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皇后》 第1章 第1章 春季的夜晚,即便白天已换上了轻薄的衣物,入夜后,还是有些凉。 林芳歇有些睡不着,呆在屋里又觉闷得慌,便披了披风,和侍女琴瑟坐在院中廊下透气。 林府院中那棵百年的老桃树,开着繁盛的桃花,在星空下随风摇曳,院中满是那如雨般纷扬的残花。 春夜夜色如许,林芳歇并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名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公子。 他身着一袭月白的直裾,发髻梳得平整,簪冠上垂下两条银链,端正地别在耳后,又自耳后顺直搭在双肩上。 远远看去,是一派清风霁月的好风采。 少年斜倚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不远处灯火下的林芳歇。眸中的神色渐渐炙热,入眼的仿佛是隋侯之珠,唇角随之挂上了丝丝笑意。 林芳歇如今年满十六,已然到了婚配的年纪。有些话,他怕现在不说,以后便来不及了。 想着,少年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迈开步子,朝林芳歇走去。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林芳歇不由收回目光,朝那厢望去。但见江无梦迈着舒缓的步伐,徐徐向她走来。 他来做什么 林芳歇不由疑惑,这江无梦,本是继母郑氏母家姐姐的儿子,五年前父亲病故后,郑氏便以姐姐过世,姐夫另娶为由,将江无梦接来了林府照顾。 虽说江无梦是郑氏姐姐的儿子,但是不知为何,林芳歇一直觉得江无梦的眉眼,长得像极了继母郑氏,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无梦在林芳歇面前停下脚步,笑问道“这么晚还在院中不怕着凉” 说着,江无梦提起衣摆,在林芳歇身旁落座。 立在林芳歇身旁的琴瑟,看看这江无梦,深觉不妥。这江无梦虽然住在林府,但实属外姓之人,这般与小姐独处,怕是会生出许多闲话来。 林芳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站起身,微微施礼,对江无梦道“夜已深,不便多留。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 说着,林芳歇回身扶着琴瑟的手,便要离开。 江无梦忙站起身,快走两步拦在了林芳歇的面前,急言道“珊珊你听我说” 琴瑟闻言义正言辞道“江公子注意言行,大小姐的小名,可不是随意唤得。” 江无梦讪笑道“失言了。” 他复又看向林芳歇,神色渐渐认真起来,字字坚定道“但是,今日冒昧前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便唤你珊珊,也只会唤你珊珊。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林芳歇闻言,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听说继母郑氏开始真心对她好了。不想这江无梦竟对她存了这般心思,只好扯着嘴角笑笑道“公子错爱了。你的姨母早已视我为眼中钉、绊脚石,又怎么会同意你娶我为妻” 说话时,林芳歇的目光,半点没有落在江无梦脸上。饶是他长相俊逸,但是他那与郑氏及其相似的眉眼,实在是叫林芳歇不想多看一眼,更何谈应他所言,与他相好 琴瑟在一旁冷笑一声,讥诮道“江公子好打算。你姨母将林家六县把持在手,你又想霸占我们小姐。怎么便宜都得让你们郑家人占了去郑氏那种小门小户的出身,如今能做到主母的位置已是老天垂帘。怎么你们家,还人人都想学她攀高枝还请江公子去后院的池塘里照照,饶是换上锦衣在身,还是换不掉骨子里的卑贱。也请你和你那姨母行行好,你们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就别再来烦我们小姐。” 琴瑟心直口快一席话,说的江无梦哑口无言。 林芳歇捏捏琴瑟的手“行了,别再说了,回房吧。” 说罢,绕过江无梦,同琴瑟一同往房里走去,林芳歇对琴瑟道“郑氏做的事,是郑氏做的,与那江公子无干。这些年郑氏明里暗里刁难我,江公子相助不少。以后,莫要再为难他。” 琴瑟不屑冷嗤“要不是他那姨母,夫人怎么会走得那么早小姐又怎会有今日的处境那姓江的还要出来做好人两个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坏人好人都叫他们做了想得美” 林芳歇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多言。 江无梦看着林芳歇离去的背影,心头溢上一腔浓烈的不甘。 五年前初到林府时,他才十三岁。那时林县君刚过世不久,郑氏尚未将林家大权把握在手,根基未稳,很多下人对林氏的管束尚不服帖。 作为一个小门小户家来的公子,在这县君府里,江无梦的言行受了许多嘲笑,那时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林府坐立难安,连喝口茶水,都要思量再三。 后来他便拼命要求自己,努力学习贵族的言行举止,只为有朝一日不再有人嘲笑他,嫌弃他。 可无论怎么做,江无梦总觉得欠些什么,那种心底里的自卑感始终挥之不去。 直到他见到林家大小姐林芳歇,才知道,什么叫做贵族之女。白若美玉凝脂,美若天外仙姝,举手投足间,闺秀风范浑然天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叫他向往不已。 那时江无梦便知道,对于林芳歇,他想要的始终不是巧取豪夺,而是她心甘情愿的服侍,白天依偎在他身旁,夜里承欢在他身下。 可是方才琴瑟的那番话,再度勾起了初入林府时的回忆,尤其是还说在林芳歇面前。这叫他如何不难堪 江无梦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指甲陷进肉里,丝丝泛白。难道这么些年过去,自己还是配不上她吗难道自己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出身带来的窘迫 林芳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无梦驻足在原地,肩头落上几朵桃花残瓣,随风零落。 正在这时,郑氏身边的徐嬷嬷不知从何处出来,朝江无梦走去,在他面前行个礼,笑言道“江公子,县君夫人请您过去,有要事交代。” 江无梦深深望了一眼林芳歇消失之处,转身随徐嬷嬷而去。来到郑氏房中,但见郑氏尚未梳洗,在桌上摆了宵夜。 郑氏见江无梦来了,屏退房中婢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江无梦在郑氏身边落座,一言不发。 郑氏给江无梦呈了一碗莲子百合汤,放在他面前,说道“邺县去年收成就不大好,正好今年开春,母亲已委任你为邺县司寇,明日你便启程去邺县,好好照看着。” 江无梦一听有些急了“为何让我去邺县”那可是林县君封地下,距离林府最远的一个县。 江无梦知道,林县君的爵位,由弟弟林茂清承袭,但弟弟尚未成年,所有事把持在母亲手里,母亲一定是故意为之。 郑氏没有回答,只给江无梦夹菜。 江无梦蹙眉起身,质问道“娘同是你的儿子,为何我就被养在姨母家十三年,而弟弟就能自小在你膝下甚至现如今,我要被送去邺县弟弟就可以留在这里,做着县君,享受着这六县赋税所得” 是不是日后,等娘亲交权给弟弟,他还要受弟弟管辖,听弟弟差遣分明是一母所出,为何他江无梦和弟弟林茂清就有这么大的差距 郑氏被江无梦质问的无话可说,“嗒”地一声放下筷子,冷声道“要怪就怪你爹,当年抛下我们母子不告而别茂清是林县君的儿子,他自然有承袭县君之位的权力,但是你没有这就是命你已经长大了,你是外姓之人,不能长久留在林府。明日去邺县,若是不去,你大可不认我这个娘亲,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管你。” 江无梦闭目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我明日便启程去邺县。”说罢,江无梦起身离开了郑氏房间。 郑氏看着一桌未动的宵夜,不由蹙眉支头揉起了太阳穴。 江无梦前脚刚走,后脚徐嬷嬷便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站在郑氏身后,伸手去帮她按太阳穴,软言安慰道“夫人莫愁,总有一天,江公子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郑氏无奈道“为了这个家,为了能让茂清成为嫡子,为了他能承袭县君爵位,我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当年架空许氏那位县君夫人,我已是劳心劳力。现如今,无梦这不争气的孩子,居然对那林芳歇心存觊觎。” 郑氏越说越是烦心,只觉头更疼“眼下,卫君要选林芳歇那丫头,代替君夫人的女儿,送去朝歌给天子为妃。日后若真叫林芳歇成了天子身边的人,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吗哎什么时候才能高枕无忧,安心舒爽的过日子啊” 想到这些,郑氏愈发愁眉不展,紧绷的精神片刻也不得松懈。 徐嬷嬷见县君夫人这般难受,眼珠子一转“夫人说的是啊。大小姐这些年对夫人什么态度,老奴都看在眼里。若是大小姐真成了天子的妃嫔,哪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她一定会给先夫人报仇。不过夫人莫急,老奴倒是有个法子。” 郑氏忙抬头,狐疑地看看徐嬷嬷,试探着问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徐嬷嬷微微一笑,俯身在郑氏耳畔,低语了几句。 郑氏听罢后,叹了一口气“也罢,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苦了林芳歇那丫头。本想着她爹娘都走了,好歹给她许个差不多的人家,也算是对她们娘俩的一点儿补偿。可谁让她天生一副好胚子,要送去天下身边为妃。为了我们日后的平安日子,也为了茂清的爵位,只能对不起她了。” 徐嬷嬷宽慰了郑氏几句,便服侍她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郑氏素面朝天,未施粉黛,未戴珠翠,带着一双哭肿了的眼,便去见了卫君夫人。 约莫晌午时分,郑氏从卫宫出来,已是换了一副胸有成竹的面孔,在房中梳洗更衣的空档,派人将林芳歇叫来了房中。 林芳歇不知所谓何事,和琴瑟一起来到郑氏房中,郑氏许久未出,她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院中的那棵百年老桃树。 幼年娘陪着她,在老桃树下踢毽子的情景,复又漫上眼前。 不知坐了多久,郑氏衣着华贵地走了出来,在正椅上坐下,开口道“阿珊,母亲今天叫你来,有件事要和你说。” 林芳歇的目光依旧流连在老桃树上,不愿多看郑氏一眼,疏离道“县君夫人请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郑氏看着她这幅游离的态度,心头有些不悦,耐着性子开口道“你和我那外甥的事,实在是有辱门风。你说,君夫人本来是要将你送去朝歌与天子为妃,你怎么能在这节骨眼儿上,闹出这等有辱名节的事” 琴瑟闻言急道“小姐做什么了分明是你那外甥不检点,怎么还能赖到我们家小姐头上” 林芳歇低眉笑笑,心知肚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江公子,夫人也能找出刘公子、赵公子、王公子。有什么安排,夫人直说便是。” 郑氏见林芳歇开门见山,也懒得与她兜圈子,反正这偌大的家业,已在他们母子手上,听林芳歇说几句不怎么舒心的话,也没什么要紧。等她嫁出林府,便再也和他们母子没有任何瓜葛。 想到这儿,郑氏也懒得虚以委蛇,坐直身子,抬高眉眼,徐徐道“卫君夫人听闻你的丑事,怕天子怪罪下来,已打算让你妹妹菀儿,代替你去朝歌。我那外甥,已被我罚去邺县,今早已启程。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母亲不愿你因为这种事,而孤苦一生。那城郊的姬家,过去你给了他们不少接济,想来不会介意你的名节。念着当初你对他们的那些好,怎么都会善待于你。” 林芳歇闻言,低眉一声冷笑。 郑氏的一席话,宛如一记闷雷响在琴瑟头顶,琴瑟当即红了眼眶,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小姐那姬家家徒四壁,小姐娇生惯养,且那姬公子身有恶疾从不见人你霸占了林家不算,还要把小姐推到炼狱里去吗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好了”徐嬷嬷打断琴瑟,剜了琴瑟一眼“不是老奴说话难听,大小姐从未将夫人放在母亲的位置上看待过。且不说夫人为县君诞下子嗣。五年前县君刚刚过世,卫君本有削减林家封地之意,若非夫人殚精竭虑,四处活动,哪儿还有林家今日的体面小姐又何来这尊贵的县君嫡长女身份小姐长居深闺,何曾看见过这些说到底,在小姐眼里,夫人始终是外人。” 徐嬷嬷说罢,又接着替郑氏抱不平,对虎视眈眈的琴瑟道“你以为夫人想给小姐安排这样的归宿吗你也不瞧瞧大小姐做了什么事夫人倒是想给大小姐许一个好人家,可是好人家会要一个名节有污的女子吗夫人处处为大小姐着想,想着这姬家受过大小姐恩惠,定会善待小姐,你可别不识好歹。” “你”琴瑟气到说不出话,发颤的食指,指着徐嬷嬷,那眼神好似要将徐嬷嬷生吞活剥了一般。 “琴瑟,别说了”林芳歇站起身,按下琴瑟的手,将她拉至身前,抽出帕子,擦去了琴瑟面颊上的泪水。琴瑟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郑氏和徐嬷嬷,泪水流个不停。 整个林家都在郑氏手里,她们主仆二人怎能逃出这五指山 郑氏敛一敛衣袖,看向林芳歇,神色间满是无可奈何“阿珊,你要明白母亲的难处,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么安排,你可还满意” 林芳歇用帕子擦拭着琴瑟的泪水,仿佛再说一件寻常事“夫人已拿了主意,你说满意就满意吧。娘留给我的嫁妆,这些年你也尽皆拿了去,里里外外这点脸皮都不顾,又何必将我叫来,假惺惺地问我是不是满意纵然我说一句不愿,便能将这婚事作罢不成” 郑氏愣了下,许久没和这丫头好好说话,反倒硬气了不少。 徐嬷嬷扯扯嘴角,讥诮道“大小姐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这说起话来也长了不少本事。” 林芳歇只觉好笑,微微挑眉道“不是长本事了,看开了而已。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婚期在即,容我回去收拾收拾。” 说罢,林芳歇拉拉琴瑟的衣摆,示意回去,却发现拉不动。 琴瑟可不是林芳歇,心头满是不甘,她死死盯着郑氏,愤言诅咒道“你不要以为现在你可以为所欲为,以后便也可以为所欲为,作恶太多,是会遭报应的我和小姐是无力反抗你,但我就这么等着,等着看你造报应,痛不欲生的那天” 徐嬷嬷闻言,作为林府的下人掌事,自然是要教训教训这口不择言的狂丫头。当即便要上前掌掴,却被郑氏拦了下来。 林芳歇复又拖了拖琴瑟,琴瑟方才不甘心的跟着林芳歇一同走出郑氏房门。 看着林芳歇主仆二人离去,郑氏方才说道“由她们去吧,给她们趁趁口舌之快,我也不会少一块肉。你去请田媒婆来,叫她去姬家说媒,婚事宜早不宜晚,省得无梦那孩子听说后赶回来,又得闹出不少事来。” 郑氏本欲起身离去,似又想到了什么,对徐嬷嬷叮嘱道“阿珊的婚事不宜张扬,那姬家怕是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聘礼,就一切从简吧。将婚期定在半月后十五,到时给林芳歇和那姬公子备套婚服,拜个堂也就罢了。” 徐嬷嬷行礼领命,郑氏有些不放心,接着补充道“多派些人跟着田婆子一起去,你也跟着去,若是那边不同意,你知道怎么做” “老奴明白。”徐嬷嬷行礼退下。 郑氏见一切已安排妥当,不由伸手揉一揉坐得发酸的肩头,起身去了账房。 郑氏走后,徐嬷嬷便从下人中点了几个强壮的小厮,去裁艺铺,随便买了两套看得过去的婚服。特意将衣服选大了些,林芳歇自是不必说,身量她清楚,穿着肯定大,而那姬公子,身有恶疾,怕是个瘦弱的,买大些,穿着也不合身才好。 买好婚服,徐嬷嬷将男子穿得那套,装在托盘里,盖上红布命人端着。去请了田媒婆,便一同往城郊姬家而去。 田媒婆本是欣喜,能给林县君府上的大小姐说媒,自是一大好处,他们这些做媒的,若是能给这样的大户人家说上一门亲事,日后找她说媒的人自是更多。那大户人家包给媒人的红包,一般小老百姓不能比。 可越走,田媒婆越发觉得不大对。按理来说,给林家大小姐说亲,怎么也该是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可怎么越走越偏 莫非是领县的哪个大户人家但眼下是步行,若是去领县,按理需乘车才是。 怀着疑惑,田媒婆含笑问道“徐嬷嬷,不知贵府大小姐要许的是哪户人家这再往前走,可就到西郊了。” 徐嬷嬷微叹一声,解释道“可不就是那住在西郊的姬家吗” 姬家田媒婆从未听说过本县有这么一户人家。若是连她都不知道的人家,那必然不是什么大门户,兴许连一般衣食富足的小门小户都不是。 田媒婆不禁讶然,那林府大小姐,可是林县君的嫡长女,怎得要被嫁到这么一户人家 徐嬷嬷眼尖,瞧出了田媒婆面上不自在的神色,拉过田媒婆的手,好似姐妹般一同往前走,解释道“我家大小姐,出了些不检点的事,眼下也是没法子,县君夫人只能出此下策。” 徐嬷嬷趁机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给田媒婆“这媒须得是您做,但出了那姬家门,还请您不要声张此事。毕竟县君早亡,我们夫人养着几个孩子也不容易,大小姐的事,不好叫人知道。” 田媒婆心道,这果然是后娘,这般对待先夫人留下的孩子。不想让人知道,怕是别人说她苛待非亲子女吧,却还要说成是为了大小姐好。但这大户人家的事,素来复杂,饶是她可怜那林家大小姐,却也没有说道的资格。 也罢,她们这些做媒人的,收了钱办事便是,这样的事,大户人家每年不知道要出多少,她也管不过来。 想着,田媒婆手下锦袋,陪笑道“嬷嬷说的是,民妇听吩咐便是。” 又走了一会儿,便见着了西郊那几十户破落户的房屋群。 路上跑着几个光脚拖着鼻涕的孩子,四周都是简单的土砌房,看着眼前的景象,徐嬷嬷不由抬手遮了下鼻子。 众人来到姬家门口,田媒婆粗略的打量一番,这姬家院子里只有几间土屋,院子外围着半圈朽木篱笆,篱笆门用几根藤条松松垮垮的拴着。 篱笆门边儿上便是一个鸡窝,里面养着几只鸡,刚走近就闻道一股鸡屎味。田媒婆瞧着这幅景象,心下不由微叹,只得收起目光向院中看去。 但见院中的井边,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头上扎着一条巾子,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正在院中剪殡葬时用的纸钱。 那妇人并未注意到门外来了人,田媒婆敛一敛心绪,当即换上一副笑脸,招呼道“姬夫人,您忙着呢” 姬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下,忙抬头看去,但见院外,站着好些人。 姬夫人面色有些茫然,这些人看衣着打扮,虽不是华贵的锦衣,但绝不是这西郊的人家穿得起的。 姬夫人将手中的黄纸和剪刀放进一旁小木桌上的竹篮里,起身相迎,走到门前,边开门边不解地问道“不知诸位贵人是” 田媒婆一步跨进院中,走到姬夫人面前,挽起姬夫人的手,拔高音量笑着道“我是来给夫人道喜的。” 不等姬夫人询问,田媒婆自顾自的说道“咱们卫国的林县君您知道吧卫君亲封的富贵人家,有六县封地,实在是个好人家。眼下县君夫人,要将林家大小姐许配给您的儿子。林大小姐貌美无双,知书达理,能娶到她,当真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姬夫人闻言一惊,林大小姐,可不就是每次去广济寺上香,路过这里时,给他们不少接济的那位善心小姐吗 虽然林大小姐每次来都是戴着面纱遮了脸,曾经也跟她说过不少话,但那衣着,那举手投举间的闺秀风范,岂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敢去肖想的 姬夫人忙将手从田媒婆手中抽出来,急道“不妥不妥,大小姐这等门楣,我儿岂敢高攀不妥不妥。” 徐嬷嬷早在这污秽的地方呆的不耐烦了,听姬夫人这般说,冷声蹙眉道“怎么是嫌我们大小姐配不上你儿子吗” “不不不。”姬夫人忙弯腰赔笑解释道“是我儿配不上大小姐。” 姬夫人心下一团乱,林大小姐,怎么会被嫁到他们家来 徐嬷嬷听罢,冲身后的小厮们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气势汹汹的朝姬夫人围了过来。 姬夫人见这阵仗,面色微慌,不由后退两步。 院外正是剑拔弩张,这时,却听身后的房中传来“哐”地一声响,好似有什么人,撞翻了板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姬夫人听见身后的动静心下更惊,收住后退的步子,竟复又向前走了几步,急急安抚众人道“两位夫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婚事,我们应下便是。只是我们家,家徒四壁,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也请不起媒人,怕是六礼难全,只恐委屈了林家大小姐。” 徐嬷嬷见姬夫人应下,换了个笑脸道“实不相瞒,我家大小姐,出了些不检点的事,婚事确实不宜声张。本月十五,我们将小姐送来这里,穿了婚服拜个堂,便算成婚就是。姬夫人,我们也不是存心想难为你,但这事,对你家来说也是好事,以你们家的条件,很难娶个媳妇。我们大小姐,论容貌论才情,配你儿子绰绰有余,这等好事,抓紧接下才是。” 姬夫人听罢这话,心里起了疑惑。林大小姐见过很多次,为人心善,克己守礼,不像是会做出不检点事的人。但这些贵族家,处处都是些腌臜事,听闻如今的县君夫人,是妾室扶正,林大小姐的后娘,焉知这大小姐,不是着了后娘什么道儿。 姬夫人赔笑道“夫人说的事,那我们便着手准备准备,好迎娶大小姐。” 徐嬷嬷见目的达成,将婚服放在桌上“这是婚服,十五那天叫姬公子穿着便是,也省去你们置办的费用,我们就告辞了。” 说罢,徐嬷嬷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姬夫人看着院中小木桌上的婚服,一时有些恍惚,就这么便要将林家大小姐嫁过来了 她长叹一声,看了看身后的房门,端起盛着婚服的托盘,推开门走进了房中,将托盘放在了房里挨着墙的柜子上。 姬夫人双手拧在腹前,侧头留意着小屋的门帘后的动静。 良久,在那隐暗无光的土墙房里,传来一个少年清雅,却又隐带不甘的声音“嬷嬷,我这一生,便注定这般身不由己吗” 姬夫人闻言,转身看向藏青的门帘,半劝慰半反驳道“公子,你莫要自暴自弃,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拨云见日”少年嗤笑反问,默了半晌,传来“咚”地一声拳头砸在桌面上的响动,少年那带着不甘的声音再度响起“嬷嬷你为何不让我出去谋些生计,若是这般,咱们手中好歹有些钱财,不至于被人这般欺辱,硬塞于我一个不检点的女子。你可知道,方才那些人威胁你的时候,我当真想冲出去,替你讨一个公道。” “公子不可”姬夫人言辞拒绝,话音落,许是觉得自己不该对公子这般严厉,毕竟他也是为了自己,便放缓了语气,好言宽慰道“公子只管安心读书便是,生计的事,我自会担着。咱们齐国是大国,君候身边的公子们,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公子若是在功课上分心,来日若回到齐国,怕是比不得那些常在君候身边的公子们,到那时,许姬会怪罪于我。” “呵”少年不屑地一笑“君父自将我扔在这卫国,便没打算再让我回去。毕竟我的出生,是他一生的污点。若非当年母亲苦求让你同行照顾我,我怕是早就死在了卫国。读这书有何用,倒不如出门谋些生计。” 姬夫人听着这番话,心间愈是心疼这个孩子。 他口上虽这般说着,似是早已看清。可是以这孩子的性子,若是做出什么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于读书一事上,每每说着无用,但她一劝便会乖乖听话,足可见,他心间也存着希望,兴许有朝一日,君候会不再顾忌众人的眼光,认回他这个儿子。 天下的孩子,有谁会不渴望父母亲情。 姬夫人本欲继续出言相劝,却听姬殊沉声道“嬷嬷,将那婚服剪碎,我不想看见。” 姬夫人为难的看看柜上的婚服,劝慰道“那县君夫人,咱们惹不起,若剪了这婚服,十五当日没有穿得,怕是会得罪人家。咱们只身在外,公子又身份不凡,实在不宜张扬。” 姬夫人揭开红布,捏起婚服的一角,强撑了笑脸,尽量找些好听的话来宽慰“那林大小姐,你不曾见过,但我见过。是个善心的姑娘,不像是旁人口中不检点的样子。听闻如今的县君夫人,是林小姐的继母,许是继母苛待,今日才有这般遭遇。” “也罢,也罢”少年听得出,姬夫人是拼了命的在宽慰他,他也不愿姬夫人为难,只得认命道“嬷嬷安排便是。” 藏青的门帘后,响起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姬夫人不再打扰,默默拭去眼下的泪水,将那套婚服好生收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林府,在林芳歇的房间内,琴瑟喊着泪水,跪在林芳歇身侧,双手紧紧拽着她宽大的衣袖,恳求道“小姐,我求求你,好歹去求一求君夫人吧若是小姐真的嫁去姬家,我们便再无翻身的可能,这偌大的家业,便真的落进了郑氏那毒妇手里,小姐,我求求你” 林芳歇看着琴瑟这般,只得讲道理“虽然在你我眼里,郑氏一直是外人。但她也确确实实为林家诞下子嗣,茂清是嫡子,有承袭县君之位的权力。