后的思路,既然开了寿康宫门,孝行什么的敞开了让刷,非得抓着踩元康帝一脚是什么意思,元康帝除非是傻的才会任由她抹黑啊。 元康帝道“太后言重了,皇兄皇弟们都是后辈,来探望太后也是应该,若不是四弟五弟去得早,母后的一对双生皇子也只留下了澈儿这一个,朕也必是要带了他们来探望太后的。” 此话一出,本就静立的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周遭除了元康帝落下的话音便只有地龙的燃声隐隐充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吾皇圣明 元康帝神色淡淡地继续道:“河间王骤然失子,朕也甚是惋惜,但太后保重身子要紧,切不可为了小辈过度哀思,伤至己身。好在宗族中后辈也多,今日福王和临沧王都把孩子带进来了,太后想要含饴弄孙,不如见见他们。” 不及太后说见或不见,元康帝喊人把福王之子和临沧王之子给带进来,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长得皆不如七殿下富态,但都面色红润十分健康,进殿后向太后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太后勉力笑了笑“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李嬷嬷反应快,给宫女们使眼色,从太后首饰匣子中取了两个金锁赏给两位小殿下,两位小殿下再次谢恩,五岁的福王之子脚下没有站稳,身子歪了一下,两脚成交错状扭在了一起,出了意外,但规矩却是牢记在心的,坚持着歪歪倒倒地跪了下去,静太妃看得忍俊不禁,率先笑了出来,太后也跟着笑了,孩子毕竟还小,被这么一笑哪里还跪得住,扑通歪到边上,这回元康帝也没有忍住,嘴角弯起了弧度,其余人顿如洪水放闸般,一道笑了起来。 室内僵冷的气氛因为这接二连三的笑声缓和了不少。 太后让李嬷嬷把福王的小殿下给扶起来,慈爱地招到身边,亲手帮他戴上金锁,边道“好孩子,摔痛了吧,想哭就哭出来,在这里不用怕。” 福王之子神情有些委屈,但还是绷住了没哭,福王笑完才道“太后与陛下恕罪,是臣府中没有教好规矩,这孩子在家便是个能上房揭瓦的,不想见了太后,直接演起不倒翁来了。” 这话与其说是请罪,更像是在打趣圆场,众人都被逗乐,不免又笑了一场。 周蕊这个默默吃瓜的不禁甚为欣慰,若是这场意味莫名气氛诡异的群众探病能在这种氛围中结束,绝对是一个好的收场。 谁料元康帝最先止了笑,仿佛玩笑似地道“朕看福王之子与太后投缘,河间王子嗣不丰,不如将这孩子过继了去,往后太后喜欢孙儿,尽可养在宫里,承欢膝下。” 室内顿时又是一静,周蕊简直想送个把天聊死斯基的外号给元康帝,这可是福王唯一的嫡子啊,福王府中子嗣虽多,但嫡子就这么一位,结合福王是嘉和帝唯一的儿子的身份,周蕊大概猜出了元康帝的意思。 嘉和帝是宣武帝的长兄,在位时十一年,于朝政毫无建树,亲信奸佞。大殷与玉门关外的游牧之族瓦奴素来不睦,自本朝立朝之处便时时开战,而至嘉和十一年,木城寨一战,嘉和帝御驾亲征,致使二十万王师尽皆折戟,嘉和帝更是被瓦奴掳去,至今未归。 天下一时无主,人心惶惶,嘉和帝膝下除了如今的端静长公主外,唯有一宫人有孕,即后来的福王,但在当时只是男女不明的一个未知之数罢了,无法承继皇位,宣武帝,即元康帝之父,便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被群臣请命,匆忙继位。 如今位至元康帝,虽说外界也有些许的声音,说应将正统归位,还位福王,但也几可忽略不计,嘉和帝这一脉至今还背着“北狩”的污名,便是继位,也无人心服,加之福王一直做着他的闲散王爷,于朝政军略上并无寸功,夺嫡更是天方夜谭,但既有此前事,身为帝王便不可不防,让其嫡子入了宣武帝下河间王一脉,断其嫡脉,便是永绝其继位之可能,福王要是个聪明人,便明白这个道理,为求自保,也为子嗣安泰,坦然顺了元康帝之意才是最好。 元康帝这一手玩得颇明,不只是周蕊,大概一半多人都看出来了,一直当背景板的临沧王接道“恭喜王兄了,这孩子真是好福气。” 当事人的亲爹福王马上反应过来,跪下道“陛下待太后一片孝心,臣等拍马难及,这孩子能养在太后膝下,是这孩子的造化,臣替他谢过陛下隆恩。” 河间王与太后一直不曾表态,河间王面色本就虚白,捧了手炉也不见好,忽地咳了两声,显得身子更加地单薄,太后也跟着咳了起来,母子俩的咳嗽声可谓是此起彼伏,这样一来,仿佛他们的不接话不表态是因为体弱,而不是心中不满心存怨怼。 眼看室内的气氛又要尬地聊不动了,元康帝忽道“等这孩子大了,也在宫里读书,若是个好的,就承了河间王的爵罢。” 室内一片寂静中,只明河间王病弱喑哑的声音“臣下谢过陛下隆恩。” 太后已经慢慢止了咳嗽,李嬷嬷赶紧递了杯茶,太后拿手挡了,神色莫名地将目光从那孩子的脸上移开,看向元康帝“那便这么办吧,皇帝对哀家的心,哀家一贯知晓。” 元康帝道“太后对朕的心,朕亦是铭感五内,当以天下养才能相报万一。五日后朕去天坛,一替黎民求天时,二为太后祈福祉,还望太后养好身子,早日康健。” “吾皇圣明。” 众人跪了一片,除了轮椅上的河间王,就只剩下元康帝和太后两人,一站一躺,互相看着对方。 虽然最终的气氛还是很不对,但这场神奇的探病还是山呼圣明中友好地结束了,周蕊感慨这样的场合多经历几次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一等结束谢天谢地地跟在皇后和贤妃的身后出来准备脚底抹油回自己宫里去躺一躺,走在前面的是元康帝和几位殿下,到了廊下,七殿下也被领了出来,元康帝拉了他手道:“随朕去昀光殿,好几日没问你功课了。” 河间王还在殿内陪太后说话,临沧王和福王二人见状告退,元康帝又对皇后和贤妃道:“朕去天坛那几日,选秀的事皇后可以准备起来了,贤妃在旁帮衬一二。” 二人称是,元康帝看向三人所立的位置没有马上离开,皇后和贤妃抬头后以为元康帝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全都屏息以待,片刻后不见元康帝有话,对视一眼,忽地十分有默契地一齐向后看去。 正专心看着鞋面花纹的周蕊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抬了头,贤妃和皇后回头时略侧了侧身,她一抬头就直面了看向她的元康帝和七殿下二人,周蕊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元康帝的目光似乎是对她有话说,又似乎是要让她过去,周蕊心道皇后贤妃在这,干这事除非是借她俩胆啊真的是,于是飞快地低下头去装起了孙子。 七殿下摇摇他王兄的手,元康帝恨铁不成钢地收回了目光,带着七殿下走了。 场面上只剩下皇后等三人,不等她二人说话,周蕊借口尿遁,光速撤离,皇后贤妃皆未开口阻拦,等她离去,贤妃道“嫔妾听说永和宫的茶好,昀光殿如今上的也是一样的茶,嫔妾有幸得了一些,若娘娘有空,不如来明粹宫品品。” “贤妃有心了。” 贤妃福了一礼转身去了,皇后扶着宋姑姑的手,上了凤撵,宋姑姑随驾也在车内,看皇后一上了车便浑身紧绷也不说话,道“娘娘觉得贤妃此意如何,这永和宫的茶有何奇特之处。” “永和宫连人都是奇特之人,又何必说茶,宫女出身的卑贱之人,还是个天足,这样都得了陛下青眼,明粹宫自负出身,岂能安坐由人分宠,左不过两个狐媚子互咬,还想扯上本宫,笑话。” 皇后说道此处不免又想到了容貌一途,心中恨道,若是她有贤妃和周嫔两人一半的容貌,又岂得这两人在她面前猖狂。 宋姑姑安抚过皇后的情绪,分析道“娘娘不必生气,奴婢瞧着贤妃方才似乎是话里有话的。其实她二人谁得宠都不要紧,宫里女人的宠爱,来来去去,从没有长久的。娘娘要防备的是真正被陛下放到心上的人。这二人中,您觉得会是谁呢” 皇后攥在掌心的五指一下放开了。 太后床前,河间王的轮椅被推近了些,李嬷嬷伺候太后喝下了些水,太后面色青白地看着身形单薄的儿子,母子之间是久久的沉默。 李嬷嬷收拾了一番,帮太后掖了掖被角,带人都下去了,太后率先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憋着也不好受。” 河间王嘴唇抽搐了两下才道“当今的手段,母后也看见了,当初若能预见今日的境况,不知彼时的母后会作何感想” 太后喝过水,又和元康帝对峙了那一场,仿佛是累极了,说话的声音变得绵长而轻缓“事到如今,你还恨我,当初抬了当今那一把,觉得我蠢,时至今日,我也无话可说,只一句,好歹你这个三珠郡王的爵位还能承下去,福王的儿子才五岁,未必养不成亲子,母后若去了,往后的日子你的头能低就低,要小心老二那条不咬人的凶狗,千万千万别步了你四弟五弟的后尘。” “母后到如今还不信我四弟五弟是当今”河间王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宫里,咳嗽两声以作掩饰,“四弟五弟出事之后,他们身边的人母后也不是没查过,静太妃一个宫人出身的嫔,仰仗着母后过了半辈子,老二母子要真有这本事,皇位能轮得到母后当年还抬他,我真,我真不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解解闷(半剧情) “我不抬他我能抬谁是你,还是老 二“太后坐起身来直视着他,“时移世易,形势比人强人便要懂得低头,我不低这个头,你以为你的爵位怎么来的,三珠郡王当今当年去渠梁的过的日子你若还能轮到,就算是你的运气,别以为平时人家老二供着你哄着你凡事抬着你,你就能跟人以心换心了,他说他无辜你就信,他劝你去狩猎争功你就去,静太妃是个什么东西母后我比你清楚。” 太后又急又快地说完了一长串话,气息又有些不稳,胸前起伏着缓着气,“老二母子的事情我不信当今看不穿,一个去给祖宗守陵了都还能回京登位的人,他看不穿” 河间王身子不便,也不唤人进来给太后舒缓,只急道“反正老二的事我与母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说当今,母后还劝我什么形势比人强,您还不是掐着孝道想拿捏当今一二,结果呢,人家是怎么对您的,形势比人强了吧,您低头了吗” “你”太后被一番话噎得胸口闷窒,几欲吐血,气他蠢笨气到极致后反而冷静下来了,长子蠢笨又如何呢,这已经是她唯一的骨血了,是愚是驽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成果,怪不了旁人,如果自己再失了耐性,不去提点他,自己是行将就木之人了,百年之后他要怎么夹在当今和老 二之间存活下去呢 思之再三,太后平复了语气解释道“不让探病只是试探,如今当今显然是不买账了,从他将林娘子生的公主抱给周嫔来看,就知道林娘子的身份是抬不动了,我费尽心力安排了远房族女而不是近枝贵女,就因为姓林,有了身孕也不中用,只也是可惜,偏偏不是个皇子,林家不得重用,一时也起不来了,往后能把宣武朝的后族老本平平安安地吃了,就算大幸。 我当初再抬当今,也泯灭不了与懿德皇后之间的宿怨,好在当今的性子不像是赶尽杀绝的人。你四弟五弟的事我也不同你争了,大半年了,我们母子也没说上话,好不容易见了面,何必吵呢就算是母后不明人心,母后也绝不会害你,你我各退一步,你回去仔细冷静冷静,想一想,懿德皇后双生子一死一废,你四弟五弟一死,当今还在渠梁给祖宗磕头,那时候,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河间王直到被李嬷嬷叫来人推着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母后的话他没细想,也实在是不敢细想,脑子里全是今天的事。嫡子去了,王妃只生了这一个,往后也不会再有了,他不是没想过从老二那里过继一个,老二生母的出身摆在那里,静太妃仰仗着母后的鼻息,他老二就活该仰仗着他的鼻息过活,平日里也是一副推心置腹,马首是瞻的样子,今天呢当今明显是要从老二和福王中出一个过继给他的,老二若真是那般与他推心,便该主动递话过来的,河间临沧两府关系这么好,他还能亏待了老二儿子不成那老二是怎么做的呢 福王儿子一摔,静太妃一笑,把福王儿子显了出来,母后不得不做出皇祖母的慈爱来安慰,当今不是个东西,看情势就把招数摆出来了,他这个养父和福王那个生父都没接话,那接话的是谁呢 “恭喜王兄了,这孩子真是好福气。” 河间王被熊伤后,只有胸肩和头手可动,情思急转心绪激动之下,大喊了两声“停下”,同时本垂在膝上的两手乱抓一通,一手不幸卡进轮椅中的转轮中,骨裂之声清脆,轮椅一停,河间王整个人摔将出去,被卡着的手也跟着轮转被整整轧了一圈。 “殿下”伺候的宫人在河间王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发出惊恐的呼喊。 河间王在宫里出事的事情不到晚膳时候,阖宫上下就全知道了,周蕊听了道这得多疼啊,骨头都得碎了罢,茜素见周蕊感慨,也道“是啊,所幸河间王是在寿康宫前出的事,推车的也是太后的人,那这事便肯定是意外了,要是换个地界出的事,再牵扯到旁人,这事就有文章可作了,到时还不知要连累多少人呢。” 周蕊点头表示赞同,也不由想起当年河间王当年还是宣武帝皇长子,没有遭受意外时,文武双全,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一言令人生,一语令人死,随意抬抬手指就断了旁人毕生的期望与打算,当真是其威难触,再看如今被元康帝掂在手心里摆弄的样子,自被熊伤后又摔下了轮椅,可谓是雪上加霜。 两相对比,周蕊只觉世事变化,当真难测。 说话间,小安子进来道“娘娘,丁总管来了。” 丁程奉这时候过来,大多是来给元康帝传话的,周蕊让人请了进来,丁程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起来道“陛下一会就过来,托奴才给您带些本子来解解闷,娘娘若有兴趣,可以翻翻。” 丁程奉传过来的一般都是原话,周蕊都可以想象的出元康帝说可以翻翻时那种淡淡的语气,让人接下,把丁程奉送出去了,元康帝既然说过会过来,想必是要一起用饭的,周蕊就不能先吃,时间也晚了,这时候让人去拿点心有点不合适,周蕊摸了摸开始咕噜响的肚子,开始翻元康帝给的那些“本子”。 等解开了深墨绿的封皮,看见封面题字,周蕊吓了一跳,这是奏折。正事用题本,私事则用折,拿着这题本周蕊真的都快吓尿了,后宫不得干政,到底是元康帝故意坑她,还是丁程奉被人给穿了要来害她,私偷奏折的罪名她可承担不起。 