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庄园系统去古代》 第1章 穿越到汉朝(捉虫) 深秋时节,万物凋零,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大地一片萧瑟之色。 秋风乍起,枯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在风中打了个旋儿,“啪”地一声跌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脆响。 “呱” 光秃秃的老树上,一只老鸹单爪而立,发出凄凉又嘶哑的叫声。 一队破旧的车队缓步行走在日渐荒废的官道上,每行一步,木质的车轮仿佛不堪重负一般,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犬抬脚在路边撒了一泡尿,然后扬着四蹄,跟着车队往前奔走。 樊伉坐在牛车上,双手笼在袖子里,心情如同这萧瑟的秋景一般,凉拔凉拔的。 他记得自己上一刻还裹着棉被就着电脑幽蓝的光芒玩庄园游戏,偷亲朋好友的菜偷得不亦乐乎,转眼功夫就穿了 穿就穿吧,反正现在流行穿越,你穿我穿大家都穿,地球都快被穿成一个筛子。可你好歹穿个唐朝宋朝的好年代呀,穿到穷得掉渣的西汉初年是几个意思 “唉” 樊伉不知是第几次叹息,走在牛车旁的卫士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起来。 马上就要去栎阳享福了,郎君为何如此这般叹气呢 吕媭立刻担忧地望了过来。 “伉儿可是饿了”说着抖了抖衣襟,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大饼,递给他,“给,这是我早上特地给你留着的,还热乎着。” 饼子是糜子煮熟之后捏成团再烘晒干后做的干粮,外壳都没有去干净,硬梆梆的磕牙,还卡嗓子。 樊伉吃了几顿后,每天如厕时都感觉到菊花火辣辣地痛,以至于现在对吃和拉这两项人类最基本的行为都有了阴影。` 摇了摇头,将饼子推还给她“我不饿,阿母你吃吧。” 这声阿母,他叫得万分艰难。 活了二十八年,再睁开眼时,换了具皮囊不算,还多得了一个便宜娘。 一个非同一般的狠人便宜娘。 若是此刻有电脑可联网,度娘此人,可得以下注解。 吕媭,吕公三女,吕长姁和吕雉妹,嫁于舞阳侯樊哙,育有一子,名樊伉。 没错 他家阿母就是史上鼎鼎有名的那位仗着长姐的威名,嚣张跋扈得罪朝臣无数,最后在六十岁高龄依然免不了被人乱棍打死的汉高后吕雉的妹妹。 临光侯吕媭。 皇亲国戚啊 然并卵,这就是个巨坑 樊伉看着这个时候还不是临光侯的年轻吕媭,只觉无比忧伤。 因为再过二十一年,他的汉高后姨母过世,就会有人冲到樊家把他一刀咔嚓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今年他才十岁 再过二十一年,三十一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却注定要成为汉王室利益之争的牺牲品。 唉不想了,越想越伤心。 樊伉双手抱在脑后,索性往后一倒,靠在身后的麻布袋上,闭上了眼睛。 麻布袋是以前樊家拿来装黍粒的,很多毛刺,枕在脑后十分不舒服。 樊伉翻了个身,正准备起身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传来一个金属质感的声音。 “叮个咚,检测到黍种,达到庄园系统开启条件,庄园系统开启” 樊伉吓了一大跳,睁开眼就发现眼前多了个像是游戏界面的光幕面板。 面板上偌大四个字龙飞凤舞。 庄园系统。 “恭喜您成为第九三八四六二七一九五零三九二位庄园系统之主。” “系统赠送庄园系统指南一本,请仔细阅读该指南。” “发现本土物种黍种,奖励舶来物种红薯四颗,并附赠抽奖一次。” 樊伉一看,光幕面板下方一排像是游戏小包裹的小方格里,果然有一个格子中多了四颗红薯。 樊伉“” 这什么鬼 没等他反应过来,“唰唰唰”几声,光幕界面非常应景地出现偌大一个滴溜溜直转的色子。 脑子里一团乱,樊伉下意识地看了看吕媭,吕媭正满脸爱怜地看着他;再瞅瞅身侧的卫士,卫士目视前方,面容坚毅。 两人神色如常,显然并没有发现这个光幕界面,对半空中偌大的色子也视若无睹。 是没看见还是看不见 樊伉甚至故意将光幕挪到吕媭面前,吕媭也毫无反应,可见这个光幕界面除了自己,别人是真的看不见。 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得见,如今还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处的鬼系统 他要来何用 樊伉内心直呼坑爹,一点儿也没有带着金手指穿越的直觉,看着半空中那个奇大无比的色子,却又不由主地想着能抽到什么奖励呢 武林秘籍从此摇身一变,成为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单枪匹马闯敌阵,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金银珠宝今后不再为阿堵物烦心,做一个闲游四海,家财万贯的陶朱公 还是仙丹灵药,开始锤筋锻骨,步上修真的康庄大道,追求长生不老的秘密 樊伉顿时脑洞大开,内心激动不已,怀着郑重无比的心情,伸手一戳。 “叮个咚恭喜您获得了孜然一包。” 樊伉“” 他还以为会给什么武林秘籍比如九阳真经降龙十八掌之类的,结果给他一包孜然是几个意思做烧烤吗 满心期待的大奖结果变成了烧烤调味料,樊伉的内心是崩溃的。 不过,樊伉也只崩溃了一会儿,很快就振奋起来。 有个抽孜然的系统也总比没有强,好歹还能当调味料,聊胜于无。 回想起一路来吃的那种说不出名字的黑乎乎的饼子,樊伉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贫穷、落后、简陋。 这是初来大汉朝,这个时代给他的第一个印象,以至于任何一点新鲜玩意都能让他的心情明亮许久。 他瞅着系统包裹里那四颗饱满可爱的红薯,脑海里已经开始回味红薯的无数种吃法,蒸煎煮炸烤 不能想了,再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樊伉甩了甩头,看吕媭和甲士都没有反应,装作挥虫子一般,将系统面板拉到身边的包裹边上。 这个包裹是临行前他自己收拾的,算是他的“私有财产”,吕媭还是比较注重他的隐私的,平时不怎么翻查他的东西。 樊伉装做去包袱里翻东西,将红薯从系统面板里拿了出来,顺手塞进包袱里。 “叮个咚开启新任务培育新的作物红薯。” “当前任务进度零。” 樊伉“” 我去 奖励的红薯还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拿来种的 樊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幸好他大学的时候就是就读的农业大学的作物栽培与耕作学系,毕业后从事的也是农学有关的工作,红薯也种过,要不然换了个城里娃来试试 能认出这是红薯就不错了。 问题是他现在去栎阳的路上,天气又这么冷,他两手空空的怎么种红薯啊 樊伉忍不住仰天对着贼老天竖起了中指,泪流满面。 系统大神是专门来坑他的吧 他现在在赶往栎阳的路上啊 樊伉努力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在路上培育红薯,完成系统任务,也不知道完成后会有什么奖励。 牛车一路西行,进入河南郡区后,荒原渐远,官道两旁终于能见到开垦过的田地,偶尔还能看到三两个农夫甩着膀子在田地里辛苦劳作。 一点儿也没有夸张,这些庄稼汉是真的身上连块遮羞布也没有,全身上下清洁溜溜地在秋风中辛勤地挥洒着汗水。 历经了始皇,诸侯王混乱,楚汉之争的中原大地,满目疮夷,十室九空,民生凋蔽。 有幸能活下命来的绝对都是被幸运女神开了挂的,汉初这个史上最贫穷的时期,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农夫们只能赤着身子下地。 在温饱这两项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有办法满足的情况下,廉耻早已被人们抛在了脑后。 樊伉心塞的同时忍不住自嘲。 幸亏他运气不错,穿越成了一个贵族阶级,虽然吃的简陋,好歹有块布裹身,要不然也免不了跟他们一样落得个当溜鸟侠的下场。 黄昏时分,车队路过一个荒废的递铺,吕媭吩咐停车休整。 樊伉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十月的天,关中温度已经很低,即使樊伉已经套上厚厚的夹袄,坐在牛车上吹了一路的冷风,依然冻得手脚冰凉。 一个甲士推开半掩的破旧大门,“咦”了一声,才发现递铺里已经有了一位来客。 那人看着很年轻,也很健壮。 深秋的天里上只穿着一件皮甲,堪堪护住肩胛和胸等要害部位,露出线条流畅优美的背脊,腰悬长剑,脚上穿着一双薄底皮靴,挺直着背,跪坐在一个破旧的草蒲团上,低着头正在火堆边专心致志地烤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子。 甲士走过去,客气地一抱拳“失礼了,我家主母和少郎君赴京探亲,路经此处,想借贵地落脚一晚。” 那人头也不抬,声音冷漠“我也是路过,你们自便。” “公子高姓” “无名。” “原来是无名公子。”甲士见他神情冷淡,便歇了攀谈的心思,挑了个角落,吩咐部下埋火造饭。 樊伉一看又是麦饭和糜子饼,顿时没了兴趣,反倒是看着那人手中烤得滋滋冒油的兔子两眼放精光。 肥嘟嘟的兔子被烤得滋滋作响,一片焦香,勾得吃了一路糜子饼和麦饭的樊伉直流口水。 仗着自己年纪小脸嫩,樊伉噔噔噔地跑到那人对面坐下。 那只一路跟随的瘦黑狗也摇晃着尾巴也跟着窜了过来,在樊伉身边绕来绕去。 樊哙在跟随刘邦起事之事,就是一名狗屠,以屠狗为生。 即使如今刘邦起事成功,于定陶县的氾水北岸称帝,早年跟随于他一直忠心耿耿还是刘邦连襟的樊哙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樊家依然保持了屠狗吃肉的传统。 樊伉穿过来的时候,正碰上甲士要宰杀黑狗吃。 看到那只狗溜圆的眼里流露出的对生命的留恋,樊伉当时被触动了,救下了它。 从那之后,那只狗就一直缀在车队后面,跟着跑了小半个月,一直不离不弃。 樊伉一开始还驱赶了几次,后来见那狗始终不肯离开,也就渐渐接受了自己可能有一只来历不明的宠物狗的事实。 一人一狗表情如出一辄,皆目光炯炯地盯着无名手中的烤兔子,眼中露出垂涎之色。 无名抬起眼皮看着一人一狗的蠢脸,面无表情地在烤兔子上抹了点盐巴,撕了半条肉到嘴里。 樊伉咽了咽口水,从怀里摸出抽奖得到的那包孜然,倒了点出来递给无名,道“撒点这个,好吃。” 做烧烤怎么少得了烧烤神器孜然呢 无名顿了一下,撕了一片撒了孜然的兔子肉放进嘴里,嚼了嚼,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态度却和缓了许多,撕了半边烤兔肉递给了樊伉,以示交换。 “谢谢。”樊伉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张口正准备咬,想到了什么,又举着那半边兔子肉噔噔噔跑到吕媭面前一递。 “阿母,你吃。” 一路上他吃的都是吕媭嘴里省下来的糜子饼,吕媭本人和其他的卫士们吃的却是更加难以下咽的麦饭。 他说的麦饭可不是现代拿面粉野菜一起蒸的美味麦饭,就是把没去壳的小麦蒸熟烘干成的行军干粮。 这样做成的麦饭,能够保存很久,味道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穿成了一个十岁的小正太,在汉初这个凶险复杂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年代,吕媭这个未来二十年的粗大腿务必要牢牢抱好。 吕媭撕了一小块兔肉放进嘴里,咽下去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之后,才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母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樊伉将最肥最嫩的兔子腿撕了下来,塞到吕媭手里,剩下的烤兔肉又分了为首的甲士一半,充分刷了一遍吕媭和甲士的好感,然后才和那只丑狗重新回到火堆边,慢慢地吃起来。 兔肉烤得外焦里嫩,表面了一层孜然,又香又酥,十分美味。 樊伉泪流满面,这才叫人吃的东西嘛 吕媭也赞不绝口“这上面是撒的什么烤出来的兔肉味道好吃许多。” 樊伉举着兔肉又吭哧吭哧跑到吕媭对面,一脸讨好地道“孜然啊,一种调味料,用来烤肉最好吃了。以后有机会我烤给您和阿翁吃。” 吕媭“你怎么知道的” 樊伉将一块兔肉咬在嘴里,眼睛骨碌碌直转。 孜然是从什么进候传入中国的来着他就知道后来新疆有培育孜然,但这个时候新疆还是西域,都不算大汉朝的领土。 这个时候张骞都还没有出使西域呢 “以前买的,铺子里的大叔找出来的。”樊伉回想了一下,说。 “哪个铺子。”吕媭眼睛看着他,接着问道。 “我也记不清了,就是上次路过茶铺的时候,一位阿爷送的。”樊伉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过是一包调味料罢了,吕媭问了两句,见问不出什么,就不放在心上了。 无名三两口将半边兔子吃下肚,抱着剑盘坐在地上,熊熊的火光映在他脸上。 护送樊家家眷的甲士头领一边生火,一边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樊伉有点羡慕地看着无名怀中的剑,很想伸手去摸摸。 汉朝的剑啊 拿到现代能卖天价。 “你是剑客”樊伉好奇地道。 无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真是一个不会聊天的好对象。 樊伉有点沮丧。 负责生火的甲士们烧了开水,拿出麦饭就着热水开始吞咽,为首的甲士还招呼无名一起吃麦饭,无名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一顿简单的麦饭,夜幕降临,樊伉心理上是个成年的男人,但生理上还是屈从于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体,一天的舟车劳累后,很快就进入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樊伉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叮个咚检测到宿主有消极对待系统发布任务的意图,系统将给予小惩,以儆效尤。” 樊伉还没意识过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就袭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坑爹的系统(捉虫) 樊伉只觉得心脏仿若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心跳急剧加速,整个人如同窒息的人一般,完全不能呼吸。 “啊” 樊伉蜷着身体,不停地抽搐,脖子上手上的青筋高高迸起,五官扭曲。 黑狗警惕地竖起耳朵,凑到樊伉身边嗅了嗅。 “汪” 狗吠声打破黑夜。 吕媭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儿子的情形,扭头发现儿子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吓了一大跳,立刻扑了过来,抱着樊伉连声问“伉儿你怎么了伉儿你可别吓娘啊你这是怎么了” 甲士首领武阜过来一看,脸色也是跟着一变。 “少郞君这是发作了癫疾。” 樊伉忍受着系统电击的惩罚,全身痉挛抽搐个不停,意识却很清醒,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癫疾你妹 他只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给坑了而已 “伉儿翻白眼了,怎么办想个法子”吕媭大急。 少郎君发了癫疾,甲士们慌作一团。 武阜也有点傻眼了“某家这就去请医者。”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让开” 武阜和吕媭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无名走上前来,揭开樊伉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紧皱。 他上前一步,掐着樊伉的下巴,随着抽了条破布条往樊伉嘴里一塞。 霎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樊伉嘴里弥漫开来,胃里不断翻涌,差点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脑海里那个冷冰冰的金属质感的声音再度响起。 “系统惩罚结束,请宿主仔细阅读系统指南,认真对待系统发布的任务。” 樊伉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出水面接触到氧气那般,猛地吸了口气,然后睁开了眼。 “”樊伉抹了把脸,一把将嘴里的布条抽出来一看,竟然是条臭烘烘的裤腰带,顿时差点晕倒。 “谁拿裤腰带塞我嘴”樊伉十分愤怒。 无名扭过脸不说话,武阜转身四下一扫,一名卫士连忙上前,将裤腰带接了过来,缠在腰上。 “是俺的腰带”卫士有点欲哭无泪。 他站得离无名最近,方才无名随手一抽,抽到了他的裤腰带。 这下少郎君可要恨死他了 “算了,以后不要这样了。”樊伉心里有点呕,一脸晦气地自认倒霉。 看着他懵懂无知的眼神,吕媭顿时心如刀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方才梦魇了,阿母担心你,怕你伤了自己。” “那也不能拿臭腰带塞我嘴啊”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樊伉嘴里咕哝两句,声音低了下去。 “是阿母错了,伉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吕媭满脸忧色。 对系统的电击惩罚吓怕了的樊伉,安慰了吕媭两句,就在吕媭和甲士们担忧奇怪的眼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到处翻找能种红薯的东西。 到处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在残破的矮墙边找到一个木桶,鉴于之前那个位置极有可能是茅房,樊伉拒绝去想那个木桶之前的功用是什么。 樊伉拍了拍,发现这个桶旧虽旧,因为用料实在,居然还很结实。 能用就行 樊伉也不挑剔,拿着铲子吭哧吭哧地铲土。 “伉儿,你要做什么”吕媭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 “种番芋头。”樊伉差点脱口而出,幸而理智回笼,在最后关头改了口。 这个时候哥伦布都还没有出生,红薯还在美洲跟当地土著大眼瞪小眼呢 “芋头大芋么”吕媭本想责怪他大晚上的不睡觉瞎折腾,但是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有癫疾,不忍责备,委婉地劝道,“大晚上的看不见,明儿再种不成么” 当然不成。 等到明天,不知道那坑爹的系统还要怎么惩罚它。 樊伉刨土刨得起劲,当他将铲的第一抔土填进桶里的时候,发现之前发布的任务条居然动了,提示进度为百分之零点零一。 樊伉顿时精神一振。 进度条往前进了,这下系统应该不会说他消极怠工了吧 樊伉继续刨土刨得更起劲了。 忙活了大半夜,到凌晨的时候,总算把四棵红薯种到木桶里,樊伉将桶拎到角落里,解开裤带,撒了泡尿,大功告成。 再看任务进度提示,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一。 樊伉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被电击得有点冤,早知道这样,他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填上土把红薯埋里头就成了嘛 拍了拍手,樊伉小心翼翼地将木桶挪到角落里,自己往火堆边上一躺,接着睡觉,没有注意到吕媭忧心忡忡的样子。 接下来的路程,樊伉几乎把所有的心神全放在育红薯苗的木桶上。 为了保持育苗的温度,他在木桶上盖了一层稻草,外面还用厚厚的麻布裹着,浇水松土,比伺候坐月子的产妇还要精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样精心照顾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那坑爹的系统再也没有在他脑海里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任务的进度条也一天天往上涨,系统大神也没有再次电击他。 樊伉一直提心吊胆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个季节赶路的滋味其实并不怎么美好,又冷又累,牛车又颠簸得厉害,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了。 为了转移旅途的无聊与难受,樊伉调出系统面板,仔细阅读起那本坑爹的系统指南。 第一条消极怠慢系统发布的任务,根据情节严重程度,系统有权酌情对宿主采取电击、雷劈、窒息、炮烙、鞭笞等刑罚。 第二条超过任务发布时限,根据情节严重程度,系统有权酌情对宿主采取电击、雷劈、窒息、炮烙、鞭笞等刑罚。 第三条恶意对抗系统,根据情节严重,系统有权酌情对宿主采取电击、雷劈、窒息、炮烙、鞭笞等刑罚。 第四条条件不足,宿主无权察看。 第五条条件不足,宿主无权察看。 樊伉“” 操 别人家的系统各种高大上让宿主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小皮鞭雷劈电击伺候。 系统大神果然就是来坑他的吧 樊伉忍不住仰天长叹,顿觉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一片灰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牛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樊伉抬起眼睛,只见道路前方迎面走来一队流民队伍。 那些人衣衫褴褛,满脸胡碴,灰头土脸的,看着十分狼狈。 汉室天下未定,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路上有流民并不稀奇。 那些流民或蹲站地立在道路两边,见到车队经过,也不避让。 樊伉坐在牛车上,武阜护卫在他和吕媭的牛车边,手一直按在剑柄上,时刻戒备着。 经过那些流民的时候,那些流民却突然抽出刀剑棍棒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领头之人一撩衣摆,举着一柄大刀,振臂高呼“他们是樊哙那厮的妻儿,兄弟们杀了他们给燕王报仇” “不好,是燕王余孽” 武阜“唰”地一声拔出长剑,高大的身躯挡在牛车前,大声道“保护好主母和少郎君” 话音未落,两方人马都已经悍不畏死地战在一起。 一时之间,刀光与残臂齐飞,夕阳共鲜血一色。 第一次亲眼见证冷兵器的残酷血腥,樊伉整个人都懵了,不明白好好地赶着路,两边的人一言不合就能拔刀互砍起来。 混战中,一个身材矮小的流民瞅了个空子,竟然突破护卫甲士的封锁,摸到了牛车跟前,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樊伉劈了过来,声音高伉,语气阴毒“去死吧” 眼见得樊伉就要被乱刀砍死,只听“汪”地一声,一道黑瘦的影子咻地从边上窜了上来,那只名为大黑的瘦黑狗一跃而起,死死地咬住凶徒的手腕。 “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那人一把甩飞大黑,捧着手腕跳脚哀嚎。 樊伉立刻就地一滚,躲了开去,心中正暗自庆幸,猛然听到身后吕媭一声惊叫。 “伉儿小心” 一名躲在草丛中的弓箭手搭着手里的长弓,瞄准了樊伉的方向,“咻”地一声,黑色的羽箭带着雷霆万均之势朝着樊伉面门疾射而至。 我命休矣 樊伉惊惧地闭上了眼睛,内心直呼坑爹,刚才没有被乱刀剁死,马上就要被乱箭射死,全天下没有比他更衰的穿越人了。 一只大手按在他脑袋上,将他按了下去。 无名脚一踢,一只木桶从牛车上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正好卡住飞来的箭矢上,阻止了杀人箭的攻势,无名勾起地上一支长矛,反手一掷,长矛夹着破空之声,正中弓手的胸膛。 剩下的卫士们一拥而上,很快将那群燕王余孽击毙。 众人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这回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功勋又能升多少。 两度死里逃生的樊伉看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木桶发愣。 桶里的土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他精心种下去的红薯滚落在地,早被人踩了个稀巴烂。 樊伉顿时心都凉了。 这下子他要被系统煎蒸炸炒煮料理个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新的任务 经历了燕王余孽这个小插曲后,众人打扫了一下战场,继续启程。 樊伉在满地的鲜血和一片狼藉中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被踩烂的红薯,当下如获至宝一般,将烧水的陶罐蛮不讲理地霸占了,填上土将那棵红薯重新种进了陶罐里。 对于这棵和他一样死里逃生硕果仅存的红薯,樊伉看得比什么都重,整天都抱着罐子不撒手。 吕媭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大黑摇头摆尾地跟在他身边,嘴里叼着吕媭扔给它的糜子饼。 自从它昨晚示警,惊动众人救了樊伉,方才遇袭的时候,又不顾自己的小命,英勇地救下樊伉之后,地位明显提升。 众人看着它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般如同看一摊会走的狗肉,吕媭甚至愿意从给樊伉的口粮中分出一点儿给它。 无名更是被吕媭奉为座上宾,尤其是得知对方的目的也是栎阳之后,主动热情地邀请他一路同行。 “公子籍贯何处听公子说话似带有东海郡口音。”吕媭试探地问道。 她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即使无名救了她的儿子一命,她内心感激,却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剑客抱有诸多怀疑。 “我祖籍东海朐县。”无名头也不抬,“唰唰唰”不停地打磨着手里的木板。 “我家夫郎是沛人。”遇上樊哙的同乡,吕媭也颇为惊讶,道,“郎君去栎阳所为何故寻亲吗” “不,寻仇。”无名抬起眼睛看着吕媭,一脸平静地道。 吕媭“” 这话有点不好接。 武阜肃然道“小郎君仇人是谁如今汉王登基,律法严明,某与栎阳内史素有交情,若你有甚冤屈,某可帮忙诉情。” 樊伉满脸诧异地看着武阜。 一路行来,武阜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沉稳、世故、非常可靠的人,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这么意气用事的时候,居然当着众将的面红果果地表示要为无名走后门。 这样真的好么 “不用。” 无名低着头,仍旧一下又一下地削着木板。 樊伉实在很好奇他削这些木板干什么用的,不过看着无名那张生人勿进的冷漠脸孔,又咽下攀谈的兴致。 傍晚的时候,无名不削木板,将五块板子拼了起来,成了一个四四方方不带盖子的木箱子。 高人啊 拿把小匕首就能做出一个箱子来,虽然看着略简单粗糙,但放在汉初这个生产落后,还处在奴隶制朝封建制度转型全民大手工的年代,这手艺妥妥的已经有大师级别水准了。 “公子是墨家子弟”吕媭的目光落在木箱子上,满脸惊讶。 樊伉不由肃然起敬。 受先秦影响,汉初的时候儒学不兴,诸子百家中以墨道两家为首,甚至有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之说,足以证明当世墨家的地位。 在汉武之前,墨家巨子个个那都是能搅风搅雨的能人。 “非也。” 无名说着,拎起木箱子朝樊伉身边一摆。 樊伉“” “赔你的木桶”无名一脸漠然。 樊伉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不用这么客气,你也是为了救我的命。” 虽然当初他以为木桶被砍坏,红薯被踩烂后,的确非常沮丧,不过作为一个智商在线的成年人,他还是有着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不会脑残到恩将仇报迁怒无名的地步。 红薯被踩烂也是个意外,后来找回了一颗,系统大神也没有找他的麻烦,可见在系统大神眼里,只要能培育出红薯就算任务完成,至于数量倒是不会计较。 樊伉本来对无名就没有意见,没想到他还特地做了个木箱子给他,反倒让他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樊伉拿陶罐种红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之举,就剩下一颗红薯,比金子还宝贵,木箱无论是渗水性体积都比陶罐好上不少,为了早已培育出红薯苗,樊伉立即欣然将红薯又从陶罐挪到木箱子中。 把陶罐还给了武阜,樊伉现在不抱陶罐,跟个孵蛋的老母鸡似的,改抱木箱子了。 大约是否极泰来,接下来的行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没有流匪,没有反叛军。 这让想顺路捡几个人头攒军功的武阜他们十分失望。 樊伉也很失望。 虽然他早知道汉初这段历史时期很穷,但当他真正两脚踏入栎阳城中,看到城中萧条而又残破的情形时,之前的那种激动期盼甚至还有些热血的情绪,顿时犹如大冬天被人淋了一盆冰水似的,从头凉到脚。 真的是太破了 黄土夯制而成的低矮土房,地面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平整,好在关中雨水少,要不然一下雨就满地的泥泞。 道路两旁的店铺灰扑扑的,十分破旧,两旁摆放的货物不仅种类少,质量也不高。 