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在上》 第1章 你正年少我为娇 若说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是最好的情话。 那红豆骰子的入骨相思就是我于你绝佳的赠品。 锦缎长袍偏素裳,玲珑细嗓脂粉妆。 戏台上初见便是一眼万年。 细心呵护你是真,教你习课授业是真,于厅堂之上,和你携手想要共度余生,亦是真。 初进沈府大门时,谢梓阑不过将满十四岁。笼着一身墨绿滚边厚袄站在府门外,瞧着门廊子上那个清瘦俊逸的沈字出神。 “快进来,天寒地冻的抱个炉子暖暖手。府里头规矩大,没有二爷的话也不敢带你见他去,不然先就在这偏院里住下” 赵婶儿忙不迭的把暖炉塞过去,又开了偏院的门比划给他看。“地方虽说不太大,一个人住倒也宽敞,回头讨了二爷的意思再搬也是能够的。” “有劳。”他只记得那时候很是拘谨,到头来也就说了这样一句客套话。 在沈府住了近半个月,雪都下白了两场才见到正主儿。 “住的可还习惯缺什么不缺。”二爷接过他递上来的茶碗,吹掉上面的浮沫浅浅抿了一口。 “一切都好,劳二爷记挂。”他的嗓音温润无两,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依旧拢着那件长袍,低眉顺眼的立在堂屋中央。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缺了短了的,每日温完书来习课的时候可以和我说。” 沈二爷捕捉到他眼眸里一瞬的惊诧,不禁偏头问他。“怎么,没有人同你交待温书习课的事情” 他心下一紧,恍惚记起赵婶儿提过此事,不想沈府对收养进来的戏倌儿还如此有心栽培。只以为做给外人看的恩德,同他没甚关系,每日睡到自然醒走走逛逛乐得自在。 沈二爷笑了笑,拨弄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开了口。 “我家先祖曾位居三公,素以文墨诗赋作以传家,这一辈只有我一个后人,外边多称我声沈二爷,一是为了好听显家室兴旺,二是禀承遗训,入沈府者不论贫富贵贱,文墨通透者皆为长,而己为次。沈府除了年长一辈的婶婶奶娘们,其余子弟都是在我手里考学过了的。你可会写字” 他脸颊泛上一抹红晕,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沈二爷似是很高兴,亲自取了案几上的笔墨来给他。 谢梓阑。 雪白的纸张上歪歪斜斜的落下这三个字,他涨红了脸将头垂的极低,手心把那支笔紧紧攥出细汗来。 打从记事起他就跟着舅舅在戏园子里干杂活混口饭吃,那极俗极雅的地方,实在难找出一只像样的笔。不过是唱曲的倌儿们往脸上涂抹彩画后的细刷,被舅舅捡来在木板子上教他写的。 “甚好,只是这阑字,还要写的更正一些。来,我教你。”沈二爷绕到他身后,掌着他的手重新写了一遍。 “瞧瞧,是不是好看多了。写字也是一门功夫,还需要多练才行。你先不必急着温书,从习字开始吧。我那院子大,后屋有几间闲置着,明日我让人收拾出一间来给你。” “多谢二爷。” 茶喝过半盏,门外下人低声传话进来,说是云府的三少邀他去听曲,晚间还有要事相谈。沈二爷听罢起身,自己去取了挂在屏风边的乌羽锦袍来披上,将走出去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 “外头冷的很,你就在屋里把炭火盆点起来好生待着,再敢捏雪堆吓坏我挂在廊檐子上的雀儿,我就罚你把整个府里的雪都清扫干净。” “是,二爷。”谢梓阑把头垂的更低,少年气的玩闹怎么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笠日上夜灯将熄,便听见赵婶儿乐呵的来敲房门,倒像是对自家孙儿一般,替他送来好些衣物并着精致点心。 “多吃一些,瞧你瘦的这模样,那件厚袄有些破旧的地方我拿回去补了,过几日再给你送过来。” 他心里暖的什么似的却因生性不擅言表,只是将那一碟点心吃个干净,又把新衣服拿在手里一遍遍翻看。 入了大寒就更冷了,外头雪下的皑皑,屋檐边上都挂着冰凌。 沈二爷果真在后院拾辍了一间屋子,摆上笔墨纸砚和几本简易的识字读本。 梓阑出神的望着外面几个下人在捏雪球追打玩闹,笑声和一丝北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里漏进来,把桐盆里的炭火燎的噼里啪啦响。 “专心。”沈二爷隔着雕花屏风低声呵斥,眼睛却未曾离开过书页。“背好了拿来给我检查。” 梓阑搁下笔,一步三蹭到外间二爷看书的桌旁。 “箕帚匕箸开始。” “箕帚匕箸,咳唾唯诺,执烛沃盥,皆有节文,亦为亦为” “我教你的几章家训到底都背会了没有” “未曾只背会了几篇,后边的还没来得及看。” 沈二爷佯怒。“一年多了,好容易有了点长进,怎么,嫌屋里暖和太舒服了,不然给你搬把椅子去外头边赏雪边背” 梓阑一如往常,每每这个时候便低头不语,一副任怨任骂的委屈模样。 “后日我要出躺远门谈事情,大概一个多月才能回,你自己在家温书不准懈怠。另外,我一个堂弟也要过来小住段时日,他年岁大不了你多少又生性贪玩,你别搭理他就是了。我回来可是要仔细问你功课的,再答不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爷把自己刚随手翻了几页的书递过去。 “就这本,读熟背诵默下来。行了,得有段时间没人盯你教训了,别愁眉苦脸的,不是想玩雪么,陪你去吧。” 终究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嬉戏玩闹自然没有不肯的。梓阑进府那年沈二爷不过将将弱冠有二。因父母早逝,家中的行当都交由他打理,少不了在下人面前摆出老成的做派。 一时瞧见外头雪下得极大也玩性大发,拉着梓阑去捏雪堆砸人。几个小厮们自然不敢对二爷怎样,只盯着梓阑欺负。 他那时个头一般高,瘦瘦弱弱的眉眼又清秀,穿着件毡毛大袄在雪地里看上去倒像是个小姑娘。 都是稍大一些的孩子们,片刻间玩到一起便开始拥着梓阑打趣。“咱们府里现在可有了个比兰公子还俊俏的人呢,二爷您说是不是。” 沈二爷原本专心的在敲树枝上的冰凌,听闻这话真还转头打量了梓阑半晌。“这话不错。” “他们说的玩笑话,您还这样当真。” “你若见过我的小堂弟就知道了,他那张面庞不知惹了多少桃花债回来。” 二爷难得如此孩气,趁着梓阑不备,把方才拨下来的冰凌如数放进他的后衣襟,然后在一声高过一声的笑骂声里故作姿态的笑着溜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翩翩风流俏郎君 说是只隔几日,直等到快近年关兰小公子才姗姗而来。人还尚未下马车,衣物珍玩就已经攒了几口大箱子送进了府里。梓阑出去看时便见他坐在车头,翘着腿儿正吃着糕点吵嚷着指挥。 “不长眼的,那砚盘是夫人叮嘱给我大哥带的,别把我鞋压在上头啊” “哎哎,玩意堆里就属这两个瓶子贵着呢,可小心着点儿碰了瓷缺了角的当心我揍你们” 梓阑怕小厮们不稳妥,刚预备去接下那两个鎏金襕玉瓶。沈兰初一眼就瞥见了他,两步跳到跟前巴巴的望着。 “咦,你就是我大哥提的那位比我还标志的人吧。快放下快放下” 兰初见他第一面就极喜欢的,年岁相仿又生的好看,拉着梓阑转着圈的瞧。“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倒真是比我强上几分。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比小我两岁,依理该叫我兄长,来,叫一声听听。” “您别拿我打趣了,兰少爷” “兰初。”沈二爷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沉声在府门口唤他。“来了也不进府,在外头胡闹什么。” 饶是这小少爷娇纵惯了也不敢在二爷面前造次,规规矩矩的站好作揖行礼。“大哥,这回来我可给你带了好些稀罕玩意儿呢,你见了肯定欢喜。” “怎么,知道姑母送你来是让我督促管教你的课业,连贿赂品都准备好了” 嫡亲这一支里他们兄弟最亲厚,二爷双亲尚还在世时兰初就爱往府里跑,同他一起捉雀儿,或是偷酒喝,若被发现挨了骂便打着回屋自省的由头溜到东堂去听戏。 早先几年府里变故,旁支里避之不及,夫人也担忧给二爷添事端不准兰初出门,他仍是变着法子常常往来,每回有意无意总带着些珍宝物什,到底也为二爷帮衬了不少。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抱着不撒手,让人看笑话。” 二爷架不住他这娇嗔作态,拿折扇打下他盘在肩上的手。“这时节天黑的早又极冷,还不趁早收拾妥当。” “我去帮忙吧,好歹能快一些。” “不必了。”二爷叫住将要迈步子的梓阑,并着兰初一起。“你们到书房来,我有话要嘱咐。” 昨夜雪下的大,院里早铺了一层厚厚的雪霜,二爷稳着步子在前头走,后面兰初揽着梓阑蹦跳着还在为他叫兄长的事不依不饶。 “兰少爷,这不合礼数,让二爷听见该罚我了。” “你不必怕他,我大哥就是人前端着正经,瞧今儿多冷还拿把折扇做样子。” “您可小点儿声吧。” “你若叫我兄长,日后在府里有我照看着,底下人也不敢给你气受,来嘛,叫一声听听。” 梓阑犟着脾气又挣脱不开缠在身上的兰初,索性两人一路胶拧着走到书房。借着进屋给二爷挂外袍的空档才脱开了身,两人在桌前站定的时候,梓阑只差没贴着门边了。 这情形倒把二爷看笑了。 “家中这一辈里就属兰初最小,好不容易有了个你,自然是不肯放过的。无妨,你不必拘礼叫他兰少爷了,一声兄长他也担得起。” 有了二爷的话兰初更是不肯罢手了,直听见梓阑细若蚊蝇的唤他,这才肯故作模样的点头应是。 “这才是我正格要嘱咐你们的,本来早该出门,等着你来了安妥好才放心,所以拖到今日。梓阑进府时间不久,平日里都是跟在我身边倒也还算听话。” “兰初,你比他大,该有个带头的样子才是,尤其不准闲着拿他逗趣欺负。课业上也不准懈怠,布置的功课回来了要仔细检查的,若是不合格可饶不了你们。” 沈二爷觉着自己真像个老妈子,从头到脚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挨个嘱咐了一遍,天色将至点灯才算告一段落。 难为两个孩子站着听他念叨几个时辰,外头传晚饭进来便不再提教诲,扬声去传厨房准备的佳肴。 兰初原是该挨着二爷坐的,瞧见梓阑往桌后边也跟着凑了过去。“知道我今儿要来还摆我不碰的秀丝乾贝,隔应我呢不是” “我倒忘了你吃不得这玩意,无妨,摆上别撤了,梓阑爱吃。” 他未料到这点儿事二爷竟记挂着,心下淌过暖意又不知如何是好。“要不然还是撤下去吧,省的兰少爷” “兄长还没叫亲热呢,就开始替他张罗了”二爷撂了筷子,眉眼间似是有些薄怒。“不用管他,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架子大规矩多,比我还难伺候。” 兰初玩闹惯了,自然也不在意二爷这冷嘲热讽的几句话,挑了碗里几块炖的鲜香的排骨和粉藕就往梓阑碗里堆。 “你不上心我爱吃什么还不准别人上心了,现在我也是做大哥的人了,相互照看也是应该的,梓阑你多吃点儿,瞧瞧你瘦的。” 他是真知道怎样逗着二爷开心的,忙完旁边坐的这个还不忘给自家大哥也夹些爱吃的。“您也多吃点儿,我们沈家上下可都仰仗着二爷您呐。” 摇头晃脑还学着戏文里的咿呀腔调,惹的屋里的人不禁都掩唇轻笑。 “你这曲儿唱的还算不错,看来离了我戏院子也没少进。” “提起这个,梓阑我给你讲个趣事儿。” 他那双丹凤眼一笑眯上,二爷就知道准是没好话,立即拿筷子敲了三敲。“吃饭吃饭食不言” “有一回我大哥着带我到东堂子里听戏,台上有一小花旦梳着鬓云髻穿着长锦,打扮的着实好看。你猜怎么着,我大哥瞧了一眼倾心,死活闹着要娶她过门儿,被老人家气的拿门栓揍了一顿在屋里关了半个月。” “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那个花旦是个临了找来替活的小公子,着实伤了心,半个月门禁过了还足足待了十多天没出门呢。想来近年关了戏园子必定人多,后来换了批班子比早几年演的还要热闹,梓阑,改天我带你去好好瞧瞧去。” 还未来时兰初是听二爷提过几句的,但只知道梓阑是从外头领回来的,倒也没细问究竟是打的哪儿。 东堂谢梓阑再熟悉不过,打小他就是在那长起来的。那年舅舅得了重病班主不肯养活闲人,连夜里就赶了人。 正巧遇上沈府颂先祖恩德济贫,二爷见不过那瘦弱的孩子穿着破衣服苦苦哀求,便亲自带了他回来。提起过往心里难免酸涩,面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 “行了啊,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二爷察觉出几分,特意捡了兰初幼时的一些拉不上脸的玩笑事来说,晚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的吵嚷嬉笑声也未断过。 翌日天刚发亮,院门口便起了走动声。二爷清点了遍要带出去的东西,即刻就预备起身了。 昨日闹的晚,两个孩子年岁小不免贪觉,又省得天寒地冻的起来怪折腾人的,索性传了话让他们依旧歇着不必按规矩来了。 梓阑睡的浅,细微的动静就醒了,因着二爷的话不敢出去便拢了外袍趴在窗边看,直到铜金马车叮叮当当晃悠着走远了才缩回被窝去。 本想着眯上小半个时辰便起来温书,还琢磨着要怎样背下那几段拗口的书文,没曾想朦朦胧胧倒睡沉了,再醒来时离晌午也不久了。 他慌忙套上衣衫扯着鞋子就往书房跑,要依着二爷的性子只怕很快就能领教一下常挂在嘴边还未亲身感受过的收拾的意味了。 跑了两步,这才想起二爷如今不在家,心下松了口气,晃悠悠的踱回偏院去了。 这边的兰小少爷是始终就没醒过,连晌午的饭都是下人端来在床上用的。梓阑练完字和书文较了一下午的劲儿,躺了一天的兰小少爷这才起身露了个面。 “别背了,收拾收拾,晚饭咱们不在府里吃了,带你出门找乐子去” “可二爷才说了要静心习课的” “我大哥回来还早着呢,晚几日也无妨。再说了,身为兄长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应该的。没听过一句老话唯书不可死读也。” 兰初从自己带过来的箱子里取出一件黑色锦毛长锻给他,上面缀着层层叠叠的秀线,像是铺了层流光似的。 “这是上回大哥去滇城给我带回来的,说上头的纹样是什么五彩刻丝的工艺,极其难得。我看着也就那样儿,不过摸上去厚实,你穿着应当很暖和。” 二爷其他的嘱咐没放在心上,唯独这该有个大哥的样子倒听进去了,若不是梓阑拦着,那七八口大箱子都得打开了紧着他把好东西全翻找一遍。 “二爷刚走就溜出门,不大好吧。” “说什么溜啊,真难听。本少爷是正大光明的出门会客。” 这一身的理直气壮,和在二爷面前听训时的模样完全挨不上边。 “好吧。”梓阑咬紧了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就这一次,早些回来还要接着温书的。” “知道了知道了,年岁比我还小呢怎的这么啰嗦。” 毕竟是那样家世里长起来的,若要论玩物赏鉴,饮茶品酒,沈兰初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今儿带了比他还小的梓阑出门,什么小茶楼珍宝阁就不乐意去了。在京都颇有名气的勾栏之所千醉楼定了地方,还顺道叫上从小一齐混大的云家三少爷来凑热闹。 这三少爷云鹤堂也是嫡幼子,有他那年云老爷子已近四十。得了这么一个粉嫩的胖小子自然喜得什么似的,那偏宠疼爱就不必说了。 六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云老爷子请了多少悬壶名士也没瞧好,后来德济寺的方丈说三少爷这是冲煞,给了个鹤字让嵌在名姓里,意思是驮仙百岁,有灵傍身。 那时候祖上留下来的字辈摘了可有逐出家门的意思。说起来也是蹊跷,打方丈给了字后这病就大好了。 云老爷子怕再有什么招惹,依旧亲自改了族谱,将云鹤堂原本的字辈拿了,留下这个名字。 “这儿呢,这儿”兰初隔着老远就见他进门,顺着每个厢门都望了个仔细也没找着正主儿。“还是老样子,果真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哟,我说怎么就没瞧见一个生的好模样的,原来都坐在这儿呢。兰儿,我和你大哥可是同岁,说话要掂量仔细哪。” 云鹤堂把他扬起来的半个身子按回椅子上,笑吟吟的打腔。“这位是” “你少叫的这么膈应人,给人听去还以为我是哪家的大小姐呢。云鹤堂,快瞧瞧,我弟弟谢梓阑。” “你们二爷带回来的那位” 梓阑原以为他这样的人物必然是恣傲无两极难相处的,这会儿突然提到自己,心头紧了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衣摆。“是,我是被二爷从外边带回来的。” “既如此,那就算家里人了。我叫云鹤堂,你要是愿意,和兰儿一起叫我三哥也行。” 梓阑愣了愣,仍只是低低的叫了声云少爷。 云鹤堂也不甚在意,替他斟了杯温酒。“千醉楼除了百年佳酿,这唱曲儿的姑娘也是一绝,不信问问你兰哥哥,他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说的像是你比我少来了似的,怎么样,还是叫上您那几位老熟人” 千醉楼本就是云府行当下的,少当家要来掌柜的自然留了最好的几个姑娘来作陪。梓阑年纪小面上又薄,调笑两句便低头红了脸颊。 姑娘们便格外爱同他嬉闹,变着法哄着喝酒,不多时灌了有近大半壶。 梓阑哪见过这个阵仗,只得连连讨饶。 酒意上来倒越发显得他温润若玉,眸似星辰,拢着长锻大褂坐在那出神竟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早知道梓阑酒量这样差,就不该暗里纵着姑娘们给他灌酒。云鹤堂想起他抱着酒坛灌自个儿的那股狠劲,心下都觉得寒颤。 兰初本该拦着他的,之所以没拦,是因为他也醉了,而且比梓阑醉的还深。 深到捧着酒坛四处敬酒还和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酒客拉扯打起来了的地步。 “摔碎的物什到云府账房上领钱,另外去查清楚和沈公子动手的那位客人,安置妥当,等他酒醒了我再带着去登门赔礼。” “是,三少爷。” 云鹤堂思忖着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背上背着梓阑倒还好说,过了酒劲睡的迷迷瞪瞪的不吵不闹。 可兰小公子就不安分了,正是上头耍酒疯的时候,整一个撒手就没。 来的时候不想人来打扰特意叫府上的马车停得远一些,这下可好,生生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挨到车边。 云鹤堂只觉得终于歇上了一口气,也甭提大冬日出了一身的汗,以及背着梓阑满街捉兰初小公子的无奈了。 “三少爷,是把两位爷送到沈府还是” “这样子肯定是回不去了,让他们到我那儿住一晚吧。差个信送去,就说我留下了闲谈,明日再回。” 兰初这会儿也折腾累了,挨着马车板就闭上眼睡沉了。云鹤堂怕他硌着,干脆拉进怀里来躺好,又用自己的外袍替他拢紧。 “你啊你,总是这长不大的样子,叫人怎么省心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回首繁华如梦渺 回到府里忙着安置他们哥俩儿,挨个灌完醒酒汤,帮着擦了把脸睡下时,外头夜已经深了。好不容易躺上床,翻来覆去总安不下心。 想着兰初自小胃口浅,酒喝的多刚给灌的醒酒汤又酸涩,到底不比在沈府,怕他难受起来没人照看,干脆披了外衣去客房瞧。 兰初果然犯了旧毛病,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面上都是冷汗。 省的惊动旁人,云鹤堂悄悄出去舀了凉水来敷着,又在屋里摸了半天找了帖暖胃的药剂给他冲了喂下。 “怎么样,可感觉好些了” “我头疼的很。”兰初睡意朦胧,也不知清不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只是拉着他衣袖轻声念叨。 “你别走,我想吃西门口的枣泥糕。” “太晚了,明儿赶早去给你买,听话。” “不行,就要现在吃。” “你先好好睡一觉,等醒了枣泥糕就摆在床头了,好不好。” “好,那你不准走。”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云鹤堂被磨的气不起来,连哄带骗的总算应下了明日再吃这回事,好在床大,两个人挤着睡又暖和。 他是真的累了,将一挨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至于兰初睡的四仰八叉,整个人都恨不得搭在他身上去,这就都是后话了。 京都是北方气候,冬日时节寒冷又漫长,接连半个月的雪下的大街上铺子都关了门,少数勉强撑着在的也只是挂了门帘,瞧不清里面的境况。 屋子里燃着炭火盆,兰初搂着早上新灌的汤婆子睡得实在是舒坦,眯着眼醒神时还美滋滋的砸吧嘴。 “哟,醒了” 那熟悉的打趣声儿惊得兰初从床上噌的坐起来。“干嘛你云鹤堂起开谁让你进我屋的谁让你坐我床的” 云鹤堂都懒得搭理,抱着手臂,挑眉着盯他看。 实在看的兰初心里没了底,偷瞥了眼这屋里的门,这窗,这摆设,自个儿身上穿着的里衣上,秀的还是个鹤字。“那什么昨晚我没做什么吧” “嗯除了摔了四个酒坛砸了两把椅子打了回架,对了,还有满大街嚎叫着乱跑,其他的不仔细想想也就真是没什么了呢。” “不,我是说啊”兰初指指他,又点点自己。 “呵,想的可真美,小少爷酒还没醒呢” 提起酒他这才想起来昨儿带着谢梓阑一起出的门,下来连鞋都没踩稳就要往外出。“梓阑呢我弟弟呢” “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做哥哥的了放心吧,他在前院吃午饭。” 云鹤堂把案几上的碗碟端过来。“刚好一点别瞎折腾,快吃饭,吃完好送你们回去。” 云老爷子祖籍在姑苏,家里请的厨子也是擅长做苏菜的,一道蟹粉狮子头和一道八珍三鲜做的尤为地道。 云鹤堂亲自给他舀了满满的一碗看上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是八珍三鲜还是八毒三鲜啊” “知道好些东西你不吃,我特意让人换了健气滋补的药参,别糟蹋了,花的可是我自己的钱。” 重音落在最后一句上,兰初哼了一声,低头去戳旁边包的严严实实的那块东西。“什么啊这是。” “枣泥糕。” “老字号的,大冬天见得着还真稀奇。” 云鹤堂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可不是,不知道谁昨晚喝多了吵着要吃。” 这东西香是香但甜腻的出奇,不知道吃惯山珍海味的兰小少爷怎么就好着这口。 年关下老字号早该关门回老家歇业去了,想来买这东西必然还费了点心思。 醉的太狠了兰初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提了这样为难人的要求。“这么冷,你赶清早出去买的啊” “不是,自个儿长腿跑来的。”云鹤堂笑着躲开兰初的胳膊肘,又靠回来把被子替他拢上。 “我怕别人买不着你爱吃的那家。盖好了当心着凉,不然昨晚上白忙活照顾你了。” 要不是靠着几块枣泥糕,那大半碗药参非得把兰初吃吐了不可,临上要马车还在和梓阑抱怨说云鹤堂想毒死他。 “要没揣着这吃剩的糕点,我还就真信了你的话。”梓阑在手边哈了口气,把刚捏好的雪娃娃指给他看。