茜素也被吓得不轻,但她素来胆子不小,心眼也活,略一思量就明白过来,劝周蕊道“娘娘莫慌,丁公公都送来了,若真有什么,您也说不清了,不如您翻开看看,里头究竟写得什么” 周蕊想想也是,要真的得被弄死,也得死得明白,说起来姐们穿越一遭也是摸过奏折的人,没准还能在史书上留个祸国妖妃之类的名头,获得成就遗臭万年,那也是一段非凡经历。手抖抖地翻开了题本,内容还没细看,末尾的署名吸引了她。 “臣梁符顿首。” 原来是她和元康帝提过的那位名声很大的梁青天,周蕊顿时来了兴趣,从头细读了起来,题本的内容比较简略,是一份地方的死刑名单,和相关的案件简述,当朝死刑名录一定要上达天听,由皇帝批准,若涉刑案还会有案情简录,先呈送刑案,由刑部审核后转送御前。 前面一行山贼被抓获,血案累累的几个她瞟瞟就过去了,重点放在最后一个陈李氏上,是个女子不说,案情简述头一句就是“婆媳,世所未闻。” 周蕊还有这种操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婆母女-干媳 看完案情,周蕊不禁觉得这梁大人纵然执法如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标题党,实情其实如下,梁符治下,一富户姓陈,其妻陈李氏为子娶媳柳氏,柳氏貌美,平日孝奉舅姑,侍奉羹汤,操持家事,是个为人称赞的贤妻孝媳。对于陈李氏而言,柳氏仅有一点不足,便是美貌太过,而儿子经商,时常不在家中,她便担忧天长日久的儿媳会因为闺中寂寞,做出些羞辱门楣的事来。 一日,陈李氏决心试探柳氏一二,便心生一计,蒙面偷袭了正在厨房亲自为舅姑准备晚餐,淘米洗菜的柳氏,欺身其背,以手掐乳,被柳氏反手一抓,正中其面,陈李氏飞身逃离,柳氏不堪其辱,逃回家中,向父母哭诉此事,柳父亲自上门讨要说法,陈李氏托辞脸上生疮,蒙面见客,对着亲家公一口咬死是媳妇不守妇道,在家偷人,被她发现了才反口诬陷。 柳父信以为真,归家斥责柳氏,柳氏不堪冤枉,投井自尽。柳父见女儿以死自证清白,终于相信了柳氏的话,将陈李氏告上府衙公堂,梁符当堂令陈李氏揭开面纱,证实柳父口中柳氏生前所言,在陈李氏脸上的抓痕,判陈李氏淫辱儿媳在前,诬人清白在后,同杀人致死,处以极刑。 周蕊看得入了神,连元康帝进来都恍然未觉,元康帝见状道“看得这么入迷,可有感想” 周蕊一怔,要起身给他行礼,被他按住了,两人都坐下后她道“要说感想也不好说,我没学过律法,也说不出什么,只从情理上觉得这梁大人判得不对。” “何处不对” “柳氏之死,陈李氏所致不假,但死刑似乎太过,何况若是陈李氏该处极刑,又为何将柳父放过,他听信陈李氏片面之词,不信亲女,在柳氏被人诬陷时对她横加职责,他但凡能在当时回护柳氏一二,柳氏也不会万念俱灰地投了井,当世女子名节本就重于一切,他在柳氏死之前的态度不是逼着柳氏一死以保名节又是在做什么” 元康帝静静听着她将柳父一通批判,讲到后来她又觉得有些不对,“若柳父的意图是以保家族名节,那又为何会在柳氏死后将陈家告上公堂,一副要为女儿主持公道的样子,前后行为矛盾的呀。” 周蕊一副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样子,元康帝将她皱起的眉头按平了道“别想了,先用膳吧。” 周蕊被一提醒才停下思考,觉出饿来,两人一起用了晚膳,有一道周蕊特地点的剁椒鱼头,鲜香酸辣,最适合冬日里刺激人的味蕾了,元康帝吃完也道“难为这样的时节,皇庄还能送上这么新鲜的河鲜来,膳房做得也不错,都该赏。” 于是两边都得了赏,原本周蕊还担心她点膳是不是太给人家添麻烦了,如此一来心理负担也轻了不少,估计这会膳房和皇庄都对她十分感激,说不准元康帝多赏几次,他们都能求着她点膳了。 周蕊满脑子都是那婆奸媳一案中柳父的意图,吃完了饭,走也懒得去走,毽子也没心思踢,元康帝也看出来了,偏她晚膳就着鱼头饭还下了不少,怕她积食,字也不练了,陪着她一块往御花园走上一走,好歹活动活动。 周蕊内心是拒绝的,这种事情来盏消食茶就可以解决的,有必要大冷天点着灯来御花园散步吗,至于吗然而老板最大,她这种小虾米是没有办法说不的,好在宫人围着,提炉跟着,衣裳穿得也厚,冷她倒也没怎么觉得。 两人一边走着,元康帝见她一点看晚景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和她说起了她心心念念了半天的案子“梁符题本里写的,也不可全信,他只是个知府,行了推官之责,外有青天之名,内有勤俭之德,满身清名却不知变通,做官做成他那样的极端,为同僚所恨,却得百姓,尤其是穷苦百姓的爱戴,自有其过人,或者说奇特之处。” 周蕊觉得这话锋转着差不多该来个但是,果然元康帝又道“但是,如此行事风格极易被人看出偏向,在他治下,穷告富,民告官,十有九胜,唯其一者还是平判,那柳父便是看准了他这点,先以女儿受辱一点向陈家索要封口的钱财,陈家不予,反口诬陷柳氏,柳父见索财不成,逼死女儿,诉诸公堂,以苦主之身,不但赢了诉讼,还得梁符判决陈家赔偿柳家大量钱财,死了一个声名有碍的女儿,得了钱财这样实在的好处,岂不是大为上算。” 眼见周蕊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元康帝一笑,牵了她手继续慢慢地走着“从前便觉人心难测,但也只以为天家如此,普通人家没有那般利益纠葛,自当相亲相爱,阖家亲睦,后来才知是朕太过天真,有利之处必有人心争夺,再所难免。你说的不错,陈李氏有罪,那柳父则更甚之。” 周蕊默了半晌才道“事情的真相您是从何处得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广仪殿 按理说不应该啊,天高皇帝远,要是帝王处庙堂之高还能世事尽知,便没有高处不胜寒这句话了,底下人不说真话很正常,他是怎么弄清楚这件事的暗卫没理由暗卫回去查这种案子吧。 元康帝笑笑不答,摸到她的脸颊,有些僵冷了,便带人回了永和宫,坐到了床榻之上,周蕊还没有完全从那件案子上抽离开来,茜素端了热水,来帮她擦手洗面,周蕊的手一触到热水,忽道“这事要说一开始坏也坏在陈李氏的初衷,她本意是试探儿媳妇对儿子的忠诚,谁知弄巧成拙,害了柳氏的性命,也害了自己,可见说这世上最无谓的事,便是试探。” 元康帝一挥手,茜素和旁的宫人一道退了出去,元康帝拿过帕子,周蕊没顾得上接,自顾说得起劲“这陈李氏当初肯定觉得试探之法甚好,没有成本,也没有后果,却没有想过,试探这事本就是不对的,若是柳氏坚贞,她身为婆母不信儿媳,事情被撞破日后两人该如何相处,若是柳氏不加反抗,坐实了不贞之名,她又要如何呢,让儿子休妻理由是与自己通奸好好的一家人非得被她给作得毁了。” 元康帝自把袖子卷了卷,擦了下腕子,应了句“说得不错。”周蕊心道这是自然,又道“其实我觉得婆媳相处与用人之道应该是一样的,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已令其进门,没有任何端倪,便不该任由心中一点虚无缥缈的怀疑无端扩大,信任一途从来都是相互的,话可以放在这里,就算没有后来的事,柳氏这样的女子,陈李氏无中生有,也不配做她的婆母。” 元康帝想想,觉得她话初听满嘴歪理,细想还真的有几分道理,换手擦过,就要去绞帕子,周蕊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这半天,竟然忘了本职工作,忙接过帕子道臣妾来。 今夜元康帝又挤到了她这边,周蕊有些无奈,她记得一开始在东宫时候他们不这样的,她是个爱择床的,两人一道睡真的也适应了好一阵,元康帝虽是在她屋里留宿,也是办完了事就各盖各被,像如今被这般亲密地揽在一处还是在他登基她迁宫之后,时节越冷越明显,而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要离开一段时间,把头埋在她脖颈处,动作越发黏得紧。 周蕊在心里吐槽他是个精分,面上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内里却是个闷骚的黏人精,元康帝嚯地一下起身伏到她身上,带着一分危险的笑意“你敢骂朕” 周蕊“啊我没” 要了命了啊,她一句没说好吗,心里吐槽都不行,读心术啊合着 元康帝却是个直接判决死刑不听嫌疑人狡辩的法官,低下头去叼住她下巴肉不松口,被衾隆起,两人的小衣被一件一件丢了出去,周蕊的手被他扣在床头,一点逃脱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没一会就很没骨气地呻吟哭喊起来。 若他带些惩罚意味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强横倒也罢了,偏偏在她眼角渗出泪时,俯下身去亲了亲,周蕊被碰到的眼皮睁了开来,对上他的一双眼睛,那一抹漆色在晚间晕晃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的耀人,周蕊几乎要被这样的眼光给卷了进去,他却又动起来,情欲中带着几分占有的桎梏,不容她有丝毫拒绝。 从这之后,元康帝经常会让人送些诸如此类的案情题本来给她看着解闷,周蕊虽觉不妥,但元康帝不说,刑部也没人跳出来反对,她也是真心爱看这如故事会般能反应人间百态的题本,就有些小心虚地接受了下来,只让茜素帮她记着些,看完的及时还回去,周蕊知道这些涉及死刑的题本都是录案归档的,她还得及时些,刑部管文书的官员们也能少跳脚些。 元康帝的祭天之行如期出发了,天坛在京郊,并不遥远,就算是以慢著称的天子仪驾,来回也只要一天的时间,元康帝一走,皇后免了宫中晨昏定省,每日只召了贤妃到中宫共同打理选秀的事宜。 大选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三上巳节那日,元康帝祭天须得七日,正好是在三月初二回来,来得及请他驾临最后一轮末选,在此之前各地的秀女遴选早已准备起来,路途远的一过了年便乘了恩车出发,到二十四日元康帝出发之时,已经陆续到达宫外特为选秀而置的庭苑,不论民女贵女,经过体貌身味的初选,层层筛选下来到二月二十七这日已经只剩了三十人,安排进了宫中的广仪殿。 宫中一改往常元康帝不在,便静如一潭死水的状态,各处都盯着广仪殿,永和宫不是周蕊拦着,小安子早就应该在各处打听消息了,周蕊只道“打听出来了又能如何,和她们这就开始拉帮结派安分点吧,陛下不在,新人们的规矩都没学全,中宫和明粹宫是什么想法还不清楚,此刻就该闭了宫门,越安静越好,别让人再把永和宫给显出来。” 小安子一肚子的张良梯,被这一番话给抽了去,也是,如今陛下不在,又值选秀,宫中便是多事之秋,永和宫以往就有些扎眼了,要是此时再太过蹦跶,被人抓住了把柄,可没有人能替娘娘做主,想明白后便应下了,但也回了一句“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永和宫此时置身之外是对的,但人在宫中只怕不能永远置身事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美人面 小安子的话让周蕊一整天都没了胃口,茜素想劝也觉得小安子的话有道理,拿不出道理来宽慰,便说些旁的转移周蕊的关注“娘娘还记得吗,您去年酿过的一坛美人面,那时还在东宫呢,陛下特许您酿在主院的,迁宫时候一道给您送了过来,如今正是时候起出来呢。” 茜素这么一说,周蕊也想起来,这以花酿酒纯属她久居深宫,又骤然得闲之后的瞎胡闹。从前在宁安宫时要侍奉太皇太后的佛事,跟着早起早睡,差事虽不繁重,却没有多少自己的空闲时间,后来入了东宫,除了应付元康帝之外,竟几乎没有事情可做,周蕊一时无聊,又是个无酒量却爱饮酒的,想要效仿古法,自己酿造,便取了川茶花“美人面”,与当归,丹参,冰糖,同入黄酒中,密封埋在土中,技术含量全无,也没请教过专业人士,如今提起来,倒是很期待那酒的味道。 那坛“美人面”埋在了永和宫主殿前的一棵桂花树下,如今还是冬日,桂花树枝叶凋敝,小安子带人循着从前的标记,轻轻下着铲,不一会便将红泥封就的一坛起了出来,交给茜素,茜素将它注入白玉壶中,端进里屋,倒了一小杯,放到周蕊面前,周蕊还没拿起来品,小安子便道“娘娘酿出来的酒必是好的,奴才刚才起坛的时候隔着封泥闻着那味,都有些熏然,可见这酒味如其名,美人其面,堪比仙界琼浆,瑶庭玉液。” 小安子说话一向夸张,周蕊完全没当回事,拿起杯子抿了一抿,默了片刻后道“倒到那桂花树旁吧。” 茜素今日有些鼻塞,倒酒时也不觉得,因而不解“娘娘哪的话,好好的酒怎么说倒就倒了呢”周蕊微笑着请她自斟自饮一杯,茜素依言倒了一杯,没防备地喝了一大口,呛着了,等平复过来仍不可置信地盯着杯中那点残液,小安子没喝对于这味道也能猜出个大概,正要找些话来描补,茜素便口极快地道“还是直接倒了作泔水吧,这样的东西给了桂花树,今年还能开花吗” 周蕊噗一声笑了,茜素后知后觉自己嫌弃了娘娘的手艺,略心虚地将杯子放了回去,小安子拿眼刀横她会不会说话,不会夸便忍着,说的这是什么,就算是贬损有贬损成这样的吗,也亏得是娘娘这样的性子,才不与你一般计较。 周蕊心道茜素吐槽的功力真是日渐长进,自己动动舌尖,也觉得“美人面”那么好听的花名,酿出来的酒水这么难喝真的很不科学,没有甘醇之味也就罢了,一股子药味加说不出的霉味,真的是碰上老鼠偷喝都能把老鼠给直接药死的高级黑暗料理,伤害力ax。 只能说,酿酒初战,正式宣告扑街。周蕊一挥手,直接让小安子和茜素将酒带下去自行处理。 茜素明显是被伤害到了,把托盘给了小安子,自己去茶房喝水过味道去了,小安子有些纠结,怎么说也是娘娘千辛万苦酿造的,倒泔水了多可惜啊,还是如娘娘说的,倒在桂花树旁,怎么说里头有好多补人的药材,还有茶花,做做桂花的肥料还是可以的,便让小内监把茶房还剩一大半的那坛给挪出来,一道倒了去。 等真开始倒了,他就后悔了,这味太大了,药味酒味茶味掺杂在了一块,身在其中,这滋味别提多酸爽了,硬着头皮将坛子里的倒完了,他看一眼桂花光秃秃的枝桠,心道茜素说得对,这桂花今年是指定开不了花了。 因为味道实在太过显著,做完了事情正在东侧间茶房里歇脚的玉亭,被这漫天的味道吸引了过来,对着小安子福了一礼道“敢问安公公,这是什么啊,味道这般重” 小安子一见是她,听碧芳提起过,这小丫头子和奶娘掐过一次,被骂得狠,心里不痛快了好几日,平日做活也不言不语的,像是心事郁结,此刻见她肯过来搭话,看着也还是十六七的年纪该有的好奇活泼,便也有些放心,与她搭话道“哦,没什么,是娘娘的吩咐,娘娘说这酒浇在树下,等开春了,树能长得好,这不就随便拿了一坛,给浇浇。” “但这是桂花,开春长不了。” “那就等秋后,什么节气不重要,说的是那么个意思。”小安子没防着瞎说两句都能被抓着错处,心道这是茜素第二来了,专门拆他的台啊。 玉亭犹豫了下,见他又要拿起那白玉壶,往树根浇灌,还是劝道“这么冷的天气,公公浇上去,不久就结冰了,那不要说秋后,只怕不到开春,根就得冻烂了。” 