但是我没有,我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这偌大的家业本就与我无干,就算这次君夫人肯帮我们,日后郑氏也是不会给我好的归宿。” 琴瑟不甘心,只得再次求道“小姐,君夫人曾经与夫人关系亲密,甚至打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簪子,一人一支戴着,小姐就带着这簪子去求君夫人,我想君夫人,无论如何都会顾念当年的情义。小姐,琴瑟求您,求您为自己搏一搏。” 林芳歇看着泪眼婆娑的琴瑟,一时不知该劝什么好。她是看开了,看得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于她而言早死早超生。但琴瑟不明白,总以为去求了君夫人,就会有用。 琴瑟什么性子,林芳歇再清楚不过,自己若是不应,她定会一直求下去。 林芳歇俯身用帕子擦一擦琴瑟的泪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也罢,你去洗把脸,咱们带上簪子,去见君夫人。” 琴瑟见小姐应下,“哎”了一声,重重点点应下,忙去洗脸取簪子。 林芳歇看着琴瑟迫不及待的背影,心下微叹,早在当年父亲还在时,她就预想到了今时今日的景象。 自郑氏诞下林茂清后,父亲便开始偏听郑氏所言,叫娘受了不知道多少琐碎的折磨,早早抑郁而亡。 娘走后,郑氏便开始以替她置办些商铺财产为由,开始从她手里拿娘亲留给自己的嫁妆。初时,她也会去找爹诉说,求爹阻止郑氏,但是爹只会告诉她,郑氏是为了她好,反倒责怪起她不懂事,不理解后母的用心良苦。 那时,她便看清了,爹和郑氏是夫妻,是相互信赖的人,有了儿子、女儿后,更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但她,不过是个前妻留下的女儿,且那时年纪尚小,既不能为官为爵替爹分忧,又不能接手郑氏打理家业。 如今会有这般境遇,她一点儿也不意外,更不气恼,反正她早就看开了。 锦衣玉食如何,金银权力又如何,身边没有个一心一意,把自己放在心上着想的人,终究是飘若浮萍,孤苦无依。 所以,对于嫁到家徒四壁的姬家,与她而言当真不要紧,姬公子身有恶疾,又出身贫寒,想来也没读过什么书,夫妻琴瑟和鸣的梦她也懒得想,换个地方做孤家寡人罢了,如此而已。 正想着这些事,琴瑟已梳洗妥当,拿了簪子出来,端正的簪在了林芳歇头上“好了小姐,咱们趁着天色还早,进卫宫吧。” 林芳歇点头笑笑,取了面纱戴上,出门叫人备了马车,往卫宫而去。 到了卫宫门口,请侍卫通报了一声,得了准许后,便下马车,同琴瑟一起,往卫君夫人宫里而去。 进了宫门,由宫女引见至碧桃院。 卫君夫人在院中,正抱着刚出生的小孙子,和儿媳一起逗弄,享受天伦之乐,一派的和谐安乐,岁月静好。 林芳歇取下面纱交给琴瑟收好,走上前跪地行礼“芳歇拜见君夫人,恭请君夫人安。” 卫君夫人将怀里的小孙子交给儿媳,示意儿媳退下,上前将林芳歇从地上拉了起来“阿珊有些日子没来瞧本宫,今日倒是记起本宫来了,快起来,地上凉。” 林芳歇站起身赔罪道“芳歇心里惦记着君夫人,奈何出门不易,还请君夫人不要怪罪。” 卫君夫人请了林芳歇在小亭中坐下,笑问道“有些日子不见,阿珊出落成大姑娘了,这容貌,比你母亲当年,更要靓丽三分。今日来,可是有事” 不等林芳歇说话,琴瑟扑通一声跪在卫君夫人面前“还请君夫人做主县君夫人郑氏,要将我家小姐嫁给城郊的姬家,那姬家家徒四壁不说,且那姬公子还身有恶疾。如此门户,怎可叫小姐受这等委屈请君夫人为我家小姐做主” 说着,琴瑟重重磕头下去。卫君夫人看着琴瑟,也没叫人起来,只叹了口气,为难道“阿珊,实在是本宫不帮你。你本是要代替三公主,献嫁朝歌为妃,可你和你府上那江公子的事实在叫本宫为难啊。” 林芳歇闻言,听出不对来,为何郑氏栽赃给她的罪名,君夫人也知晓不由问道“我与那江公子并无干系,君夫人从何处听闻此等谣言” 卫君夫人看了一眼林芳歇,叹道“不瞒你说,今早县君夫人来找过本宫,跟本宫说了这档子事,本宫只得换了你妹妹代替你去朝歌。” 懂了林芳歇了然,原是郑氏和君夫人商量好的,亏她还来求人,倒是叫人看了笑话。 卫君夫人接着无奈道“不是本宫不帮你。你也知道,如今你母亲手里,握着卫国六县,咱们卫国不比齐国楚国,封地实在是小,一共也才二十七县而已。本宫是王后,需得事事以卫国为重。” 琴瑟这才听出不对来,但她有些不信,当年卫君夫人同先夫人的感情极好,她不可能不帮小姐。 琴瑟忙站起身,指着林芳歇发髻上的簪子说道“君夫人,君夫人您看,这是当年您和夫人同有的簪子,奴婢求您,求您救救小姐” 卫君夫人见此,面露不快,身为君夫人多年,万没想到还会有被一个小丫头,以情义相要挟的一天。卫君夫人蹙眉道“好了。回去吧,本宫今日肯见你们主仆,已是念着当年情义,莫要得寸进尺。” 琴瑟不甘心,似是还要说什么,却被林芳歇打断,起身向卫君夫人行礼道“今日是芳歇唐突。夫人身为王后,自是要以大局为重。君夫人宫中事务繁忙,芳歇不便打扰,告辞了。” 说罢,林芳歇施礼告退,带着琴瑟离去。 卫君夫人看着主仆离去的背影,向一旁的宫女问道“本宫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这林芳歇也是可怜” 宫女忙道“林大小姐虽然可怜,但是县君夫人却不可不笼络。卫国六县比之林小姐,自然是六县更要紧。还有一件事,请夫人恕奴婢多嘴。” 卫君夫人抿了一口茶“你说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那宫女恭敬回道“回夫人的话,这林大小姐,论样貌当真是一等一的出挑。幸而夫人答应了县君夫人的请求,若是真叫林小姐去朝歌,君候必是要见上一见的,只怕这一见,朝歌都不必去了。” 听闻这话,卫君夫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抚着心口叹道“幸好幸好,本宫竟未想到这一层,那日后可得留神,莫要叫君候去西郊一带。” 服侍的宫女应下“君夫人放心,奴婢一会儿便去跟君候身边的大宫女知会一声。” 卫君夫人伸手揉了揉眉心,可眉宇间却更见疲累,伸手招来宫女,扶着她的手,回了寝殿。 林芳歇和琴瑟,走在卫宫宽阔的大道上,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琴瑟看了看神色依旧如常的大小姐,本就微红的眼眶,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姐,都怪我不好,硬要小姐来,平白受了这委屈。小姐,你打我骂我,琴瑟任你处置。” 林芳歇微微一笑,对琴瑟道“我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你也是为了我好,叫我怎么怪你。这一趟来的挺好,你也死了心,不然以后总得惦记着。” 琴瑟强咽下喉间哽咽,问道“小姐,难道我们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林芳歇捏捏琴瑟的手,笑着安抚道“人这一生,沉沉浮浮,变幻无常。就像我娘,本以为和爹是一辈子恩爱夫妻,但是最后却因为生不出儿子,眼看着爹纳了郑氏,自己抑郁而终。再看那郑氏,一开始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家来的丫头,如今却成了手握六县封地的县君夫人。未来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咱们安安心心过好眼前的日子便是。” 琴瑟忍下喉头哽咽,声微颤“可那姬家,家徒四壁,姬公子身患恶疾” 林芳歇微微抬眼,宫墙上的那一方长天落入眼中,那自在高远的天,将她的囚徒之境衬托的越发显眼。轻叹道“五年前爹过世后,我自觉天都要塌了。那一年去广济寺给爹娘祈福,寺中法师瞧出我心头苦闷,便前来开解。时日已久,许多话我已忘记,但有一句,我始终记得心若在极乐,足下便生净土。” 所以,身处何地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是不是能活好每一个当下。 琴瑟听罢,稀里糊涂地点点头。虽不知小姐所言何意,但是看小姐毫无不快的神色,想来是真的不在意。且如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总不能叫小姐私逃,他们两个我弱女子只身在外,怕是日子更难,她也只能跟着小姐一起认命。 主仆俩说着话,便到了卫宫门外。 刚到门外,却见自家的马车旁,站了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那少年右手裹着握成拳的左手,在马车附近来回焦急地走动。 少年面颊红润,看似稚气未脱,头上戴着珍贵的镶鸽子血簪冠,却微微有些歪斜,而那素白的锦缎衣衫,衣摆下却沾了一些泥土,袖口和胸前的衣襟处,还有些晕开的墨迹。 林芳歇见少年这模样,不由摇头无奈的笑笑,开口唤道“清儿。” 林茂清听到林芳歇声音,忙回过头来,面上闪过一丝喜意,小跑奔到林芳歇面前,急言道“阿姐,你怎么来了卫宫我晌午时在凌鹤轩听说娘要将你嫁去姬家,匆忙赶了回来。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为何这么突然要将你许人还是、还是那么一户人家” 林茂清是郑氏的儿子,琴瑟自然不喜欢,没好气地行个礼讽刺道“县君大人有心了还不是怪你那好娘亲有话你自去问她,来找我们小姐问什么” 林茂清闻言更急,对琴瑟道“好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嫌弃我。” 转而又对林芳歇道“阿姐是不是惹了娘亲生气娘这么做,兴许就是想故意吓唬吓唬你。要不阿姐回去跟娘赔个罪,我一定会在旁边帮阿姐说好话” 琴瑟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林茂清到底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琴瑟瞪了他一眼,反驳道“那是你娘,不是小姐的娘你做错事,说说好话撒撒娇,哪怕天塌下来郑氏都会给你撑着。但是小姐不一样,就算没有错,也会被你娘安个罪名到头上来” “你胡说我娘不会这么做的”林芳清可不信自己的娘会苛待阿姐,有时娘对他虽然严厉,却也只是在他不听话的时候,平日娘可是很温柔的,他那么好的娘,怎么会苛待阿姐 琴瑟狠狠剜了一眼林茂清,扭头对林芳歇道“小姐,再过半个月,咱们就不是林家的人了,县君大人这般身份高攀不起。咱们上车,不理他。” 林芳歇这才插上一句话,蹙眉道“你们两个少说两句。清儿先跟阿姐上车,上车后慢慢说。” 说着林芳歇踩上脚踏,琴瑟和林茂清同时伸手,在林芳歇身后一左一右扶住她。 琴瑟见林茂清伸手,不由瞪了过去,林茂清自然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回去 反正二人的脸都在林芳歇背后,小姐又看不见,琴瑟毫不掩饰自己心头的厌恶,冲着林茂清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林茂清自然是回吐了回去。 林芳歇在车内坐定,林茂清和琴瑟,先后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马车身子微微一震,车轮沉重的滚动声在耳畔响起。 林芳歇虽与郑氏水火不容,但是这个弟弟,自小便是个善心的孩子,犹记当年林茂清幼年,每逢冬日,都要偷家里的棉被给街道上乞丐送去。 再兼多年父母的宠爱,当真是毫无半点心机,不知何为人心之恶。 在林茂清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是唯一的阿姐,郑氏是待他最好的娘,都是他的至亲,都要好好对待。 对于郑氏,她唯一看好的一点,便是从不将自己的好恶带给孩子,所有的腌臜事,郑氏都是自己扛、自己做,留给孩子的,始终是光鲜的一面。 所以,林茂清从不知郑氏对她林芳歇有多厌恶,其实也好,至少这样的林茂清,叫她有机会体会到什么叫手足之情。 林芳歇拉过弟弟的手,对他说道“是阿姐自己做错了事,你娘亲也是没办法,只能以这样的法子来帮阿姐,你娘亲也是为了我好。所以清儿答应阿姐,回去后不要跟娘亲吵闹,更不要替阿姐求情。若是我和你娘亲有别的办法,事情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琴瑟闻言急了“小姐” 林芳歇立马回眼看向琴瑟,神色间是少见的严厉。琴瑟见此,即便心头满是不甘,却也只能咬紧嘴唇,不再多言。 林茂清闻言,眼眶微微泛红,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格外显眼,他捏着林芳歇的手臂,摇了摇问道“阿姐,那母亲给你准备了什么嫁妆姬家那样的门户,若是阿姐不多带些嫁妆过去,怕是会过苦日子。” 话音落,一旁的琴瑟深深一声冷嗤,将头别去一旁。 娘留给她的嫁妆都被郑氏想尽法子占了去,又怎么会给她备嫁妆林芳歇只得继续编谎话“阿姐是犯了错出嫁,怎好叫人知道若是带嫁妆,免不了穿街过巷,实在是太过惹眼。” 林茂清疑惑道“那阿姐什么嫁妆都不带吗” 林芳歇点点头。 林茂清拧着眉心想了片刻,对林芳歇道“不行,姬家那样的门户,阿姐手里不能没有钱财。阿姐放心,即便娘亲没法儿帮你置办嫁妆,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送钱去,我可是县君呢。”说着,林茂清不忘拍拍胸脯。 林芳歇失笑,伸手捏捏林茂清的脸颊“知道你是县君。但是你这个县君,每个月能有多少月钱,还不是你娘亲说了算且阿姐上个月听闻,你又往凌鹤轩买了几只鹤,被你娘亲狠狠训了一顿,又将你的月钱减半了。” “啊呀”林茂清不好意思的挠挠额角,小声儿嘟囔道“阿姐那几只鹤,可不是普通的鹤,是蕃地来的黑颈鹤,你也知道,我就喜欢鹤你是没见过所以不喜欢,等你有机会,也来我的凌鹤轩看看。” 说着林茂清神色陷入神望“我从未见过哪一种动物,能如鹤一般出尘。鹤鸣自天际而来,展翅向蓬莱而去。” 琴瑟皱皱鼻,低声嫌弃道“不务正业。” 林芳歇摇头失笑“知道你喜欢了。但你这心思,日后也要往林家六县上放放,不然你娘亲非得将你月钱扣光不可。” 林茂清嘿嘿笑笑,但他心里只念着自己的鹤,便随口敷衍道“我会好好做县君的。” 说罢这话,他眼前忽地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对林芳歇道“对了阿姐,我想到了,虽然我月钱被扣的就剩一点儿了,但是我可以卖画接济你啊。你不知道,我画的鹤可有名了。齐国的张大夫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出访咱们卫国,走时还慕名跟我求了一副九鹤戏蓬莱。咱们卫国的贵公子们,也有不少找我求画的,不过我都没给他们,以后他们想要就叫他们来买,赚到的钱都给阿姐。” 林芳歇自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抽出帕子抹了抹林茂清胸襟上的墨渍,笑着道“都快是大人了,还像小孩子吃饭一般,弄得满身都是。” 林茂清不好意思地抹一抹,林芳歇收回手,叮嘱道“你是县君,多少人盯着你呢。姬家住在城郊,人烟稀少,一旦有什么匪徒要对你不利,在那种地方,可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阿姐以后的日子,阿姐自有打算,你不必前来,好好生活便是。” 林茂清正欲再争,却忽地反应过来,再争也没什么意义。他知道,阿姐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阿姐都会拒绝。 在他眼里,不管阿姐犯了什么错,始终是他的阿姐。既然说什么阿姐都会回绝,那干脆就不说,等到时候,每个月把钱送到阿姐手里,放下就跑,看阿姐还怎么不要 想着,林茂清得意地搓了下鼻头。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林府,进了府门,姐弟俩告别,各自回了房。林芳歇这一日委实心累,沐浴后,没有用晚饭,便直接上榻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林芳歇刚梳妆妥当,本欲叫琴瑟传早饭,却听外室传来些动静,不多时,便见徐嬷嬷板着一张老嬷嬷的脸走了进来。 徐嬷嬷行个礼,挑眉道“大小姐,您的未来婆母姬夫人到访,夫人叫您出去见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按理来说,未来婆母到访,本该是郑氏这个做母亲的去陪客,却使唤了徐嬷嬷来叫她自己去。 分明是没将人家放在眼里。 也罢,林芳歇懒得计较这些,毕竟她在林家也呆不了几天了,等嫁去姬家,和郑氏便是老死不相往来。 林芳歇吩咐房中婢女,晚些在传饭,站起身,带上琴瑟,和徐嬷嬷一同前去见客。 出院子走了几步,林芳歇便觉出不对来,这是去偏厅的方向。 琴瑟亦是觉察,冲徐嬷嬷冷嘲热讽道“姬夫人好歹是客,是大小姐日后的婆家,待客竟安排在偏厅,你就不怕传出去旁人笑话林家无礼吗” 徐嬷嬷坦然一笑“大小姐是大小姐,毕竟还没嫁过去。姬夫人那等门户,平时连靠近林府都难,安排在偏厅已是抬举。” 林芳歇生怕琴瑟又和徐嬷嬷拌起嘴来,插话道“嬷嬷自去忙吧,路我自己识得。” 徐嬷嬷站住脚,笑道“那老奴便先行告退。” 说罢,徐嬷嬷转身便走,林芳歇和琴瑟复又往偏厅而去。琴瑟不忿道“小姐,你瞧徐老巫婆那小人得志的笑脸,真叫人恶心。” 林芳歇不由失笑“行了,不理她。” 不多时,林芳歇和琴瑟,便到了偏厅门外。 但见厅内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年近四十的妇人,厅内没有伺候的下人,茶水都未奉上。 那妇人虽身着洗得泛白的粗布麻衣,面上也未施粉黛,却坐姿端正,神情自若,并不比郑氏等贵妇差到哪里去。 犹记五年前,郑氏娘家送江无梦来林府的那位妇人,在林府这般大宅内,行动举止处处都不自在,言语间满是讨好,就连椅子上的雕花,都稀罕地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论家底家室,姬夫人当比郑氏娘家更差才是,但姬夫人却毫无眼界短浅之感。 当初林芳歇在西郊布施财务时,便见过姬夫人,那时只觉姬夫人较为有礼,并未有其他感觉。 但是今日再见,姬夫人的做派,不免叫林芳歇心生好感,比之郑氏娘家人,这样的人,大抵是天生平和,为人良善,故而才能再林府这样的大宅内,做到不卑不亢。 林芳歇含了笑意,踏进门栏,浅施一礼“姬夫人安。” 姬夫人见林芳歇进来,忙站起身阻止林芳歇施礼“此事已是委屈了你,又怎好再叫你给我行礼。” 林芳歇笑笑,示意琴瑟扶姬夫人入座,琴瑟依言走上前去。 林芳歇和姬夫人一同坐下,对琴瑟道“去给夫人备茶。” 琴瑟行礼退下,厅内只剩下姬夫人和林芳歇。姬夫人眉宇间,这才露出丝丝的心疼之意“这些年住在西郊,得了你不少照顾。没想到今时今日,我和你还有这样的缘分。你说这老天,真是不开眼,大小姐这样善良的人,为何会有如此遭遇” 林芳歇低眉坦然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我而言,这林家早已毫无眷恋,离开也好,呆在这里,日子过得也是闹心。” 姬夫人眉宇间心疼之色愈重,但凡女儿家嫁人,谁不是泪落三千可林大小姐,在这般门第,竟不恋富贵,心生逃离之意,足可见在后娘的阴影下,举步维艰。 姬夫人从怀中拿出巴掌大的一块红布包,将其呈到林芳歇面前,一层一层打开,但见一枝金钗,呈现在林芳歇面前。 这金钗,虽然是金子做的,但是做工确实粗糙了些。放在见惯了金银玉器的林芳歇面前,有些难入眼,但叫林芳歇诧异的是,姬家这样的家底,这金钗姬夫人是从何而来 疑惑间,但见姬夫人面上含着歉疚的神色,解释道“小姐你出身名门,又对我姬家恩惠多年。可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我和殊儿倾尽家中可用之物,也只能换到这么一只金钗,还请小姐不要嫌弃。” 说罢,姬夫人握起林芳歇的手,将那只金钗,连同红布一起放在了林芳歇的手里,接着道“这门婚事,对你终究是委屈。这金钗怕是入不了你的眼,但这是我和殊儿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我也只能盼望着,能叫你的委屈,少那么一点。” 林芳歇看着手里的金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中竟生出自娘过世后,久违的温暖。 这么多年来,郑氏坐拥林府万贯家财,却还将娘留给她的嫁妆掠去,除了本该有的月钱,郑氏又何曾在给过她什么 反倒是姬夫人,姬家过着那样的苦日子,竟然还为她买来一支金钗,她去过西郊,自是明白一支金钗对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金钗在林芳歇掌心微微发凉,却莫名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叫她眼眶微微泛红。 林芳歇将金钗捏在手里,抬眼看向姬夫人“金钗我收下了。姬夫人和公子的心意,比我在林府见过的任何珍宝都贵重。” 姬夫人闻言,面上歉疚之色,这才略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万分欣慰的笑意。林小姐这样的心性,当真是世间难得。 公子尚不知自己又多大的福气,能娶到林小姐这样的姑娘。 假以时日,姬夫人相信,公子和林小姐,定能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想到自家公子,姬夫人面色的笑意忽地褪去,眉宇间莫名露出些担忧,开口道“小姐,我家公子” “大小姐这是在和姬夫人聊什么”琴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打断了姬夫人的话。姬夫人只好暂闭口不言。 琴瑟走到二人面前,边给姬夫人倒茶,边看着林芳歇惊喜道“小姐,我许多年没见着你这样笑了。你和夫人到底在聊什么” 林芳歇面上笑意愈发开朗,对琴瑟道“只是一些寻常闲话。” 琴瑟倒好茶,在林芳歇身旁站定,好奇道“对了姬夫人,我和小姐去过西郊多次,却从未见过姬公子,不知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琴瑟担心的,是传闻中姬公子的病情,是否会有传染的风险,提前探探口风,也好提早准备着,别到时候伤着了小姐。 姬夫人自然知道琴瑟的担忧,但眼下在林府,不知是否有耳目,不宜多言,只得佯装没听懂,顺着字面意思笑道“犬子姓姬,单名一个殊字,小名霁子。是庚辰年十月二十九所生。” 林芳歇笑道“我是壬午年所生,看来姬公子长我两岁。对了”林芳歇想起姬夫人方才没说完的话“夫人方才是要说什么” 姬夫人不由迟疑,看了看一旁的琴瑟,林芳歇笑道“琴瑟是我贴身婢女,日后也要随我去姬家,夫人不必顾忌。” 姬夫人还是不敢多言,毕竟事关重大,只得道“说来话长,眼下也不是闲聊的时候,等日后再跟小姐说。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林芳歇见姬夫人不愿说,便也不强求,笑问道“姬夫人这么早过来,怕是还未吃饭,不如一起用饭吧。” 说罢,转而对琴瑟道“吩咐厨房传饭。” 琴瑟依言而去。 不多时,婢女将饭菜端了上来,琴瑟照例奉上了漱口的茶水。林芳歇正欲告知姬夫人这水是漱口之用,却见姬夫人端起茶盏,漱口之后将水吐在婢女奉上的盂中。 林芳歇只觉奇怪,姬夫人怎么懂这些礼节且动作熟练,不像是刚学得。再想想方才姬夫人不卑不亢的泰然神色,林芳歇心间不由存了个疑影儿。 难道说,姬家本非一直如此,而是大家族落魄之故正欲开口套套话,却见徐嬷嬷,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徐嬷嬷笑盈盈地来到桌边,姬夫人站起身行了个礼,徐嬷嬷忙亲昵道“姬夫人客气了,快起快起。你是大小姐未来的婆母,怎么能给我行礼。” 说罢,徐嬷嬷看向林芳歇“是不是啊小姐” 林芳歇自顾自的吃饭,没有理会徐嬷嬷。徐嬷嬷讨了个没趣,又转而笑着看向姬夫人,扬了扬手里的包袱,故作亲昵道“这些都是我不穿的衣服,放在柜子里也是浪费,本想拿去扔了,既然姬夫人来了,就拿去穿吧。我虽是下人,但我们县君夫人大方,给我们的穿戴素来不差,拿去西郊那种地方,旁人怕是还得看个稀罕呢。” 说着话,徐嬷嬷不由分说的将包袱塞进了姬夫人怀中。 琴瑟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骂道“你个臭老太婆打发叫花子呢拿着这对臭衣服来恶心谁姬夫人的穿戴,我家小姐自会照看,用不着你操心。” “哼”徐嬷嬷不屑冷嗤“小姐小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照看姬夫人,你们还是先想想,等以后去了姬家,你们自己要穿什么吧” 不等琴瑟再骂,徐嬷嬷又道“不过呢,你这丫头要是现在跪下跟我道歉,以后我们不穿的衣服,倒可以发发善心给你们送过去。” “滚”琴瑟指着门吼道“你个臭老太婆赶紧给我滚。” 徐嬷嬷被琴瑟这般骂,却丝毫没有火气,面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挑着下巴瞥了琴瑟一眼,转身离去。 姬夫人抱着手里的包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又难免歉意“小姐,我这身份,当真是对不住你,给你丢人了。” 林芳歇站起身,从姬夫人怀里取过包袱,随手扔在地上,拉了姬夫人坐下“他们存心要我难堪,没有你也会有旁人,无妨,我不在意,咱们吃饭便是。” 姬夫人只得点点头,坐下继续和林芳歇吃饭。 吃罢饭,姬夫人便告辞离去。林芳歇本欲遣马车去送,却被姬夫人拒绝,只道太过惹眼。 若是被西郊那些碎嘴的人看见马车,又要讽刺他们姬家攀高枝,公子本就敏感,听到这些话,怕是心中更不好受。 目送姬夫人远去,林芳歇扶着琴瑟的手,转身往回走去。春日上午阳光明媚,林芳歇望着林家大宅里那棵百年桃树,幼年时美好的记忆复又涌上心头,便对琴瑟道“刚吃过早饭,不如去花园走走。” 琴瑟含笑应下“小姐是该多散散心。” 主仆俩朝后花园走去,一脚刚踏进那去往后花园的月洞门,便听见几声小姑娘嬉戏打闹的声音。 林芳歇循声望去,但见桃树下的小亭里,林菀儿在几个婢女的陪同下,正在试一套夏宫规制的礼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林芳歇不由蹙眉,她怎得忘了,后花园附近是林菀儿的住处。 