樊伉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而这已经算是关中最繁华的地方,可想而知,大汉国其他偏远一点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进了栎阳城,无名就和他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别离去。 武阜领着他们一路穿过闹市,到了安春坊才停下来。 安春坊前一个蹲守的下人,见到他们的牛车,飞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边跑边嚷“郎君和主母来了郎君和主母来了” 声音之洪亮,整个安春坊都能听见。 然后就见坊间占地最大的那座宅子院门大开,涌出好些个男男女女,恭恭敬敬地将樊伉和吕媭迎了进去。 武阜道“主君尚在外征讨燕王余孽,吩咐过府中大小事务,一切皆由主母和郎君做主。” 樊家的仆役都是新添置的,第一次见到主母和郎君,俱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立在院子里听候吩咐。 吕媭连日赶路,颇为辛苦,见过家中的仆役,认了个脸熟后,就让人预备晚饭。 “郎君的院子收拾好了么”吕媭问。 一个长得胖嘟嘟的婢女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已经收拾好了。” 吕媭挥了挥手“带郎君下去休息。” 婢女应了声喏,带着樊伉下去安置。 樊家的宅子外表看着虽然有点破旧,但是占地广,院子多,家中人口又少,作为樊哙膝下的嫡子,樊伉分到的院子是除了樊哙和吕媭夫妇最好的。 坐北朝南,单独的小院子,庭院宽敞。 若是换了后世的京都,有这么一座院子,完全可以卖出天价,基本可以混吃等死一辈子了。 可惜,这里是地广人稀的大汉朝,大院子的含金量少了许多。 樊伉内心充满了遗憾。 安顿好自己的东西,樊伉略休息了一会,吕媭就打发了人过来唤他去吃饭。 大约是为了给新来的主母一个好印家,樊家的下人们这一顿晚饭预备得十分丰盛。 大锅的羊肉汤,炖肉糜,烤得焦香的整只野鸡、清水煮好的芦菔 摆了满满一矮几。 从端食的下人们吸着口水的模样就可以看出,即使是樊家,这样丰盛的食物也不常吃。 没办法,总归这个年代太穷了,物资少嘛 樊伉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看着矮几上散发出浓浓腥膻味的羊肉,再看到浮着一层白花浮油的肉汤,顿时没了胃口。 受条件限制,这个时候的食物通常只有两个做法,煮或者烤,撒点盐弄熟了就成,那味道不说也罢。 樊伉就着一碗水煮萝卜,吃了半碗卡嗓子的黄米饭,洗了个热水澡就去睡觉。 临睡之前,他还在想着,等明儿他得找人打口铁锅,再弄个石磨,天天吃这些猪食,他的味觉都要出问题了。 樊伉熟睡的时候,看不见的空间里,光幕面板上那个培育红薯任务的进度条正在闪动。 998是 999 100 进度条猛地一闪。 “叮个咚,培育红薯任务完成,获得十个庄园币,十点庄园经验。恭喜宿主等级提升,成为一级庄园主。” 当脑海里那个金属音响起的时候,樊伉立刻就醒了,看着光幕上那个光幕面板上的培育红薯的任务已经显示完成,顿时眼睛一亮。 尼玛,一路上精心伺候,还被系统大神电击,付出总算有收获了。 任务完成会奖励什么呢会让他抽奖吗 这回他要先好好洗个手再去抽。 被人生生从睡梦中吵醒的不悦一扫而空,樊伉躺在榻上,激动不已地等待着系统的奖励。 “叮个咚,开启新的庄园任务种植红薯,在十个月内收获五十斤红薯。” “叮个咚,宿主等级提升,触发新主线任务推广小麦种植,任务期限十年。” “叮个咚,请宿主吸取教训,认真对待系统发布的任务,不要消极怠慢,继续再接再励,好好经营您的庄园系统。” 樊伉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幕面板的包裹方格里,期待着奖励的来临。 一秒、两秒、三秒 十分钟过去,光幕面板依然一片平静。 奖励没有,抽奖的大色子也没有。 樊伉不死心地瞪着眼睛,直到天明时,金属音也没有再响起,他这才终于接受白做工没有奖励的事实。 好一个坑爹又小气的系统 他能不能退货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面食大计 虽然这次完成任务后小气的系统并没有给予任何奖励,但是系统喜欢电击小皮鞭伺侯的s属性深入人心,作为一个性别男爱好男完全没有任何s喜好的人来说,为了避免时不时被系统抽一顿的下场,樊伉对于系统发布的任务再也不敢生出任何怠慢之心。 大清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检查木箱子,发现先前种下的红薯已经长出了一颗颤巍巍的嫩芽,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樊伉顿时心下大定。 原本以为这么寒冷的天气,红薯不会发芽的,没想到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还真的育出苗来了。 他猜测这应该跟系统给的红薯有关,到底是高科技产物,也许比较耐寒也说不定。 想到系统发布的在十个月内收获50斤红薯的任务,樊伉对这一棵红薯苗更加精心照顾,毕竟要指着这一棵红苗藤育出更多的红薯苗种红薯。 想到眼前这一根红薯苗估计是全亚洲唯一的一棵,樊伉就觉得眼前的木箱子格外值钱,伺候红薯更精心了。 无名做的木箱子足够大,育一根红薯藤还是足够的,樊伉也就没有再给它另找新家,让它好生在木箱子里窝着。 “郎君这个好像不是大芋吧”武阜总觉得木箱子里那棵嫩苗跟大芋不像。 因为本来就不是啊 红薯和芋头连纲属都不同,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品种。 樊伉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地道“不是吗” “不像。”武阜摇头。 “不是大芋,不知道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樊伉继续睁着大眼睛卖萌,实则内心快要呕死了。 一个十岁的小正太卖萌自然是非常可爱的,可内心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男人卖萌,就有点违和了。 “长出来就知道了。”武阜非常耿直地回答道。 “也是。”樊伉点头。 安顿好金贵宝贝的红薯苗,樊伉调出光幕面板,看到上面显示的第二个任务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穿过来这么多天,即使不通历史,也足够樊伉了解到这个年代人们主要还是吃粟米饭,小麦并不占重要位置。他在来栎阳的路上看到田地里种的最多的还是粟和黍,小麦地很少。 全民都在吃粟米饭的情况下,他要怎么样才能虎躯一振王八之气尽显,号召人们改变他们的饮食结构,从以粟黍为主食过渡到以麦为主食呢 光是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 好在这个任务系统给了他十年的时间,时间上还是充裕得很,慢慢来吧。 樊伉暂时把系统任务抛到一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刻不容缓。 早间樊伉因为嫌弃饭食粗糙,特地跑到厨房看了一圈,发现灶房里倒是有一口铁锅,不过那锅虽然是铁铸的,外形更像一个罐子,而且超级厚,根本不能称之为锅。 他去的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媪正用那个铁锅煮黄米饭。 樊伉问起来的时候,老媪特地告诉他,铁锅是三天前让铁匠铺的匠工们赶出来的,只有贵人才用得起,黔首百姓没资格用。 说起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骄傲。 樊伉满头黑线,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了。 吃完早饭,樊伉就开始他的面食大计,准备磨面粉。 “石磨”武阜满脸诧异,“什么东西” “”樊伉满头黑线,不会吧,这个时候连石磨都没有吗 那他吃的糜子饼是哪里来的 “郎君说的是硙吧”一提脱壳的工具,武阜恍然大悟,连忙叫人去抬硙过来。 很快就有人抬了一个硙过来。 樊伉发现这个硙就是简易版的洼坑石转磨,全人工的,非常的不效率,难怪这个年代即使已经开始种植小麦,仍然还是以好脱壳的粟黍为主食。 知道郎君要吃面粉做的食物,樊家的仆役们虽然不懂面粉是个什么玩意,但还是带着一种讨好的心理去磨麦子。 第二天清早,樊伉就用磨出来的面粉做了老面酵头拿到灶上搁着等发酵。 自打樊伉表示要做新的吃食之后,家中的仆役们隔三差五地就会去灶房逛一圈,伸着脖子想看看郎君所说的那个发面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再好奇,也没人敢去揭樊伉搁在老面上的布巾,一个个的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吕媭忙完了事情,想起大半天没有见着儿子了,朝廊下伺候的婢女阿偌招了招手“郎君上哪了” 阿偌回道“郎君今日说要亲自做些吃食,一直在厨下忙碌。” 吕媭脸一沉“去看看。” 厨房里,武阜举着菜刀正在梆梆梆剁肉馅,樊伉自己正努力地揉面团,可惜他人小力微,怎么揉都不得劲。 厨娘刘婆在一边看得头都炸开了,大着胆子上前想要接替他的工作“就是揉这个面团吗郎君且歇着,容老奴来。” 樊伉也觉得以他的力气想要揉开这团面团有点不可能,正想把活计转给这个非常有眼色又机灵的老媪时,抬眼瞅见刘婆漆黑的指甲和指缝里厚厚的污垢,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昨天到家的时候已晚,他那个时候心里又只有红薯,没有多注意,现在一看,发现家中下人虽然穿得还算齐整,可是个人卫生非常不讲究,手脏脏的就敢来做饭,他甚至在几个年岁尚幼的女婢头上看见了一片灰白色密密麻麻的虱子卵 “去烧开水,每个人都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以后做饭前一定要先把手洗干净” 想到昨天自己吃的食物就是这些人做出来的,樊伉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发酸,有种想呕吐的欲望。 穷就罢了,还不讲卫生,这就不能忍了 知道被郎君嫌弃,刘婆讪讪地下去烧水。 吕媭看到这里,道“去,告诉家里人,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来郎君跟前伺候。” 阿偌应了声喏,下去了。 吕媭走上前来,在一边的木盆里净了手,捋起袖子,道“伉儿要揉这个面团来阿母来帮你。” 自打刘邦起事,樊哙常年跟随刘邦南征北战,家中事务都是吕媭一手操持,田里地里家里活计一把抓,她可不是那种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揉个面团不在话下。 没有酵母,樊伉就在面团里加了点酒。 这个年代还没有白酒,人们喝的都是米酒或者黄酒,味道不怎么好,用来发面做菜倒是不错。 可惜没有糖或者蜂蜜,要不然加点进去,蒸出来的馒头又松软又香甜,味道好极了。 添加了黄酒的面团被放进大盆里,盖上湿布,放到添加了温水的锅里,等待再次发酵。 吕媭以前也做过蒸饼,但还是第一次拿面粉这样做蒸饼,十分好奇,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后来一听面团发酵要好几个时辰便自去忙别的。 樊伉追上她,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容“阿母给我点钱。” 吕媭道“你要买甚跟阿母说一声,阿母叫人给你买回来。” “我要见着了才能知道。”樊伉说道,“阿母若是不放心,让阿琅和大黑跟着我就行了。” 阿琅是被吕媭指派照顾他的下奴,比他也大不了几岁,还是个半大小子。 吕媭对这个儿子还是十分大方的,想了想便同意了,说“阿琅不顶用,让武阜也跟着你去。” 说着给樊伉拿了一千钱,不仅如此,还叫人开了库房门,取了两块绢布,一袋粮食,让武阜背着陪樊伉上街。 “早去早回,郎君看上什么东西,若是钱不够,报上主君的名字,叫人来家中取。” “谢阿母。”樊伉高兴地道。 出门的时候,樊伉唤了一声“大黑” 大黑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摇头摆尾地跟在樊伉身后出门。 回到樊家以后,樊伉让人把大黑拾掇了一下,原本脏兮兮的流浪狗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樊伉之前一直以为它瘦,收拾干净了却发现大黑瘦归瘦,全身上下全是腱子肉,流线型的身躯,头长脖子长腿也长,还挺漂亮的。 有点像细犬,奔跑起来的速度非常快。 叫上大黑,带着跟班阿琅,身后跟着打手武阜,樊伉领着两人一狗,带着大堆的东西,浩浩荡荡地去逛街。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他逛街买东西,吕媭让他带钱还不够,还非要不嫌麻烦地背上那么多粮食和布匹。 等到了集市上,他才发现街道上很多人都跟他们一样,背着粮食货物买东西,还有牵着羊背着肉逛街的。 到了集市上,看中了什么东西,双方谈妥了价钱,直接物物交换。 他亲眼见到一个穿着非常富贵的人扛着一只叮满苍蝇的肥羊腿高高兴兴地换了一大碗黑乎乎的粘稠液体。 阿琅怂恿他说“那是长沙国运过来的柘浆,郎君若是喜欢,不妨买上一碗尝尝,甜丝丝的,味道很好。” 樊伉不知道这个柘浆是什么东西,十分好奇,点了点头。 武阜上前,量了半袋子粮食给商人,才换了两小勺的柘浆小心翼翼地端给樊伉。 樊伉才发现这个柘浆应该就是某种液体糖,闻着有种浓浓的腥甜味,外观上看起来像小时候他奶奶家养的鸡拉肚子时拉出来的鸡屎,非常地不雅观。 看着这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粘稠液体,即使是樊伉再喜欢吃甜食也实在没有勇气下口。 谁知道里头到底滋生了多少细菌。 他心里鄙视,边上不少人尤其是小孩子全都拿羡慕的眼神看着他,阿琅也不例外,盯着樊伉手中的柘浆咽了咽口水。 樊伉把柘浆递给阿琅“我不爱吃这个,给你吃吧。” 阿琅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把小半碗柘浆喝了,末了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长沙国运过来的金贵的柘浆都这个模样,樊伉顿时对坊市上的东西没了兴趣,带着武阜直奔铁匠铺。 铁匠铺是孔氏的产业,坐落在西市最繁华的地段,占地也不小,隔得老远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樊伉进了铁匠铺,就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冷淡的声音。 “孔氏铁器天下闻名,果然不假,这是酬金” 樊伉顿时眼睛一亮。 “无名兄,原来你也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神奇的馒头 无名穿着一身葛衣,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正反复打量。 那匕首窄而细长,双面开刃,刃锋尖利,闪着幽冷的寒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物。 无名从怀里摸出一块绢帕,手一扬,绢帕从空中飘飘忽忽往下落,落在匕首上时,只听“嘶啦”一声响,绢帕应声而裂。 端的是一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利器。 樊伉眼中亮光闪闪。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人对这种冷兵器不热爱的,樊伉也不例外。 武阜更是出声赞叹“好匕首” 无名将匕首纳入袖中,目光转向樊伉讨喜的脸孔“你来做甚” “我来找工匠打点炊具。”早已经领略过无名的冷淡,樊伉一点儿也不介意。 高人嘛,有点小脾气是很正常的。 孔氏的匠工不认识樊伉,但认识武阜,知道这是樊哙的家奴,立刻上前热情地道“郎君要打什么炊具” 樊伉便把自己要打的炊具说了。 匠工开始满脸麻木地听着樊伉对铁锅铁铲铁壶铁炉子的解说,然后越听越起劲,后来两眼简直冒精光,也不嫌弃樊伉年纪小,拉着他说个不停。 武阜手一拦,将匠工和樊伉分开,瞪着匠工道“这是我家小郎君,休要无礼。” 匠工自知失礼,讪讪地十分不好意思。 樊伉穿过来不久,对自己贵族阶级的身份代入感不强,倒是不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和匠工连说带比划地解说完清楚了他要的东西,匠工两眼放光地连连点头,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郎君放心,您要的炊具一定尽早打出来,送到府上。” 樊伉也很满意,身上带的粮食和绢布一起抵了工钱,在匠工点头哈腰的陪笑中出了铁匠铺。 “无名兄如今下榻何处上回救命之恩,一直记挂于心,无以为报。”樊伉古文修得不好,说话模仿着古人的腔调,有点不伦不类的。 好在他年岁小,就是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会觉得可爱。 无名顶着一张高人脸,很诚实地回答“城西的茶铺。” 樊伉“” 他们进城的时候就是走的西门,进了城门处不远确实有个茶铺,不过那个茶铺就是随便搭的一个棚子,很像违章建筑,非常的不正规。 茶水铺的主人白天做生意,卖点茶水,晚上就回家的。 无名这么说,不会是暗示他其实没有地方住吧 樊伉有点犹豫了。 无名一身葛衣,住的也是茶水铺,可见经济状况不佳。 樊伉左右瞄瞄,摸出几个钱给阿琅“肚子饿了,去买几个蒸饼来。” 阿琅毫不怀疑,高高兴兴地去了。 等阿琅一走,樊伉瞥了身侧的武阜一眼,然后小小声地问无名“找着你的仇人了吗” 无名看了他一眼“找着了。” “你的仇人是谁啊”樊伉更加小声地问道。 没办法,汉初这个敏感时期,有时候没错都能惹来砍头的大罪,他得掂量掂量无名仇人的身份,不能贸贸然就把人请到家里,万一给家里招祸了咋办 要知道史上大名鼎鼎的淮阴侯韩信就是因为家中一位门客对他心有不满,跑到吕雉面前进馋言,说代王陈豨谋反,就是韩信教唆的,然后韩信就被吕雉设计,骗入未央宫杀死了。 何其之冤 “你不认识。” 他才一个十岁的小孩,当然不认识了。 樊伉十分郁闷。 武阜对无名颇有一种心心相惜的英雄情怀,闻言再次问他“当真不要我去向栎阳内史讨情” “不用。”无名冷冷地回绝。 场面顿时一下子冷了下来。 阿琅抱着两个蒸饼兴冲冲地跑过来,丝毫没有察觉周围诡异的气氛,高兴地道“郎君,蒸饼买回来了。” 樊伉只看了一眼卖蒸饼的小贩和一个卖鸡的摊贩摆在一起,污黑的脏水流了一地,就完全没了胃口,再说他也不饿,敷衍地应了一声,把蒸饼让给武阜他们几个吃了。 阿琅一共买了三个蒸饼,看样子是算好了人头买的。 武阜跟随樊哙多年,对樊哙忠心耿耿,在樊家也非常有地位。 无名和郎君也是旧识,三个人刚好一人一个。 阿琅没有想到樊伉会把自己的蒸饼给自己,有些受宠若惊“郎君不吃吗” “我不饿。” 阿琅没有谦让,拿着蒸饼非常高兴地吃了。 武阜是个成年的武人,胃口大,背着一袋粮食跟着樊伉走了半天,早饿了,拿着蒸饼三两口下肚。 出乎樊伉意料之外的时候,外表看着特别仙特别高人的无名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樊伉忽然心如灵至,无名没钱住店,不会也没钱吃饭吧 无名要报仇,又拒绝武阜帮忙找栎阳内史走后门的要求,他的仇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吧 樊伉一厢情愿地想着,再说打官司嘛,总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汉王刚刚登基,百废俱兴,栎阳内史也挺忙碌的,打官司的时限就更长了。 无名看着就不像是个有钱的,孤身在外手头应该很拮据吧。 樊伉想起当年自己刚毕业在外工作的那段时间的艰苦岁月,不禁心有戚戚然。 救命恩人都沦落到睡大街的地步,他没见着还好,要是见着了不请回家里去似乎不太好。 “今天家里做新的吃食,无名兄要来尝尝么”樊伉怀着矛盾的心理,试探地邀请道。 无名看样子似乎习惯性地想拒绝,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如此有劳了。” 出门的时候领着两人一狗,回来的时候又多带了一个人。 吕媭虽然略显惊讶,但还是以非常热情的态度接待了儿子的救命恩人。 “昨天你走得匆忙,本来就想邀你来府中小住的,可巧伉儿出门和你遇上了。有甚仇怨,等我家夫郎回来,也好与你做主。”吕媭说着,便吩咐阿偌下去替无名收拾屋子。 阿偌应声下去了。 刘婆站在廊下,一副有话却又不敢说的模样,吕媭问起,才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主母,郎君,面团发好了哩。” “阿母,我去看看。”樊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 吕媭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阿母也跟你一起去看看,你说的那个蒸饼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搁在灶上经过半天的发酵,面团已经变得松软,切开一看,里面像蜂窝一样充满了气孔。 看来添加的黄酒效果不错。 樊伉十分满意发酵的效果。 穿过来第一次做面食,家里还有客人在,樊伉有意显摆,准备包子馒头花卷饺子都做一些,反正现在气温低,食物也禁放。 肉馅上午武阜就已经剁好了,加了盐和葱花,拌上切得细碎的萝卜丝,不管是包包子还是包饺子都挺好。 吕媭第一次包饺子,非常好奇,情绪高昂。 让樊伉特别惊讶的是,吕媭和无名学东西非常快,他只示范了两次,两人就领会了包饺子的技巧,包出来的成品就比他漂亮多了,吕媭甚至无师自通地捏出了一只兔子模样的小馒头,十分可爱。 “伉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样捏出来的蒸饼软嘟嘟的,看着就有食欲。” 武阜笨手笨脚的怎么也学不会,负责在灶间烧火。 刘婆几个看着主人家亲自动手,吓得魂儿都要掉了,好几次上前要接过吕媭手中的活计,还被吕媭呵斥。 樊伉蹲在灶间烤火,看着烧得正欢的灶膛显得若有所思。 “阿母,灶膛里的火真暖和啊,要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榻上也这么暖和就好了。” 吕媭捏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馒头正捏得起劲,闻言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把主君留下的那张狼皮拿出来,铺到郎君榻上。” “要是躺着的木榻底下也能烧火就好了,一定很暖和。”发现他和吕媭说话总不在一个频道上,樊伉不禁有些无奈。 吕媭笑道“你这傻孩子,榻下怎么能烧火呢那岂不是一点就着了。” “用烧不起来的东西做榻不就成了。”樊伉不以为意地道。 “哪有那样的说法。”吕媭只当他小孩子异想天开,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樊伉见她没有反对,心里就已经开始盘算垒火炕的事了。 现在才是秋末冬初,关中夜晚的温度就已经接近零度,要是等到隆冬腊月,岂不冻死 盘火炕迫在眉睫啊 等到发的面团全部变成包成成品的时候,第一锅蒸的馒头已经好了。 阵阵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吕媭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气“好香” 武阜和无名俱都精神一振。 家中下仆如刘婆等人,在外头闻着那股不同的香味既好奇,又不敢放肆,如同百爪挠心一般,只能时不时地往门口瞄一眼。 吕媭起身,将蒸笼从灶上端下,打开。 一阵氤氲的白汽升腾而起。 蒸腾的水汽中,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馒头顿时显露出来。 “咦这个蒸饼很不一样。”吕媭首先注意的就是那些下锅蒸的馒头,个头变大了许多。 以往她做蒸饼的时候,都是多大的坯子放锅蒸,蒸出的饼就多大。 看到这种情形,吕媭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去尝味道,而是数量。 若是以后这样做出来的蒸饼都能这样,那岂不是本来要吃两个蒸饼才能饱的,现在只要吃一个就够了 长此以往,能省下多少粮食 樊伉嘿嘿一笑,心想这就是面团发酵后的效果啦。 他用筷子夹了一个白胖胖软绵绵的馒头放到碗里,端给吕媭“阿母尝尝。” 做蒸饼的过程吕媭自己是全程参与了的,闻言也不疑有他,夹起来咬了一口。 刚出锅的馒头很烫,可是吕媭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只咬了一口,就眼睛一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美好的未来 吕媭只觉得这样蒸出来的蒸饼,软绵细腻,口感十足,竟是难得的美味。 “又软又绵又滑,可比我以前蒸出来的蒸饼好吃多了。”吕媭赞不绝口,道,“你们也尝尝。” 武阜早就等不及了,吕媭一开口,就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到手里,烫得眦牙咧嘴的也不松手,左手换右手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嗯,又香又软还有点甜味,好吃”武阜一边吃还一边招呼无名,“吃啊” 无名也不客气,也拿了一个吃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从他吃馒头的速度就可以看出,对馒头的味道非常满意。 樊伉本来不饿的,被他们急切的吃相也勾得忍不住夹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老实说因为是用石硙磨出来的面粉,不够精细,外层的麸皮没有去掉,蒸出来的馒头带点暗黄色,不够白,口感也不够细腻,而且是用的老面发酵,没有放碱,吃在嘴里有点发酸,比起现代他吃的那种蓬松还带着奶香味的馒头差远了。 但是相对平时他们吃裹腹吃的那咱卡嗓子的糜子饼来说,已经算是美味了。 凡事不能纵向比较,要横向比较,这样才会有进步的动力。 还行 来到大汉朝以后蒸的第一锅馒头,还算成功,不过还有改进的空间。 樊伉在心里默默作出了结论。 “没想到煮麦饭的麦子磨细了,蒸的饼味道居然这么好。”吕媭一边吃一边点头,深觉以前拿麦子煮麦饭真是太浪费了。 “这是馒头,不是蒸饼。”樊伉郁闷地纠结吕媭。 一笼八个馒头,个个都有陶碗大,眨眼功夫就被无名和武阜吕媭三个吃了个精光。 三人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嘴里还在回味刚才馒头的滋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灶上冒着蒸汽的第二锅。 这一锅全是蒸的包子。 刘婆端下来的时候,面包子的香味混着肉香,香飘四里。 樊伉自己都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口水。 有了头前一锅馒头垫底,第二锅包子的时候,大家的吃相都好了许多,有心思细细思尝起来。 这一屉也同样是八个包子,个个都是皮薄馅厚的大肉包,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别提多香了。 吕媭和武阜三人吃得头也不抬,樊伉正咬着包子,忽然脑海中白光一闪,光幕面板上显示主线任务的进度条居然往前动了一点。 “”樊伉。 不是吧 他什么都没做啊 樊伉将光幕面板调了出来,仔细观察,发现系统发布的那个主线任务推广小麦种植的任务进度条,果然由原来的零鸭蛋变成千分之零点一。 因为进度条变化实在是太小了,如果不是面板上的进度条闪了一下,他根本都不会注意到。 难道是因为他做馒头给吕媭他们吃的缘故 真没想到只是为了解决自己口腹之欲的无意之举,竟然会收到这么意想不到的效果。 让别人喜爱上面食也算是推广小麦种植吗 之前他想破脑袋都弄不明白要怎么推广小麦种植,原本毫无头绪的心思现在倒是豁然开朗,仿佛为他推广小麦指明了另一条蹊径似的。 对呀 要推广一种作物,有什么方法比人们亲见到或是亲口尝到这种作物的好处来得更快呢 樊伉满脸的若有所思,对于将来总算有了一个努力的方向。 “阿母,这个包子好吃,今年多种点麦子吧,以后就吃这个。”樊伉兴致勃勃地道。 樊家以前也是种的稷粟多,麦子种得少。 樊伉提出这样的要求,吕媭考虑了一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对于樊伉而言,改种麦子不过是他为了避免系统大神惩罚完成任务的过程,对吕媭而言,却是生活方式的一种巨大变化,轻易不敢答应。 武阜拿着一个馒头,左一口右一口,两三口下去,一个馒头就没了。 “这个蒸饼好吃,就是麻烦,磨面太费功夫了,寻常黔首家里没这功夫磨面。”武阜很客观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个是包子,不是蒸饼。”樊伉继续弱弱地纠正。 没人理他。 吕媭和武阜就磨面的现实问题展开了讨论,一致认为家里吃饭的人少的话,石硙磨面还能勉强可行,若是人口多,那就不成了。 可现在那些豪强世族,谁家人口又简单的呢 更别提寻常百姓家里了。 大汉地广人稀,作物产量低,平均亩产能有个两百斤算是高产了,除掉上缴的赋税,能落到农户手里的有个几十斤就不错了。 而一个寻常成年人一年的口粮是三到四百斤。 算上来一个人至少要种四五亩田地才算有东西吃,饿不死。 换句话说,一个五口之家,至少要种二十亩到三十亩田地,才能达到基本温饱。 如果是放在机械化大生产的现代,一个人种三十亩田地完全不在话下,反正都是机械播种耕地收割,但在汉初这个全民大手工,种地全靠人工的年代,三十亩田地几乎要占去农户的全部精力,不要提还有兵役徭役,天灾人祸的威胁。 这倒是个问题。 樊伉咬着馒头,觉得自己对于怎么完成系统主线任务的计划更清晰了。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磨面的技术,让更多的人愿意接受小麦做主食。 只要磨面的技术跟上了,他就不信以面食的精美会打不败本地卡嗓子的糜子饼。 这又不是两千后的现代,人们精细的食物吃腻了,营养过剩,所以一个个的叫嚣着要返璞归真,提倡吃粗粮养生。 这个年代的人,更多的是考虑怎么裹腹,从食物中尽可能多地获取脂肪热量。 