小安子在可以奉承主子的微末小事上,一向是奉行主子的话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得找出理由证明主子是对的,对这拿酒浇树会不会烂根的事压根没细想,被她一提醒倒是呆住了,玉亭顺势道“公公做差事也累了,好在刚才那一坛看您都浇土里了,不如剩下的这一壶您给我,我帮您到梢间倒进盛公主呕吐物的泔水里,都是酒酿坏了的味道,旁人闻不出来的,等我倒了,壶再给您送回去,必不误了公公的差事。” 这主意想的,妥帖周到,小安子觉得这丫头甚是懂事,完全与碧芳所言的心思敏感孤僻,不爱与人相交大为不同,感到很是满意,就是太满意了,小安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手中拿着白玉壶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两眼,才笑道“那便要麻烦你了,怎好意思呢” 小安子的眼光将玉亭看得面皮绷紧,等他笑了玉亭才放松下来,重又热情带巴结地道“公公与我客气什么,奴婢是来这的时日也短,往后有事还得多仰仗公公。”说着把白玉壶接过来,小安子都由着她,看她转身离去,还补了一句“这壶娘娘私库里多的是,你倒了酒若有差事要忙,也不必急着还,这样吧,晚间让你碧芳姐姐来一趟,把壶送过来也就是了。” 小安子说完这一句就感觉玉亭脚下一顿,背影在桂花树旁投下长长的一道,但她很快回身一福,笑得仿若无事,应声去了。 不到晚间,小安子便拿着腰牌出了宫,碧芳拿着白玉壶过来找他,不见他人,只碰上了和其他宫人一道守在门外的茜素,正要问她发生了何事,茜素用眼神向里示意了下,碧芳不说话了,两人一道立着等了一会,里间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茶碗摔地,瓷片崩裂的声音,这在她二人伺候娘娘以来还是头一遭碰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白玉壶 碧芳一脸惊恐,问也不敢问了,还是茜素此时也需寻一个能说话能商量的人,借口送茶,嘱咐小宫女若是娘娘唤人,及时来茶房寻她,和碧芳一道进了茶房,开口便道“你说这事给闹的,不怪娘娘发这么大的脾气,真真是造孽啊。” 碧芳心里焦急,催道“你倒是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娘从没这样过,摔了那一下,我真是听的都七上八下的。” “是娘娘的娘家出事了,娘娘的兄长周良,奸淫了一民家女子,女子性烈,上吊死了,事情闹到中仓府梁符大人那,梁青天的品行你也不是听过,这事压下来是别想了。” 碧芳也是被惊到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茜素又道“这还不止,周家就周良这么一个男丁,这奸淫至死,弄不好就是死罪,就算是梁青天转了性子,判个流刑三千里,那也得去大半条命去,人就算是废了,娘娘的母亲,老夫人周吴氏受不住这打击,病倒了,娘娘自封了嫔,有派人出宫之权,便时不时派安路去周家照看,出了这样的大事,便又让安路出宫去周家支应去了。” “我说呢,晚上就找不见安路他人了,还想问问他这白玉壶的事呢,倒酒就倒酒,何必过玉亭那丫头的手,玉亭说是他吩咐的,我正奇怪呢。” 茜素的注意力也跟着放到那白玉壶的事,白天那酒的味道仿佛又返了上来,她很快移开了目光道“估计是他受不了那味,恰巧被玉亭看着了,就交给她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没尝过那酒的味,那味道,算了,还是别提了,都吃过晚膳了,省得败你的胃口。安路受不了也正常,还是说回娘娘的事吧,方才娘娘嘱咐安路的话,我听着了,你猜娘娘说什么” 碧芳竖起耳朵听,茜素神色有些说不出是敬佩还是同情,复杂道“娘娘让安路拿了大把的银子去周家,让不吝银钱给老夫人请大夫熬汤药,照看好老夫人的身体,而那周良,不许周家借娘娘的势,律法无情,该怎样判就怎样判。” 碧芳道“这我伺候的时间也短,倒不知娘娘的性子这般决绝,那周良可是她的亲兄长。” “谁说不是呢,别说你,就说我,跟了娘娘两年了,也是今日才知娘娘这性子看着软,好说话,内里却是个不揉沙子的。只苦了安路这趟的差事了,那老夫人的病明摆着心病,又岂是汤药能治得好的,但我说娘娘这般做也对,这周家不争气,周家一老一少读不出功名给娘娘助力也就罢了,前些日子刚刚用娘娘送去的银子给周家老爷捐了个员外郎的芝麻小官,本都是好好的日子,他们一家子安安分分的,永和宫不倒,怎么都能给他们福荫,这下好了,犯在那梁笔架手里,娘娘就是想保,也得当心明粹宫从中架桥拨火,到时再被人参一道,给中宫抓住错处,能得什么好。” 碧芳一听这话虽都是对的,但也说的太直白了,有些不豫“不是我说你,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如今我去了公主那,抢不了你差事,是真心劝你一句,在宫中这毛病不改,迟早是要犯忌讳的。” 茜素和碧芳没了利益冲突,姿态便放软了许多,应道“是是,我知道碧芳姐姐是为我好,往后不这样了,说了这会子话,也渴了吧,咱们一道喝上一盏茶,你也该回东侧间,我也该去候着了,防着娘娘叫人。” 说着给彼此各倒了一碗茶水,碧芳饮了,拿绢子擦了擦嘴,目光又落回到被她放到桌上的白玉壶,这安路走前也没留下话,特意让她拿来,必没有那么简单,白玉壶是茜素拿出来的,酒是娘娘酿的,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那有问题的便该是那壶经过手的人,碧芳眼睛一亮,辞了茜素,匆匆从茶房回到了东侧间。 碧芳回了东侧间,不去主间看公主,直接走进了茶水间,果见玉亭在内,她独自一人围着木桌,凝望着桌上的灯烛出神,碧芳悄没声地走过去,将灯烛移了移位置,玉亭一惊,抬头看是碧芳,很快镇定下来,笑道“姐姐回来了。” 碧芳嗯了一声,装作无事地拿起子拨了拨烛火,道“你怎不在里面伺候公主,差事都办完了” “奶嬷嬷在里面呢,用不上我,差事都办完了,浣衣局的换洗都领来了,我将它整作一堆叠在柜子里呢。“玉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加了一句“碧芳姐姐若不放心,可以去里面瞧瞧,要是做得不好你和我说,我一定改。” 这态度挺好,但好像有些太好,如果只是前一句感觉挺正常的,加上后一句就觉得有些过,碧芳看着她道“好啊,难为你当差事的认真劲了。这样吧,你同我一道进去,顺便我有话同你和奶嬷嬷说。” 玉亭抿了抿唇,应声站了起来。 两人进了主间,奶娘正在给公主喂奶,碧芳发觉奶娘脸色有点不对,等她放下公主后,皱眉问道“嬷嬷这是怎的了,若是病了还敢当差,连累了公主犯病,可是连累全家的大罪。” 奶娘听见全家两字浑身一抖,玉亭笑道“碧芳姐姐放心,嬷嬷没事的,只是今日得到消息,嬷嬷的小儿子生病了,嬷嬷为人母亲,自然伤心,脸色便差了些。” 玉亭说话的时候,奶娘看她的眼神简直要淬出血来,玉亭说完后碧芳看过来时,却勉强一笑,道“是啊,我没生病,伺候公主的差事还能没分寸吗,姑娘宽心。” 以两人往常的关系,不踩一脚就算是不错的了,玉亭还帮她说话,碧芳的目光在她二人之中逡巡片刻,转向去看公主,公主睡着了,闭着眼睛十分安详,看起来没有半分异常,碧芳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重,将公主的襁褓掀开了些,看见脖子侧面有个红点,再打开些,又见两三点,碧芳手上一抖,待要再展,就见那红点如同会动一般,从脖子往上爆了两颗,再过片刻,脸上也发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破天荒 碧芳一转身,还没斥问,奶娘便跪了下来,一句辩解都没有,玉亭稳稳地立着,一副事不关己地淡定,碧芳暂顾不上这两个,出了房门,喊来两个做杂事的内监,命他们将玉亭两人看牢,自己拔腿往主殿跑去。 周蕊在屋中生了这会气,破天荒地摔了东西,还是觉得心中这口气没怎么发出来,这周良,真是个畜生,不,应该说是畜生都不如,做出这样的事,还敢遣人来宫里送信,求她给转圜一二,谁给他的脸她用嫔主子的身份替周良转圜了,那无辜的女子不就白死了吗,周良往后能无心无事地活下去,她周蕊从此以后只怕都要抵不过良心,日日做噩梦。 遣人来宫中报信的事情,必是她奶奶乘母亲病了做的主,她奶奶那样的德行,她也早就见的惯了,生了一会气也渐渐平复下来,还是母亲的病让她更为揪心,母亲那样的性子,往常那般要强,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必然气窒,加上积劳日久,如今突遭变故,急火攻心之下病来如山倒,若说她这样放任周良被定罪,唯一会觉得愧疚的就是对母亲,让母亲中年失子,承受这样的打击。 周蕊一人静坐了好久,还是做不出让人把小安子唤回来的决定,此时茜素忽然在门外高声道“娘娘,公主好像生病了,听碧芳说不是太好。” 周蕊立时蹿起来,因为坐得太久,猛地站起来,两条腿都是麻的,身边一个搀扶的人都不在,她身子没有站稳,被脚边另一把嵌竹丝梅花式凳给绊了一下,摔在了一旁,声响颇重。 茜素再顾不得别的,闯了进来,周蕊这下摔得巧也不巧,没完全避过碎瓷片,但也没什么大碍,只手掌砸到碎瓷片上,扎了一下,也不深,但拿起来时还是有血渗了出来。 茜素用手帕帮着虚裹了一下,血慢慢浸出了帕子,茜素心疼不已,周蕊却道“这样也好,你去请柏医女过来,小小外伤,大晚上的请太医来也太过折腾,让她顺便给公主看看,如果不好,再请专攻小儿科的孙太医,公主的事先不许声张。” 柏医女本都睡了,一听消息匆忙爬起随茜素进了永和宫,为周蕊处理过伤口,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西侧间。 西侧间里奶娘已经和丢了魂似的跪在一边,一旁跪着的还有低着头的玉亭,但看着比奶娘平静多了,柏医女上前察看公主,周蕊跟在后边,碧芳忙拦了“娘娘可当心,公主身上起了红点,就怕是出痘呢,您离得远些。” 周蕊脚步不顿,说一句让开,碧芳不敢再拦,茜素一下扑跪到地上,抱住周蕊双腿,周蕊被抱得火起,碍于柏医女正在看诊,怕影响了诊断,忍着气,顿住了脚步。 柏医女打开襁褓,翻看了公主的头脸,脖颈,四肢,果有红色斑点的疹子遍布其中,经过再三地仔细看诊,柏医女转身回道“娘娘不必担心,公主不是出痘,只是出了酒疹子,且症状轻微,无甚大碍。” 周蕊皱眉,碧芳马上把白玉壶的事给说了出来,奶娘一时跟重活过来似的,指着玉亭道“对,定是这贱妮子借着帮安公公倒酒的事乘机害了公主,就是她,娘娘可千万要替公主做主,将这包藏祸心给发落了。” 玉亭将脸一仰,十分镇定地道“嬷嬷这是说的哪的话,奴婢只是东侧间伺候公主杂事的小宫女,平日做些洒扫换洗的活计,公主自降生开始,奴婢便连抱都没抱过一次,如何害她。倒是嬷嬷,是要出奶水的人,迁宫的时候因为贪嘴多吃了一口酿醴,害公主出了疹子,也是运气好,公主的症状轻,半天就退了疹子,林娘子忙碌着迁宫的杂事,没顾上查看,让嬷嬷把这事瞒了下去,今次莫不是又偷吃了什么害了公主,反过来攀诬奴婢。” 周蕊听得烦,怕吵着了公主,让碧芳把这两人都带下去,审问清楚,并让柏医女好好照看公主,不许再出什么差池,柏医女好容易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表现,当下便表示会一夜不睡照看公主。 周蕊回了主殿,想了想,还是请了林娘子过来,将事情说了,林娘子揪心不已,去了东侧间看过公主,眼见无甚大碍,回到周蕊那,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事不对,娘娘得防着那两人自尽,要看住活口。” 话音刚落,碧芳跑过来道,奶娘撞墙自尽了。 林娘子率先反应过来“这事是有人早有预谋的,怪不了碧芳姑娘,你别怕,快把另一个给看住了。”周蕊也是点头,碧芳心下稍作安定,应声去了。 好在没再传来玉亭也自尽了的消息,林娘子思索了一会道“那奶娘从前有过前科确是不假,正是那玉亭告发的,我地位低微,不敢回绝了内事司的安排,只能对那玉亭许以重利,再让玉枝看得紧些,奶娘大概也猜到我已知晓,往后的差事倒也当的是兢兢业业,再没出过差池,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奶娘又已死了,死无对证之下,那个叫玉亭的小丫头,嫌疑反而更大。” 周蕊的想法同她一致“只一点我想不明白,玉亭背后主使之人的目的何在,害安定起一些酒疹,也没害她的性命,只牵扯出这两个伺候的下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玉亭原是你的人,今日又经手过我酿的美人面,该是冲着你我来的才是。” “不错,若是娘娘有一丝顾虑,不与嫔妾说实话,嫔妾爱子心切,知道后必然对娘娘心存怨怼,那不用旁人来,永和宫便会乱做一团,这是其一,其二,苛待公主的罪名一旦坐实,中宫极有可能降罪于您,再将公主抱过去,陛下也不在宫中,娘娘您的处境将十分被动。” 周蕊连连点头,只觉得被裹了白色绢布的手掌,伤口开始隐隐作疼“若只是这样,未免手段有些绵软,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难过,真要将我置于死地,该是直接害了公主性命要来得容易的多,谋害皇嗣的罪名,中宫就算是直接赐我一杯毒酒,陛下回来只怕也不能将她如何,如今公主无事,只怕是还有后招。” “那倒未必,对于幕后之人来说,直接毒害要有利的多,但也要难的多,在宫中使毒太难,太医署开得药都是有脉案,有归处的,且一旦事发,牵连之广,难以估计,与此相比,一点酒水就显得毫不起眼了。” 周蕊恨道“也是怪我,没事起什么坛子,倒让这些小人钻了空子。” 林娘子安慰道“娘娘莫气,对家既已谋划好了,不是您起坛子,也会有旁的法子。所幸安定没有大碍,受些苦楚总能好起来,那玉亭一定要留住活口,慢慢地审,从她口中撬开些边角必定大有所用,嫔妾对这下酒的手法有些疑问,她是不能靠近公主的,是用了何种法子令安定起的疹子” 说话间,茜素来报中宫的宋姑姑来传皇后懿旨,周蕊和林娘子起身后对视一眼,一道起身相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求救 宋姑姑站定了,说一句不敢当,不待周蕊说几句场面话,便扬声道“皇后娘娘有命,周嫔林娘子即刻前往中宫,不得有迟。” 周蕊推说要换身衣裳,宋姑姑面上堆着笑,给拦了“娘娘恕罪,奴婢也是奉命行事,皇后娘娘的话说的明白,请您即刻前去,梳妆也是不必了,请您这就与奴婢走吧。