“你瞧,像不像二爷” “怎么,我大哥刚走你就惦记他了放宽心,过几日寄家信去的时候哥哥我一定帮你把相思转告” 梓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捡了雪捏堆儿胡乱砸他。 “其实我也不错的,你瞧瞧我,生的可比我大哥还俊俏呢” 两个人一来二去尚在云府门口就打闹起来,还是云鹤堂跑出来一人一脚给踢上车的。当然那没吃完的药参,也一并打包着扔进了兰初的怀里。 有了大闹千醉楼,酒深宿云府的戏码,兰小公子可算安分了一阵子。梓阑也静下来每日勤于习字,咬嚼着的那本晦涩难懂的书文死命磕。 眼见着还四五天就正年节了,府上虽说二爷未在堂坐镇,到底还有个不省事儿的主儿,吵嚷着要在他的把持下热热闹闹的把年过好。 “兰少爷,您看看这大红灯笼挂哪儿好啊” 沈兰初正在忙活剪手里的窗花,抬头扫了一眼,指尖点点堂屋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就挂这,看着多喜庆。” 赵婶笑着应了,忙搬了梯子去给挂上去。 “我看得再买几根红蜡烛。”梓阑玩着剪好的窗花和他搭腔。“要是有花生、桂圆和莲子就更好了。” “我又不爱吃,要那些玩意儿做什么。” “对了,还缺个绣帕子,再收拾点缀一下,你的新房可就有了。” 兰初瞧出来梓阑是在打趣他买回来的那个大到无法忽略的红灯笼。 “你一提花生桂圆我倒想起来了,还有好些吃的没买呢,坐了大半日身子乏的很,咱们出去逛逛商铺,挑些爱吃的回来” 梓阑被他拉着来解闷,也跟着陪坐了半晌,一说是要买吃的去半大的孩子哪还有不肯的。 “小少爷,外头冰天雪地的您还是在屋里暖着吧,再说天要擦黑了出门不方便,想吃什么让下人去买回来就是了。” “不必了,有梓阑和我一块呢啊。”兰初说着就去取了外袍来披上,那长褂上的系绳繁琐的很,他弄完自己的又去帮着梓阑。 “这衣裳你穿着好看,就别送回来了,要喜欢我那里还有两身,回头一起给你。” “兰少爷,这是二爷赠给你的又极贵重,我不能要。” “就算是作为兄长的见面礼吧。” “这不合礼数。”梓阑抿着唇,眉眼里有说不出来的愁色。“二爷知道了定要责骂的。” “怎会,他都应允你认我做兄长了呢。” “不过是玩笑话” “行了行了。”话未说完便被兰初给截住。“大哥要是责骂有我呢,你再推脱我可恼了啊。笑一笑,这才对嘛。” 西市街边有家蜜饯果子做得十分爽口,兰初喜甜食,每回来除了吃惯的还要挑上一两样新鲜没尝过的。 祥源林的酥糖肯定得有,五芳斋的肉粽和莲香楼的招牌黄金酥饼就不用说了。两人还没走出半里路去,手里大包小包的就提不下了。 水桥下有人在放祈福的花灯,梓阑望着那晃悠的灯火渐渐出了神。还在戏园子的时候,逢年节舅舅都会给他买挑担小贩的枇杷糖吃。 那东西便宜,几文钱就能买回来一大捧。他就含着糖块跟着舅舅屁股后头帮着添茶倒水,班主叫他去门口给看完戏的贵客们拉马车,外头那洋洋洒洒的飞雪都像有着琵琶的清香味儿。 打从舅舅病逝他入了沈府,这枇杷糖就再也没吃到过了,大抵是外头太冷,挑担小贩也不乐意走街,早回家团圆去了吧。 “想什么呢,尽挑了我爱吃的,你也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我不讲究这些,买好了咱们就回去吧,赵婶该着急了。” “是挺冷。”兰初抬手替他拂去落在发上的雪。“走吧,你要再想吃什么了就告诉我,让人给你买去。” 两个人逗趣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府,赵婶果然在门口张望了好半晌,见到人这才放下心来。 “可算回来了,天黑路滑您没摔着吧。” “哪能啊。”兰初笑的乖巧可人,把买回来的点心都交给赵婶,让用碟子装好了摆在暖厅桌上去。 “哟,真赶巧,云府的三公子将将才走,送来好些吃食,我瞧着和您买的倒大多重了样呢。” “是么,那替我捎个信去,谢他有心记挂着。” 兰初要往屋里走,梓阑在后面轻轻拽他的衣袖。“不亲自去谢么,上回跑去给你买枣泥糕都冻病了。” 他于这方面是天生少根筋的,心下虽暖着却又不知该怎样说,只得胡乱的摆摆手。“算了,人家拿我当孩子看笑话呢。” 他们都没瞧见,巷子转角那坠着云府流苏的马车停了好一会子,直到马儿都冻得四只蹄子在地上嗒吧不住,这才听见车里的人放下帘子轻声道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春秋亭外风雨暴 虽说那大红灯笼是扎眼的有些过分,不过屋里贴了窗花燃了烛火,再摆上各色蜜饯瓜果糖糕,过年的味儿也就算足了。 兰初爱热闹,把打杂的赵婶,守夜更的于叔,连府门子上的小厮都叫来了好些,围了一众烤火谈笑。 年上的节目里最逗趣的当属赏红,按年岁来排,为在座的各位唱个曲儿或讲个笑话,若是得了掌声家主便依例赏个红包。 梓阑瞧见兰初背后还藏着个绢袋,和方才赏出去的那几个不一样,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便趁着大伙笑得前合后仰无暇顾及的时候悄悄拿了想看个仔细。 “诶没到你呢,快还给我”兰初原是想给他添酒的,碰巧转头抓个正着。 “别抢别抢我看看是什么。” “不行,你快还我” 梓阑拿着绢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别是攒下来送给心上人的吧” 起哄叫好的声音立刻充盈了整个屋子,都纷纷争抢着要看那个绢袋。 兰初臊的脸都红了,一个劲的抓住梓阑不让他动作。“胡说什么呢,别笑了不准笑” 不知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兰初后头推了一把,笑的没力气的梓阑架不住他直直的靠过来,两个人便头碰头摔在了一起,哄笑的声音瞬间涨了好几分。 “快起来” “我不”兰初诚心要报复,赖在身上就是不肯动。 这下轮到梓阑脸红了,他赶紧把绢袋往兰初手里塞。“还给你,赶紧起来” “腿好酸啊,腰也没力气呢。” “我错了还不行么兰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兰初这才肯罢手,悠悠的站起来理衣裳。“拿着吧,就是给你的。” “给我” “本想等过了亥时图个惊喜,谁知道你手这么快,打开看看。” 绢袋里面除了都有的银綶子和几枚铜钱,还多了样玉石扇坠儿。 色泽通透,镂刻精致,最引人的还是用小篆刻了名姓在上头。 “喜欢么” “喜欢。”梓阑把扇坠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眸子里似有点点水光。 “那就好,除岁纳福,安和喜乐。” 兰初一时也想不出调笑他的话语,只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和小厮们推搡着到外头放烟火。 年畔第一声钟响从德济寺传来,街巷里也此起彼伏的燃起炮仗。梓阑看着外头的嬉笑的兰初和绚烂的烟火,不知怎的蓦然觉得酸涩。 若是父母舅嫂尚在人世,大抵也是这般景象吧。 然而云府三少爷却不这样觉得。 云鹤堂戳了戳碗里冷掉的菜品,终是搁下了筷子。“老爷还没回来么” “没呢,三少爷。”老管家实在是不忍看他失落的神色,叹了口气低声劝慰。“许是在谈要紧的事情耽误住了,这团年饭您就先吃吧。” 桌上堆了十几碟美味佳肴,本该是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守岁的。 可府上的姨娘兄弟们见不惯云老爷子对他格外偏袒,早已积怨不浅,因此纷纷推脱身子不好给他难堪。 “赵管家,去把里间的门关上,吵得我头疼。” “是,三少爷。” “这个也拿去扔了。” 云鹤堂指指桌下堆着的那些烟花炮仗,原是他买回来给弟弟妹妹们玩的,听后院传来的热闹声,只怕是用不上了。 老管家是打心眼里疼他,偏房眼红不亲近,夫人命薄月子里得了场疫症,体弱多病又痴痴傻傻的,只得常年待在寺里静养。 老爷子把持着这么一大家子总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都说云府的三少爷青年才俊风光无限,云府世代传下来的祖产都交由他来打理。 放眼京都中富贵人家着实不少,可这样年岁的家主却难挑出几个来。 门边儿的声响惊得云鹤堂一凛,他跑去的瞧时候,老管家正笨手笨脚在摆弄炮仗。 见他出来,立刻乐呵笑了。“三少爷,您瞧瞧好看不好看啊街边的孩子们都爱玩这个,还怪有趣的,您也试试” 这是变着法子在哄他呢,老管家捂住耳朵缩起来的模样逗的云鹤堂笑起来。“哪是这样玩儿的啊,当心炸着手,我教你。” “哎哎,好” 过了年关沈二爷归期将至,早早便寄回了书信定确切的日子。 兰初闲不住每日变着法找梓阑玩,不是在后山爬高上低掏鸟蛋,就是去戏园子逗小倌儿。 若梓阑稍有点不想去的意思,兰初便一哄二劝三拿架子,逼得他没办法,白天陪着这个小少爷东颠西跑,夜里还得熬更背书应付二爷的考学。 日子定在了团圆节,算下来还有不到十天,兰初这才急起来,在二爷手里一问三不知的惨痛经历犹言在耳,总算是肯在待屋里把书文翻捡片刻了。 梓阑这边就算不上尽人意了,他没有兰初自小习课的底子,加上二爷给的书艰深晦涩,一句话里头竟有多半不认识的字。 因此比以往更加用功,除了实在是困得不行时才眯上一会子,其余时间都在书桌前死磕。待到二爷的马车在府门外停稳时,磕磕巴巴也背了个大概。 二爷将下车就被兰初扯到一旁,神神秘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傻呵呵笑了几声这才把人让进屋里。 “我不在的时日,府上可还好” “有我在自然好着呢。”兰初巴巴的去接二爷的外袍,又端了香茶来奉上,那一脸的谄媚连梓阑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二爷挑眉笑了笑,不接他的话茬。“梓阑,我瞧着你倒比年前还清瘦了些,怎么,兰初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兰少爷待我很好,可能是这几日忙着背书没歇好。” “喔”二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这么用心” 要搁平时还好,这会儿听起来可怎么都不像是在夸奖的意思。梓阑心里犯怵,从二爷进门到现在,想来也没做什么惹他气恼的事啊。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日子犯的忌,后背上冒起一层冷汗。偷偷瞄了眼兰初,果然也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张望什么呢,我在问你话。”二爷敲了敲桌子,声音也沉了下去。“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大哥,今天团圆节你又刚回来,动气干嘛” “问你了吗” 兰初被截了个话头,砸吧着嘴退到墙角去了。 “梓阑,跟我来书房。” 二爷扔下这么句话便甩着步子出去了,剩下屋里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始终没弄明白到底哪儿惹了这位爷。 书房于谢梓阑来说是极熟悉的,他跟在沈二爷身边的时候几乎日日都来,在这里练字读书,有时二爷心情好还会教他作画。 虽说常常挂在嘴边威胁着要收拾他什么的,到底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把书拿来。” 梓阑乖顺的去了,只是将书放在二爷面前的时候难得扭捏了一下。“有些地方实在背不下来,就拿笔作了点记号。” 记号二爷瞧了眼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东一块西一块的四不像,和连环画差不多。 那书面子也是,说的好听一点是褶皱,说的不好听连封面都只剩一半挨着在了,上头还沾了不少的蜡油。 “怎么着,拿我给你的书垫烛台了还是当草纸用了 ” 一句话说的梓阑脸涨红起来,好半天才嚅嗫出了句我没有。 二爷见他这样子,想来只怕也是家里那个不省事的小公子拉着他瞎玩闹了,不然青天白日里谁去点蜡烛呢。 “没少出门和兰初找乐子吧我猜猜,千醉楼还是东堂子” “都都去过。” “哼,离了我这日子过得还挺滋润,没等着跟兰初去暖香阁喝花酒我就回来了,岂不是扰了兴致” “不不”梓阑慌忙辩驳。“二爷说的话,我和兰少爷都记着在,花柳之地是” 沈二爷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摔,面上沉得吓人。“我出门前头一句叮嘱你的话就忘了” 梓阑低着头半晌不敢出声儿,二爷不耐烦的咬出三个字。“兰少爷,嗯” “是,论理本该这样叫他。” “沈府我说了算,你论的哪门子理” “承蒙二爷眷恩带我进府,梓阑心里感激不尽,但下人就是下人,岂有和主子称兄道弟的资格。” 沈二爷冷笑了两声。“我把你带在身边,教你读书习课为人处世,就是为了看你摆下人谱的” “您的恩德不敢忘,但梓阑自知卑微,不敢造次。” 沈二爷分明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眶,仍是狠了狠心。 “谢梓阑刚才的话你给我收回去,以后该怎么叫就怎么叫,若是再从你嘴里听到那三个字,别怪我动手收拾你” 梓阑抿紧了唇,终是摇摇头。“不行,二爷,不合礼数。” “你今儿咬死了要和我论礼数是吧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改口不改” “不行。” 梓阑也不知道自己在倔个什么劲,入了府二爷待他怎样心里不是不清楚,吃穿用度和二爷并齐了不说,连端茶倒水这样的细致活都没让干过。 可,二爷出门这么久回来,方才给几个有头脸的管家婆子们都分别带了礼物,贴近的人里独他一个人在门檐子旁干站着,二爷连瞧都没多瞧一眼。 再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啊,这无端的责骂,让他怎么软和的下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人间冷暖凭空造 沈二爷的后槽牙咬紧的清晰可见,他实在是气不过,顺着桌子没找着趁手的东西,也管不了这么多取了窗台边装饰的藤条来,捉着他的衣领子狠狠抽了几下。 许是在气头上,动手没个轻重,下就抽破了梓阑的袖子,有血珠冒了出来。 “你究竟改不改口” “二爷,您别逼我了。”那藤条是好几根拧在一起的,梓阑进屋时又只穿着常服的单衣,大冬日里抽在身上实在难熬的很,连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真的,不行。” 梓阑落泪的瞬间二爷觉得心里像被猛然捏了一下似的。 他亲自带回来的孩子,平日里盈盈笑脸看惯了,这隐忍着委屈和难受的模样,真叫人下不去手。 “我从未拿你当过下人,改口,我去给你上药。” 梓阑望着他,轻轻摇头。“不行。” 这两个字是二爷最在意的逆鳞,他踢开书房门,一只手就将梓阑从屋里扯了出来。 藤条毫不拖泥带水的抽过去,夹着北风呜呜咽咽的,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劲。 这是梓阑入了府第一次受这样的苦楚,起初还咬着唇忍耐,可实在是疼的不行,腰身渐渐弯下去从屈膝变成了跪着。 “二爷二爷,我受不住了您饶了我吧” “谢梓阑,改口” “不求您了饶了我” 梓阑实在疼不过,缩成一团嗓子都哭喊哑了。 二爷手里的藤条一次比一次抽的狠,素色的衣裳被染出大片的猩红。 “大哥大哥”兰初听到动静,忙不迭的从自己院子跑过来,把梓阑樘在背后护着。“有什么错都是我一个人惹的,你别怪他” 书房门口跟着拢来了好些下人,一见这阵仗吓得屏气敛色,不敢上前劝阻一句。终究是奶娘赵婶,把梓阑当亲孙儿看待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夺了二爷手里的藤条。 “这孩子脾性乖顺日日跟在您后边,二爷二爷叫的这样亲热,怎的就惹了您去了,舍得下这么狠的手。” 听闻这话二爷也觉得着实有些过分,只是想起刚才那景况消了一半的火又上来了。 “你就给我跪在这,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你们若是有要求情的,我院子地方大,自己挑个喜欢的位置去。” 原是有好些想劝劝的,听了二爷这话也不敢再说了,四下里都散了回屋,生怕又惹着谁。 “二爷就是说的气话,冰天雪地的你快起来吧,啊,赵婶给你熬姜茶去。” “我没事,外面冷,您进屋吧,让二爷看见又该生气了。兰少爷,你也快回去。” 兰初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给梓阑披着。“我在这儿陪你。” 赵婶望了望紧闭的书房门又看看跪在雪地里的梓阑,叹了口气,抹着眼泪到厨房煮姜茶去了。 “现在只有你和我了,说吧,是不是为了叫我兄长的事”兰初不小心擦到他身上的鞭痕,疼的怀里的人一抖。 “二爷可以玩笑,我不能当真。” “你知道的,他没有玩笑。” “那又怎样,我出身卑微无父无母,是戏园出来的打杂小子,就算二爷不在意,迟早有心人会拿来给沈府生事端,兰少爷,我不能也不敢承二爷这份意。” 梓阑的声音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兰初想抱紧他,又实在害怕再添苦楚,便也一并跪下来挨得近些。 “别你快起来” “别担心,我被罚惯了。” 梓阑借着力倒也好受些,只是这雪霜融进膝盖里,冷的他实在跪不住,身子抖的越来越厉害。 “别撑了,再冻下去你会病的。” “几更天了,兰少爷。” “刚过亥”兰初刚开口就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蠢。“抱歉,我给忘了。” 梓阑实在没了力气,软在他怀里喃喃念叨。“过亥时了啊,算下来进府一年,第一个生辰就这样过去了。” “没关系,明年我再陪你过,以后每一年都陪着你过,好不好梓阑,梓阑梓阑” 怀里的人面色苍白,紧闭着眼睛,通身没了一丝生气。 沈二爷在屋里翻着那本皱巴巴的书,上面零凌乱的图案深深浅浅,好些地方都有细长的墨痕,大抵是梓阑不小心睡着了落上去的吧。 他当时不过随手一挑拣,如今自己看起来也觉得拗口难懂,不知道那个傻孩子是费了多少心思背下来的。 又懊恼今日下手太重,以往敲打兰初也怕真伤着哪儿,不过小惩大诫,斥责几句就完了。 梓阑那样温和腼腆的人,若不是真疼的厉害,求饶的话断断说不出来。 他正想着怎样找个台阶下,让跪在屋外的梓阑起来好给他上药,便听见兰初慌忙拍门叫他。 二爷碰倒了椅子都来不及扶,冲出来把梓阑抄进怀里抱起来。 “快去请张大夫” 他是真慌了神,怀里的人手脚冰凉,呼吸也微弱到几乎没有起伏。 张大夫是被兰初连拉带拖请进门的,还没站稳行礼二爷倒是先拱手了。“有劳张大夫,看看舍弟的情况,可有无大碍。” 所幸只是气血冲心,再加之近几日歇的不好生津有亏。 今日又在雪地里跪了半晌,这才支撑不住晕过去的。开了几贴好药,让静养半月,其余并无大碍。 二爷这才放下心来,着人送走了张大夫,亲自去厨房给梓阑煨药。 兰初这会儿敢在自家哥哥面前找不痛快了。“舍弟喔你打完我可没这样心疼过。” “不然我现在打你一顿,丢出去跪上半个时辰,你就知道我疼你不疼了。”二爷拿煽火的蒲扇拍他的头。 “我在这守着,你去看看梓阑醒了没有。” “干嘛不自己去,打狠了怕他醒来怨你啊” “沈兰初,听说你又去千醉楼喝酒了” “煎药我哪会啊,是吧,那什么我瞧瞧梓阑去啊,醒了来叫你。” 一句话拿捏到兰初的命门,能克的住这个小少爷的除了二爷只怕就没旁人了。 况且,他现在真是有点心虚,梓阑若是醒了该怎么同他说呢。 他也是犟脾气上来了自己都拦不住,时日还长,尊卑观念慢慢教着改就是了,但又觉得气恼,分明话说的这样明显了,从未拿梓阑当下人待过。 怎的这孩子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平白惹他生气呢。 这边谢梓阑受了凉病的昏昏沉沉,恍惚感觉有人来过,探了探他的额头,换了个凉手巾降温。 把歪在床尾睡着的兰初扛了回去,二爷守着梓阑坐一会子起来在屋里走一会子,药凉了温温了凉,重复了三四次,床上的人仍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先前上药的时候连哼哼声都没有,静的让人发慌。 “二爷” 梓阑似是梦魇,眼角有泪滑下来,轻声唤着他。 “我在呢,梓阑,你醒了” “不要二爷不要打了好疼” 只怕这回是真的把他疼怕了,梦里还在念叨着别打,刚褪下去的温他这一挣扎扭动汗又湿了衣衫。 二爷轻轻拍着他的背哄。“好,不打了再不打了,别怕。” 好死不死拍的正巧是伤的最重的位置,梓阑正正经经是被疼醒的,二爷突然凑近的脸吓得他直往被子里缩。 “怎么了梓阑,别捂的这么严实,该难受了。” 那傻孩子瑟瑟缩缩探了半只眼睛出来。 “好点没有”二爷原想撩开被子替他擦汗,手将抬起来把梓阑又吓得缩了回去。 “您别打” “不打不打,你出来,给我看看伤口。” 被子里有拼命压抑着的啜泣声,听的二爷心里绞的难受。 “是我不好,别哭了,出来给我看看吧。” 语气里的愧疚之意听的梓阑发愣,好半晌终于肯把被子掀开,撑着想坐起来。 “就躺着别动,牵到伤口又该疼了。”二爷试了试药温,端过来喂他。 “二爷,我自己来就行。” “是我把你伤成这样的,肯定要对你负责。” 负责两个字弄得梓阑一口药呛在嗓子眼,咳了半天把先前喂进去的全吐了出来,那药又极苦,胃里一时翻江倒海,趴在床边干呕了好几阵。 二爷急的又要去请张大夫,梓阑虚着力握住他的手。“不必麻烦了,二爷,歇一下就好。” 这一折腾,刚上好药的地方又给撕裂了,透着衣衫沁出斑斑点点来。 “你快别动,先把这个喝了,我再给你涂药换身衣服。” 梓阑哪还逞得来强,听话躺好了由着二爷给他喂。 想起先前那熬不过的痛楚,着实是怕了面前这个人,这会儿又亲自给他喂药,担心的什么似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二爷见他抽着鼻子,强忍委屈着的样子一时没了主意。 兰初跟在他身边也没少挨过打,下手狠了的时候也有,不过是嗷嗷嚎叫几嗓子,应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要求就给哄好了。 “是不是心里还怨着我呢” “没有。” “怨我也是应该的,下手没个轻重。可你也是讨打不是。那些话兰初都和我说了,怎么不自己同我解释呢。” 二爷仔细抹去他额上的汗,语气里的温柔和疼惜遮掩不住。 “梓阑,我既然将你带回来,便是和兰初一样看待的,不必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满腹骄矜顿雪消 自梓阑卧床养病开始,兰初就跟上了发条似的,一日几趟往他屋里跑。不是送各样好吃的就是找来读本念笑话,还有街上买的画册,上头有山海经和古籍里讲的大怪物。 “不准剩,吃完了再看。”二爷把画册从梓阑手里抽过来扔到一旁“又是兰初送来的吧,瞧瞧屋里,都快堆不下了。” 梓阑砸吧着嘴,喝毒药一样闭眼咽下最后几口药汤。“说是拿来给我解闷的,结果看的比我还入迷,他这会子刚走我便拿来翻了两页。” “好些日子没抽他的书了,闲的慌。” “只怕是呢,这不一听您要来,就跑了。” 这是在报复兰初学着他病中呓语的样子取笑,二爷怕他还为这事吃心,瞧见枕头旁露出来的半个扇面岔开话头。 “这不是兰初托我带回来的翠玉香骨扇么,我说呢,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小物什,嫌拿着累赘,原来是要送你的。” 那把扇子和先前的扇坠正好配一套,玉骨拿在手里温温的又不冰凉,梓阑喜欢的很。 “其实。”二爷顿了顿。“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回来的。” “真的么” 这是他在沈府过的第一个生辰,二爷怎么会不记得呢,专门挑了这个日子回来,谁成想出了这档子事。 二爷叫人去自己屋里将锦盒取了来。 “本来想等两天再给你的,进府整一年了,是不是。” 锦盒里面装着一个檀木押字的印章,除了谢梓阑的名字,侧边还有一行小字,沈时雨亲赠。 梓阑低声念了好几遍,恍惚觉得倒不像是他认识的人。 “让你收着规矩也不是准你连名带姓叫我这么多次的。” 梓阑抿紧了唇,打从进府里就叫惯了口,府上也没有人敢直呼沈二爷的名讳,他当真是不知道。 “你每日杂学旁收的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好雨知时节,记住了。” “嗯。” 正说着话,兰初不知又从哪里弄来新鲜玩意儿送给梓阑解闷,瞧见他手里的印章便开始撒泼。 “我就说你偏疼他些,我都要了多少次了,也没见你给我刻一块。” 二爷拗不过他只得潦草应下来。 “老爷子在世时磨性子逼出来的手艺,刚好盛州产檀木便挑了块上好的,旁人刻的总没有亲自动手有心意不是。” 有意无意捎带着谁自然不用说,兰初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把手里捧的一团毛茸茸的物什给梓阑瞧。“喏,刚在后山捡回来的。” 是只刚睁眼的猫儿,蜷在大氅里冻得得瑟瑟发抖。 “那一窝就剩这一只了,母猫大概觅食的时候不小心中了陷阱,都埋在雪里了。” “真是可怜,二爷,把它养下来吧” 沈二爷是极不喜欢这些的,府上除了活人一样能喘气的都没有。 瞧着梓阑喜欢的紧,病才好一点又不想他不高兴,便点了头。只一点,不能进他的院子,尤其是书房。 有了猫儿兰初跑的更勤了,除了睡觉几乎是时时在梓阑跟前待着,连喂药喂水都一并帮了去,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近起来。 好说歹说梓阑也算改了口,一声声兰哥哥叫的兰初喜不自禁,但凡是觉着不错的东西,定要留出一半来给他。 二爷瞧在眼里,心下明白的什么似的,面上却不漏声色。 “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回去躺着。”二爷端了刚煨好的药来,抬眼就看见梓阑在院里喂三花儿吃糕点。“逗了猫的,把手洗了去来喝药。” 一提喝药,梓阑垮着脸就笑不出来了,苦的让人做呕不说,偏偏每次二爷都守着看他喝完,一日三顿不落。 “皮肉伤好的快,您看看都结痂了,也不咳嗽的,不用天天喝药了。” “不行,先前受了寒疾,万一留下病根呢。”二爷捏过他的下巴仔细瞧了瞧。“像是养胖了些,你兰哥哥的精致小点心没白吃。” 他鲜少和二爷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不知怎的害臊起来。“关在屋里出不去,成天吃了就睡,自然是要胖的。” 想来也是,躺了七八天着实也该闷坏了。 “把药趁热喝了,晚上邀了鹤堂,带你和兰初出门转转可好” 要出门放风梓阑是很高兴的,不过他一向温和安静,由着二爷给他披了两件氅襟也只是笑笑。 兰小公子可就不一样了,二爷亲自发话许他出去玩,在屋里光挑衣裳就足足磨蹭了半个时辰。 尚处在寒冬尾声,过了团圆节水桥下还是有人放花灯祈福,明晃晃的一片,煞是好看。 兰初拉了梓阑也去放灯,挑挑拣拣选不定哪个花样好,正头碰头在商量。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的梓阑连连低头轻笑,兰初极自然的替他拢过衣裳,握了握手问他冷不冷。 “我说你今日怎么转了性子,肯带两位小公子出来了呢。”云鹤堂促狭的眯眼笑,轻拍了下沈二爷的肩。 “别盯着看了,当初手下的这么狠,现在又来费心思哄他高兴” “云鹤堂,我建议你最好是多喝酒,少说话。” “哟,那我可回去了” “坐下” 沈二爷知道他没想走,稍一拉住就顺势歪回了榻里。 “怎么样,找我出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鹤堂,我正经问问你,你对兰初” 这便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除了沈兰初本人,大概明眼人都瞧得出意思来。 云鹤堂隔三差五便找由头邀他出去玩,但凡这个小公子提的,没有说哪样不应的,连吃食这样的微末小事,都巴巴的亲自跑一趟送来。 沈时雨是和他一同长大的,着实没见过他对谁这样上心,只是云鹤堂向来谈及此事,总插科打趣,不肯实实在在的说个明白。 “嗯,他挺好的啊。” “少装糊涂,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哪敢在沈二爷面前装糊涂,真的,就挺好的。”云鹤堂被他盯的心虚,端着酒杯不肯抬头。“这竹叶青果然醇厚,时雨,你也尝尝。” “我今日要的是杏花酿。” 云鹤堂被堵的没有法,悠悠的叹了口气。“你究竟想要我说什么” “梓阑病了以后兰初每日都去陪他,嘘寒问暖耳鬓厮磨自然不消说,我也旁敲侧击问过他的心意。” “喔” “他答的含混不清,脸却红了。”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我去撮合一下近水楼台又是长兄,你该比我适合才对。” 云鹤堂这回是真的品出杏花酿的味道了,怎么以前喝没觉着有这么辛辣呢,大概是今日的酒不好吧,他想。 “你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情窦初开的孩子懂什么情爱,以为闷声不坑的陪伴就算完了,真幼稚。” 沈二爷扔下话音,踱去岸边看他们放花灯去了。留下云鹤堂在榭阁里发愣,这话究竟是说兰初,还是含沙射影的在说他呢。 打从去放了回灯,兰小公子就算撒开了野,整日想方设法借着带梓阑散心的名头要换地方出去玩。 说来也是蹊跷,平素二爷最是管的严的,竟也大多数都应许了,一并邀上云鹤堂,喝酒闲谈吟诗作对,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正逢千醉楼招来一批新的陪酒姑娘,请了少东家云鹤堂来压镇,便把今日聚头的地方定在了二楼雅阁里。 兰初想起上回在这醉酒闹事,心下忐忑了好一阵,倘若二爷知道了怕是少不了算账敲打的,因此在席上安稳坐着,全然没了往常的闹腾劲。 二爷见他这样子多少猜到几分,倒也不深究,还亲自为他添酒。云鹤堂要再瞧不出端倪,真枉费了这么多年的知之甚笃。 “差不多可以了啊。” 沈时雨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眼见着兰初喝的双眼迷蒙也不劝阻。云鹤堂替他挡了两杯,在桌下狠狠踢了始作俑者一脚。“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既然云少爷这么清楚,就别次次不落的跟着出来啊。” “我只是为了找乐子,你别多想。” “是么”沈时雨晃着喝空的酒坛,一脸戏谑的笑。 “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推掉合作的机会跑来找乐子,云少爷财大气粗,实在是佩服。” “啧沈时雨,我见过缺德的,就没见过缺的像你这样出类拔萃的,连自己弟弟都不放过,还有人性么你” “别说的这么难听,兰初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连自己都顾不好,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况且他从未经历过情爱,根本不懂什么是动心。鹤堂,你说我怎么舍得把梓阑交给他糟践。” “所以就让那个小祖宗来糟践我” “交给你我放心。”沈时雨把已然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兰初推到云鹤堂肩上。“反正机会是给你了,怎么把握端看云少爷的心意。梓阑,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梓阑应了一声,拿起外袍跟了出去,方才席上的一番话听得他云里雾里,这会儿瞧见兰初没有出来更是不解。“二爷,这就走了” “兰初喝多了怕酒气熏着你,让云少爷先带回去照顾一夜。”沈二爷扶到他到马车里坐好,眼眸里一时温柔如水。 “梓阑,明日起照旧到书房来习课,之前不是说想学作画么,我来教你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分我一支珊瑚宝 酱烧鸭、干笋焖肘子、清蒸芙蓉鱼、再来上一壶烫得热热的八仙醉,最好还有一个会唱曲儿的白净姑娘陪着,小酥手那么一捏,真真是做梦都没有的美事了。 诶,不对啊,这个姑娘怎么劲这么大 兰初不耐烦的拨开颈边的手,腿脚一伸把自个儿弄醒了,果然是在做梦。 还没来得及回味,便见云鹤堂敞着衣衫偏在枕头上笑,手还顺势搭在他的腰间。 这逢醉必醒在云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重点是这一回睡的床像是,云鹤堂的。 云鹤堂的 沈兰初大概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把云府的三少爷蹬到了地上,噎得云鹤堂一句醒来饿不饿给你准备了吃的,给硬生生化成了哀嚎。 “疯了你”地上凉的很,站起来靠着床边还没坐稳,瞅见兰初再度抬起来的脚,他十分机智的选择了站着。“你想干嘛” “别坐我的床” “那是我的” “闭嘴” 兰初指了指他半敞开的里衣,不自觉的拢了下被子。“你你你,衣衫不整” “废话,我在自己家里睡觉,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有病啊” “那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不太对劲,兰初想了想,声音弱下去了两分。“不对不对你怎么会和我睡在一起” 比前一句还要更引人遐想,云鹤堂被他问的都懵了。“这当然要问你自己啊,兰小少爷。” 他昨晚醉的连酒疯都没来得及撒就睡的昏天黑地的,哪知道发生了什么。笃定是云鹤堂趁机占便宜,眼神瞪过去试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别看我对天发誓我是清白的,你自己非要赖着到我屋来。” “那那不是有客房嘛,怎么不把我弄过去” 一提这个云鹤堂就来气,出门打个水的功夫兰初就四仰八叉躺上了床,鞋袜外袍扔得满地都是,稍碰一下给他正正睡姿就连锤带踹,方圆一里内压根近不了人。 “那你怎么不去客房睡” “我堂堂一个云府少家主跑去睡客房,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屋里有人是吧” 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来着,兰初总算肯让块位置出来给他坐,手里拢的被子仍是半点没松开。 “不对啊,我分明是跟着我大哥一起出来的,怎么会在云府” 云鹤堂一脸总算问到点子上的欣慰。“你大哥省得你酒气熏人,让我先给带回来醒醒。” 这便是他和沈时雨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难得讨到空子,听说东堂今儿唱文昭关,请的小生是名角儿,兰小少爷,你是想现在送你回沈府呢,还是赏个脸跟我一起去瞧个热闹” 他要是真选了回府里去二爷手底下背书,那才是酒没醒透彻。一个床睡就睡了吧,反正又没做什么。 “先说好,回头我大哥问起来,可不准出卖我。” “放心吧,就说你酒醒得慢,我给留住了成不成” 兰初这才点了头,嚷着要换衣服,将云鹤堂的人连带嘟囔声一齐给赶了出去。 没了兰小少爷在跟前言语,整个沈府都清净了不少。梓阑俯在桌前临摹方才沈二爷给他打的画底,一笔一划很是专注。 那山水写意最难画出滋味,不过是粗略的听了几个要点,能学的五六分像已然算有天赋了。 梓阑看了半晌,终是捏成一团扔进篓子里去。 沈二爷倒是饶有兴致的拣起来。“画的还不错,扔了怪可惜的。” “不好,都沾上墨水了。” “水墨画讲究轻重浓淡,这儿笔下的太重晕染过了,这儿呢又太轻,山形的层次就凸显不出来。” 二爷把人拢进怀里,捉过他的手握着细细教。仗着身量高出一大截,说话呼吸时的温热有意无意都落在了梓阑耳畔。 他想起刚进府二爷教他写名字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怎的那时就没觉得心里这么慌乱呢。 “脸怎么红了,是不舒服么” “没有,可能是屋里太闷了吧,待会儿出去透透气就好了。”梓阑垂下头,不自在的咬住唇。“我再多练练。” “好。不着急,慢慢来。” 二爷便坐回椅子上翻书,梓阑本是在看画底的,余光里瞥见他坐的挺直的腰板,眉心微微皱着,不觉就跑了神。 沈时雨的样貌在京都贵眷子弟中也算得上是出挑的,和兰初的俊美不同,他多了几分拒人的清冷。笑起来时会觉得温文尔雅,可若冷下脸的时候,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个画面了吧。 他在府上待了一年,除了沈时雨偶尔出门谈事,几乎是日日都相见。只是以前都是一个在外间看账本,一个在里间读书写字,极少这样对坐着。 尤其因为改口的事情动过手后,待他像是比往常更细致了。 没成想沈二爷会突然抬头,梓阑没反应过来,措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二爷把手里的书卷了卷,在他头上轻落下。“好看吗” 梓阑一时窘迫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避开二爷的眸子才应了声,好看。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境况,还有问有答的。转念一想,为什么要避开呢,又不是做什么见得人的事情。 梓阑心不在焉,笔下的毫无章法乱涂一气,反而比原先画的还要有意境,这倒真是教人捉摸不透了。 这边兰初跟着云鹤堂去戏园子玩儿,掌灯时分才意犹未尽的散场回府,怕着自家大哥找不痛快,硬是拉着他给送进府里头才算安心。 “这就是你来蹭饭的理由不知道家里要来客人,没准备多的菜。” 云鹤堂憋着想骂他的冲动,仍旧坐在了饭桌上。尽管他陪着兰初着实是开心,但对于沈时雨这种显然揶揄他口嫌体直的嘲讽不予原谅。 闷着在桌下踹了好几脚,据力度观察,二爷的腿应该是淤青了。 梓阑把自己的碗筷挪给他。“好歹收留了兰初哥哥一晚,没少费心思照顾吧。” “瞧见没,待客之道,梓阑都比你懂事多了。” 二爷哼笑。“是么,说来听听,都怎么费心思照顾我们家兰初了” “他昨晚和我睡了” 兰初被开头几个字呛的茶水咳出来大半,拽着他的袖子示意赶紧闭嘴。 “一张床。” “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好好说个整句不行啊” “好吧,你昨晚和我睡了一张床,头碰头肩并肩的那种,还把我里衣的系带给扯坏了,所以起来才是衣衫不整唔你干嘛放手” 这旖旎的画面惹的沈时雨轻笑,端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费苦心了云少爷,把我弟弟都照顾到床上去了。” 云鹤堂腹诽,也不知是哪个做大哥的亲自给灌醉了往他怀里扔的。 “首先声明一点,我秋毫无犯。”末了还添补上一句。“要犯也是兰儿先引诱的,醉得不清醒的人又不是我。” “我哪点儿配不上你,凭什么你不主动” 一语既出,满堂皆静。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主动你”云鹤堂无辜的眨巴眼。“早说啊,下次吧。” 兰初涨红了脸,几次想找话顶回去,均以失败告终。 “好了鹤堂,别欺负他了,回头惹生气了还得自己哄。” 二爷拉他在跟前坐下,夹了好些爱吃的菜在碗里。兰初虽说素日在花柳之地玩闹得多,爱逛戏园子去酒楼听曲儿,其实于风月之事半点都没开窍。 捏到命门上脸皮又薄,早在心里不知道把云鹤堂给怎样五花大绑鞭笞处置了。 话虽这样说,沈二爷还是叫人添了几样菜来,吃了个酒足饭饱云鹤堂方才告辞回去。 临了兰初还气着,对他爱搭不理,只顾和梓阑说话。 背着二爷悄声给他讲在东堂听的戏,鼓点打得如何热闹,小生扮相如何好看。 又陪着去院子里逗了会三花儿,瞧了眼晌午新学的画,这才稍微高兴了点。 “我这只有六安茶了,刚沾了荤腥,将就喝点儿吧。”梓阑给他沏了杯热茶来暖手。“云府要给老爷子要做寿,下个月初八的堂会,你去么” “不去,看见他就来气。打小就爱欺负我,偏偏牙尖嘴利的吵也吵不过。” “我看云少爷待你极好的,吃饭的时候一直在逗你呢。” “他那是想看我的笑话。”兰初咬牙切齿。“呸,招人嫌。” 梓阑不接话茬儿,只是浅浅的笑着。 和云鹤堂待在一起的兰初总是活蹦乱跳的,耗不完的精力逗不完的嘴,分明吃剩的半块枣泥糕都舍不得扔给揣了回来,那药参也着人好好收拾着,拿白布裹了三四层就怕受潮气。 可算是白长了两岁,连梓阑都瞧得出云鹤堂对他的心意,怎么这小公子就是转不过弯来,非犟着不肯好好接受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柳暗花明休啼笑 都说梓阑受了二爷那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谁惹了这个祖宗不是被整治的哭爹喊娘,八丈远见着了恨不得转头就跑。 连兰初那起不怕事的,都要本本分分装个天才敢凑上去撒娇。 二爷待梓阑还真是不同些,至少府上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那也不能,这么不同吧”梓阑把枕头拼命塞进被子里裹好,以期能一手全给抱起来。“住了这么久,突然想着给我换屋子,是不是很反常” 兰初尚未睡醒就被二爷提过来帮忙,此时拾缀着书本画卷实在是挤不出好脸色来。“我哪知道,他又没给别人换过。” 不知道沈时雨是哪根神经没搭好想岔了,轻飘飘一句搬过来就算是敲锤定音,前无因果,后无解释,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预备下了梓阑搬过去住的事宜。 这件事情究其根本来说,还是和谢梓阑有很大的关系。 沈府祖上是做官的,家规严谨两袖清风,到祖辈的时候便辞官回乡,安心做起了药草生意,直到沈时雨这一辈的时候,已然打理成京都颇有威望的药草龙头了。 二爷前几日收了个贴子邀他去清谈会,想着梓阑大了也该出去见些世面,便一并带着去赴的宴。 席上有个半大的姑娘,不知是哪家娇宠的小姐,瞧梓阑生的极好,身若玉树举止得体,一味的打听名姓和府门,还在绣帕子上写了首诗悄悄掖在他的袖子里。 这个傻小子,只会腼腆着乐呵笑,半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看的沈二爷心里极不是滋味,回来的路上就在想主意,怎么着也得把梓阑放在身边盯着,好歹不能让人这么轻易就给哄走了。 美其名曰年岁太小,等养几年明白是非道理了再放出去结交兄友,以免府上再出一个沈兰初。 对此,沈小少爷本人是被梓阑硬生拉住,才没去找自家大哥撒泼理论的。 “还好意思说嘴,那些坏主意可不都是他出了,回头又赖我身上的,有人证在,你说是吧” 兰初叉着腰,用脚扒拉他的人证。“云鹤堂,说话” “是是是,都是时雨出的坏主意,跟你没关系,一点儿都没有。” “本来就是你还敢笑我” 讲道理,他当真是在应和兰初的话,只是拧着说惯了一时顺毛捋倒更显得像是在打趣,惹的兰小公子把手里的两三本书劈头盖脸砸过去,气冲冲的跑走了。 云鹤堂想肯定是以前自己善事做少了,才惹着这么一个活祖宗现世报,上回把兰初逗生气,又是陪着斗骰子又是带着看戏这才哄好。 好不容易答应了去云府寿宴上听堂会,专门跑过来接他,还没等说上两句话就又给气走了。 梓阑笑着把书捡起来。“兰哥哥天生就是克你的,受着吧。” “他呀,要是有你一半温和就好了,也省的我天天赔笑脸瞎操心。” “我瞧你哄得倒是高兴的很。”沈时雨接着话茬进来。“梓阑,搬得怎么样了” 他今日难得穿了身亮眼的赭红色大褂,外面罩着件水纹刻丝披衣,比往常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清雅秀气。 “二爷,差不多了,就剩这几本书拿过去就好。” “嗯,你先去找兰初玩,待会儿叫你们一齐出门。” 沈时雨盯着梓阑走的没影了才坐下,一杯茶还没斟满便听见云鹤堂揶揄。 “哟,都打算同室而居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撮合我和兰初呢,合着是在清君侧” “没有。他还小,放在身边盯着才放心。” 绣帕子写诗的故事云鹤堂也听说了,谁还没点花花草草的遭遇呢,他们打小就一起厮混,姐姐长妹妹短喊得嘚瑟劲儿,连带沈时雨在内的为这起子事被打被罚的也不算少。 “那是了,梓阑生的不错性子又腼腆,只怕日后少不了这样的事。”云鹤堂正儿八经的点点头,话锋倏然一转。“就非得放在屋子里盯着” “心疼他院子小住的憋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要不二爷也疼疼我呗。把你的奇珍异宝随便赏我两件,拿去哄兰儿高兴。” “论起富足,京都之中怕是没人敢排在云府前头吧,寒碜谁呢” “别别别,可别说这样的话,沈府少家主的手段那是有目共睹的。”云鹤堂舔舔唇,笑的那叫一个荡漾。 “给老爷子过完寿我想带兰儿去城外小住几天,那里人少能骑马打猎,这不缺副好的鞍子不是嘿嘿嘿嘿。” 这说的是云府祖上留下来的一所偏院子,除了地段是偏了些,但内里陈设一应归置得整整齐齐,和城里的宅子并无二处。 况且从上几辈起,把好享乐安逸当家风使的,除了引过来的一眼温泉,那跑马场在文学盛世的京都也是极惹人的。 “小瞧你了啊,说实话,对兰初是不是早就图谋不轨了” “这你少管,就说给不给吧。” 二爷玩着茶壶上的穗子。“给,既然是为了兰初高兴,自然要给,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云鹤堂刚绽开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还提条件,这么多年的交情,送我件东西怎么啦。” “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沈时雨拍拍他的肩。“我把梓阑也带去,人多热闹些,怎么样再说了,有我在也好,省的那个小祖宗被你气的到处跑,万一再出点岔子。” 云鹤堂已经能想象出黑灯瞎火的,在雪地里打着转儿嗷嗷叫着找兰初的画面了,当即拍案定下,把日子约在初十那天。 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叫上在逗三花儿玩的两个孩子,收拾妥帖带上贺礼就预备出门了。 同行的四个人里,除了兰初,先被沈时雨以有梓阑了坐不下为由拒绝上车,后被云鹤堂直接扛在肩上往自己的马车上丢了了事,稍稍耽搁了一下外,抵达云府之前的一切都还算是顺利。 “待会儿不要怕,跟在我后面就好。” 二爷替梓阑整了整衣衫袖口,轻声安抚。 