那本是她的院落,挨着那棵百年桃树,春日里最是好看。爹过世后,林菀儿提出要和林芳歇换住处,郑氏叫林芳歇让着妹妹些,便将这林府得天独厚的院落给了林菀儿。 林芳歇正欲转身离去,却慢了一步,被林菀儿唤住“阿姐都来了,怎么不过来坐坐。” 林芳歇只得回头笑道“看妹妹在忙,不便叨扰。” 林菀儿莞尔一笑,手下不由拉了拉礼服的衣袖,对林芳歇道“阿姐,再过几个月,妹妹就要去朝歌,阿姐来帮我看看,这身礼服还有哪里需要改的。” 说着,林菀儿从亭中走了出来,来到林芳歇面前,身后两个婢女,替她拖着礼服长长的曳地裙摆。 林芳歇只得上下打量一眼,这礼服,做工精细,该镶嵌的宝石珠翠都非凡品,一看便知是出自卫宫的刺绣高手。林芳歇笑道“礼服极好,并无需改动。” 谁知话音落,林菀儿却面露不悦“阿姐这是笑话我呢。本来是由阿姐去朝歌,这礼服半年前卫君夫人便开始命人缝制,完全是按阿姐的身量裁剪的,阿姐却说不必改动。” 不等林芳歇说话,琴瑟抢言道“大小姐只比二小姐你高小半个头,你又比大小姐胖一些,穿在身上正好,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直接告诉我们,你代替了大小姐的位置,得意不就够了” 林菀儿被一个婢女刺了心,面上怎能挂得住,开口便训:“喂,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懂不懂尊卑之礼阿姐就是这么教下人的吗” 林菀儿虽与林茂清同父同母,但她自小便不喜林芳歇。那时林芳歇母亲尚在,郑氏只是妾室,她是庶出之女,而林芳歇是嫡出大小姐。 身份比她尊贵,样貌比她好,身量比她细,住的地方也比她好。那时府里来了什么人,都是夸林芳歇如何如何,她这个庶出之女,从来只是站在一旁孤零零的看着。 这几年,娘亲终于成了县君夫人,而自己,好不容易一点点的超过姐姐,如今更是要取代她获得更尊贵的身份,怎么还能容忍琴瑟对她出言不逊 林芳歇自是明白林菀儿心中所想,她与林茂清不同,林茂清是林府独子,无论当初是嫡是庶,林茂清都受尽宠爱,但是林菀儿,小时候总是闷闷的,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后来却好似物极必反一般,颇有些猖狂。 林芳歇懒得和林菀儿争执,按下琴瑟,顺着林菀儿道“妹妹日后人中龙凤,不必跟琴瑟一般见识。” “说的也是。”林菀儿听罢这话,面上稍见喜色,转而对琴瑟道“你再不满也没用。不久之后,我就是天子嫔妃,而你要跟着你的主子,去那西郊受苦。阿姐说的对,我又何必跟你一般见识。” 林菀儿将目光移向林芳歇,莞尔一笑“阿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好风光都被你占尽,如今终于也轮到我了。这本是阿姐的礼服,如今却成了我的。姐妹一场,妹妹只能盼着阿姐日后去了西郊,能吃一顿饱饭,穿一身暖衣。” 林芳歇礼貌地笑笑“你高兴就好。” 林菀儿复又瞥了琴瑟一眼,给林芳歇行个礼,带着自己随侍的婢女,回了小亭。 林芳歇不愿多留,微微低眉,扶着琴瑟的手,转身离去。 走在回房的路上,琴瑟颇为不悦“小姐,林菀儿明明处处不如你,如今却要成为天子嫔妃,真叫人不甘心。” 林芳歇笑道“天子嫔妃,说起来自是好听。可是你想想,这么好的身份,当初卫君为何不叫自己的女儿去而是选了我。” 琴瑟不解地摇摇头,林芳歇接着解释道“如今诸侯强,天子弱。各位君候,早已不将天子放在眼里,尤其是齐国、楚国等大国。所以卫君自然不会叫自己的女儿去朝歌。且你好好看看,前往朝歌的各国女子中,卫国只是个小国,等日后进了皇宫,林菀儿要日日面对那些强国来的女子,她要拿什么去争” 琴瑟顺着林芳歇的话,这才寻思出些味道来,讶然道“小姐,听闻后宫之中,最是腥风血雨你死我活,林菀儿那么笨,去了朝歌可不是要受苦了。” 林芳歇微微叹气“林菀儿倒也不是笨,只是有些单纯。过去在这府里,她处处只想着跟我比,没怎么留意其他的事,日后在皇宫吃了亏,会长大的。” 闲庭信步走了走,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进了屋,林芳歇脱了鞋,躺在贵妃榻上小憩,琴瑟站在林芳歇身边,问道“小姐,十五便要出嫁,我们呆在林府的日子没几天了,小姐房里的东西,要不要都收拾了” 林芳歇未睁眼,慵懒道“收拾了也带不走,你去将贴身的衣物收一收便是。对了” 林芳歇睁开眼“我的那些首饰,都是娘以前给我打得。郑氏在乎我在外人面前的模样,怕我穿戴不好,旁人说她苛待于我,并未将那些首饰拿走。过几日离府,恐怕也带不走,你去将首饰都收拾出来,下午都送去广济寺吧。毕竟都是娘留给我的,不想让它们糟蹋在郑氏手里,送去广济寺,也算一份功德。” 琴瑟无奈的点点头,依言退下。 林芳歇独自一人躺在贵妃榻上,春日上午明媚的光,钻进窗扉,斜洒一缕在她身上,莫名有些暖意,亦有些不真实,与姬夫人会面的场景复又漫上眼前。 姬殊,这就是她未来夫君的名字吗 姬殊姬殊林芳歇脑中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奇怪。过去曾想过很多次,未来的丈夫,会叫什么,长什么样,如今那些幻想,终于有了一个实际的落脚之处姬殊。 只是不知,这姬殊是个怎样的人,好不好相处。身有疾病倒不要紧,只盼望着,是个像姬夫人一样的人。 如今她所求不多,只要在一起过日子,舒心就好。在这富贵的林府,即便衣食不愁,但她却没有一日过得开心。至于林菀儿取代她的事,她更无不悦,毕竟大夏后宫那种地方,是个比林府更腌臜的富贵场,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心里念着这些事,林芳歇渐入浅睡。在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爹娘恩爱的时候,她挽着娘的手,看着爹读书写字。 睡梦中的林芳歇,唇角挂上一丝幸福的笑意,眼角划下两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软枕上,晕开一块深色的水渍。 在林府余下的时光,十几日光阴匆匆而逝,院中的百年老桃树,那一树繁盛的桃花,都已零落尘泥。 而她与姬殊的婚期,就在这般明明知晓,却又猝不及防的日子里到来。 尚未到卯时,外头天还未亮,林芳歇窗边的坐在梳妆台前,对站在房中的徐嬷嬷等人视若无睹。 林芳歇只穿着素白的中衣中裤坐着,一头丝发顺直垂下,未施粉黛的面容,面色看似有些苍白憔悴。 窗外似乎传来“嘀嗒嘀嗒”的雨滴声,林芳歇站起身,将梳妆台后的窗户推开。但见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细雨,晚春已初现浓郁的绿色,在蒙蒙烟雨中,好似一幅庭院水墨画。 目光所及之处,回廊屋檐外,那棵百年老桃树翠绿的树冠,在细雨中静静伫立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再看看林府,无关富贵留恋,只关乎心底深处尚未模糊的美好记忆。 徐嬷嬷看了一眼桌上备好的婚服,开口提醒道“小姐更衣吧,外面已备好轿撵。一会儿去姬家拜了堂,老奴便去找夫人交差。” 林芳歇收回目光,拿起桌上胭脂水粉,开始为自己描眉上妆。琴瑟亦是拿起梳子,为林芳歇梳新婚发髻。 待梳妆妥当,林芳歇拿出姬夫人送来金钗戴在头上,徐嬷嬷送来的那些镀金假货,林芳歇一支未动。 这做工粗略的金钗,与琴瑟绾地华丽发髻并不相称,但琴瑟却瞧出些别样的美来,俯身在林芳歇耳边低语道“小姐天生丽质,虽然只戴了这么一支金钗,却比那林菀儿满头珠翠更好看动人。” 林芳歇笑笑,伸手拍拍琴瑟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随即站起身,琴瑟拿过婚服,穿在林芳歇身上。 徐嬷嬷故意将婚服买大了些,看着好似水桶一般装着林芳歇婚服,徐嬷嬷唇边露出丝丝嘲讽地笑意。 林芳歇并不在意,示意琴瑟取了盖头盖在头上,由她搀扶着,一同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雨千丝万缕般落下,林府门外只停着一架普通青布轿撵,甚至连县君府该有的规制都没有,更何谈新娘出嫁时该有的大红八抬大轿。 林芳歇对此毫不在意,欣然接受,坐上了轿子。 徐嬷嬷微微抬手,轿夫将轿子抬起,缓缓往西郊走去。 琴瑟走在一旁,看着这朦胧烟雨中孤零零的轿子,心中涌上一阵强烈的酸涩,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下,琴瑟忙伸手捂住了嘴,以免哭声外泄,叫徐嬷嬷看去了笑话。 旁的小姐成亲,且不说夫家迎亲的排场,娘家送上的嫁妆,或金银、或书籍、或丝绸棉被都能在轿子后跟上长长一排。就连普通人家,都少不了丝乐爆竹声响,是极热闹的一大喜事。 而自家小姐成亲,竟是这般凄清寥落的光景。郑氏不叫姬家迎亲,更不会给小姐嫁妆,她就差直接将小姐丢出门外。 这样一顶青布轿子,孤零零地走在雨里,实在是叫琴瑟心头堵得万分难受,恨不得将那郑氏生吞活剥了才好。可她空有一腔热血,空有一张刀子嘴,却被郑氏压制,难替小姐争上一二。 只盼着来世郑氏变成牛马,日日给小姐卖苦力挣钱。不、不做牛马太便宜郑氏,让她做丑陋无敌的轿夫,小姐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得抬轿,到时候她琴瑟还做小姐的丫鬟,天天打骂郑氏变成的轿夫,叫她也常常被人欺负的滋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这边林芳歇已上轿离家,而在西郊的姬家,姬夫人端着呈有婚服的托盘,站在屋内藏青的门帘前,无奈劝道“公子,林府那边,估计已经走开了,你再不换衣服,一会儿等新娘到了,被林府的贵人们看见,难免惹怒他们。” 帘后姬殊平静的声音响起“他们自己愿意把女儿嫁给我,那么送来便是,我还得强受他们的安排不成” 姬夫人无奈道“林家人归林家人,可林小姐是个好姑娘,在林府受了不少委屈。若是你还不出去迎一迎,会叫林小姐被娘家人笑话。你看在林小姐这些年帮了咱们不少的份上,就当还她的恩情。” 门帘传来姬殊放下书本的声音“嬷嬷,你叫我怎么面对林小姐姑且不说这门婚事如何霸道,就是林小姐本人,我也不想去见。” 姬夫人微微叹气,她知道公子自尊心强。其实也怪自己,不叫公子出门谋生,受了林小姐那么多恩惠,他作为一个男人,心头别扭她能理解。 可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小节的时候,姬夫人只得从大局出发,再次出言相劝“公子你身份不同于旁人,若是不出去迎亲,恐惹来林家不快。若是被人揪出你是齐誉公之子,传到君候的耳中,君候定会认为你给他蒙羞,那日后公子想回齐国,更是遥遥无期。” 姬殊闻言,陷入沉默。 虽然知道现在要回齐国也是遥遥无期,可到底他心中念着父母亲情。能见到父母,这是他半生以来最大的渴望,哪怕是只有一点希望,姬殊也不愿错过。 姬夫人满含期待地看着藏青的门帘,良久,帘后传来脚步声,一只白而修长的手撩开门帘,将那呈着婚服的托盘接了进去。 姬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看那门帘,转身出门去准备饭菜。 林芳歇两手交叠放在腿面上,护着发凉的指尖,坐在轿子上晃了许久。估摸着时间,也该到了。约莫又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轿子被压低,林芳歇提着宽大的裙摆,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徐嬷嬷见林芳歇出来,走上前装模作样地扶了一下,随即便提溜着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往姬家院中看去。 她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林芳歇那传闻中身有恶疾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丑陋模样。 刚张望没两眼,便见姬夫人笑着迎了出来,而她身后的门中,弯腰走出来一名身着婚服的青年。 青年站直腰身的瞬间,徐嬷嬷的嘴角不由抽搐两下。但见那青年身形挺拔,她那身故意买大的婚服,穿在青年身上,竟然正正合身。 青年宛如枫杨般的身姿伫立在姬家院中,看起来比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县君还要高出不少,一点儿也没有徐嬷嬷想象中身有恶疾瘦弱的样子。 徐嬷嬷不由疑惑,定眼去看青年的脸,却见他面上,好似女人出门般,遮着一块玄色的布。 露出一双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将遮脸的布撑起,显得眼窝更深。青年个头较高,垂着眼睑俯视着他们,眼神中看不出喜怒,只叫人觉得冷漠。 徐嬷嬷不由干笑着对姬夫人道“不成想,姬公子竟有这般好风采。” 姬夫人只得赔笑道“我儿身子不适,不常见人,只得以布遮面,以免惊到诸位贵人。” “哦原来如此”徐嬷嬷这才舒心了点儿,看来这姬公子的恶疾,是皮肤上的病,难怪从不见人。 徐嬷嬷换回笑脸,笑着招呼道“都别站在外面了,进去拜堂吧。拜过堂,我也好回去交差。” 琴瑟走上前,挤进徐嬷嬷和林芳歇中间,愣是将徐嬷嬷挤掉,自己扶着林芳歇向里走去。徐嬷嬷瞪了琴瑟一眼,复又恢复了笑脸。 林芳歇戴着盖头,从院中人身边经过,瞥见一个同样穿着婚服的衣摆,心头莫名一紧,手脚微微有些发麻。 这份紧张,不是因为她对姬殊有感情,而是因为姬殊现在乃至此后的身份她的夫君。 姬殊垂着眼睑,看着戴着盖头的林芳歇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由一番打量,虽看不到脸,但看这宽大不合身的婚服,她应当是个身量纤细的女子。 不过林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和他并无干系。既是强塞于他的,他娶便是,而林小姐也是迫嫁,想来在她眼里,亦是不想和他有牵扯。 看着已走进房门的林芳歇,姬殊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这门婚事,于他而言,无疑是在他的人生中,更加清晰的打上了一个身不由己的烙印。且过去的林芳歇,高高在上地施舍着他们这些西郊住户,自己这些年的落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何装作无事一般与她相处 更何况,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嫁给他这样身份的人,心中定是一万个不愿,出嫁前没有寻死已属侥幸。他自然不会去跟她说话,省得人家寻死腻活地将他打出来,自讨没趣。只需叫嬷嬷看着她,别叫她寻了短见。 姬殊胡思乱想间,林芳歇已在房中站定,徐嬷嬷在一旁催促道“公子快进去拜堂吧。” 姬殊脚步微凝,不愿上前,姬夫人见此,忙给他递个眼色。姬殊只得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林芳歇和姬殊并肩而立,站在姬夫人面前,徐嬷嬷在一旁主持拜堂。本就是玩闹一般的婚事,拜了三拜后,徐嬷嬷便宣布礼成。 姬夫人从座椅上起身,指着桌上已备好的酒菜,对徐嬷嬷等人道“诸位辛苦了,吃些酒菜再走吧。” 徐嬷嬷看看桌上的饭菜,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对姬夫人道“不了,忙了一上午,我也累了,得回府好好吃些。姬夫人准备这些酒菜辛苦,你们就留着自己吃吧。” 说罢,徐嬷嬷好似卸下了什么重担,带着人逃一般地匆匆离去。 房中只剩下林芳歇、姬殊、姬夫人以及琴瑟四人,林芳歇头上还戴着盖头。巡礼,该是黄昏时娶亲,拜堂后新娘入洞房,新郎在外陪客,等夜间散席后去见新娘圆房便是。 可是眼下,屋里就他们四个人,林芳歇又是大清早嫁过来的,总不能大白天送新婚夫妇去洞房,一时间莫名尴尬。 姬殊率先开口道“你们吃吧,我回书房。” 说罢,姬殊转身离去。姬夫人看着姬殊离去的背影,只得对林芳歇道“小姐,屋里也没旁人,你大清早出来,恐怕肚子里还空着,揭了盖头一起吃饭吧。” 林芳歇点点头,琴瑟便将盖头揭了下来。林芳歇宛如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呈现在眼前,她笑着对姬夫人道“既已嫁来姬家,我便不再是什么小姐。婆母唤我阿珊便是。” 姬夫人见她头上只戴着她送去的金钗,心头难免更生亲近,笑着道“既然小姐这般说了,我恭谨不如从命,阿珊坐吧。” 林芳歇笑着点点头,和姬夫人一起围桌坐下,姬夫人看看还站在林芳歇身旁服侍的琴瑟,对林芳歇道“不如让这位姑娘,也坐下一起吃,我们寒门小户,姑娘这般站着,实在怪不好意思的。” 林芳歇应下,对琴瑟道“以后我便不是什么小姐了,你自幼与我情同姐妹,日后便以姐妹相称,一起坐吧。” 琴瑟用力摇摇头道“我不小姐始终是我的小姐,无论小姐走到哪里,无论小姐身份如何,我都像从前一般服侍小姐。” 姬夫人听罢这话,面上闪过丝丝动容“阿珊有你这样的忠仆陪着,是阿珊的福气。” 林芳歇听罢,握住琴瑟的手,用力捏了捏。 琴瑟一如往常,站在桌边给林芳歇和姬夫人布菜,林芳歇边吃饭,边问道“不知婆母在家,是以何生计谋生日后我也好帮衬着。” 姬夫人笑笑道“只要能赚些钱,我什么活儿都接。平时给丧葬铺子剪剪纸钱,逢年过节就去哪位贵人府上做做打杂洗衣的短工。” 林芳歇了然,富贵人家最忌生死,与死亡有关的事从不沾染,丧葬铺子的活计,就连普通人家都是避之不及。 但是今后的她,已不再是计较这些的身份,便笑着对姬夫人道“以后丧葬铺子写挽联的活计,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接过来吧。我读过些书,能帮上婆母的忙。” 姬夫人叹气道“你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本该嫁个好人家去享福的” 林芳歇伸手按住姬夫人的手臂,打断道“今非昔比,日后我不再是什么小姐了。既来之则安之,以后有我帮衬着,咱们的日子,慢慢会好起来。不瞒婆母,自爹娘过世后,呆在林家的每一天,我都好似行尸走肉,反倒是现在,忽然有了逃脱牢笼之感。这里日子虽然清贫些,但我不必日日去面对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也不必总和继母斗智斗勇。” 姬夫人听罢,神色有些恍惚,好似陷入回忆,呓语般的叹惋道“你和殊儿,一个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一个却有家不能回,被抛弃在此” 明明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为何一个比一个可怜 林芳歇听了这话,心生疑惑“敢问婆母,为何说公子有家不能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姬夫人闻言,身子一顿。按理来说,林小姐嫁了过来,便是自己人,有些事不该瞒她,可毕竟公子的身世,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好,等以后熟悉起来,再说不迟。 姬夫人看着对林芳歇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慢慢再讲给你听。先吃饭吧。” 林芳歇点点头,拿起筷子吃起了饭菜。 许是在陌生的幻境,林芳歇还是有些不自在,吃起饭来都比从前秀气不少,吃了两口,林芳歇问道“婆母,若不然叫公子也出来吃些吧。” 姬夫人闻言,心头颇有些犯难,林小姐尚不知姬殊的态度,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这般成了夫妻,日后是眷侣还是怨偶尚不可知,倘若唤了姬殊,他不出来,岂非叫林小姐尴尬,平白在他们二人之间添些矛盾。 思虑这许多,姬夫人只得佯装随意道“他若饿了,自己会出来找吃的。你不必管他。” 林芳歇笑着点点头,不再多问,低头吃饭。 说起来,她都不知道姬殊长什么样,方才摘下盖头时,他已经去了里屋,身量如何,容貌如何,她都不清楚。只是听闻姬公子身有恶疾,却不知是什么恶疾 这等私隐,林芳歇也不好当面问,等日后寻个机会再问不迟。 吃过饭,琴瑟帮着姬夫人将桌上拾掇了一番,自去替了姬夫人刷洗碗筷。琴瑟一去,姬夫人倒暂时闲了下来,便对林芳歇道“你今日起得早,去睡会儿吧,我去院子里把剩下的纸钱剪完。” 林芳歇站起身道“平日早起惯了,倒也不困,我怎好做个闲人不如去帮婆母剪纸钱。” 姬夫人笑着应下,多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和林芳歇一起走出房门。 来到院中,林芳歇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姬家的小院。 院子不大,篱笆左边墙角有个鸡窝,右边便是堆放柴火的小棚子。院中间一口水井,井边是木桌木椅,上面摆放着姬夫人用以剪纸钱的黄纸。 姬家一共只有三间土屋,中间他们方才吃饭的那间最大,连着右边姬殊所在的书房,和后面的一间卧室。大屋左边是狭小的厨房,右边看似也是住人的屋子。 林芳歇随同姬夫人在院中木椅上坐下,姬夫人指一指右边那间小屋,对林芳歇道“你和殊儿住大屋便是,就是要委屈琴瑟姑娘,日后和我一起住在这间。” 林芳歇骤然听得和姬殊同住,心头莫名一紧,面色微露慌乱。 姬夫人自是觉察到了林芳歇的神色,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担心,正好琴瑟不在,便对林芳歇解释道“殊儿其实身体康健,并无什么恶疾。只是出于一些缘故,不能叫旁人打扰他,为避免麻烦,方才对外声称殊儿身有恶疾。” 林芳歇微惊之下,不免奇怪,姬家只是普通人家,为何需要姬殊对外声称身有恶疾来避免打扰 方才就从姬夫人的话中听出异样,眼下更是觉得奇怪。可自己刚嫁进姬家,实在不好探问人家的私隐,待日后慢慢再问。 林芳歇便暂且按下心头之惑,拿起黄纸和剪刀,笑问道“不知这纸钱该怎么剪” 姬夫人温柔的笑笑,手把手的开始教林芳歇剪纸钱。 姬殊自进了书房,手中的书只翻了两页,毕竟自己忽然多了个“妻子”,虽素不相识,毫无感情,却也难免在他心里造成一些波动。 从前林芳歇来西郊,他都不曾出过门,只在窗中瞥过一眼,且那时林芳歇戴了面纱,看不清容貌。 听着院中林芳歇和姬夫人的说话声,书愈发看不下去,姬殊不自主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扇打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林芳歇正巧坐着斜对角,姬殊一览无遗。她身上的婚服尚未换下,似烟霞似云罗般罩着她清瘦的身姿,宛如仙姝临凡,一双柳叶眉远山含黛,光润玉颜,我见犹怜。 她坐在姬夫人身边,手持剪刀,认真听姬夫人教她,时不时地笑应,笑容恬静闲适,好似身处云海花田,全无从高出跌落的凄苦之色。 看着这样的林芳歇,姬殊的眼前,恍然出现一个画面,倘若爹没有抛弃他,他便是齐国的公子殊,穿着锦衣绸缎,再娶林芳歇这样的女子为妻,和她站在一起,吟诗作对也好,风花雪月也好,才是合适。 可是眼下姬殊微微垂眸,收回了目光。 如此容貌,合该为妃为嫔,却嫁到了他这茅草屋,她的心里该是何等不甘。他只是听姬夫人说起林小姐貌美,未曾想今日见到,竟比想象中还要美上三分。且之前听那县君府的嬷嬷说,林芳歇出了不检点的事方才嫁到姬家,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姬殊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便关上窗户,坐回了椅子上。 纵她美若仙姝,可与姬殊而言,终归是不愿去面对这个被迫所娶的女子。姬殊拿起书,甩去心头的杂绪,专心看书,不再多想。 帮着姬夫人剪了一上午纸钱,到晌午时,桌上的纸钱基本也全部剪好,姬夫人将纸钱一摞摞穿好,笑着道“本是一日的活计,有你帮忙半日便做完了。我去做饭,吃过饭,我去县城里将这些纸钱送回去。” 于做饭一事上,林芳歇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叫琴瑟给姬夫人帮衬着,自己进屋去换衣服。 林芳歇进了屋,安静的房中,只传来那藏青门帘后纸页翻动的声音,林芳歇微微驻足,眼睛余光在那门帘上停留片刻,方才进了卧室,前去换衣。 进了卧室,林芳歇简单环视了一番,室内布局很简单,一张架子床,一个矮柜,一套桌椅。架子床旁就是屏风,屏风后是浴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屋内陈设虽简单,却一尘不染,矮柜上尚有焚过香的痕迹,难怪屋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姬家虽贫,但从姬夫人在林府的表现来看,母子二人言行不俗,且屋中还有焚香之雅,实属心境难得。 之前林芳歇最担心的,无非是姬家因贫而无读书教养,若是这般,她的言行在姬夫人母子眼里就会显得怪异,从而无法相处,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姬家家贫心不贫。 林芳歇走到矮柜旁,在包袱里挑挑选选,她带出的衣服,大多不适合在姬家穿,选了唯一一件看起来不那么华丽的曲裾,拿去架子床边的屏风后,换在了身上。 换好衣服,林芳歇走了出去,等下午饭,姬殊合该是要出来一起吃的。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姬殊,林芳歇心头又不免缩紧。 姬夫人手脚麻利,又兼有琴瑟帮忙,不多时,便炒好三个菜端了上来,林芳歇帮着盛饭,摆摆碗筷。 待桌上饭菜准备好,姬夫人便按了林芳歇坐下。自己走到书房门口,唤道“殊儿,出来吃饭。” 半晌后,屋里的姬殊“嗯”了一声,从帘后走了出来。 林芳歇只看了一眼,瞥见一个宛如枫杨般挺拔的身姿,不知怎地,面上一烧,复又收回了目光,没敢细看。 琴瑟倒是盯着姬殊看了许久,未成想,摘下遮布的姬殊,竟然、竟然这般俊朗且一点儿没有出身贫寒的寒酸气。看着这张脸,一时间琴瑟心中多日来替林芳歇委屈的情绪,居然消去了一点。 趁着姬殊和姬夫人尚未走上前,琴瑟伏在林芳歇耳边低语道“姑爷长得很好看。” 