时代不同,饮食结构差别很大啊 现在他要是出去跟人素清淡养生,估计会被人打。 樊伉盘腿而坐,思考得正入神,不知不觉间就屈起腿,摆出沉思者的姿势,琢磨起来。 忽听头顶上吕媭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樊伉抬头,就见吕媭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的腿。 “伉儿,坐正。”吕媭淡淡地告诫。 樊伉顺着吕媭的目光望了下去,顿时一张清秀的正太脸皱成了包子。 尼玛 走光了 这年头虽然人们也开始穿裤子,不过却是穿的开裆裤,走路步子迈得大一点,就感觉底下有风扫过凉嗖嗖的,十分没有安全感。 难怪没有桌椅板凳,大家都是并膝跪坐,要不然叉着腿一坐,老底都走光了,而且也十分的不礼貌。 作为两千多年后华夏国培养出来的资深吃货,樊伉第一个要解决的当然是食,然后才轮得到衣。 刚才思考得太入神,不一留神就叉着腿了。 真是失策 樊伉莫名地觉得有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赶紧并拢膝盖,正襟跪坐在席子上。 好在无名和武阜都不是小气的人,念在他年纪小,并没有计较。 樊伉正襟危坐了一小会儿,脸就开始抽抽。 如果没有坐习惯的话,跪坐其实是一种很不舒服的坐姿,坐不了多久就会感到腿脚麻木,动一下就跟针刺的一般,时间长了还影响体型。 、 比如某霓虹国的罗圈腿妹妹就是这么来的。 原本樊伉还觉得衣服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可现在看来,也缓不得。 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八的成熟男性,老是穿着开裆裤走来走去,让他莫名地有一种羞耻感。 甚至,樊伉想得更加深远一些。 全天下的人都这么穿,那像他爹那样需要马上打仗的将士们,整个光着腚骑在马上磨擦来磨擦去的,想想就觉得难受。 照他爹一生马上的时间算,估计四十岁就不成了。 难怪他爹跟他娘结婚这么多年,也算是恩爱,居然只生了他这么一根独苗苗。 聚少离多是根本原因,可能他爹某方面的机能不强也是一部分因素。 打住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有点大逆不道。 樊伉极时将不知道狂飙到哪个星球的思绪勉强拉回来,开始考虑现实问题。 他从出生就没怎么吃过苦。 生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除了最早的那个年代,在那位身量虽矮小,才气和魄力哪一样都不小的伟人南巡之后,后面的新生代几乎都没怎么吃过苦。 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几乎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缺少畏惧心,总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樊伉也不例外。 他想穿裤子,不想跟别人那样,落得成年了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的下场。 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跟吕媭说了。 “伉儿这个年纪长得快,是该多备些衣裳。”吕媭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你姨母一直念叨着你,到时候蒸一锅这个蒸饼去看望你姨母。” 樊伉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吕媭说的姨母就是史上那位鼎鼎有名,才华智谋足以和唯一的女帝武曌比肩的汉高后吕雉。 这位可是比他娘都还要狠的狠人。 樊伉不禁后背一冷。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见那位传说中的吕后啊 在樊伉面前,吕媭是个非常慈爱又大方的娘,尤其是知道樊伉身患癫疾之后,吕媭对樊伉的这种大方上升到了一种新的高度。 樊伉只提了一句要做衣裳,吕媭就开了库房门,让他自己去挑布料。 给人的感觉就是溺爱儿子,对儿子完全一副予取予求的态度。 樊伉暗自感慨,还好换成是他这个心志坚定的成年人穿过来了,要不然照吕媭这种宠孩子法,樊伉会被她宠成个什么样子真难说。 不过吕媭这么大方,樊伉也不会把这种好运往外推。 樊哙这些年跟着刘邦南征北战,库房里的东西其实少得可怜,可见也没搜刮到多少东西。 整个社会都处于赤贫的状态,再怎么搜刮也刮不出多少油水。 在库房里转了一圈,也只看到两匹绢布,几匹麻布。 钱币倒是有一大堆,堆在地上,显示主人毫不在意的态度。 这些钱币虽然面值一样,都是半两钱,但长短大小轻重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个,就连樊伉都不得不骂他那个便宜姨父刘邦一声缺德。 刘邦称王以后,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比楚王差太多,这厮就是个无赖,为了对抗项羽,他干了一件特别缺德的无赖事,允许民间私铸钱。 老百姓自己铸币,又没有规定统一的标准,人们在铸钱的时候不断地偷工减料,导致市面上币制相当混乱,引起严重的通货膨胀,很是坑了项羽一把,也坑了百姓一把。 这也是为什么上午的时候,樊伉跑去市集上买东西,很多人宁可不嫌麻烦背着大包小包以物易物,也不乐意接受大大缩水的半两钱。 樊伉看了一圈,犹豫了一下,还是奢侈地挑了一匹绢作贴身的内衣物。 既然穿到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年代,樊伉早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是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尽力能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一些。 和负责针线的婢女说了他要做的内衣裤还有睡服的样式,再三强调了他不要开裆裤,要合裆裤的要求。 “腰的位置多缝一层,留一圈能让绳节活动的缝隙,可以系腰绳。”没有松紧带,樊伉只能想出活动绳结的办法。 上次被无名拿臭腰带塞的经历,让他从此对腰带这种物件深恶痛绝。 “喏。”婢女拿着布匹满腹狐疑地下去了,只觉得郎君的要求真奇怪,做的衣服也怪模怪样的。 穿过来的第二十八天,樊伉吃到了一顿连自己都感动的白面馒头,系统大神也安安份份的没有找自己的麻烦。 系统大神的任务也有了努力的方向,人生正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未来一片光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火炕的魅力 大清早,樊府就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樊伉裹着被子,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有些发愣。 那是一个泥土捏成的四四方方的模型,一边开了一个小孔,里边是空的,樊伉一只手都能伸进去,还有点潮。 “这是啥”没睡醒的时候,他脑筋有点短路,看起来傻愣愣的。 无名没有回答,折了点枯枝叶塞进洞里,“唰”地一下点燃了火折子,将枯枝点燃。 “”樊伉呆滞眼。 过了好一会儿,无名将那个模型递给他。 樊伉接了过来,竟然发现那个土疙瘩是热的。 热乎的 “你说的能烧火的榻,如果改用土砖或石块砌,就能烧火了,一晚上都是热的。” 我去 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火炕啊 樊伉的瞌睡顿时醒了,一骨碌从榻上坐了起来,对无名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也就是前天吃馒头的时候试着提了一句做个能烧火的榻,今天大清早的无名就连模型都做出来了。 真是神人啊 “你是怎么做出来的”捧着那个土方疙瘩,樊伉简直有点爱不释手。 明明就是普通的黄泥土粘成的土疙瘩,看在樊伉眼里却比什么都来得珍贵可爱。 谁说古人蠢笨来着 这一刻,樊伉再也不敢丝毫小瞧古人的智慧。 哪怕人家没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文化科技的沉淀,只要一个想法,他们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高科技工具,只凭着自己的双手就能琢磨出一样非常实用的东西。 他们缺的从来就不是智慧和实现智慧的能力,有的时候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想法,一个能让他们打破旧有的惯性思维,看待事物的全新眼光而已。 “无名兄,你这双手真是又漂亮又能干啊”樊伉抓着无名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就想看看他这双手是不是跟别人的不一样,特别地能干。 一个男人,长得帅,身材好,武功高,这还不算,他还有一双让人化腐朽为神奇巧夺天工的双手。 天底下的好处仿佛全被他占去了。 无名这种人一定是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精心雕琢的杰作,和他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娘娘随手拿泥巴糊成的粗制滥造的次品不一样。 体力比不过,尼玛连智商也被人辗压,好不容易有个系统大神,还总是一副特别高冷不屑一顾的样子,只知道坑他。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 樊伉感慨着,穿着背心平角裤从温暖的被子里爬了起来,再从被子里抽出捂得暖乎乎的内衣裤套上。 感谢他娘屋里头那个叫阿偌的婢女,樊伉第二天就拥有了一套崭新的合裆内衣裤,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 无名的目光在他的新内衣裤上溜了一眼,眼神有点意动。 樊伉套上夹袄,再把裤褪扎进靴子里,衣领也竖了起来,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后,捧着火炕模型兴冲冲地道“给阿母看看去。” 吕媭是个勤劳的女人,即便如今她的阿姊吕雉成了汉王皇后,吕媭依然保持了当年在沛县农家劳作时的传统,不到辰时就起床。 只不过以前她起床后,忙着给一家老小做饭,准备下田种地,现在她起床后不用劳作,就会一遍遍地清点自己的财物。 跋扈的性子未显,但爱财的个性已经隐隐有了苗头。 大抵穷苦惯了的人,都会有这个毛病。 樊伉也爱财,所以吕媭的这个毛病看在他眼里不算多大的毛病。 知道吕媭此刻正在跟财宝相亲相爱,樊伉很懂事的和无名立在门外,等了快一柱香的时间,听到吕媭走动的声音,才让阿偌代为通传。 吕媭连忙唤他进来。 “伉儿这么早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来给阿母看样东西。”樊伉有点献宝的心态。 吕媭微笑地看着他“伉儿要给阿母看什么东西” 无论吕媭在人后有多少种面孔,但在樊伉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慈母的模样,耐心十足,又不失温柔。 樊伉把那个微缩的火炕模型递给吕媭“阿母,您看。” 吕媭愣了“这个是什么” “这是无名兄做的可以烧火的榻,只要留个灶膛,将柴火填进去点燃,榻上就暖乎乎的。”樊伉一边说,一边上手演示了一遍。 不过那个火折子他用不好,甩了半天也没有点燃,最后还是无名帮忙,才大功告成。 暖膛里的火烧了起来,灰黑的烟从顶上的烟囱里逸了出去。 在吕媭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冷冰冰的土疙瘩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吕媭皱着眉,盯着他手里的土疙瘩模型半晌,眉头由先头的紧皱到缓缓松开,最后充满深思地看着无名。 “这是无名公子做出来的” 无名语气冷漠“是小郎君提出了想法,我照着他的想法做出来的。” 吕媭不仅勤劳,而且非常聪明,只粗略地看樊伉演示了一遍,立刻就看出这个能烧火的榻的作用,当下十分意动。 “吃过饭,找几个匠工过来,在屋子里也砌一张这样的榻试试。” 她甚至只凭一眼,就准备地挑出砌这个字眼。 樊伉一听,顿时放下了心。 吕媭都心动了,他的火炕很快就会有着落。 不过 他扫了一眼身边冷着一张脸张,根本不懂得为自己讨好处的无名一眼,有点捉急。 “阿母,这个烧火的榻是无名兄做出来的” 吕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调回到无名身上,道“先试试,若是好用,就把这法子送到你姨母那儿去。有了这种能烧火的榻,光是关中一带,每年冬天就能减少多少冻死冻伤的百姓。到时候无名公子可就是立了大功,想必不管无名公子有什么冤枉,汉皇陛下和皇后都不会袖手旁观。” 无名不太领情,依旧板着一张脸孔“这本来就是小郎君想出来的主意。” 吃过饭,吕媭果然叫了几个匠奴过来家里帮忙盘火榻。 这些匠奴都是汉军这些年俘虏来的奴隶,也不怕他们把盘火榻的手艺流传出去。 樊伉一句无心的设想,无名这个总工程师设计指导,匠奴施工的汉朝施工游击队就这么草草地被拉了起来。 那几个匠奴以前本来就是专门帮人盖房子的,无名做的微缩版模型拆了两遍他们就会了,叮叮咚咚地就开始夯土砖垒火榻。 第一个火榻在樊伉的强烈建议之下,垒在他的屋子里。 原先的木榻被抬了出来,睡房和边上的书房被打通,靠墙的位置搭起了一座一米多高的火坑。 樊伉早就计划好了,书房改建成浴室。 烧炕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灶台,架上锅,平时暖炕的时候,一天到晚都有热水,屋子里还暖和,就是个天然的暖房,以后冬天洗澡也不用天天挨冷受冻,一举数得。 那些匠奴们经验丰富,只听一遍,自己就能琢磨明白,加上樊家的伙食好,天天都是吃的白面馒头,干起活来又仔细又快。 不到三天的时间,火炕就盘好了。 还应樊伉的要求,打了一套桌椅板凳。 无名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一堆芦苇杆子,编了一张大席子,铺在炕上,烧上炕,一整个冬天保证人不想下炕。 吕媭在新炕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叫匠奴们照原样给自己房里盘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火炕,还有浴室。 本来樊伉想在屋子里挖个大池子的,后来一想太麻烦也太劳民伤财了,他老爹樊哙在外头拼死拼活挣两个钱不容易,就算了。 即使这样,他还是让人打了一个超级大的木桶,完全是按照他成年以后的尺寸双倍打出来的,照他现在这个体型,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可以拿浴桶来游泳了。 吕媭过来瞅了一眼,叫人把浴桶搬回到自己的浴室里。 樊伉十分气闷。 他娘的行为如今越来越有强盗风范,看上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搬走。 果然是人小没人权啊 樊伉一边感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红薯藤。 十几天过去,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红薯苗已经长出了一段大约五厘米长的藤。 他一直担心天气太冷红薯藤不长。 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樊伉让人把木箱搬到外面,让红薯藤晒晒太阳。 翻了翻藤叶,樊伉发现藤蔓虽然长势有点慢,但是植株非常健壮,藤叶也没有病害的迹象。 照这个势头下去,十个月内收获五十斤红薯不是太难的事。 樊伉嘴里哼着歌,拿着小铲子给红薯松土,进屋拿了水壶正打算给红薯藤浇点水,哪知道他回转过来的时候,看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正太,正趴在木箱子边上好奇地伸手去拔红薯苗。 樊伉脑子吓得魂飞魄散,什么都不顾了,大吼一声“别动” 说着以媲美奥运健将的速度飞快地奔过去,将小正太一把拉离原地。 “这个不能乱动” 小正太被吓了一大跳,扭过头看见是他,撇了撇嘴道“伉儿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咦 这是谁 他认识吗 樊伉停下脚,脑海中开始自动搜索。 一秒、两秒、三秒 搜索完毕。 没有印象。 “你哪儿来的这个不是你该碰的,去去去,爱哪哪玩去。” 樊伉最怕这个年纪的熊孩子了,讲又讲不听,精力还特别旺盛,尤其喜欢跟人对着来。 他就这么一棵红薯苗,可不能被人随便祸害了。 小正太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伉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 谁耐烦认识你呀 樊伉洒完水,虎视耽耽地看着他。 这又是一个坑爹的地方。 他魂穿成了樊伉,半路接手的这具身体,不知道是灵魂不全还是怎么的,只拥有樊伉的部分记忆。 有些人有些事他能记得,但还有些人还有些事就不记得了。 而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就属于不记得的那某些人中的一个。 “你谁啊” 小正太大惊失色“我是你表兄阿盈啊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你不记得我了” 说着“噔噔噔”往回跑,要去找吕媭问个究竟。 轰隆隆一声响 樊伉脑子都要炸开了。 表兄阿盈 娘啊 这是吕雉和刘邦唯一的儿子,他的表兄,未来的汉惠帝刘盈啊 居然是这么一个软糥可爱的小正太。 怎么办 他的一颗少女心唷,都快要跳出来了。 樊伉镇定了一下,咳嗽了两声,甜甜地道“表兄,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一边说自己一边都差点呕出来。 卖萌可耻啊 “哦。”刘盈眨巴了一下眼睛,放弃了叫大人的打算,转身走回来,靠近他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听姨母说,你发作过癫疾,阿母还说要让我让着你。” 樊伉满头黑线。 癫疾你妹 说了他只是被一个抽疯的系统坑了而已。 樊伉已经懒得去解释了,朝他身后望了望“你一个人过来的姨母呢” “阿母在和姨母说话,我过来找你玩的。”刘盈走到他身边,指着木箱子里的幼苗,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红薯,很珍贵的,整个大汉国都只有这么一株,你可千万别乱碰。”樊伉非常严肃地告诫他,生怕这小鬼一时好奇把他的红薯苗给拔了。 “真的”小正太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好奇了,甚至伸手想把红薯苗,瞧瞧这大汉国唯一一株红薯长啥样。 “别动”樊伉吓得大叫一声。 “伉儿你好奇怪。”未来的汉惠帝刘盈看了他一眼,抱怨道,“不就是一棵野藤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这是真的”樊伉打断他,叫阿琅把木箱子抱回去锁起来,生怕它遭受刘盈的毒手。 好在刘盈性子被吕雉教得不错,还没有彻底变成熊孩子。 樊伉不让他碰,他就真的不碰了。 “我听说你家盘了个什么火榻,还能烧火,晚上睡觉的时候可暖和,快带我去看看” 樊伉把木箱子收了,交待阿琅不要让任何人碰,带着刘盈进了卧房。 无名盘腿坐在炕,正在一下又一下地削木头,听见声响,抬起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削木头。 樊伉指着墙边上那一张足够躺四五个人的火炕道“就是那个,你去炕上坐着,我给你烧水。” 入冬后炕就一直没有停过,灶上的热水都是现成的。 刘盈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一趟,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凑过去看了一眼无名削的木头,道“你削的什么呀” 无名眼皮也没有抬,懒得搭理他。 刘盈讨了个没趣,心里有点不舒服,绷着脸站在地上不说话。 樊伉给两人各倒了碗白开水,转头就瞧见刘盈鼓着脸,跟只气鼓鼓的青蛙一样独自生闷气。 “干嘛鼓着脸啊,不高兴”樊伉把碗递给他,刘盈接过来喝了,看见无名居然也喝自己表弟倒的水,不服气地道,“他谁啊,为什么还要你伺候他” 樊伉挠了挠头,深感自己对这个社会融入得还不够彻底,毕竟二十多年深入骨子的教育和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那样随手就做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来栎阳的路上遇上燕王余匪,多亏了无名兄救我,要不然表兄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 刘盈顿时转怒为喜,对着无名充满江湖气息地一抱拳“多谢壮士仗义出手,救了伉儿。” “不用。”无名依旧冷冰冰的回答。 樊伉知道无名性格冷淡,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担心他惹刘盈不快,惹得吕雉出来,连忙推了推他,说“你不是好奇我家的火炕嘛,干嘛不上去试试。” 刘盈少年心性,闻言很快把无名丢到一边,迫不及待地甩着鞋子爬上炕坐着,手在炕上按了按,一脸神奇的表情“还真的是热的啊好暖和” 看着未来的汉惠帝一脸新奇地摸着自己的火炕,樊伉莫名地有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感觉。 未来的皇帝又怎么样 这个时候还不是像个土包子一样,连个火炕都能让他感到新奇不已。 “回去让阿母也给我做个这样的火榻。”刘盈稀罕完了火炕,又说,“伉儿,听说你家里有种很好吃的蒸饼,我今天要吃。” “”樊伉,其实这个叫火炕来的。 如果不是穿回来一趟,谁能相信堂堂大汉朝的皇帝,连个包子馒头都没有吃过呢 真是可怜的小孩。 想到这孩子未来悲惨的遭遇,有一对强势的双亲,一辈子都生活在父母的阴影下,最后还被迫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一生郁郁不得志,所以只能被迫搅基,樊伉觉得自己现在一点儿也不羡慕他,反而有点同情他。 “今天不吃蒸饼,我给你做点别的吃。” 自打铁匠铺将他定制的炊具送了过来,樊伉来厨房就来得更勤了。 今天煎个糖心蛋,明天烙个鸡蛋饼,后天焖个红烧肉,每天的花样都不带重复的,惹得刘婆成天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没有活计干,被主家嫌弃转卖出去。 凭良心来讲,樊家人口少,主母虽然威严,却也赏罚分明,不曾苛刻下人,郎君天真纯善,这样的主家委实少见。 樊家下人也不愿舍了这样的主家离开。 樊伉见她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不容易,时常战战兢兢的,委实不好,后来就又托铁匠铺打了一套铁板用具,摆放在自己屋里,有时候想吃什么了就在屋里做,不去厨房吓人。 他让阿琅取了一小块面团和两个包子过来,然后架上铁板,飞快地在锅里涂了一圈羊油,等到油脂噗噗作响,空气里弥漫出一股羊油的焦香时,拿起鸡蛋飞快地往锅沿上一磕,手一捻,整颗鸡蛋滑入锅中,不一会儿一张金黄色泽散发出让人垂涎欲滴香味的蛋饼就煎好了。 樊伉拿铲子一铲,整张蛋饼就到了碗里。 刘盈抽了抽鼻子,蛋饼一出锅,都不得放凉就迫不及待地两手捉住吃了起来。 “好香,真好吃”刘盈吃得满嘴流油。 未来悲情的汉惠帝此刻也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普通小少年而已。 好奇,贪嘴。 很快一张蛋饼下肚,刘盈还有些意犹未尽,问樊伉“还有吗再来一张。” “没了,再吃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该吃不下了。” 刘盈还不算熊得彻底,比较好哄,没有继续吵着要吃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想留着肚子吃正餐。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坐不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之后,见到樊伉的炉子和铁板炊具就挪不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想要,可是又自恃是表兄,捺不下脸面朝表弟要东西。 樊伉虽然外表看着只有十岁,内心到底是个二十八的大妖怪,哪里会不懂。 “表兄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就带回宫吧。” 刘盈开始还期期艾艾的显得不好意思,后来实在是太过欢喜了,冲着樊伉道“伉儿日后在这城里谁敢欺负你,就来找表兄,表兄为你出头。” 樊伉笑眯眯地不说话。 拿了樊伉一套炊具后,刘盈内心深处的羞耻心似乎被放开了,人变得坦荡许多。 看见樊伉奇奇怪怪的背心四角裤睡衣睡裤,想要。 看到樊伉做的小炕几,想要。 看到樊伉的浴桶,想要。 看到樊伉的桌椅板凳,想要。 甚至连樊伉晒在外面据称整个大汉国仅此一株的红薯,也想要。 整个就是一个收破烂的,什么都想要。 樊伉只得不住地朝阿琅使眼色,让他去催厨房。 终于,在樊伉签下无数割地赔款条约,送了不少东西给刘盈才勉强保住那株金贵的红薯藤之后,吕媭总算打发了人过来叫他们吃饭。 樊伉也在此时,第一次见到了吕雉这位华夏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皇后。 以一个女人而言,吕雉的相貌显得太过英气,威严有余,而柔婉不足。 这也可能是跟她的经历有关。 一个丈夫常年不在家,在内要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抚养幼儿,在外要打理田地,还要时不时遭到官府骚扰,甚至因为丈夫的缘故,下过大狱的女人,大抵是柔婉不起来的。 但凡吕雉稍微软弱一些,她就活不到今天。 毕竟她嫁的可是一位胸中只有江山,儿女私情摆一边的大枭雄。 午饭非常丰盛,刘盈终于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蒸饼,立刻将樊伉的红薯藤抛到脑后。 樊伉还给每人做了一碗臊子面,撒上葱花,浇上满满一勺子臊子肉,吃得刘盈满嘴流油。 吕雉也捂着肚子半天不说话,吃多了。 “活了这么多年头,为姊才发现这么些年都白活了。”吕雉消完食,对着吕媭感慨道,“不想妹每日竟食如此美食,这才不枉为人。” 吕媭也跟着点头“谁曾想做麦饭的麦子竟能做出如此美食。” 吕雉满脸的若有所思“与粟黍相比,不知麦田亩产几何。” 这个他最有经验啊 樊伉拼命眨巴着眼睛,满脸都写着看我看我快看我的神情,奈何吕媭和吕雉此刻都仿如睁眼瞎子一般,没有领会他此刻的意思,任凭他眼睛眨得快要脱眶了,竟没有一人去询问他的意思。 最后樊伉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秋收以后田地要空到来年初夏,不能种麦子么” 吕媭扭头看着他,说“冬天气温低,万物不生,种了麦子万一不活岂不是白白浪费粮种。大人说话小孩不要多嘴。” “”樊伉心想,如果不是关系到他的系统任务,他才懒得多嘴。 “那就选耐寒能成活的,一代一代培育下去,总能种出在冬天活着的麦苗。”樊伉说道。 现代那些亩产几千斤的粮种,不也是这样优胜劣汰一代又一代经过不断的优选淘汰最后培育出来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吕雉被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乐不可吱,笑着说“伉儿如此聪慧,你要早日长大,成为我大汉的国之栋梁,大司农,培育出更多像麦子这样的粮种才是。” 樊伉只能干笑着不说话。 汉室的天下啊 说出来那全都是泪。 吃过饭不久,一名小黄门急匆匆地过来,交给吕雉一封火锡封印的急报。 吕雉不敢怠慢,打开一看,不由面带喜色。 “汉皇与燕王臧荼大战广阳郡易县城下,广阳城破,陛下虏燕王臧荼、燕将栾布,还军渭南郡长安县,不日将回朝。”吕雉将急报一收,笑道,“阿妹也可放心,用不了多久,大兄和妹婿也该还朝了。” 樊伉看见吕媭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可见吕媭平日表现甚为坚强,内心还是因为樊哙出征而提心吊胆。 “无事便好。” 吕媭原本还打算多呆些日子,现下刘邦要回京,自然不能久留,急急忙忙地回宫准备迎接汉皇回宫。 临走的时候,虽然吕雉并没有答应种冬小麦的事,不过酒足饭饱,临回宫的时候,对樊伉说了一句,表示她会劝汉王考虑此事。 樊伉来不及反应,眼底忽然浮现出任务进度条,提示主线任务推广小麦种植的进度条行进到百分之十五。 樊伉一阵莫名其妙。 之前全家人第一次吃面食的时候,任务进度条不过增加了千分之几,没想到吕雉和刘盈吃一顿面食,任务进度条一下子就暴涨到百分之十五,证明自己完成这个主线任务的关键就在吕雉母子身上。 可惜吕雉回去得太快了,要不然多哄哄她,任务完成的进度会更快些。 樊伉深以为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樊哙 “嘎吱嘎吱” 大清早的樊伉就听到一阵扰人清梦的声音。 自从家里开始吃面食以后,每天天不亮,家中的仆役们就会开始推磨,老旧的石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即使是后院的樊伉也能听到。 推磨是个辛苦的活,樊伉又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睡懒觉去责备人,在炕上捂着脑袋睡了好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了,这才掀开被子起床。 不行 面食好吃,可再这么下去,他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樊伉穿好衣裳,跑到院子里,看到无名正在光着膀子在推磨,浑身热气腾腾,朝阳的金辉照在他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怎么是你在推磨”樊伉满脸诧异地道,随即有点不悦。 