云府在京都赫赫显名,想借着寿宴巴结送礼的人多不胜数,加之老爷子结交甚广,做寿不比其他,前来赴宴恭祝的人必然很多。 “还有。”二爷似是犹豫了片刻。“祝寿的时候,你先在旁边站着。” 梓阑一一应下,等马车停稳后,方跟着沈时雨一同进府。 云老爷子今日很是高兴,在席上坐着喝得满脸通红。抬眼瞧见了云鹤堂,立即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 “时雨和兰儿也来啦,好好” “云老爷子的大寿,怎敢不来祝贺呢。”沈时雨送上一副画卷。“拙笔,望您不嫌弃。” “这些小辈里,就属你的丹青最好,我成日里说堂儿该多和你学学才是。” 沈时雨笑笑,往后退了半步,屈膝跪下来。“祝云老” “错了错了,重叫。”云老爷子嘬了口酒。“怎么着,长大了连爹都不叫了” 这个时候最得意的自然是云鹤堂,仗着大几个月份,在老爷子面前沈时雨怎样也得叫他一声大哥,就算一年只听得上一回也是稳赚不赔。 “爹。”沈时雨无奈,当初怎么就答应了被认干儿子这回事呢。“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起来吧起来吧。” 厅里人多嘴杂,都是些生意场上的人物,拜完寿云鹤堂便把他们都拉到雅间去找清净。 方才出门没吃东西,这会坐下来才觉着饿了。叫小厨房装了几样精致小菜,烫了壶果子酒送来。 “尝尝这个,甜的。” 二爷斟了一杯给梓阑,自病好了以后都没准他喝过酒,这是云鹤堂图好玩自己酿的,闻着香甜喝了也不醉人。 “给哥哥我也斟上呗。”云鹤堂故意拿着杯子在他面前晃。 “找不痛快呢” “哈,果然还是自己倒的好喝些。” 沈时雨那时刚失去双亲,成天哭的跟个泪包一样,云老爷子看着他长大的心里疼,认了做干儿子,叫云鹤堂陪着玩闹安慰,才有了这么一出。 做了家主接手府上的行当以后,除了年节里实在躲不过去没办法,再是怎样都不肯叫他大哥了。 想起小时候为沈时雨打的架,偷的果子还有拣人家姑娘手绢的事,云鹤堂就痛心疾首,怎么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呢。 果子酒甜丝丝的正对着梓阑的胃口,拿起酒壶还想再倒,被沈时雨捉过手去。 “吃点东西再喝,不然该难受了。” “嗯。” 还是那说什么就应什么的乖巧模样,看的沈时雨很是满意。 果然就该放在身边养着,不惹事不淘气,比同坐在桌上的那两个事儿精不知好了多少倍。 “二爷。”梓阑低声唤他。“手” 刚想的太入神,倒忘了还捉着他的手。 沈时雨若无其事的松开,清清嗓子。“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选择性的忽略他的回答,亲自帮着堆了满满一碗。 “多吃一些,地道的苏州厨子做的。” “嗯。” 梓阑吃的碗见底也没尝出个所以然来,偏头瞧见沈时雨直直的盯着他在看。 “怎么了,二爷。” “没事,你接着吃。” “吃好了。” 被人这么盯着吃得下去才有蹊跷,梓阑见他碗筷都未动。“您不吃点么” “苏菜偏甜,我吃不惯,晚上回去了给我煮槐花饺子吧。” 在府里闲着的时候也会自己做些吃食,上次兰初非吵着要尝便做了一回。眼下什么食材都没有,连饺子皮也要现擀,别的不担心就怕沈二爷这养惯了没耐心等。 “不妨事,有些日子没逛集市了,正好陪你走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残生一线付惊涛 京都的集市比其他地方都要热闹,当街杂耍卖艺的,吆喝着新鲜瓜果蔬菜的不必说,旧书古玩也不含糊,支着一方桌子就算是买卖的开张。 沈时雨到底是长在府里的公子爷,说是有日子没来逛集市,细算下来也不知那上回是早多少年前的事了。 因此挨个铺子的瞧,见着什么都觉着新鲜的模样。 谢梓阑是在市井摸爬滚打长大的,原先在戏班子的时候没少跟着打杂,挑菜还价这样的事儿做起来很是得心顺手。 “尝尝。”带着冷气的糖块抵在梓阑唇边,是沈时雨喂过来的。“这麦芽糖光泽通透,做得地道,那边几个孩子都在买,我想你应当也喜欢。” 近来给他投食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还小孩子爱吃,赶着凑哪门子的热闹。 沈时雨随意抿了抿刚捏过糖的手指问他。“甜么” “甜。”梓阑把糖块含进去,脸颊鼓囊囊的,煞是可爱。 沈时雨一时兴起,在鼓出来的地方戳了一几下。如果有面镜子梓阑一定会惊讶自己耳朵红起来的速度。这是在外面啊,还是在人声嘈杂的集市上,真逗小孩儿呢 买菜的大婶眯眼笑着瞧他们。“两位少爷都生的样貌出挑气质不凡,今儿光顾我这小摊子,怎么着也得再多送你们两颗白菜,沾一沾贵气。” 打赏了一锭银子算是全了她的话,逛了小半个时辰着实是饿了,沈时雨这才带着谢梓阑,谢梓阑带着两棵大白菜以及杂七杂八的配料一起回了府。 “别做太多,兰初和几个好友在云府叙旧,今晚不回来睡了。” 梓阑应了声,低头专心剁他的饺子馅。 沈时雨出去了一阵,原以为是回屋等着吃去了,不成想搬了把椅子过来,还正儿八经的泡了杯浓茶,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厨房里。 “二爷,您先去看会儿书吧,饺子好了替您端过去。” “梓阑。” “嗯” “没什么。”沈时雨摇摇头,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这句话仿佛兰初也对他说过,怎的沈二爷一改刚进府的严谨模样,倒学起插科逗趣的那一套来了。 别是自己惹了什么祸,不好挑明了教训,旁敲侧击的等他反省吧。脑子里一走神,手自然失了准头,要不是沈时雨拦得快,这槐花素饺子非得沾上点荤腥不可。 “这样不小心,我哪敢不时时刻刻盯着你。没受伤吧” 眼见着沈时雨又要凑过来捉他的手,梓阑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二爷,我没事的。” “给我看看。” “真没事。” “手。” 梓阑拗不过,只好把手扬起来给他瞧,沈时雨拿了颗大葱当棍子使,在他手心里敲了两下算是教训。 “拿着刀还能发愣,一天天都想着什么呢” 还不是他这股反常劲儿闹的,一时要搬屋子一时又给喂食喂水的,就算是为着先前对他下手太重还心有愧疚,都过去月余了没理由还是这个模样啊。 好不容易挨到饺子包成型,单等水烧开的空挡儿。梓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的开口打探。 心里暗暗谋划着若是沈二爷当真发起怒来挑错处,是该往院子里逃还是站着不动以求从轻发落呢。 “二爷,我是不是哪儿惹着您了,这几日总觉的您怪怪的。” “哪里怪了”沈时雨被他问的好笑,坐回椅子上端着茶细细品。“搬到我的院子里住不高兴” “高兴” “给你买的吃食不喜欢” “喜欢” “做哥哥的对你嘘寒问暖、体贴关心不应该” “应该” 沈时雨点点头。“所以” 话说的句句在理字字在意,着实没有能分辨的理由,可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呢。 “梓阑。”二爷低声唤他,声音里似有些隐忍的疼惜。 “你在我身边待了一年,我原以为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从你进府开始明里暗里我从没把你当下人看待过,教养你也是我做大哥的本分。” “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这样拘谨,和兰初一样玩闹撒娇,哪怕闯点祸都没有关系。你可以依赖我,信任我还有,水要烧干了,饺子还不下锅吗” 梓阑本来被这掏心窝子的话弄得眸子里都蕴了水汽,一提饺子瞬间觉得像是被捉弄了,捏起一团面就往他身上砸去。 “反了你了还。”沈时雨佯装恼了,脸上却忍不住笑意。“好了,不逗你了,快点儿吧,我还饿着呢。” 谢梓阑包出来的饺子和他的人一样,秀气可爱。 这是沈时雨吃完第一碗之后,打心眼里发出来的感慨。秉着食不过三的原则,第二碗死命的堆了好些,连落在桌子上的那个都没放过。 梓阑瞧着他一口一个的囫囵样子,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搬到他屋里住明明就不是自己嚷着要去的,吃食也不是自己赶着让他买的,连嘘寒问暖的关心,捂手后背抱,是不是也太主动了些 还有这饺子 上回兰初带回来的苏菜,可不就是被他一个人给吃光的么 哼,过分 哼,过分 云鹤堂把手往后头一背,心里暗暗的啐了声。 骰子斗得正在兴头上的兰初压根没注意到云少爷的脾气,自顾自拿着赢的钱张牙舞爪在乐呵。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怂恿他到赌场来玩,霸占一方不说,那眼里除了骰子就是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看进去。 “下注吧,你敢压多少我就跟多少。” 兰初把银票往桌上随手一扔,全然没有把对家放在眼里的意思。 他在这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因此沈时雨才格外上心,耳提面命了无数次。 哪怕是去逛青楼喝花酒,拎回来打一顿关个几天也就罢了。若是敢进赌场,卸了他两只手都算罚得轻的。 本来兰初是提防着不想来的,都是云鹤堂一句悄声的过过瘾就走,这才没忍住坏了规矩。再加上又赢了钱,更是不想罢手了。 “开” “十六点,大,沈公子赢”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手气太好我也没办法。”兰初把筹牌拢到跟前,笑的春风满面。 对家坐的是孙府的嫡长子孙青,这个大少爷是典型被惯坏了的纨绔子弟。输了钱心里恼怒,加上喝了不少酒,一时头脑不清醒。 拿起手边的折扇挑了下兰初的下巴。 “无妨,陪小爷我睡一夜,这钱就当给你的辛苦费了。” 沈兰初自打出生起就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提起一脚正好揣在孙青的心口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子也是你敢出言不逊的人” 孙青丢了面子,掀翻桌跳起来要和兰初理论。 云鹤堂立即把他搪在身后护着。“孙公子,你得罪人在先,兰初不和你深究已经是极给你面子了,别自讨没趣。” 沈、云两家在京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起出现在赌场本来就很是惹眼,万一再闹起事来,不出半日必然传得沸沸扬扬。 若是再给沈时雨知道了,还能有兰初的好果子吃 “算了,兰儿,别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纠缠,咱们走吧。”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兰初本来都抬脚打算往外走了,那孙青还在后头叫嚣个没完。 “呸就仗着你大哥有几个臭钱,和我这充什么爷儿呢不敢和我打,怕了回去找你大哥哭去吧,只怕是他老人家养着金丝雀,没空搭理你呢” “哈哈哈,我听说姓谢的那小子生的好看,怪不得你大哥要拣了回来养着呢” 兰初听见这话着实是忍不住了,抄起门边的一个花瓶折身就往他头上砸去。 “满嘴胡吣谢梓阑是我大哥认的义弟,岂容你在这里置噱诋毁” 同行的还有孙青底下的小厮,个冲上来和兰初扭打在了一起。 云鹤堂见这情景哪还管得了沈时雨知道不知道,冲上去瞧见敢对兰初动手的先踹上两脚再说。 想当初在同样年纪的孩子里,就属他打架最厉害,一挑二、一挑三都不在话下。远近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他云府小霸王的威名,为此他还傲气了好一阵子。 孙青原本想仗着几个小厮挣回点颜面,不成想没过几招都接连被云鹤堂揍的爬不起来。 他甩了下腕子,冷眼瞧过去。“孙少爷,该你了。” 那一拳出的云鹤堂很是畅快,和兰初坐进马车里还忍不住回味。 “兰儿,瞧见他刚才的样子没,吓得鞋都跑掉了一只,可真笑死我了。”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云鹤堂不禁偏头去看他。“怎么了,兰儿,可是伤到哪里了” “疼吗”兰初紧皱着眉,满脸都是担忧。 指着他手背上被碎屑划破的地方,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不行,我先陪你去药堂包扎。” “兰儿”云鹤堂唇角勾起笑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伤得这么深,我肯定云鹤堂,你还是死了算了。” 兰初甩开他的手,气鼓鼓的往旁边挪了好大一截。 呸,招人嫌 “嘶”云鹤堂吸了口凉气,这回真笑不出来了。皮肉伤都好说,最后揍孙青的那一拳是用了全力的,只怕先前扭到了还在逞强硬着气,生生把腕骨给弄脱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如我当初赠木桃 本以为赌场的事传得人尽皆知怎么着也得要个一日半日的,哪知道沈时雨的消息这样灵通,隔天一早天刚发亮就亲自来云府提人了。 兰初为着云鹤堂的手心里愧疚,又是帮着敷药又是给他端茶递水的,忙到后半夜才将将睡下。 听说自家大哥堵在府门口等着算账,吓的睡意醒了大半。云鹤堂心里也没底,怎么说这件事和他也有莫大的关系,慌忙披了衣裳和兰初一齐出来见。 这回真是把沈时雨气着了,再三婉拒小厮请他去花厅坐着喝杯茶消消火的提议,只是立在府门外,连大门槛都不愿踏进去。 “大哥。”兰初从门边探了半个头出来,软软的唤了他一声。 沈时雨压根就没有想搭理的意思,沉着脸撩开马车的帘布。“上车。” “时雨。”云鹤堂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还特意用受了伤包扎的严严实实的那只手去拉的,以期能博一点同情。“是我不好非要带他去玩,你实在气不过干脆骂我一顿,别为难兰儿了。” “我把兰初交给你就是想着这些事上你该比他有分寸,不劝阻就算了,还带着他瞎胡闹,我何止是想骂你。” “那兰儿动手还不是因为” “行了沈府的家务事就不劳云少爷插手了,让开。” 云鹤堂知道不能在他气头上赶着去招惹,给兰初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往后退了几步让沈时雨上车。 一路上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不言,气氛凝固的让人发慌。兰初几次想认个错撒个娇缓和一下,瞧着沈时雨的脸色实在是不敢开口。 这回也算是触到了他的底线,平日里怎么闯祸都可以,但说了不能碰的东西就是不能碰。 兰初自知理亏,没等沈时雨发话,一回沈府就自觉的到小祠堂里,跪在列祖列宗的排位面前反省。 这份乖觉让沈时雨消了一半的火下去,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兰初有没有受伤,赌场那三教九流混杂,保不齐有使下流手段的人,所幸有云鹤堂跟着在,倒也还算教人放心。 认错归认错,教训敲打还是饶不得。兰初瞧见他手里拎着的那柄戒尺,心都凉了半截。 “大哥我我错了” “现在知道认错了去赌场的时候怎么没这份觉悟。听说兰小公子把对家的钱都赢光了,真是好手段。” 沈时雨一边说话一边挽起袖子来。“右手留着写字,伸左手。” 可是左手不抗疼啊,兰初腹诽。 那戒尺是竹板削成的,两指粗细一指厚薄,软韧不易折,瞧着自家大哥这模样,只怕临拿来时还在水里浸过的。 落下果然疼的异常,只一下把兰初的眼泪都生生给逼出来了。 “再三跟你说过,哪里都能去,唯独赌场不能。旁支亲眷里有多少赌的倾家荡产,走投无路最后自己了断了的,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我是担心府上的钱不够你输么,这玩意极容易上瘾,输了想回本,赢了不肯罢手,这点你心里也没数” “虽说鹤堂素日里宠你也不舍得拦劝,你若不是自己贪玩,他还能硬拽着你去” 一句一下,兰初疼的泪眼婆娑,扬着肿得老高的手掌心,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时雨。 到底还是心疼他,把戒尺往身后一背,暂时不给他再添苦楚了。 “为什么动手打人” 提起这个,兰初把自己的事撇开了不说,出言羞辱梓阑他是忍不了的,学着孙青的模样一五一十把那些话说与沈时雨听。 “大哥,你说都这样了,我哪还能不动手。” “所以,鹤堂的手受伤也是为了护着你吧” 兰初被问的一愣,随即低下头小声嘟囔。“说正经事呢,好好的提他干嘛。” 沈时雨哼笑。“算了,既然是为了梓阑,打人的事情我姑且放你一马。给我跪足两个时辰,把家训抄十遍。若是再敢跑到赌场去,新账旧账我一起算,听见没有。” “是,大哥。” 他折身出去的步子顿了顿。“孙青是吧嗯,我知道了。” 每逢沈时雨面上出现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兰初就知道定是没什么好事情要发生。想起孙青那张猪头脸,嗦着一碰就疼的手欢喜的去抄家训了。 沈时雨从小祠堂出来的时候,梓阑已经在外头站了半晌了。见他脸色不好,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问。 “梓阑”沈时雨倒先唤他。“站在风口里做什么,也不说多披一件衣裳。” “二爷,兰哥哥他” “嗯,闯了点祸,让我在罚跪。” 梓阑早起隐约听见小厮们在谈论,说兰初在赌场打架像是为了什么人。心里思忖必然是因着自己,否则兰初那样虽然爱嬉闹但也极懂世故分寸的人,怎么会无端先动手呢。 沈时雨瞧他这黯然模样,不禁轻声劝慰。“你别多想,对家赌钱输了耍脾气,这才打起来的。” “当真” “我还能哄骗你吗不过是些寻常小事,你只管安安稳稳待在我身边就是了,那些杂七杂八的话不准往心里去。” “嗯。” 梓阑点点头,他这才松开眉结。 “我吩咐赵婶炖了鸽子汤,一起去喝点暖暖身子吧。” “好。” 十遍家训,一遍有二十章,一章有十五节,一节至少有上百个字。兰初抄的直想骂人,没事写上那么些个拗口的训言做甚么。 而且他敢断言,好些框条,沈时雨也没少犯过。 胡咧咧了两句,想起上头摆的可是列祖列宗的排位,砸吧着嘴连连磕头赔罪。 好在沈时雨待他还算有点人性,把喝剩下的鸽子汤给他送了碗来。 当然,能勾起他人性的,也仅限于自家府上的那两位,云鹤堂也就勉勉强强时不时的算上吧。 孙老爷子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摆在手边的茶杯始终没敢端起来喝上一口。 “沈二爷,小儿莽撞不懂事,得罪了贵府的兰公子。特此来向您赔罪,带了些礼,望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家上下吧。” 沈时雨刮着杯里的浮沫,在榻上坐的甚是安稳。 “孙掌柜是长辈,时雨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为些小事计较不休。只是这话说的我着实听不明白。” 孙老爷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合作了七八年的生意,您说抽手就抽手,没了资金可怎么养活这大几十个伙计呐。” “孙掌柜能力不俗,没了沈家的抬衬必然也是能有所作为的。孙公子不是说了么,我的钱要拿来养金丝雀儿,哪还有闲钱来拢您的铺子。” 老爷子回头狠狠瞪了孙青一眼,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么一个菩萨,便是有十个孙家那也不够沈府掰扯的。 “沈二爷,您发发话,只要您能原谅小儿,给孙家上下条活路,我给您跪下都行。” 老爷子佝着腰作势就要下跪,哪知沈时雨仍旧坐在榻上喝茶,半点要拦的意思都没有。” 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态度已然十分明显。 不整垮孙家他是不会放过手的,老爷子没有法,抹着泪拉着那惹事端的小儿告辞出去了。 云鹤堂听闻消息,去街上瞧了会子热闹,这才溜达到沈府上。 “时雨,你是没看见,孙家铺子都被抢夺一空,连张整齐的桌子都没给留下。那孙青平日里也没少欺压得罪人,落了势走到哪儿被揍到哪儿,逼得没办法,连夜和孙老爷子逃回乡里去了。” 这个结果沈时雨很是满意,所以对这个上赌场的罪魁祸首也网开一面,准他来接兰初一起去城外玩儿。 “不是瞧不上我带回的穷小子么,如今也让他们尝尝,流落街头食不饱腹的滋味。” “说起来到底还是为了梓阑吧。”云鹤堂撞了撞他的肩。“穷追猛打可不是你的作风。” 沈时雨哼笑。“惹着我了,还老人家” 知道他不愿承认心意,拿了个不咸不淡的理由搪塞,云鹤堂也懒得拆穿。 “其实大可以等回来了再慢慢收拾他们,急这一时只怕多少落人口舌。” “我知道。拿我做文章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担心风言风语被梓阑听去,他又该多想了。” “那我多说一句,时雨。”云鹤堂难得正色。 “孙家的事只是开端,往后的路会更难走。梓阑一无背景家世,二无父母亲眷,你若想护他,就真得不顾后果用尽全力。这个世间,他只有你。” “自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碧落月色正清明 早先定好了初十结伴去城外小住,幸而孙家的事处理的还算妥帖,只耽搁下了一天仍旧欢欢喜喜的拾缀着出门了。 兰初左手还青紫肿胀着,云鹤堂右手不能用劲大动,这样也好,两个不省心的主儿多少因着行动不便能安分一些了。 云府偏院的地段很是宜人,背靠清溪,旁挨山林,走出不到一里便是片广袤的平地,骑马驰骋,捉雀打猎,简直挑不出话说。 沈时雨下了马车,嗅着新鲜的气息,面上都是笑意。梓阑抱着他的衣物包袱在后面乖巧的站着。 云鹤堂吩咐下人把他和兰初的物什拿进去,自个儿倚在门廊子边上晒太阳。 “瞧着梓阑像是不大高兴,你又骂人家啦” “没有,不准他把三花儿带来,闹脾气呢。” 兰初自和云鹤堂日日厮混在一起后,那猫儿都是梓阑一个人照顾的,连吃饭睡觉时都赖在他怀里,粘人的紧。 这一回没准带出来,嘴上是应了,只是一路上都闷闷的,也不怎么同沈时雨说话。 “无妨,晚上在床上好好哄哄就是了。”他摸摸梓阑的头,仗着城外人少,比在府中上手的更加肆无忌惮。“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床上” 云鹤堂偏头,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沈二爷这动作可不是一般的快。 “是你自己说要和我一起睡的,对不对。” 梓阑鼓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抱着包袱往里间跑去了。 “没看出来啊,沈时雨,还有这么一手”云鹤堂揪过他的衣领。“老实交代,使什么手段把人家哄的都肯同床共枕了” 沈时雨笑得个欠揍模样。“也就是给他讲了几个故事而已,没头没脑缺胳膊断腿,吊在房梁上吐着舌头晃悠的那种。” 云鹤堂在心里直翻白眼,这也就是梓阑了,年岁小心思单纯,才这么容易吓唬住。 要是换了兰初,没等说上个两三句准得被他笑话无趣,转头给你讲个更瘆得慌的,算了,这样想起来好像还是梓阑比较好一些。 沈时雨瞧出他的心思,佯装正经的出主意。