林芳歇心头一慌,这丫头怎这般口无遮拦,当着人家的面都敢议论人家容貌,所幸声音低,他们没有听见。只得冲琴瑟皱皱眉。 主仆俩眉来眼去间,姬殊和姬夫人已走过来入座,姬殊坐在林芳歇对面,林芳歇这才抬头细看。 看清姬殊的刹那,林芳歇不由微愣,姬殊的样貌,同林府收藏的湘君湘夫人图中湘君,气质实在相近。若是他能换上茂清那样的衣服,完全当得起翩翩公子四个字。且姬殊又不似茂清那般文气,看身形倒像是习过武的。 林芳歇正瞧着,姬夫人夹起菜放进姬殊碗里“多吃点。” 姬殊见此,伸碗接下,对姬夫人笑了笑,这一笑,露出一对白白的虎牙来,给他翩然的气质,添了一份虎豹般的邪气。 姬殊自上桌便未看过林芳歇,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冷漠,虎牙一露,林芳歇不由微怵,收回目光,专心扒拉着碗里的饭。 姬殊一上桌,林芳歇吃起饭来,更觉不自在,姬夫人见此,也夹菜给林芳歇“珊珊,你也吃。” 林芳歇道声谢,复又低头吃饭。 姬殊这才看向林芳歇,她吃饭时好似小鸡啄食,恨不能一粒一粒往嘴里送。林芳歇是紧张不自在,但落在姬殊眼里,更像是嫌弃。也对,人家一个大家小姐,怎么会习惯他们破落户家的粗茶淡饭 姬殊心头愈发不悦,几口将饭吃饭,便进屋换了衣服,背着弓箭走了出来,对姬夫人道“我去后山,看能打些什么。” 姬夫人点头应下,射术自是要练的,姬夫人从不阻拦,他打些野物的功夫,射术亦能更熟练。 姬殊说罢,取了上午的玄布遮住脸,弯腰出了门。 看着他遮脸的样子,林芳歇莫名想起兰陵王,姬殊这般样貌出众,遑论西郊,放在整个县城里,怕是都很惹眼。 吃过午饭,姬夫人和琴瑟收拾完厨房,姬夫人便拿着上午剪好的纸钱,往县城里送去,走时,林芳歇不忘叮嘱“婆母,若是有什么写字的活计,记得替我接下来。” 姬夫人笑着应下。琴瑟陪着姬夫人去了县城,而林芳歇则进屋小睡。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间传来声音,林芳歇猛然惊醒。 刚睁开眼,正见姬殊撩开睡房的门帘,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人都怔住了。 林芳歇没想到姬殊会这般闯进来,从未被一个男人看见过自己睡觉的样子。 姬殊则是忘了家中多了个女人,本想进来冲个冷水澡,衣领都解开已大半,没成想林芳歇在休息。 林芳歇见姬殊撑着门帘那只修长的手上沾了血迹,衣领敞开着,想来是猎物回来要换衣,她愣了片刻,忙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姬殊看着榻上的林芳歇愣了片刻,撂下两个字“你睡。”说罢,从房中退了出去。 出了门,姬殊深吸一口气,伸手揉揉眉心,将脑海中方才看到的画面清了出去。 姬殊来到院中,从井中打了水,倒在盆中,将手上的血迹洗了洗,顺手抹了两把脸,便提着刚猎来的两只兔子,走出院子去了屋后拾掇野物。 林芳歇尚在房中有些没缓神来,她从未与男子单独相处过,虽已嫁来姬家,但在她的心中,尚未做好身为人妇的准备。可既已成亲,有些事便迟早会来,无可回避。 在她心里,从不知爱一个人是何感受,她只知道,娘亲对爹的爱,害苦了娘亲。爹纳了妾室,宠爱妾室,娘便夜不能寐,叹气的时候永远多过有笑脸的时候。 在她的记忆里,娘亲跟过世的老嬷嬷说过最多一句话,便是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那时林芳歇便常常会想,若是娘不在乎爹,便不会过世的那么早。但凡稍有家底的男人,哪有不纳妾的,至少林芳歇没见过。姬殊眼下是没有纳妾的可能,但难保日后姬家不会变富足,到那时,姬殊便也会同旁的男子一样纳妾。 林芳歇眼前恍然又出现娘过世时的景象,心头不由一寒,她绝不能重复娘亲的命运。无论今后姬家贫富如何,她能做的,唯有做好一个妻子分内的事,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便是,绝不能像娘一样付出那么多感情,苦了自己,也舍弃了她 娘的一生已如教训摊在眼前,而她这小半生的悲剧,自爹纳妾的那一天起,便已埋下了种子。于她而言,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些美好的愿望都与她无干,她只想无痛无苦,无悲无喜的过完一辈子。 林芳歇深吸一口气,夫君回来,巡礼她该去端茶奉水,伺候更衣。想着,林芳歇站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院中,林芳歇环视一圈,却未见姬殊在,一时不知姬殊去了何处,正准备去书房看看,正见姬夫人和琴瑟,手中提着新拿来的黄纸一起进了院中。 琴瑟见林芳歇在院中,上前笑道“小姐醒了,休息的可好” 林芳歇笑着点点头,姬夫人将手中的竹编篮子放在院中的木桌上,拿出一摞子对联宽窄的白纸,对林芳歇道“这是丧葬铺子要写的一些挽联,我替你拿了来,只是辛苦你,以后也要跟着我们过苦日子了。” 林芳歇上前接过“家里总不能养我一个闲人。婆母,笔墨放在何处” 姬夫人“哦”了一声,说道“我这就去取。” 林芳歇拦下姬夫人“婆母去了县城,这来回不少路,你还是歇着吧,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便是。” 姬夫人听罢此话,也不好拒绝,便道“在殊儿的书房里。” 林芳歇点点头,将手中空白挽联放在桌上,转身进屋,去了姬殊书房。 掀起那藏青门帘的刹那,林芳歇微愣,巴掌大的小房间里,堆满了各种书,四面的墙壁几乎被书籍占满。 林芳歇放下帘子走进书房,环视了一番,书籍虽多,但分类整齐。史书、经书、礼乐、诗词、算法、武学典籍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姬殊所学,甚至比林茂清还要多,林芳歇怀着疑惑往里走去,不是她看不起出身贫寒的人,可姬殊这般身份,为何要学这么多东西 走到桌前,林芳歇取了笔墨,正巧看见桌上放着一些写着字的纸张。林芳歇的目光被纸张上那一手好看的行书所吸引,拿起一张立在眼前。 这是姬殊的字吗看内容像是读书时的批注,且不说内容如何,这手字实属下过功夫,一笔一划行云流水,刚柔兼并。 一时间,林芳歇竟觉有些看不懂姬家,仿佛眼所见的只是一个表象,表象下藏着什么磅礴的东西。 之前姬夫人说,姬殊是有家不能回,许是和她一样,因家族争斗外出。看来找个机会,须得将这事问清楚才是。毕竟自己已是姬家人,姬家日后的命运与她息息相关,她不想被蒙在鼓里。 只是眼下,她和姬夫人、姬殊尚不熟悉,这样贸然去问不大妥当,还是等几日再说吧。 林芳歇复又将这书房环视一番,拿着笔墨出了房间。 回到院中,琴瑟见林芳歇出来,熟练地铺好纸,用镇纸压好,站在一旁帮林芳歇研磨,姬夫人则去厨房准备晚饭。 林芳歇提笔蘸墨,照着姬夫人拿回来的小册子,开始端端正正的抄写挽联。 约莫写了七八副,便见姬殊提着拾掇好的两只兔子走进院子,林芳歇不免心头一紧,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却见姬殊扫了她一眼,便直接提着兔子进了厨房。 姬殊如此态度,林芳歇面上不由一烧,琴瑟看着厨房门,在林芳歇耳边小声儿嘀咕道“姑爷怎么这幅态度都不跟小姐打个招呼,性子有些古怪啊。” 林芳歇并不知姬殊这般态度是何缘故,只得道“许是有些认生。” 琴瑟皱皱鼻,不屑道“再认生的人,礼貌总该有吧” 不等林芳歇再说话,姬殊已从厨房出来,径直进屋,回了书房。还是没有和林芳歇说话。 林芳歇弯腰继续写挽联,心头犹自不解,姬殊为何不理她,是何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姬夫人做好晚饭,琴瑟进去帮姬夫人将饭菜端上桌,姬殊也从书房出来,一同坐下吃饭。 饭间,姬夫人时不时的和林芳歇说话,也和姬殊交谈,唯独姬殊和林芳歇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这一顿饭,吃得林芳歇更不自在。 难不成日后,她就要跟这么个难相处的人做夫妻吗 吃过饭,姬殊好似躲着林芳歇一般,放下碗就又回了书房。琴瑟则是依着从前在林府的规矩,去给林芳歇烧水沐浴。 姬夫人去厨房刷碗,林芳歇在屋中做了片刻,便也跟着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林芳歇拿起抹布,帮着姬夫人将洗好的碗擦干摆放,犹豫片刻,林芳歇开口问道“婆母,夫君似乎性子有些闷。” 姬夫人听林芳歇这般问,心下颇有些无奈,她知道林芳歇是个好姑娘,所以并不想林芳歇受委屈,且公子独身一人这么些年,身边有了林芳歇这般温柔如水的女子陪着,是极好的事,可这孩子,脑筋就是转不过弯儿来。 姬夫人只得尽量说和道“殊儿自幼吃了不少苦,阿珊,你别万跟心里去。这孩子人不坏,就是心里存着些事,所有有些别扭。等以后他知道了你的好,你们会好的。” 林芳歇闻言,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帮姬夫人收拾完厨房,琴瑟水也烧好了,来厨房找林芳歇,唤她沐浴。 姬夫人听罢,对林芳歇道“今晚是你们的新婚之夜,早些休息吧,一会儿琴瑟姑娘伺候好阿珊,来我房里便是。” 骤然听得新婚之夜二字,林芳歇心头一紧,一股火焰烧上脸颊,心头惧意来袭。可总得要面对,林芳歇强笑着对姬夫人道“那婆母也早些休息。” 说罢,扶着琴瑟的手,逃一般地回了卧房。 进了卧房,琴瑟伺候林芳歇宽衣,看着她泡进了水里,边替林芳歇洗头发,边在林芳歇耳边嘀咕道“小姐,这屋里这么小,莫不是等一下姑爷也得在这里沐浴” 不提还好,琴瑟一提,林芳歇想一下那场景,一时更觉窒息。 偏生琴瑟的嘴停不下“小姐,我听说,第一次会很疼,我瞧着那姬殊冷冰冰的,不像是个会疼人的,小姐难受怎么办啊” “琴瑟”林芳歇实在听不下去了“求你少说两句。” 琴瑟见林芳歇愁容满面,伸手打了自己嘴巴“小姐我错了。” 林芳歇泡在水中,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是头疼的紧。 沐完浴,琴瑟给林芳歇换上干净的中衣中裤,将她头发擦到半干,便依依不舍的去找姬夫人。 只剩下林芳歇一个人呆在卧室,昏黄的烛光,将架子床的影子拉得很长,猛兽般投在旁边的墙上,随着跳跃的烛火来回窜动,叫林芳歇心头愈发不安。 巡礼,她得等夫君进屋,伺候宽衣才行,不能先睡。林芳歇只得坐在榻边,等姬殊进来。 可是等啊等,等了许久许久,腿坐麻了,腰坐酸了,眼皮都困的睁不开了,也不见姬殊进屋。 实在撑不住的林芳歇,不知何时,靠着床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姬殊一直坐在书房里,夜已深,他灯台中的灯油已不剩多少,姬殊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 自己今晚没去烦她,她应当很庆幸,现下约莫已经睡了。想到这儿,姬殊困意来袭,他这才反应过来,只有那么一间卧室可以睡,他不回去睡,无处可去,总不能在书房椅子上做一宿。 可是去卧室睡,林芳歇若反感他,岂非自招屈辱他绝不会给旁人嫌恶他的机会。 思来想去,他决定回卧室,去拿一床被褥,在书房简单铺一下对付着睡便是。 姬殊轻手轻脚走出书房,站在卧室帘后听了一会儿,里面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动静,看来林芳歇已经睡着了。 他这才放心地掀开了门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走进屋的刹那,姬殊眼看着靠坐着睡着的林芳歇,忽然惊醒,睁着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面上还留着刚睡醒的茫然之色。 她怎么坐着睡莫非是怕他做什么吗 姬殊有些无奈,不想叫人家以为他要霸王硬上弓,便冷声道“你睡吧,我拿床被褥就走。” 林芳歇“” 姬殊走到床边,打开矮柜,抱出一套被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姬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对林芳歇道“以后你好好休息便是,不必这般警惕,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说罢,姬殊径直离去,林芳歇看着姬殊离开的背影,神色愈发茫然 这就好似她已经做好了上刑场的准备,煎熬整整一日,临了了告诉她无罪释放。 姬殊这么一走,林芳歇心头既庆幸又有些担心。庆幸的是,暂时躲过了她心中怕的事,可姬殊说以后叫她好好休息,他不会打扰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并不想跟自己有夫妻之实那日后同一个屋檐下,要怎么好好生活 林芳歇揉一揉靠得发酸的脖子,拉开被子躺了进去。许是真如姬夫人所言,她和姬殊还不太熟悉,等日后熟悉了,便不会如现在这般生分不自在。 林芳歇不再多想,合目睡了过去。 姬殊抱着被褥回到书房,奈何书房窄小,书又多,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姬殊没办法,只得先将书桌搬了出去,然后床褥铺在地上,拉开被子睡了下去。 躺下没多会儿,姬殊就开始翻来覆去的乱动。实在是难受,家里床褥少,能铺在地上的就这么一层。不一会儿地底下的寒气就钻了上来,要把这地捂热得多久且地面又硬,硌得骨头疼,实在是睡得难受。 “哎”漆黑的夜里,姬殊眼睛瞪着房梁,一声叹息。 折腾了半晌,姬殊起身,将外衣脱下来,而后将被子也垫在了身下,盖着外衣睡下。身下垫得东西厚了些,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就是身上有些凉,姬殊只好蜷着身子,合眼睡觉。 许是第一次睡在陌生的地方,林芳歇这一夜睡得都不怎么好,又惦记着成亲第二日给婆母敬茶的规矩,天未亮便惊醒了过来。 昨夜睡得晚,也不踏实,醒得又这般早,林芳歇只觉脑中胀得难受。 林芳歇起来换好衣服,发现房中没有水,没法梳洗,便走出了房门,打算去打些水。谁知刚撩起帘子,就见琴瑟再门边靠墙站着,百无聊赖地甩着鬓边垂髫。 林芳歇诧异道“来了怎么不进来” 琴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端身边掺好的一盆热水,说道“我本是来服侍小姐梳洗的,可到了忽然想起姑爷也在,就没进去,站这儿等呢。” 林芳歇闻言,不自在的干咳两声,说道“昨晚他没和我一起。” “啊”这下换琴瑟愣神了,不急细问,林芳歇拉了她的手进屋,吩咐道“还是先快些梳洗,等下要去给婆母敬茶。” 琴瑟“哦”了两声应下,便紧着服侍林芳歇梳洗。 姬夫人梳洗好来到大屋,本想跟林芳歇说一声,都是一家人,敬茶这些繁文缛节免了就是,毕竟她不是公子的亲娘,不能代替远在齐国的主子受这个礼。 可进了屋,姬夫人却忽然发现,原本放在姬殊书房里的书桌,居然被搬到了门口。姬夫人不解,上前绕过书桌,掀开了书房的帘子。 不掀开还好,掀开就傻眼了,但见自家公子,铺了两床被褥睡在地上。 姬夫人一头雾水,忙上前推醒姬殊“公子公子。” 姬殊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清是姬夫人,便揉揉眼睛坐起了身,姬夫人不解道“你怎么睡在书房” 姬殊边起身将外衣套上,边道“娶不娶我做不了主,但娶亲之后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 姬夫人闻言无奈“林小姐是个好姑娘,你怎能这般待她” 姬殊系好腰封,站直身子俯视着姬夫人,说道“那我应该怎样待她她嫁到姬家,心中定是不愿,莫非我还要去伤害她不成既然这本就是你不情我不愿的事,又何必强行做夫妻,叫彼此都为难” 一时间,姬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似乎公子说得也有道理。他们二人之间,本就素不相识,何谈感情对于女子来说,与不爱的男子在一起,实在是心头一大痛事。莫非这两个孩子,终是一对怨偶 姬殊本想去梳洗,但一想梳洗的东西都在卧房里,卧房里又有林芳歇在,一时又觉无处可去,只得卷了被褥,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姬夫人长叹一声,对姬殊道“一会儿林小姐出来,公子再去梳洗吧。我先去准备早饭。” 说罢,姬夫人出了书房,刚出书房,正见林芳歇立在眼前,一旁的琴瑟手里端着茶盏。 姬夫人上前笑道“咱们不兴这些礼节,随意即可,你先坐会儿,我去厨房做早饭。” 林芳歇讶然,不等询问,姬夫人已转身出了大屋,林芳歇只得和琴瑟放下茶盏一起跟了上去。 余下的一日,又和昨天一样,无论是吃饭还是院中偶遇,姬殊的目光,都没有在林芳歇面上停留过,夜里自然是连房门都没有进,直接睡在了书房。 就这般过了三四日,林芳歇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想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要对着这样一张冷漠的脸,日子如何能过得舒心。 也罢,也罢,既然已经成亲,她不求夫妻琴瑟和鸣,但求生活开心顺遂。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本本分分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不求姬殊待她有多好,但求能像朋友一般,好生相处。 怀着这个念头,第二日晨起,林芳歇梳洗好,便叫琴瑟重新备好一盆热水,将一块棉布搭在盆边上,亲自端着去了书房。 书房内的桌子,依旧被搬到门外,林芳歇端着水盆,在门外踟蹰片刻,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屋内姬殊刚醒,才将外套穿好,正准备收拾被褥,便见林芳歇走了,不由一愣。 林芳歇按住心头的紧张,含了笑意道“这几日,你都去外面井里打水梳洗,井水凉,我给你送了热水过来。” 姬殊有些懵,她怎么自己找来了难道她不讨厌自己可是按理来说,任何人被强行安排,且还是安排到这么差的地方,都会无法接受。 但是她为什么来了给自己送热水,且神色还如此平静 一时间,姬殊有些看不明白,林芳歇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愣了片刻,林芳歇宛如仙姝的面容,叫他有些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一会儿便会沉溺,便收回目光弯腰整理被褥,干巴巴的说道“放下就好。” 林芳歇只得找了个地方,将洗脸的木盆放下。 林芳歇放好木盆,站直身子,对姬殊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罢,林芳歇站着等了一小会儿,本以为姬殊能说句送她的话,可他却认真整理着被褥,一眼都没有看她。 林芳歇无奈,只得默不作声地退了出来。 一起吃过早饭,姬殊如往常般回了书房,林芳歇等三人则一起来到院中。 琴瑟帮姬夫人剪纸钱,林芳歇写着挽联。 三人忙碌了一会儿,姬夫人觉得不大对劲,往常三人一起做活,总能有说有笑,今日林芳歇却有些安静,似是有什么心事。 姬夫人心头疑惑,开口问道“阿珊,你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芳歇见姬夫人问起,想着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说道“嫁来姬家已有些时日,但是夫君似乎不大愿意看见我。若日后长久如此,日子怎能过得顺遂” 姬夫人闻言叹气,也是时候跟林芳歇说说关于公子的事情。 想着,姬夫人对林芳歇道“阿珊,你随我来。” 林芳歇点点头,放下笔,跟着姬夫人,一起进了姬夫人和琴瑟住得小屋。琴瑟不解地看看他们背影,抿抿唇,只得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剪纸钱。 进了屋,姬夫人将门关好,拉了林芳歇在炕边坐下,说道“有些事一直瞒着你,但眼下成了一家人,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盼望着,你和公子能好好在一起,这样公子心中有了牵挂,心中的苦闷会少很多。” 林芳歇闻言愣了,为何姬夫人称自己的儿子为公子她这才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其实我心头一直不解,当日婆母在林府,礼仪得体实在与身份不符。且嫁来姬家后,无论是夫君房中的书,还是他对外称病的谎言,都叫我觉得很诧异。” 姬夫人摇头笑叹“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关于公子的身世,我这就告诉你,但你务必替我们母子保守秘密。可好” 林芳歇点头应下“我已是姬家人,日后与姬家荣辱与共,自然不会做伤害夫君和婆母的事。婆母但说无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姬夫人长叹一声,讲起了姬殊的身世“我和公子,都不是卫国人。其实公子,是齐誉王之子。而我,不过是公子母妃的贴身侍女。” 天呢姬夫人的话,宛如惊雷在林芳歇头顶响起,惊得她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今诸侯各国,当属齐国、楚国最为强大,地域也最广阔。曾听刚去过齐国的人回来说,十个卫国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齐国。 林芳歇平复了下心绪,方才问道“可未曾听闻齐国有质子在卫国” 姬夫人苦笑着摇摇头“公子若是质子倒还好了,至少齐誉王承认他这个儿子。” 林芳歇越听越糊涂,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夫人徐徐讲起了往事“公子的娘亲,乃是许国公主。当年许国结交齐国,齐国国君派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齐誉王,公子的生父,出使许国。那趟出使中,公主和太子互生爱慕之情。许国国君也有意和齐国结长久之好,便顺水推舟,将公主许给了太子。太子回国后,便向当时的齐国国君禀告了婚事。齐国那边,也很快送来了聘礼,并定下迎娶之期。” 林芳歇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当真是一段佳话。” 姬夫人复又摇头苦笑“若真是一段佳话,那就不会有这许多事了。公主等啊盼啊,终于盼到了成亲之时,可谁曾想到,舟车劳顿两个月,新婚之夜,来的竟然不是齐国太子,而是齐国当时的国君,太子的父亲。” 林芳歇闻言,倒抽一口冷气。 姬夫人接着道“对于许国来说,只要能与齐国结亲,新郎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且许国断不会为了齐国太子而得罪齐国国君,母家都不肯帮助公主,公主又能如何,只能从太子妃,成了齐国国君的妃子。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是陪太子出师齐国的那位大夫,一直与太子不和,回国后,他故意在国君面前夸赞公主美貌,致使国君起了色心,成亲之时派太子前往朝歌,自己娶了公主。” 姬夫人红了眼眶“太子回国后,知道了这件事,但却无法违逆自己的父亲,只得默认。一对有情人,就这般分崩离析。可即便如此,太子和公主的心中,始终念着彼此。直到后来国君病重,太子监国,这才又和公主走到了一起。可是那时国君尚未离世,公主仍然是国君的妃子,太子的庶母。” 林芳歇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叹惋姬殊爹娘的感情,一方面又惊心与这乱伦不清的关系。 姬夫人闭目深吸一口气“公子出生时,国君尚未离世。太子唯恐被国君知晓,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将公子送离齐国。其实早在公主怀孕时,太子便不想要这个孩子,奈何公主一味坚持,方才顺利产下公子,却不得不答应太子送走公子的条件。而我也是那时,被公主指派出来,奉命照顾公子。” 莫非自那时离国,姬殊便再也没回去过林芳歇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从那时离开到现在,夫君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吗父母之心,如何舍得” 姬夫人摇头叹气“大王不缺子嗣。且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先王病重,诸公子虎视眈眈,最是时局动荡之际。倘若被人知晓,大王与自己庶母产下子嗣,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大王给公子取得小名,唤作霁子,霁子霁子,急子之意,是觉得公子,来的不是时候。” 林芳歇万没想到,姬殊的身世,竟然这般复杂,这般叫人叹惋。可姬殊父母的乱伦之举,尽叫林芳歇生不起责怪之心,怪只怪齐国先王色心太重,害得这对有情人忍受生离。 林芳歇复又问道“那后来夫君的母妃如何了” 姬夫人道“我和公子离开齐国一年后,先王病故,大王登基。公主曾写过书信给我,她更名换姓,如今是大王的虞美人。” 林芳歇不知为何心口堵得慌,叹道“美人之位,虽不是最差,却也不甚尊贵。若非当初错失,合该是齐国的王后。那这么多年过去了,齐王未曾想过接夫君回去吗” 姬夫人摇摇头“当年大王刚登基,便有江陵之乱,为稳住王位,也为了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能给公主名分已是冒了大险,大王怕是不会再接回公子。只是公子心里,自小便惦记着爹娘,如今长大了,虽不再像小时候一般表现出来,可他每一日的努力,都是在为日后能回齐国做准备。说到底公子心里,始终放不下父母亲情,许是从未得到过,才会更加执着。” 林芳歇听罢,心里好似塞了一团棉花,委实堵得难受。 姬夫人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说,可能对你不大公平。阿珊,希望你能理解公子。许是身世的缘故,这孩子从小别扭的很。