无名是他的救命恩人,在樊家是贵客,他还以为是家中有人不清楚状况,怠慢于他。 “樊相今天回府,府中诸人忙着准备迎着樊相回府的事宜,我闲着无聊,刚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无名不以为意地道。 樊伉这才想起来,今天他那个便宜爹要回来了 想到这个,樊伉不禁有些心虚。 莫名其妙地占了别人儿子的躯壳,现在做老子的回来,也不知道樊哙会不会看出点什么。 不过樊哙常年在外征战,樊伉出生后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被抓包的可能性还没有被吕媭看穿的大。 樊伉想着,又渐渐放下心。 “先别磨面了,这些事家里的人会做的。”樊伉道,“你可是我们家的座上宾,要是阿翁回来知道了,会说我不懂待客之道。” 无名看着盆里的面粉已经不少了,抓起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开始往身上套衣裳,一串骨牙项链从他颈间垂落下来,在晨曦的照射下闪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什么”樊伉好奇地道。 无名眉头一皱“牙牌。” “牙牌”樊伉微愣。 “从我出生起来,阿母就会为我串一颗兽牙,随着年岁渐长,兽牙便越积越多了。”无名摩挲着胸口的骨牙项链,眼神中有怀念的情绪一闪而过。 樊伉张大了嘴,没想到这串骨牙项链居然还有这样的来历,忍不住拿眼瞅那串骨牙项链。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一共十五颗 樊伉顿时觉得天雷滚滚。 “你才十五岁呀”樊伉诧异极了。 “是啊。”无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不,没什么。”樊伉在心里惊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无名老持稳重,十分能干,相貌冷漠,身材颀长,为人看上去格外可靠 ,他以为至少应该成年了。 结果搞了半天,还是个未成年。 不过因为生活环境恶劣,生活条件艰苦,这年头的人大多衰老得厉害,无名长得稍微成熟点也就不奇怪了。 反正也很帅。 樊伉想着,又问“那你阿母人呢现在何处” 无名套上衣服,头也不回地道“去年过世了。” “是我失言了,抱歉啊”樊伉一脸讪讪的表情,很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无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山去学艺,其实和她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樊伉沉默了。 虽然无名说得轻描淡写,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又不跟他一样,是个半路穿过来的西贝货,母子天性,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呢 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 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樊伉心情有点沮丧,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多嘴,干嘛要多问这么一句,结果闹得救命恩人心情不愉快。 “郎君” 阿琅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脸的喜色。 “主君马上就回府了,主母让郎君换好衣裳一起去迎接主君。”阿琅喜滋滋地道。 樊哙大军大败燕王臧荼大军,掳获燕王和燕王大将,立了大功。主家富贵,他们这些下仆也跟着有脸面,整座樊府皆喜气洋洋。 “知道了,你去回禀阿母,我马上就来。” 这下子樊伉也顾不得无名,急匆匆地回房,换了一身不那么俭朴的衣裳,和吕媭一起去樊府大门迎接樊哙。 “阿母,阿翁何时到”樊伉趿着木屐哒哒哒地跑出来,跟在吕媭身边伸着脖子张望。 “早先就已经进了城,马上就该到了。”吕媭也禁不住喜气洋洋,“伉儿也想阿翁了吧” “不知阿翁可曾受伤,身体可好。”樊伉心中忐忑不已,满脸纠结,不知道樊哙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 “放心吧,有你姨父和舅父在,你阿翁定然没事的。”吕媭信心满满。 母子两个正说着,远远地就听见安春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骑由远及近,不多时就飞驰到樊府门前。 骑士“噫”了一声,停了下来。 樊伉的目光全被眼前那匹干巴枯瘦的坐骑给惊到了。 那尖尖的耳朵,那猥琐的小眼神,那浑身精瘦的腱子肉,那健壮有力的大长腿,以及那响亮的“咴”的叫声,即便再帅气再漂亮再有王霸之气的外表也掩盖不了它本质上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匹驴子的事实 堂堂的汉丞相临武侯,汉王的连襟班师回朝,居然连匹马都没有,只能骑驴子 虽然穿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汉朝穷,但是没想到能穷到这个程度 简直穷出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扭头一瞅,吕媭和阿琅他们神色正常,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樊伉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跟在吕媭身后,打定主意能不开口绝不轻易开口。 “夫郎,你总算回来了。”吕媭神色激动,樊伉发现她的眼角隐隐似有水光闪动。 “细君辛苦你了。”樊哙把缰绳随手朝边上一个仆从身上一扔,挽着吕媭朝里走。 樊伉蹭啊蹭地蹭到樊哙身边“阿翁” 樊哙扭头,在樊伉头顶上揉了一把“伉儿长高了。” 那是当然。 他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自然长得快。 樊哙一走就是大半年,当然看起来变化大。 大黑“咻”地窜了出来,绕着驴跳来跳去。 樊哙脸上那对都快要被大胡碴子掩住的眼睛猛然一亮“好犬” 看着大黑的眼神红果果地就像在看一块上等的狗肉。 “一会儿宰杀了晚上炖着吃。” 樊伉“” 大黑“汪” 吕媭抿嘴一笑“那可不成。大黑救过伉儿,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樊哙哈哈一笑,“那就饶它一条狗命” 樊伉“” 这话说的,还真是一条狗命 “行了,先回屋吧。一大群人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樊哙一手挽着吕媭,一手按在樊伉脑袋上,一家三口朝里走,身后呼拉拉跟了一群人。 樊哙是个大长腿,吕媭也是个大长腿,樊伉一个小短腿磕磕绊绊地夹在夫妻两个中间跟得无比辛苦。 进大门就是一个超级大的火盆,盆里只剩下燃烧过后的木炭,将熄不熄。 樊哙大步跨过火盆,吕媭连忙拿着沾了水的柚子叶对着他挥来扫去。 等到估摸把樊哙身上的霉运晦气扫没了,吕媭将柚子递给阿偌,亲自上前为樊哙摘盔卸甲。 卸了甲,早有人奉上热气腾腾的水盆请樊哙洗漱。 樊哙净了脸,擦着手问“府中一切可好” 吕媭左右看了看,阿偌会意,领着其他的侍女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怎么了”樊哙问。 “府中诸事安好。”吕媭眉心微蹙,叹息道,“就是伉儿发作了癫疾,怕是不妥。” 樊哙眉头紧锁,见吕媭脸色不愉,宽慰道“细君莫要着急,伉儿尚小,好好调养未必不能长寿。我亦曾听人提起阳庆公精研扁鹊卢医之脉书,医术精湛。明日我就着人去一趟临菑,总归是有办法的。” 一听儿子的病可能有救,吕媭脸上的忧色褪了一些,但依然忧心忡忡。 “希望如此罢。” 不一会儿,有仆役抬了热水过来,请国相入浴。 樊伉亲自为老爹放了洗澡水,可惜没有让人放松的精油,要不然对于缓解疲劳十分有效。 趁着樊哙泡澡的功夫,樊伉卷起袖子跑到厨房准备大显身手。 当然鉴于他年纪小身量都不够灶台高,基本是他动嘴,刘婆他们动手。 樊家新推出的包子馒头是必备的,大家正吃得兴头上,天天吃都不腻。 正巧家里还有武阜昨日送过来的野鸡野鸭子,还有吕雉特地着人送来的一罐蜂蜜,樊伉留了一只给大黑打牙祭,其余的让人收拾干净,剔去鸭掌膀尖,再将葱段荷叶姜片花椒一起,寒入鸭腹,串在铁叉子上,做成山寨版的烤鸭。 鸭头鸭掌膀尖也没有浪费,一起放在锅里卤着,第二天就能吃了。 等到樊哙洗完澡,略微歇息,烤鸭正好出锅。 看着家中新添置的桌椅板凳,樊哙也不觉诧异,大马金刀往正席上一坐,家中下仆流水一样往桌上端东西。 白白胖胖蓬松软绵的馒头、皮薄馅厚的包子、炖得香喷喷的羊肉汤、焖得油光发亮的彘蹄、烤得皮脆肉嫩的烤鸭 足足摆了满满一大桌。 樊哙在军中生活艰苦,何曾见过这样的美食,光是瞧着就胃口大开,一句话没说,直接夹了一个大馒头,三两口吞下肚。 “这蒸饼味道不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非工科生的烦恼 大汉朝人的眼中,食物的名称非常有特色。 蒸出来的一律叫蒸饼,不管是糜子饼、包子、馒头、花卷,全都是蒸饼。 樊伉已经不想去纠正名字了。 樊哙一口气吃了六个大馒头肚子有了点底,这才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山寨版的烤鸭道“这个是什么” “烤鸭。”樊伉特别乖巧地拿筷子夹了一块带酥皮的鸭肉,裹了葱段和豆酱一起用薄面饼卷着,递给樊哙 ,“阿翁尝尝。” 樊哙接了过来,一口吃掉,末了砸巴砸嘴,说“再来一个,太少了,没吃出味道。” 吕媭早已经卷好了一块,顺手塞进他嘴里。 “味道不错”樊哙一连吃了十来块才停嘴,看着陶盘里乱七八糟剩下的一点边角料,十分不好意思,“此菜鸭皮香脆,肉质软嫩,细君和伉儿也尝尝。” “厨房还有。”樊伉心想,他就是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所以才把武阜送来的野鸭子全烤了。 现在一看,果然是对的。 樊哙将烤鸭全部消灭掉,又吃了二十个胖嘟嘟的大水饺,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樊伉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他爹盖世英雄,武力值爆表,那饭量也不容小觑。 果然英雄都是饭桶么 樊哙伐逆归来,十分疲累,吃过饭又陪着吕媭樊伉略坐了一会儿,自去歇息。 樊伉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第二天,得到吕媭的话可,樊伉招来了之前盘炕的匠奴,直接带到石硙前面。 “郎君想打一个不靠人推的石硙”匠奴一满脸的诧异之色。 不靠人推,石硙一个死物又怎么会自己转起来呢 郎君的想法真奇怪。 “怎么不可能呢”樊伉两手揣进袖子里,绕着石硙走了两圈,努力回忆以前见过的畜力石磨和水磨的样子,说,“石硙就是靠着两个磨盘辗压磨碎粮食,只要能让石硙转起来就成,又不一定非要靠人推。” 他的设想让匠奴们一脸茫然“不靠人推,那还能靠什么” “很多啊,牲畜啦风啊甚至水都可以啊。”樊伉努力用着符合一个十岁孩子的思维方式去解释说,“牛和驴子都能拉车,风能吹断树枝,水能把人冲走,为什么就不能让石硙转起来呢” 古代欧洲的风车磨坊水车磨坊不都是靠这样的原理吗 可惜匠奴们根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石硙这么重,光靠风和水怎么能让它转起来呢 郎君果然是个小孩子,什么事都想当然。 看着匠奴们一脸茫然的脸色,樊伉顿时满头黑线。 果然不是工科出身就是这点不好,凡事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想给人解释都解释不明白。 要是有详细的图纸就好了。 樊伉感慨着,想到之前白做工的任务,任务完成不给别的,给个水磨或者风车磨坊的图纸也成啊 连欧洲那些野蛮人都能想出来的东西,他就不信有了图纸,他们大汉国的匠人会想不明白。 可惜系统大神实在太小气了,毛都不给一根。 因为自己专业不对口,理论知识不过关,樊伉只能退而求其次,别寻他法。 “都是用石块辗压磨碎粮食,只要想法子给石硙装上像车辕和牛套的东西,让牛和驴子能够一直原地绕圈圈不就成了” “牲畜又不是人,怎么可能跟人一样,会一直原地绕圈圈呢”有人反驳道。 樊伉白了他一眼“牛和驴子不是都吃草么前面吊一篮子草不就成了让它们一直看得着吃不着,不就跟着草走了。” 众匠奴们沉默了,只觉得郎君这法子略损。 匠奴中有个叫闳翁的,年纪最长,经验也最丰富,听樊伉这么一说,没有开口反驳,倒是绕着石硙琢磨开了。 “郎君说的这法子倒是值得一试。”拉车和拉磨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樊伉见终于有人能领会他的意思,不无欣慰地抬手,本打算拍老头儿的肩的,结果两人身量相差太大,最后只能改拍到闳翁的腰“不错不错,我看好你哦。” 闳翁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从他的表情也能猜出郎君是在夸赞他,一脸黑瘦的老脸顿时显得有些窘迫,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老奴一定竭尽所能想办法” “若你能解决这个难题,到时候奖励你一袋粮食。”对他的木讷和不善言辞丝毫不以为忤,樊伉大方许诺。 这个年代粮食和布匹就是硬通货,一袋粮食比那坑爹的半两钱受人欢迎多了,更何况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连自由都没有的匠奴,吸引力尤其大。 闳翁简直喜出望外“多谢郎君,老奴一定不负郎君所望。” 收买人心成功,樊伉笑眯眯地道“去办吧,缺什么就跟阿琅说一声。” “喏。” 闳翁喜不自胜,在众匠奴羡慕的眼神中退下去了。 安排好匠奴们的事,樊伉总算有心情关心关心他的红薯藤。 阿琅和无名两个正围在种红薯的木箱子前,一个在给红薯藤松土,一个拿着水瓢满脸纠结状。 “怎么了”樊伉心里一紧,还以为宝贝疙瘩红薯藤出事了。 阿琅举着水瓢,脸色纠结得不行。 “郎君,这真的是大芋么大芋的叶子好像不是藤哎。” 这傻孩子,红薯和芋头天差地别,红薯藤都长这么长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实在是有够迟钝的 “是吗种出来就知道了。”樊伉兴致勃勃地道。 樊伉仔细察看了一下,发现红薯藤已经长到了快有半米长,早已经爬到木箱子外头去了。 前些天无名无师自通地在木箱子边上照着红薯藤的生长方向搭了一个半米高的木架子,如今红薯藤新生的萌芽沿着木架子长得一派欣欣向荣。 樊伉估摸着红薯藤这个样子应该可以采收了,兴冲冲地拿着剪刀,剔掉叶片后,“唰唰唰”地将红薯藤剪成了十几段,然后把吕媭特地买来准备种花的盆抱了一个过来,将剪截下来的那些红薯藤种进盆里。 培上土浇了一遍水,樊伉看着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红薯藤断,想象着三四个月后,红薯大丰收的样子。 正常情况下,一亩地红薯可种植三千多棵红薯苗,亩产四五千斤,如果是良种的春薯,产量更是高达七千多斤以上。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棵红薯能育出十几棵红薯苗,一季下来,五十斤肯定是够够的了。 “郎君,这样大芋藤就能生根发芽了”阿琅十分好奇,从没见过拿茎叶育苗的啊,郎君不会是胡闹吧 “放心,等着吧,最多半个月,肯定能生出根来。”樊伉自信满满,“以后每天天晴把盆搬出来晒晒太阳,下雪就搬到我屋里,别冻到了。” 系统给的红薯品种非常好,耐霜耐寒,生命力旺盛,产量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阿琅怪怪地看了他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阴阴的,既没有太阳也不下雨。 “那郎君今天是让它晒太阳还是搬回屋” “搬进屋吧。”樊伉缩着胳膊道。 阿琅弯下腰,搬起盆吭哧吭哧往屋里走。 既然郎君如此重视,阿琅打定主意,即使这些明显不是大芋的藤蔓哪怕只是根杂草,他也会用心照顾,必不让郎君失望。 樊伉的运气好,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每天都天气晴朗,照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开始大雪纷飞了。 他剪截下的红薯藤除了两根死掉中,没有生根发芽,其他都活了。 樊伉让人做了十几个大木箱子,填上沙土埋上肥,将十几棵红薯苗小心翼翼地移进木箱子里,又把自己院子里空着的一间屋子四面墙都砌了炕,每天烧炕做了个人工温室,专门用来种红薯。 他育苗的时间不对,红薯喜温怕寒,接下来的两个月,如果不做好保暖措施,红薯苗肯定会冻死。 等到把红薯苗全种下去,樊伉一看任务进度条,百分之三十,不由得吁了口气。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十个月,最多四个月,就能收获第一批红薯了。 红薯种下去后,便一日冷似一日,十月底的时候,天空更是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 作为一名已经习惯了夏天吹冷气,冬天靠暖气的舒适生活的现代人,大汉朝的冬天对樊伉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樊伉本来就怕热又怕冷,来到这个连烤火炉都没有的年代,火炕是他冬天最大的倚仗,每天除了早晚问候吕媭樊哙,他连炕都不想下。 披着狐袭,盖着被子,坐在温暖的炕上依然冻得手都不敢露出来的樊伉,看着刚练功完毕,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芦花袄子,却依然在往外冒热汽的无名一眼,不无羡慕地道“真好,你都不怕冷的。” “是你身体太弱了。” “胡说我只是比较怕冷而已,我的身体可好了。”樊伉不服气地反驳着。 无名拧了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布巾扔回到水盆里,走上前来,捏着他一双冻得跟猪蹄似的爪子搓了搓,说“从明天起,你每天早上起来跟我一起练武,强身健体。” “再说吧。”樊伉敷衍地道。 现在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窝在炕上还嫌冷,疯了才会大清早的跟着他去外面打拳练剑。 樊伉以为无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无名就过来掀被子叫他起床。 樊伉伸着脖子朝外头一看,外面天乌黑乌黑的,顿时又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敷衍地道“你去练吧,我再睡一会。” “起来”无名一把压着被子,目光严厉。 “可是真的好冷啊”樊伉耍赖般地朝着被子里缩,像只毛毛虫子似的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无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突然两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汪” 大黑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咻”地一下跳到炕上,正好压在樊伉身上。 樊伉被它压得隔夜饭都差点吐了出来,死命挣扎才从被子里钻出颗头来,看着大黑那张长脸顿时炸毛了“死狗,重死了,快起开” 大黑伸着舌头直哈气,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 无名又吹了一声口哨,大黑“汪”地一声从炕上跳了起来,樊伉正庆幸,冷不防大黑嘴一张,叼着他身上的被子跟疯了似的在炕上来回跑。 樊伉“” 这也是让他颇为怨念的一件事。 明明大黑是他救的,也跟他最亲,可自从无名来了之后,大黑就叛变了,转投无名的怀抱,把他这个主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都说忠犬忠犬,全是假的 “反正都睡不着了,快起来”无名取过炕头上被烘得暖乎乎的衣裳,扔到樊伉面前。 “我就不”樊伉索性扑在被子上,被大黑拖着走,一脸的无赖相。 阿琅从外边进来,看到这一幕,脸都黑了“无名公子,我家郎君人小体弱,你别这么严苛” “就是就是”樊伉点头如捣蒜。 “就是因为体弱,才要炼体。”无名不为所动,捋袖子欲要将樊伉从炕上挖起来。 阿琅看得好生不舍,连忙道“无名公子,闳翁来了,正在外头等着郎君召见。” 樊伉顿时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闳翁来了,他肯定是有事找我,无名兄,今天你就自己去练功吧,我就不奉陪了。阿琅,快叫闳翁进来。” 这老头儿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樊伉决定无论闳翁有没有研究出畜力石磨,最后都奖励他一袋粮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一笔生意(捉虫) “呀,原来是闳翁来了,这么冷的天,快进来屋里坐。”樊伉一把将蠢狗掀到一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闳翁,态度十分热情。 对他的热情感到有点受宠若惊,闳翁跟在阿琅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炕,中间还有一个炉子,跟屋外大雪纷飞的样子仿佛两个世界。 闳翁一进来就感受到屋子里的暖意,顿时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琅连忙上前将人隔开,皱眉道“不知道面前的是郎君么身体有疾也敢往郎君跟前凑” “无妨。”樊伉挥了挥手,顺着阿琅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这个天气宏翁居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衣,头上肩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再往下一瞧,他脚上穿的还是草鞋,冻得脚趾头都化脓了,樊伉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即便是这样,闳翁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却依然神采奕奕,亮得精人。 “郎君口中所说的那个畜力石磨,老奴和几名匠奴已经琢磨出了些许头绪,不知道郎君” 那必然有兴趣啊 不等闳翁说完,樊伉立刻兴冲冲地道“真的我去看看。” 无名脸一下子就黑了。 早上让他起来练功想尽办法拖拉不起,现下闳翁过来让他去看畜力磨倒是跑得飞快。 樊伉穿上皮裘,身上又披裹了一床小被子,在阖府上下怪异的目光里哆嗦着跑到匠奴们居住的地方。 相比起樊家主仆们住的主楼,匠奴们住的地方更加破旧。 土砖垒的半边房,墙上到处都是蜜蜂钻的孔,有的甚至已经都对穿了。 院子里收拾得最干净的地方,立着一个斩新的石磨,石磨的一侧有一个木质转轴的东西,架着一个横架,套在一头叫驴身上,石磨上方设了一个木质的圆顶,圆顶的边缘吊着一根竹木,正好跟拉磨的木柄连在一连,竹木上方吊着一根萝卜,叫驴想吃萝卜就会一直顺着圆顶设好的轨道往前,只要一动磨就转。 没想到他就随口那么一说,居然真的被闳翁几个做出来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闳翁看着那么老实本份又木讷的一个人,居然也能想出这种想让驴子跑又永远不给它吃到的损招。 樊伉内心坚决不同意这个损招其实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人家只不过是把他的想法付诸现实罢了。 “不错不错”樊伉笼着袖子一副熟练的农民揣姿态,绕着石磨转了好几圈,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阿琅,跟阿母说一声,就说我要取一袋粮食两尺布给闳翁。”樊伉吩咐阿琅道。 阿琅应了一声,满脸羡慕地下去了。 不一会儿,阿琅就让人背了一袋子粮食还有两尺旧布过来。 “这是郎君赏给你的,拿着吧” 阿琅面上一片不屑之色,内心却羡慕不已。 都是下仆,他是贱民,地位也不过比闳翁好一点儿。 闳翁一个奴隶都能得到郎君的厚赏,他心里既羡慕又嫉妒。 郎君对这个老宫奴可真好。 闳翁脸上的神情怔怔的,看着脚下那一袋子粮食和两尺布,好半天才嗫嚅着道“这真的是给老奴的” 樊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给你的。之前不是就说了,只要能解决石硙不用人推的问题,就奖励你一袋粮食。” 闳翁“扑通”一声跪下了,匍匐在地上声音哽咽。 “老奴、老奴” 樊伉被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闳翁突然就朝他跪了下来,赶紧跳了开去,满脸纠结之色。 他这么小,闳翁年纪这么大,被他跪会让他折寿的 无名看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之色,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道“起来吧,郎君心善,你拿着就好了。” 闳翁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饱经风霜的脸上一片激动之色。 他原本是先秦宫奴,楚王攻破咸阳,一把火烧了阿房宫,他们一家子成了楚王奴隶,后来楚王和汉王相争,中间他又辗转被掳好几次,最后落到樊哙手里。 樊哙是汉国相,汉王的亲信,对于前秦的余民自然不会有多优待,何况他还只是个宫奴,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颠沛流离,悲惨到老了,没想到遇上樊伉这样的小郎君。 看着眼前一袋子豆子,还有两尺旧布,闳翁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他活了多半辈子,这是第一次拥有的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老奴愿意一辈子为郎君出生入死。” 阿琅瞪了他一眼“呸这话你也敢说” 他一个匠奴也敢称为郎君出生入死,那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怎么办 闳翁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却不曾为自己分辩半句。 被人拿救世主的眼光瞅着,樊伉挺不好意思的。 “这是你应得的,早些回去吧。” 闳翁再次跪下给樊伉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擦了把眼泪,将那两尺旧布牢牢抱在怀里,背着那袋粮食走了。 樊伉揣着手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样子,内心感慨万千。 这坑爹的封建社会唷 还好他穿成了一个贵族阶级,要是穿成了闳翁这样的宫奴,那人生不想也罢 樊伉唏嘘了好一会儿,冻得鼻涕都要出来了,转身回去,刚进门就看到吕媭站在廊下,双手笼在袖子皱着眉头看着他。 “阿母。”樊伉一路小跑到吕媭身边,仰着头有点讨好地看着吕媭,“天气这么冷,阿母怎么出来了” 吕媭拍了拍他头上沾着雪花,愠声道“你也知道天冷,为了一个老奴,巴巴地跑出来。” “阿母,我可不是为了闳翁才出来的。”他指着后头被仆役们搬来的畜力磨,对吕媭道“闳翁他们做出了这个,以后磨面再也不用人用胳膊推,一座石硙一天至少能磨五倍的面粉。” 吕媭顿时大怒“莫非府中下人偷懒,不肯磨面么还要你为这些事操心” 阿琅和路过的下仆皆跪在地上,害怕地低下了头。 樊伉“” 他不过是从提高社会生产力的角度出发,从人力进步到畜力,提高了生产效率而已,吕媭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这种神结论 对于自己和吕媭说话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的事,樊伉已经懒得再去努力了。 “阿母莫恼,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樊伉努力安抚道。 吕媭满脸的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石硙而已,能有多大的事。” “阿母,这您就错了。”听她语气不那么严厉,樊伉也放松下来,试着跟她讲道理,“你想啊,一个石硙能省下五个人磨面的功夫,十个石硙就能省五十,一百个石而已硙就能省下五百,一千个石硙就能省五千,依此类推,若是驴拉的石硙多了,那作用可就大了。” 吕媭还在沉思,却听大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郎君说得甚有道理。别看只是一只小小的石硙,若一只硙就能省下五个劳力,那这五个人就可以空出手来做别的事,开更多的地,种更多的粮食,到时就会有更多的人不会饿肚子。人们不饿肚子,就会安分守己,不做坏事,长此以往,大汉天下何愁不能四海升平,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我看郎君此举意义深远矣。” 樊伉扭头,就见大门外走进来三个穿着锦服的人。 为首那人样貌儒雅,留着美髯须,漂亮的丹凤眼灼灼生辉,看着樊伉的眼神冒着精光。 樊伉“” 这又是什么人 他不认识啊 吕媭对他们倒是不陌生,笑着迎了上来。 “原来是萧丞相留候和滕公来了,真是篷壁生辉。” 樊伉“” 哪怕他再不通历史,汉初史上能被称呼为萧丞相和留侯的就只有萧何和张良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萧何和张良啊 这两位可都是大能人。 萧何执掌汉朝后勤数十年,硬是让汉王那个空得可以跑马的仓库支撑起了刘邦和项羽的战争,乃至后面数十年的诸候王之乱以及与匈奴的战争,没有一点本事那可是做不到的。 