另外,奴婢还得将安定公主一同抱往中宫。” “倒不知这两句是中宫下的懿旨还是宋姑姑自己下的懿旨,宋姑姑这般在我永和宫发号施令,难得本宫竟不知,宋姑姑已成了我永和宫的主位,位尊于本宫,可以凌驾于本宫之上肆意发令” 宋姑姑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礼“奴婢不敢,娘娘自是永和宫主位,只皇后娘娘有命,奴婢不敢有违,还请娘娘有什么话,都随奴婢去中宫向皇后娘娘说罢。” 周蕊站在原处暂且不动,心里也明白今夜注定是要出大事了,想要略作拖延,想想对策,宋姑姑挂了脸色,沉声道“周嫔这是想抗令吗” “本宫何敢啊,宋姑姑不必这般疾言厉色的。”说着周蕊将手上缠着的绢布一解,顺势用护指在伤口上狠狠划了一道,顿时鲜血直流,遍布半个手掌,“只是本宫的手不幸伤着了,底下人手太紧,伤口处理得不好,血流成这样终归不雅,宋姑姑该不是要本宫这样不作处理就起程,让血流上一路吧。” 宋姑姑被噎了一下,回道“奴婢这就去请就近当值的医女,叫过来再为娘娘处理一下便是。” 一直不出声的林娘子忽地厉声道“大胆,你这奴婢可有将娘娘放在眼里竟敢让个区区医女来照看娘娘,周嫔娘娘身为这永和宫的主位,在你心中竟与一般的宫女内监无二,就是去了中宫,我也要让皇后娘娘治你这刁奴一个不敬之罪。” 宋姑姑不妨这突如奇来的一嗓子,没有马上接话,周蕊紧接着命茜素拿了永和宫的腰牌去太医署请太医,宋姑姑等反应过来要拦,茜素早已出了偏门不知走去了哪条宫道,宋姑姑急急让人往太医署方向追去,名为延请太医,实为追赶拿人,嘴上还道“奴婢不敢,这就派人替娘娘去请太医。” 缓兵之计既已成了,周蕊就懒得和她白话了,拉了林娘子进屋暖和暖和,让人将宋姑姑等人领去了没烧地龙的西侧间,连炭盆都没给一个,宋姑姑进去之前,再派了两人,将玉亭提出来,带去了中宫,周蕊也知自己若是硬拦,便是要和中宫明面上起冲突了,只得由着她去。 直到宋姑姑的人将太医请来,也不见茜素的人影,太医来治伤也不能碰触嫔妃的身体,隔着嫔妃,指挥着另一名医女给上药包扎,周蕊厚赏了两人,一番折腾下来,宋姑姑立时从冰冷的西侧间打着哆嗦过来,咬牙道“娘娘可是好了,皇后娘娘可还等着您呢。” 周蕊一笑“好了,林娘子将公主抱来,坐我的车,劳烦姑姑前头引路罢。” 茜素穿着近道,在无人处狂奔,有人处慢下脚步,偶被巡夜的内监拦下,将腰牌一亮,拿出永和宫大宫女的气势道“娘娘的差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 四名内监两前两后,前头的看清了腰牌,一人笑道“不敢耽误姐姐,您请您请。”说着让开了道。 后头的两人没看着腰牌,不太放心,问道“你们看清楚了吗哪个宫的呀,狂成这样。” 答茜素话的那个还弓着腰,另一个看清了腰牌的冷笑道“永和宫的牌子,我是没这个胆子拦,知道哥哥您平素就是个尽忠职守的,快去吧,赶上两步还能把人拿住了问话。” 弓着腰的那个直起身来,加了一句“拿住了问出来,可是头功,到时候咱仨谁都不和你抢。” 剩下没说话的那个应和了两句,问话的忍不住开骂了“去去去,拿永和宫的人,我嫌命长啊,都一块当了小两年的值了,没一个憋着好。” 几人的取笑声在夜色中响起,在空旷的宫道中很快散了开去。 太皇太后喜静,宁安宫伺候的宫人别旁处都少,但规矩却是更严,茜素被拦了,二话没说跪在了宫门之前“我家娘娘有难,求太皇太后仁慈,救她一命。” 宫门之前一盏灯都没有,里面的灯光也暗,隔着这暗沉厚重的宫门透不出分毫,茜素跪在青石板上,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辰,跪得她一颗心从跳如擂鼓到平静绝望,宫门忽地吱呀一声缓缓而开,一个上了年岁,头发花白相间的老嬷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道“太皇太后说了,主仆两个都是一样,抄多少佛经也压不住的皮猴性子。” 茜素赶忙磕头,老嬷嬷将她扶了起来“行了,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你家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这个老婆子与你一道看看去罢。” “怎的不见张刘两位选侍” “嫔妾让她们先在偏间喝茶,一会等周到来了再进来也不迟。” 正在往暖手盅里夹碎炭的皇后抬眸看了贤妃一眼,见她一身粉紫细云锦海棠罗裙,整个人斜斜往椅背上一靠,白玉步摇在耳垂上方微晃,姿态闲适不说,一把嗓子更是娇媚动人,心中便十分厌恶,加上她话中之意,俨然将两位选侍作为从属,呼来喝去十分随意,完全没想过这是在中宫,所有嫔妃不论位份不论派属都当以中宫皇后的命令为先。 皇后垂下眸子,镊子一松,碎炭落入盅底,叮当作响“既是如此,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贤妃你有话便直说罢。” 贤妃轻轻一笑“娘娘如此通透,嫔妾便也直言不讳了。今夜即将发生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嫔妾只是有些担心,周嫔素来巧言善辩,林娘子又是个历来不出声的,会站在哪边也是未知,若是此番不能一击而中,让周嫔留得性命拖延到陛下回宫,只怕不但是这一番谋划要尽付东流,嫔妾与娘娘更有可能会引火上身,得不偿失呢。” “当初林氏使了手段,有了身孕,陛下明明不喜林氏一族再与皇嗣有所牵连,也不见让林氏落了那胎,反而出手回护她平安生下了安定公主,可见陛下是最重子嗣的。残害皇嗣的罪名一旦坐实,就足够周嫔无法翻身了,不必再多生事端以免过犹不及。” 皇后轻轻巧巧把话避开,完全不接她的茬,心中则在冷笑,这贤妃真当别人都是个傻的吗就想撺掇着自己将周嫔赐死,惹得陛下记恨的,最后让她坐收渔翁之利。她为什么要为贤妃做这个嫁衣裳 贤妃收了笑也不强求“也罢,娘娘既然坚持,嫔妾也不多言了,只盼娘娘日后想起今日,不会后悔也就是了。” 说话间,该的人也都到了,如每日晨昏定省一般的格局,除了林娘子手中抱着安定公主的襁褓,公主看起来非常的安静,沉沉睡着不曾啼哭。 皇后等众人行礼坐定,略一酝酿便要朝周嫔发难,话未出口,林娘子先抱着孩子跪了下来,殿中人除了周嫔外俱是一惊,林娘子带着哭腔朝上首道“求娘娘救救公主,公主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脸上出了这么多疹子,求娘娘快请太医来为公主诊治。”说着公主脸庞的襁褓展露开了一些,露出脸上十分明显的血红疹子,个头虽小生得却十分密集,只一眼便看得人头皮发麻,不忍再看。 张选侍一声惊呼“公主这莫不是生了天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规矩 皇后和贤妃的视线飞快地碰撞了下,明明只是酒醉,出些疹子,何以成了天花,不待皇后有所反应,周嫔离了座位走到林娘子面前半蹲着身子道“公主若真是得了天花,娘子千万当心过了病气,将公主给我罢,我年幼时出过痘,不怕过症的。” 林娘子像是被吓到了一半缩了下身子,一改往常木讷少言的性子,斥道“你别过来,公主由你照顾着,好端端的却染上了天花,如今公主这般了你还不放手,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吗“ 周嫔见之有些无奈,转身对皇后道“娘娘容禀,林娘子并非有意对嫔妾不敬,只是爱女心切,方才失了方寸。其实这公主的病来得十分蹊跷,嫔妾发现公主有异样时,查问了伺候的奶娘和宫人,审问不过两句奶娘便撞墙自尽,嫔妾深觉有异,正要派人来中宫请皇后娘娘做主,宋姑姑便来了永和宫,发了好大一通威风,命嫔妾和林娘子前来,又将玉亭带走,也不说何事,嫔妾惶恐,请娘娘为我永和宫做主。” 贤妃虽觉公主这病来得诡异,眼见林娘子和周嫔二人掐了起来,倒与原计划相应,因此无视了皇后有要接话的意思,抢着说道“林娘子如此抗拒周嫔,说不准就是因为母女连心,心有灵犀,知道是谁谋害公主。周嫔这一番话,不像是为林娘子开脱,倒像是贼喊捉贼啊。话中所言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公主本好好的,抱到你寝殿中不过几日便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不是为人所害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贤妃这话是问罪流程中极好的一个开头,若是让人把话接了去,周蕊便完全处于被动之中,因而等她说完便冷冷地看过去“贤妃娘娘说的这些,嫔妾是半句也听不懂,公主是在我永和宫出的事,嫔妾自然难辞其咎,但奶娘之死如此诡异,事关皇嗣,嫔妾怎敢隐瞒况且贤妃娘娘如此意指嫔妾,竟不知娘娘是如何断定公主的病并非意外,莫不是您心中早知内情,因而如此笃定” “你少的空口白牙地污蔑本宫,公主到底如何,太医一看便知。但永和宫必须搜宫彻查,是否清白,查过方知。” 林娘子拒绝了周嫔后便一直看着公主低头不语,此时突然抬头,双眼发红含泪,似因心疼而不耐,喊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为公主寻太医诊治,其他不能容后再议吗若是公主因为治疗不及有个万一,我虽位份低微,也要为公主讨个公道。待陛下回宫之后,必定禀明陛下,查出幕后主使,定罪发落,以慰公主此番受的苦楚。” 皇后本被这几人这一番抢白搅乱了腹稿,又眼看殿内你一言我一语地乱了章法,全未将她这中宫的威仪放在眼中,心中本就不畅,加之林娘子最后一句威胁之意十足,如同一重锤敲击在她心上,为转移注意,也为稳住场面,皇后将镊子往暖手盅里猛然一掷,两处相击,“当”地一声嗡然晕开,室内陡然一静。 “没有规矩,中宫是你们吵嘴的地方吗公主既病了,自当诊治为先。”说着让人将专攻小儿科的孙太医请来。 孙太医来得极快,门外一声通报,皇后便要让他进来,周嫔拦道“如今夜色已暗,更深时晚,孙太医身为医者也是外男,娘娘若让他直接进殿直视公主躯体,直视这一殿的女眷,只怕有所不妥。” 皇后一愣,找不出理据反驳,让人在殿中加了一屏风略作相隔,宫中女眷都隐于屏风之后,孙太医被召来之时因是从宫外直接赶来,也未带医从,隔着屏风,让宫女观公主症状转述于他,然宫女不通医道,转述不清,孙太医医术再高明也难以就此断症,贤妃有些不耐,催促道“天花之症如此明显,孙太医还不能断症” 皇后看孙太医满头大汗的样子,暗悔此处疏漏了,只想着太医诊断权威,由诊断出公主病情再往周嫔身上引去,当颇为可信,加上公主尚且年幼,没往礼防方面去想,不曾准备医女,被周嫔这么一搅和,孙太医倒是不敢妄言了。 孙太医以袖子擦汗,揖道“娘娘恕罪,实在是宫女所述不清,影响臣观症断诊,素闻娘娘精于医道,曾在太医署舌战群医,微臣斗胆,可否请娘娘为公主观症,以助微臣诊断” 贤妃一愣,看了眼公主满脸红疹的小脸,以帕掩口回道“医道不精,何必借口他人,本宫只是粗通些医理,若说断症则是万万不及,太医既无法决断,不如换人来看,以防拖延之下耽误公主病情。” 此时自殿外传来更时交替之声,竟是已进子时了,皇后以手揉穴,有些头痛,只觉今夜之事从头至此都有些脱离掌控,对于贤妃这副样子更是嫌恶万分,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听信这蠢妇的话,与她合作,待坐直身子,打算派人召两名医女过来,周嫔忽道“嫔妾今日受伤,随行带了一名医女,不知是否可以请她进来助孙太医一二” 林娘子急道“公主病情紧急,既是医女,还请娘娘速速将她唤来。”说着叩了个头,慈母之心溢于言表,皇后估摸着若是自己不肯,她便要抱着公主再磕,大殿之上,样子太过难看不说,倒是显得她这嫡母不够关心公主,只得妥协道“断症要紧,快让她进来。” 柏医女进殿,行礼起身后,先是十分熟稔地与孙太医点头示意一下,孙太医有些一头雾水,不待他仔细回忆曾这医女打过什么交道,柏医女已经进了屏风之后开始详述症状,孙太医细听后思索片刻,拱手回道“禀娘娘,若依医女所言,公主所患的该是天花之症无疑,此症危害极大,且容易过人,实在不宜再讲公主与各位娘娘共置一室啊。” 方才孙太医和周嫔带来的医女之间的动作,皇后和贤妃看得一清二楚,加上孙太医所言与计划完全不同,言辞正应了林娘子所言,竟像是偏向了林娘子一边,皇后和贤妃又一对视,都不由对孙太医和天花之症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林娘子此时却开始放声大哭“安定,我可怜的女儿啊” 哭腔哀戚非常,周蕊去劝,并要她将公主交于自己带去偏殿隔离,林娘子仿佛得了癔症一般,紧抓公主不让,两人就着那襁褓假意争了片刻,凑得近了,林娘子轻道了句“之后便看娘娘的了”便松了手,襁褓到了周蕊手里,林娘子忽地眼睛一翻,直直栽倒在这大殿之上。 柏医女匆忙上前察看,周嫔唤人来救,皇后没有出声,贤妃斥责二人没有规矩,不将皇后放在眼中,张刘二位选侍从始至终大气也不曾出,孙太医为尽医者之责,隔着屏风问柏医女林娘子的症状,宫人进殿来扶,这中宫大殿顿时嘈杂一片尤甚于菜市。 皇后冷眼瞧着局面也彻底乱去了章法,只觉额头突突直跳,宋姑姑在旁看得心中焦急,正要附耳劝上一二,混乱中忽听一声宫人来报“ 宁安宫的回云嬷嬷与昀光殿副总管王宽前来求见,此时正在殿外等候。” 宫人这一声,殿中嘈杂一声忽都一扫而空,贤妃听得心头直跳,方才己方一招未出却被人抢了先机,局面成了一团乱麻,她心中所惧都不及听见这声通传,王宽也就罢了,回云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若是太皇太后也偏帮周嫔,那今晚的谋划纵然皇后有所偏倚,也再难有所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贵嫔 殿外的王宽是得了元康帝吩咐,留在宫中要盯着各处的,此时弓着腰笑眯眯地和回云嬷嬷打着招呼“没想到在这碰上了您老,算来小丁子已经有好几年没看见嬷嬷了,嬷嬷看着容颜不老,竟是益发年轻了许多。” 王宽在昀光殿虽比不上丁程奉,但也是一人之下,到各处宫室都是让底下人捧着叫爷爷的,能让他这么捧着的实在少见,回云嬷嬷也不与他哈哈,虚受了这捧道“你这猴头,多少年了还是改不了这抹蜜的嘴巴,在这碰上了你,莫不是陛下那有什么吩咐” “可不是嘛,说来都怪我这猪脑子,陛下离了宫,光看着昀光殿那摊子就把陛下吩咐的正事给忘在脑后了,待会见了娘娘,还请嬷嬷千万替小宽子美言几句,免得奴才都这把年岁了,还得挨板子。” 这话说的,没一句实在的,若是王宽敢为了一些杂事耽误陛下的吩咐,那他的差事早该当到头了,还容得他到今天回云嬷嬷笑道“甭管多大的岁数,奴才还是奴才,主子赏你板子那是福气,还由得你挑三拣四再说你这不到三十的年纪在嬷嬷这称什么年岁,也不嫌埋汰。