“告诉你个法儿,保管兰初待你体贴细致。” 手搭上云鹤堂脱臼的地方,没等怎么用力掐就疼的他嗷嗷直叫唤。 “沈时雨你恶毒你没人性” “嚷嚷什么。兰初最吃软不吃硬,你成天逗他生气,肯对你和颜悦色那才有了鬼。” “那我”云鹤堂举起腕子,怕沈时雨捉弄慌忙又收回来。 “提着你的烂爪子到他跟前晃悠去吧,没事多示示软,哼唧几句,再不投怀送抱算我白当他这么多年大哥。” 要不是手疼的抬不起来,云鹤堂都要为他鼓掌了。 外头都说沈二爷不近人情铁腕手段,从未见过他对谁亲近上心,分明是一起长大的,怎的在梓阑进府前,就愣是没瞧出来沈时雨还有这些心眼儿呢。 腊冬刚过去一半,正是林野里猎物最多的时候,连云鹤堂那吊着半边手的都捉到了只野鸡,沈时雨提着整个鹿腿子回来也就不稀奇了。 “我们在院里烤着吃,梓阑,你还没尝过鹤堂的手艺吧,可不比酒楼的差。” 兰初嘴唇嵡动,毫不留情的拆穿。“被老爷子罚出来的。” 每回云鹤堂打完架,状告到府上,老爷子都在想是不是给他吃的太饱了,撑的精力耗不完,索性关着禁闭还不准下人送吃食去。 云少爷就想法儿溜门撬锁,跑到后山捉野鸡野鸭来烤,次数多了倒还真给他琢磨出一套烤的娇嫩入味的手艺来。 “说的像是你的木刻功夫不是这样练出来的一样。也不知是谁刻了那小戏子的模样还被拎着揍了一顿。” 云鹤堂把佐料均匀的撒在鹿腿上,算着时间两边翻,堵人的话也是片刻没停过。 沈时雨只是望着梓阑笑。“改天给你雕一个三花儿放在桌上摆着玩好不好。” 他这才肯高兴一点,和兰初一起剥豆子熬野鸡汤。 本来偏院地窖里藏了几坛子好酒的,用沈时雨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半残带一个酒量废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喝哪门子的酒,一人一碗汤多好,这才都作罢。 趁着白日有阳光捡了不少枯枝回来,此时一起烤火围坐着,尝个新鲜野味倒也惬意。 沈时雨挑了最嫩的地方给梓阑,怕他弄脏衣服自己倒没怎么吃,老想着给他拿绢巾擦手了。 云鹤堂被兰初用好的那只手喂的心满意足,越发觉得朝孙青脑袋上揍的那一拳很是值得。 “难得出来一趟,别干坐着打发时间,不如把以前的那一套拿出来玩玩,也好找点乐子呗。” 吃饱了就要作妖,这话放在云鹤堂身上真是什么时候都没毛病。 以前那一套,无非就是斗骰子、摸字和问答。 这还是沈时雨自己想出来的玩意儿,一人在纸上写几个字,混在一起,输了的人随意抽,骰子点数最高的人顺着这个字提一个问题。 可以不答选择受罚,但不能撒谎。 这原是他时常拿来套兰初有没有瞒着他闯祸的戏码。梓阑此时听的有趣,眸子都亮了。 他便也点点头,回屋取了纸笔来。 一轮摇过以后,兰初的点数是最高的,而且还是三军豹子,五颗骰子的点数一模一样。 沈时雨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好手法,吓的他连忙往云鹤堂身边挪了挪。 着实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 “我输了。”梓阑指着面前都是一点两点的骰子笑。“抽的字是曲,兰哥哥你问吧。” 兰初想了一会子,也不知从哪儿问起,梓阑便拣了支熟悉的戏唱了一折四平调。 沈时雨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唱曲儿,没了打板奏乐,更显得腔调婉转,音韵绵长,没来由撩的心头一动,待他唱完还盯着望了半晌方才回神。 果不其然第二轮手一抖,摇了个最低的点数。 这可把云鹤堂给乐坏了,专门直起腰来瞧他抽的字。 “情。问吧云少爷,盼着呢” 云鹤堂勾起唇角。“有没有心上人” 沈时雨没有料到居然这么直接,索性点头扬声道。“有。” “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云鹤堂吃了个憋,缩回去摇骰子,盼着刚算计完沈时雨,不要当下被他反将一军才好。 梓阑低着头心不在焉,纳闷为何听到沈二爷刚说,有心上人这回事,自己倒像有些失落似的。 “该你了。” 沈时雨拍拍他的头低声提醒,使了个眼色过去。 梓阑瞧着云鹤堂那担忧的模样好笑。“抽的兰那就问兰哥哥吧,你心里待他究竟如何” 沈兰初见话题扯上自己,不自在的挠挠脖子,假装拨柴火避开他的目光。 “兰儿”云鹤堂斟酌再三,终是放弃挣扎。“对我来说,他很特别,不可替代的那种特别。” 耳朵红了,一定是离火太近烤得热了,嗯,就是这样。沈兰初心想。 一连摇了三把,谢梓阑凭着实力稳坐输家。好在赢的是沈时雨,想来问题也不至于太过难为人。 “我” 沈时雨拿过纸条看了看,还当真抽的是个我字。 “这么规整的拈花小楷,定是鹤堂写的。无妨,你便说说看,在你心里,我如何” 梓阑在他期盼的神色里认真想了想从进府到现在,沈二爷待他的种种体贴照顾,贝齿轻咬吐出了几个字眼。“长兄如父。”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一阵,以云鹤堂为首,皆笑得捧腹弯腰,连梓阑都没忍住,低头跟着笑了起来。 “这才是你的现世报,哈哈哈。时雨,你就受着吧。” 沈时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傻孩子一天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梓阑敛了笑意,抿了抿唇,面上似有些羞怯。“二爷教我读书写字,又待我极好,我没有亲人了,在我心里他就是最亲最好的那个。” 这才算把沈二爷哄开心,过了长兄如父那一茬。 算下来兰初赢的最多,自然得益于他那一手想几是几的摇骰子技术,输都输在特意放水,毕竟沈时雨的眼睛可是时刻都盯在他身上的。 云鹤堂认命的把骰盅揭开,反正几乎没赢过,也不在乎多输上一把。 “花这要怎么问。”兰初支着下巴想了半晌。“花肯定是和女人有关。云鹤堂,你老老实实回答,有没有看上眼谁家的姑娘” 他砸吧着嘴,低声嘟囔。“看上眼的分明是个公子。” “不玩了尽爱浑说,懒得搭理你。”兰初把手里的骰子一扔,起身跑开了。 沈时雨拨着将熄的火堆轻笑。“连名姓都没说呢,急着害臊个什么劲。云少爷,你还不快去追” 一语点醒梦中人,云鹤堂连外袍都来不及拿上,跟着兰初追了上去。 “真冷。”他极自然的握住梓阑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良辰吉日当欢笑 云鹤堂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这么怂过,在兰初的屋门口徘徊了半盏茶的功夫,愣是没勇气去敲门。又不想就这么走了,索性蹲在地上捡小石子玩。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也说不上来。刚认识兰初那会儿他才十六七岁,年少无知,也喜欢成天追着小姑娘满街跑。 沈时雨忙着打理家业,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无暇顾及幼弟就交给云鹤堂带着照看。 兰初模样生的俊俏又会撒娇卖乖,云鹤堂宠着宠着就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沈时雨有意无意常常打探口风,只是兰小公子那副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模样,让他实在是不敢冒冒失失的吐露心迹。 想着能在他身边陪着宠着也就够了,若是万一哪天兰初看上了别家的姑娘要结亲,送完贺礼再回府上一个人哭去,反正也没人知道他喜欢兰初这事儿,藏在心里过个年总会慢慢淡下来的吧。 房门吱呀打开一条细缝,兰初露了半个脑袋出来,瞧见云鹤堂正蹲在地上冲着他傻笑。 “不冷么” “冷。” 他刚跑的急忘拿了外袍,在风口蹲了好一会儿,捂着包成粽子的手冻得窸窸窣窣的。 “上我屋里暖会儿呗,腕上的伤也该换药草了吧。” 兰初极少这样待他,见得惯的就是撒泼吵闹,再要不就上脚踹了。像今日这样,在灯下为他拆细布,把药草磨碎了给他敷上去的温柔模样,看的云鹤堂一句我喜欢你差点没忍住。 “离我这么近干嘛。”兰初往后避了一点,垂下眉眼,面上满是红晕。“好了。” “嗯,很晚了,那我先回去了。” “鹤堂。”兰初叫住他。“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讲” 一时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云鹤堂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没有,方才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别吃心。” 那故作轻松的模样,再装下去只怕自己都要难受了。没等兰初开口,他先抬脚跑了。 兰初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原本以为自己会对梓阑那样温和腼腆的孩子动心,也想过要照顾他给他一个依靠,可细想起来那也不过是刚做了大哥的头脑发热。 况且在梓阑眼里,也只当他是哥哥,并无半分情爱。 云鹤堂跑出去的神情,看的他心里着实发慌。真的只是玩笑话么,那为什么会愿意大冬日里给他去买糖糕,为什么会忍着他的无理取闹,又为什么,会是不可替代的特别呢。 兰初拨着灯芯,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说呢,其实,也未必会拒绝的啊。” “您说,鹤堂哥哥真的会对他坦白吗”梓阑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边发问。 “我了解鹤堂,他是一定不会说的。”沈时雨盖上炭火盆上的镂空挡板,还贴心的挪到门边,以免飘出来的烟呛到梓阑。 “过去点,给我腾块地方。” 梓阑把脸埋进枕头里装傻。 “那个女鬼啊头发披在脸上,两只眼睛往上死命翻着,舌头有” “好好好,二爷,您上来吧。” 沈时雨笑着躺到给腾出来的半边床上,有人暖着被窝睡的就是舒服。 “那边冷,靠过来些。” 梓阑动了动,据目光测量大概朝他这边拢了不到一寸。 “舌头有三尺长短,还滴着鲜血,十根手指都残缺了,只剩光秃秃的手掌往前伸。” 沈时雨总算是肯闭嘴了,顺势搂住吓得钻进他怀里的梓阑。“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上一回被人抱着睡觉像还是舅舅在时,戏园子的屋子破旧,关了门北风从窗户缝隙还呜呜的吹进来。 他发着高烧说胡话,是舅舅把衣裳脱了,在雪地里把身子吹凉再抱着给他降温,这才好起来的。 “梓阑。”沈时雨轻声唤他。“睡着了么” “没有。” “听我说,你进府里一年多,对外多称是我的义弟,本是该上族谱的。但我觉得时机未成熟,所以现在并不打算以这个名义将你纳进去。” “嗯。” “你不问问缘由” 梓阑把头探出来。“我不想问。” “为何。” “能在您身边就好,以什么名义我不在乎。” 梓阑懊恼的咬了下唇,该死的,怎么这么像外妾对自家夫君说的话。幸而吹了灯,否则脸颊烧得发烫的模样被沈二爷瞧了去,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会听到很多闲言碎语,有些,真的会很难听。” “我知道。” “梓阑,沈府在京都不容小觑,因此会有更多的眼睛盯着。但是你别担心,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亲自把你的名字纳进沈家族谱。” 等了半晌怀里的人没了应答,借着月光低头看时,梓阑已经靠在他的肩上浅浅睡去。 沈时雨忍不住轻笑,替梓阑正了正睡姿,附身在他唇畔啄了一下。 “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没了在府上的管束,梓阑睡到日头都出来了方才醒来,偏头一看沈时雨早已穿戴整齐,正坐在桌前翻书。 若是他不发怒,这浓眉星眼瞧上去倒还很是俊逸,说话时音色稳沉又不失温柔,笑起来时就更好看了,像极了戏文里说的风流俏郎君。 梓阑猛敲了敲自己的头,在想些什么呢。一定是近来沈二爷待他太好了,才敢不知深浅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沈时雨被他的动静惹的抬头去看。“做噩梦了大清早就跟自己过不去,不然我来帮你敲” 梓阑俏皮的一笑,缩回被子里装睡。 “起来吧,做了早饭,去叫他们一起吃。” 兰初好歹后半夜还眯了一会子,云鹤堂是压根就没睡着。两个人都打着呵欠,一脸没有精神的样子坐在了饭桌上。 “昨晚都做了什么费力气的事儿啊” 沈时雨毫不留情的揶揄,果然瞧见云鹤堂闷声不吭,小幅度的冲他摇了摇头。 兰初也不知道从哪儿先和云鹤堂搭话,自顾自舀着碗里的粥不吱声。 梓阑一向话少,见这情形更是不说话了,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吃他的包子。 沈时雨一时想笑,又心疼云鹤堂这死压在心底的情意,叹了口气终究是一言不发低头吃东西。 四个人都揣着各自的心事,这顿早饭吃的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兰初最先受不住这氛围,推开碗扔下句吃好了,便回了房间。留下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时雨在桌下拿脚碰了碰云鹤堂。“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说” “我是想说来着。”他咬住唇。“我怕听到他说不可以。” “我见兰初对你也是有情的,否则不会因此而困扰。” “时雨,这件事情赌不得。”云鹤堂摇摇头,眸子里有水光。“他若是拒绝,我便再也不能像这样陪在他身边了。” “可我想,这样一闹他心里多少也明白了几分。与其等他瞎猜,不如你主动去把话说清楚。” 沈时雨给他添了一把火,彻底烧断了他心里最后犹豫的横梁。 “兰初来向我讨药草的时候,说要照顾你一辈子。” 云鹤堂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说为着护他废了只手不过是哄他好玩的笑话。 真是傻子。 梓阑瞧着他冲出去的模样笑。“这回,鹤堂哥哥该坦白了吧,” “我猜也是。” 云鹤堂当真是带着你不答应我也非赖着你不可的想法闯进兰初房里的,把坐在床边发呆的人吓了一跳。 “你干嘛” “兰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兰初心里惴惴不安,面上仍端着样子。“嗯,说吧。” “我承认,你在我心里那么特殊,独一无二,我看不进其他的人,只看得见你。怕你冷、怕你饿、还怕你受委屈不高兴。我胆小,最怕听见你不需要我了这样的话。” “我知道这样很莽撞,吓到你了,但我不想揣着对你的爱看见你和其他姑娘结亲携手终老。兰儿,我喜欢你,真心喜欢。” “我我说完了,你要是不想听可以打我骂我,赶我走都行。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以后离你远远的,哪怕思念你到病榻缠身,也不出现招你烦。” 云鹤堂见兰初那一脸愁色,眸子里的泪都落下来了。 “兰儿,你若真想拒绝我也没关系。我受得住后半生的相思苦,但我受不住你不开心。” 兰初挪了挪步子,云鹤堂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行吧,扇一耳光清醒清醒也好。 “鹤堂。” 他听见兰初唤他,声音里似有些哽咽。 “抱我。” 云鹤堂笑着笑着就忍不住想哭,虽然这样说起来好像很娘,但是他真的忍不住。 兰初靠在他颈边好半晌才抬起头,红着眼眶给他擦。“哭的难看死了。” 云鹤堂就咧嘴傻笑。 “以后不准欺负我。” “好,我保证。” “可是这样,你就只能随着我一起叫大哥了。” “不怕,你也不是梓阑的哥哥么。” 到底还是云府的家主,怎样换都不会亏了自家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为何鲛珠化泪抛 沈时雨瞧着那两个事儿精春风满面的一齐进门,就知道好事没得跑。 真是不错,云鹤堂那日日一万个坏主意折腾人的祸害总算有人收了去,自家弟弟又是个不给他闯点祸夜里睡不着觉的主,有人宠着陪着也不赖。 再看看坐在旁边专心吃点心的梓阑,这傻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大哥,我和鹤堂去北坡林转转,晌午就不同你们一起吃了。” 兰初理了理发上的束紧绳结,十分满意的对着铜镜打量身上的着装。 换下素日穿的长衫华服,发髻高梳上去,玄色缀了金丝滚边的外衣倒显出和以往不同的味道来。 “我的兰儿真好看。” 云鹤堂望着他笑,眸子未从他身上移开过片刻。 “差不多可以了啊,我们还吃着饭呢。”沈时雨哼了一声,拿酥饼挡住梓阑的眼睛。“别看,膈应人。” 梓阑顺着他的手把酥饼咬缺了一块,鼓着脸吃的很是开心。 “鹤堂哥哥终于敢吐露心迹了,昨儿不还捶胸顿足嚷嚷着忧心么。” “真是近墨者黑,好好的孩子都让时雨给带坏了,等着我回来收拾你们” 云鹤堂骂咧了一句,把兰初的手十指扣着跑出去了。 北坡林原本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林野地,老爷子再度修葺了偏院之后,因着云鹤堂提了句景致不错,便大手一挥买了下来。 兰初喜欢那里的秋千和清水塘,云鹤堂就想着带他来转转,两个人也好趁此诉诉心意。 天知道他昨晚上又是一夜无眠,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醒一次,生怕是做了场美梦,吓出自己一身汗来。 兰初少有的乖巧,手被他扣着也只是跟着步子走。 “那个鹤堂,你是不是忘了一件该做的事” 云鹤堂想了想。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兰初咬咬牙,眼光有问题,赖自己。 “我是说,你说完喜欢我之后,是不是有一件该做的事啊。” 云鹤堂再次,并且极认真的想了想。 “以后还是会带着你喝酒逛铺子的,想去戏园子逗倌儿也成,但是不准送贴身的玉佩给人家。” 兰初点点头,不气不气,这是真傻。 “我的意思是算了,当我没说。” 云鹤堂一脸无辜。 “去赌场会被你大哥骂的。” “闭嘴” 兰初甩开他的手,气冲冲的往前大步迈,拉开好一段距离后才愤懑的骂出声。“真蠢榆木头坏脑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云鹤堂果然腆着笑脸追上来,哄小孩的模样拉着他玩秋千。 兰初倚在秋千上晃悠,心里就琢磨不明白,怎么平日里看上去那么机灵的人,于情、事上就是傻得让人怄气呢。 吻他这样的话,难道还得挑明了说出来么,显得他多不矜持似的。 云鹤堂闷着头想了半晌,总算对到了点子上,这小祖宗没个准话他也不敢贸贸然凑上去,又不是不清楚兰初的大巴掌滋味。 至于怎么清楚的就不提了,简言之,往事不堪回首。 可转念一想,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于以前,亲亲抱抱也是应该的。 索性牙一咬气一提,把兰初从秋千上拽下来拥进怀里。 行吧,若是猜错了,只求下手能轻一些,他好歹也算是靠着这张俊朗的面容吃饭的。 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上碰了一下,还没尝到触感就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涨红了脸低头不说话。 兰初心里诧异不已,这还是那个追着姑娘满大街跑,死皮赖脸缠着人家要香袋的云鹤堂吗 “喂,过来。”兰初勾过他的下巴,轻轻贴了上去。“怂。” “我怕你揍我。” “昨晚那样唐突就不怕了” “怕,但你揍我我也要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云鹤堂把他拥得更紧了些,在他唇畔从温柔的啄渐渐化成舌齿间的缠绵,兰初搂住他的肩浅浅回应,睫毛微微抖动,很是动情的模样。 半晌两个人才分开,相视一笑。 “兰儿,这一幕是我曾经做过最美的梦,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仍然有不真实感。我很怕,再醒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 “若我真的不在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找你,然后再坦白一次,再这样吻你一次。” 说完云鹤堂自己先咬唇笑了。“难得这么正经,怪怪的。” “你突然这么要脸了,我也觉得怪怪的。” 若是兰初提前知晓日后这个大少爷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一定会后悔此刻不该调笑云鹤堂如此胆小害臊的。 专注给梓阑投喂像是沈时雨现在最爱做的事情,解决了两个黄金酥饼还觉得不够,拿煨得软滑的籼米鸡丝粥又喂了半碗。 “二爷,我真的吃不下了。”梓阑眨巴着眼睛,撇着嘴一脸愁苦。 “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让人再做了送来” “好饱。” 瞧着他快哭的模样,沈时雨暗自好笑。佯装气恼了,沉下脸来。 “这才吃了几口就饱了,喝完,不准剩。” 梓阑认命的端起碗,心里思忖这沈二爷怎么一日比一日不讲理,当初那个端着架子成天盯着他背书的人,像是还温和近人些。 沈时雨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傻孩子,这么听话可怎么好。 “逗你玩的,搁下吧,回头撑坏了招我心疼。对了,西北角的那间屋子是汤院,你想不想去泡一会儿” “好啊。”梓阑应下,又犹犹豫豫的开口。“二爷,泡温泉汤池,是不是不穿衣裳啊。” 沈时雨轻拍他的后脑勺。“随你,我反正是不穿的。” 梓阑以为他是在玩笑,哪知道到了汤院,当真见他把自己剥了个干净,跳进泛着浓雾的热水里闭目养神。 梓阑揪着衣领在池边站了半晌,光在地上的脚丫子冻得冰凉。 “下来吧,暖和的很。” 沈时雨划拉着水花朝他泼过去。“又不是小姑娘,害臊什么。” “我没有害臊。” “脸都羞红了,还不承认。” “水太烫,我怕待会啊” 沈时雨趁着他没防范,拽着手就给拉了下来,溅起的水湿了两个人的发髻。 梓阑好半天才站稳,扶着沈时雨连连咳嗽。 “呛着了” 他点点头,鼻尖红红的一抽一抽,湿衣裳贴在身上还不住的淌水。 嗯,乖巧可人的孩子欺负起来就是有意思。 “虽说是我拉你下来在先,但是梓阑,我觉得你的手是不是也可以从我腰上拿开了,你是穿着衣裳我可没有。” 手触电似的收回来,他发誓是因为看不清随手那么一搭的,谁知道这么巧就刚好在腰间。 “如何” “嗯” “在我腰上探了这么久,想来定是触感不错,才舍不得丢开的吧。” 梓阑一脸欲哭无泪。“二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沈时雨顺着他敞开的衣襟在颈前白皙的位置摸了一把,笑得像只小狐狸。“但我是故意的,这下扯平了。” 这幅模样若是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往日和人交谈都持着行不上手、一步为界原则的沈二爷,有朝一日会计较着你摸我那我也要摸回去的小事不放。 