更为难得的是他虽然贵为丞相,掌全国的山川险要,郡县户口,却知民间疾苦,实乃不可以多得的贤相。 樊伉整个人还沉浸在亲眼见到了史上的贤相萧何和名臣张良的激动情绪中,整个人有些木木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是活生生的张良萧何啊 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坑爹货 樊伉内心激动极了。 吕媭面有得意,脸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稚子胡言,哪里值得丞相如此夸赞,莫要纵着他的性子。” 樊伉这才反应过来,规矩地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萧丞相、留侯和藤公。” 萧何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樊伉“郎君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实乃我大汉之福呀” 张良笼着袖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樊伉,频频附和“郎君聪慧,大将军果然教导有方。” 夏侯婴哈哈一笑,扬起巴掌毫不见外地抽了樊伉后脑勺一记,道“好小子能让萧丞相这么直言夸赞,不简单啊” 夏侯婴是武将,力气很大,樊伉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抽得往前一扑,差点跌倒,还好身侧的无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樊伉扭头,一脸忿忿地盯着这个大黑脸武将,内心吐槽不已。 抽什么抽 不知道你是个粗人力气大么 夏侯婴在军跟那些军卒们粗手粗脚惯了,一巴掌下去,自己也知道坏了,顿时脸色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 樊伉被夏侯婴拍,吕媭心疼得不行,脸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忙道“伉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告诉你阿翁,就说萧丞相他们来了。” 樊伉捂着后脑勺,拉着无名一溜烟就往后堂跑,实在是被夏侯婴抽怕了。 樊哙早得了府中下人的消息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将三人迎了进去。 樊伉本来想溜的,萧何眼尖,非拉着他一起走。 自从樊伉和无名捣鼓出火炕之后,吕媭尝到了火炕的甜头,府中的屋子都盘了火炕,待客的地方也不例外。 萧何一进门,就盯着靠墙的火炕不说话,默默和张良交换了下眼神,眼中皆闪过兴味的光芒。 相比起两个文臣的矜持与含蓄,夏侯婴这个武人的反应就直接多了,眼睛一亮,两步走到炕边,摸了摸炕边的梁木,好奇地道“这就是他们传得神奇无比的火榻吧” “火炕。”樊伉忍不住出声纠正。 明明就是火炕来的,为什么一个个的非要没文化地说是火榻呢这不是要逼死强迫症么 “对,这个就是火榻。”樊哙看着三人兴味的样子,笑着建议道,“天气寒冷,不若上榻一叙,如何”、 萧何点头“正有此意。” 三人上了榻,张良和萧何还好,文人嘛都比较要面子,虽然好奇,也只是拿眼角余光时不时地那么瞟两下。 夏侯婴就不同了,一屁股坐上去,就“嗤”地惊出了声,两手跟小孩子似的在炕了拍了两拍,高兴地道“这个真的好暖和你家这个火榻谁造的回头给我家也弄个这种会烧火的榻,省得一到冬天冻得腚都冷冰冰的。” 樊伉见他说得有意思,忍不住想笑。 汉朝没有床,睡的是那种木榻,冷冰冰的,汉人穿的又是开裆裤,大冬天可不就冻屁股么 “藤公说笑了。”樊哙谦虚地道。 “我听说你家这个火榻还是府上的小郎君弄出来的。”萧何拢着袖子,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吕媭盘腿坐在樊哙身边,正给几人添热水,闻言抬起头,笑着道“说起来这个火榻还真是伉儿胡思乱想想出来的。” “哦,此话怎说”张良端起碗,凑到嘴边喝了口热水,饶有兴致地问道。 樊哙只知道一回来,家里就多了许多家伙什,但这个火榻到底是怎么来的,还真不知道,不禁也抬头看着吕媭。 吕媭便将那天樊伉做蒸饼,看着灶膛有火想起能烧火的榻一事说了出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萧何捋了捋胡须,笑道“灶膛生火,所以屋中温暖我们每个人都知晓,却从没有谁能联想到火榻这一点,小郎君果然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和夫郎就这么一个孩子,成不成大器的倒不重要,只希望他这辈子能健健康康地平安到老,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 吕媭说起这话的时候,想起樊伉的癫疾,脸上不由带了点忧色。 樊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细君勿忧,伉儿自有他的福份。” “夫郎说的是。”吕媭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紧紧回握住樊哙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勇气似的。 萧何张良和夏侯婴三人都是人精,见此情形,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却都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地左顾右盼。 夏侯婴喝了一碗热水下肚,仿佛没看见樊哙和吕媭两人的脸色一般,笑了起来“听闻左丞相府上用麦子新做出了一种蒸饼,松软细腻,赶紧叫人蒸一锅上来,我早食都没吃,空着肚子就等着吃你家的这个蒸饼。” “”樊伉很想纠正他们,是包子和馒头,不是蒸饼,但看几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说出口。 吕媭连忙吩咐阿偌,让厨房准备蒸饼。 自从樊哙回府后,樊家厨下一直备着包子和馒头,无论谁饿了,只要上锅蒸一下就能吃。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了一笼馒头上来。 这回的馒头,樊伉放了蜂蜜发酵,蒸出来就散发出一种香甜味。 夏侯婴也不怕烫,伸手就拿了一个,吹都不吹一下,张嘴就咬,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了。 吕雉回宫后不久,送了一罐蜂蜜过来,樊伉在发面的时候,放了不少蜂蜜进去,蒸出来的馒头又香又甜又软,也没什么酸味,好吃极了。 夏侯婴三两口把一个馒头吞下肚,又迫不及待地去拿第二个。 萧何和张良原本还自恃身份,有些抹不开脸面,见眨眼的功夫夏侯婴就吃了三个,两个也不再矜持,卷起袖子取了一个开吃。 一笼八个馒头,三人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 夏侯婴吃了四个,正吃得兴头上,嚷道“再来一笼。” 吕媭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女人,自从知道樊伉有癫疾之后,她就开始为以后做打算,恨不得连樊伉六十年以后的日子都替他打理好。 萧何和张良都是刘邦赖以信任的重臣,夏侯婴也和樊哙交好,难得三人一起来樊府,吕媭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招待三人。 闻言,不由笑道“先吃两个蒸饼垫垫肚,我叫厨房给你们一人做一碗臊子面尝尝,那个才好吃。” 说着起身亲自去给人下面条。 自从第一次吃臊子面后,吕媭便爱上了那个味儿,只不过家里的人做得都不如樊伉做的地道,吕媭走的时候还带上了樊伉。 时值腊月,樊府正备年货,家里肉食都不缺。 樊伉和吕媭两人亲自动手,做了四碗臊子面,亲自给人端去。 彼时正值腊月,樊府正备年货,家中肉食都不缺,正巧前些日子他又去铁匠铺让人打了一个涮火锅的铜炉,前几天铁匠铺刚送过来,樊伉卷起袖子,磨刀霍霍,大显身手准备涮火锅吃。 锅里下一块油脂化开,姜葱下锅呛炒,淋上菽酱,洒上两颗茱萸,再浇上一锅羊肉高汤烧开,一锅简单的羊肉火锅汤底就成了。 夏侯婴正嫌面条好吃份量太少,发脾气让吕媭再做个一盆上来,就见樊家下奴端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上来。 那炉子似鼎非鼎,似炉非炉,中间圆圆的肚子里装着木炭,外面圆槽里乳白色的高汤正汩汩吐着气泡,一股说不出的香味传了出来,令人精神一振。 “此为何物”张良指着铜锅问。 樊伉忙着把一盘盘羊肉卷、五花肉片还有菜蔬往上端,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此乃火锅,可以边涮边吃,冬天吃最好了。” “火锅”张良先是一顿,继而颔首微笑“此名甚妙。” 樊伉“” 在樊伉的坚持下,樊哙顺从儿子的意思,将铜锅架在炕桌上,一桌人盘腿坐在炕上吃火锅。 汉朝没有饭桌椅子,吃饭都是分餐摆在案上,各吃各的。 这还是萧何等人第一次跟人同桌吃饭,感觉有点怪又觉得特别新鲜。 樊伉一人给拿了个陶碟子,放了点酸菜菽酱,淋上半勺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就算是蘸酱。 除了他之外,在场的诸人没人吃过火锅,都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樊伉拿着公筷示范一遍怎么涮火锅。 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夹在筷子上,放进滚烫的汤锅里,肉片很快就变色,夹上来蘸点酱放进嘴里,羊肉鲜嫩多汁,带着一股酱汁的咸香,别提多美味了。 夏侯婴只吃了一口,就被这滋味迷住了,催促着樊伉快点涮肉片。 五个人十只眼睛,皆目光炯炯地盯着樊伉筷子上的肉片,弄得樊伉压力山大。 他一个人涮,五个人吃,就这样夏侯婴还嫌弃他动作慢,等不及自己涮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动作不太熟练,羊肉涮着涮着不是心急没熟就捞了起来,就是掉进锅里再捞上来的就煮老了,后来慢慢掌握了技巧,几人很快就嫌弃他人小力微,动作太慢,将他赶至一边,捋着袖子自己动手。 被人用过就扔的樊伉忿忿地盯着几人,内心的怨念溢满,快要实质化。 要不是吕媭疼儿子,涮了很多肉片,一半给了樊哙,一半分给了樊伉,要不然樊伉自己忙活了大半天,都吃不上一口 四个大男人一个大女人外加樊伉和无名两个半大男人,七个人足足吃了二十多斤羊肉,半斤萝卜,半棵白菜,最后连汤底都被夏侯婴倒进陶碗里喝了个一干二净。 其中素蔬基本就是樊伉自己吃了,其他人包括吕媭在内全是肉食动物。 酒足饭饱,夏侯婴很不文雅地打了个饱嗝,一边剔牙一边用手点点点。 “这个火塌、桌子还有这个铜锅,都给我来一套。” 相比起夏侯婴的直接,萧何和张良两人的反应要矜持得多,不过脸上也是同样的神情。 樊伉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火榻是我和无名兄想出来的,动手的是家中的匠奴,藤公不会想着要占我一个孩子的便宜白拿吧” 夏侯婴哈哈一笑,习惯性地又要去拍他,樊伉一扭肩,差点从炕上滚下去。 “行,只要你也给我家盘个这样的火榻,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君之一言,驷马难追回头我就让盘火榻的匠奴去藤公府上。”樊伉喜滋滋地答应了。 萧何和张良本来还有点放不下脸面跟一个孩子要东西,现下见夏侯婴占了先,两人也不端着了,抢先和樊伉预约了第二和第三的顺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樊伉也接到了他来到大汉朝之后的第一笔订单,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总算是开张了。 别看之前他买这个买那个赏这个赏那个的,那都是借着吕媭的光从樊家库房里拿的东西。 想到樊家空荡得连耗子都不愿意光顾的库房,樊伉就有点心虚,现下终于开了张,总算能攒点小私房,省得以后随便要干点什么都得朝吕媭要钱,真心不习惯。 大约是对樊家的火榻真的非常满意,第二天夏侯婴就让人打着送节礼的名义,单独给樊伉送了一匹绢两只羊,美其名曰给樊伉的见面礼。 樊伉一听,顿时脸都黑了。 这可真够朴素的 谁家见面礼送羊的。 不过想想汉初这个特殊又奇葩的年代,又默默忍了。 一匹绢一只羊的购买力在这个时候可不低,放在普通人家里,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人家钱都送过来了,樊伉自然也不好拖拉。 绢布找吕媭换成了普通的麻布,把当初盘火炕的几个匠奴召集起来,说了盘火炕的事。 “现在整个栎阳城里会盘火炕的人估计只有你们几个会,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每给人盘一次火炕,得的收益我们三方分,我二和无名兄各占两份,剩下的你们平分。” 他一说完,匠奴们就小声议论开了。 除了闳翁,其他人都有点不相信。 匠奴那是什么人比仆役还低贱,在主家眼里跟牲口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牲口珍贵。 身为匠奴,为主家做事是理所当然的事,谁家也没有说给匠奴分钱的。 唯有闳翁因为之前畜力磨的事,得了好处,知道郎君说话算话,这会儿就被众人推举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跟樊伉确认。 “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樊伉有点郁闷。 这年头的人真不好搞。 对他们不好吧,他们觉得主家苛刻,会造谣告状。 对他们好吧,他们还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真是怎么做都不是。 他指着院子里的羊和桌上的布,说,“藤公前日跟我说了,他家也想打火炕,今天让人送了两只羊一匹绢过来,羊我和无名兄留一只,剩下的都给你们分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也好过个好年。” “真的”一个年轻些的匠奴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了。” 跟樊伉再三确认之后,几个匠奴顿时喜不自胜,开始议论怎么分东西。 麻布好分,樊伉找吕媭换的时候,就特地换成了几均等分,一人几尺就分了,唯独羊是个活物,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宰杀了分肉。 分完了东西,第二天,樊伉就让阿琅领着这些人去了夏侯婴家里,给人盘火炕。 闳翁留在家里,带着另外几人开始做家具。 就这样,原本只是一时兴起之举,最后却阴差阳错,由樊伉接单,无名总设计,闳翁监理的汉初第一支建筑施工游击队就这么拉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圈舍 自从闳翁他们给夏侯婴萧何张良他们也盘了火炕之后,樊伉的盘炕小队就彻底火了,其他人纷纷效仿,争相找樊伉下单。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各种原因试用了火炕的妙处之后才决定盘火炕的,如陈平、周勃、灌婴等人。 还有另一部分人则因为从众心理,以一种樊附权贵的心态想巴结樊会萧何等人,也跟着下了订单,结果发现火炕的效果意外地好之后,反而成了火炕的忠实用户,自发地大力帮樊伉免费宣传,以至于光是腊月期间,樊伉接的订单就足以排天明年。 当然,收获同样也是巨大的。 短短的一个腊月,樊伉就收获了金银首饰六件,绢布十五匹,粮食十数石,狼皮狐皮熊皮将近十张,牛羊猪几十只,各种野兔野鸡野鸭子等野味无数,其中半大的猪尤其多。 那些人给的报酬真的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首饰和绢布樊伉直接让阿琅送给了吕媭,粮食也入了库,留作明年开春府里的口粮,皮子他只留了一张熊皮一张狼皮铺在炕上,其他的全送到吕媭那里,让她调配。 等到处置那些牛羊活物的时候,樊伉为难了。 樊家人口就那么些,之前家里就备了很多肉食,现在又添了这许多,吃都吃不完。 陪着他一起清点财物的阿琅苦着脸,十分不满“郎君,这些人好没道理。难得郎君愿意让家中匠奴去给他们盘火榻,这些人居然竟拿豚彘之流来抵充,真是欺人太甚” 樊伉倒没觉得。 这个时候还没有植物油,吃的都是动物脂肪提炼出来的油脂。 现代人不缺吃喝,嫌弃脂肪容易发胖,提倡素食养生,肉也只吃瘦肉。 但放到这个时代,对于连饭都吃不饱的汉朝人来说,油脂就是一种难得珍贵的美味。 容易饱腹,能人体最多的热量。 樊伉以前也不太喜欢太油腻的东西,但来一这个世界短短两个月,就完全颠覆了以往二十八年的生活习惯。 清汤寡水吃多了,肚中缺油水,肥肉也能吃上两块。 樊伉这种吃习惯了现代各种美食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些常年处于贫穷饥饿状态中的汉朝人。 时代不同,人们对于食物的要求就不同。 “留着吃啊,豚肉也挺好吃的。”樊伉脑海里早已经浮现出了猪肉的一百零八种吃法,没觉得被人欺负了。 阿琅依然忿忿不平“冬天没有办法放彘,这些人家中蓄养的彘太多了,冬天不法放彘,杀了又吃不完,就扔给郎君抵充盘火榻的钱财,真正是可恶” 樊伉这才恍然大悟。 汉朝人也养猪,不过不是像现代那样圈养的,而是和牛羊一样,在野外放牧养猪,正经的猪舍南北朝以后才有。 这个时候还不兴圈养。 放牧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不费粮食。 猪是杂食动物,放到野外拱泥吃草,不用专门准备猪食。 坏处就是季节性太明显。 春夏秋三季的时候还好,野外有吃的,天气也温暖,到冬天就不行了,到处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没有吃的,天气又严寒,放不了猪,很多人家都是冬天就选择把猪宰杀掉,无论大小。 樊家才刚搬到栎阳,家里还没有来得及养猪,所以樊伉一时没有想到这个。 “咱家现在有多少头猪彘”樊伉习惯性地还是想叫猪。 “十七头。”阿琅甚是为樊伉抱不平,总觉得樊伉好心好意帮人盘炕,这些人却欺负樊伉年幼,拿些不值钱或者不好处理的东西来打发他。 “没事,杀三头留着过年吃,其他猪养着。”樊伉觉得挺好的。 那些猪他看了,都是半大的猪,再养个半年,等到明年五六月份的时候正好杀了吃肉,那个时候要忙农活,正缺油水。 阿琅一脸为难“郎君,冬天没地方放彘,而且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容易冻死。” “这有什么难的,建个猪圈就成了。”樊伉不以为然地道。 “啥”阿琅听了,整个人跟雷劈了一样,“郎君给人盘火榻不够,还要给彘盖房子啊” 樊伉“”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给猪盖房子啊那明明就叫猪圈好嘛 真是没文化 樊伉不跟没见识没文化的古人计较,把闳翁叫了过来,说起盖猪圈的事。 那个过道位置挺偏的,靠近下奴们住的地方,离主院比较远,平时少有人来往,空着也是浪费,樊伉就想废物利用。反正那个过道离他和吕媭住的院子都远,就算养猪有那么点儿味道,也传不到他这边来。 本质上樊伉上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市民,三观正常,在大是非道德层面上立得稳脚,但也这并不妨碍他在不损人的基础上,尽力为自己谋求一点好福利。 穿成了一个贵族阶级,就没有办法跟这些古人谈什么平等自由。 社会还没发展到那个高度,有时候随波逐流反而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闳翁为奴几十年,自认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了,听到樊伉的要求依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郎君的想法也忒奇怪了点,嫌给人盘火炕没意思,现在居然开始折腾着给猪盖屋子了。 “把这个过道封了,另开个小门单独进出,专门用来养猪,哦,不,养彘。” “每个圈舍不要太大,能养三四头就行,我估摸着能建六个圈舍。底下挖个大池,上面盖上石板,这样容易清扫,清扫的粪便直接冲到底下的池子里,发酵过后,还能当有机肥来肥田。” 樊伉越说越觉得猪圈该建,越早建越好。 在农药化肥还没有问世的年代,人们种地下基肥就只有一种选择有机肥。 为什么这个年代粮食产量普通低平均亩产不到两百斤 粮种是一个问题,肥料也占了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粮种这个问题需要专业人士经年累月细心筛选培育,优胜劣汰,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能改变的就是肥料 剔除掉病害虫的原因,土壤肥料上去了,种的粮食多少能增产一点儿吧。 说起种田的事,樊伉头头是道。 从养猪的好处开始说起,到厩肥对于田地增产的重要性,再进一步扩大深化到朝廷社稷的稳定,百姓生活的改善等等,旁征博引,口若悬河,说得闳翁眼中异彩连连,热情澎湃,一再保证必会定在新年之前将府里的圈舍建好,不负郎君所托,为建设美好和谐平安稳定富庶的大汉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修圈舍的问题上,成功地把闳翁忽悠到自己这边的阵营后,樊伉忽然觉得自己的口才其实还挺不错的。 笼着袖子,盘坐在炕上,樊伉在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想写个未来规划什么的都没有笔和纸,竹简倒是有,但要他一笔一划地在竹片上写字画表,还是拉倒吧 他宁可选择自己那个记忆力并不怎么好的脑袋。 说到纸,樊伉又有一件格外忧伤的事情。 唉 果然社会太落后太贫穷就是不好。 别说写字,连擦屁股的纸都没有,用的是瓦片刮的,真是越想越恶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造纸术 年关的时候,整座栎阳城都沉浸在庆贺新年的喜悦气氛之中,没有人盘炕,樊伉也清闲了下来,整天在家里不是捣鼓吃的就是守着他的红薯藤。 闳翁赶在春节前将樊府最偏远的那个过道封了起来,建了六间圈舍,十四头猪养在猪圈里,大约是还不习惯被圈养,成天哼哼唧唧的。 樊伉穿着皮裘,站在猪圈边上,看着里面正拱吃猪食的大大小小的十几头猪就像看一坨发光的金子一般,两眼熠熠发光。 有这么多头猪,就意味着明年一整年都有肉吃了。 有畜力磨,磨麦子糜子多出来的麸皮糠壳可以用来喂猪,可惜这边不产大米,要不然米糠养猪最好了。 红薯藤其实也可以养猪的,不过到现在他一共都才种了十几棵红薯,要等到红薯藤多到可以养猪的地步,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但至少还是有希望的。 “你做得很好。”樊伉点了点头,说,“修圈舍的人每人奖励一条肉,闳翁奖励两条。” 其他人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跟着阿琅下去领肉了。 闳翁没跟着那些小年轻中年汉子一起走,反而站在原地,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有什么事”樊伉有些奇怪。 闳翁和樊伉打过的交道比较多,如今面对他的时候要比面对樊府其他的人自在得多。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抹讨好谄媚的笑容。 “郎君,老奴有个儿子,现在也有十二岁了,老奴想带着他一起学这盘火榻的手艺” 原来是这事 看闳翁为难成那副模样,樊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想学就学吧。”樊伉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个事,事实上自己家里的匠奴再多几个技术层次的人员,他觉得是好事。 唯一让他有点犯尴尬的就是那孩子才十二岁 十二岁啊 放在现代才刚刚小学毕业,要是调皮的差生,留上一级什么的,小学还毕不了业。 想到自己现在居然用一个小学生童工,樊伉的心情十分复杂。 樊伉内心正因为剥削童工奴隶而天人交战,突然识海深处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电流击过一般,他顿时警觉起来,以为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好,坑爹的系统又要用电刑,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冷的金属音。 “叮个咚,宿主主动修建圈舍,触发了养殖支线,奖励三十点经验值,五个庄园币。” “奖励宿主抽奖一次。” “请宿主再接再励,积极努力庄园系统。” 随着金属提示音的响起,樊伉眼前又出现一个偌大的色子。 坑爹的 完成任务没有奖励,他无意中让人建一个猪圈,居然让他抽奖了。 樊伉内心深处一边疯狂吐槽,一边又欢喜地伸手准备去戳色子。 手快要伸到光幕面板的时候,樊伉想到了什么,趿着木屐“哒哒哒”地跑回去,让人打了一盆温水过来,认认真真地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怀着无比郑重的心情伸手一戳。 “叮个咚,恭喜宿主,获得新的配方造纸术。” “叮个咚,开启新的支线任务推广改进造纸术,推进社会教育。” 樊伉“” 他前几天还在心里默默抱怨没有纸张,今天就抽到了造纸术的配方,果然抽奖要洗手啊 樊伉乐得笑眯了眼。 看着代表系统包裹的方格中安安静静地躺着包包,樊伉内心不那么真诚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蔡伦老兄,看来要把你的功劳抢了。 樊伉把阿琅和无名都赶了出去,一个人窝在炕上正打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造纸术,就听外面响起一个脆脆的声音。 “郎君,主母唤你。” 吕媭叫他 樊伉赶紧将造纸术又塞回到方格里,翻身从炕上跳了下来,道“我这就去。” 从到栎阳起,吕媭一直在忙着管教府中的奴役,清点府中财物,忙着给各家送节礼,很少叫他。 樊伉一边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知道阿母叫我有什么事么” 阿偌满脸严肃的表情“阿偌不知道,不过方才宫里来人,许是跟这个有关。” 宫里头来人那不是吕雉就是刘邦了。 樊伉心里更加忐忑了。 若是吕雉还好,毕竟这位历史上大一统王朝中首位临朝称制的女性,有能力有魄力胆识智慧样样不缺,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对诸吕宠信太过。 但樊伉作为吕媭的儿子,诸吕中的一员,吕雉看在吕媭的面子上都不会对他太差。 若是刘邦那个听风就是雨喜欢抽疯的流氓皇帝就难说了,就连素来忠心耿耿的他老子樊哙,刘邦都能听信馋言,认为樊哙有谋逆之心,欲要斩立决。 樊伉对他那是半点信心也无。 “伉儿来了,快进来。”吕媭正盘坐在炕上和樊哙商议事情,看见他进来,朝他招了招手。 “见过阿翁阿母。”樊伉进屋,先规规矩矩地朝二人行了一礼。 樊哙正在看竹简,闻言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不必多礼。” 吕媭笑着道“快到火榻上来坐着,别着凉了。” 樊伉依然脱了鞋爬上炕,还自发地把边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被子拿了一床来裹着。 樊哙看着他的举动,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樊伉仿佛没有看到樊哙不悦的脸色,脸上露出一抹讨喜的笑容问“阿母唤我何事” “今日宫中来了使者,陛下在宫设筵宴客诸侯,吕皇后也在后宫设宴,邀请你和你阿母二人入宫赴宴。” “”他一点都不想进宫跟刘邦的那一票后宫妃子打交道。 吕媭倒是一脸的喜气洋洋“伉儿的衣裳是不是太黯淡了得赶在入宫前给他再裁两身漂亮贵气的衣裳才是。” “阿母,我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不用再裁了吧陛下和姨母不是都推崇节俭么咱们跟着做总没错。”樊伉满头黑线。 他娘看着挺精明的,但有时候又无知得有些可怕。 全大汉国都在穷哈哈地过日子,你一个皇亲国戚那么高调显摆,这是要找死啊还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你一个小孩子,成天穿得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吕媭不以为然地道。 樊哙抬头看了樊伉一眼,倒是频频点头“伉儿说的是,小孩子长得快,做那么多新衣裳很快就穿不了,也是浪费。” 见樊哙和樊伉父子俩都反对,吕媭瞪了樊伉一眼,道“好好好,阿母听你的,以后我们都不做新衣裳了,穿得像个要饭的去见你姨母和表兄吧。” 樊伉“” 总觉得跟吕媭说话好累 从吕媭那里回来,樊伉就打起精神,准备赴吕雉宫宴的事情,连造纸术都顾不上。 想到很有可能和刘邦还是刘邦那一堆厉害的大小老婆见面,樊伉就紧张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个时候汉朝还秉承先秦时的做法,儒学不兴,董仲舒那个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家伙还没有出生,妇女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比如先前张良萧何他们来访的时候,吕媭身为女主人,能和樊哙一样出门见客,跟男客窝在一个火炕上吃火锅也没人会有异议。 这要放在明清时期,只怕吕媭要被别人的吐沫淹死了。 女人的地位高,所以汉朝的女人性格大多彪悍,就没一个简单的 麻烦啊 樊伉还在头疼着宫宴的事情,没过两天,闳翁就带了一个黑瘦黑瘦的豆芽菜来给樊伉磕头。 樊伉看着那孩子瘦巴巴的模样,好几次都想开口,让闳翁把他带回家去养几年后再带出来做事,但看闳翁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时代不同,观念也不同啊 既然穿到了这个年代,还是照这个年代的规矩行事比较好。 