“ 王宽受着教训,连连称是,此时宫女来传话引见,回云嬷嬷反而退了一步道“陛下既然有了吩咐,那这便没我这老婆子什么事了,王公公先请吧。” 两人互相让着进了主殿,殿内的孙太医和昏倒的林娘子已经被人引了出去,屏风一撤,殿中不见方才异端,反而平静有序一如往常。 丁程奉回云二人一进殿,先给皇后行了一礼,宋姑姑早有准备,皇后一句不必多礼,将二人一扶都连膝都未屈,皇后问得也很客气“二位前来,可是太皇太后和陛下有什么训示” 回云嬷嬷一让,王宽便先开口道“娘娘恕罪,奴才深夜扰了娘娘清净,确是因为陛下的吩咐。今日陛下从天坛处传来旨意,是关于大选后晋周嫔娘娘为贵嫔的事,陛下道封贵嫔的旨先不下,让司织局那边将贵嫔的吉服赶制出来,祭天回来后再呈上成衣,时间紧迫,吉服又是要现量尺寸的,司织局赶来永和宫不见周嫔娘娘,没法量体裁衣,这会是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说来这事都是奴才的不是,早上得的信,晌午才记起来派人去说,通知得晚了,因而替司织局向娘娘告个罪,看是否可以让司织局先给周嫔娘娘把尺寸量了,再来与您说话” 知晓宫中内情的人都知这话有问题,一来王宽没这么大的胆子耽搁陛下的差事,二来这吉服需要现量尺寸就是个托辞,宫中嫔妃不论大小,在封位份时都是身材尺寸在司织局都是挂了号的,加上年前裁制冬衣,刚刚量过一遭,若是真有这般十万火急,司织局早就用原先的尺寸做起来了,断不会这般不知变通。如此一推论,丁公公此来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因而这长长一段下来,除了周蕊还算淡定,只是略动了动眼皮之外,其他人都听的倏然变色。 皇后略默了一瞬后道“王公公来是为了司织局,不知回云嬷嬷前来是为何事” 回云嬷嬷道“禀娘娘,是太皇太后想安定公主了,让奴婢去永和宫传个话,请周嫔娘娘明日将公主抱去宁安宫陪着说说话,也是到了永和宫没瞧见周嫔娘娘,这才斗胆寻到了中宫。” 周蕊在位置上,轻轻哄着怀中的公主。怀中的公主因为方才的动静略动了动,但也没有完全醒来。方才那样嘈杂的动静都没有让吵醒公主,也不知这小小身子是被灌了多少酒,心中更觉那下手之人对小孩子也如此阴狠,简直没有良知。 听了王宽和回云嬷嬷的话,周蕊心中也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王宽会来,她绝对不会让茜素去请太皇太后出面,她本意是怕她和林娘子闹的这一出不够分量,才请了回云嬷嬷来,必要时捞她一把,如今的情形,就显得她被两位贵人护着抬着,太显眼了,加上在她无孕无子的情况下元康帝又要升她的位份,就算今晚躲过了这一劫,往后也如被人架在了炭火之上,成为各方攻击的对象。 室内静默了片刻,皇后朝贤妃看去,贤妃借着饮茶动作掩盖眼中寒意叫她看了个分明,皇后暗叫不好,果听她道“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回云嬷嬷淡淡接道“敢问贤妃娘娘,何处不妥” “这周嫔” 周蕊突然抱着公主起身跪到殿中抢过话头“贤妃娘娘的意思恐怕是如今夜已深了,公主身上也不大好,未及痊愈就抱到宁安宫恐怕有所不妥。其实今次公主生病,都是因为嫔妾疏忽所致,待陛下回宫,嫔妾将自请罪责,由陛下发落。现请皇后娘娘降罪,罚嫔妾禁足罚俸,以敬宫规。” 这一番话周蕊说来神情严肃,不似作伪,话中息事宁人,两不追究之意十分明显,皇后直视着她,神色有些莫明,周蕊又接着道:“至于嫔妾宫中的宫女玉亭,此人心思浮躁,伺候公主也不够经心,便由娘娘留在中宫教导,待妥帖了再还与嫔妾也不迟。” 周蕊说完心道,她都退步到这样了,今夜能否就此休战,许与不许,全在皇后的一念之间了。 贤妃方才抢了皇后好几次话,不觉有他,如今被抢了回来,顿觉心中光火,怒道“,休听周嫔胡言,明明是她” 回云嬷嬷和王宽互相交换了一个“今次可算是见着个勇的了“的眼神,便听皇后冷冷打断道“贤妃这是夜深欲眠,因而胡言乱语了。来人,送贤妃回宫。” 贤妃攥着帕子回望皇后,眼中似有讥诮,正要再说,宋姑姑近前道“娘娘,请吧。”贤妃冷笑一声,起身走了。 贤妃一走,张刘两位选侍顿时如坐针毡,皇后也不欲多生什么事端,就今夜之事开始收场“夜已深了,周嫔抱着公主先回宫去,将尺寸量了,本宫再让几位小儿科的太医一同为公主诊断,看是否真是天花。还请嬷嬷回禀太皇太后,如今一切需以公主安危为先,等公主大好了,本宫同周嫔一道,带公主前往宁安宫拜见太皇太后。” 回云嬷嬷福了一礼道“奴婢遵命。” 皇后笑着让人将回云嬷嬷也送了出去,对于周蕊则又沉了脸色“周嫔,公主有恙你身为养母,实在难辞其咎,如此便罚你三个月的月例,禁足一月,往后照看公主,不得再有疏忽。” “嫔妾娘娘谨遵教诲。” 回到永和宫,已是一身疲惫,周蕊挽着茜素的手,到了寝殿门前,一直跟在身后的碧芳跪下请罪:“娘娘” 周蕊一摆手道:“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往后长教训也就是了。”接着又吩咐碧芳把公主抱到林娘子那,茜素犹豫着要劝不合规矩,周蕊撂下一句有什么事我担着就径自入了殿门,直直扑向床榻,脸埋进厚厚的床褥里不愿意起来,恨不得整个人陷进去。 她是真的乏得很。 碧芳和茜素面面相觑了片刻,都觉得今晚能平安无事真是万幸,各自做事去了。 有时候累到极处反而会睡不好,周蕊今夜的情况就是如此,她在被子里烙了几轮的饼,脑子里满是今贤妃咄咄逼人的嘴脸和皇后晦暗不明的神情,越是努力不去想,这些东西就越是往她脑子里钻。 最终无法,周蕊睁开眼睛,无比清醒地看着头顶上芍药团纹的床帐,坐起身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前尘往事 不想叫守夜的宫人进来,连灯都没点,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茧子,拿起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挪到窗边的小榻上,开了窗,风不大,新月一轮隐在暗色的云中,幸而还有雪光印人,勉强可视,周蕊手伸进匣子里,冷不防地被金银玉石给凉着了,又缩了回来,手上呵了几下又伸进去,掏出一个样式很普通的金簪,上面的两颗珠花颜色都有些旧了。 周蕊把珠花的头拔了,露出金簪内里中空的一截,抽出里面藏着一卷纸,铺开了搭在窗棂上看。 纸张很小,线条很细,图画得也很写意,但明眼人仔细分辨就能发现这是一张皇宫布局图,图纸西北处的角落被人用笔画了个圈,正是后宫嫔妃获罪后被贬黜迁居的冷苑。 周蕊这张纸,仿佛能看见十三岁那年的自己,被人强灌汤药之后,得了可以用于逃离皇宫的图纸,仿佛得到了希望,简直是又蠢又傻得有些可怜。 宣武二十八年,清漪园内倒座房。 “芳蕊丫头,你好些了吗” 周蕊脸疼得发白,在床上窝成个茧子,嘴上却道:“嬷嬷我好些了,没那么疼了。” 于嬷嬷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端了碗姜茶给她:“喝了罢,喝了暖暖,没准能好受些。” 周蕊喝了姜茶,仲夏的时节,头上发了汗,小腹仍疼得和针扎一样,周蕊向于嬷嬷道了谢:“嬷嬷,真的不能请医女吗我保证不说别的,也不问是谁害的我,就请医女帮我止止疼就好了。” 于嬷嬷帮周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了摇头。 周蕊不再说什么,躺平了身子继续挨着。 太皇太后的清漪园中花木繁盛,宫人住的倒座房里也都充满了花草的清香,但闻得着花香,也瞧得见蚊虫,宫人用的木板床也没有床帐,于嬷嬷替周蕊赶了两下蚊子,转身去角落点起了蚊香。 周蕊对着横梁发起了呆,于嬷嬷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把蒲扇,替她轻轻扇着头上的汗,周蕊眼神转过来,一把握住了嬷嬷细如枯枝的手腕。 “嬷嬷别忙了,我不热,要不您和我说说话,想些别的,没准我就不疼了。” 于嬷嬷六十三的人了,平日里除了侍弄花草就不爱说话,有心宽慰周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周蕊盯着她泛白的鬓角,笑道“要不嬷嬷别说了,让我来说。” “我原本想好了,宫女十八岁就能出宫,我努力攒着月钱,到时候求人去疏通,按时给放出去,年龄大了要是不好嫁我就不嫁人了,在家伺候我娘,要是有余钱就给家里的两个妹妹添妆。” 说起母亲和妹妹,周蕊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开始凝聚发光“所以当初从内事司调配人手的时候,人人都不不愿意来这,觉得伺候花木太皇太后也不一定能见得着,我就愿意来,花花草草可比人好相处多了,再说还有嬷嬷您这么好的主事,我觉得清漪园比旁处都好。” 于嬷嬷也笑了。 “说来我自进宫三年,一直谨小慎微,深怕犯错丢了性命,无论是学规矩还是当差事,从没有懈怠的时候。自问也不曾没头没脑地触怒贵人,这次我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我好好的在园子中给芙蓉花除着杂草,就突然蹿出来几个嬷嬷把我按住了,一句话不说就掐住了我的嘴往里灌汤药,灌完就走一句也不说,若是给句痛快话,我好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受的这一遭。“ 于嬷嬷覆了她手轻轻按在席子上,道“丫头,别想了,总往一处想又想不通能把自个憋死,听嬷嬷一句,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事更多,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咱们做宫人的,在贵人们眼中还不如冬日里的碳粒子来得贵重,是生是死就是上头人一句话的事,没法子,你争不过就只能忍。” “嬷嬷,道理我都知道,可我” 于嬷嬷拿出一只布缝的荷包,放到周蕊的枕头边上,道“你的苦嬷嬷知道。这个荷包你答应嬷嬷先别打开,什么时候,你觉得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一点奔头都没有了,你再打开,别忘了,你家里还有娘还有妹妹,什么都不比命更重要。” 说着像周蕊小时候周蕊娘哄她睡觉一样,轻拍着她身子,喃喃道“睡吧,别再想这些事了,闭上眼睛,睡醒了就不疼了。” 周蕊依言闭上了眼睛,一手反握住了那荷包,渐渐睡去。 一阵冷风渗进来,周蕊打了个寒噤,抬眼以往,弯弯的月牙儿从云中逃了出来,悬挂夜中,周蕊把图纸再卷回了样子塞回了金簪,关上窗将匣子又放回了原位。 次日清晨,茜素伺候周蕊起床,洗漱间周蕊一出声发觉嗓子喑哑,应是昨夜受凉得了风寒,茜素要去请太医,周蕊摆手给拦了。 “永和宫正在禁足,就别扎眼了,把柏医女请来罢。” 茜素劝不过,只得请了柏医女来,照例赏了东西,周蕊一改当日对柏医女试探有余,信任不足的态度,手放上脉枕,柏医女刚一搭上便道“医女给瞧瞧吧,本宫今生可还子息有望” 柏医女浑身一颤,抬眸与周蕊对视一眼,神情中满是压不住的惊惧。 柏医女不一会便冷静下来,接触到旁人接触不到的秘辛,是有风险,但也是个机会。世人重男轻女,女子学医也不能像男人那样悬壶济世,她们做医女的比宫女都不如,大多出身获罪,少有几个能成为杏林高手,享誉世间,一般是等年岁大了,遣送出宫,被世家侯府招揽,做个懂医的嬷嬷,庸碌一生。若是能得了宫中贵人青眼,免她罪身,荣耀返乡,一切也许就不一样了。 柏医女一边沉思一边按脉,询问了平日月事前后的情形,又细细诊了好一会的脉,良久才给出结论“小的不才,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周蕊不见有多释然,只道“如此,就辛苦医女了。” 柏医女深深顿首,下去了。 茜素从诊脉开始就惨白了脸色,忍到这会才上前来,跪在周蕊身旁。 “娘娘” 既要把人当作心腹,也没什么好瞒的,周蕊平静的把事情说了,“积年的旧事了,我自问没争宠的心,可退避三舍那两位也不肯放过,既然躲不过,少不得得争一争了。” 想起柏医女的反应,周蕊觉得倒不像是那两宫安插进来的,反正她这样的出身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左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茜素震惊之后就是心疼,她觉得一觉醒来娘娘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当即利落地磕头表态“娘娘放心,此事绝不会出了这间宫室,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周蕊虽然不喜欢听这些,但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点点头让她起来。 茜素稳定心神出去叫膳,等周蕊收拾停当,坐到膳桌上,点心已经铺排开了,龙眼包子,水晶虾饺,鸡汤馄饨,红枣小米粥,青笋老鸭汤,梅花糕,杏仁糕等,周蕊本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些糟心事会没胃口,没想到真吃起来还挺香,干掉了两碗粥加一屉虾饺,半屉包子,周蕊满足地摊在榻上打嗝,茜素进来道“娘娘,小安子回来了。” 小安子来了报的必然是周家的事,周蕊顿时就跟被吃食哏到喉咙眼似的不舒服,小安子进来打过千,将在周家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与周蕊想得差不离,除了吴氏的态度。 小安子传的事吴氏的原话“家里不争气,只望娘娘自己保重。良哥儿的事,就不让娘娘劳心了。” 周蕊默了一阵,在屋子里踱了好一会步才顺了气,到底是嫡亲兄弟,总不能眼看着他去死,因而吩咐下去,等周良的判决出来了,沿路派人照看着,三千里流徙是逃不掉的,别让人死在路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用意 小安子领了命令本该下去却没动,等周蕊看他一眼才扑通一声跪下请罪,将“美人面”残酒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奴才本意是想,与其防着,不如松一松角,看那边能蹦跶出什么来,咱们有了证据,再将人拿在手里,不必日日防着要来得利索,没想到奴才万死,但请主子发落。” 