其实说来也怪我,当初我以为,等过些年时局稳定下来,大王定会接回公子,毕竟虎毒不食子。所以便早早告诉了公子他的身份,叫他好好努力,千万不要回去后处处比不上旁的公子,而落了笑话。可谁成想,大王当真如此狠心。倘若我不告诉他,他心中便没有念想,没有念想,就没有这么多年的执着和失望。也许,他也能和旁人家的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长大。” 说着,姬夫人的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滑了下来。 林芳歇心中不忍,握了姬夫人的手,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怪只怪齐王狠心。其实这样的事,并不意外。深门侯府的家族总是如此,考虑利益,多过亲情。” 姬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接着道“阿珊,你别跟公子置气。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执着,只要他一日不回齐国,就很难真正的开心起来。他其实不是真的要冷着你,只是觉得你下嫁姬家,心中定是不愿,怕你讨厌他,所以才对你冷淡。且这些年,你给了我们不少接济,公子是男子,到底有些无法面对你。” “可当初我帮你们,并无高高在上的施舍之心。”林芳歇这才知姬殊的想法,原是男人的自尊作祟。且像姬殊这样的人,本是天之骄子,却零落尘泥,到底意难平。 姬夫人笑道“我知道,你是真的心好。公子迟早有一日,会看到你的好。” 林芳歇笑笑,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了他为何排斥我,那我对他好,叫他知道我没有那么想就是。” 姬夫人听罢,不由好奇道“阿珊,你觉得殊儿如何可愿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林芳歇听罢,神色微有些躲闪,不好意思地说道“既已嫁来,那我从今往后,便只有他,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 姬夫人闻言失笑,林芳歇是个踏实的姑娘,自己这个话,问得确实有些早了,毕竟他们还未交心,只得道“是我心急了,咱们出去吧。” 说罢这一番话,林芳歇和姬夫人从房中出来,继续手里的活计。 林芳歇拿着笔,一笔一划抄写着挽联,心中却想着姬殊的事。就眼下来看,姬殊想回到齐国的事,是件很渺茫的事,她并不想再去什么富贵场,如此这般便好,她只需安心的和姬殊做一对普通夫妻就是。 既然已经知道了姬殊排斥她的原因,那就不怕没有攻破之法,只需叫他知道,自己没有想法便是。 如此想着,林芳歇心中压了几日的难受,散去不少。 午饭时,姬夫人本欲去叫姬殊,林芳歇按住姬夫人的手臂,笑道“我去吧。” 姬夫人欣然同意,坐回了椅子上。 林芳歇进了书房,见姬殊背着手,面朝窗站着,手里卷着一本书,似乎在默背什么。 许是知道了姬殊排斥她的缘故,这一次进来,林芳歇心中没了先前的紧张,自在了不少,温柔唤道“夫君,出来吃饭吧。” 骤然听得夫君二字,姬殊身子一震,手里的书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忙起身捡起来,干咳一声掩饰道“这就来。” 林芳歇笑笑,先从书房退了出去,姬殊不由长舒一口气,抖一抖书上沾上的灰,不由疑惑,怎么是她来,往常不是嬷嬷来吗 不过说来奇怪,自己对她这么冷淡,为何她还能对自己笑得出来 姬殊有些想不明白,放下书,走出去在椅子上坐下。 林芳歇见他来了,拿起筷子,先将桌上的菜,挨个夹了一遍给姬殊,而后才低头吃饭。 姬殊有些发愣,不由看向姬夫人,姬夫人道“可见是有夫人疼了,我倒也省事照顾你。快吃吧,阿珊夹得菜,格外的香。” 说罢,姬夫人和林芳歇相视一笑,姬殊更愣,怎么感觉嬷嬷和林芳歇是一伙儿的。姬殊不知什么情形,但不愿多想,便低头继续认真吃饭。 这一顿饭,他碗里的菜,刚吃完,林芳歇就会给他补上,弄得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正别扭呢,林芳歇夹着菜的筷子,又到了他的碗里,姬殊不由脱口道“谢谢。” 终于说话了 林芳歇莞尔一笑“夫君客气。” “咳”姬殊不由干咳一声,三下五除二扒拉干净碗里的饭,转身逃进了书房。 看他走了,林芳歇这才小声儿对姬夫人道“我一会儿再去给他送茶水。” 姬夫人欣慰地点头应下。 吃罢饭,姬夫人和琴瑟收拾桌子,林芳歇则泡了茶水,送去了给了姬殊,什么也没说,放下茶,对他笑笑便出来了。 姬殊颇有些受宠若惊。 林芳歇走后,姬殊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发愣。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她并没有反感之心 之前他以为林芳歇这样的身份嫁给他,一定很不愿意,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这样的情绪。 一时间,姬殊只觉有些看不透这个女子,明明是大家闺秀,为什么能在他这破落户里安定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怀着这样的疑惑,姬殊这一下午,心都不怎么静,手中的书只翻了几页。他还是有些不信,林芳歇是真的愿意呆在姬家。 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起林芳歇初嫁的那天,不自主地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院中的三人。 入眼的,是三人说笑有加的画面。她们剪纸钱的剪纸钱,抄写挽联的抄写挽联,偶尔听琴瑟叽叽喳喳的讲个笑话,便一起欢笑。 林芳歇的笑容,好似天际落下的一道光,将他心中淤积多年的阴影驱散。那一刻,他忽地很想出去,和她们三人一起,共度这阳光漫散的午后。 姬殊看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坐回了椅子上。 余下的时间,似乎变得有些漫长,为什么太阳还不落山,为什么林芳歇还不来喊自己出去吃饭 终于熬到了晚饭时,期待好久的姬殊,终于听到了走向书房的脚步声,眼睛不自主地一直盯着那藏青的门帘。 不消片刻,门帘被掀起,姬殊迎上林芳歇的目光。 四目相对,林芳歇微愣,随后笑道“夫君,吃饭了。” 姬殊“嗯”了一声,忽地脱口道“你” 林芳歇回过身子,面带疑惑的看向他,姬殊本想问她,难道她不讨厌他可是话到嘴边,他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几个字。 姬殊实在不是个能问出肉麻话的人,努力了半晌,只得道“没事,吃饭吧。” 随即站起身,弯腰从林芳歇的门帘下走了出去,与林芳歇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从鼻息间掠过,姬殊心底莫名生起一片温柔。 晚饭间,林芳歇亦如中午一般,给姬殊夹菜,照顾他吃饭。姬殊虽不再像中午那般不自在,但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道谢后吃下。 唯一的差别,便是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后躲去书房。 而是和她们三人一起慢慢吃,吃完饭,姬夫人和琴瑟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 林芳歇拿着抹布擦桌子,姬殊看了看林芳歇,神言又止但终归还是问不出来,自己又回了书房。 在书房坐了没多会儿,林芳歇再度揭帘进来,手里拿了一套姬殊的衣服。 笑着道“我瞧着夫君的衣服有几日未换,给你送来了一套。” 姬殊这才反应过来,自林芳歇嫁过来,除了第一夜进去取被褥,他就没再进过卧房。这几日都是直接井里打水冲一下身子,身上的衣服,一直未换。 姬殊忽地有些不好意思,起身从林芳歇手里接过衣服“多谢。” 林芳歇见他接过,笑笑道“应该的,我先出去,你换好衣服告诉我,身上这套该洗了。” 说罢,林芳歇转身出门,姬殊在书房里换好衣服,将脏衣服叠好,给林芳歇送了出去。 林芳歇接过,对她笑笑,转身去院中洗衣。 姬殊站在原地未动,目送林芳歇离开。院中林芳歇已备好水,出去便将脏衣服放进盆中准备清洗。 正巧,琴瑟从厨房看见林芳歇再洗衣服,忙上前欲从林芳歇抢活“小姐,洗衣服这种累活儿我来就行,你回房休息吧。” 林芳歇按住琴瑟的手,摇摇头道“没事,你干了不少活,也去歇歇。更何况,给夫君洗洗衣服,是做妻子的责任。” 琴瑟不快的撇撇嘴,大户人家哪有给夫君洗衣服的夫人,不全是下人洗。也罢,小姐要和姑爷搞好关系,想要多付出一些,她也不好说什么。 琴瑟只好站起身,去帮林芳歇烧热水。哎,他们小姐命苦啊,从前在林府也就罢了,如今嫁来这穷苦人家,偏生还遇上个长得好看的闷葫芦。亏她之前还觉得好歹姑爷和小姐样貌登对呢。 姬殊在屋里听着主仆俩之间的对话,心下生出丝丝内疚,如果她真的愿意和自己好好过日子,那么日后,他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只是眼下,尚不知林芳歇是不是真的同她表现出来的一般。 姬殊又看了一会儿林芳歇的背影,这才转身回房。 余下的时日,林芳歇依然尽着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一举一动,姬殊都看在眼里。不仅吃饭时,经常给他夹菜,且他还注意到,这些日子,林芳歇俨然已经知道他爱吃什么菜,不爱吃什么菜,比起从前每一样挨个夹一遍,变成了多给他夹他喜欢吃的。 不仅是在吃饭这些事儿上,自己里外换的所有衣服,她都亲手为自己浣洗干净。且不知是不是洗好的衣服,她都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总觉得自从林芳歇接手照顾他的起居后,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有些陌生,却也莫名叫人觉得熨帖。他也慢慢感觉到,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时间眨眼即逝,迎来了端午节。 这些日子,有了林芳歇帮着抄写挽联,琴瑟帮着剪纸钱,姬夫人从丧葬铺里所获得收入,远是从前的三倍不止。 再兼林芳歇一手好字,有不少人通过丧葬铺的老板找上林芳歇,叫她帮忙抄书,写写匾额什么的,所获得的收入,又比单独抄写挽联更多。 所以,姬家终于可以过一个富足的端午节,不必再像从前那般,太过于精打细算。 端午节前一日,姬夫人就和琴瑟一起去县城,买了好些糯米、红枣、粽叶,又买了不少从前舍不得买的腊肉、蔬菜等等,除此之外还给一家四口,每人添了一件新衣。 将这些东西沉甸甸地提在手里时,说实在的,姬夫人心头当真万分高兴。不仅仅是生活比往常好了,从前就她和公子两个人,且公子又话少沉郁,她大部分时候,不是在规劝,就是在和公子沉默相对。 如今多好,和林芳歇还有琴瑟丫头,每天有说有笑,日子不知畅快了多少。尤其是琴瑟那丫头,又机灵嘴又快,像只小百灵,每天逗她不少开心。 有那么一些时候,姬夫人忽然很盼望姬殊真的是她儿子,而林芳歇真的是她儿媳妇只可惜她自己没有孩子,不过也没差,这么些年,她早已将公子当成了自己孩子,林芳歇等于也是她的儿媳妇。 端午节当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将菜都洗好之后,三个人坐在院中,一起包粽子。 不知是不是过节的缘故,姬夫人、林芳歇和琴瑟三人心情都格外好,琴瑟更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就连往常安静话少的林芳歇,都会开开琴瑟的玩笑,逗得姬夫人眉开眼笑的。 姬殊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听着窗外的动静,忽然有种被抛弃隔离的感觉。 外面她们那么热闹,他这书委实有些看不进去。 他只好站起身,拉开窗,看着上午明媚阳光下的三人。 有点儿想出去,怎么办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出去,林芳歇和琴瑟肯定不说什么,嬷嬷一定会笑话自己,打趣他和林芳歇,到时候在林芳歇面前,多难为情。 姬殊正纠结着,忽见姬夫人站起身,端起小山般堆在盘里包好的粽子,对林芳歇说道“你们俩先包着,我去将这些煮了,顺道准备做饭,今日东西多,好好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林芳歇笑着应下,难得朗声道“婆母要帮忙记得喊我。” “好嘞。”说着姬夫人端着粽子进了厨房。 姬殊见姬夫人走了,忽然觉得机会来了,不由伸手整理整理衣衫,从书房走了出去。 来到院中,姬殊在林芳歇身后不远处站定,看着她的背影静立片刻,而后缓缓向她走去。 林芳歇正和琴瑟讲着一些关于端午节的传说故事,忽见身旁多了个人影,抬头一看,竟是姬殊。 不及反应,姬殊已在方才姬夫人的位置上坐下,拿起一张粽叶,对林芳歇道“我帮你吧,你教我这怎么包” 面对忽然出来的姬殊,林芳歇和琴瑟都有些讶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主仆俩愣了片刻,琴瑟忙站起身道“那什么,小姐我去厨房帮夫人。” 说罢,琴瑟冲着林芳歇狡黠一笑,一溜烟儿地跑了。进了厨房,琴瑟一脸兴奋的对姬夫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将姬夫人拉到门口,指了指外面的姬殊和林芳歇。 本有些不解的姬夫人见此,忽地了然,随即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林芳歇见琴瑟走了,似乎失了什么依仗,莫名有些心慌。虽然她一直努力做个好妻子,就是为了能和姬殊好好过日子。 但是当姬殊真的变了态度,就像眼前这一刻,反倒叫她有些不适应,也不知该如何相处。 姬殊看着林芳歇错愕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他到底是没有笑出来,只卷了一下粽叶,舀了一勺糯米,接着道“你不肯教我吗” “没有,没有。”林芳歇尴尬的笑笑,将手里包好的粽子绑上绳子,又重新拿起一片粽叶,边示范边对姬殊道“先从中间这样折,做一个漏斗样,再将糯米放进去。” 姬殊看着她的动作,有样学样,装好糯米,林芳歇继续教,姬殊继续学。姬殊虽学得认真,但全程基本没有说话,只有林芳歇一个人在说。 总算包好了一个,林芳歇从姬殊手中接过,掂了掂,笑道“夫君包得甚好。”说着,将姬殊包的粽子放进了盘子里。 “以后抄书我帮你。”沉默许久的姬殊,忽然操着略带沙哑的嗓音,说了这么一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林芳歇有些茫然的看向姬殊,姬殊已拿起一张新的粽叶,包了起来。 林芳歇看着姬殊认真的侧脸,心下已然明白,他已经开始接纳自己,见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林芳歇不由会心一笑。 姬夫人和琴瑟躲在厨房里偷看,看了一会儿,姬夫人对琴瑟小声儿道“咱俩做饭,别打扰他们。” 琴瑟抿唇笑笑,乖乖帮着姬夫人去洗菜。 待林芳歇和姬殊将剩下的粽子包完,姬夫人和琴瑟的饭也做的差不多了。 今日天气好,商量过后,四人便决定在院中吃,便一一将菜端到了院中。 都准备好,姬夫人解下围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边笑边说“当真难得,你们俩成亲时准备的饭菜,都不及今日丰盛。都别愣着了,快吃吧。” 林芳歇笑着点点头,正欲拿起筷子,如往常般给姬殊夹菜,却见姬殊已夹着一块麻婆豆腐放进了她的碗里。 林芳歇不由一愣,姬夫人看看姬殊,又看看林芳歇,不由一笑“殊儿知道疼夫人了。” 姬殊抿唇笑笑,复又夹了菜给姬夫人,姬夫人见此,面上笑容愈发欣慰,点点头道“你们俩能好好的在一起,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阿珊多好的姑娘,知书达理,又美貌懂事,殊儿你日后可要好好待阿珊。” 姬殊闻言不做反应,只又夹了菜给林芳歇,琴瑟托着下巴,看着他们俩人傻笑,喃喃道“那姑爷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睡书房了” “咳咳”姬殊手微蜷,掩唇干咳两声,对琴瑟道“你吃饭” “哦”琴瑟微惧,忙将头埋进了碗里。 林芳歇亦有些尴尬,她和姬殊这才刚好那么一点点,虽然日日相对,但说过的话,至今加起来不到十句,姬殊晚上若真回房睡,那得多叫人不自在最好是水到渠成,远比硬凑在一起的强些。 不知为何,姬殊吓唬完琴瑟,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了林芳歇面上,他有点想看看,听完琴瑟那句话后,她是何反应 但见林芳歇端着碗,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饭,目光空洞,仿佛在想着什么。姬殊见此微微有些失望,若她面带羞涩,他晚上倒是敢回去,可眼下看来,尚不是他有床睡的最好时候,也不知那冰凉凉的地面,他还得睡多久 这一日,一家人好好吃了一顿丰盛的小宴,下午坐在一起,拿出昨天买的五色丝线,大家学着姬夫人一起,每人编了一条戴在手腕上的五色绳。 琴瑟编好,美滋滋地戴在了自己手上,林芳歇将自己手里的收尾,正准备戴上,正见姬殊,将他自己编得那条递到了她的面前。 林芳歇微微讶然,随后伸手接过,看向姬殊,笑道“多谢。” 随后将自己编得那条,递给了姬殊,姬殊不动声色的收下。虽然他没有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话,可他将五色绳拿到手的同时,就戴在了手腕上。 林芳歇低眉看着自己手里的姬殊编的绳子,抿唇一笑,一个落魄小姐,一个落魄王子,命运将他们俩凑在了一起,他们俩,都是有家不能回,日后若能彼此温暖,倒也是件很好的事。 一日的功夫转瞬即逝,到了夜里,姬殊自知还不是进卧房去睡的最好时候,便想着继续在书房睡。 可当他回了书房却发现,他的被褥已经不见了。 思来想去,林芳歇不像是会主动拿走的人,那就只可能是琴瑟或者嬷嬷干得。 姬殊无奈,只得出了门,去西边小屋。来到门见,见屋内烛火未灭,扣了两声门,待里面有了回应,开口问道“嬷嬷,我的被褥呢” 却听屋内传来琴瑟的声音“姑爷,您的被褥我给收走了,在我和夫人的屋里呢。” 姬殊闻言哽住,果然只得道“给我送出来,端午恶月恶日,莫要胡闹。” 却听琴瑟道“可是姑爷,我和夫人都睡下了,没法儿给您送出去,您也没法儿进来取。” 姬殊闻言无奈,在门口站了片刻,只得转身离去。 听着姬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琴瑟捂着嘴噗嗤一笑,对姬夫人道“我才不信什么恶月恶日的说法呢。” 姬夫人摇头笑叹,伸手点了一下琴瑟的额角,编排道“皮” 琴瑟狡黠的吐吐舌头,盖熄灯火,躺进了被窝。 姬殊不得已,回到大屋,在卧室门外站了片刻,本欲进去,却停下了脚步,一旦她在换衣服呢,自己这么进去,岂非不好。姬殊不由蹙眉,响了片刻,只好开口问道“你睡了吗” 林芳歇骤然听得帘外姬殊的声音,忙将刚脱下的外衣重新穿好,这才道“还没睡,夫君可是有事” 姬殊道“我放在书房的被褥,被琴瑟拿走了,方才去要,可她们已经睡下,我” 林芳歇闻言万分无奈,她从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般想斥责琴瑟。她可还没做好和姬殊同房的准备,太突然了。 林芳歇拧着手指想了片刻,走到门口,隔着门帘试探着问道“若不然,我帮你去要” 姬殊闻言哽住,这当真比方才更叫人无语凝噎,失望之意宛如高山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一刻,姬殊忽然觉得,若是当初新婚之夜,他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现在是不是就能有床睡 姬殊只得强笑着道“好,好啊。” 林芳歇不由松口气,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四目相对的刹那,俩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相互笑笑,一同往西边小屋走去。 再次站在小屋门前,却见屋内烛火已熄,林芳歇只得上前敲门问道“婆母琴瑟你们睡了吗” 姬夫人正欲回话,却被琴瑟捂住嘴,而后七手八脚的乱比划,示意她不要吱声。姬夫人无奈失笑,只得顺着年轻人的性子。 林芳歇又问了一句,屋内依然没有回音。姬殊站在林芳歇身后,看着漆黑的窗户,心间有些紧张,委实有点儿怕姬夫人或者琴瑟忽然回一句话。于此同时,他还对自己的想法,微有些不耻,他怎么会这么想 姬殊看着林芳歇的背影,目光渐渐沉溺,他渐渐意识到,他已经有些在乎她了,有些盼望和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如此想着,姬殊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林芳歇连问了三声,屋内都没有回应,只得失望的转回身子,冲着身后的姬殊摇摇头。 姬殊忙收了笑意,不知为何,看林芳歇也败军而归,姬殊心情愈好,依旧端着正经的神色,故作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 林芳歇亦微微蹙眉,犹豫片刻,踟蹰道“若不然夫君回房睡吧。” 姬殊看似严肃的想了片刻,“万分艰难”的同意道“也好。” 林芳歇面上一烧,不由垂下了头,幸好天黑,姬殊看不到自己脸红。林芳歇不知再说些什么,便迈开步子,往大屋走去。 见林芳歇走了,姬殊这才放肆一笑,露出一对尖锐的虎牙。微微耸肩,多好,睡了那么久的凉地,今晚总算可以睡个顺坦觉了。 至于其他的事,见机行事 想着,姬殊迈开步子,跟上了林芳歇。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帘子放下,窄小的卧房,变成了两个人独有的空间。 姬殊指指架子床,道“你睡里面便是。” 林芳歇木然地点点头,她实在是做不出在姬殊面前脱衣服,一时间,无论手放在哪里她都觉得不对。林芳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最后决定不脱衣服,只脱了鞋,便上榻宛如尸体般躺进了里面,被子也没拉开,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姬殊见此,不由挑眉,站在床边,正面对着林芳歇,伸手解开了腰封 林芳歇眼角余光看着姬殊脱了衣服,心忽地一下悬上了嗓子眼,心跳地愈发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姬殊脱了外套,搭在架子上,而后看向林芳歇,目光落在她面上的刹那,姬殊不由发愣。 但见她神情僵硬,面色刷白,原本红润的嘴唇,几乎没了血色。 姬殊微微挑眉,她怎得这般紧张其实他并没有打算今晚和她怎么样。姑且不说今日端午,日子不好。更要紧的是,与他而言,他对林芳歇的接纳,尚未到成为妻子的那一步,只是这些日子,看她努力和自己弄好关系,他也不愿再像从前一样,毕竟整日要记着给一个人脸色瞧,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姬殊微微挑眉,上榻坐下,拉开被子,先给林芳歇盖了一半,自己才躺进被窝,翻了个身背朝着林芳歇,盖熄烛火后,合目睡去。 林芳歇忐忑了许久,挨着姬殊的一侧,宛如有一团火在身边,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身子一侧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没过多久,林芳歇耳边传来姬殊睡着后,平稳的呼吸声。林芳歇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她本以为今晚却没想到自始至终,姬殊和她连衣角都没碰到。 林芳歇不由侧头,看着夜色中姬殊的轮廓,忽地有些不解。都说男人急色,鲜有坐怀不乱者,为何姬殊同睡一张床,还能做到如此守礼 林芳歇犹自不解,既然他不愿,自己断没有送上门的道理,不作他想,夜幕中深吸一口气,合眼睡去。 许是自己的紧张都在新婚之夜时用完了,也没有了当初在陌生环境的那种不自在感,这一晚的林芳歇,虽然刚开始万分忐忑,但姬殊睡着后,兀自平静下来,眼皮渐重,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芳歇和姬殊便被门外,琴瑟焦急的呼唤声给吵醒“小姐,姑爷,夫人今早崴了脚脖子,你们快过去瞧瞧。” 二人被惊醒,当即清醒了过来,顾不上许多,姬殊急忙穿衣服,林芳歇昨夜未脱衣,穿了鞋便跟着琴瑟往西边小屋走去。 姬殊穿好衣服,便也跟了过去。 进了屋,但见姬夫人坐在炕头,背靠着炕边上的小柜子,右脚脚脖子有些红肿,好在不厉害,不像是伤着了骨头,但这个样子,走路怕是也难。 姬殊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姬夫人笑道“就是崴了脚,也没什么大事,偏生琴瑟这丫头紧张,大清早没吓着你们吧” 林芳歇看着姬夫人脚上的伤,蹙眉道“怎么能没事还是去县城里请个大夫,一旦是伤了骨头,可就麻烦了。” 姬夫人叹气自责道“哎这日子好不容易刚好过些,我缺又崴了脚,白白破财,当真不中用。” 琴瑟闻言抿唇垂下了头,低语道“都怪我,昨日偷取了姑爷的被褥,昨晚睡觉的时候,我就暂时放在了床边,今早才会挡了夫人的路,还夫人摔跤。” 林芳歇忙宽慰两人道“这种事情,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谁都不要自责。无论有什么事,咱们一起过去便是,所幸现在还算宽裕,给婆母看病不成问题。” 姬殊沉声道“我现在就去请大夫。” 姬夫人忙道“公子不可” 林芳歇自然知道姬夫人怕什么,姬殊的身份,当真是要规避半点有危险的可能,毕竟涉及两国利益,由他去实在不妥。 