梓阑下定决心,以后门廊子上小厮们的闲言杂话,还是少当真为妙。 闹了一会子,两个人都坐定在了汤池里,缭绕的雾气熏得通身极舒服。 沈时雨蓦然想起什么似的。“梓阑,前儿你唱的那折四平调很是好听,再给我唱一遍吧。” 大抵是水温太热,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低哑。“还是偷偷在戏台底下学的呢,有几年不唱了,词调拿不太准。” 那折四平调是彩楼记里的,小旦的扮相最出众,穿着鲜红的嫁衣抛绣球招亲,那时总有些爱起哄的公子哥儿嚷着要去抢了来。 “里头有一句词我很喜欢,倘若姻缘你有份,郎君便是那看台路中人。” 这便讲的是姻缘天注定,若当真有缘,哪怕是过路的人也能接上这绣球拜堂结亲了。 梓阑趴在水池边上玩嵌在上头的晶石,饶有兴致的问他。“二爷,您的心上人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啊,怎的从未见过。” “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想必定是个极温婉娴静的姑娘,不然您怎会动心呢。” “你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知晓什么动心不动心的。那是我哄鹤堂玩的,省的他整日里没事巴巴的替我张罗。你这样关心,别是对我” “我随口一问的,您别多想了。” 梓阑辩白一句,把脸埋进水里吐泡泡。 “打趣你呢,起来吧,别闷坏了。” 该死的,这娇羞的小模样,怎的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明日邀上鹤堂和兰初,一齐去骑马,好不好。” 梓阑只曾远远的瞧见过,一时提起来也觉得有趣,又忧心万一摔下来还得劳烦沈二爷帮着照顾。 “无妨,你和我骑同一匹就好。” 昨晚的共枕眠,今日的同池浴,明日骑马少不了要被揽在怀里,梓阑也没精力去管什么避不避讳的了。 全当沈时雨难得有这么一个年岁小又好脾性的幼弟,所以偏疼的过分了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将计就计鸾求凤 然而这个马,终究也是没骑上。 当日掌灯时分,沈时雨正思量着再给梓阑讲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吓得他回府也嚷着要一起睡,便见云鹤堂挂着件未系绳结的衣裳踢开了房门。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云鹤堂冲进来瞧着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陡然刹住脚步。“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你说呢” “对对,有要紧事。”他掏出一张信笺递过去。“老爷子刚着人送来的。” 沈时雨手还搭在梓阑背上,懒得去接。“念给我听听。” 云鹤堂面露难色。“真要念” “快着点,念完了赶紧出去。” “那好吧。亲君时雨,见信如吾。自上回一别,已俞两年之久,思之甚切,望即日前来与郎君” 起初两句未落,沈时雨便给抓过来,潦草扫了几眼。 “我就说让你自己看的吧。” “是情信” 梓阑探头来瞧,信笺却被沈时雨匆匆捏成团往火盆里丢去。 “不是。” “对,不过是一个二八芳华的姑娘对一个儒雅俏公子的深切关怀而已。”云鹤堂帮腔。 沈时雨抬脚正踹在他膝窝上。“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行。”云鹤堂疼的龇牙咧嘴。“我收回儒雅那两个字。” 梓阑笑笑。“那当真是情信了。” “信是有浓浓的情意,至于是不是心上人我就” 瞥了眼再度抬起来的脚,可算是长了记性。云鹤堂这回是真想明白兰初那爱踢人的毛病是打哪儿学来的了。 “是我姨母家的表妹,成天咋咋呼呼难缠的紧。” 沈时雨眉结紧锁。“她来做什么” “见情郎呗。” “说人话。” “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么,又应承了婚约,她来找你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婚嫁之言不过是父母的玩笑。” 沈时雨辩驳,暗里瞧了眼梓阑的神情,这个傻孩子还扬着笑脸在听热闹。 还两情相悦统共就见了那么几回面,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见几回面怎么啦,戏文里不都是一见倾心再见定情么。再说了,不喜欢你干什么抢人家发簪,扯人家裙摆” “十几岁的事也要拿出来提上一提,照你这样说,那我招惹过的姑娘都得娶回府里了” 云鹤堂掰了掰手指头。“我替你算算,不多,也就六七个而已。沈府家大业大,一定养得活。” 要不是枕头在梓阑怀里拢着,沈时雨都要拎起来往他那笑的欠揍的脸上砸了。 “好好,不闹了。老爷子可说了,明日她也要搬来偏院小住,你是不是先该想想对策才是。” “你就告诉她,沈某高攀不上,叫她再挑个如意郎君回家相夫教子去。” 沈时雨对这档子事当真是没耐性,若不念在她是鹤堂的表妹,换了旁人早就冷言相拒了,哪还怕伤着姑娘的一番好心去找托辞。 当然,这样的由头也算是托辞的话。 “如若不然,我替你想个法儿” “不听。” 云鹤堂那颗脑袋瓜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他沈时雨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好吧,这样想来倒也是委屈了梓阑。既然你不愿听,就当我没提好了。” “等等”沈时雨叫住他。“要是敢蒙我,你这烂爪子就别想好了。” 云鹤堂示威似的还把腕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真想知道乖乖叫声大哥,我便告诉你。” “梓阑,我们睡觉吧。” 沈时雨把身旁听的正起劲的小脑袋按下去,被子一卷压根不睬他。 “行行行,有本事明儿被缠的没主意了别来找我支招。” 云鹤堂折身要出去,步子刚拿就听见身后有人起身。 “大哥。” 沈时雨哼唧了一句,心里暗暗发誓,再想来府上找兰初给他进了门,就算自己没骨气。 “早这样多好。”云鹤堂心满意足的坐下。 “那丫头可不就是哭哭闹闹吵着要嫁给你么,你便称梓阑是你的夫人不就好了。再当着她的面搂一搂亲一亲什么的,要不了两日也就消停了。” 梓阑听闻这话,头缩在被子里猛摇起来,被沈时雨轻拍了下才没了动静。 “只是这样,日后传出去名声可不大好听。你还能娶偏房,梓阑就难找合意的姑娘了。” 被子里的头又猛点了点,这回被拍的重了些。 “二爷”梓阑探出头来,一脸委屈的唤他。 “怎么了,是碍着你找心上人了还是做我的夫人不乐意啊我瞧鹤堂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 云鹤堂啜着茶杯想了半晌。“不然,你们当着我先试试,否则到时候装的不像叫我表妹瞧出来了,可又是场血雨腥风。” 这话甚是在理。 沈时雨压沉了声音,温柔的唤他。“夫人。” 梓阑咬着唇,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二爷。” “我的谢公子,哪有夫人这样叫自家相公的”云鹤堂一脸恨铁不成钢。“学着我。” 手搭到沈时雨肩上,宛如水拧出来的一声夫君叫的在场的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算了算了,有这样的夫人那才是我的噩梦。梓阑,你还是照着老样子叫吧。” 敲定了这一茬,云鹤堂又打起了其他的主意。给梓阑罗列了十几条诸如怎样撒娇黏人、怎样端茶喂水、怎样宽衣解带的细则。 听得他脸一阵比一阵红,宛然想起来,沈二爷素日不就是这样待他的么。 若不是云鹤堂自个儿讲的犯困,这宽衣解带之后的旖旎情事只怕也要一一详尽了。 次日清晨,云府挂着流苏的马车果然停在了偏院门口。还未见到人便先听见姑娘如莺啼般清脆的嗓音。 “外头雨雪大,我怕湿了绣鞋,着人先铺上锦缎垫子罢。” 云鹤堂和兰初默契的都未露面,沈时雨也赖在床上不愿起身,这会儿起早站在门外候着的便只有梓阑一人。 马车里的人挑开帘子,露出双白皙纤细的手来,指尖向梓阑轻巧一指。“你,把我的衣裳物什拿进去拾缀好,再去请了沈公子来。” 他才要装傻,跟着来的婢女已经把几个大包袱如数塞进他手里,只得无奈的笑笑,转头帮着拿进去了。 沈时雨在床上翻了几翻,放不下心梓阑那好脾性,怕被欺负了去,索性穿戴齐整来寻他。 果然见他抱着堆东西正摇摇晃晃往西厢房走去。 “二爷。” “你还笑得出来,她的扔了。” 梓阑隔着包袱间隙冲着他眨眼。“您别管我了,云姑娘还在门外等呢,快些去吧。” 几日没收拾现在还敢指使起他来了,沈时雨勾起唇角,把那头疼的姑娘打发了,再好好来教他为妻之道。 云倾寒在马车厢里坐了半晌,除了门廊子旁的小厮也没见着半个来迎她的人。 “秋霜,你快去瞧瞧,沈公子是不是给什么事绊住了。” 婢女应了声,刚往内走了几步便看见沈时雨从长廊上过来。 “小姐,这不就来了么。” 云倾寒赶紧往脸颊上添了层薄薄的胭脂,把发髻上的玉簪步摇也给正了正,隔着绣纱帘子柔声嗔怪他。 “明知我要来,也不早点出来相迎,害的我又冷又累的等了你这么久。” 沈时雨哼了声。“既然这样劳累,想来偏院也不适宜你这娇贵的身子,不如即刻回去吧。” 云倾寒握紧了绢帕,声音更娇媚了几分。“面都未见上,你就舍得让我走” “若没其他的事我便先回房了,恕不奉陪。” “沈时雨” 听闻他要走,云倾寒赶忙从车厢里蹦下来,两三步上前拦住。“我可是花了好些心思来京都找你的。” “承蒙云小姐厚爱。”沈时雨不动声色的避开她挽上来的手。“我家夫人还等着我陪他用早膳呢。鹤堂在东厢房,你去找他玩儿吧。” “夫人” 云倾寒扬起她那张艳丽夺目的面庞惊呼。 “负心汉,为了你我可是等到及笄之年,你倒先和其他姑娘好上了。” 沈时雨是真觉得头疼。“让开。” “告诉我她姓甚名谁,家门府邸又在何处” 若论家世富足,能与沈府门当户对的并不多,若论样貌才情,云倾寒倒也比得下京都之中大多数千金小姐去。 只是这骄纵蛮横的脾性,真叫人没来由的生厌。 “与你无关,让开。” 沈时雨往左她也跟着往左,往右也跟着往右,横竖就是仗着他不会有辱斯文上手推,把路死死的给搪住。 “云倾寒,我再说一遍,让开。” “你不说我便自己去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明知你与我已有婚约,还恬不知耻的勾引别人的夫君” 梓阑来的甚是及时,还没等说上话便见云倾寒拨开他匆匆往里去。 “二爷,她这是要寻谁呢” 沈时雨叹了口气,手不安分的揽过他的腰。“怎么办,她扬言要找你算账呢,我的夫人。” “别闹了,二爷。”梓阑红着耳朵慌忙躲开。 “那好吧,刚吩咐小厨房做的千层糖糕就给兰初一个人吃吧。” 沈时雨笑着往里走,袖口被蹦蹦跳跳跟上来的人轻轻拽住。 “不是要装得像模像样么。二爷,糖糕你让兰哥哥给我留两块好不好。” “你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明月妆台掌灯挑 云倾寒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见美人儿,料想沈时雨定是为了让她吃醋才诓骗她的。不禁脸颊绯红,捏着绢帕子悠悠到前厅来。 云鹤堂这会儿才和兰初一同出来,见着小表妹倒还是很高兴。 “还没用早膳吧,一起吃点儿” 云倾寒挪了挪团凳,挨着沈时雨款款坐下。 “我就知道你是在哄我,还没过门儿呢你就学坏了。” 这说的头不是头尾不是尾的,连沈时雨都没听明白。把自己的凳子往梓阑边上挪了几分。 “男女授受不亲。” “方才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正经” “我何曾欺负过你。”沈时雨气结,连话都不想和她说好吗。 云鹤堂揪着手里的馒头看热闹,被狠狠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妹儿啊,给你介绍一下,时雨的心上人,谢梓阑。” “夫人。”沈时雨沉声补上一句。“是我的夫人。” 云倾寒唇咬了咬,半晌才说出话来。“夫人是个男子” 和她一样讶异着瞪大眼睛的还有兰初,昨晚他睡得早压根就没听到信,一时被这境况惊的摸不着头脑。 “是啊,云姑娘有何高见” “时雨,是不是我没陪在你身边,你无处宣泄所以” 如果可以,沈时雨真想找根线把她的嘴给缝上。 他堂堂一个沈家家主,至于压抑到这样的地步况且就算真想宣泄,京都之内想和他结亲的千金小姐难道还少么。 “我和梓阑是真心相爱,并无其他。” 兰初一脸懵,抬头望向自家哥哥。“怪不得梓阑日日没精神的样子,大哥,你好歹疼惜疼惜他。” 云鹤堂捂住脚腕子疼的倒吸凉气,天杀的沈时雨,话又不是他说的。 “我与夫人情深甚笃,云姑娘还是早日另寻姻缘去吧。” 沈时雨暗里戳戳梓阑的腰。“夫君所言可对” “啊是,甚笃甚笃”梓阑佯装喝粥,拿碗严严实实的挡住脸。 “来,我喂你。” 谢梓阑垮着脸由着他一勺勺喂,直到把云倾寒气的面容都拧在一起,手里的绢帕快揉烂了方才罢手。 末了还替他擦掉唇边的汤渍,眉眼里都是宠溺。 “夫人可吃好了” “嗯。” “没吃好也无妨,夫君晚上再喂饱你。” 这旖旎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除了沈时雨也是没旁人了,连云鹤堂这种不知脸为何物的人都甘拜下风。 云倾寒眸子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时雨,你存心怄我,就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你吃醋,对不对” 沈时雨真是没忍住才笑出声的,这丫头的想法怎的同正常人不一般 “你着实想多了。” “那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气恼了你说,我改还不成吗” 沈时雨懒得搭理她,低头专心给梓阑理衣裳的褶皱。 云倾寒银牙紧咬,跺了跺脚抹着泪跑出去了。 屋里的人这才皆松下一口气。 “咱们这样是不是太不君子了些,她那样满心欢喜的来找你,一来就给气哭了。” “我对她并无半分情意,拒绝的事情上怎能拖沓不决。” 兰初的心思倒没在这点子上,偏着头仍是一脸懵。“大哥,你什么时候把梓阑给睡了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你还是先操心操心鹤堂什么时候把你给睡了吧。” 兰初被揶揄的害臊,低头喝茶佯装没听见。 “时雨,那丫头犟的很,只怕不会就这样罢手的。” “随她便,爱怎样与我无关。”沈时雨握住梓阑的手,还轻佻的捏了捏。“我和夫人,就先回去看书了。” 走出来好一段路,手还被沈时雨紧紧攥着,梓阑抽不开,愣是被他拖着回了屋子。 “二爷” “手怎么这么凉,衣裳穿的少了”沈时雨瞧了瞧了他的大氅,还是早先在府里做的那身。 “你先穿我的,等回去了再给你挑几件新的。” “嗯。” 没了旁人沈二爷倒还正经些,梓阑思忖定是自己想多了,人前做戏而已,难免亲昵的些许过分。 “二爷,其实云姑娘也未必那样惹人烦的,您不能好好的同她说么” “才见第一面你便知她的好了” “我瞧她那伤心模样,想来是真的很心悦您的。” 沈时雨拿墨石随意的研了几下,嗓音里都是笑意。“梓阑,你似是很有心得的样子,可曾是喜欢过什么人” “没有。”他老老实实的摇头。 “我并不喜欢她,所以还是别留任何幻想的好。” 梓阑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那二爷都喜欢什么样的呢” 沈时雨不答,反问他。“你见云姑娘缠着我,有何想法没有” “没有。”他再次老老实实的摇头,瞥见沈时雨唇角敛起笑意不安的眨眨眼。“二爷,云姑娘生的极标致好看,您究竟是哪点瞧不中她呢” “怎的,你对她一见倾心了句句不离。” “不是不是” “把书拿来,我要考你习课” 梓阑撇着嘴去取书,琢磨不明白哪里就又惹着了他。 沈时雨没好气的把墨石扔回砚台上,这个傻孩子天天就知道吃,下次再做了糖糕全偷偷藏着给兰初,一块都不给他留了。 “唔” 兰初刚听明白事情的缘由经过,正思量着怎样帮上一把,云鹤堂便凑上来吻住他。 “你干嘛。” “亲你啊。” 自打上回调笑他怂了以后,这云少爷就和拧了阀门似的,逢着没人的地方不是抱着他就是从唇到耳朵再到颈前一一吻个遍。 “脸红了别是想我嘶我错了我错了” 云鹤堂摸着被他掐到泛青的胳膊,内心哀怨这俩兄弟的德行还真是一模一样。 “兰儿,不然你今晚到我屋来睡吧。” “你想干嘛” “想诶不是不是你别掐我”云鹤堂抬着那只还肿着的腕子横在眼前。“再掐你就真得嫁给一个半残的夫君了。” 兰初笑了笑,抬腿狠狠跺在他右脚尖上。 “不敢了我错了我闭嘴” “好了鹤堂,我正经的问你,我大哥对梓阑是不是也” “我问过,他不肯承认。连你这不开窍的都瞧得出来,时雨也不知还瞒个什么劲。” 兰初对着他仅剩的一只好脚也不留情的踹下去。 忍着千万忍着巴巴的才追到手的心上人 云鹤堂心疼的抱紧遍体鳞伤的自己。 “我重说连我们兰儿这样乖巧单纯的孩子都瞧得出来。” 兰小少爷支棱着下巴细想。“可我大哥宠他和宠我一般无二,若非要说区别,梓阑挨的骂确实没我多。” 闯的祸也确实没你多。云鹤堂心里暗暗腹诽,给他借个胆也不敢再说出来了。 “你大哥会亲自喂你吃饭么” “揍完我之后,头脑气得还不清醒的情况下会。” “会因为得罪过你把别人穷追猛打到靠乞讨为生的地步么” “我大哥倒是扬言我再敢偷溜出门就将我赶出去讨饭。” “最重要的是,你大哥会一声声的叫你夫人么” 兰初想象了一下那样诡异的画面,内心一片恶寒。 “这么说,我大哥当真是喜欢梓阑的” 云鹤堂摸摸他的头。“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一样,深沉却又不敢言谈。” 兰初心里软了一下,娇羞的抿唇轻笑。 “所以兰儿,你真的不考虑今晚来我屋里睡的事么” “滚” 大致上拟定了几个套话的方案,云鹤堂才一瘸一拐的跟着兰初来厢房找沈时雨。 说是要考梓阑的习课,没问上两句便被旁的事给岔过去了。两人说说笑笑打趣了半晌,这才都正经坐下翻着书卷。 梓阑在看街头铺子里卖的九杂绘册,沈时雨想着他年岁不大,太深的书也读不进去,便由着他自己高兴。 兰初拿小石子在窗框上轻敲,那是年幼时他们每每偷溜出家门去的暗号。沈时雨随意找了个由头,起身到外间来探个究竟。 “两位公子不去打情骂俏,来我这找乐子了” 兰初和云鹤堂对了个眼色,一左一右的架着他拖进空闲的厢房。 “绑我也没用,银钱都在沈府暗格的柜子里锁着,钥匙没带在身上。” “别装傻,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谢梓阑” 打量是为着这个,装神弄鬼还用这法子悄悄把他叫出来。 沈时雨点头。“对,我是喜欢他。” 承认的甚是坦然,先前商议怎样引出答案的话竟是一句也没用上。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 “我已经说过了,至于他怎么听怎么理解的,我就管不着了。” 想想那个就知道吃糖糕扬着脸傻笑说什么都嗯、好、是的孩子就伤脑筋。 “这事儿你们先别告诉梓阑,他还不醒事,万一再给吓住了。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说的。” 沈时雨想了想。“对了还有,近两年之内我都没打算把梓阑的名字纳进族谱,对外仍称他是我的义弟。倘若有什么闲言碎语或是出格挑衅的,千万替我挡一挡,别传到他耳朵里去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应是佳人春梦中 晚间云鹤堂亲自下厨解决了剩下的半边鹿肉和野鸡,除了因为和兰初打情骂俏不小心把汤炖干了,以及手不太方便把肉烤糊了一些外,其他的都堪称完美。 云倾寒气着没有出现在桌上,沈时雨比往日饭都多吃了两碗。 “我和鹤堂约了人谈事情,待会儿要出去一趟。路上会经过西街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替你带回来” 沈时雨割了块鲜嫩的鹿肉喂进梓阑嘴里,看他吃的脸鼓囊囊的甚是开心。“上回的那个麦芽糖,还想要么” 梓阑空不开功夫说话,头点的飞快。他其实不太爱吃那粘牙的玩意,但是三花儿喜欢,给一小块能抱着舔一下午。 “好,还有蜜饯和蟹黄包子也带一些” “嗯” 真是好养活,沈时雨笑的眼睛都眯上了。反观自家弟弟,正掰着手指和云鹤堂划算着要个什么样的玉石宝贝做生辰礼物。 “二爷。”梓阑悄悄的唤他。 向来都是他爱逗趣上手摸摸头捏捏脸的,倒鲜少有这样主动凑过来的时候。沈时雨稍低头便能闻见他颈边似有若无的香味,撩的心头一动。 “二爷,您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听着呢。”他正正神色稍避远了些,这傻孩子,沐浴完也不知道把衣裳拢紧一点。“不就是想学木刻么,教你便是了。” 见着他应允,梓阑这才心满意足的接着吃起来。 后来沈时雨在马车里假寐了半晌,才想起方才走之前是该嘱咐梓阑就在厢房和兰初解闷,若是云倾寒来找他就锁门不见的。 然而等他想到这茬的时候,谢梓阑已经抿着唇听这位大小姐发了好一会子牢骚了。 他着实有些犯困,仍是耐着性子递了块帕子过去。“云姑娘,你别哭了。” 云倾寒红肿着眼睑,晶莹的泪滴还沾在睫上,那幅梨花带雨的模样真叫人不忍久看。 梓阑一时找不出劝慰她的话来,依着戏文说书里的那些惯例,不该是拍桌撒泼怒骂他么又或是许他多少金银珠宝只求他离开沈二爷成全一双有情人么 这一进门哭哭啼啼的给梓阑回忆以前沈时雨待她有多好,究竟算是个什么戏码 兰初看的也发愣,他印象中的云大小姐那可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这一点大概是云家的遗传特性吧。 “云姑娘,你究竟想同我说什么” “梓阑不,沈夫人。”这个称呼听得梓阑脸颊一热,低头装作喝茶避开她的目光。 “先前是我不好,我瞧你是个极大度温柔的人,想来也不计较这些的,是吧。” “云姑娘过奖了,不妨事的,有话直说便可。” “我甚是少见时雨这样上心谁,更别提人前还不多加收敛,想来他定是对你情真意切的。” 云倾寒仔细瞧了几眼梓阑的神情,除了些羞赫倒也没什么其他。“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好么” “云姑娘,梓阑人微言轻,只怕无法应承你诺言。” 兰初在底下扯扯他的衣摆,梓阑心领神会,即刻端起做派。“我的意思是,你先说,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云倾寒宛如邻家姐姐亲昵的握住梓阑的手。“有你这句话便好了,你替我劝劝时雨,只要能让我留在他身边,我情愿做小,和你一起伺候他。” 梓阑半句话呛在嗓子眼里,好半天才匀下气来。“云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也爱他,所以必然明白我的做法的,对不对。” “这” 云倾寒急切的捉着梓阑要抽回去的腕子。“你也瞧见了,时雨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若我去说他必然是不肯的。” 