说完将头低低地磕在地上,他知道这次要挨大罚了,周嫔娘娘再是个宽和的人,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错处轻轻放过,估计是要挨板子了,小安子咬了咬牙,想着挺挺就过去了,只要娘娘还用得着他,就不怕。 周蕊却道“这次的事,你的用意是好的,就是没考虑周全。往后做事不能再这么冒失。” 说完就见小安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睛里还有亮晶晶的东西。 周蕊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了,就感动成这样等小安子重重给她磕了个头,碰到地上都有响,她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个人权社会,不像是现代公司里,上级交代的事,下面没办好,批评两句再给机会,再不行被边缘化,最不济走人不干,左右是职业前景受点影响,和生命安全没半点关系。 但在这里,底下人没把事做好,惹恼了主子,被发落了是很寻常的事,就好像这次的事,周蕊把人打上一顿或是罚他三天不能吃饭都属于正常范围,就是再过分点,把他从永和宫退回内事司,到了旁人嘴里,也不过是小安子惹恼了永和宫主位娘娘,是个不得力的,对周蕊的人品名声不会有半点影响。 封建社会,主对仆的权利是绝对的,权利和义务对等之类的,在这里就纯属扯淡。 周蕊做不出那样的事,但也明白不能太轻松地让这事过去,于是道“你的错处先放一放,说说下面该怎么办才好” 小安子低了头,抹了一把眼角,才抬头道“奴才想,公主养在娘娘身边,怎么当心都不为过,永和宫里头的宫人内监,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小安子在心里骂茜素碧芳这两个丫头片子,平日里闹得欢腾,主子身边就属这俩蹦得欢,真有什么事,是一件也指不上,他一被派出去,就出了这样的事,这俩居然连对外串通消息的人都没查出来,都是人才。他就不信,把永和宫像筛子似的筛上几遍,还找不出那几粒老鼠屎来。 周蕊懂他的意思,但她觉得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把这事给否了“广仪殿还在选秀,陛下还在祭天祈福,永和宫被禁了足,我家里又出了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永和宫不能再多事了。” 话是这样说,也不是完全不办,周蕊补充了句“你们私底下留点心也就是了,发现了先别急着动,报上来再看罢。” 小安子应了,仍低着头,等着周蕊的发落,周蕊想了想,选了一种她能接受的法子“暂扣你两个月的月俸,往后切记谨慎,凡事不可擅专。” 小安子磕头领训,退出寝室门外,茜素迎上来,有些担心“娘娘,和你说什么了” 小安子到这会似还有些不可置信“娘娘罚了些月银,让我往后做事留点心。” 茜素也没有太惊讶“主子就是心善。” 主子仁善,对他们做下人的只有好处,要是这回小安子挨了板子,她再怎么对自己讲这是应该的,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小安子不像她这么容易感慨,感念完主子的好,就往实处去想,把周蕊刚才的话传达了一遍,想奶娘和玉亭那两个又恨“出了这样的事,都是你我的失职,要是咱么将永和宫各处都把得牢牢的,哪有那起子小人蹦跶的地方。” 茜素也道“娘娘已经吩咐过了,公主的奶口和贴身侍候的人要重新选上来,这次咱们都上点心,绝不能出纰漏。” 安定公主昨夜被送回林娘子那里,太医再给仔细一瞧,定了酒疹子不是什么大事,孩子那么小,也不让用药,只等公主醒了再哺乳便是。两人说了两句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安子取了宫牌,往内事司挑奶娘去了。 京郊天坛,数百高僧盘坐圆丘坛上,口诵经文,诵声层层传开。 乾元殿内殿外,昀光殿大总管丁程奉守着一尊茶灶,盯着煮茶的炭火,一边注意着殿内的动静,外坛的诵经声阵阵传来,听之欲睡,丁程奉狠眨了几下眼睛,打起精神。 小喜子从外边进来,苦着脸凑到他身边,丁程奉拿眼一扫就知道这小子带来一个坏消息,等小喜子凑近了,小声把事一说,丁程奉心道,得,还真不是个一般的坏消息。 事不在小,再担心陛下不快也不能不报,丁程奉捧了茶盏,和小喜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内殿。 元康帝正在看折子。祭祀七日,需要他露面的机并不多。除了开坛闭坛,就是早晚祝祷起礼的时候,更多的时间只需沐浴斋戒,诚心静坐,因而也没断了折子。 自从做到了这个位置,元康帝最头疼的就是这每日如雪花一般的折子,稍有停歇,来日便变本加厉。素闻本朝高祖天人之资,精力过人,日日经朝不断,批折不歇,废相后更是不假手于人,亲历亲为,元康帝自问也算是身体康健,但对于布衣出生,在马背上打下江山的高祖,仍是难以望其项背。 既不能完全独揽,就要识得用人之道。左右权衡,分权而治才是正理,便如他既不能完全铲除林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便借着皇后母族柳氏所在清流一派进行牵制,又看中了贤妃身后的吴氏一族的忠心,亲手提拔着青云直上,令这三股势力互相牵制。 林氏没有拿得起的后人,就是有,他不用,要不了年,权倾朝野的“林半朝”便也销声匿迹了。 之后他要担心的恐怕就是新起的吴氏和身为外戚的柳氏了,后宫里也是一样,皇后看着不是个懂事的,瞥去容貌,性子也实在不得他心,不能将治理宫闱管教皇子公主的权柄全权交付。至于贤妃医术不错,出生医官世家,几代都有族人入太医院当职,如今的院判便是贤妃的族兄,贤妃在宫中的地位可以抬一抬,但也须防着她的手伸得过长,危害到他的子女。 元康帝想得有些入神了,一封折子半天没开折页,丁程奉进来,躬身递上茶盏,元康帝回身看过去,见还有小喜子在后面,知道是后宫有事,端起茶盏道“说罢。” 小喜子当即跪下了,将中宫半夜去永和宫提人以及安定公主出酒疹子的事情简练地说了,丁程奉觑着元康帝的脸色,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小喜子跪在地上身子不断伏低。 元康帝脸色阴沉得吓人,但他没有拿下人发作的习惯,只也没心思饮茶了,放到一边道“周嫔那如何了” “周嫔娘娘被罚了月银,禁足一月,这会应在宫中照看公主。娘娘母家好像还出了事。” 到底年轻,没有把住底下的人,元康帝想,周氏的分量还是太轻,不足以承担公主养母的重任,提到贵嫔也不够,等她有了自己的子嗣,一个妃位还是要给的,周家那样的家世,也不怕她心大了。 元康帝想起周嫔哥哥的事了,也觉得心烦,周家出身已经够低了,还是出了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这事他不会去管,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后妃的家眷罔顾律法,元康帝揉揉眉心提了晋封周嫔为贵嫔的事,对丁程奉道“安排在选秀之后,晋封礼后,让林氏挪出去,你派人去盯着,挪到一处偏远的宫殿,不许再叫她见公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忠臣难当 丁程奉心里咋舌,周嫔看着不起眼,却真是被陛下看在眼里了,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不但不罚,提她的位份的事也没变,于是揣度着元康帝的意思问道“万岁您看,是不是要给娘娘定下个封号” 元康帝想想也是应该,公主的养母该有这样的脸面,便点头让礼部择了封号他再定,丁程奉应了退下,临了将趴在地上都听惊了的小喜子捏出去了。 到了殿外,小喜子还没回过神来“我这耳朵没出毛病罢,周嫔娘娘不但没被罚,还要晋贵嫔” 晋封的事元康帝是交给了王宽,丁程奉也知道,他拿火钳子加了两块炭进去,元康帝这处的炭都是顶好的银骨炭,燃起来一丝烟也没有,丁程奉架好茶灶,训道“做好你自己的事,陛下的旨意,也是你可以多嘴的。” 小喜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了,两人站着值守,一时无话,周遭除了诵经之声别无它音,过了一会还是丁程奉自己忍不住了,自语道“永和宫那位也真是奇了。” 不算顶好的容貌,烂泥一样的家世,不过凭着在潜邸伺候的情分,就做到了这个位置,这可不是凭着一二点的运道能做到的。 小喜子却卖乖道“再奇也就这一会了,眼看着就选秀了,等花骨朵似的新人一来,哪还有那些旧人站着的地儿啊。您看,万岁再怎么心疼周嫔娘娘,也没说拉她娘家哥哥一把啊。” 理儿是这个理儿,丁程奉朝内殿望了一眼,他怎么总觉得不像呢 圣驾回銮,百官相迎,后宫各处也都操持起接驾事宜,尤以毓仁宫和明粹宫两处最为忙碌。 皇后手捏着宫中炭火灯烛的银钱账册,眼瞧着是烂账一片,把账册掼到一处骂道“岂有此理。” 宋姑姑赶紧拾起来,劝道“主子娘娘别生气,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接驾,没的和这起子小人缠磨的工夫,您别忘了,永和宫可还在禁足呢。” 说起这事,皇后就心虚气短,转念又觉得自己是公主嫡母,阖宫之主,罚个把妃嫔本就是职权所在,何况公主纵不是天花,也是出了疹子的,显然是周嫔没有照看好,真论起来,罚俸禁足都还轻了呢。 宋姑姑瞧着皇后脸色,赶紧让宫女端着品装头面进来,皇后看夜不看道“先别忙了,停朝七日,万岁怎么也得先过问政事,午时再扮也不迟。” 宋姑姑拿过那副新做的头面道“这金梳雕凤,是内事司新进的,这样的东西也只有主子娘娘才能戴出独一无二的尊贵体面来,不如先扮上看看,也是个新鲜。” 皇后这才扫了一眼,依旧是有些不耐的样子,等架上铜镜,模模糊糊地才映出眼眸中的些许期待。 过了午时,昀光殿一处偏殿候着的几名官员等到了叫散的小内监,这几人无一不松了口气。陛下一回来就传人问事,且眼瞧着心情不大好,这各地灾情明明都控制住了,也没闹出什么乱子,该是好事,怎么瞧着陛下没有高兴的样子,先前进去的几人都是战战兢兢进去,灰头丧脸出来,显然里头情形不好,如今能暂喘口气也是好的,几人各自告别同僚,出宫去了。 元康帝埋在奏本堆里,没有叫膳的意思,丁程奉左等右等没听见声,估摸着时辰实在没法子了,近前劝道“万岁,到膳点了。” 元康帝专心政事时无心顾他,此时被提醒一句才觉出饿来,搁了笔道“去永和宫。” 丁程奉愣了,按例,圣驾回銮的头一日,都是要去中宫的,不论过不过夜,一日用两道膳,也是帝后相和的意思,他一时踌躇,不知该不该劝。 元康帝睨他一眼“你这昀光殿大总管是越发会当差事了。” 丁程奉赶紧跪下告罪,本侍立在五步之外的王宽,听见了声,快步出去传令,两人都在御前伺候,自来不对付,丁程奉心里骂道,好啊,可是显出你小子了,元康帝站起来朝外面走,也没叫他起来,丁程奉这才慌了,皇后的脸面干他屁事,要他来操这个心。 等御驾起行的唱喏声传来,小喜子溜进来,扶起已经抖成一堆的丁程奉道“师傅,万岁发话让您起身。” 在小徒弟面前还是要绷住面子的,丁程奉面上作出一副忠臣难当的模样,摇头一叹,转头小跑出去,一溜跟上了御驾。 周蕊正在东侧间,探望公主,新上任的奶娘站在一旁,回话道“公主已经吃过奶,没有吐,这两日疹子都下去了,瞧着挺好的。” 周蕊点点头,精通小儿科的孙太医瞧过两回,也说了无事,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周蕊看了这个奶娘一眼,轻飘飘道“好好伺候公主,你前头那个的事,不用本宫多说了罢,” 出事那个的奶娘全家已经入了刑部大狱,只等定了谋逆罪名,阖家问斩,那个叫玉亭的,听说前两日害了心病,没了,一卷席子裹了,已经抬出了宫。 其实周蕊真的是不明白,她们这样的做的目的是什么,就算皇后贤妃那头成功扳倒了她,涉事的一众人等也难逃一死,就算是财帛动人心,就这么都不为自己考虑考虑 奶娘赶紧跪下领训,这之前,碧芳和小安子已经提点过她两句了,周蕊知道仅是这样还不够,怕碧芳一个人盯不过来,茜素又推了一个叫翠和的宫女,本是管着周蕊的衣饰头钗的,平常话不多,是个办事牢靠的,周蕊将她派了去,同碧芳一起,看顾安定公主。 说话间,茜素进来道御驾眼看着就要到了,周蕊给了碧芳一个好生看顾的眼色,碧芳点头后便出去换装准备接驾,宫门前,小安子红光满面地盯着御驾来处,身边的小内监道“万岁回宫后头一处来的就是咱们永和宫,这是多大的荣耀。” 小安子现在已经有了永和宫大总管的派头,闻言训道“御驾将至,不可多言。” 小内监也不害怕,话是这么说,安公公脸上的喜气可藏不住啊。远远的瞧见九龙华盖,御驾最前侧的四名内监拍掌开道,“陛下驾到”的唱喏声传来,永和宫宫门处,大小宫人跪成了一片。 元康帝下了御辇,扶起跪在一众宫人前的周嫔,两人一道先去东侧间看了公主,元康帝一抬手,丁程奉把侍奉的奶娘碧芳翠等人提出去,一顿训话,周蕊屈膝要跪,元康帝摇头“待会再说罢,先用膳。” 嫔位的份例无法和御膳相比,元康帝再是提倡俭省,该有的铺排也不能免,十八道膳铺满一桌,元康帝一眼扫见一道五丝肚丝,对周嫔道“这道是你爱吃的。” 侍膳太监便把这道肚丝捧到周蕊面前,周蕊从座上起身,深福一礼,再落座由侍膳太监伺候着吃了两口道“臣妾谢万岁恩典。” 这几日不见,规矩倒重了不少,元康帝不爱看她这样,对丁程奉道“给你周娘娘再上一道辣炙兔肉。” 周蕊眼睛都睁圆了,元康帝道“怎么,这会不爱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帝后失和 周蕊心里明白皇帝陛下这是在哄她,当即恢复到往日的自然,指着元康帝面前的一道菜道“倒也不是不爱,只是瞧着这盘子锦缠鸡更诱人些,不如赏了臣妾罢。” 元康帝笑了“你呀,每日就知道盯着朕的膳。” 于是一顿饭下来,最忙的是侍膳太监,尝菜夹膳不说,还得做膳桌上的搬运工。待膳桌撤下去了,元康帝一改每日写字消食的习惯,到内室的贵妃榻上一歪便不动了。 周蕊一瞧,好嘛,上京瘫都出来了,也知道他是连日清食,加上舟车劳顿又不停歇地召人问政给累着了,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起了肩。 元康帝被捏得不太痛快,周蕊没学过按摩,力道又不够,捏起来就跟挠皮似的,不捏还好,捏过的地方没一块是舒坦的,他回手一捞,周蕊就被她捞到了怀里,周蕊吓了一跳,都不敢坐实了。 开玩笑,压到肚子怎么办,刚吃完饭啊。 元康帝感受到怀中的僵硬,手就抚上了她的背,一下一下,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哄睡幼儿,待周蕊放松下来才道“安定的事错不在你,朕没生你的气。” 