历史告诉他,太过标新立异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哪怕当了皇帝也一样,比如那个据称史上最有可能是穿越人士的皇帝王莽。 “以后你就好好带着他在家里做事吧。”樊伉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闳翁领着自家的豆芽菜黑小子又给樊伉磕了一个头,这才走了。 阿琅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不愉的表情,纳闷地道“郎君若是不愿意,直接回绝闳翁就是了。” “没事,就是天气太冷了,我只是忧心种下的大芋会不会冻死。”樊伉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多说。 “郎君放心,大芋现在长得可好了。”阿琅立刻道,“种大芋的屋子一直烧着火榻,不会冻死的,每天都有人照看。”阿琅立刻道。 这话说出来,樊伉立刻觉得有点愧疚。 眼瞅着进了腊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没事他几乎都懒得出门,去看望红薯藤的频率也从以前的一天几次到现在的几天一次。 “不过”阿琅的脸色有些纠结,“郎君那真的是大芋么” 真的是越来越不像了啊。 樊伉瞪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地道“不是大芋是什么难道是小芋么” 阿琅被他瞪了一眼,立刻垂下头喏喏应是,不敢再说什么。 挥手赶走了阿琅,樊伉刚把写着造纸术的册子拿出来,还没翻开封页,大黑跟着无名从外面跳了进来,甩了甩身上的雪水,走到水盆边嗅了嗅。 樊伉刚才在水盆里洗了手,水还是温的。 大黑伸头把盆里的布巾叼了出来,小步跑到炕上,嘴里的布巾朝樊伉腿上一扔。 “”樊伉顿时炸毛了,“你这死狗不要随便把湿布巾往人身上扔好不好” 大黑“汪”了两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樊伉无法,拿起布巾胡乱给它擦了擦爪子。每只爪子都擦了一遍,大黑这才满意地跳上炕,在炕尾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趴下了。 看着炕上滴的一串水渍,樊伉两眼一翻,只当没看见。 反正是暖炕,一会儿就烘干了。 无名拿眼扫了炕上一人一狗一眼,抽了条干布巾将炕上滴的水渍擦了擦,然后把布巾一扔,状似无意地道“陛下的宫宴,不知道都邀请了哪些权贵朝臣。” “不知道,多半都是这些年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的旧臣吧。”樊伉没打听,樊哙也没告诉他。 “我听说几位诸侯王都会来,不知楚王韩信是否也在邀请之列。”无名一脸的若有所思。 提到韩信,樊伉眉头一皱。 对于这个注定要死的战神,樊伉心里其实挺为他抱屈的。 韩信这个人吃亏就吃亏在智商和军事太高,而情商又太低,所以才不得好死,而且还是死在他那个便宜姨母手上。 想到这个樊伉就无比惆怅。 难得的一个军事人才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戚姬此人 穿越的必备课程行刺 腊月二十二那天,樊伉整装待发,坐上牛车跟着樊哙一起进宫。 樊伉坐在牛车上,掀起帘子偷偷打量。 彼时长乐未央两宫都未建成,也尚未迁都,汉皇沿用的还是前秦旧都。 气派是气派,就是到处都是一片残破荒旧的景象,透着一股日薄西山的气息。 路上还碰见不少文臣武将开坐牛车或骑马地朝着皇宫而去,显然和他们一样都是去赴宴的。 樊伉看到其中一个,生得相貌英武,骑着一匹小红枣马,气宇轩昂地打马而来。 樊哙叫停自家牛车,下了坐骑,对着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 韩信也来了 樊伉一听就来精神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发现这位鼎鼎大名的汉初权臣居然长得不错,有点小帅,即使现在看上去,依然是个美大叔。 有才有貌有武力值,就是情商太低拖后腿,所以下场不好死得有点冤。 樊伉心中惋惜。 韩信并未曾下马,一勒缰绳,坐在马上朝着樊哙一拱手“原来是临武侯。” 樊哙对于韩信的态度一点儿也不介意,依然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等着韩信远去这才重新上马,护在牛车边上缓步前行。 的那 “阿翁,那就是楚王韩公啊”樊伉心情有点小激动。 樊哙点头“此人是个将才。” 那可不是。 刘邦容不下韩信固然是因为诸侯王拥兵坐大,为了中央集权要处置九王,不过未必没有嫉妒韩信才华的缘由在里面。 一个做臣子的在军中声望比皇帝还要高,没有一个皇帝能心胸宽广到不计较的地步,更何况他那个便宜姨父实在称不上心胸开阔。 牛车缓步前行,到宫门前的时候,看到不少文臣武将或坐牛车或骑马地等在宫门口,都是这些年跟随刘邦南征北战的亲信部将,彼此之间十分熟稔。 那些老将看到樊哙纷纷过来打招呼,樊伉和吕媭下了牛车和这个侯那个侯行礼。 这些老将里头有不少是樊伉的客户和未来的客户,众人也很给樊伉面子,尤其是夏侯婴,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樊伉肩上。 樊伉早有防备,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被他拍着。 夏侯婴丝毫不以为忤,哈哈一笑“好小子不错你家的匠奴盘的那个火榻好用极了。以后再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可别忘了你夏侯伯伯。” 樊伉谦虚一笑“不敢不敢,日后若真有什么新奇的玩意,一定不会忘了夏侯伯父那一份的。” 这老头儿身家丰厚,樊伉早瞄着他家的库房,当然不会拒绝。 为了赚钱,樊伉也是蛮拼的,连称呼都亲热起来了。 卢绾等人才刚刚回京,对栎阳城中最近颇为流行的火榻和蒸饼了解不多,闻言好奇地道“藤公说的那个火榻是甚” 夏侯婴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能烧火的榻,卢公不知道吧,等赴了陛下的宫宴,回头去我府中让你见识见识。” 卢绾“嗤”了一声“看把你得意的别以为我回来晚就不知道,这火榻明明就是樊家的小子捣鼓出来的,跟你有甚关系” 夏侯婴嘿嘿一笑,不无得意地道“可我家是第一个盘的呀” 樊伉看着这一群历史赫赫有名的大将们打打闹闹,为一点小事争吵不休,觉得挺有意思的。 夏侯婴人老心不老,像个终于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忍不住拿到伙伴们面前分享炫耀,偏偏身为老伙伴的卢绾一点儿也不配合,非要时不时地刺一刺他。 一个火榻就能让这些人喜欢成这样,要是以后他真的让人捣鼓出纸张来了,这些人还不定怎么新奇。 想到这里,樊伉对于造纸的愿意更强烈了。 不一会儿,宫门开,一队小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这些老臣大将们,慌得连忙过来见礼,然后领着他们进宫。 樊伉跟着樊哙进了宫门,外臣们去赴汉皇的宫筵,一个年轻的小黄门走了过来,领着吕媭和樊伉往后宫走。 汉代的宫殿远不如现代看到的那么气派辉煌,面积也小得多。 项羽一把火把阿房宫烧了,实在是很浪费的行为,非常可耻。 进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穿着贵气的美姬领着一个几岁的小正太走了过来。 领他们进殿的小黄门,见到来人,连忙退到一边,匍匐在地,口称“见过戚夫人和小殿下。” 戚夫人 戚姬 刘邦的爱妾,吕雉的情敌 樊伉惊讶极了,仗着自己年纪小,无论做什么只要不太过份都无人会计较什么,忍不住拿眼偷偷打量这位史上第一作死强人。 戚姬的确是个大美女。面容姣美,肤如凝脂,身段风流,再加上年纪又轻,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风情,的确不是常年在田间劳作被生活磨砺得刚硬粗糙的吕后能比得上的。 戚夫人和吕后站在一起,活脱脱的就是现代家中黄脸婆和外头千娇百媚的小三小四的写照。 怪不得能让刘邦宠得都想让她的儿子刘如意取代刘盈立为太子了。 只可惜啊这个女人光长胸不长脑子,政治素养太低了,跟吕后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最后不仅没让儿子登上帝位,自己也被吕后做成了人彘,连累得儿子也丢了性命。 戚夫人眼皮都没有抬,语气冷淡“陛下呢” 小黄门大气也不敢出,唯唯喏喏地回答道“陛下在前殿宴客百官。” “哦。”戚夫人抬起涂得红艳艳的指尖,漫不经心地道,“去前头告诉陛下,就说意儿方才发热,嚷着要父皇,请陛下过来瞧瞧。” 樊伉“” 果然不愧为史上第一作死强人啊 这女人脑袋是被硫酸泼过,里头装的不是脑子而是浆糊么 刘邦在前头宴客百官,有眼色的比如他姨母,会趁这个机会在后宫设筵,暗地里为刘邦拉拢朝臣女眷,她一个姬妾倒是会摆谱,居然拿儿子当借口,想让刘邦从宴会中离开,就为了显示自己受宠与众不同的地位么 再说了就算要做戏,麻烦也要专业一点好嘛 刘如意还站在边上,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哪里像是发热生病的模样。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和她一起伺侯刘邦的女人,一个个的最后都成了皇后皇太后,就她被剁去手脚生生被做成人彘。 吕后走了出来,看了戚姬一眼,道“既然如意病了,就叫侍医过来看看,陛下如今正在前头宴客百官,怕是不得空,你就别在外头乱跑,回去好好照顾如意吧” 戚姬虽是刘邦后来才纳的美人,却深受刘邦宠爱,刘邦在外头打天下南征北战,吕雉在乡下种地,担惊受怕的时候,也是戚姬陪在刘邦身边,情份不同一般,虽然一点儿也不把吕雉这个黄脸婆放在眼里,但是在这后宫之中,姬妾的身份总是让她矮了吕雉一头。 即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戚夫人的美人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应了声喏,带着刘如意下去了。 樊伉第一次亲眼见到刘邦的大老婆和最受宠爱的小老婆交锋,以戚姬完败结束。 当然,这次交锋完全没有技术含量,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吕后虽然仗着身份软言斥退了戚夫人,脸上却没有丝毫占上风的喜色,看着戚夫人远去的身影脸上反而显出一抹忧思。 回到殿中,吕媭眼神左右一扫,吕雉会意地斥退了侍奉的宫人。 “戚姬在阿姊面前从来如此么”等到殿中除了自家人之外,吕媭这才小声道。 “咳” 樊伉重重地咳了一声。 他娘又开始没脑子了,居然公然在刘邦的后宫里议论刘邦最宠爱的妃子,这是想给家里招祸呢还是招祸呢还是招祸呢。 吕雉叹了口气,道“戚姬深受陛下宠爱,就连行军打仗也带着她,非一般姬妾可比,有时候即使是阿姊对她,也要忍让三分。” 说到这个,吕雉忧心更甚。 戚姬这个贱婢仗着自己受宠,常年在刘邦跟前吹枕头风,挑唆着刘邦与刘盈的父子关系,妄图染指太子之位,让她儿子刘如意取而代之。 刘邦现在虽然没有答应,看着刘盈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漠。 只要想到这个,吕雉就不免心焦。 吕媭吃了一惊“阿姊如今的处境竟如此艰难么” “陛下心思难测,又有戚姬时刻在陛下身边进献馋言,阿姊如今在宫中也惶惑不已。”在自己最亲近的妹妹面前,吕雉倒也没有隐瞒。 吕媭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阿姊毋忧,有阿兄和夫郎在,留侯丞相这帮老臣也不会让太子殿下吃亏,阿姊日后不妨多结交这些老臣,说不定事情没有阿姊想得那么严重。” 樊伉诧异地看了他娘一眼,觉得他娘的政治素养不错啊,还知道拉拢刘邦的那些丰沛老臣,曲线救国,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 事实证明,刘盈没有被废,的确是托了张良的福,给吕雉出了个主意,请出了商山四皓辅佐太子,才让刘邦被迫打消了易储的念头。 要不然吕氏家族灭得会更快。 殿中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樊伉连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果然宴无好宴,早知道他宁可装病也不要来赴这个宫宴了。 这时,殿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宫女们在外头扬声禀告。 “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母,听说姨母和伉儿来了。” 刘盈大踏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猎装,显然才习武回来。 樊伉连忙站了起来。 “见过太子殿下。” 刘盈摆了摆手,走到他前面道“伉儿怎如此见外上次去你府上,你还叫我表兄” 樊伉有些无语。 “上次在樊府,那个时候是姨母带着表兄走亲戚,自然称呼表兄亲切些。现在在宫中,表兄是太子殿下,自然不能再像上次那般随便。” 刘盈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樊伉肉乎乎的脸颊,说“伉儿年纪小小,心眼却不少。你我兄弟二人,以后称呼我为表兄就是了。” “太子殿下。”吕媭连忙道,“这样不合规矩,这样朝臣会议论,对殿下和皇后都不好。” 刘盈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宫中该知道的人情世故也懂,听吕媭这么说,也知这样确实不好,挠了挠头,道“要不然以后在人前叫我太子,人后伉儿还是称呼我为表兄吧。” 樊伉点头“伉儿明白了。” 见他们表兄弟两亲近,吕雉和吕媭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的时间。 樊伉一看端上来的吃食还是吕雉从他府里学过去的包子馒头饺子,顿时都无语了。 期间,薄姬和管夫人等几个刘邦其他的姬妾们过来拜见了吕雉母子,薄姬还主动提出要侍奉吕雉进膳,被吕雉劝下去了。 樊伉看着薄姬的身影,心想,瞧瞧薄姬这懂进退的模样,同样也是刘邦的宠姬,薄姬就显得低调谦逊多了。 有这般城府,又有手段,难怪日后能平步青云,一路高歌猛进,当上汉朝的皇太后太皇太后。 所以说,人就不能太作,一作再好的福份都能给作没了。 汉朝的宫宴也没什么可吃的,膳房最后还上了一道叫做炮豚的菜,成品有点像烤乳猪,据说是难得美味珍馐。 结果樊伉一尝,味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当吕雉纡尊降贵拿勺从猪腹舀了满满一勺肥油到他碗里,满脸疼爱地催促他多吃的时候,樊伉本来就不多的胃口顿时倒了个干干净净。 他相信吕后是真的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想用最好的珍馐佳肴来招待他和吕媭,但彼此之间相差几千年的文明和饮食差异,让他很难接受这种直接舀肥油吃的行径。 还好,吕雉也准备了臊子面,味道居然还不错。 樊伉吃了一碗面就觉得肚子饱了,见吕媭她们还在吃,便拿了一块糜子饼像兔子一样拿门牙慢慢一点一点地啃着磨牙。 樊伉磨牙磨得正欢,就听见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吕雉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何事惊慌” 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哆哆嗦嗦地道“有刺客” 樊伉“” 我去 这都什么运气啊 来宫里吃个饭也能碰上刺客行刺 不知道这年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那没脑子的跑来皇宫行刺么 哪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最后不是血流成河的,冤魂无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钟离发 吕媭惊得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也不自知,瞪着宫女好几次想开口,都没有说话。 吕雉脸色一变,“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陛下呢可受伤了” 宫女道“陛下无事,有事的是楚王殿下。” 樊伉“” 听到韩信的名字,樊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听不是刘邦受伤,吕雉稍稍心安,面上的表情也镇定下来。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一直在后宫呆着,不曾去前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吕雉越听脸色越黑。 樊伉不失时机地上前道“姨母勿忧,待伉儿去看个究竟。” 慢了一步的刘盈只好跟着道“阿母和姨母毋庸着急,待儿子找人问个明白。” 吕稚还未说话,吕媭倒先开口了“胡闹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还不知道,你们俩现在出去,万一遇上刺客了怎么办给我老实在这殿中呆着。” 看着吕雉难看的脸色,樊伉忧愁得不行。 娘哎 这里是大汉后宫,吕雉这个正经的女主人还没有说话,你这个外臣女眷抢在吕皇后前头是几个意思 好在吕雉现在没心思计较这些,让宫女去各殿传话,让姬妾们都老实守在宫里,不要出去,又打发了一个小黄门去前头问询情况。 小黄门和宫女走后没多久,刘邦倒是打发人过来了。 “皇后放心,陛下安然无事,倒是楚王韩公受了点伤,也伤得不重,如今已经请了侍医包扎,料想无大事。陛下吩咐,宫中这几日戒严搜捕刺客,还请皇后约束管理好后宫诸人,无事莫要外出,以免遇上刺客。” 吕雉问“陛下人呢” 小黄门低着头一板一眼地回答“方才戚夫人使人来唤陛下,陛下去看望小殿下了。” 吕雉拢在袖中的双手握得死紧,脸上却不表露丝毫,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黄门应声而出,一时间整个椒房静寂无声,只听闻几人或轻或沉的呼吸声。 直到黄昏时分,才有宫卫奉了樊哙之命过来接吕媭和樊伉回府。 辞别吕后和刘盈,樊伉跟在吕媭身后默默地前行,脸上一片尴尬之色,最后实在有些忍受不住了,才拉了拉吕媭的衣袖。 吕媭停步,看着他“伉儿何事” 樊伉看着前面挺直着背的宫卫,不好意思地道“阿母,我有些内急” 方才在吕雉宫里吃的那碗臊子面略有些咸,喝了不少水,憋了半天,感觉膀胱都快要爆了。 吕媭有些无奈“快去快回吧。” 在宫卫的指引下,樊伉一溜烟小跑到茅房,捂着鼻子痛痛快快地撒了泡尿,系上裤带走出来的时候,眼睛扫到墙角下的花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拨开花丛一看,发现那东西居然是一把漆黑的匕首,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樊伉脸色微变,四下张望一番,发现四周都没无人注意这个角落,赶紧弯腰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塞进袖子里,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吕媭身边。 樊哙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见他们母子二人出来,方才放下心。 “夫郎,你没事吧”吕媭上前,满脸的担忧。 “无事。”樊哙笑笑,“倒是吓着你和伉儿了。” 吕媭摇头“我们在皇后宫中,并没有什么危险。”叫两人上了牛车,叫车夫甩着鞭子驾着牛车踏着残雪回府。 樊伉抓着樊哙的胳膊,鼻子在樊哙身上嗅来嗅去,好一会儿确定没闻到什么血腥味这才罢手。 “伉儿这是为何”吕媭十分纳闷。 樊伉一本正经地道“阿翁身上没有血腥味,没有受伤。” 虽然只是一句十分稚气的话,却让樊哙十分暖心。 他揉了揉樊伉的脑袋,道“放心,阿翁没事。” 他唤来亲兵,道“你们护送主母和郎君回府。” 樊伉睁大了眼“阿翁不一起回吗” “宫里还有点事,过几天再回。” 天色渐晚,宫门外又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樊哙催促着樊伉和吕媭上了牛车,又嘱咐武阜务必要注意吕媭和樊伉安全。 “主君放心,予舍了性命也必会将主母和郎君安全护送回府。” “快回吧。”樊哙站在宫门外,一直目送着吕媭和樊伉的牛车远处,宫卫上前相请,他才转身,毅然重新踏入那座巍峨的宫门内。 牛车走在京城大道上,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两道车辙印。 樊伉坐在牛车里,笼着袖子,小小的脸上一片肃穆,眉头紧皱着,似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事情。 吕媭只当他被刺客的事吓到了,搂着他的肩,温声安慰道“伉儿别怕,陛下让你阿翁留在宫中,多半是为了彻查刺客的事,不妨事的,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春秋战国时,百家争鸣,涌现出了许多奇人异士,刺客也特别多。 这些人满怀报复,嫉恶如仇。 其中一部人出于对现实的不满,铤而走险,置个人生死不顾,到处行侠仗义,为了一诺之言,连皇帝都敢行刺。 自刘邦起事,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次行刺,大家都习惯了。 然而樊伉这个外来户却非常不习惯,白着一张小脸,直到牛车进了樊府,依然一声不吭。 “伉儿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凡事都有阿母在,你只管每天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成。”吕媭道。 “孩儿告退。”樊伉对吕媭施了一礼,踩着木屐哒哒哒地往回走。 到了自己的院子,阿琅闻声高兴地迎了出来,却见樊伉总是笑眯眯的脸上一片冰寒,心中吓了一跳,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知道自己的脸色有点吓人,樊伉揉了揉脸,神色尽量温和下来,换成平时那副表情问道“无名兄呢” 见樊伉恢复了平时的神色,阿琅这才松了口气,回答道“无名公子今日说是有些不舒服,怕是受了凉,用了午食就一直在屋里歇着。” “请了医匠看过吗” “不曾。无名公子说他只是偶感发热,歇两日就好了。”阿琅看着樊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知道了。”樊伉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要歇着了,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喏。” 阿琅知道府中这位小郎君为人虽然甚是和气,却还是有一点自己的小脾气的,平日里不太喜欢身边有人伺侯着,晚上睡觉时也不喜欢别家要人值夜的那一套,还是很好伺侯的。 至少每天他都能和小郎君一样,一夜睡到天亮。 等阿琅一走,樊伉把大门一关,偌大的院子便只有他和据说睡在火榻上的无名。 樊伉心中的怒气顿时再也藏不住,趿着木屐“哒哒哒”地跑到门前,“砰”地一下,用力推开门。 屋内炭盆中的火已经灭了,只余些许余烬,闪着点点腥红的光,若明若暗。 借着屋外映着的雪光,樊伉看到炕上的被子拱起,形成一个弧度,看着像是有人躺着的模样。 他心中的怒气未消,“噔噔噔噔”几下跑到炕前,“唰”一一下揭开了被子。 “无名兄” 炕上无名陡然睁开眼,目光一瞬间寒如利剑,待得看清是樊伉后,眼中的寒气渐渐褪去,重新回复往常无波无澜的样子。 “郎君回来了”无名撑着手臂从炕上坐起,打了个呵欠,“天居然都黑了,什么时辰了” 樊伉没想到炕上居然真的有人,愣了一下,冷哼一声,反身把门关上,“唰”地一下点燃了油灯。 豆大的灯火摇曳跳跃着,将熄不熄。 樊伉走回到炕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无名,淡淡地道“听说无名兄着了凉。” 无名适时地咳嗽了两下,道“许是这几日天气转寒,早起练功时太大意了。” “哦。”樊伉淡淡地应了一声,扭头看着盆中的炭火快要熄了,从墙角的陶罐里取出几块新炭,扔进炭盆里,吹了吹,炭盆里火星直溅。 他被呛得咳嗽了一声,扬起头冲着无名道“无名兄,把你的匕首借我一用罢。” 无名沉默了一下,说“匕首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樊伉站在炭盆边上,淡淡地道。 “不记得了,几天前吧。” “是吗”樊伉心中怒火狂烧,面上却越发冷静。 他冷哼一声,从袖子里取出那把漆黑的匕首,“当”地一声,扔到无名跟前,“我今日恰巧捡了把匕首,无名兄看看可是你的那把。” 无名微愣,抬起眼眸极快地看了樊伉一眼,道“郎君从何处捡到的匕首” “何处”樊伉心中的怒气再也忍耐不住,几步上前,盯着无名压低了嗓音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去行刺陛下无名兄,我们樊府上下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思将仇报,非要将我们樊家一门老上绝路,死无葬身之地” 听他这么说,无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垂下头,好半天才道“我不是去行刺汉皇。” “不是陛下”樊伉一怔,继而大怒,“还狡辩不是陛下,你为何还挑这种日子” “我是为了行刺楚王。” “楚王韩信”樊伉满脸狐疑,“你跟韩信有仇” “没错。”无名点了点头,“我其实并不叫无名。” “我当然知道你本名不叫无名。”樊伉没好气地道。 谁家父母会这么缺德,给自己孩子取名无名。 就算是贱民没有姓,也会尽可能地给孩子取个有象征意义的名字。 无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名钟离发,乃钟离昧之子。” 钟离昧 这又是谁 樊伉表示非历史专业人士,不认识。 无名抬眼看樊伉表情不似作伪,顿时不由被噎了一下。 樊伉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又小白了,这其中必有故事。 抬起小短腿,樊伉费力地爬上炕,严肃脸和无名面对面而坐,一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审讯表情。 无名嘴角抽了抽,坐正身体,缓缓道“我父钟离昧乃西楚国大将,与龙且、季布、英布同为楚军大将” “我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了。”只开了个头,樊伉小脸一板,突然又从炕上爬了下来。 刚想朝门口走,衣裳后领被人揪住,樊伉只觉一股大力从后头传了过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噔噔噔”往后连退。 “你既然开口问了,我也不瞒你,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无名道。 樊伉简直要哭了。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行不行” “不行。”无名非常冷酷地拒绝了他。 “”樊伉,“那你放开我,至少让我出去检查一下外面有没有听墙角的。” 锦衣卫虽然是明朝才有的,但樊伉压根就不信锦衣卫的活只有明朝的皇帝才让人干。 无名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他“放心罢,外头没人。” 若是连屋子外头有没有人偷听都不知道,还做什么刺客 樊伉却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的意思 真那么厉害,怎么在宫中就被人掸了个正着呢 “楚王兵败身死后,手下大将降的降,死的死,我父走投无路,投奔韩信,本是希望韩信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能庇佑于他。汉皇得到我父到楚地的消息,大军压境,韩信无德小人,不仅没有保护他,反而逼死我父,斩下他的头颅,向汉王邀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身为钟离氏子弟,自要为其报仇。” “”好一段曲折的恩怨情仇。 樊伉在无名简洁明了的概述中很快抓住了重点。 “所以你认为跟你有仇的是楚王,不是汉皇。” “正是。” 樊伉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很想告诉他,骚年,你错了,你的仇人其实并不是韩信,而是汉皇刘邦才对,跟韩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为了避免无名将仇恨从韩信身上转移到刘邦身上,樊伉决定只要无名自己没有想通这一点,他便一辈子都不会提醒他 毕竟把一个诸侯王当仇人,总比视整个大汉国的皇帝当仇人要好一点。 虽然得罪两者的后果在程度轻重上差不多,都是诛连九族的重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兵家四势 樊伉沉着脸,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恍然大悟。 “之前来栎阳的路上,你就打着这个主意了吧” 难怪他就觉得无名的态度前后差距太明显了。 刚开始的时候武阜和他说话爱搭不理的,后来知道他们的身份后,虽然态度依然很冷淡,但是比起之前要好了许多,还会给他做木箱子种红薯,甚至有点讨好他的意思。 当时还不觉得,现在想起来樊伉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几巴掌。 见过傻子,没见过自己这么傻的 无名沉默了一会,最后老实点头道“刚开始遇见郎君的时候,的确是想着利用郎君进栎阳城,甚至接近楚王的意思” 樊伉脸色微变,断然打断他“你不用说了。” 无名望着樊伉难看的脸色,手按在下腹,从炕上起来,道“郎君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郎君和樊家” 樊伉突然就怒了,压低着嗓音一字一顿地道“不连累我和樊家从你走进樊家的大门那一刻起,你的所作所为就跟樊家扯上了关系。