她眨眨眼,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梓阑,你就帮帮我吧。时雨那么宠你,一定会听你的劝的。” 会听他的劝才有鬼。 手被捉着大有不应下不松开的意思,梓阑只有可怜巴巴的把求救的目光投给兰初。 实话说云倾寒打小待他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心上人的弟弟,多也照顾着疼着。 兰初一时没了主意,索性怂恿梓阑先答应下来,大不了被责骂两句,到时候再想办法摆脱也不迟。 “那好吧只这一次,至于结果究竟如何我就不能向你保证了。” 云倾寒露出一抹笑意,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才推脱时辰不早先回房去休息了。 剩下房里的两个人头一个比一个大。做戏有个夫人就算了,现在还要再给添上个妾。 梓阑抿着唇,眉头拧成一个结。“兰哥哥,你说二爷会剥了我的皮吗” “不至于,最多把你吊在房梁上打一顿赶出去,从此不准再踏进沈府半步。” “那还是剥了我的皮算了。”他把脸埋在掌心死命的揉搓。“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这样荒谬的事啊。” “梓阑,我有一个主意。”兰初勾起唇角笑。“不如,你真的做我的嫂子,这样我大哥就舍不得找你算账了。” 梓阑被他逗的害臊,搓着掌心不接话茬。 “无妨啦,我大哥真要责怪你就推给我好了,反正从小都被打皮实了,不怕多个一次两次的。” 他自然是不能让兰初担着的,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沈时雨回来以后先以乖巧讨好软化之,再含蓄的提出云倾寒的意思,以求沈二爷能从轻发落。 只是他这美好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已经被沈时雨瞧出了破绽。 打从他进门发现床上的人还未睡着时,心下就觉着有那么一些不对劲了。 “梓阑,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睡不着的话就先起来尝一尝。” “嗯。” “是在等我吗”沈时雨挨着他坐下,极自然的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替他披上。 梓阑心不在焉的咬着蟹黄包子,乖巧的嗯了声。“我怕。” 沈时雨还就吃这一套,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不怕,我陪你一起睡。” “那以后您也会一直这样陪着我吗” “当然。” “那我要是惹您生气了呢” 沈时雨装傻。“你会惹我生气吗” 梓阑咽下包子,砸吧着嘴小心翼翼的开口。“万一” “那就先把你吊起来揍一顿再陪你睡。” 瞧着他那愁眉苦脸的神情,沈时雨忍不住笑意。“说吧,和云倾寒有关” 被戳中心思,这香气扑鼻的蟹黄包子也吃不下了,梓阑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委屈模样。“我答应她,劝您收她做二房” 沈时雨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 “我我我是没办法,推脱不掉才被迫答应的。” 重音放在被迫两个字上。感受到一股烫人的目光落在头顶,梓阑拼命的垂着头辩驳。 沈时雨哼了一声。“真是个好夫人,还没为沈家开枝散叶就先想着给夫君纳妾了” 梓阑头垂得更低了。“我错了,二爷。” “你以为认错就完了”沈时雨在他头上落了一巴掌。“给我等着,秋后算账。” “那现在怎么办,您不答应的话云姑娘必然要不依不饶的。” “想赎罪” 梓阑忙不迭的点头,瞧见他那抹促狭的笑又深觉自己中了圈套。“二爷,不然您还是揍我一顿出出气好了。” “想的美。和兰初待久了,净学着给我惹些稀奇古怪的事回来。”沈时雨挑起他的下巴凑上去,在近一寸就能吻上的地方堪堪停下。“睁眼。” 梓阑被突然放大的眉目惊得心跳都停了两拍,颤着眼睫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就算是要罚他瞎许诺,也不能用这样暧昧的姿势吧 “记住这个距离,明天当着云倾寒的面,主动凑上来。” 沈时雨松开他坐回刚才的位置。“至于她是否死心,就要看剩下的,夫人你怎样和我配合了。灯吹了,睡觉。” 还有剩下的梓阑苦着脸缩到被子里去,还好沈时雨没有瞧见他悄悄的把沾了蟹黄的手在他的外袍上擦了擦,否则定要拎着后颈好好教训一番的。 想起方才几乎要吻上的画面,梓阑毫不意外的红透了脸。心里隐隐有些懊恼,又不是真的要吻,害臊什么呢。 可是沈二爷的模样真是好看,眸子里明晃晃的像有水汽似的,唇薄而颜色微淡,眯眼笑起来时不觉轻佻更甚几分温柔,身上还有好闻的松枝香气。 哎,怎么就没吻下去呢。梓阑为着这个胆大的想法羞的不能自已,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沈时雨撩拨完还觉得意犹未尽,不趁着这会儿他理亏正大光明占点便宜,那岂不是亏大了。 拿手指戳了戳那团拱起来的地方。“靠过来,抱着我睡。” “啊” “啊什么,想我现在就开始和你好好算账” 梓阑闷闷的喔了一声,蹭过来拿头抵在他肩上。 “不乐意”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好像怪怪的。以前在戏园子的时候,听那些哥哥们说,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会抱在一起睡的。” 沈时雨笑了笑,换了个腔调重复了后半句。“抱在一起,睡的。你还小,这个以后再教你。” 梓阑听得一头雾水,原想挨到枕头上睡,太暗了瞧不见,靠在沈时雨胸前一顿乱扭。 半晌听见他喘了两声粗气,像是压着嗓子似的。“算了,你还是靠过去些吧。再敢瞎动,罚你背一整夜书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自把珠玉夸富豪 翌日,云倾寒特意起了个早,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连发髻上的珠钗都插了四五支。满心欢喜的在前厅候着,巴望心上人能多和她说上几句话。 然而早饭时辰过半,她才见着梓阑扶着腰跟在沈时雨后头慢悠悠的晃过来。 “实在抱歉,来得太晚了。” 云鹤堂嫌恶的往兰初那边靠了靠。“注意点时间和分寸行不行,瞧梓阑那腰难受的。” 沈时雨笑的意味深长。“这回可不关我的事,对吧夫人” “呵呵呵”梓阑敷衍的乐了两声,低头去戳碗里的粥。 云倾寒择了几样开胃小菜夹到他的碟子里,柔声道。“夫人慢些吃,昨晚伺候夫君辛苦了。” 梓阑被惊得一呛,抬起头来支吾着同她解释。“那个,云姑娘,我不是” 这话到底怎么说出口啊。 沈时雨教他的那些简直就是难以启齿,要不是刚才下床没踩稳摔到了他身上,也不至于光天化日的被讹。 而且扭到腰的人还是他,沈时雨隔着层被子喊压断了肋骨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云姑娘。”梓阑为难的开口道。“二爷他近来事务繁多,无心在纳妾这样的事上操持,所以” 沈时雨不耐烦的打断。“重说。” 梓阑一脸抗拒,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好吧。既然夫人脸皮薄,那我就代他直言了。云姑娘,我想且只想,和谢梓阑一人相守一生,所以纳妾的事情,请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沈时雨不动声色的在他腰上敲了一记,听他疼的嘶嘶的叫唤,忙又假装帮着揉。“让你们见笑了,下次我会记得轻一点的。” 云倾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眸子里泛着点点水汽。“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时雨,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了,这样委身你都不肯” “你误会了。”沈时雨舒了口气。“这与你好或不好无关,只是我们家梓阑日日都难以满足,我实在没这个精力再去找旁人消磨了,见谅,见谅。” 谢梓阑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去。 这直言也未免太直了吧。 沈时雨极自然的拿起勺子喂他。“快些吃,今日还要带你去跑马场的呢。” 跑马场在北坡林东边,被一条清澈的溪流分割成两岸,在初春的时候会长满嫩绿的草植。 上回因着要接云倾寒没来成,梓阑可不就是惦记着这个事,才一脚踩空先摔在他身上又滚到地上去的么。 沈时雨想着能哄他高兴又能避开云倾寒简直一举两得,便邀了云鹤堂带着兰初一起来骑马。 梓阑一见着这宽阔的地方和磨蹄子的马驹兴奋的不行,要不是沈时雨把他捉回来系衣裳上的束带,老早就捂着腰跑开了。 “行了,去给你兰哥哥瞧瞧吧。” “嗯” 兰初在给马喂草料,远远的见他跑过来就开始打趣。“哟,嫂子来了呀” 梓阑努努嘴,示意他往后边看。“兰哥哥,想做你嫂子的人在那儿呢。” 云倾寒也从偏院巴巴的跟了过来,瞅着梓阑不在,这会儿正粘着沈时雨一步不落。 “我是见着她来的,干脆留点儿功夫让二爷和她好好聊会吧。” 兰初皱巴着脸,将他手里的草料拿回来。“有姑娘在抢你的夫君你怎么能走呢你可是正房夫人呐,快回去快回去” “兰哥哥。”梓阑露出惯常的笑来,腼腆又可人的唤了他一声。“作戏嘛,不能当真的。再说了,其实我觉得云姑娘还不错的,并非那种不讲理的刁蛮小姐。”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对我大哥哭哭啼啼撒泼吵闹,动不动就拿姻亲说事情的样子。也就是你了,被我大哥天天揣在手边碰不得挨不得的。她又不傻,得罪了你我大哥还能给她好脸子看” 梓阑瞧着远处沈时雨避之不及的模样暗自发笑。“二爷怎么和云姑娘定了亲,如今又不认了” “那是我大哥年岁还小的时候,有一日扯了她的珠钗和裙摆,被爹娘见着了哄笑定下的亲事。连个正儿八经的定亲信物都没有,本就做不得数的。” 兰初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笑道。“也不知是东堂子里的哪个小花旦勾了我大哥的魂,念叨着要扯了云姑娘的衣裙去给她拾缀打扮,这不才有了定亲这回事的。” 梓阑还想再细问问,沈时雨已经受不住那位大小姐的唠叨,向他们这边跑了来。 “我再说一遍,不想和旁人消磨的意思不是说我身体不行我”沈时雨咬牙切齿,想扒拉开她的手堪堪收回来。“反正与你无关” 兰初埋着头忍住笑意,双肩都在微微颤动。惹得沈时雨拿手里的马鞭佯装要教训,在他腿上不轻不重落了几下。“笑什么,不信让你男人晚上来我屋里试试” 被点名的云鹤堂自然不会这么好欺负,头一扬隔着七八步远就叫嚣着堵回来。“我可没有在下面的兴趣,你还是问问梓阑吧,身体力行他该是最了解的。” 话题又扯回他身上,梓阑觉得不仅腰疼,连脑仁子也是疼的。更吓人的是沈时雨居然还真的饶有兴味的盯着他,是指望他详尽一下房事的全部过程和时长么 “二爷,你别这样看着我了,云姑娘要误会的。” “误会我看夫人不好好解释一下,云姑娘才真的要误会吧。”沈时雨勾起唇角,俯身贴近他的耳畔。“她说我不行,夫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风流雅痞的笑意在他脸上说不出来的好看,说话嗓音低沉却也是十分的温柔。 瞧着他一点点逼近,梓阑心里没来由的慌乱了一阵,手上失了分寸猛推了他一把,堪堪偏头避开要吻上来的唇。 “二爷” 沈时雨原本被推的一趔趄心头有些恼火,望见梓阑的神色不太对劲,突然意识到这不过是在人前作戏。便故作镇静的挑眉道。“我忘了夫人容易害臊,这样亲密的事还是留到夜晚去吧。” 说完像是不敢多看一眼他似的,匆匆跃上马往开阔的地方去了。 梓阑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子神,才捏着缰绳踱到一旁给马驹挨个喂草料。他不会骑,沈时雨原本说了要教他的,结果忘了这茬自己先跑了。 约莫是方才惹着了这位爷,别说上手推,就连平日在府里头说话都没见谁敢太大声的。 梓阑撇撇嘴,这也不能怪他不是,说好的当着云倾寒的面装个样子就成。这嘴上逗个乐调侃调侃也就算了,三番两次作势要亲上来,不是成心戏弄他想看笑话是什么。 马匹颈上的铜铃在身后轻响,梓阑忙回头去看,见着来的人又难掩眸子里的失落。 “是你啊,鹤堂哥哥。” “唉,真是难过,不是你们家沈二爷,也不至于连个笑脸都没有吧。” 他借着身高的优势将梓阑一抄便直接带到马背上。“腿分开坐稳了,我带你去追他。” “那兰哥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蹄子刚哒吧动起来梓阑就吓得不行,揪着马的两只耳朵嗷嗷直叫。 “拉缰绳拉缰绳”兰初忙心疼的摸摸耳朵快被拉成驴的大宛驹。“你就别管我了,快去吧,我大哥再跑远些就该追不上了。” 云鹤堂像提小鸡崽一样,腕子脱臼使不上劲的那一边将梓阑稳在马上,另一只手扯着缰绳轻踢马肚子,趁着还看得见一点人影子飞快的往沈时雨那边追去。 这匹枣红的大宛驹是少有的宝马,腿长有劲耐力也不错。 风在耳边吹得猎猎作响,梓阑等马跑出大一截了才勉强敢睁开眼睛。 云鹤堂把自己的大氅往他肩上拢了点,笑道。“好玩吧还能再快一点。” 他腿夹的更紧了,马儿嘶叫一声,扬起蹄子猛的向前冲去,不多时就只落后沈时雨三四步远的样子。 “二爷”梓阑唤他,手却不敢松开。只得拿脑袋胡乱蹭,示意他快点往这边看。 云鹤堂鞭子一扬又加了把劲,转头挑衅的冲沈时雨挑挑下巴。“你们家娇俏的小媳妇在我这儿呢,还要不要的” 好在梓阑被贴心的圈得更紧了些,这样的颠簸才不至于摔下去。只是他那揪着马背上的鬃毛缩成一团的模样,还真是怎么看怎么有点被劫来的小媳妇味道。 沈时雨追上去让两匹马齐驱而行,只拿一只脚勾在蹬子上,解开厚实的敞襟锦袍在马上侧了个身。梓阑还没看清他的身形,带着余温的袍子就被盖到了头上。 “穿着,当心冷。”他跃回去,腿还随意的盘了一只在马背上。 云鹤堂咧嘴笑的花枝乱颤。“你这匹马不够好,回去换了咱们来比比” 沈时雨哂笑。“你的马术都是我教的,跟我比,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了” “就说敢不敢吧。”他指了指怀里吓得面目几近扭曲的梓阑。“赢了就把小媳妇还给你,怎么样” 沈时雨眯着那双桃花眼,衡量了下赌注,轻快的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荒郊何故无亭台 这是一场关乎于梓阑晚上还能不能和他同床共枕的赌约,所以沈时雨不仅逼迫兰初上了他的马,还极其不要脸的抢了自家弟弟的锦袍来披上。 “你的衣裳呢”兰小公子捂着刚试图以暴制暴去抢外袍,结果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手背不满的叫嚣。 沈时雨低头认真的系着绳结。“我怕梓阑冷,给他了。” “那干嘛抢我的” “我冷啊。”他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我又打不过云鹤堂,不抢你抢谁的。” “”兰初唇角微不可闻的抽动。“我也冷。” “不,你不冷。” 沈兰初 “唉好好好,让你在前面行不行,坐在我怀里。”沈时雨总算意识到人性好像掉线了,主动伸出手把他扶到马背上去。 兰初受到关怀的笑容还没绽放开,就被沈时雨的后半句话僵在了脸上 “靠前一点坐,正好替我挡着风。” 沈兰初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云鹤堂给梓阑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才巴巴的跑过来,抹了把脸上莫须有的泪道。“兰儿,我真为你有这样的一个大哥而痛心。” 沈时雨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他大哥要是不同意你们俩的事,你痛的可就不止是心了。” 果然遭了一记大白眼,沈时雨目光落到一旁自顾自和马儿玩的正开心的梓阑身上,正色道。“鹤堂,你待会千万小心些。他又不会骑,别摔下来了。” “放心吧。”云鹤堂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兰初披上。“让他坐我后面呢。” 梓阑环着云鹤堂的腰,缩在他背后乖巧的眨着眼睛。兰初昂着头要用眼神占据优势,头上被沈时雨挥了一巴掌。 “别动,漏风了。” 媳妇儿是亲的,弟弟难道就不是了兰小公子鼓着脸幽怨的望了自家哥哥一眼,沈时雨只得敷衍的在他头上揉揉。 “听话,坐稳了,别摔下去。”他顿了顿,又添补上一句。“摔下去也不要紧,但捞你很耽误时间的。” 兰初还想骂咧两句,话堵在嗓子眼生生变了个调,马儿已经在沈时雨的催促下抬起蹄子往前冲了。 两匹马的缰绳都绷得死紧,夹住马肚子的腿也在暗暗用力。这次还是常用的赌法,以清溪为界,谁先跑完一个来回就算赢。 沈时雨特意没有选体型太大的马匹,因为路程中有一段是被荆棘分割出栅栏的,身形太笨重不适宜跃过去。 云鹤堂稍领先一些,衣袍被风吹得鼓鼓的,梓阑的小半张脸随着马的颠簸在后头若隐若现。 他比刚进府那会儿长得好多了,腰腿摸上去都是肉肉的。眉眼也长开了些,害臊腼腆抿唇一笑的时候,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公子啊。 “看着看着大哥” 堪堪只是擦着树过去,幸好沈时雨的缰绳拉的快,否则定会迎头往树上撞的。 “妈呀刚才吓死我了,大哥你能不能别走神,你弟弟我还坐在前面呢。幸好没撞到脸,不然我怎么办我都还没成亲呢” “闭嘴”他拿膝弯狠狠顶了兰初一记。“再吵吵把你扔下去。” 明明就是你逼我来的兰初在心底抗议,沈时雨赢了比赛他得一个月不能和云鹤堂躺在一张床上,若是输了又得找茬赖给他也没好日子过。 凭什么 云鹤堂鞭子一扬,轻巧的越过第一个栅栏,显摆似的回头冲他得瑟。但马匹的腿太长直接冲到了第二个面前,只得又气恼的扯着缰绳往后退几步再跃过去。 “大哥,别跑太快,不行了好难受我要吐了,我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 兰初捂住胃,该死的,早饭时酥饼吃的太多了。这会儿沈时雨占得先机,接连越过三四个栅栏都没有放慢速度,巅的他还真是有点儿难受。 虽说障碍物稍稍耽搁了一阵,但架不住云鹤堂的大宛驹腿长有力,很快便在后头追上来。 梓阑还没有兰初那半死不活的吊气样子,但一张小脸也被甩得煞白。趁着两匹马相差距离不大的时候,两人忙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凄凄惨惨的眼神。 到底沈时雨的马不及有沙地征伐血统的汗血宝马,一路奋起直追泥水飞溅,回到跑马场的时候还是稍稍落后了几步。 “我输了。”他提着兰初的后颈,无比嫌弃似的往云鹤堂怀里一丢。“拿走拿走,清喊鬼叫吵得我头都疼了。” “难得沈大少爷不耍赖认输认得这么干脆,这会儿就先把梓阑还给你吧。抓紧时间温存一会儿,晚上可得分房睡了。” 云鹤堂存心要报复,也拎着梓阑的后颈往沈时雨怀里扔去,并且扔之前还不忘顺手抽走了他身上的袍子自个儿披上。 被强行拖来拖去的兰初和梓阑双双安静如鸡。 前者是因为胃搅得难受浑身无力,不得已才选择翻几个白眼以示心头不满。而后者脾性向来温顺,只是垮着脸委屈巴巴的把头抵在沈时雨肩上蹭了两蹭。 沈时雨笑着把梓阑扶着坐好,又将他用大氅捂进怀里。“来,拉着缰绳,我教你骑。” 带着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扩散,梓阑微垂着头,乖巧的嗯了声。 “重心往前放,手别拉得太紧,马儿难受就不肯跑了。” 梓阑学着他先前的样子,慢慢试探手里的松紧。腰板也随着往下放了些,竟渐渐倚到了他身上。 察觉到与怀里的人距离缩进,沈时雨狐疑的低下头瞧他。“做什么呢” “高兴吗”梓阑没来由的问了句,像是怕他听不明白又支吾着解释。“主动靠上来的话,二爷会高兴一点吗” 沈时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先前当着云倾寒的面作势要吻他,结果被推了一把自己倒赌气跑开了。 他笑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梓阑为难的咬着唇,当真是细细想了一会子。他突然侧身在沈时雨颈边落下一个吻,动作轻柔的如柳絮落在湖面上,没击起圈圈涟漪却惹得沈时雨心头一麻。 然而从谢梓阑的面部表情看来,他本人并不清楚刚才是做了一件多么撩人还不自知的举动,他只是仰着脑袋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沈时雨。 “那这样呢,二爷” “” 前日夜晚他在怀里乱扭的那点悸动这会儿又浮了上来,沈时雨只得避开他的眸子,敷衍的点点头。 看来输了比赛要和梓阑分床睡一个月还是有好处的,该死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得到了回应怀里的人又去扯缰绳玩,沈时雨佯装不经意的低声问他。“如果鹤堂哥哥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安慰” 梓阑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会的。” 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费又是给糖糕又是哄着开心的。沈时雨唇角勾起笑来,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 沈二爷内心快说我是特别的,快说啊 梓阑偏着头,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给他念叨。“鹤堂哥哥怎么会不高兴呢他现在和兰哥哥这么好,两个人走到哪都手牵着手,我还偷摸去听过好几次墙角呢。” 他抿唇噤了声,忍不住一个劲的抬眼去瞄沈时雨那沉的吓人的脸色。 合着说不会的是在指这个,沈时雨想着梓阑俯身吻云鹤堂的画面气就不打一处来。 “接着说,若是换了你兰哥哥呢” “兰哥哥啊那当然可以的,他对我这么好,每次都给我分好多的糕点呢,还愿意给三花儿洗澡。我诶诶二爷二爷” 梓阑正一脸懵的回想他是怎么被突然提着弄下马的,就俯身过来一张气冲冲但仍然俊逸好看的面庞。 “自己走着回去。” “啊可是这么远。”梓阑简直要哭了。“二爷,我不记得路。” 想着这跑马场是云府的地盘,总该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让他长长记性也好,看下回还敢逮着谁都愿意胡乱亲。 沈时雨把衣摆从他手里抢回来,没好气的扔了句等你的兰哥哥来接你吧,就扬着马鞭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可兰初早被云鹤堂带着不知道上哪儿溜达去了。 