念及此,林芳歇对姬夫人和姬殊道“我和琴瑟去便是。” 琴瑟点点头“我陪小姐去。” 姬夫人笑笑道“不必情大夫那么麻烦。咱们这地方偏远,你们就算去请,大夫也不见得会来。就算是来,收的费用也会比去别处高不少。我这脚,我心里有数,给我开几副跌打损伤的药回来,我熬着喝几顿便好了。” 林芳歇正欲拒绝,却听姬夫人坚持道“若是药喝下去还不好,村头福嫂家有辆车呢,咱们借了来,再带着我去看大夫,行不行” 林芳歇明白,姬夫人所想的法子,都是省钱的法子。她能理解,毕竟艰苦久了,过不了一点点奢侈。若是他们真的将大夫请了来,花得钱加倍,只会叫姬夫人更加自责,自怨自艾。 如此想着,林芳歇只好含笑应下“但听婆母安排。” 姬夫人放心地点点头,又对林芳歇道“你和琴瑟去今日去县城,记得再去丧葬铺子,多要一点儿黄纸。” 说着,姬夫人看了看自己的脚“我这个样子,可能什么事儿都干不了了,那就多剪些纸钱,多换些钱财。” 琴瑟点点头“恩,夫人您放心,路我熟,我会带小姐去的。” 叮嘱完毕,林芳歇和琴瑟回房简单梳洗了下,每人吃了一个昨天煮好的粽子,戴好面纱,便去了县城。 姬殊送了林芳歇主仆到门口,看着林芳歇纤弱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这一刻,他心中忽地很讨厌自己。 自己这个身份,当真叫人尴尬。若说是齐国的公子殊,却不能给她富贵无忧的生活,若说只是个普通人,却处处顾忌着身份,凡事还需她走在自己前头。 自小便像亲娘一般照顾自己的嬷嬷,今日受了伤,就连请大夫的钱,都要打算再打算。 姬殊低头看看自己那双除了弓茧,便白嫩无比的手,对自己的厌恶一时间更加强烈。 他是个男人,再过两年便及弱冠,可十八年来,他都做过些什么 读书是为了有朝一日回国,给爹娘一个好印象。可读了十八年,爹娘在何处 想将嬷嬷当做亲娘一般孝敬,可他却始终做不到死心,他很想、很想亲眼看看,自己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所以,这么多年,他便一直在那求而不得的父母之爱中苦苦挣扎,挣扎了十八年,到底是一事无成。 国,没能回;爹娘,没有见;嬷嬷,没有孝敬好;生活,依旧贫苦 从前,是嬷嬷凡事挡在他前面,如今,又换了林芳歇替他担着。难道他这一生,便要这般如废人一般过去吗 姬殊望着林芳歇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能再像现在这般下去,不能再做一个废人。 既然君父至今都没有派人来接他,那他就不能再这般漫无目的等下去,他要想个法子,自己回去。 姬殊收回目光,去厨房将方才琴瑟准备好的早饭端起,去了姬夫人的房间。 林芳歇和琴瑟到了县城,先去了药铺,将姬夫人的情况给大夫说了一遍,大夫只道是寻常扭伤,开些跌打损伤药,外敷内服,十几日也就好了。 林芳歇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大夫说得很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只得暂时信了,若是药拿回去,夫人服用三日都没效果,那她便带夫人来看大夫。 林芳歇和琴瑟在药铺里等着抓药,忽地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林芳歇本能的伸手一摸,按照骨骼和大小,怎么都是一个男人的手。 意识到是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捂住自己眼睛,且自己后背被迫靠在那男人胸膛,足可见在旁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林芳歇心底当即一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就在林芳歇准备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却听耳畔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小姐如此美貌,不如去给我做个压寨夫人吧。” 林芳歇听着这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放弃了抵抗,无奈道“清儿” 林茂清放下了手,对林芳歇道“就知道唬不住阿姐。” 林芳歇转过身子,林茂清少年清瘦的身影引入眼帘,林芳歇无奈道“你都这么大了,可得知晓男女有别,尤其在外,旁人可不知道咱们是姐弟,总是麻烦。” 林茂清自知刚才是见到阿姐有些激动了,但又不愿意一见面就被林芳歇说一顿,只得道“阿姐,我知道错了。对了,阿姐在姬家生活如何我本来打算大后天去西郊找你的,没想到今日就碰上了你。” 林芳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药铺,茂清来这里干什么忙上下打量他一番,关切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茂清连连摆手“我什么病都没有。是我的鹤,昨日两只互啄,有一只受了点儿皮外伤。所以来药铺,买点儿药。” 林芳歇闻言不由失笑,摇头笑叹“都不知该说你些什么好。” 林芳清嘿嘿笑笑,自知旁人都不喜他养鹤之举,便岔开话题道“阿姐怎么来了药铺可是哪里不适” 林芳歇摇了摇头,便将姬夫人崴脚一事告知了林茂清,林茂清了然。 姐弟俩聊了一会儿,林芳歇的药便抓好递了过来,林茂清抢着付了钱,拿好自己的创伤散,对林芳歇道“阿姐还要买什么吗我陪着去。” 林芳歇摇头笑笑“没什么要买的了。去丧葬铺子取些黄纸,就准备回去了。” 林茂清不解“谁的祭日” 林芳歇笑着解释道“是姬家的谋生活计,剪些纸钱,赚些钱财。” 林茂清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我陪阿姐去。” 林芳歇应下,和林茂清边走边聊,同往丧葬铺而去。到了丧葬铺,林芳歇按照姬夫人的吩咐,取了好些。还别说,这么厚一摞黄纸放在筐中,当真有些重量。 林茂清见此,伸手从林芳歇手中接过筐子,编排道“怎么会这么多姐夫也真是,居然叫阿姐来县城这么远干这体力活,他怎么不自己来也罢也罢,阿姐我送你回去。” 林芳歇总不好跟林茂清说明姬殊不来的缘故,只得笑笑解释道“婆母在家还需要人照顾,且我嫁人这么久了,也想出来转转。” 林茂清微微撇嘴,嘟囔道“阿姐,你总是替别人说好话。” 取好东西,林芳歇跟丧葬铺子老板道了别,带着琴瑟,和林茂清一同往回走去。 林芳歇从县城带回的东西,林茂清都大大小小的挂在自己身上。许久未见阿姐,林茂清话明显更多,问东问西,时不时还跟琴瑟拌两句嘴。 听着耳畔俩人的对话,林芳歇好似又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光,只是可惜这辈子,到她入土的那一天,她都没有机会再回去看看林府中那棵百年老桃树。 走了尚不到一半路,天色忽地阴沉了下来,林芳歇见此天色,不由道“看来是阵雨要来,就是不知要下多久。清儿,你带伞了吗” 林茂清看着头顶上如墨染的云,无奈道“没带。阿姐,咱们得找地方躲雨,不然你这一筐子黄纸,今儿个都得泡成纸浆。” 琴瑟忙道“我知道前面地边有个茅草棚,好像是附近瓜农夏日守瓜用的,咱们去那里躲躲。” 林芳歇应下,琴瑟带路,三人疾步往那边赶去,没走几步,就在路边看到琴瑟说的那个茅草棚,就在这时,豆大的雨滴,哐哐从天上砸下。 林茂清见此,忙用衣袖护住筐中的黄纸,直接跨过路边水渠,钻进了茅草棚里,林芳歇和琴瑟紧随而至。 初夏阵雨说来就来,伴随着天际滚滚雷鸣,大雨哗哗倾盆而下。三人躲在茅草棚下,看着棚檐如倒水般落下的水幕,这才松了口气,各自擦了擦脸上沾上的几滴雨水。 而在西郊的姬殊,自是也听到了屋外滚滚的雷声。他从姬夫人身边站起身,猫语出了院子,到大屋门后一看,但见姬家的两把伞,都安静的躺在那里,便知林芳歇没有带伞。 算算时间,她此时大抵实在回来的路上,若是在县城里,尚有地方躲雨,若是正在往回走,岂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么大的雨,非得淋坏不可。 想着,姬殊取下两把伞,出门撑开一把,先去了西边小屋,告诉姬夫人他要去接林芳歇。姬夫人自是忙叫他快去。 姬殊点头应下,不及戴好这不,便匆匆往擦着泥出了门。 姬殊惦记着林芳歇,生怕自己去晚片刻,她会被雨淋坏,所以在雨中半跑半走,衣服自腰以下,前襟早已湿透,而衣衫下摆沾满了泥点子,好似一根根绣在衣摆上的锋利冰锥。 姬殊在雨中走了许久,路上一直都没有见着林芳歇。姬殊的担心慢慢淡了下来,想来下雨时,她大抵是还在城里,找了个地方避着,一点儿雨都没淋到。 姬殊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心觉委实狼狈。若是见到她,发现她雨躲得好好的,那他就不去打招呼了,直接回家便是,不然这幅模样被她看见,会被她以为自己很在乎她,他并不想让任何人觉得他在乎那个人,毕竟,就连父母都不在乎他。 旁人放弃他,定会比父母放弃他更容易,他不想再像等爹娘一样去等一个人,一等就是十八年。 姬殊正想着林芳歇的去处,忽地看见不远处地边的茅草棚里,站着三个人。 大雨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雾,在那边朦胧中,姬殊依旧辨得清林芳歇的身影,琴瑟的身影。那么另外那个和林芳歇举止亲密的男子是谁 林芳歇居然会伸手替他擦额头,男子会伸手扯她衣袖 且那男子,衣着是西郊鲜见的华贵,簪冠上的宝石,他隔这么一段距离,居然都能看到上面的光泽,足可见其珍贵。 姬殊握伞的手,只觉越来越凉,身子渐入麻痹。 他忽地想起当初林府那嬷嬷,曾在来姬家说亲时提起,林芳歇是因一些不检点的事,方才不得不下嫁许配。 一时间,姬殊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只觉天昏地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姬殊握着伞骨的手,越钻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好似不消片刻,便能将那伞骨捏断。 有那么一刻,姬殊当真想冲上前去,将与林芳歇在一起的男子,一刀抹了脖子,仿佛只有这般才能解气。 可转念一想,他本也没有将林芳歇当做妻子,且她也是被迫下嫁。她和那男子二人之间若有私情,绝不是只杀那男人便能解决的事,怕是得将林芳歇一起送进地府。为他们惹上官司,不值 姬殊在远处看了片刻,转身往回走去。 从今往后,林芳歇任何事都与他再无干系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亏他之前还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开始愿意接纳她。谁知在人家心里,根本只是当他是玩物,是她和爱人之间私会的挡箭牌。 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对林芳歇存有别念自然,他也没有必要赶她离开,刻意去成全他们,他又不是圣人。他日林芳歇留在姬家也好,时机成熟和爱人私奔也罢,他既不会干涉,也不会为此分神,就当没有林芳歇这个人便是。 姬殊冒雨返回家中,姬夫人从窗中看到姬殊匆匆回来,却没见到林芳歇,心下不由疑惑,难道公子没有接到阿珊吗 本想喊住姬殊问问,奈何姬殊径直进了大屋,自己脚又受了伤,没法儿追去询问,只得等姬殊过来后再细问。 姬殊进了大屋,收了伞放回门后,又去卧室里,将湿了的衣服、鞋袜统统换下,将自己干净的其他衣服,连同箱子一起,全部搬进了书房。 而换下的湿衣服,他放进洗衣用的木盆中,端进自己书房,在上面盖了一条棉巾,他并不想叫林芳歇知道自己出去过。 姬殊做完这些,倒了茶水给姬夫人送去。姬夫人见姬殊进来,接过茶水,开口关切道“阿珊呢你没接到她吗” 姬殊侧坐在炕沿边上,微微垂眸,而后抬眼笑道“没见到她,想来是在城中躲雨。对了嬷嬷,不必告诉她我去找过她。” 姬夫人抿了一口茶水,不解道“为什么不说” 姬殊微微蹙眉,但转瞬即逝,随后又恢复往常一般的神色,对姬夫人话里有话道“今日她辛苦,就别添我一个了。” 姬夫人闻言失笑,并未听出姬殊话中之意,以为是怕林芳歇回来后,还得帮他洗湿透的衣服等,他心里过意不去,便朗声笑道“公子当真是长大了,会替旁人着想了。” 姬殊勾唇笑笑,没有做声,岔开话题,和姬夫人聊起了旁的事。 林芳歇和林茂清,还有琴瑟三人,尚被大雨困在茅草棚子里,三人说笑聊天,时间倒也不算难熬。 待雨渐停,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林茂清本来还想送林芳歇回家,但见雨停时已快到未时,只得对林芳歇道“阿姐,我没法儿送你回去了。我这几日都呆在凌鹤轩,昨日娘遣人来喊我,让我晌午回去吃饭,眼下时辰已晚,我得抓紧回去,不然我娘得禁足我好几日。” 林芳歇忙点头道“阿姐明白,你快回去吧。别叫你娘等急了。” “阿姐,我过几日就来找你。”说罢,林茂清出了茅草棚,紧着往回赶去。 目送林茂清走远,琴瑟拿起原本林茂清帮忙提的筐子,林芳歇则拿起草药,主仆俩一同往回走去。 回到家里,林芳歇让琴瑟将药直接拿进厨房去煎,自己则提着满筐子黄纸进了西边小屋。 刚进屋,就听姬夫人关切道“你出门没带伞,可有淋了雨” 林芳歇摇摇头,边将手里的筐子放下,边笑着道“刚下雨,就找到了躲雨的地方,一点儿都没淋到,就是回来晚了。婆母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午饭。” 姬夫人闻言心下有些内疚,自己这一伤,当真成了个需要人照顾的大闲人,忙对林芳歇道“方才公子炒了盘韭菜鸡蛋,我和他就馍吃了些,你和琴瑟丫头快去吃吧,不用管我们。” 林芳歇闻言失笑“想不到夫君还会炒菜。那我和琴瑟去了,婆母有什么事喊我就成。” 姬夫人笑道“他也只会炒那么一两样,你俩快去吧。” 林芳歇点点头,离开小卧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但见琴瑟已将药罐子搭在小火炉上,她坐在炉边的小凳子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正努力嚼着,一手里拿着大半个馒头,另一手拿着扇子在炉边煽火。 见林芳歇进来,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姐你来了你去屋里和夫人聊会儿,等我烧好火,就去做饭。” 林芳歇从琴瑟手里接过扇子,对琴瑟道“这里我来吧,你随便炒个菜,咱俩就馒头吃些便是,婆母和夫君都吃过了。” 琴瑟端起水杯猛喝一口,咽下一嘴的馒头,说道“吃的什么啊怎么没给我们留点儿啊” 林芳歇笑道“婆母动不了,是夫君炒的一个菜,他们俩能吃不错了,你还指望其他。” 琴瑟从菜筐里挑了一捆芹菜,边摘菜边道“那是不错了。除了专门当大厨的,头回听见男人炒菜。” 听罢这话,林芳歇唇边不由挂上一丝笑意。虽然刚开始,姬殊很不近人情,但是慢慢相处下来,足可见姬殊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尤其是昨夜,他不是粗莽、愚蠢之人,自然知道何为夫妻之礼。可他在明明清楚的情况下,却没有对她大抵是在照顾自己的想法。 且很多小事上来看,也许他不喜将内心宣于外,但他会用行动表达出他的关心。这不就是从一开始,林芳歇对这段夫妻生活的企盼吗 “哗”地一声,芹菜下锅的过油声,将林芳歇拉回现实中。 林芳歇看了看琴瑟的背影,对她道“琴瑟,等过日子上山的路干一些,咱们去一趟广济寺吧。” 琴瑟炒着菜回头看一眼林芳歇,不解道“广济寺可是小姐,你现在可添不起香油钱。” 林芳歇闻言失笑,复又往小炉里添了一小块碳,解释道“佛门何曾以此区别过众生我去广济寺,一来是想替婆母,去药师佛前诵一百零八遍药师心咒。二来是想还愿” 琴瑟随口问道“还什么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林芳歇笑笑道“出嫁前我曾许愿,希望嫁到姬家后,无论贫富贵贱,但求日子顺心如意,与婆母夫君和谐相处。如今看来,愿望已经实现,不该去还愿吗” 琴瑟刚深以为然的“嗯”了一声,紧着又话锋一转,说道“小姐愿确实是要还得。可是你不觉得,你的所求太简单了吗很好实现啊。其实我觉得,小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完全可以求个嫁如意郎君什么的,要是佛祖一开心答应了,兴许咱们现在就不在姬家了。” 林芳歇失笑“不是这么个道理。人的命运,始终是自己言行的结果。许愿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琴瑟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提起锅,将炒好的菜倒进盘子里,复又端了捡了四个馒头放在另外一个盘中,端起来对林芳歇道“小姐,出去吃饭吧。” 说着,琴瑟端着盘子走了出去,林芳歇见煎药的火已起,便拿了两双筷子,跟琴瑟一同走了出去。 主仆俩一起吃过饭,琴瑟进厨房收拾洗碗,林芳歇复又去看药,待药煎好,林芳歇倒在碗里,给姬夫人送了过去。 看着姬夫人吃完药,林芳歇奉上一杯茶水解苦,又给姬夫人脚腕上了外涂的膏药,而后才将想去广济寺的想法,告知姬夫人。 姬夫人听罢,对林芳歇道“敬佛门是好事,我还能拦你不成。何况神佛的愿是要还得,不然恐招惹灾祸。对了,咱们这次煮的粽子多,也都是素的,你带一些,给寺里的常驻们送去。” 林芳歇含笑应下“天色还早,估计我和琴瑟,晚饭前就能回来。婆母你要是有什么事,等着我们回来再说,不要自己行动,以免加重伤势。” 姬夫人点点头。 林芳歇从姬夫人房中出来,叫琴瑟带好粽子等物,自己将面纱带好,主仆二人便往广济寺去了。 出了门,地上还有些泥泞,但好在雨过天晴,太阳又大,除了一些积水的坑洼,地面其他地方干得很快。 林芳歇这还是第一次步行去广济寺,从前都是乘车,不觉有什么,这次步行她才觉出山道陡峭,走起来委实有些累。 这次去广济寺所用时长,远是从前的两倍,待主仆二人见到广济寺山门时,林芳歇已觉汗流浃背,面上亦是火辣辣的烫。 二人在山门外休息了一会儿,待气息匀了些,方才一同进了山门。 刚走进山门,并闻道一股股檀香的气息,伴随着殿中的木鱼声、居士们的诵经声,林芳歇内心忽地平静了下来。 她将带来的供养,都交给了山门处客堂里的法师,叫琴瑟去山门外等着,而后请了香,往大殿走去。 刚踏进殿门,却见殿内人头攒动,这些人所穿衣着,虽看不出规制,但绝对是平民家穿不起的衣料,林芳歇毕竟出自名门,仅凭猜想,便也知是卫宫中出来拜香的贵人们。 其中有两名中年男子,看似一主一客,缓步走在一起,似乎说着什么,且他们二人身边,还有广济寺方丈陪在身边,更坐实此二人身份不凡。 林芳歇自知眼下不是进去的好时候,便先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在殿门外站了许久,林芳歇不自觉的发呆出神,想起了别的,连那些贵人们出来都未察觉。 忽听耳畔有人驱赶道“去去去,到一边儿站着去,别挡路。” 林芳歇惊过神来,但见贵人已经出来,都面朝着她,原是她挡了去观音殿的路,忙行礼退避。 这时,忽听为首的,一位续着长须的男子说道“小娘子莫要介意,下人不会说话。” 林芳歇只得再次行礼道歉“是民女挡了路,还请贵人勿怪。” 那男子目光落在林芳歇眉眼处,见那双巧目似含波烟翠,不由多看了几眼,而后笑道“小小女子,礼数倒是周全。摘下面纱。” 林芳歇闻言,心忽地一沉,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那位训斥过林芳歇的侍从再次开口道“大人叫你摘,你便摘,磨蹭什么” 林芳歇闻言,只得伸出手,将面纱除下。 那男人见到林芳歇面容的刹那,“哗”地一声将手中折扇撑开,忽地笑道“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林芳歇听罢此言,心下更是惊惧,此人所言,乃是出自陌上桑,是说民间有位名叫秦罗敷的女子,美貌惊人,赵王路过此处,便以富贵相诱,渴望与美相交。 此人将她比作秦罗敷,言下自有自诩赵王之意。 林芳歇听出此话不对,怕是此番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眼下须得告知他,自己已为人妇,忙回道“民女丑陋无盐,如何敢于罗敷女相比。民女不才,幸有良婿相伴,邻里间,皆言夫婿殊。实在不敢叨扰贵人,民女告退。” 说罢,林芳歇复又戴好面纱,疾步离开。 那长须男子,目送林芳歇远去,浑然不在乎林芳歇是否已经嫁人,只对身边人道“难得、难得。卫宫佳丽,竟无一人艳过此女。自古民间藏殊色,所言不虚。且她还通诗文,难得、难得。尔等去打听一下,此女是何来历” 下人领命而去。 林芳歇惹上这么一档子事,愿也没还成,出了山门,便拖着等在门外的琴瑟,往回走去。 路上,琴瑟见林芳歇神色慌张,询问起缘由,林芳歇便将方才的事告知。琴瑟气得跺脚“好生无礼。居然叫小姐摘面纱,仗着些权势,便色胆包天。小姐不要着急,西郊那种地方,无人会踏足,他们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西郊去。” 林芳歇听罢此言,心下稍安,点点头,和琴瑟紧着赶路。 姬殊自中午回来,便一直呆在书房,下午一直没听到院中有动静,方才出去看了看姬夫人,从姬夫人那里得知,林芳歇去了广济寺。 姬殊想起中午所见之景,不免以为林芳歇只是借口私会情郎,更是不想多听,问了问姬夫人是否有什么需要,姬殊便出了门。 他出门可不是为了去找林芳歇,只是不知为何,心头堵得慌,想出门走走。 便带了弓箭,遮上黒巾,准备去后山转转。 刚出门没走两步,正好看见一群小孩子,在一颗沙枣树下,玩儿着什么游戏。 其中一个小孩,独成一组,从不远处,装着大人的模样,骑着另外一个扮马的小孩子“走”来。 另外六个小孩子,三个一组,面对面站着,形成一道迎接的礼仪队,尽头站着另外一个孩子,手臂上搭着两条破布麻袋,装作礼服大袖。 看来这几个孩子,是在玩儿什么游戏。 玩儿着玩儿着,孩子间好似起了什么争执,但听手上挂着麻袋的小孩子,对那个“骑马”的说道“不对不对,你这献礼的方式不对,我那天分明看见齐国使臣,献礼时不是这样的。” 那扮演使臣的孩子不服气道“我也想照着来啊。但是人都被你拉去当仪仗队,谁给我充当献礼的小官” 姬殊耳中落下齐国二字,心头忽地一惊,忙向那几个孩子走去,俯下身子询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齐国使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小孩子心性,好得关注,见有人询问,便七嘴八舌地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姬殊。 都是些什么排场如何大,原来齐国人也只长着一个头等这些话语。姬殊听了个稀里糊涂,但是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消息,便是三日前,有齐国使臣到达卫国。 齐国与卫国,自二十年前滨州之争后,便几无往来。这次齐国使臣具体是为什么而来,姬殊不得而知。 但于姬殊而言,齐国使臣的出现,便是他茫茫人生中,第一根可见的救民稻草。就好似极度爱恋一个人,哪怕只是出现一个与其名字谐音的字,都能联想到她。 无论齐国使臣是不是能帮他回国,他也要先想法子见上一见,最差最差,希望他至少能知道君父和母妃对自己的态度,好过如现在这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念及此,姬殊赶忙往回走去。 跨进院门,姬殊一把扯下面上的遮布,将弓箭甩在院中桌上,直接进了姬夫人的房间。 刚跨进门,便迫不及待道“嬷嬷,齐国有使臣三日前到了卫国。” “什么”姬夫人闻言身子剧烈一颤,手中剪刀不慎扎到手背,姬夫人被这一疼惊醒,忙将伤口用帕子捂住,急急向姬殊问道“来者是谁” 姬殊蹙眉道“尚未可知。” 姬夫人招招手,示意姬殊过来,姬殊走过去,在炕沿上坐下。姬夫人深吸一口气,方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捋出一条思路来,给姬殊提醒道“公子先不要抱太大希望,咱们首先得知晓来者是谁。齐宫中势力交错复杂,朝堂与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并不知出使卫国的这位,是不是与你母妃敌对,倘若是旁的妃子的亲眷,那么你的身份,只会成为旁人迫害你母妃的筹码。” 姬夫人一席话毕,姬殊的眉心蹙得愈发的深,好似渐渐凝结的寒霜,层层覆盖在他俊美的五官上。 姬殊拧眉想了片刻,对姬夫人道“那我先去城中打探一番,看看此次前来的使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姬夫人微有些疲累的点点头,而后叹息道“我离开齐国多年,对齐国如今的形势,早已陌生疏离。只是盼着,这次来的,能是位过去的老臣,否则,咱们如今的身份,别说找人家帮忙,就连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 姬殊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齐国那么多的官员,嬷嬷认识的,都是十八年前的人。 现如今,当年那些人,有多少还留在齐国为官,而这些尚留在齐国为官的,与母妃交好的又有几人与母妃交好这些人中,又恰好有一位被派来出使卫国这就好似大海捞针,茫茫不可期。 姬殊闭目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深邃的眸中闪着丝丝势在必得的坚定“我去县城打探看看。至于来者是不是我的命中贵人,就得看天意是否怜我姬殊。” 说罢,姬殊伸手握住姬夫人的手,用力捏住。半晌后,他将姬夫人的手放开,头也不回得出门离去。 姬殊刚走到院门外,正见林芳歇和琴瑟回来,林芳歇见他神色匆匆,开口问道“夫君要去何处” 姬殊从林芳歇身边走过,视若无睹。 那一刻,林芳歇复又在姬殊的神色间,再次看到初嫁时那种冷漠。这是出了什么事 林芳歇看着姬殊走远的背影,满是不解,琴瑟亦是不解地问道“小姐,姑爷这又是怎么了” 林芳歇未作他想,对琴瑟道“夫君神色匆匆,许是有事,来不及招呼我们罢了。咱们去问问婆母吧。” 