只要今天的事被人查了出来,你以为就你一句不连累樊家,樊家就能置身事外么” “你真是好大的狗胆行刺楚王什么时候行刺不好非要跑到宫里去行刺”樊伉真是气急了,有些口不择言,“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韩信来栎阳,有那么多机会场合可以行刺,你哪怕去府上甚至在他进宫的路上刺杀他,也比你蠢得到皇宫去行刺好” 樊伉真是有点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了。 难道在路上或者是楚王府里行刺,会比在皇宫里更困难吗 无名被他骂得灰头土脸的,忍不住反驳“我不蠢” 樊伉继续怼他“还敢说不蠢这个世上有那么多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去的法子,你偏偏挑了个风险最大难度最高的方式,这不是蠢是什么” “”无名,“都有什么法子” 樊伉顿时怒不可遏“你给我滚蛋” 无名于是默默地起身,默默地穿衣裳,默默地往外走。 樊伉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问“你干嘛去” 无名头也不回“你不是让我滚么” “滚你个大头鬼给我回来”樊伉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整个栎阳城只怕都要戒严了,你能去哪” 这年头的人侠客高人都这么没脑子么 无名迟疑了一下,道“要是我还继续留下来,你不怕被我连累么” “当然怕了。”樊伉没好气地道,“可这个时候让你离开会更让人觉得可疑。” 无名“”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郎君真难搞。 樊伉在屋子里团团转,想着要怎么办才能保住樊家在这场滔天祸事中安然无恙,却毫无头绪。 扭头见无名一直站在原地,手按在腹部,不由眉头一皱“你怎么一直接着腹部,受伤了” 无名待要否认,樊伉已经上前,一把掀起他的衣襟,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见无名平坦结实的腹部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撒了一圈不知道什么灰,此刻正一点一点往外渗着血。 “我小看了韩信那厮,虽然刺了他一刀,不过离开的时候还是被他伤到了。”无名勉强解释道。 樊伉拿手指在边上刮了点灰,指腹搓了搓“你涂的什么” 看着不像是止血药。 无名没有回答,眼神却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扫。 樊伉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顿时脸色更黑了。 我去 “谁让你在伤口上撒炭灰的是不是嫌伤口太小太轻了”樊伉简直无语了。 无名拧着眉,道“炭灰止血。” 樊伉冷笑一声“炭灰是能止血,不过你这伤口如果不敷炭灰,可能一个月就能痊愈,撒了炭灰,说不定三个月都愈合不了,甚至会更严重溃烂最后连命都没了” 无名皱眉,不说话了。 樊伉简直要气死了,表示不跟没文化的汉朝土著说话,回到自己屋里翻出一条干净的麻布,从后头的炕灶上打了一盆温水,还有一点盐。 他经常在屋子里弄东弄西吃,所以盐酱这些调味料屋子里都有。 樊伉拿着东西回到无名房里,见无名还像个木棍一下杵在房里,道“别傻站着了,去炕上坐着。” 无名自觉理亏,回到炕上坐好。 樊伉将水盆放下,按照自己的估量撒入白花花的精盐,将麻布浸在盐水里,再用干净的竹筷子挑出来夹着。 “有点痛,忍着点。”樊伉说着,用筷子夹着麻布开始一遍遍清洗伤口。 盐有刺激性,盐水从伤口渗入皮肉钻心地痛,无名脸都扭曲了,却非常硬气,哼都不哼一声。 “挺能忍的。”樊伉心里哼哼,伸手往他伤口一戳。 无名腹部肌肉猛地抽动一下,手上青筋直跳,眼神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樊伉拿盐水将他的伤口仔细清洗了一遍,确保伤口上面的炭灰异物全部清洗干净,这才拿干净麻布将伤口包裹起来。 “今天先这样吧,明天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止血刀伤药。” 樊哙手里肯定会有,但樊伉可不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去找樊哙要刀伤药,那跟直接跑去樊哙说刺客在他们家没啥两样。 无名重新穿好衣裳,看着樊伉收拾东西,一脸的若有所思。 “你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甚至比一般的医者还要熟练,熟练得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樊伉回头,不以为然地道,“我阿翁是大将军,我会处理伤口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可不一定。 无名默默地想道,他阿翁也是大将军,可他觉得自己处理伤口的技术远远不如樊伉那么熟练。 樊伉将染血的布条收了起来,绕到屋后塞进炕灶里一把火烧了。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樊伉蹲在火盆前,拿了个陶罐烧醯,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醋酸味,掩盖了原本的血腥味。 无名看了他一眼,说“不怎么样,找个地方像个普通人那样好好活着。” 樊伉“嗤”了一声,语带嘲讽地道“那你的仇怎么办不报了” 无名靠在墙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一脸漠然“严格来讲,我父其实并非死于韩信之后,他是死在他自己手里。” “哦”樊伉抬起眼睛,满脸诧异地看着他道“这话怎么说” 明明之前还无比坚定地说韩信是他的仇人。 “项羽已死,西楚已亡,汉室天下已定,大势所趋,阿翁若是聪明就该知道若想活命,要么投靠汉王,要么归隐山林。他把人性想得太过美好,所以丢了性命。” “你居然能明白这个道理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要跟韩信不死不休呢”樊伉是真惊讶了。 古人重孝道。 杀父之仇基本就属于无解的仇恨,没想到无名居然能这么快就想开了,觉悟很高嘛 无名很明显被他噎了一下,无奈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从小就被送到山上跟人学艺,其实留在家中的时候并不多。” “没有。”樊伉很老实地摇头,听无名这么说,又无比好奇,“去山上学艺哪个山上学什么艺钟南山吗” “”无名,“穹窿山。” “哦。”樊伉反应平淡。 他出生生活在大天朝中部地区,对这个穹窿山毫无印象,也不知道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 “兵家至圣孙武子的隐居之地,也是兵家圣地。”无名淡淡地解释道。 樊伉皱眉“你是兵家传人” 无名点了点头“兵家四势,我属兵技巧弟子。” “哦。”樊伉满脸疑惑,兵家他听过,但兵家四势什么的,表示非历史专业人士非军事发烧友,完全不懂。 “兵家四势有什么不同吗”樊伉觉得有点郁闷。 比别人多活了两千多年,结果活得还是像个小白,简直不能更打击人了。 无名倒是没嫌弃他小白,耐心解释道“自孙武子开立兵家之道,到如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形成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势。兵权谋家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兵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者。” 樊伉古文不太好,无名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就不太明白到底是几个意思,听得两眼直冒蚊香圈。 “我自小上山学艺,阿翁常年在外随西楚国主四处征战,我与他相处时间极少。”说到这里,无名自嘲地笑了笑,“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和阿翁感情并不深厚,为了他下山千里迢迢追到栎阳,行刺楚王,已经报答了他的生育之恩。从今往后,再不会向韩信寻仇,牵连于你。” 只不过,他既已入世,穹窿山便也再不好回去。 天下之地,何处又能容他 “管你权谋技巧,今天你好好歇着罢,明儿我再想个办法给你弄点刀伤药。”无名自曝来历,樊伉不仅没感觉到轻松,反而更忧心了。 兵技巧弟子,听着就觉得好高大上,不像是能安于室的样子,樊伉实在担心无名哪天又一时脑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连累到他和他身后的樊家。 风雨飘摇的汉室王朝,即便是皇亲国戚的樊家这条大船也不那么安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盐水清创法 “咝” 樊伉看着手上那条两公分长的伤口有些欲哭无泪。 洛阳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路面结冰,十分滑溜。樊伉穿着木屐走得太快,一时不察竟然摔倒了,手撑的地方,刚好有一块碎瓦片将他的手掌割破了好好长一条口子。 这下好了,原本他还担心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找樊哙要刀伤药才不会引人怀疑,现在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了。 阿琅见他受伤,立刻丢下手中的扫把,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郎君,你的手受伤了” “方才摔倒了。”樊伉哭丧着脸,内心忐忑极了。 这年头又没有预防破伤风的疫苗,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破伤风。 阿琅脸上的神情比他还要紧张,连忙叫住一个路过的下仆,道“快去告诉主母和主君。” 不一会儿,吕媭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樊伉受伤的手掌,顿时脸色大变。 “伉儿,怎么受伤了快让阿母看看。” 樊伉只得把手伸出去,让吕媭检查了个遍。 吕媭连忙唤来府中一名卫士,此人在军中粗通医理,尤擅处理外伤。 卫士检查了一遍樊伉的手裳,道“主母放心,郎君的伤口虽然看着严重,并未伤到筋骨,涂抹点刀伤药便能痊愈。” 吕媭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让开,道“快给郎君上药。” 卫士上前,手也不洁,让人打了一盆清水过来,替樊伉清洗了一下伤口,摸出刀伤药就要往上敷。 樊伉警觉地把手一收“这样就开始上药” 卫士满脸诧异“不然还待怎样” 樊伉满头黑线,叫阿琅从后头屋里的炕灶上取了他早上蒸出来的蒸馏水,融了盐,先盯着卫士在盐盆里把手洗得干干净净,还泡了一会,这才重新又打了盆水,让卫士给自己清洗伤口。 卫士满腹狐疑,心中嫌弃郎君娇气多事,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在吕媭和樊伉的双重瞪视下,战战兢兢的给他们看,清洗伤口, 盐水有强烈的刺激性,沾到伤口以后,简直钻心的痛。 樊伉何曾受过这样的苦,顿时嚎得惊天动地。 吕媭急了,一个劲地责骂卫士,让他手脚轻一点,莫要弄痛了郎君。 卫士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只觉无比冤屈。 明明是郎君自己要拿盐水洗的,结果痛起来主母又责骂他,真是让人好生为难。 樊伉叫得越凶,吕媭就越着急,卫士就越紧张。如此恶性循环,卫士哆着手,明明只是简单的清洗伤口,结果硬是弄出了足以媲美杀猪现场的动静。 就在卫士满头大汗考虑着到底是拿块抹布把郎君的嘴堵上,还是索性以死谢罪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让开” 樊伉抬起眼睛,看见无名绷着脸撩起袖子,自己去后头打了温,熟练地化了盐,净了手之后,从卫士手里接过绢布,顶着吕媭杀人的目光,不顾樊伉的嚎叫,“唰唰唰”几下将伤口清洗干净。 那利落的动作看得吕媭和卫士直瞪眼。 无名手一伸“拿来” 卫士呆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将手里的刀伤药朝无名递了过去。 无名拿起瓶子嗅了嗅,脸上露出一抹嫌弃的颜色,倒了点粉末敷在樊伉手上,道“好了,伤口不要碰水,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卫士十分勤学好问,从樊伉和无名的行为中敏感地嗅出了什么,立刻不耻下问“方才清洗伤口的,郎君和无名公子执意要问盐水,这是何意” 这一点无名也想知道,把目光转向樊伉。 樊伉捧着手还在忍受着盐水刺激的后劲,闻言翻了个白眼,直接把锅扔给无名“无名兄说过,盐水清创法可以减少伤口感染创口热的机率。” 无名“” 卫士顿时对无名肃然起敬“原来无名公子是医者。” 无名摆出一副冷漠高贵脸拒绝“并不是。” 早在之前吕媭就已经开始怀疑无名是某个隐世流派的子弟,这个时候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既是那些避世高人的高徒,想必说的有几分道理。 方才樊伉那不经意的一句,早让这个聪慧而又有野心的女人从中觑到了天大的良机。 挥退屋中下仆,命阿偌守在屋外,吕媭一脸正色地问道“不知方才伉儿所提盐水清创法之事有何说法” 无名拿眼直瞟樊伉。 樊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我觉得肯定是真的。阿母你想啊,以前家里杀羊,肉吃不完放着特别容易腐坏,尤其是天热的时候,肉坏得更快。可是我们拿盐腌渍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放久一点这伤口也是一样的道理。” 当然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讲,这么说根本不通,但樊伉自己对医学也是个门外汉讲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些细菌啦繁殖啦感染啦跟吕媭他们就更讲不明白了。 还不如用这个通俗易懂的比喻更能让这些古人明白。 吕媭顿时恍然大悟,赞道“无名公子高见。” “”阿母哎,高见的人是你儿子好不好 “就是不知道这个盐水清创法能降低几成感染创口热的机会”吕媭目光灼灼。 无名不再看樊伉,他咳了一声。 樊伉心想他哪知道啊。 “阿母,你别问东问西啦,无名兄说能降低感染创口热的机率肯定就能啦。阿母想知道有几成的机率,让阿翁去军中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吕媭把目光转向无名。 无名一脸的冷漠,沉默是金。 吕媭干笑了两声,说“那我去找你阿翁说这个事了。” 她话是和樊伉说的,然而眼神却直直地看着无名,见无名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反对的意思之后,这才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 直到她走后,樊伉才领悟过来,吕媭最好问他那一句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询求许可。 毕竟这盐水清创法表面上是属于无名的,不经主人许可擅自使用,等同于偷窃。 大汉朝穷虽穷,人们对于知识产权方面却出乎意料地尊重,比起后世层出不穷的抄袭剽窃事件,这个年代的人们简直算是一股清流。 樊伉猜测这也许是因为这年头会认字的人不多,所以对于知识本身有一种打从心底里畏惧的缘故。 “这下好了,刀伤药是不愁了。”樊伉看着炕头上吕媭留下来的三瓶刀伤药,乐滋滋地想着。 到底是他亲娘,对他真是没得说。 “来来来,你的伤口赶紧涂点药,早点痊愈,省得我现在一天到晚看到有个人上咱家门就心惊肉跳的。”樊伉迫不及待地拉着无名道。 无名站着没动,有些欲言又止“郎君,你又何必如此” “怎么”樊伉头也没抬,“反正阿母他们刀伤药也拿来了,省得我还要找其他的理由问他们要。若是他们问起来,大不了就说我怕疼,爱漂亮怕手上留疤痕,所以用得有些多了。” 无名抿着嘴不说话,看着樊伉熟练地给他清洗伤口,给他上药,眼神非常复杂。 清洗完伤口,樊伉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无名道“以后你找个机会跟我阿母或者阿翁说,清洗伤口最好是用我在后头那样蒸出来的水,一铢半的盐,兑半升蒸馏水清洗伤口。” “知道了。”无名点头,并没有多问。 有的时候不追根问底是一种很好的美德。 樊伉现在就很欣赏这种美德。 手受了伤,而且还是平时用习惯的右手受伤,樊伉觉得生活开始不那么美好了。 当他夹在筷子上的肉第三次掉进了盘子里的时候,樊伉生气了。 二十四孝好阿母的吕媭察言观色,立刻夹了好大两块涮羊肉放进他碗里,用着哄孩子的语气好心好气地哄着他道“给,伉儿还想吃什么,阿母给你夹。” 对着这样的吕媭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 “谢谢阿母。”樊伉只能低着头,继续练习左手筷的功底,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多用左手是好事,还能开发右脑。 樊哙倒是不觉得什么,他的心思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听你阿母说,你从无名公子那里学到了什么盐水清创法,能减少外伤感染创口热的机率”樊哙问道。 “是啊。”樊伉点了点头,举起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的右手,道,“阿翁要是不放心,等着看我的手伤势恢复情况。” 吕媭眉头一皱“伉儿,你不会是为了要验证这什么盐水清创法才故意让手受伤的吧” “阿母,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就让自己受伤呢要验证盐水清创法,外头多的是受伤的人,实在找不着,阿翁和夏侯伯伯军中肯定有不少受过外伤且未痊愈的,我用得着在自己身上试么” 吕媭真是把他想得太高尚了。 “是阿母想多了。”吕媭哑然一笑。 樊哙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伉儿这个主意不错。若是此法当真有用,我大汉每年可以少阵亡多少将士。” 在大事上吕媭的立场向来很坚定,从不拖樊哙的后腿,闻言点头道“若是验证这个法子,用的盐可不法,家里的盐不多了,我这就着人去买。” 吃过饭,樊哙披了件蓑衣带着武阜就去了郊外大营。 吕媭清点府中财物,着人安排购盐事宜。 樊伉站在廊下,望着纷纷扬扬往下飘的雪花,冻得直打喷嚏。 几个健仆正顶着风雪搭着梯子清扫屋顶上的积雪。 无名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罚站看雪。 良久,无名冷漠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 “郎君在看什么” “瑞雪兆丰年,今年雪这么大,来年一定有个好收成。”樊伉高兴地道。 无名一脸的若有所思“雪这么大,只怕今年不少人要无家可归。”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阵巨响,然后就见阿琅哭丧着脸一路狂奔过来。 “郎君,不好了,咱家新搭的猪圈垮塌了” 樊伉“” 他扭头看了身侧的无名一眼,真是神一样的乌鸦嘴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雪灾 闳翁建的六个猪圈,塌了四个,剩下的两个看着也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立在风雪之中,仿佛随时会塌掉一样。 十四头猪也压死了十头,只剩下四头猪还有气,其中一头小的被压断了腿,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看样子也活不过明天。 樊伉的养殖大业刚开展没几天就惨遭滑铁卢,别提多沮丧了。 “把压死的彘抬到厨下收拾干净。”樊伉打起精神,吩咐着。 食物珍贵,又不是病死的,樊伉没打算当个败家子把猪扔掉。 这些猪虽然个子有点小,肉不多,但俱是野生长大的,肉质鲜嫩,比起现代各种被饲料催熟两三个月就能出栏的饲料猪来说,味道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闳翁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已经倒在地上的猪圈和一地的死猪,顿时心都凉了。 没等樊伉反应过来,闳翁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齐流,口称有罪,道“老奴对不住郎君” 这些日子靠着给人盘火榻做家具,闳翁着实赚了不少,然而在樊伉面前,依然是那个又老又穷毫无尊严的宫奴,只不过脚上的破草鞋换掉了,换成了一双厚底的布靴子。 樊伉也很郁闷,但身为一个成熟的大人,自然不会把这种意外灾害当成有意的人祸。 “和你没关系,谁也没有料到会下这么大雪啊”樊伉皱着眉头,心道果然土砖还是不够结实,平时风调雨顺的还行,遇上这种严重的灾害性天气就完全抵挡不住。 要是有水泥就好了。 那玩意结实耐用,还便宜。 小时候他家里做过自制水泥,配方知道,樊伉想着改天他找人试试,看能不能弄出山寨版的水泥出来。 吕媭也跑过来看了一眼垮塌的猪圈,安慰了樊伉两句,就去忙活别的去了。 打发了要以死谢罪的闳翁回去,樊伉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 托了盘火榻的福,他腊月里着实挣了不少,不过值钱的绢布皮子首饰之类的拿到手就转送给吕媭和樊哙,粮食也入了仓,手边剩下的东西着实不多,猪圈里养着的十四头猪算是很大一笔财产。 如今一场大雪,让小有家产的樊伉一下子又直接回到了解放前。 哪怕现在身为一个贵族,挣钱也不容易啊。 樊伉感叹着,将身边剩下的几匹麻布拿了出来,让阿琅拿去全换成醋。 无名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这年头人们的屋子大多还是住的土屋茅屋,他家的猪圈说实话因为闳翁技术不错,夯得挺结实的,至少比起他入城的时候看到的普通百姓住的屋子显得要结实多了。 连他家的猪圈都垮塌了,外头不少人家的屋子塌的肯定也不少。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虽然现在气温低,但樊伉却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打算多买点醋在家里薰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琅买醋回来就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栎阳城外民房十室塌了七室,栎阳内史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救灾安置流民事宜。 “郎君可了不得。方才去杂货铺买醯,铺子里的掌柜抱怨,隔壁粮店的粟,已经涨到两万一石了,听说明天还要涨。”阿琅忍不住咋舌。 樊伉“” 他习惯性地先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平时两万钱能买多少羊多少布,然后得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结论。 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粮价居然至少涨了五倍 而且照阿琅所说,粮价还会持续上涨,这对于刚刚登基的刘邦来说,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估计刘邦现在可能连睡小老婆的心情都没有了。 “郎君,买这么多醯干什么啊吃也吃不了这么多。”阿琅显然不关心时事,他更关心的是府里粮食够不够吃,自己会不会饿肚子的事。 对于樊伉买醯这事,他的态度也挺纠结的,觉得这个时候郎君买醯还不如多存点粮更实在。 “你不懂。”樊伉道,“这个醯买了不是用来吃的。” 阿琅更不解了“不吃买来干什么” 樊伉还没说什么,边上无名已经一个冷眼瞪了过去“你话真多” 无名是樊伉的救命恩人,阿琅知道无名樊府地位很高,吕媭和樊伉都拿他当座上宾。 无名开口斥责,阿琅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脸上的表情讪讪的。 “你把这些醯拿去厨房,交待他们,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每天熬煮几锅醯,每个院子都要煮,匠奴住的仆役房也是如此。不管是谁,从外头回来,都要烧热水沐浴,衣服也要拿热水煮过方才能再穿。渴了烧开水喝,不能喝生水。”樊伉吩咐道。 阿琅满腹疑问地下去了。 傍晚樊哙回来的时候,就闻到府里一股浓浓的醯酸味,酸气冲天的,不由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吕媭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是伉儿闹的,非要让家里煮醯,煮得还不少,弄得府里一股酸味儿。问他,说是为了预防春瘟。” “醯能防春瘟”樊哙满脸惊讶,“他从哪儿知道的” 吕媭笑道“伉儿说是无名公子告诉他的,这孩子也真是爱瞎操心。” 樊哙脸色沉了下来,不说话了。 吕媭和他多年夫妻,一见他的神色便知有事,挥退伺侯的下人,关切问道“夫郎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军中有甚事” 樊哙道“军中无事,倒是城中只怕不会安稳。” 吕媭讶然“此话怎讲” “方才我从郊外大营回来,看到外城民房倒塌了不少。” 吕媭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么严重” “栎阳城还好,西河上郡的雪还要大,只怕灾情更严重,过两天那边应该有消息传过来。”樊哙说着,吩咐道,“府中还有多少钱粮” 这些天吕媭一直在忙着整理府库造册,听樊哙问起,立刻道“家里还有百万钱,粟粮三千五百石。” 樊哙点了点头“你留心着,我猜过不了几天栎阳内史就要着手安排救灾的事,到时候若是情况严重,府里的粮食你留一部分当府中口粮,其他的都捐出去。” 吕媭有些犹豫。 三千五百石看着不少,其实摊到府上并不多,除去府中诸人一年的口粮,就剩不了多少。若是还要再捐出去,只怕自家都不够吃。 “先把这个难关度地去再说吧。”樊哙也知道她的顾虑,劝道,“今年这么大雪,明年收成定然不错,府中的粮食能撑到秋收就成。” 话虽如此,可偌大一个临武侯府,家中连一粒余粮都没有,总让吕媭难以安心。 果然不出樊哙所料,三日后有消息传来,陇西西河上郡三郡灾情严重,民房十室九塌,三郡郡守无力安置流民,上书朝廷请求赈灾。 当天中午,就有小黄门来樊府宣樊哙入宫议事,樊伉在家里薰醯醋的事便无人计较。 举凡做皇帝的,一怕手下大将作乱,二怕天灾人祸,尤其是刘邦这种刚刚登基的开国皇帝,恨不得能一直风调雨顺下去,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刚登基不到一年,就遇见这么严重的灾情,简直就像是老天都在故意反对似的。 彼时内有众诸侯王各怀心思,外有先秦遗族西楚余孽虎视耽耽,平时没事还要搅风搅雨给人添堵,现在遇上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会不趁机出来兴风作浪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说法各不相同,但大体意思都是一样的,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汉王无德,汉室天下终非正道,连老天也看不过眼所以天降大雪以示惩罚。 汉王震怒,命麾下北军严查缉捕散布流言造谣者。 一时间栎阳城内越骑缇骑满街走,无论功勋人家还是街头小贩都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平日里闲着无事最喜欢斗鸡走狗惹事生非的纨绔们都安份了许多。 栎阳城内除了缉捕的北军和无家可归的灾民,竟没有一个闲汉,治安竟然难得地呈现出一片安平景象。 在这样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下,无名行刺韩信的事件就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中一般,激起一阵涟漪然后便悄无声息,再无人提起。 樊伉总算是松了口气。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要是一直抓着不放,很容易就从一件小事演变成一件天大的阴谋。 但若是有更严重的事情盖过去,时过境迁,日子一长,大事也能弱化成小事。 就是在这样一片紧张又怪异的气氛中,栎阳内史登门了。 那两天樊伉正好找闳翁商量水泥的事,看到武阜陪着一个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却脸色愁苦的中年人出门。 “此人是谁”樊伉好奇地问。 阿琅看了一眼,道“此人是内史罗珠公。” “内史栎阳内史”樊伉诧异道。 阿琅点头“正是此人。” 樊伉恍然大悟。 怪道当日来栎阳的路上,得知无名要来栎阳寻仇,武阜敢夸下海口,众目睽睽之下要给他走后门。 如今一见,武阜和这什么罗珠果然有交情,而且看样子交情还不错。 “他来干什么” 阿琅垮着脸有点欲哭无泪“罗珠公登门求见主君,我一个下仆哪里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樊伉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一句,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挥退了阿琅,他直接去找吕媭。 才到门口,就听见樊哙和吕媭两口子正在商量开仓送粮赈灾的事。 