周蕊被这实在坦白的劝慰给击倒了,想到了“美人面”事发的时候,自己担惊受怕的心情,没忍住,靠在他的胸膛。 元康帝失笑“真是个老鼠胆子。” 窝在有温度的怀抱中,周蕊才不会破坏气氛说她胆子大着呢,只道“我属相本就是鼠,约莫胆子也随着去了。” 元康帝听了哈哈大笑。 茜素和小安子侍立在门外,听见笑声,交换了个眼神,小安子觉得跟对了主子,内心更加坚定,茜素则在心里双手合十,乞求上苍,希望她家娘娘的宠爱永远不会消失。 元康帝在永和宫歪了一歪,让周蕊帮他看着时辰,不到半个时辰就起身换衣,要回昀光殿去。周蕊帮他别上腰间的纹佩,元康帝注意到她缠着布条的手,解开一看颜色,皱眉道“口子这么深,怎么不知道换药” 怂人本怂的周蕊“忘了” 伤口是细碎的一小条,一部分血呼啦的,看着都有些可怕,周蕊想把手抽回去,元康帝已经攥着叫丁程奉进来了。 “去太医署拿两瓶上好的金疮药,让医女勤盯着换药。” “是。”丁程奉一弯腰下去了。 周蕊想开口拒绝,让丁大总管给她去拿药,传出去又是个事儿,元康帝已经盯着她发话了“医女要给你换药包扎,不许怕疼就推三阻四的。” 周蕊心道这管得也太宽了,元康帝冷不丁地把手放到她屁股上,毫无预兆地捏了两把,把周蕊捏得身子都颤了一颤,又被在耳边威胁道“要是被朕发现你不听话,这处的皮肉你就别想要了” 绯红色爬到周蕊的耳根,又烧到了脸上。 从永和宫出来坐到御辇上时,元康帝心里还在想,这妮子也未免太不让人省心了,接着又叹了口气,罢了,潜邸到现在,能让他挂心的也就这么一个,不省心就不省心罢。 近身立着的王宽听见这声叹息,寻思着陛下这是不快了,因为周嫔娘娘方才永和宫里头的情形瞧着可不像啊 毓仁宫宫门前空地上阴影,随着日头偏移,从长到短,又从短到长,半边宫墙被照得发白,阴影掉在地面,成了整片的灰暗。 负责看顾宫门的小内监盯着这日头一日,也不见御驾的消息传来,怕宋姑姑再过来问,他要挨骂,算着换值的辰点想躲出去。 宋姑姑已经在宫门前转过两圈了,再回去时都不敢回去正殿,她怕看见皇后的脸色,也不知该怎么劝慰,这时小宫女道“到膳点了,姑姑您看“ 宋姑姑听得直皱眉,这是要她来拿主意了,但她能有什么主意,皇后午膳就没用过几口,茶点也一样没动给拿下来了,这会不要说上膳,就是琼浆玉液送上来,也不可主子娘娘的心啊。 小宫女问过一句就不问了,伺候皇后用膳这样的大事,宋姑姑这个中宫的掌事姑姑不管,也轮不上她,且想也知道这会正殿里头是什么情形,她才不要去趟雷呢。 也不能一直躲着不劝皇后进膳啊,宋姑姑搭着手又转了两圈,眼看着没法子,一咬牙准备进去,忽然见看门的小内监屁股被咬了似的赶过来,喘着气道“姑姑,御驾“ 半句话都没说利索,但整个中宫都跟着活起来了,小宫女早听见了,和宋姑姑示意了一下,就去找人去御膳房传膳,其余宫人洒扫的洒扫,归置的归置的,连管花草的都蹦起来瞧瞧有没有枯枝败叶的,看着给修剪了,宋姑姑也是喜形于色,感觉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快步进了正殿。 皇后本拿着一卷佛经在看,听到宋姑姑的话,一边肩膀微微一松,放下佛经,站了起来,腿肚子居然有些打颤。 不是坐得久了,是因为心情激荡起伏过大,影响了身体,宋姑姑就见皇后面上不见得多高兴,只长出了一口气,缓了两步才搭了她的手,往换衣的里间走去。 元康帝下午时用了点心,也不太饿,吃了半碗饭就觉得差不多了,一道芋艿鸭子汤倒是用了两大碗,再放下碗一推的时候,侍膳太监就犹豫了,食不过三,但陛下明显有意,他这是拦还是不拦 念头一过,他一边慢腾腾拿起碗一边去看皇后,就见皇后吃得正专心,眼皮都没往这里抬一下,他就不管了,照旧给盛了一碗,心道主子娘娘都不管,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什么规矩祖制,到头也得看陛下的意思。 元康帝也反应过来了,略抿了两口就把汤放到了一边。他倒是也没多爱这道鸭子汤,只是觉得胃口不佳,多喝两口暖一暖胃,但食不过三的祖训放在那里,他会忘,那出言提醒规劝,便是皇后的责任,可瞧着皇后的样子,是怕他不快到时扫了她这个皇后的面子,干脆作视而不见 该管的不见得管,不该管又拼命的伸手,元康帝在心里冷笑,脸色便更差了些。 这叫本就不发一言,气氛压抑的一顿饭,吃得更像上刑了。 等一饭毕,膳桌被撤下去的时候,伺候元康帝喝汤的那个侍膳太监腿一软,差点倒在前头人身上。 皇后和元康帝两人在正殿上一主一客地坐着,各自拿了一盏茶慢慢地喝,元康帝不说去内殿休憩,皇后也张不开嘴提这事,喝了有一会,元康帝开口道“你的折子朕看过了,选秀的事就按上头写的发笺表下去罢,皇后辛苦了。” 安定公主和周嫔的事,但凡元康帝提一句,皇后都有准备了好几日的腹稿,端看元康帝是什么态度,她就怎么应对,不妨他一句不提,皇后也不好贸然别开话头,只得道“充茂宫室,管理后宫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元康帝点点头“到时贤妃就不用去了,太后这两日又咳嗽了,让她去侍疾罢。” 皇后面上称是,心里却在不断打鼓,要真是去侍疾何必非和她说一趟,陛下翻牌子或是去明粹宫的时候顺便说一声就行了,这样同她说,便是要她派人去明粹宫传话,而陛下显然是这两日都不会见贤妃了。 要是平日皇后早就暗暗高兴,可这会半点这种心思都没生出来,她瞧着元康帝脸色也不像是恼了谁,怎么就突然要冷一冷贤妃 没等皇后想明白,元康帝就道“前头还有折子要看,皇后先歇息罢。” 说完都不等她开口说两句挽留的话,起身就走,皇后没忍住,跟着追了两步,等御驾一行浩浩荡荡地从中宫出去,皇后一人留在正殿的堂屋里,不敢出去,也不想叫人。 她不能叫宋姑姑等人看见她现在的脸色,更不想在宫人脸上看见任何带有同情的神色。 等皇后坐回去,重新捧起那杯已经半凉的茶,皇后突然明白过来了,元康帝他确是恼了,且恼得不小,冷了贤妃是如此,来中宫用膳给她脸色看也是如此。 皇后想,要不是她是皇后,帝后失和的传言宣扬出去太过难看,他今日可能连迈都不会迈进毓仁宫的门。 跟着皇后感觉自己的心也和这盏注定不会被再饮一口的茶一样,慢慢地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秀女 “这么说,秀女统共是定了九个” “正是呢,其中八人分封了才人选侍不等,只有一个容色特别出挑的,其父是是临沧辖下禹县的县令,姓刘,封了美人,赐居明粹宫。” 周蕊笑笑,手上剥着棱角“这么说,还真是个美人了。” 见周蕊还笑得出来,茜素满脸都是担心,这旁的还就罢了,将容色最好的放在明粹宫,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思,上次安定公主出酒疹的事,眼看着就是皇后和贤妃做的局,也不见有个处置,这新来的宫嫔给到哪一宫,可不是个小事,新宠上来,怎么也都占一阵风头,到时明粹宫都得跟着沾光。 周蕊是完全没有类似的担心,要说嫉妒,那完全谈不上,她不是大老婆,皇帝也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嫉妒那就是扯淡,要说吃醋,那就更扯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一个封建皇帝培养出什么男女之情,人生已经太过艰难,她可不要去当一只扑火的蛾子。 主仆二人说着话,小安子没有请示就闯了进来,把茜素都唬了一跳,小安子也顾不上请罪,跪下就道“娘娘,御前派了个小内监过来,说是传旨的人一个时辰就到,让娘娘先准备准备。” 周蕊和茜素对视一眼,小安子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周蕊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应该是好事,因为是好消息,自然有底下人要卖好,先透出一两分来的,让接旨的这方也能承些情。 果然小安子磕了个头道“奴才恭喜贵嫔娘娘。” 茜素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也跪了,连声恭喜,周蕊虽然有些懵,但还算把得住“先起来罢,接过旨再说。” 两人激动的情绪被安抚住了,茜素伺候周蕊更衣上妆,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周蕊若说原本还有一点升职加薪的高兴,这会心里也只剩下埋怨了,升级流程太复杂,她好烦。 茜素知她倦了,劝道“娘娘且忍一忍,往后正式行册封礼,可不止这样。” 周蕊叹一口气,只好由着她们摆弄。 等一切完毕,御前的人也到了,周蕊在茜素的搀扶下郑重其事地跪在香案后面,旨意是御前的王宽带来宣读的,晋封周蕊为贵嫔,封号宁,周蕊磕头谢恩,动作稍大一些,头上的四根钗叮当作响,她都怕这些掉下来,王宽赶紧道贵嫔娘娘请起,恭贺两声后就要赶回御前复命。 周蕊被扶起来,让人赏王宽银子,都不用多管,小安子蹿上来,递过去一荷包的银角子,待王宽谢过,又凑过去,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了永和宫。 宫里风气如此,越是喜事,越是要赏人,周蕊也不免和光同尘,就是有些心疼银子。 折腾了一上午,周蕊也饿透了,忙传膳要大吃一顿,御前的赐膳就到了,周蕊又得换一边衣服,郑重其事地迎接御膳。 赐膳是两道,一道红糖肘子,一道脆皮膳段,都不是元康帝爱吃的,周蕊不禁有些阴暗地想,皇帝陛下该不是把他不爱吃的给了她罢。 腹诽完,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周蕊郑重其事地品尝几口,十分感动的回给赐膳内监“臣妾谨谢陛下,永和宫上下同沐陛下恩德。” 赐膳内监这才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回去回话去了。 好在御膳不是非得吃完的,不然周蕊光吃这两个就能撑死。用过一顿饭,正想歪一歪。茜素就来说,明粹宫的刘美人来给她请安。 周蕊一听就头疼,心说姑娘你走错地了,拜山头找贤妃或者皇后去,找她算是怎么回事啊。茜素本来想劝,见周蕊没有一口回绝,像是犹豫,就没出声。 就这考虑的一会工夫,宫女又来报,又来了两个选侍,都是新进宫的,说是来给贵嫔娘娘道喜。 这下周蕊不犹豫了“都挡了罢,到底还在禁足。“禁足期间弄得门庭若市的,不就成打皇后的脸了吗 茜素也听了也觉得有理“娘娘说的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是带着礼来的,娘娘不见人也不好都推了,不如先收了,拟一封单子,等永和宫消了禁足,再回礼不迟。” 周蕊点头“到时回礼厚两分罢。” 玉枝从浣衣局拿了林娘子的衣物,回来时经过永和宫前殿,正好看见刘美人和两位选侍正在和周贵嫔娘娘身边的茜素说话,她刻意将脚步放慢了一二,正好听见茜素在说“几位贵人的好意娘娘都明白,只是诸事繁杂,暂理不出空来,等娘娘方便了,一准儿的请几位贵人来喝茶。” 之后刘美人三人的“岂敢叨扰娘娘”玉枝就没听下去了,快步到了配殿林娘子的住处,将衣服叠平整放起来,看见林娘子手下缝的明显是给公主用的小肚兜,小袜子,满肚子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倒是林娘子看见她来,针头一过头皮滑了些油,问道“宣旨的内监不是早回去了,怎么瞧着前头还是有动静呢。” 玉枝简略的把刘美人几个来请安的事说了,之后又有些不安“主子您真的不用去给贵嫔娘娘道贺一二吗” 林娘子摇头“贵嫔的性子,是最怕麻烦的,这会我过去就是给她添麻烦,礼到了就行了,不会因为这个就怪罪的。” 话是这样说,玉枝却不甘心“说来公主挑了新的奶口,娘子还没见过呢。” 当然不只是为了恭贺,这就是个机会,贵嫔心善,必会让娘子见一见公主,正好可以见见新来的奶娘,该敲打敲打,该厚赏厚赏。 这下林娘子连头都没抬,连缝了两针“安定已经是贵嫔的女儿了,为了她好,她的事我要少沾。” 这下玉枝不说话了,她怕再说下去,娘子会落泪。于是拿过笸箩,帮着理起了线。 虽说只是皇帝的小老婆,但每一级别的规矩礼仪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轿辇,嫔位她的轿辇是没有华盖的,贵嫔是有的,虽说只是藏青湖蓝一类的颜色,但有和没有就是质的跨越,当然比妃位还差一截,贤妃的轿辇不光有华盖,后头还有打扇的,华盖的颜色也是接近朱紫品红之类的了,正红当然只有皇后才能用。 身份上去了,礼仪规矩也不一样了,简而言之就是后妃之德的要求对于她,又提升了一个台阶,周蕊听着毓仁宫派来的教导规矩礼仪的嬷嬷的训导,耳朵都生了茧子,嬷嬷说一句,她重复一句,到后来就成了她颠来倒去的重复一句,臣妾必当恪守妇德,不辜负主子娘娘的教诲。 虽说是宫规如此,她仍有些阴暗暗地想,皇后这是鸡肚,是假公济私,挟私报复,才让她一遍遍重复这些有的没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果汁 送走教规矩礼仪的姑姑,周蕊就瘫成个大字倒在榻上,茜素把伺候的小宫女小内监都赶出去,给她递了杯奶茶,周蕊摆着手不要“有没有新鲜的果子,榨成汁来一杯。” 茜素马上出去叫来小安子,对他犯起了难“宫里头的鲜果都是有定数的,金贵着呢,份例里头也就苹果多些,前个分来的柑橘统共就五个,早吃完了。娘娘这会想喝些新鲜的,咱们也总得给想想法子。” 小安子原本还当是什么大事,听过之后打了保票“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保管娘娘晚膳时候就能喝到那什么汁。” 周蕊本也就顺嘴一说,在皇宫里吃当季水果,还榨汁,对于她一个小宫嫔来说根本是不可能滴,水果不易保存,当下的运输速度又慢,千辛万苦运到了上京,好一点的都成了御贡,元康帝不赏,别说她,皇后都吃不着。当然真正难得又好吃的水果是进不了贡品之列的,就怕元康帝吃了,说好再来,底下人却又拿不出来,那就悲剧了。 于是让人把茜素喊了回来,让这姑娘别折腾了,奶茶她喝着也挺好的。 不料茜素回来就说娘娘暂等等,小安子去想办法了。 到了傍晚,周蕊看着眼前红红的一碗没有玻璃杯,用茶杯又有点过分,只能用碗装,有点发愣,拿起喝了两口,是草莓。 不是特别甜,估计是个头不大好的草莓,给她榨成了汁,就是这样周蕊也已经很感动了,她对着满眼期待的小安子由衷地说“辛苦你了,托你的福,我才能尝到这一口。” 跟着就让茜素赏他。 小安子接了赏,笑着躬身道“娘娘放心,这才哪到哪,膳房的许太监说了,果子日日都有,娘娘喜欢就好。” 周蕊有些犹豫“这不大好罢” 她怎么有种收受贿赂的感觉 小安子笑道“娘娘放心,这点小事,没人会放在心上。” 