口上虽这般说着,但说话间,林芳歇又不自觉地看了眼姬殊远去的身影,在艳似血色的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只教人觉得美艳而又疏离 姬殊到县城时,天色已暗,夜市的摊子商贩们正准备着支摊子,挂灯笼,城中夜晚的热闹,这才将将开始。 姬殊在城中环视一番,见着一名挑着担子的卖货郎,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在吆喝叫卖。过去他来县城,见过这名卖货郎很多次,看来他长久呆在城中,不妨向他打听下试试。 想着,姬殊朝那卖货郎走去,卖货郎见有客人来,忙放下担子招呼道“小伙子瞅瞅,我这儿你要的东西都有,想要个什么” 姬殊随便挑选着担子里的东西,随口道“嗬,老板这小天地里的东西,好生齐全。” 卖货郎接话道“可不是嘛我在这县城里已经逛了很多年,靠得就是明了邻里需求,还有我这一张常说恭喜发财的巧嘴,谁家不晓得我” 姬殊拿起一个拨浪鼓在手中把玩,佯装惊讶道“日日在这城里那岂不是成了百事通,这城里发生的事你都知晓” 卖货郎扬扬大拇指“不能说全部,但这城中,大到国之大事,小到谁家媳妇爬了墙,我都知晓。” 姬殊微微一笑,问道“那你说说,这次来卫国的齐国使臣,是个什么来头” 卖货郎不解的打量一番姬殊,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莫非你也有亲眷在滨州” 滨州齐卫两国交界之地,亦是历代两国必争之地。这些年滨州一直在卫国手里,但齐国眼看着愈发强大,怕是有争滨州之意。这些年滨州有不少卫国人前往定居,看来滨州是出了什么事,卖货郎才会有此一问。而齐国使臣来到卫国,怕是也与此事有关。 念及此,姬殊顺着卖货郎的话说道“是啊,有亲戚。” 卖货郎面露同情之意,叹息道“去哪儿住不好,偏生去了滨州那是非之地。好好的卫国人,若是被齐人得逞,岂非成了他齐国的子民这还好说,毕竟对咱们平民老百姓来说,管它齐国卫国,到哪儿也都是一碗米饭两口菜,没什么区别。苦就苦在,亲在齐,我在卫,一场生别离哟。” 姬殊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顺着卖货郎的话继续寻问线索“也不知这次齐国来了个什么样的使臣,能不能妥善解决滨州的事” 那卖货郎伸手拍拍姬殊的肩头,好似安慰般说道“来者是齐国左徒崔嵬。听闻这崔嵬是齐国重臣,素以智谋诡谲著称。依我看,咱们这次悬乎,你还是早早通知的你的亲戚抓紧回来吧,别到时候困在齐国。” 崔嵬姬殊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随手从卖货郎那里买了一个荷包,道谢后离去。 姬殊一路赶回家中,进了院子,见只有西边小屋的灯是亮着的,便朝那边走去,一进屋,便见林芳歇、姬夫人、琴瑟三人围着炕桌剪纸钱。 见姬殊回来,林芳歇站起身笑着迎上来“夫君回来了厨房里给你留了饭,我现在去热” “出去” 林芳歇话未说完,便被姬殊冷冷撂下的两个字给噎了回去。 林芳歇长这么大,就算过去在林府中,郑氏等人尚顾忌脸面都不曾这般拂过她的面子。突然被姬殊当着姬夫人的面这般冷待,当即便觉身子微微发颤,眼眶里一阵发热,模糊了视线。 林芳歇委实是再做不到与他多说话,拉住琴瑟离开小屋,往自己卧室而去。 回到自己卧房中,琴瑟点起灯,林芳歇坐在椅子上,不由伸手掩面。无论姬殊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叫他心情不好,她都不能再惯着他。自己嫁给他,不是给他撒气用的。等今晚姬殊回房,她须得好好和他谈谈,叫他知道自己的底线,不能再叫他在人前对自己那般无礼。 姬殊见林芳歇和琴瑟离去,关好门,对姬夫人道“嬷嬷,我打探到了,来者是齐国左徒崔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姬夫人听罢姬殊的话,忽地一把伸手紧紧握住姬殊的手臂,炕桌上那烛台的点点星火,印在姬夫人闪着泪光的双眸中,愈显晶莹。 泪水顺着姬夫人的面颊滑落,她费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唇,好半晌方脱口对姬殊道“公子天意垂怜啊” 姬殊听罢,颇有些发愣,在姬夫人颇有些激动的动作下,他好似一个呆呆的木偶。过了好半晌,姬殊那张鲜有笑容的面颊上,忽地弯起一个罕见的灿笑,露出那对比常人尖锐的虎牙来。 姬殊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即便收了笑容,认真向姬夫人询问道“嬷嬷,崔嵬到底是谁” 姬夫人抬起衣袖,擦擦眼下的泪珠,方才对姬殊讲起了崔嵬“当年你君父出使许国时,陪同的共有两人。一个是害你君父母妃相错半生的士大夫公孙籍,另一个便是当初同为士大夫的崔嵬。” 姬夫人接着道“当年他二人虽同时陪你君父前去许国,但路途中,你君父更喜欢正直聪慧的崔嵬,而冷待公孙籍。到了许国后不久,崔嵬忽然失踪。你君父几经搜查均无线索。出使要事,只得全部交于公孙籍。后来你君父离开许国,有日出宫祭祖,你母妃在偏远山林中,意外救下了被几个混混看管,只剩下半条命的崔嵬。” 姬夫人不由微叹一声“就回他后,你母妃才知,原是公孙籍妒忌崔嵬受宠于太子,恐日后劲敌,便在许国先下手为强。那几个混混一身蛮力,崔嵬文臣出身,虽有武艺,我敌众我寡,方才被囚多时。公孙籍本是给足了钱,想让给他们杀了崔嵬以绝后患,好在崔嵬一张巧舍,总算是留下了一条命。后来被你母妃救下,又送回了齐国。” 姬夫人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本想起身,却被姬殊一把按住“嬷嬷你做什么脚伤未好” 姬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说道“瞧我,当真是激动过头了。公子,你去炕上最里边的柜子里,将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且看最角落,有一个金丝楠木的匣子,你将它取出来。” 姬殊点头应下,脱了鞋上炕,依姬夫人所言,将那匣子取了出来,放在了姬夫人面前。 姬夫人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方缂丝手帕,递给姬殊道“这曾是你母妃的手帕。当时救下崔嵬时,曾用此物给他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后因此物为外男所沾染,你母妃便叫我扔了它。但是” 姬夫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那时年轻,委实喜欢这缂丝帕子,便偷偷洗了后藏了下来。后来奉你母妃之命陪你离开齐国,我便也将这帕子带了出来,好给自己留个念想。但没想到今日这帕子竟又派上用场的时候。若崔嵬是个重恩义的人,必然认得这帕子,你以此为信物去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他。” 姬殊伸手接过缂丝手帕,但见工艺精细复杂的缂丝上,有一块不规则的暗色,想来是洗不净的血色。再细看之下,正见帕子右下角,绣着一个“瑜”字。 姬殊记得曾经嬷嬷告诉过他,他的母妃,本名许婉瑜,后来更名换姓,瑜字易做虞。 姬殊收好手帕,对姬夫人道“嬷嬷放心,我定尽全力一试。” 姬夫人复又叮嘱了几句,姬殊便告辞离开,准备回去休息。 从西边小卧出来,姬殊进了正屋,无视卧室帘后泛黄的灯光,直接进了书房。将下午抱回来的被褥重新铺好在地,裹着衣服睡了。 林芳歇听得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便知是姬殊回来了,心想着要和姬殊好好谈谈的她,便又重新挑了挑灯芯,坐在椅子上,静候姬殊进来。 林芳歇等了一会儿,听得外面没了动静,却不见姬殊进来,以为他是去书房看书,等困了才会来,没做他想,便接着等。 可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许久之后,油灯再次暗了下去,林芳歇才觉出不对来。这时辰,早就该休息了,姬殊怎么还不回卧室。 想着,林芳洗对琴瑟道“你去书房看看,动静小些去。” 琴瑟点头应下,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 少顷,琴瑟回来,蹙眉对林芳歇道“小姐姑爷书房的桌子又在门外面且前日我偷拿去小卧的被褥,我方才去看了,也没了。” 林芳歇闻言愣住,姬殊又在书房睡下了 一时间,林芳歇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素来脾气好的她,心头竟然冒上些火气。难怪昨夜,姬殊和她同床,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原是取不到被褥,被迫和她同睡。今日取到了被褥,便自去书房睡了,离她离得远远地,就好似躲瘟疫一般。 甚至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吗她哪怕只姬殊的点头之交,走时出于礼节都会告知,更何况她是他拜过堂的结发妻子 怎么她就这么惹人讨厌讨厌到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配有 既然如此,端午那日,又何必做出一副敞开心怀的样子来 哦,对了林芳洗这才想起来,端午那日的姬殊,总共也就说了三两句话而已,也就帮着包了几个粽子而已,这能算什么敞开心怀如今看来,心血来潮罢了。 林芳歇莫名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十六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气成这样。果然如旁人所言,媳妇难做 眼下他已经睡了,且夜已深,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明日再问吧。 林芳歇对琴瑟道“你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其实琴瑟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对林芳歇道“小姐,姑爷这个样子,当真不是良婿。小姐别怕,明儿我就呛得他下不了台” 林芳歇蹙眉,目光落在琴瑟面上,语气是少见的严肃“过去在林府我纵着你胡言乱语,是因为那些话,一来我自己想说不合适,二来须得叫他们有所收敛,所以便借你之口杀杀他们的锐气。且我好歹是大小姐,郑氏顾忌脸面,怎么也不会为难你。可是今非昔比,我再也没有林府大小姐的护身符。我与夫君关系本就紧张,倘若你再出言得罪姬家,我得一纸休书,到时候无家可归,颠沛流离,你我便是死路一条,你可明白从今往后,你须得管好你的嘴,一切听我安排” 琴瑟何曾被林芳歇这般训斥过,泪水当即在眼眶中打转,可她也惊惧于林芳歇所描述的可怕结局,忙单膝落地告罪“小姐,琴瑟知错从今往后,一切听小姐安排” 林芳歇这才软了语气,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也怪我,当初没有告诉你这些道理。不过无妨,日后留神便是。回去休息吧。” 琴瑟点点头,抹着眼泪,抽噎着走了。 林芳歇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疲累地躺在榻上,盖熄灯火。待明日,须得解决她和姬殊之间的事。再这样下去,迟早是块心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第二日天未亮,林芳歇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有拉桌子的动静。林芳歇陡然惊醒,忙坐起身,拉了衣服披在肩上,将灯点了起来。 姬殊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林芳歇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但见姬殊站在桌前,正端着一杯凉茶仰头再喝。 林芳歇不解道“你怎么起这么早我去喊琴瑟起来准备早饭。” “哒”得一声,姬殊将杯子放在桌上,冷声道“不敢劳烦。” 说罢,姬殊从墙上取下弓箭,转身出门。林芳歇不知他要做什么,忙快走两步到了门口,本想叫住他问些话,却见他脚不停歇,披着月色直接出了院门,往县城方向而去。 林芳歇站在大屋门口,望着茫茫夜色,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回了卧室,和衣在榻上躺下。她的心里好似堵了一团棉花一般难受,始终憋着一口气,下不去又不出来。 自嫁进姬家至今,除了端午那日,她还有哪一日不是看着姬殊的脸色过日子从前尚未出阁时,她总担心的是日后嫁人与婆母处不好关系,可是如今,她与婆母相处和谐,反而夫君成了她的一块心头病。 林芳歇一筹莫展,而姬殊早在昨夜已写好一封信,同那缂丝手帕一同装进一个信封内。 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面见到崔嵬。而崔嵬身边的人,也很难帮他将这帕子和信件送到崔嵬本人手上。 他也进不了卫宫,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等崔嵬离开卫宫时,将这封装着帕子的信,射进崔嵬的轿子里。 成与不成,就看见到信后,崔嵬会不会来见他。 姬殊一路到了城中,跟人打听到使臣出宫的门,去了那条街道附近守着。 姬殊来来回回在那条街道上闲逛,直到天色渐渐亮起,街道上的商户陆续开门做生意。 朝阳明媚,道道斜洒的光线,铺满整条街道,包子摊的蒸笼上渐渐冒起热气,一碗碗豆腐脑出锅的香气,在姬殊鼻息间缭绕。 姬殊从未这么早来过县城,也从未在人多的地方,如此闲适的散过步。 这么多年,他就好似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时刻伺机待发,时刻想要咬住猎物。这颗心,从未停止过企盼与准备,不知不觉间,十八年光阴竟也这般匆匆而逝。 姬殊早起除了一碗凉茶,便滴米未进,眼下在这琳琅满目的街道上,竟也毫无食欲。 他在城中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没有看见任何有齐国标致的车马路过。他也有些累了,便找了个面馆,坐下吃了碗面。 姬殊在城中吃饭,而在城中另一面的林府内,林菀儿与郑氏,亦刚命下人将饭菜端上了桌。 母女俩饭才吃没几口,就听外面有人通传,说是卫宫里有公公传话给林县侯。 县侯林茂清自然是不在府里,躲在他的凌鹤轩养鹤呢。郑氏只得忙命人更衣,出门去迎接。 郑氏在侍女的簇拥下来到正厅,正见有位公公已坐在正厅等候,见郑氏出来,站起身相互见礼。 郑氏赔罪道“我那儿子,数岁还小,又有好几日没着家了,只能我出来迎公公,还请公公莫要怪罪。” 那公公笑道“哎呦,县侯心性我等皆知,夫人不必自责。我等今日来,是君候有命,叫众候、大夫帮着君候找一个人。” 说着,那公公抬一抬手中拂尘,示意随行的人呈上衣服画像。 郑氏接过后,将其打开,看清画中人面容的刹那,郑氏微微一愣,随即收好画像,如常般对那公公道“公公放心,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又请那公公坐下喝了盏茶,奉上表礼后,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卫宫中人走后,郑氏脸色沉了下来,带着人回到后屋。林菀儿尚在饭桌上等郑氏,见郑氏面色不快的回来,不由问道“娘,怎么回事” 郑氏将那画像甩在桌上,沉声道“那丫头当真是个祸水,不知在何处招惹到君候,竟惹来君候惦记,眼下,君候正四处找人呢。” 林菀儿闻言,面露不解,伸手取过桌上画像,将其打开,但见林芳歇身着粗布麻衣的模样呈现在眼前。 画像中的林芳歇,虽没了做林府大小姐时的华贵雍容,但这一袭民妇打扮,画师又在她身边加了写意荷花,反倒又一种小家碧玉、泛舟西施之感。委实耳目一新,难怪叫君候过目不忘,惦记着找人。 郑氏在椅子上坐下,蹙眉道“君候身边有亡兄之妻为妃,何况是个民妇,君候岂会在意倘若真叫君候找到了人,还管什么她是不是已为人妇必然入卫宫受封赏、享荣华,到了那日,哪儿还有我立足之地” 林菀儿不屑的撇撇嘴“娘亲怕什么日后我去朝歌,做天子妃嫔,自是你的靠山,她就算入了卫宫又能怎样” 郑氏听罢,神色稍稍缓和,却仍有担忧“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远去他乡,林芳歇近在眼前,她若要下手,你就算想救我也来不及。” 林菀儿听罢,自是不敢再反驳母亲,但面上不以为然之色未有丝毫消减。 只亲自给郑氏夹了菜,说道“林芳歇在西郊那种地方,但凡贵人谁会往那里去就算是去了,林芳歇一介女子,又怎会抛头露面这人能不能找到还两说呢。母亲莫要担心,先吃饭,余下事从长计议便是。” 郑氏叹口气,只得下捏着吃饭。 林菀儿有一口没一口的陪着郑氏吃饭,忽地起了好奇之心。也不知林芳歇嫁去姬家后情形如何她那有恶疾的夫君,有没有将恶疾传染给她 且之前听徐嬷嬷回来说,她那夫君的恶疾,是皮肤上的病,脸都遮着不叫人看。如果林芳歇也染上了,那张好脸蛋不就毁了吗 想着,林菀儿嘴角隐隐挂上笑意,倘若她已毁容,再叫她知道君候在找她,那该是何等的捶胸顿足,痛苦不已啊林菀儿越想越觉得那画面解气。当即就决定改日借口去广济寺上香,去西郊瞧瞧林芳歇,看看她眼下到底是个什么落魄样儿。 而姬殊这边,吃过午饭后,又等了一下午,依旧未见齐国车马出入。天色再漫长的等待中暗了下来,这一日,他算是白等了。 但是听闻城中夜市繁华热闹,不知使臣会不会晚出逛夜市,不如再等等。 于是姬殊没有回家,继续等在城里。 可谁知,夜市摊子都收了,他依旧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人。姬殊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城门早就下钥了。看来今夜是没法儿回家了,只得在城中找了个便宜的客栈,暂住一夜。 夜里,林芳歇在小卧里陪着养伤的姬夫人说话,她等了姬殊一整日,到晚都没有见到姬殊回来。 实在有些等不住了,方才向姬夫人问道“婆母,夫君天未亮便走了,这么晚还没回来,从前也会这样吗” 姬夫人自然知道姬殊为何离开,只得对林芳歇道“齐国有故人到了卫国,公子要想法子去和他见一面,这么晚了,他估计回不来了,你莫要等他了,早些去睡吧。” 林芳歇微微叹气,对姬夫人道“婆母,不知为何,夫君似乎很讨厌我” 姬夫人闻言不解“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芳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 在姬夫人看来,姬殊没有理由讨厌林芳歇,且前几日,很明显看到他对林芳歇已经改变了态度,便对林芳歇道“你也知道,公子素来话少,且这几日,终于等到了一位故旧,他或许没有顾及到你,等这件事过去,就会好了。” 林芳歇苦涩的笑笑,可她看着怎么不是这么回事呢罢了,她和姬夫人关系再好,姬夫人的心还是会向着姬殊,说再多除了显得自己多事敏感,别无其他。 林芳歇不再多言,起身将炕上装之前的筐子和剪刀收拾了,放在一旁的矮柜上,复又帮姬夫人拉平被褥,笑道“那婆母睡吧,我也回房了。” 姬夫人点点头,林芳歇出门口,琴瑟熄灯关门,和姬夫人一起睡下了。 心里存着事,姬殊在客栈中,这一夜睡得很浅,第二日天未亮便又醒了。 毕竟是自己十八年来唯一的心愿,姬殊不愿有半点马虎。梳洗妥当便离开了客栈。 又是一整日漫长的等待,姬殊本以为今日又要无功而返,谁知傍晚时分,却见有一队车马从城外回来,往他一直守着的街道上驶来。 车马队伍中,有一架车,很明显与其他的不同。齐国尚红,那车马周身以红色为主,黑色为辅。 姬殊见状,眸中闪烁起从未有过的光彩。难怪几日未见,原是几日前便出城去了,今日才回来。 姬殊一路跟着车队,到了人群最繁华密集之处。 姬殊站在一家酒馆门前的招牌后,将自己遮了起来,而后取下弓箭,将信绑在了箭身上。 待崔嵬马车路过他面前的时候,他看准机会,“嗖”地一声将箭射了出去。 为避免误伤崔嵬,姬殊的箭,不偏不倚,从窗脚斜着射进了马车内,风吹起车帘的瞬间,姬殊看到箭已稳稳插在车内。 姬殊不敢耽搁,忙转过身子,钻进了酒馆旁边的小巷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忽然而至的箭,将车内的崔嵬吓得委实不轻。 本想喊人停车,却忽觉不对。箭从窗中斜角而入,足可见射箭之人箭术不凡。倘若此人要杀他,那这一箭绝不会射偏。 崔嵬冷静了下来,细看那支箭,在箭身上看到绑着一个信封。 崔嵬将箭拔下,取下了信封拿在手里,捏了捏,摸起来似乎有些软,里面会是什么 崔嵬将信打开,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方手帕。 他不解地将帕子抽了出来,展开的瞬间,整个人神情肃然这方缂丝手帕,不正是当年在许国时,虞美人救自己时所用 崔嵬不禁蹙眉,虞美人在齐国好好的,她旧时所用的帕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着,他将帕子放在一旁,展开了信件,但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承蒙左徒大人亲启,冒昧惊扰,恳请左徒大人初九酉时城东扶柳亭一叙,在下必将实情告知。 崔嵬看了看字条,复又看了看手中的缂丝手帕。倘若只有这么一张没头没脑的字条,崔嵬必不会前去见人,但是此人有这缂丝手帕,想来与虞美人颇有渊源,虞美人曾对他有救命之恩,倘若坐视不理,岂非忘恩负义 但是,这帕子来的蹊跷,不能排除有人故意借虞美人之名相诱。 崔嵬将字条和帕子收好,坐直身子,轻捋胡须。初九,那就是明日。 恩不可不报,但也不可不防。明日带两个高手同去,他先不露面,叫人去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做打算。 姬殊从酒馆旁边的小巷,穿到了另外一条街,在隐蔽处等了好半晌,一直没听到有官兵追人的动静,这才放下了心。他从暗处走出来,往客栈而去。 再等一日,明日酉时,便知分晓。 回到客栈,姬殊随便要了碗面吃,无事可做,也没心思外出闲逛,便早早上榻躺下了。 第二日一早,姬殊晨起后,出门买了几个包子,回房草草吃完。他打算先在客栈呆着,等到申时再出门。 又是漫长的一日,好不容易挨到申时,姬殊立马起身,背好弓箭,往城东扶柳亭而去。 他到扶柳亭时,距离和崔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姬殊只好坐在亭中等候。然而他没有留意到,在不远处的民居里,正有人从窗口看着他。 崔嵬申时便带着人到了此处,以小憩之名,给了离扶柳亭最近的一户人家一些钱财,便等在了这里。 他远远的看着姬殊,见是一名鲜衣怒马的少年,心下的防备少了不少。 过了半晌,崔嵬同行的一名高手从外面回来,对崔嵬道“启禀大人,周围并无埋伏,这小公子,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崔嵬点点头,但毕竟他曾有过被人加害的经历,凡事仍然谨慎,便对那位高手道“你去见他,告诉他我在屠苏楼二楼,将他接到那里。酉时再去。”还是去自己找得地方比较放心。 说罢,崔嵬出门,跟主人道了谢,和另外一名陪同的高手乘车马离去。 姬殊时不时便抬头看看天色,酉时至,便见一名身着精武服的挎剑男子朝扶柳亭而来。 见到有人来,姬殊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什么重担,扶膝起身相迎,眼看着那人走进扶柳亭,但衣着气质全然不像身为左徒的文官,正疑惑间,听来者问道“你就是给左徒大人去信的人” 姬殊目不斜视,抱拳行礼“正是在下。” 来者细细打量姬殊一番,对姬殊道“大人在屠苏楼等你,随我来。” 姬殊应下,同那人再次往城中走去。一路跟着他到了屠苏楼,那人将他引至二楼。屠苏楼的二楼,与一楼的喧哗热闹截然不同,坐席皆空,除了有间雅间门外,站着一名守卫,穿着打扮与来接他的人完全相同。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见姬殊来了,守在门口的那位推开了身后雅间的门,姬殊看到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身着暗红色蝙蝠纹,正坐在椅子上斟茶慢品。 姬殊走了进去,两名守卫便将门关了起来。 姬殊在房间内站定,行礼道“在下姬殊,冒昧叨扰左徒大人。” 崔嵬这才抬头,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见他容貌俊逸,身姿挺拔,虽身着粗布麻衣,却难掩他眉宇间,那一股不同于寻常百姓的傲气。 崔嵬收回目光,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姬殊坐下。姬殊复又行礼道谢,走过去做了下来。 崔嵬将拿缂丝手帕取出,放在桌上,推到了姬殊面前“不知此物,小公子从何处而来” 问罢,崔嵬手一扬,对姬殊道“二楼已被我包下,不怕隔墙有耳,公子但说无妨。” 姬殊笑笑道“今日来见大人,在下便无意遮掩。实不相瞒,此乃我母妃之物。” 崔嵬闻言委实震惊,讶然道“你是虞美人的儿子那你爹是” 姬殊苦涩的笑笑“自然是齐王殿下。” 崔嵬难掩心头的震惊,倘若这少年所言属实,那便是齐国尊贵的公子赶忙追问道“你年方几何” 姬殊如实回答“十八。” 又问“生于何年何月” 姬殊便答“庚辰年十月二十九。” 崔嵬听罢,再次细看姬殊的样貌,果然看到了几分大王年轻时的影子,似呓语般说道“庚辰年,那时大王尚未即位。在下却知一些大王与虞美人的私隐之事,莫非” 姬殊微叹,点点头道“我便是那时所生。我所生非年,君父与母妃,不得不将我送至卫国。十八年来,君父从未派人找过我。大人,这十八年来我朝思暮想,只想见爹娘一面。若能回到爹娘身边自然是好,可若是不能,能否请大人告知我,爹娘可还记得我是不是还愿意认我我在齐国,是否曾有那么一刻被人知晓” 他就想知道,爹娘长什么模样他这一辈子,是不是都要这般藏藏匿匿的过下去是不是永远的见不得光是不是永远都得如现在这般,过着如蝼蚁般的生活 崔嵬听罢,一时间,心头万分叹息当年,公孙籍从中作梗,害得大王与虞美人有情人不能眷属。他算是亲眼见到了虞美人的悲剧。