樊伉这才知道罗珠这是上门哭穷打秋风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被纨绔 进了门,樊伉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吕媭满脸怒色,表情十分愤怒“真是岂有此理我要进宫找阿姊说理去” 樊伉悚然一惊,这是咋了让吕媭生气成这样,还要去宫里朝吕雉告状 “阿母,出什么事了”樊伉问得小心翼翼。 “伉儿放心,只要有阿母在,绝不会让外人欺负你的。”吕媭见到他,勉强按捺怒气,安慰他道。 樊伉琢磨着事儿好像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似乎是跟他有关。 “阿母究竟出了什么事”樊伉自己也满头雾水,发现他穿过来以后好像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唯一一件算是出格的事情就是窝藏无名,不过想来刘邦现在应该也无暇理会才是。 “有人向栎阳内史告状,说你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反而仗着身份,私下勒索城中富户,罗珠公刚才过来就是查证此事的。”樊哙内心虽然也很气愤,但涵养过关,勉强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樊伉心想他什么时候勒索城中富户了,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伉儿放心,阿母这就进宫,为你讨个公道”吕媭怒容难消,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樊伉直觉地有些不对,生怕吕媭一时脑抽,真的就这样大敕敕地冲进宫里找吕雉告状,连忙一把拦住她,道“阿母别着急,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去找姨母也不迟。”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是有人看我们樊家不顺眼,想着法儿压我们。”吕媭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 她和樊哙就这么一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若是有人挑她、的刺儿她可能还不会这么恼怒,可一旦涉及到樊伉,吕媭瞬间就成了护崽的母狮子,完全不讲道理了。 “阿母,我看没那么简单。罗珠公不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上门兴师问罪。”樊伉皱眉思索了一会,转而问樊哙,“罗珠公只来了咱家还是别家也都去了” 这个樊哙不太清楚,叫来了与罗珠公交好的武阜,一问才知道罗珠公不光来了樊府,藤公留侯家里一个也没放过,最先去的是萧丞相家里。 樊伉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对吕媭道“阿母你去宫里吧,进了宫也别忙着先找姨母告状,就说我年幼不懂事,贪爱财物,给陛下和姨母丢了脸面,愿意认罚,然后阿母将家里打算拿来捐的粮食送到罗珠公手里就成了。” 吕媭并不蠢,樊伉一说顿时心里也明白了“伉儿的意思是罗珠上门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才来的,而是上门要钱粮了” 樊伉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罗珠公上门责问别说儿子勒索商人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就算是真的,阿母以为罗珠公那么聪明的人会因为几个商户就愿意冒着得罪姨母的风险上樊家兴师问罪” 汉朝商人的地位很低,向来就是被朝廷当作肥羊圈养的,平时无事还好,等到养肥了朝廷要用钱的事,就拉出来杀掉。 “阿母明白了,这就进宫见你姨母去。”吕媭的脸色依然很不好。 她都愿意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赈济灾民了,结果还要因为这事让伉儿背负污名,明明他一点儿错也没有。 想到这个吕媭心里就不舒服。 “阿母别不高兴,比起陛下和姨母的脸面,我们家受这点委屈算什么更何况又不是我们一家,我料想藤公长安侯他们家里也一定跟我们一样,多半都被罗珠公以各种可笑的理由挑刺了。” 提到吕雉,吕媭才不说话了。 她素来和吕雉亲近,吕雉和汉皇的那点家底也清楚,早几年和西楚王的争斗中汉皇就把家底掏了个一干二净,国库里只怕比他们樊家好不了多少。 就那点家底,还要养着汉皇手底下的诸多将士,朝廷来年的开销,哪儿哪儿都要钱,实在动不得,只能指着他们这些亲近的旧臣。 出钱出粮她也认了,偏偏还要以这种不名誉的方式,吕媭就是觉得心里有点怄。 “这缺德的法子一定是萧何那厮想出来的,罗珠素来品行端正,肯定想不出这么不要脸的法子。”吕媭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找出了罪魁祸首,恨恨地骂道。 “萧丞相也是好意,如若不然,阿翁他们哪里敢随便把粮食捐出来” 百姓遭受雪灾,朝廷拿不出一分钱来赈灾,他们这些外戚贵族倒是一个比一个有钱,一个比一个捐得多。 好名声都是臣子得,骂名让皇帝来背,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以刘邦那小心眼的脾气,现在不会说什么,只要等到雪灾一过,城里的灾民返家,他敢肯定刘邦一定会翻脸不认人,第一个拿这些踩着皇帝脸面博名声的这个侯那个侯开刀。 “阿母知道了。”吕媭摆了摆手,道,“就你会操心。你能想明白的事,阿母难道还会不明白吗阿母就是觉得对不住你。” 樊伉也觉得有点亏。 他们家又出人又出力,结果还要让他这个小孩来背黑锅。 前阵子倒是有几个富户走了关系,托人送了重礼过来,不过人家那是为了巴结讨好樊哙,顺便也想让自己手下的建筑施工游击队给盘个火炕,拉近一下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关系,好当作日后行商的资本,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到了萧何罗珠这儿,就成了他勒索别人了。 天知道他堂堂临武侯之子,吕后的外甥,愿意给一个商户盘炕是多大的面子,真正吃亏的是他好不好 明明他是个五讲四美的好少年,结果莫名地成了一个喜欢强取豪夺欺压商户的恶劣纨绔,樊伉觉得自己为了汉室天下也是操碎了心,连名声都不要了。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在大汉朝名声太好其实也不是一件好事,健康长寿争取活到七老八十,混个乡老的身份当个老寿星,那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吕媭去了一趟宫中,不知道吕雉和她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 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把樊家的库房搬空了大半。 内史的人还挺挑的,钱没拿多少,粮食给樊家留了半年的口粮,其他的全拖走了,走出门的时候,看到樊家廊下冻着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猪,也被抬到牛车上,一起拖走了。 饶是樊伉自觉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被这种红果果的不要脸的抢劫行为给惊到了。 看着瞬间空下来的库房,樊伉摸了摸脸,暗叹这年头果然不好混啊 墙角还剩下一袋豆子,藏在一堆两半钱后面,估计是天气不好,库房光线不足,罗珠又有点近视没有看到,所以才免于毒手。 樊伉叹了口气,默默地接受了自己从一个富二代秒变穷光蛋的事实。 连口粮都只管到明年秋收,可不是穷光蛋么 吕媭以为他担心自己以后没得饭吃,还笑着安慰他说“伉儿放心,家里吃的口粮还是够的,哪怕阿母自己吃糠咽菜也不会让你饿肚子。” 樊伉顿时满头黑线。 和吕媭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阿母,把那袋菽豆给我吧。”樊伉估计自己最近可能在长身高,晚上睡觉经常会抽筋,他想弄点豆制品给自己补补钙。 而且就他观察吕媭和樊哙最好也开始慢慢补点钙,要不然年岁再大一点,两人肯定骨质疏松各种毛病都来了。 “豆子留着赏下人吧,又不好吃,咱们自己吃麦子。”自从家里开始吃面食以后,吕媭对稷黍类的主食就完全失去了兴趣,至于豆子就更不用说了。 那玩意吃了胀腹,还容易放屁,不到万不得已,吕媭是不愿意吃的。 “我有用,明天给阿母做点新鲜东西尝尝。”樊伉兴冲冲地道。 最近他天天吃肉都吃得有点便秘了。 便秘倒也没啥,就是每次去茅房,看到那个刮屁股的瓦片,就有一种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吃不喝不拉屎的冲动。 这悲摧的人生啊,何时是个头唷 阿琅听到郎君又要做新鲜的吃食,眼睛一亮,将地上他都不爱吃的豆子飞快地扛在肩上,那动作快得好似生怕别人抢似的。 叫阿琅把豆子背到厨下,拿温水泡着。 如果要做豆腐,豆子至少得泡一晚,今天肯定是吃不成的。 樊伉叫人把家里那个小一点的石磨清洗干净,搬到廊下,准备明天让人磨豆子。 说起来豆腐这玩意跟刘邦还有点关系。 大约几十年后,刘邦会有个叫刘安的孙子承袭淮南王。 此人生平有两大理想,一是做皇帝,二是成神仙。 这位淮南王为了成仙,迷信方术炼丹,结果丹没练出来,倒是阴差阳错地发明了豆腐,为中华美食界贡献了一份光和热,造福了广大吃货们。 只不过现在别说刘安,连刘安他爹都还没有出生。 樊伉暗搓搓地想着,不好意思啊,淮南王,我又要把你的功劳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仙家手段 第二天,樊伉吃过早食,迫不及待地跑到厨房准备教人做豆腐。 府中下人知道郎君今天又要做好吃的,个个精神抖擞的,就等着樊伉准备开工,就连无名提早练完功,跟着跑到厨房也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想帮忙。 不过樊伉向来有点挑剔,想要留在他身边帮忙,头一条就要讲究个人卫生,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他才愿意用,尤其是做吃的,比如之前刘婆那样蓬头垢面,指甲缝里全是黑乎乎的东西是完全不行的。 所以樊家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厨房里做事的下仆们也很爱干净。 不爱干净不行,会被郎君撵。 樊伉挑了几个平时用得熟练的帮忙。 大豆用温水泡了一晚上,早已经发胀,一颗颗浸饱了水份的豆子显得格外饱满透亮。 刘婆她们大约是从来没有这样吃过豆子,所以显得格外积极好奇。 得知郎君要磨豆子,刘婆和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上前自告奋勇地接过这项苦差事。 两人一个推磨,一个点豆子,配合无比默契。 泡发了的豆子顺着磨孔下去,被辗成白色的原浆,顺着磨沿流进盆里。 等到一盆豆子全部磨成原浆,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虽然豆子添水磨了两遍,但是原浆里头依然沉淀着不少豆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原浆沥进桶里和豆渣分开。 阿琅看得蠢蠢欲动,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捋起袖子就要上前。 无名也很意动,正准备学阿琅那样动手,被樊伉一个冷眼给瞪了回来。 锅里烧好开水,樊伉挑了个膀圆腰粗看着就很有力气的妇人,和阿琅两个一起来,将盆里的原浆倒进一块事先就洗干净在沸水里煮过三遍的麻布上。 液状的浆汁顺着麻布的缝隙往下滴入到锅里,等到里面的浆汁滤得差不多之后,那个大力气的妇人非常有经验地将麻布合起来,大力挤压,直到将里头最后剩余的一滴原浆也挤出来,麻布里只留下微润的豆渣。 只要是能用的,就决不浪费,将节俭这个美德发挥到极致。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食物的尊敬与珍惜。 樊伉心底里挺赞美这种美德的。 锅里兑了水的浆汁就是原豆浆,煮开后如查不点卤水,煮出来的就是豆浆。点了卤水的,就是豆花,也就是现代大街上常见的那些大爷们挑着桶买的豆腐脑,两块钱一碗,还给加糖。 樊伉留了一小盆豆浆出来,打算一会儿煮了喝,其他的都用卤水点成豆腐。 卤水点豆腐这道工序非常讲究,樊伉说了之后,满屋子的人还不信,以为郎君糊涂了。 明明就是大豆的浆汁,为什么点了盐卤水就能成块状呢又不是神仙。 “不信是吧那我就来给你们露一手。”樊伉端起一碗盐卤水,神气活现地站在椅子上,卖起关子来,“睁大眼睛看着,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当当当当” 他说着,一边将碗里的盐卤水缓缓倒入沸腾的豆浆锅里,一边叫那个大力气的妇人不停地推动锅里的豆浆,让卤水和豆浆充分均匀地融合在一起。 只见白色的原豆浆汁,在卤水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成固状的豆花。 “成了,原豆浆居然真的凝固了。” “天呐这是仙术啊” “郎君竟然会仙术”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紧接着整个厨房里的人全都跪下了,对着樊伉倒头就拜,看着樊伉的眼神跟看神仙没什么两样。 在他们眼里,能够瞬间将液态的水变化成固态的豆花,那就跟仙术没什么两样。 “”樊伉满头黑线。 一不小心就玩脱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该怎么跟这些古人解释,卤水点豆腐不过是事物在物理形态上的一种普通变化而已,连丁点化学反应都没有,随便叫个初中生过来就能跟人讲个头头是道,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家手段。 但跟这些古人说何为物理为何为分子,天圆地方论 只怕他一开口,就会被人以妖言惑众的罪名绑了起来烧掉,到时候连吕雉都救不了他。 这样一想,樊伉顿时不纠结了。 第一锅豆花他没有做豆腐,给府里上下的人一人分了一碗,即便是仆役院的匠奴们也不例外。 其他不知道豆花来历的人倒还好,一见是郎君叫人送过来的,知道必是郎君新做的吃食,倒是没有多想。 灶下那些亲眼见识到豆花是怎么被樊伉变出来的人就不同了。 捧着豆花碗的手抖抖索索的,一个个眼里含着泪光,激动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这可是仙家手段做出来的东西,跟仙丹似的,没想到他们这样的下奴居然有一天也能吃上仙丹妙药,哪怕现下立刻就去死,也能无憾了。 樊伉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叫人给樊哙和吕媭一人送了一碗后,自己也舀了一陶碗,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 口中品尝到那久违的滋味,樊伉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没错 就是这个味道。 细腻滑嫩,入口即化。 可惜没有糖,味道到底还是差了点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年头糖是个精贵东西,只有南越长沙国那边有最原始的液态糖汁柘浆,晶体状的砂糖还未问世。 不过听说有的地方吃豆花,喜欢放醋放酱油放葱花。 或许下次可以试试这个口味。 樊伉三两口将碗里的豆花吃了,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众人还捧着碗眼含热泪没一个人动手,不由诧异地道“忙活了大半天,你们不想尝尝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豆花么” 刘婆最先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道“郎君心善,愿意将仙羹赏给我们吃,我们莫要辜负郎君的好意,大家都吃了吧。” 说着,率先舀了一勺吃了下去。 一口豆花下肚,刘婆的脸色就不对了。 好滑好软好嫩 比以前小时候阿母偷偷做给她吃的鸡蛋羹还要滑嫩 果然不愧是仙羹 刘婆几乎是含着热泪把一碗豆花吃完的。 活了一辈子,能够在这个年纪找到郎君这样心善的主家,还吃到如此美味的仙羹,刘婆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不冤了。 其他的人虽然没说开口,但脸上的表情透露出的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 无名看了樊伉一眼,三两口将碗里的豆花吃了,说“再来一碗。” 总算有个识货的 樊伉高兴极了,亲自动手给无名又舀了一碗,说“可惜没有白糖,要不然洒点糖拌了,味道更好。” 无名道“白糖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吃起来很甜的,比蜂蜜还要甜的东西。”樊伉解释道。 “哦,你说的柘浆。”无名懂了。 “我说的糖跟柘浆虽然都是甜的,但并不一样”樊伉满头黑线,扭头看到无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顿了一下,道,“好吧,本质上也是一样的,只是做法不一样而已。” “你会”无名眼睛一亮。 “我会吃。”樊伉气哼哼地道。 无名;“” 无名连吃了两碗豆花,把碗一扔,态度比樊伉还积极地道“还有豆子没有磨完,来做你说的那个豆腐。” 这一天,樊府阖府上下除了豆花之外,还吃上了郎君用仙家手段做出来的另一种食物豆腐。 吕媭吃过饭,捧着杯子喝着樊伉特地给她用蜂蜜兑的豆浆,赞道“这豆浆滋味不错” 樊哙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表明对于樊伉今天安排的豆腐宴非常满意。 “阿母若是喜欢,以后每天都叫人煮一壶给你喝。”樊伉不以为意地道。 豆子的价钱比黍粟都贱,哪怕他们家的库房差不多已经叫黄珠搬空了,但一天一碗豆浆还是喝得起的。 唯一让他觉得棘手的就是蜂蜜。 这年头没人养蜂,要吃蜜就得去山里掏野蜂巢,味道是好,可数量太少。 吕雉送过来的一罐蜂蜜已经所剩不多了,樊伉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省下来留给吕媭。 “明天你多做一些,给你姨母舅父和表兄他们也尝尝。” “好。”樊伉满口答应。 见吕媭樊哙都喜欢吃豆制品,樊伉感觉到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有点自豪。 毕竟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被人认可,心理上得到满足也是一样相当高兴的事。 当然,樊伉高兴的原因是他又找到了一个商机。 “阿母,如果在栎阳城里头开一间豆腐作坊,你说会有人买吗” 吕媭惊讶地看着他“伉儿想卖豆腐我们家又不缺吃的,何必做这种下贱的营生” 吕媭什么都好,唯独价值观太与进俱进了,深刻地鄙视商人也鄙视行商这个行业。 这样真的不好。 樊伉有点搞不懂这个年代人们的想法。 他们看不起商人,然而社会却又缺少不了商人。 即使是汉朝这种完全自给自足小农经济占主流的社会,商人对于繁荣稳定社会经济仍然起着不可磨灭的重要。 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们对商人苛以重税,一边往死里盘剥他们另一边却又理直气壮地看不起他们。 实在很难以想解这种思想。 “那我明天多做一点,给夏侯伯伯萧丞相他们也送点过去吧。”吕媭不同意开豆腐作坊,樊伉只好曲线救国,另外找合伙人了。 他精力有限,如何完成系统大神发布的各种任务,让系统大神不再拿小皮鞭抽他,不再拿电击他就万事大吉了。 说到系统,樊伉想起来一件事。 系统给他发布的推广小麦种植的任务一直停留在百分之三十的地方,然后就不再往前了。 樊伉猜测用做面食的方法吸引人们对小麦的好感的方法并不能无限地增加任务进度条,百分之三十应该已经是极限。 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估计就是需要实际小麦种植面积扩大到某个程度才会继续增加。 这个任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任何时代,一种作物想要取代另一种作物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要粮食来源,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不断地被证实被认可。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用面食改变人们对于麦饭难吃的印象,曲线完成将近三分之一任务进度条,对于这个结果樊伉还是挺满意的。 估计系统也很满意,所以这段时间那坑爹的系统大神都没有再出现打扰他。 希望这破系统永远都不要出现才好 樊伉真是怕了那个喜欢拿电击雷劈小皮鞭抽人的系统大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戚姬的阴谋 樊伉正在家里琢磨着系统任务的事,刘盈来了。 作为汉王刘邦的太子,未来大汉王朝的继承人,吕雉对于刘盈自然寄予了厚望。 陇西三郡受雪灾,栎阳城外聚集了大量流民,朝中诸将几乎都被栎阳内史勒索过一遍,身为太子的刘盈此时也被派出来,作为皇室代表安抚流民。 “姨母居然同意你这个时候去城外安抚流民”樊伉诧异极了。 大灾过后即有大疫。 这种灾难时刻,最容易引发各种瘟疫传染病。 吕雉那么精明睿智的女人,居然会傻得同意此时让刘盈去流民聚集的外城,还要跟栎阳内史他们一起,一直呆到雪灾过后,流民回乡才回去。 怎么看都不像是吕雉会做的事情。 刘盈脸色微变,左右看看,觉得无人之后才低声悄悄告诉樊伉“我听人说,这主意是戚姬提出来的,阿母不同意,父皇宠信戚姬,最后还是同意了。” 樊伉“” 连吕雉都没有办法,只能让唯一的儿子去死人堆里冒险,可见这事必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樊伉看着这位史上最悲情的皇帝表兄,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表兄,你多珍重” 刘盈瞪大了眼“伉儿你不陪我去么” 樊伉眼睛瞪得比他还要大“我为什么要陪你去你知道这种时候流民聚集地代表什么么” “什么” “疫病重灾区啊一个不好就容易闹瘟疫的,表兄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十一岁的孩子,也没有注射什么疫苗,简直就是各种病菌最喜欢的载体。 刘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本来是想让表弟樊伉陪自己去,也好给自己壮胆的,结果一听那么危险,不用樊伉说他自己也打消了让樊伉陪着去的念头,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启程去城外。 樊伉看着他孤孤单单的身影,心里一种叫同情可怜的情绪又开始往上升。 不说别的,无论是刘盈还是吕雉对他都挺不错的,虽然知道历史上的刘盈做了皇帝,不会这么短命地把命丢在城外,他不跟去也没什么,但诡异地樊伉就是觉得心里有一种叫负罪的情绪在蔓延,良心备受煎熬,感觉自己好像背叛了刘盈似的。 被这种可笑的想法折磨得在炕上翻来覆去,起来又躺下了好几次,最后把隔壁的无名都引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不睡是要闹什么”无名点燃了油灯,满脸不悦。 樊伉打了个呵欠,四处找麻布缝口罩。 虽然他知道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心里上总归是有个安慰。 樊伉长这么大就从没做过针线活,拿到布乱戳,戳得满手指都是针眼,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无名看不过眼,一把将针线拿了过来,皱着眉头道“你要缝什么” 樊伉比了比,说了他要做的口罩的样子。 无名听懂了,坐在桌边,“唰唰”几下,不一会儿就缝好了三个口罩,扔给他。 樊伉连夜叫人将口罩洗干净,又拿开水煮过几遍,晾晒在炉子边。 吕媭知道刘盈去外城的内幕后,气得不顾身份,大骂“这个贱婢当真心肠恶毒真那么好心,怎么不让她自己的儿子去外城安抚流民” “阿母,慎言”樊伉满头黑线。 身为臣妻,在家中大骂皇帝的宠妃,他娘的胆子真大。 吕媭气得不行,道“你姨母就只有阿盈和鲁元表姊两个孩子,那个贱婢这是存着想要害死阿盈的心思,何其狠毒不行,我得陪着阿盈过去照顾他。” “姨母毋要担心,随行的人中有阿母所派侍医,不会有事的。城外脏乱,姨母还要照料樊府上下,切不可因为阿盈而涉险。” “阿盈你是太子,乃千金之躯,如何去得那种地方。”吕媭抱着刘盈哭。 既痛恨刘邦无情,对她阿姊不好,又痛恨戚姬狠毒,对个孩子用这种手段。 “阿母莫急,我陪着表兄去吧。”樊伉说道。 好歹他有个系统大神傍身,应该不至于让他感染什么乱七八糟的疫病才是。 吕媭顿时怒了“你去做什么那外头都是些流民,又脏又乱,你又小,要是不小心过了什么病怎么办” 樊伉便拿出一块小布,捂着口鼻,闷声闷气地道“这样就不怕了。” 刘盈见他愿为自己涉险,大为感动,劝道“伉儿的心意为兄领了,姨母只有你一个孩子,还是留在家中为好,若是因为表兄出事,表兄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樊伉呕得要死。 他都答应陪他去了,结果刘盈还啰哩叭嗦的。 吕媭还想拒绝,却被樊哙阻止了。 “伉儿想去便去罢,他是男儿,你我护不了他一世。” 吕媭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只得允了,挑了几个身彪体悍的卫士护送刘盈和樊伉去外城。 本来樊伉只想着自己去,没想到最后阿琅和无名都跟了过来。 几人挤在一辆牛羊上,迎着风雪冻得瑟瑟发抖。 “无名兄你怎么也来了”樊伉十分惊讶,随即皱起了眉头。 无名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好,这个时候跑出去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无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刘盈对无名一直颇有微辞,本来就有点不满樊伉对他太好,此时见他也跟了过来,心里对无名的气倒是消了几分。 这人看着虽然冷冷淡淡的,对伉儿倒是不错。 他们天亮出发,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到城外流民聚集的棚户区。 栎阳内史领着人正在为如何安置流民忙得团团转,没有一个闲着的。见刘盈他们到来,也只是过来见了礼,留了个人照看他们,自己又带着人忙活开了。 樊伉看着这个所谓的安置流民的棚户区,不禁皱起了眉。 说是棚户区,就是拿几块木板临时搭建的一排小棚,暖和是称不上,多少能遮点风挡点雨。 里面全是人,各个蓬头垢面的,或蹲或坐在泥地里,还有些人甚至不顾地上湿漉漉地,铺了条麻布袋就睡在上头。 樊伉看到有个女人,穿着一件单衣,正拿着一个破陶碗,蹲在屋檐下接滴落的雪水喝,一边喝一边咳嗽。 旁边不远处就有人蹲在地上便溺。 罗珠此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收治了大量流民,而且还把生病的人单独分到了一个棚户区。 樊伉特地在病区转了一圈,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生病的人不少。 寒冷、饥饿、恶劣的环境,迅速侵袭着这些本来就不够健康的人的身体,尤其是体弱的老人和孩子,整个病员区人满为患。 大冷的天,这些生病的人就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因为照料的医者人手不足,很多人生了病得不到及时治疗,也许原本只是小恙,时间一长,就转成了风寒。 这不是各种疫苗齐全,医疗技术先进的现代。 这里是贫穷落后的大汉朝,一个感冒就能轻易带走一条生命。 没有有效的药物控制,只能靠着自身的抵抗力硬扛。 运气好扛过去了,能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只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体臭味,还有五谷轮回的难闻味道,掺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樊伉皱眉。 生病的人抵抗力本来就弱,尤其需要干燥温暖的环境调养。 这样恶劣的环境,这些病患又聚在一起,交叉感染,本来能痊愈的人最后都好不了。 条件差也就算了,医护人员也没几个。整个病员区他就没看到有几个医者。 病人根本没人看护。没有水喝,很多人渴了,能动的就像刚才那个女人,拿陶碗接了屋顶滴落下来的雪水喝,不动能的就直接挖地上的积雪咽下去止渴。 有些病得起不了身的,内急了也无人照料,最后直接便溺在裤子里,或是原地解决的。 大部分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很多人几乎整个冬天都没有清洁过身体,衣服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上虱子乱爬,白白的虱子卵密密麻麻的,一片又一片,即使是樊伉这种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都不禁头皮发麻。 简直不能忍 不知道人口密集的区域,最忌讳的便是寄生虫么一传染就传染一大片。 哪怕是几千年后的现代,因为虱子吸血传播的回归热都是世界性的疾病。 “伉儿,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刘盈注意到他的表情,问道。 “不妥不妥的地方太多了”这个病员区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个是妥当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