之后几乎每一顿,周蕊都能吃到新鲜的果汁,草莓汁,柑橘汁,鸭梨汁等等,最让她服气的是膳房的厨子居然弄出了混合果汁,苹果鸭梨汁等,效果意外的不错,有此元康帝到她这来用膳,尝了两口,膳房专门鼓捣果汁的小内监就被赏了五两金子。 周蕊心说土豪您还多金子吗,这里有人接着。 第二日小安子就笑盈盈地提了几样果脯来,腌渍过的梅子肉,梨子干,还有杨桃干,都是些不好看的,不能进给元康帝的边边角角做出的小零嘴,就这样也吃得周蕊泪流满面。 放到现代,去趟超市就能买到的东西,到这里居然成了身份和荣宠的象征,周蕊往嘴里塞了一把梅子肉,一边唾弃着万恶的封建社会。 旁边的配殿有些动静,不过一会也就没了,周蕊一问,是林娘子正在往外搬,周蕊原本以为会有很大动静呢,结果也还好,搬搬抬抬的,声响也不大,她怕林娘子顾忌太多,连东西都不敢多带,就让茜素过去看看,让林娘子把能带的都带走,省得内事司的人克扣慢待她。 茜素回来时,带来了一箱子小衣服小鞋,还带回了句林娘子的话说,道她会永远记得贵嫔的恩德,日后有机会再来给她磕头。 周蕊知道她是个苦命的人,没再强求,收下了衣鞋,亲自抱了又去看了一回公主。 一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禁足禁制一过就是贵嫔的正式册封礼,周蕊在这一天被封建王朝繁复冗杂的礼仪唱词弄得头昏脑涨,光磕头跪拜就弄得她身心俱疲。 等她一身贵嫔朝服去了毓仁宫给皇后谢恩,发现皇后一月不见,似乎变了不少,目光更深沉了几分,身上也清减了不少,唯有背脊,挺得比以往更直一些。 皇后等着周蕊三跪九叩完毕,叫了起“宁贵嫔往后需当恪守妾妃之德,用心侍奉君上,抚养公主,别辜负本宫对你的期望。” 周蕊垂首称是,皇后身边的宋姑姑亲自来服,周蕊恭敬地虚让了下,走到一旁落了座。 贤妃不出意料地先开了口“瞧着宁贵嫔的好福气,真叫新进来的妹妹们羡艳呢。” 周蕊往后一看,往日空荡荡的毓仁宫正殿堂屋,此时添了不少座位,她此时一眼扫去,本来借机往她这里打量的美人选侍们齐齐敛目,垂下头去。 周蕊收回目光,这才应了一句“妾妃之德,侍奉君上,恪守宫规才是正途,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嫔妾质陋才浅,实在当不起。” 这话实在说得不太客气,不光是贤妃变了脸色,皇后也往她处投来一瞥,周蕊就跟没发现似的,拿起茶盏自饮起来。 就是从前她太软,才一个两个的都想骑到她头上撒野,她也得偶尔亮一亮爪子,让她们明白她也不是一味好欺负的。 大概是周蕊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太过浓重,这场本该聚焦在新晋贵嫔身上的茶话会匆匆而散。 一屋大小嫔妃鱼贯而出,宫人上前收拾清理,宋姑姑扶着皇后往寝殿走去。 不等进去寝殿,宋姑姑就忍不住道“娘娘您看,这周氏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从前的软性子都是装的,这不,陛下略给她两分颜色,她就抖起来了。” 皇后不像往常一样,对宋姑姑的话深以为然,想起元康帝回宫那日的情形,她缩了下身子“到底是宠爱在身,风头正劲,何必这时候与她对上呢” 宋姑姑一愣,皇后又道“她是潜邸出来的老人,花无百日红,她又能有多久的青春呢,日子久了,宫里的新鲜颜色就能把她衬得连容身之处都没有,还有咱们费什么劲呢” “不过是个贱婢,也敢冲着我逞威风,能耐得她呀” 贤妃连摔了两个茶盏。 贤妃正在气头上,荷香也不敢唤人来收拾,只得小心翼翼地赔笑“娘娘别动气,贵嫔周氏的年纪在那里,陛下宠她又能有几时呢,不过是看在安定公主份上,想给她寻个位份高点的生母罢了。” 贤妃冷笑一声“本宫还在这呢,不说毓仁宫那位,论位份,也能轮得到那个贱婢怎么不见陛下把公主抱到明粹宫来” 就冲着两日的陛下对您的冷落,您和皇后使计对付公主的事,皇上八成是知道了,要说以前还没准,现下就别想了。这种话荷香当然不敢说,她也知道贤妃只是生气,不是真的向抱养公主,于是只哄着她道“娘娘青春正茂,往后皇子公主生在膝下,就怕您养都养不过来,何必去稀罕一个安定公主呢。” 贤妃被顺着毛,终于心情好一点了,也坐了下来,荷香乘机赶紧喊人来收拾残局。 等室内重新安静下来,贤妃突然道“陛下上个月来了几次” “回娘娘,一共两次。” 贤妃的脸再次挂了下来,元康帝自回宫后,一次都没进过她的正殿,来了明粹宫也是往刘选侍她们那里,这也是她今日对着周氏都不能底气十足回应的原因。 荷香看脸色又道“听说公子爷研制出了两道方子,对时疫正是对症,听说陛下已经下旨嘉奖了。” 贤妃的脸色这才又好一点,这时小内监报称昀光殿的人来了,说陛下一会就到。 荷香高兴坏了,马上开箱为贤妃选起了衣服,贤妃看着一箱箱的华丽宫服被展开,本该高兴的,心里却不知怎么的,空落落的。 等换过一身,到镜前自顾时,她才明白过来,借着父兄的功劳,才得一见圣颜,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辞色不佳(捉虫) 元康帝进了明粹宫,辞色不佳,贤妃便小意陪着,恭敬有礼,不敢如平日般时不时撒娇,布菜时也有些拘谨,元康帝自然有感,却不说破,仍旧用完了一顿饭。 待膳撤下,贤妃命人上茶,元康帝此时才说了一句“贤妃辛苦了。” 贤妃立道不辛苦,元康帝却不再说了,捧了一杯茶慢慢饮着,贤妃有些讪讪,站在一旁。 元康帝喝过半盏,喊了声丁程奉,丁程奉捧了一只长匣子来,一看便是装画的,元康帝八岁时便以一副工笔不凡的锦鲤图博得早慧之名,时过经年,画技更是渐长,贤妃见了这匣子,想当然以为是他为自己所作,这半日的忧心顿时一松,元康帝道“朕见了这画,便觉得与你相配,挂在你宫中罢。” 原来不是御笔,但陛下如此说,必也是名家所作,贤妃喜不自胜,跪下谢恩。 元康帝笑了一声,刚想说话,王宽进殿来报,青州六百里加急的折子到了。 青州位于铭河下游,铭河发源高峰,流经六州,灌溉万顷农田,被誉为“母亲之河”,但积年累月,地势变化,河床高累,时常溃堤而出,为祸一方,元康帝去年九月登基之后,青州等地便是连日阴雨,铭河小溃过几次,但因新帝登基,不曾报灾,今年入春以来,天时也不大好,元康帝心中一直记挂,此时听了报讯,心里咯噔一记,快步走了出去。 贤妃也不敢留,恭敬送走御驾,荷香上前捧上方才的画匣,贤妃迫不及待地展开,看了两眼便倏然变色,手下一松,画卷险些掉在地上,荷香赶紧捧了,见贤妃脸色也不像是生气,看着倒是有两分畏惧和后怕。 荷香展开一看,是一副李母救子图。 “李母救子什么典故” “李母救子,这你都不知道” 周蕊看茜素都被反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解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行了,大学问家,快给讲讲这里头的典故。” 说来汗颜,周家没能力也自认没必要让她读书,只认识简体字的她就这样当了十几年睁眼瞎,一直到进宫做了伺候太皇太后佛事的宫女才把识字大业开拓起来,论学问,是绝对比不上小路子这种进过内书房的。 小路子也不过与茜素玩笑两句,当着周蕊怎么敢托大,忙称不敢,一边将李母救子的典故一一道来。 说是成化年间,有一女李氏,嫁与军中一郎官,新婚后不久,丈夫疾病而死,李氏诞下遗腹子,其后上孝婆母,下教幼子,遍得邻里赞誉,幼子五岁时的一个冬日,天时不好,家中无余粮过冬,幼子几乎要饿死,李母为老人幼子能得食果腹,往山中砸破结冰的河水面试图捞鱼,但天冷力孤,李母在河面上折腾多时,差些跌入冰洞中也毫无所获。 想到幼子即将饿死,李母想到这多年寡居的辛苦生活,一时万念俱灰,把心一横,有意投入冰洞中就此了结,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一条一尺来长的锦鲤忽而越出河面,跌倒李母面前。 结局是李母自觉慈母之心感动上苍,拜谢天地后将锦鲤带回家中,烹煮成汤,保住了孩子性命。 周蕊再看了眼画中锦鲤弹跳在一妇人的一个细长甩尾,心道这不如叫锦鲤破冰图更合适,这鱼尾巴线条长的,都快比人长了。 听完之后,茜素甚是感动,眼中莹出了泪水,可把周蕊惊得不轻,她这个大宫女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搁在现代,妥妥的办公室精英女性,没想到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小路子就是男性思维了,理性道“陛下深意,必是属意娘娘好生抚育公主,效仿李母,视公主如己出。” 茜素觉得也是如此,周蕊听了典故后也觉得这想法比较合乎常理,但想到元康帝在她这里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很少有这样拐着弯子说话的时候,又觉得这说法不太对。 “主子娘娘,这” 皇后面如死灰“是只有这里有这副图,还是” “回主子娘娘,只有明粹宫,毓仁宫,永和宫主位得了这图。” 皇后惨白着面色,缓了一会道“把画收起来罢。” 宋姑姑还没明白过来“娘娘,论理儿,御赐的画该是要装裱了挂起来的。” 皇后像是已经没力气了,一挥手“你瞧着办罢。” 看皇后这样,宋姑姑还能说什么,下去挂画了。 皇后心如擂鼓,强撑着落座,摸索着桌面上的茶盏,碰到茶盏边沿,手指却蜷了起来。 他知道了她和贤妃联手拿公主作筏陷害周蕊的事,已经落在了陛下的心里,他拿画在警告她们。 民间妇人尚知为夫君抚育子女,留住血脉,柳氏和吴氏高门出身的女儿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嫉妒失德,残害皇嗣。 当时贤妃来求合谋的时候,她只想到了周氏比吴氏更难掌控,看着乖顺,实则滑不溜手,留着是个祸患,且周氏位份不高,周家家世更是不值一提,事情就算败露,元康帝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低位妃嫔动摇后位。况且她自觉手下有分寸,不至于真的要了公主的命。 如今事情真的败露,元康帝就这样留了一丝颜面地将训诫之意递到她面前,她还是后悔了。 或许因为容貌,或许因为性子,她从未想过得到元康帝的宠爱,但最起码在她的夫君心中,她的面目不该是恶毒的,因为嫉妒而扭曲的。 毓仁宫茶话会。 “青州发了洪灾,房屋冲垮,流民遍地,实在不忍卒听,陛下为此忧心不已,我等后宫女子,自当为君分忧,一尽绵薄之力,便由本宫起头,缩减宫内用度。” “主子娘娘仁德。”众人齐声道。 按说皇后都开了个这样的头,底下人就该继续往下接,周蕊去看贤妃,等着她开口后再续着话头往下说,却见贤妃好整以暇地看着凤仙花汁染过的一指豆蔻,样子十分专注。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周蕊没法子,再让场面沉默下去,皇后固然会狠狠记上贤妃一笔,她也得不了好,于是道“谨遵娘娘慈谕,永和宫除了公主处的用度,一并减少开支。” “呵”周蕊说完便听见贤妃讥诮一笑,皇后本就不好的面色一青,贤妃道“一有个什么天灾人祸,就缩这个节那个,殊不知杯水车薪,也不知有没有用到实处。” 这话实在不轻,皇后面色由青转白,周蕊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后手边的茶盏,生怕她一个气不过,拿起来就往贤妃身上丢,等了一会,见皇后气得微微颤抖,却仍一言不发,竟是忍了下去。 这倒也不奇怪。 原本自周蕊升为贵嫔的这十几日来,毓仁宫和明粹宫像是失宠了一样,元康帝初一十五也以政事繁忙为由,留宿昀光殿,不曾前去明粹宫,除了来永和宫几次,就是召幸了两位新人,新人中是刘美人拔得头筹。 宫中风向一变,来永和宫请安串门的越来越多,周蕊一视同仁,平常心对待,除了特别投缘的,见过一次全了情面就不再见了。她来宫里纯粹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前日,贤妃母家吴氏进献良方,对症时疫十分有效,元康帝大喜,赏赐进方者,贤妃族兄太医院院判吴帷百金,当晚召了贤妃侍寝,虽说就一晚,但之后明粹宫也是赏赐不断,俨然复宠之态。 前几日来永和宫坐冷板凳的新人旧人低位宫嫔们,又转回明粹宫奉承。 茜素还会心怀不忿地叱一句小人,周蕊就很淡定了,劝她没事多养养花弄弄草,修身养性些,别这么真情实感。 跟红顶白,世势如此,习惯就好。 如今吴家进方时疫有功,贤妃也得了母家庇佑,风头正劲,皇后却自那日赏画之后就没见过元康帝一面,况且新帝登基不久,宫里收支的那点烂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元康帝不发话,谁也不敢这会就拿先帝宫中的老人们开刀,皇后拿着一堆烂账,对着的又是家族有功的贤妃,这会心虚气短也不奇怪。 这时刘美人道“贤妃娘娘关心银钱用处,是在实处,主子娘娘心忧受灾民众,实乃慈心,我等感怀敬佩,望尘莫及。” 这把稀泥和得实在是妙,不说皇后贤妃,周蕊也往她处打量了眼。 贤妃也没想真的和皇后撕破脸皮,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煞笔一样的晨会一结束,周蕊绷着脖子回到永和宫,对茜素说想吃烤鸭。 茜素有些犯难“主子,这快到寒食了,只怕是不成了。” 周蕊一懵,原来要到寒食节了,宫中上下除了元康帝,太后和太皇太后,都要吃三日冷食,就是那三位,也只能吃些蒸煮的,不能吃热炒,那她这么一个小小贵嫔的烤鸭自然是没戏了。 此时外面起了唱喏,御前没人来永和宫通知一声,周蕊也来不及整理,匆匆迎驾。 “你兄周良在流放途中染上了时疫,折子上说是已经快不行了,朕下了恩旨,准他往当地惠民署暂居,等病愈后再行启程。” 周蕊被叫起后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一愣,心里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周良是原身的哥哥,对周蕊不算太坏,平时偷个番薯花生什么的,也记得给周蕊分一点,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人品差成这样,周蕊不说多讨厌他,对他也生不起半分兄妹之情,只有点担心周蕊娘,要是唯一的儿子死了,周家成了绝户,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元康帝见她也不回话,想得都快出神了,捏了她手一下,周蕊一下回过神来,就听他道“朕封你母亲一个敕命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