而如今,她的儿子,又成了这悲剧下的牺牲品。 齐卫两国,国土相接,看似很近。但正因国土相接,两国历来因争地而矛盾频频,一直以来都是剑拔弩张,几乎毫无外交。当年大王选择将这个儿子送来卫国,怕是已存了抛弃之心。 这些年来,他从未听大王提起过这个孩子,且他曾替王室修订宗谱,更是从未见过这个孩子的名字。 崔嵬看着姬殊的眼睛,在那双眼里,他看到了思念的真情、挣扎的痛苦。他该如何告诉这个孩子真相 姬殊看着崔嵬的神色,见他面上为难之色愈发明显,心下兀自一沉,却还是存着侥幸,盼着他能说出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姬殊忽地起身,抱拳单膝落地,恳求道“还请左徒大人告知” 崔嵬忙站起身,一把将姬殊拉起来“下官受不起这一拜,公子快起。” 姬殊执意不起,再次恳求“还请左徒大人告知” 崔嵬见姬殊如此坚持,闭目深吸一口气,叹道“也罢,也罢,你先起来,我告诉你便是。” 姬殊闻言,心头一动,道谢后起身。崔嵬再次礼让姬殊坐下,方才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实相告“这些年齐卫两国的恩怨,想来公子明白,那么多国,为何大王偏生将你送来了卫国。当年我曾修订王室宗谱,在齐的四位公子齐全,并无遗漏” 宛如有一盆冰水从姬殊头顶浇下,齐国诸公子齐全,并无遗漏那便是,没有他了。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从未被父母疼爱,从未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从未体会过什么叫理直气壮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偏偏是他 姬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谁知起身的瞬间,有些失魂,身子微斜,险些跌倒。崔嵬忙起身扶了一把“公子小心。” 姬殊没有说话,看着桌上的缂丝手帕,忽地伸手一把按住,拔出一把箭,用力攥紧,锋利的箭头疯了般将那方手帕撕了个粉碎,而后随手一扬,帕子碎片如纷纷蝶舞,从姬殊周身落下。 姬殊复又向崔嵬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了屠苏楼。 崔嵬看着姬殊离开的背影,心下万分叹息,姬殊何其无辜,却因先王贪色,大王贪权,而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在这两位大王的眼里,权色重过子嗣。在民间长大的公子殊又如何明白,他所期待的父母之爱,并不似他在民间所见那般。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才是权色中的常态。 可怜这孩子,在权色中渴望真情与温暖,那便注定一生挣扎在痛苦里。 这一个傍晚,姬殊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书房的凳子上,全然不记得回来的经过。 原来在十八年前,他便已被抛弃。自己为之努力了十八年的目标,在这一日彻底崩塌,溃烂了十八年的伤痕,也在今日彻底被剜去 就在姬殊情绪波动之际,林芳歇掀起了书房的门帘。 方才她在姬夫人的小屋中,见到姬殊回来,姬夫人委实也关心姬殊此行的结果,便忙叫林芳歇去看看。 林芳歇正好也有存了好几日的话想问他,便放下手里的活,来到书房找姬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撩开书房帘子的刹那,见姬殊双目赤红地坐在椅子上,林芳歇心下微惊,开口问道“可是这几日外出没有休息好” 此时此刻的姬殊,无疑是他此生中最痛苦的时刻,饶是再好的涵养,在知道自己十八年的努力彻底落空后,心间的凉意,足以毁灭所有温暖。 在此刻的姬殊眼里,哪有真的关心哪有所谓情义都是假的连生他的爹娘都不在意他,那么更何况是旁人尤其是林芳歇,与旁的男子私会的女人。 姬殊瞥了林芳歇一眼,收回目光,能回敬的依旧只有两个字“出去” 林芳歇再次从姬殊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心间那平息了好几日的怒火,在此刻复又燃了起来。 很多事情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受人白眼。 念及此,林芳歇走到了姬殊的面前。 姬殊见自己叫她出去,她没有出去,反而走了过来,不由蹙眉,抬眼看向林芳歇。 林芳歇迎上姬殊的目光,开口问道“嫁入姬家至今,我便一直在努力尽一个妻子的责任,自问一言一行未有亏损。无论是待婆母,还是待你,从未藏私。可这些时日,除却端午那日,夫君一言一行,处处伤及我心。今日还请夫君明示,是性格天生如此还是只对我如此到底是什么缘故,你说出来,能解决咱们便解决,不要再像之前那般相互生活。” 这席话,许是林芳歇嫁到姬家至今,对姬殊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姬殊看着林芳歇的眼睛,见她眸色间满是不肯退让,显然她今日非要一个答案不可。未曾想到这个外表如猫一般柔顺的女子,还有这般强硬的里子。 林芳歇那张宛如天外仙姝的脸,落在姬殊眼里,复又叫他想起那日雨中所见,再听听她方才说的话,姬殊心下冷嗤,谁给她的理直气壮 姬殊扶桌起身,站在林芳歇对面,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姬殊自不会告知实情,他不会叫任何人知道,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戴了一顶绿帽子,对此,他不承认 毕竟他没有拿林芳歇当妻子,更没有与她有过夫妻之实,那么她愿意和谁好,就去和谁好,和他都无干系。 姬殊盯着林芳歇的眼睛,勾起嘴角笑笑,开口道“莫非你看不出来,我不喜欢你岂止不喜欢,我厌恶你林芳歇,你知不知道你娘家的人,是如何来我家说亲的迫着嬷嬷点头,迫着我娶你自你嫁到姬家的那一天起,你的存在,就无时不刻不再提醒我,我的人生是何等的身不由己而你,当初就像救世仙子般给予我们施舍,后来你来到我家,帮着嬷嬷挣到了更多的钱,姬家也因你变得看似更好了这一切都愈发的提醒我,我的人生是有多糟” 姬殊步子微微上前挪了一步,看着林芳歇的眼睛,脑海中交错着过去那日雨中的画面,他不解地问道“林大小姐,你好好问问你自己,你当真愿意嫁给我吗当着愿意做我的妻子吗当真能做到割舍荣华富贵,留在我这茅草屋里吗” 姬殊似又自答般说道“你不愿意,你也做不到那么你又何苦演戏来给我希望我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了,求你别再来给我添乱,可好” 林芳歇听罢这一番话,才明白姬殊的想法,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是这般模样 “啪”的一声脆响,林芳歇忽地抬手给了姬殊一个耳光,虽打的不用力,但足以带给姬殊极大的震惊。 他瞪着那双赤红的双目看着林芳歇,既恼怒又困惑 林芳歇伸展手臂,指着窗外开口道“你去外面的每户人家挨个问一问这个世界上,有谁万事顺心如意有谁不是像你一样背负着各自的痛苦可是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让生活变得更好你以为只有你身不由己只有你的人生一团糟我父母早亡,后娘把持家业,我被身惯恶名嫁到你家,那么我又该去厌恶谁你的眼里,只有你的痛苦,你何曾站在我的角度想过” 林芳歇抿唇努力吞咽,将即将涌出的泪意咽下,接着道“你想要回到爹娘身边,想要去做齐国尊贵的公子,那你又何必日日等在这里他们不来找你,那你便去找他们你读再多的书,练再好的箭术,可留在这方寸之地又有何用你不去,一来是你心中以为他们还记着你,二来你也怕去了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忘了你,你没有勇气我要是你,我就去齐国,用尽一生之力走到他们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去问一个为什么” 姬殊忽地垂眸道“我不想做什么尊贵的公子,只想见到爹娘,一家人在一起而已。” 林芳歇见他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后,竟然还能这般平心静气的说话,忽地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本以为是一场腥风血雨。 林芳歇深吸一口气,再次对姬殊道“这些日子看你脸色过日子,我也实在是难受。今日我来,就是想要你一句准话。既然话已经要到了,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虽是一介弱女子,但我也从来不愿仰人鼻息生活。尤其做不出,明知旁人厌恶我还贴上去的事。” 至于姬殊,从今往后,就是她林芳歇的心外之人。 她做过一回努力,姬殊给她的回应便是如此,那她就绝没有再做第二回的道理 林芳歇给姬殊行了个平礼“多谢你和姬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收留。自明日起,我不会再向你尽半分妻子之责,等你写好和离书,来找我便是” 即便她清楚,离了姬家她再无处可去,但她也不愿为了活着,而仰人鼻息的过日子。若真的走投无路,出家亦是一桩闲情美事。 姬殊听到和离书三个字的刹那,不知为何,心尖处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可想起她心头其实另有所爱,便觉这似乎也是个还不错的结局。趁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付出太多,早早结束也算是早早止损。 说罢这番话,林芳歇从姬殊的书房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东西。 姬殊脸上仍旧有火辣辣的疼意,林芳歇方才说的话,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林芳歇走后,姬殊提着笔,想写和离书,但不知为何,越写心头越烦躁,好似有千万只爪在挠他的心肝,实在是燥得很。姬殊索性撂下笔,左右林芳歇也暂无去处,等她找好地方,来跟自己要的时候,再写不迟。 姬殊站起身,走到了院中,夏日夜里的凉风吹过,叫他的情绪平复了些,他不由看向齐国的方向。 也许林芳歇说的对,自己该走出去了他这些年,一直在等。等不到、希望每少一分,他心间的压抑就多一分,痛苦也就多一分。 他确实没有勇气,他怕被抛弃可现在的事实是,他真的被抛弃了 如林芳歇所言,他该去自己争取。既然他想要这父母亲情,那他就该去做一番努力,叫爹娘看到,他们抛弃的儿子有多好,叫他们愿意重新认回自己。 满天璀璨的繁星下,回家的路一片漆黑,但野兽,不就是喜欢在夜里潜行 今日和姬殊说完话,虽然结果是最差的结果,但林芳歇好似放下了什么重担,这一夜,反倒睡了一个实觉。 第二日早晨,是琴瑟进屋来喊醒林芳歇的,琴瑟一边给林芳歇拧毛巾,一边笑道“小姐好久没睡这么晚了,每次早晨我来,小姐衣服都穿好了。” 林芳歇系好腰封,笑着道“是吗我也觉得昨晚睡的挺好的。对了,一会儿熬好药,我送去给姬夫人,你不必跟来,我有事要跟她说。” 琴瑟骤然听得林芳歇不再唤婆母,便知小姐和姑爷之间出了事,但念及之前小姐的训斥,琴瑟不敢多言相问,只得应下。 梳洗妥当,林芳歇和琴瑟去了厨房准备早点,林芳歇只准备了她和琴瑟,还有姬夫人那份,没有姬殊的。毕竟她对姬殊已没有义务,只需对自己好的姬夫人好便是。 做好早饭,琴瑟将药搭在了火炉上,便去给姬夫人送早点。 进了屋,姬夫人笑着道“我在屋里闷了好几日,你扶我出去院里坐坐可好” 琴瑟应下,将姬夫人扶了出去,林芳歇见姬夫人出来,忙上前搭手,三人在院中桌边坐下,准备一起吃饭。 林芳歇刚掰了半个馒头递给姬夫人,就听院外有人叫门“请问是林芳歇的家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姬夫人尚未反应过来,林芳歇已听出了门外的声音,对琴瑟道“是清儿,去开门吧。” 姬夫人不解的看向林芳歇,林芳歇笑笑解释道“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娘家,算是我唯一个可以称为亲人的人。” 姬夫人微微讶然“你弟弟,那岂不就是林县侯” 林芳歇笑笑道“正是。” 不及多言,琴瑟已迎了林茂清进来,姬夫人本想起身行礼,奈何脚伤未愈站不起来,林茂清觉察到姬夫人的意图,忙道“别麻烦别麻烦,我就是来看看阿姐。” 姬夫人识趣的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们姐弟聊。” 说罢,由琴瑟帮着扶进了小屋。 姬殊在书房内,听到院中的动静,微微蹙眉,来了什么大人物,还得叫嬷嬷回避 想着,姬殊站起身,推开一扇窗户,朝外看去。但见院中的椅子上,林芳歇与一名男子挨着坐在一起。 姬殊眉心蹙得更深,细看之下,不就是那日雨中和林芳歇举止亲密的男子吗 姬殊脑中“嗡”得一声,手脚当即便有些发麻,怎地和离书都没拿到手,人就到家里来了吗 正恼火间,忽见你傲少年端正坐好,林芳歇起身站到少年背后,从腰封间去处一把木梳,拆掉少年的有些歪斜的发髻,重新给他束发。 姬殊见此,莫名觉出些不对来,林芳歇再肆无忌惮,也不至于将有私情的人拉来他眼皮子底下。别是、别是他误会了什么 想着,姬殊忙凝眸,细看他们二人。 林芳洗提林茂清重新束好头发,复又坐在林茂清身边,边收木梳边叮嘱道“多大的人了,还弄不好仪容,路走远些,你就松松散散不成样子。” 林茂亲不以为然道“什么外貌仪容,都是些徒有其表,内里有才华才是要紧的事。” 林茂清说罢,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塞给林芳歇“阿姐,这是我卖画所得,你先收着,过些日子我再给你送来。” 林芳歇展开手里的银票一看,竟是两张五十两的,一共一百两银子,足够普通一户人家大半辈子的吃穿用度。林芳歇本不想要弟弟的接济,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要离开姬家,她实在需要一笔钱安顿。 便取出一张塞回给林茂清“这一张够阿姐用好多年了,不必再给阿姐送钱。” 林茂清见林芳歇又送还一张,忙将手抽到背后“我不要阿姐你收着便是对了姐夫呢我还没见过他,我去找他” 说罢,林茂清逃一般地站起来,见只有一间能看的屋子便直接钻了进去,朗声喊道“姐夫姐夫” 林芳歇一想到她和姬殊现在的关系,本想制止,奈何林茂清已经跑进了屋,愣是没拦住,只得由他去了。 姬殊本在窗口看着,见林茂清忽然转身,忙做贼般躲了起来,随即便听到屋里传来少年的声音。 姬殊似遮掩般干咳一声,佯装着淡定回道“在这儿。” 林茂清听到声音,一头便扎进了书房,但见书架前立着一名如枫杨般挺拔的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别提多英俊,就是穿着简单了点。 林茂清惊讶着走道姬殊面前“姐夫,竟没想到你是这般好模样。配得上我阿姐。” 说着,林茂清自然而然的跨坐在了书桌的一角上。 姬殊看着自来熟的林茂清,心中一口气不上不下,几乎要将他自己憋死,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是阿珊的弟弟” 林茂清挑眉点头“对啊。我叫林茂清,姐夫同阿姐一样,唤我清儿便是。我本来前几日就能来见见你了,可是那日送阿姐到一半路,就下起了大雨,等雨停时辰都晚了,我只能先回府。” 姬殊当即便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不知道林芳歇还有个弟弟哦,对了,他也从来没问过。姬殊苦笑,自林芳歇嫁来姬家,除了昨夜,他们俩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还主要是他的原因,叫林芳歇如何告诉他家中情况 姬殊抱拳向林茂清行个礼“草民拜见林县侯。” “哎,别别别。”林茂清赶忙打断姬殊,将他拉起来“我最烦这些虚礼,姐夫以后不要跟我见外。对了姐夫” 林茂清从怀中取出一枚一指长的玉牌,递给姬殊“这是我凌鹤轩的玉牌。日后姐夫和阿姐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就来凌鹤轩找我。这牌子我没有给阿姐,我了解我阿姐,发生天大的事儿,她都还能笑呵呵的,更别提找我帮忙了,这牌子给她,跟没给一样。很多事阿姐不在意,但是我担心她啊所以姐夫,你一定不要跟我见外,日后阿姐有事,一定记得来找我。” 手中的玉牌触骨生凉,姬殊握在手里,对林茂清笑笑道“好。” 林茂清听罢,好似交代了一件大事,莫名觉得满足,他扫了一眼姬殊的房间,对姬殊道“姐夫看这么多书,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可不敢叫我娘知道我来这儿了。姐夫你要好好待我阿姐。” 说着,林茂清似是想起什么,复又对姬殊道“你看我阿姐,她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安之如怡。好像这天塌下来,她也能想法子挖个坑照样生活。可是姐夫,我的印象里,我阿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我喜欢画画,可我娘就死命叫我读书,说我玩物丧志。我就跑去跟阿姐哭,那时阿姐告诉我,喜欢什么,就要大胆的去争取,不然会叫自己后悔一辈子。所以现在我才能有凌鹤轩,求我画之人络绎不绝。她明明这样教了我,为什么现如今她自己,却是得过且过呢” 姬殊听着林茂清的话,这些日子来,林芳歇在姬家的所有行止,都一一浮现在眼前。这一刻,姬殊忽地发现,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林芳歇。 最开始他以为,林芳歇会哭天抢地的寻死,后来他以为,林芳歇是找好了后路,所以才能在姬家过苦日子,因为她知道过不久。 可是现在,林芳歇根本没有所谓的“后路”,而她嫁到姬家,时至今日,姬家的生活,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姬殊想着这些,唇角隐有笑意,对林茂清道“你阿姐没有得过且过,她在努力的活着,比我们任何人都用心。” 或许是因为有些事,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便从所能拥有的东西中,尽力去挖掘更多的宝藏。哪怕是从林府跌入姬家,这么大的落差,都没有摔垮她,她依旧再努力。 昨夜林芳歇说的话,仍然清晰地在姬殊耳畔回荡,忽地姬殊似乎意识到,其实林芳歇的内心,比他们任何人都强大,他有些惭愧,有些佩服,有些欣赏。 诚如嬷嬷所言,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对于姬殊说得话,林茂清不能全然理解,可是阿姐从来都将他当成孩子,就算他想了解阿姐,阿姐也不会跟他说这话。哎,也罢也罢。 林茂清跟姬殊告别后出来,又跟林芳歇说了几句,便匆匆忙忙走了。 林茂清走后,姬殊抬手,凝望着手中的玉牌,这一刻,他忽地对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做过的每件事都后悔不已。 倘如林芳歇所言,他有那么一点点替林芳歇着想过,就不会连她有个弟弟都不知道,更不会闹出这般叫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就在姬殊还在心中盛赞林芳歇的时候,林芳歇忽地走了进来,客气又冷漠的行礼道“弟弟年幼,不明事理,方才打扰了。和离书,还请公子尽快写,以免闹出更多不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看着林芳歇疏离的神色,姬殊的心中当真百感交集,为何林茂清不能早一天来若是早一天来,他也不至于说出那些覆水难收的话。 也幸好没有来的更晚,若是和离书写好后他才来,那这件事,怕是这辈子都会成为姬殊心中的遗憾。 面对前来索要和离书的林芳歇,姬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写是自然不可能写得,但是昨夜刚说了那些话,今日又立马反悔,这样的反复无常,别说在林芳歇眼里是什么样,就连他自己看来都像是戏耍人,想想都觉得厌恶。 他要想个什么借口,才能拖延时间 正在姬殊绞尽脑汁想借口时,忽见林芳歇微微行礼,离开了书房。 原来她只是进来催促一下自己,并没有叫自己眼下便写出来,姬殊暂时松了一口气。 安静的书房中,姬殊手中把玩着林茂清给的玉牌,一筹莫展。 拖延得了一时,拖延不了一世。总会有不得不拿出和离书的那天,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姬殊看了一眼窗外,琴瑟正扶着拄着拐的姬夫人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林芳歇夹了饭菜进姬夫人碗里,三人继续吃着早饭。 而他姬殊,此时此刻还饿着呢。 忽地想起在这之前,林芳歇日日喊他出来吃饭的画面,眼下再看,竟显得那么珍贵。 自己这些年,日日盼着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能堂堂正正和亲人生活在一起。这份执念越深,眼前的一切就显得越发刺眼,就越叫他厌恶。 本来,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到林芳歇这样的女子,以她的姿容才华,出身教养,足可以登上鸾凤台。 就算他没有被抛弃,以公子殊的身份,都很难娶到像林芳歇这般才貌兼备,且还心性坚韧、品行良善的女子。命运将他们二人绑在了一起,却因为他心中积攒多年的郁郁不得志,而伤害了她。 就在成亲那日,他从这扇窗看到林芳歇的第一眼,他就暗自想过,若他是以公子殊的身份和她站在一起,该是何等完美。 到了此时此刻,姬殊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完美的林芳歇,他无法阻挡自己心间滋生的自卑之感。 可偏生心底那份不甘于平凡的愿望,又给了他比之旁人更加强烈的自尊心。以至于他在这复杂的情绪中来回撕扯,将自己原本渴望的人推得更远。 就连嬷嬷,这些年来来,和他说过的话,内容大部分都是规劝。 足可见这些年,他带给身边人的都是折磨。 无论是与崔嵬在交谈,还是与林芳歇的争锋相对,都叫他清晰的认识到一点,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能再让自己在乎的人,被自己过去那些不成熟的举动所伤害。 不能再让照顾了他十八年的嬷嬷苦口婆心的劝慰他,也不能再让林芳歇,这个不在乎自己身份贫贱的女人,有家好似无家的颠沛流离下去。 倘若和离书真的给出去,叫她日后如何生活娘家她自然回不去,和离过一次,即便他们没有夫妻之实,她也很难再找到好的归宿。 可眼下的问题是,他该如何做,才能挽回这一切 姬殊在书房里,心绪烦乱的闷了许久,忽地听到院子外面,又有了什么动静 他从窗户看出去,但见一名衣着华贵、面带轻纱的少女走了进来,身边带着好些侍奉的婢女,来头不小的样子。 姬殊微微蹙眉,静观院中的情况。 少女向林芳歇笑笑,说道“阿姐,今日我去广济寺上香,路过此地,前来看看你。” 林芳歇微微低眉,今日当真事多,林家人跟商量好似得,都在这一日来了。林茂清来是与她姐弟情深,可这林菀儿来又是什么道理黄鼠狼给鸡百年 林芳歇笑道“妹妹当真稀客,不知有何事指教” 林菀儿扫了一眼姬家的院落,眸色间满是讥诮“再过些日子,我便要出嫁朝歌。姐姐也知道,进了夏宫,做了妃子,这辈子就很难再回来。所以临行前来看看姐姐。听闻乡下人最是不知礼数,媳妇需起早贪黑,伺候夫君一家老小,人老的极快。姐姐家又没有小厮婢子,不知姐姐在这做媳妇,辛不辛苦” 林芳歇道“听闻天子有三宫六院,嫔妃众多,妹妹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 林菀儿不以为然,哪家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是帝王,只觉林芳歇这话酸得没道理,笑着道“怎么阿姐不给我倒杯茶,好歹我也是客。幼时你娘尚在,我可给你这个嫡女,倒过不少次茶。如今也该轮到姐姐给我倒茶了。” 林芳歇正欲回话,却听身后姬殊的声音响起“夫人,家中来客,怎地不通知为夫也好帮你斟茶倒水,你歇着便是,这些粗活怎好叫你去做” 话音落,满院子的人都将目光投向林芳歇身后,林芳歇亦是一惊诧异的回身看着他,看着姬殊面上从未见过的笑意盈盈,林芳歇委实摸不透情况,莫不是被什么妖邪上身了 姬殊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前来,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哒”地一声放在林菀儿的面前“实在抱歉,我夫人做不惯伺候人的事。由我代劳。” 林菀儿看着眼前与林芳歇并肩而立的姬殊,心下没来由的一震。 少女心性,谁不曾渴望幻想未来夫君的模样。李婉儿幼时读诗,曾盼“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之俊,亦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美。 但未曾想到,今日姬殊俊容风姿,竟是自己曾盼曾想之样貌。而这样的美男子,竟与林芳歇夫妻相称。 林菀儿过去素听娘说身份富贵,原本以为,富贵便是女子最得意之处。可此时此刻,不知怎地,林菀儿忽地想起很多话本中的故事。 那些深闺大小姐,与俊美贫穷的书生相恋相知,段段爱情可歌可泣。林菀儿的脑海中,不由便编起了这么一段故事,主角莫名就成了她和姬殊,倘若早些叫她遇上,她未必不会为了姬殊抛弃富贵私奔。 且姬殊又这般护着林芳歇,一时间林菀儿心间妒火腾起。她本是来看笑话的,但此时此刻,为何这般憋屈 不成,她实在见不得林芳歇与姬殊夫妻恩爱。 忿恨间,林菀儿忽地想起,卫君不是再找林芳歇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