梓阑望望四周,除了稀稀拉拉萧条无比的枯树林和吹的冻人的风,以及那匹跑远的几乎要见不着影子了的马,方圆五百里就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往前走了没几步,他望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条小路茫然的停下来。说不记得路是认真的啊,坐在马上的时候都没怎么敢睁眼看。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且外袍还被云鹤堂拿走了,他只好把手罩进袖子里暖着,尽量把衣襟拢得更紧一些。 沈时雨虽说跑的干脆利落,其实也放心不下,拐了个弯绕回到枯树林后边去。碰巧在那儿瞥见了只兔子在树根旁,正翕动着唇瓣伺机觅食。 那兔子白白胖胖的,眨巴着眼睛煞是可爱。他想着梓阑肯定喜欢的不行,一个人被扔在那儿指不定心里又多委屈呢,捉了去哄他高兴也好。 于是随手捡了块石子缠在马鞭上作弹弓,准确的砸中了它的后腿。白兔子吃痛蹦了两步,被人揪着长耳朵塞进了怀里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天地万物多情义 谢梓阑在荒无人烟的枯树林里坐了一柱香的功夫,始终没有等到折回来接他的人。 他冻的直抽凉气,咬咬牙决定随便挑一条路碰运气的时候,沈时雨正弄掉了怀里揣着的兔子,蹦下马重新去捉回来。 跑马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两旁生长的树木乱支棱着,不好分辨方向。错了再折回来吧,梓阑不高兴的吸吸鼻子,一步三踢着地上的小石块往前走。 他在戏园子的时候听弦听出来的耳力,哪怕风吹得呼呼作响,还是隐约听见了些动静。 起初他以为是沈时雨,可那并不是马蹄子踏出来的声响。 动静是从一条更曲折蜿蜒,都称不上是路的灌木丛里传过来的。梓阑皱着眉分辨了半晌,似乎是个姑娘在哭。 他来不及多想,将腰间的缎带解下来,把勾出血痕的手背结结实实的包住,扒着低矮的灌木继续艰难的往里头寻去。 沈时雨倒拎着白兔还在扑棱的两只腿,满脸笑意的顺着刚把梓阑丢下的主干道一路找过来。 可是越找越觉得不对劲,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按正常的速度再怎么样他也不该走的完全看不见才是。沈时雨心下泛起一阵担忧,朗声唤了梓阑几嗓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跑马场挨着山丘,时常会有觅食的山林野兽半夜出来偷幼马吃。所以周遭设下了好些坑洼陷阱,不少是连豺狼都能困死的铁笼。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将梓阑丢在大路上边的,这孩子还不至于傻到往杂草树木堆里头钻吧。 除了那一条最主要的大道,其他宽的窄的小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沈时雨实在拿不准梓阑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走了,又担心他万一真踩上个什么机关受了伤。只好先把马拴在显眼的位置,撕了自己的里衣,把找过的岔路口都挨个作上记号。 梓阑顺着声音往里头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样子,才瞧见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定是有人不小心踩着浮土摔下去了。 “谁在上面” 坑里头传出喊声,梓阑忙试探着结实的地方往边上挪去,见到底下的人微愣了愣。“倾寒姐姐” 云倾寒抹了把泪,气恼的咬咬唇。 她本来是因为沈时雨不理她才气冲冲的跑到枯树林里散心的,哪知道大冬日里竟然爬出好几条花蛇来,她躲闪不及中了陷阱这才摔下来的。 小丫鬟秋霜为了护她被蛇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早就不省人事了。她叫喊了半天没个人来,那坑深的很,爬的灰头土脸的也没能爬上去。 “别急,我想想办法看怎样拉你上来。” 梓阑环视了一圈,除了枯叶就是脆的一折就断的藤条子,只有那根包在手上的那条细腰带还算牢固耐用。 他脱下外边的两件衣衫,袖子挨个打了结放下去。“姐姐,你试试看能不能抓住。” 云倾寒摇摇头道。“不行啊,太高了。” 脱的就剩里衣那一件了,梓阑挠挠头,为难的道。“不然姐姐你把外袍扔给我,系长些再放下来” “这” 到底是还没有出阁的姑娘,梓阑年岁再小那也是个半大的少公子,当着他的面就脱衣裳只怕是不大好。 “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我就在这里陪着姐姐一起等吧,二爷应当很快就会回来找我们的。” 云倾寒这才发觉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好好的裤腿子也被荆棘勾得破烂,不少地方正在往外渗血。 她垂下眼睑,轻声道。“那好吧,但你不准看我。” 梓阑咧嘴一笑,依言偏过头去。 “接着” 那坑至少有三四米高,外袍大氅又厚重,如此往复好几次梓阑才抓住衣裳的边角拽了上来。 好不容易打成结,云倾寒堪堪能够得着,可怎样让人出来又成了大问题。 这个深坑本是用来对付野猪野狼这种体型大攻击性又强的猛兽的,只搭了几块薄木遮掩,两边撒的都是些浮土。 云倾寒虽说是个女子但也还是有些分量,梓阑那个小身板又不算太健壮。 手够得着树了衣裳不够长,人够到了衣裳没个抓的东西又拖不上来。一来二去的除了将泥灰落了不少在云倾寒头上之外,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半个时辰前的样子。 这边沈时雨在小路上越找越心急,想着梓阑到底是七弯八绕的又回主路上去了,还是被陷阱砸中失去意识了呢。 心下的懊悔简直不消说,早知大方点让他亲谁都行了,也比现在不知所踪要好得多。 梓阑额上冒出一层细汗,为了衣裳能再往下放点,拿自个儿手腕子当结头系得死紧,不少地方都勒得破了皮。 云倾寒也着急,望着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秋霜鼻头一酸,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没关系,倾寒姐姐,我会想法子把你救出来的。”梓阑在上头一边劝慰她,一边找还能加长的东西。 能用的衣裳几乎全用上了,节气还在冬日里头天寒地冻的,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顶多两柱香的时辰就耗得没力气了。 万一天色晚了他们还没被发现,山林里极有可能会出现些吃人的野兽。 “有办法了”梓阑指指离得最近的那棵枯树。“我下来。” 他在树根上绞紧了衣裳绳子,借力蹭着陷阱两边的泥土慢慢往下蹬,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在离云倾寒一臂远的地方伸长了手。“来,拉住我” 梓阑咬牙将她也拉到绳子上,两个人各顾各的总比一个人顾两个人省力的多。 好在衣裳都是上好的丝绸料子,虽说在地上和树根上磨得稀烂,但还好还没临时来个腰斩。 梓阑先爬出洞口,接着帮云倾寒往上扯绳子,以期她也能快点儿上来。 两个人都累得眼冒金星,手脚冻的冰凉,那还有心思分辨脚下踩的是浮土还是实地。 梓阑正要打算和她探讨一下哪条路能回去,脚下蓦然一软,没忍住接连退了两步,刚好踩在那块只剩了一半的薄木上。 大概是土堆里有石头之类的东西顶住了,听到木板断裂的声响人却还没落下去。 云倾寒忙抓住他的胳膊往边上扶,挪了不到半步的距离就听见更大的动静,人也往明显下沉了沉。 “不行,一动就会掉下去的。”梓阑要挣脱她的手,却被抓得更紧了。他无奈的笑道。“姐姐快松开吧,才刚把你拉上来的,省的一会儿又跟着带下去了。” “可是我怎么能” “没事,姐姐你先走,回去找二爷他们。” 梓阑像哄小孩一样在她手背上轻拍,却被反过来敲了一记头。 “傻小子,我可比你还大两岁。乖乖等着别动,我马上就来叫人来救你。” 话音刚落,那块木板子像是拒绝配合演出似的利索的断成两节,云倾寒堪堪只碰到了梓阑的衣袖,就听见他重重摔进坑里的声音。 连吃痛的喊声都没有,偏着头闷哼了声便晕了过去。 原本这是个你救我来我救你的故事,但在来的偏偏不赶巧的沈时雨眼里可就不是这样了。 他离得远并没有听清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见着了云倾寒拽着梓阑的胳膊拉扯几番,然后梓阑没站稳往后摔下去的画面。 云倾寒正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突然身后冲出来一个人影。那张俊逸的面庞上都是瘆人的怒气。 他第一次慌的连儒雅风范都来不及理论,不算轻的把云倾寒推了一个踉跄。 “时雨你” 沈时雨攥紧手心,忍住了想把她也丢下去的冲动。“你听好了,谢梓阑要是伤到了哪里,我定会在你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云倾寒咬着唇,眼泪忍不住的往下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见着了心上人,不说稍微体贴关心关心,上来就是一顿无端的责骂。 梓阑又不是她推下去的,怎么的,在沈时雨眼里她就是个多么恶毒非要置人于死地的姑娘么。 衡量了一下洞内的高度,以及双双在坑里不省人事的梓阑和秋霜,沈时雨只有掏出怀里的哨笛叫云鹤堂来帮忙。 笛声空灵尖锐,人听不见但马一定可以,尤其是那匹专门受过训练的大宛驹。它还懂得分几种不同的频率,以此来向主人示意情况是否紧急。 果然,不多时马蹄声音渐近,还没等停稳当云鹤堂就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百年难得见你这样叫我一次,怎么了” 沈时雨忙把那看不出是衣裳还是破布的绳结递给他。“快,你抓紧这一头,等我下去先把梓阑抱上来。” “不是,那个” 云鹤堂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沈时雨就已经扯着绳子两三下滑到底了。 他望着那深坑真的是一脸懵,莫名其妙被叫来就算了,连情况都没摸明白就跟个二愣子一样给人当苦力。 自家妹妹这又是怎么一脸委屈站在旁边抹眼泪的本来是被沈时雨带着玩的梓阑又是怎么四仰八叉躺在坑底下的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流水年华春去渺 沈时雨哪有心思和云鹤堂解释这么多,也来不及分辨云倾寒那满头灰满身土的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屈膝跪下手刚托起梓阑的后脑勺,温热的血瞬间覆满了掌心。摔下去的地方有一块突起的大石头,定是他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那儿。 再见着那腕上膝上都是擦痕,青紫着正在往外渗血。沈时雨只觉着有一瞬间的失神,想把梓阑抱起来却不知该怎样下手才不会弄疼他。 “好了没,快些求我把你们拉上来,兰儿还等着我去打野鸡呢。” 沈时雨稳了稳嗓音道。“等等鹤堂,梓阑受了伤,我要先想办法给他处理一下。” 云鹤堂本来在上面玩那衣裳结,想着待会儿怎样捉弄沈时雨,看他狼狈的爬上来。 听见这话立即揪起脑袋往下看,被他那一身的血着实吓了一跳。 “这你等着我去给你开机关” 他绕到旁边一棵不起眼的枯树根下面摩挲了半晌,找准那跟铁锁链子用力一拉,深坑壁上立即打开两人宽的缝隙和一条楼道来。 沈时雨抄起梓阑两三步便跑上来,气都没匀下就开始数落。“不早说有路能上下,耽搁这么久。” 云鹤堂心道,我倒是想说,你也没给我机会啊,绳子一扯您老人家麻溜的就蹦下去了。 “我先带他回去包扎,洞底下还有一个,劳驾你去捞上来。”沈时雨抱着梓阑纵身上了马,让他的头小心翼翼偏在怀里。 “捞完人你就骑我的马回去吧,马栓在”沈时雨随意的指了个方位。“反正就在哪儿,你自己找找。” 云鹤堂做作的扇了扇马蹄子踏起来的灰,白眼能翻到后颈子哪儿去。他把大氅给云倾寒披上,折身下坑里把秋霜背了出来。 好在是冬日,蛇是要冬眠的物种,即使咬了人毒性也不甚强,否则这小丫鬟哪里还能撑到现在。 他揉揉自家妹妹的发髻,拂掉上边的泥土笑道。“时雨又气你了小脸儿哭得真难看。” “你管我。”云倾寒赌气的推开他的手,拢着衣裳偏过头去。“你和他是一伙的,巴不得我替梓阑摔下去才好呢。” 这件事上云鹤堂其实是很信她的,虽说平日总是咋咋呼呼又爱使性子,但到底还是个纯善的小姑娘家。 “好好好,等回去了我就把时雨五花大绑来向你赔罪行不行。” 云鹤堂顺手把那条喷完了毒液死翘翘的小蛇揣进袖子里,准备带回去好好琢磨一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在这儿摔下去了” 云倾寒也说不明白,她当时正在树林里和秋霜说话,突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回头就见着好几条花蛇吐着信子朝她们扑过来。 那个时候吓得连尖叫都忘了,只顾着拼命跑开,自然没有注意到踩没踩中陷阱。 “蛇很多吗” “我记得有个七八条的样子。”云倾寒想了半晌,似是心有余悸。“都是有花色的那种,一看就是毒蛇。” 那就很蹊跷了,一两条还说得过去,总有些坏脑袋蛇偏偏不冬眠,冰天雪地非要出来觅食的。 而这七八条毒蛇不仅同时出现,从被咬的人的伤口来看,也不像是奔着觅食去的,没有搭上了一条蛇命还不多尝几口鲜的道理。 这荒郊野外的背上还有个等着救治的姑娘,确实不是个好思考问题的地方,还是先回去再细细盘算吧。 梓阑刚到偏院外就清醒了,沈时雨坚持不让他自己下地走,拦腰横抱着穿过游廊一路直接送到房里去的。 原本在马背上就巅的难受,这会儿挨着床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还俯在他身上就接连干呕了几阵。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瞧见他衣襟上的是血倒先被吓得一惊。 “二爷,您受伤了” 傻还是傻,没摔失忆那就还好。 沈时雨轻叹了口气反问他。“头还疼的厉害吗” 这样一说倒像是感觉不大对劲,梓阑刚想抬手去碰,立即被叫住了。 “乖,先别动。” 他愣了愣,假装没有听见那个亲昵得过分的字眼。 沈时雨也不追问,出去舀了盆清水进来。“就靠在我身上,难受的话可以喊出来。” 梓阑笑笑。“我又不是兰哥哥,破点儿皮还要跟鹤堂哥哥嚷嚷的。” 可那豁起来的伤口就没有这么乐观了,沾了凉水的帕子刚碰上就疼的他直哆嗦。 沈时雨轻柔的抚着他的后背。“忍一忍,伤口上的泥不擦干净会感染的。” “嗯。” 耳后到颈边划出了一条不算浅的口子,好在虽然血流得多,但没磕到什么要害,慢慢的养上一阵应当会好些。 沈时雨竭力放轻力道,手托住他的额头,极认真的细细擦拭。一缕发丝从肩后落下来,在梓阑脸颊上轻轻擦拂。 “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一直不舒服的在避,不禁停下来问他。 梓阑抿唇一笑,老老实实的回答。“痒。” 许是回来的时候跑的急,簪在发上的束冠松散了点。沈时雨摘下来重新理了理,连带原本披着的那些也一并束了上去。 “好看么” 若按京都的习俗,男子只有在结亲的那日才会这样束发,寓意自此独立出来单成家主。 连戏台上的小生在唱婚嫁曲儿的时候也会这样打扮起来,没得添上一股风流雅韵。 梓阑在东堂子打杂的时候见过不少,却都没有沈时雨眉眼这样俊朗出挑的。 他忙点点头,眼睛都笑眯上了。“好看。二爷若是这样出去走一趟,不知道又该惹着多少姑娘芳心暗许了。” “那你呢” 梓阑被问的一愣,不自在的避开他炙热的眸子。 因着受了伤的缘故,他唇色有些苍白,耳根却又泛起粉色。 先前怕血水滴在衣裳上,特意将衣襟扯开了好些,此时一偏头便露出大片白皙的地方来。 秀色可餐。 沈时雨只觉得这四个字用在这里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俯身在他颈边同样的位置碰了碰,笑道“还给你的。” 明显带着调戏意味的吻,甚至还轻轻的吮吸了一下。梓阑只觉得脸颊烫的难受,下意识的躲开他伸过来的头。 “别闹了,二爷。” 躲避的动作略大了些,刚擦好的伤口又扯得冒出血来。他疼的直抽气,眸子里溢出点点水光。 沈时雨敛了笑意,刚想再替他弄弄,手却被猛推开。 “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不知怎的,那语调里似乎有一些哽咽。不等人答话,梓阑扯过棉被包粽子一样将自己缩进去。 沈时雨捏着帕子神色黯然的在床前站了半晌。 一日里被推开两回这还是头一遭,那个腼腆容易害臊的孩子原来也是有小脾气的。这些有意无意的暧昧玩笑,大抵是真的戳到了他心底在意的那个点吧。 原本想趁着梓阑歇息的空档去熬药的,可步子还没拿开便听见沈兰初在院子里咆哮的叫喊声。 “云鹤堂你能耐了这才几天你就喜新厌旧说是去找我大哥结果甩下我不管背着人家小姑娘满街玩” 沈时雨见着他那叉腰撒泼的样子就头疼,上去两步踹的他嗷嗷直逃。“梓阑刚睡下,安静些。” 门廊子上来了两个小厮帮着把秋霜扶到客房里安置着,云鹤堂这才缓了口气,手脚并用的和兰初解释。 “小祖宗,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时雨啊。” 天地可鉴,他真的是想伸手去替兰小公子顺顺毛的,鬼知道袖子里的那条小花蛇怎么就被甩了出来,还好死不死的刚好落在兰初脚上。 这位小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种没有手脚,靠爬行蠕动的东西。当即吓得脸色都变了,气鼓鼓的踢开,甩着袖子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剩下云鹤堂还可怜巴巴的扬着手。“我是从现在起就可以开始跪着了吗” 沈时雨一副没有心思玩笑的样子,低声道。“我先去熬药了,晚点看那丫鬟伤势的时候你再过来帮忙。” 余光瞥见云倾寒也跟在后头,他唇角勾出一丝讥笑。“不劳云姑娘费心,梓阑伤的不重但需要静养,请回吧。” “时雨,你能不能” “不能。”他把衣袖抽回来,毫不掩饰嫌恶的拍了两拍。“让我厌烦到恶心的,你是第一个。” 云倾寒咬唇,泫然若泣的模样。“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呢” “我亲眼见到的。” “那时梓阑刚把我拉上来,他没踩稳才摔下去的,他” “行了”沈时雨喝住话头。“不用解释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究竟想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何样心性的姑娘也与我无关。失陪。” “二爷。”梓阑从屋里出来,倚在门边上唤他。脸色看起来像是比先前还苍白了几分。 “倾寒姐姐在意您,才会追着解释的,没有哪个姑娘会希望被心上人误解。您这样说,真的太过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如意珠儿手未抛 不只是沈时雨,连云鹤堂都听愣了,这还是那个软糯可人有着糖糕性子的谢梓阑么 “恕我直言” “不恕,闭嘴。”沈时雨打断他,冷眼望向梓阑。“过分了那你希望我如何” 这话问的就算是很重了。 梓阑似是赌着气,勾起唇角浅笑道。“我是您捡回来的,自然是您想如何都可以,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谢梓阑”沈时雨沉声唤他。“胡闹什么” 上一回连名带姓的叫他还是为了改口的事情,云鹤堂是了解沈时雨的,气性虽大但耳根子极软,架不住两句软话撒娇什么的。 云倾寒这事多少他心里也明白了些,这会儿借着嚷嚷出来已经是在找台阶下了。 梓阑也是,前几日还装的像模像样的娇俏小夫人,怎的现在说话听起来这么怪怪的呢。 沈时雨心里烦闷,隐约察觉到一些梓阑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高兴。想好好问他,见着那摇摇晃晃站不太稳当的样子又实在是心疼。 只好叹了口气道。“外面风大,你先回去休息。” 若是按平日,梓阑早乖巧的听话的折身进去了,今日不知道为何,仍旧拢着衣袍在那儿定定的站着。 云鹤堂察觉出不对,立即暗暗瞪了沈时雨一眼。“他还是个孩子呢,你置什么气,有话不能坐下来慢慢说啊。” “是我在置气吗” “好好,算我说错了行不行。梓阑,你进屋去躺着,时雨你也去。”云鹤堂拍了拍他,见没有动静直接上手扯。“走啊,等着我踹你呢。” 哄吧,生气了。云鹤堂冲他动动嘴型,两个人都推了进去还顺手带上房门。 “自己的事情都掰扯不清楚,还成天教我谈情说爱。” 嘟囔完了想起还有个气包小祖宗等着在,头皮就又开始麻了,这一家大的小的真没一个省油的灯。 本来还想和云倾寒探讨一下天涯沦落人的悲痛心情,那丫头早抹着眼泪跑开了,剩下云鹤堂一个人在院子里,对着那条小花蛇长吁短叹。 关了门便没有外人,对站了好一会儿,沈时雨忍不住先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了” 这三个字彻底顺下了梓阑的毛,他眨眨眸子,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我不高兴。” 沈时雨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不然存了心要怄我呢。” 捡回来、下人、没人要的穷小子,这些字眼是不能提的逆鳞。梓阑吸吸鼻子,小脸鼓的老高。“我错了。” “为什么不高兴”沈时雨把他拉到床上去,拿被子裹的只剩个脑袋在外面。“我欺负你了” “嗯。” “没有抢你的糖糕,也没有偷你的小零食,连昨儿吃了块麦芽糖还提前报备了,我哪儿欺负你了。” 梓阑难得扭捏,垂着头闷闷的道。“总想亲我。” 沈时雨唇角抽了抽。“你很抗拒” “倒也不是。”他皱巴着脸,想了半晌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其实也喜欢的不对不对反正不好。” 这乱七八糟的话听得沈时雨一头雾水。“那你究竟是喜欢我亲你还是不喜欢啊” 梓阑望着他,两只眼睛小鹿似的无辜的眨巴。“不喜欢您当着倾寒姐姐的面这样逗我。” 那就是要私下的时候逗咯。 反正沈时雨惯常会装傻,索性就这么理解了。“好吧,那以后都背着云姑娘些。” “不是不是”梓阑急的连连摆头,脸颊也微红起来。“其实,那些抱着睡的事,我也懂的。” “喔” “听说邹掌柜家养的那个小倌儿也生的很好看,平日里总是带在身边亲亲抱抱,夜里两个人还会” 本来以为带回来的是一朵天真柔软的小莲花,哪知道原来这样的旖旎风月他是门儿清。沈时雨失笑。“懂得真是不少,接着说啊,我瞧瞧你的道行。” 想起那会儿还小的时候,偷摸着看绘本或是翻佳人才子的书卷,被捉住了定是要骂要罚的。后来沈时雨失了双亲,没有人管束,才渐渐知晓了一些门道。 兰初打小也爱往这边跑,跟着云鹤堂一起厮混,自然没有躲得开的理,半大孩子的时候就会和小丫头片子们调笑了。 梓阑脸红得更厉害了,支吾着解释。“都是在戏园子的时候听那些一起打杂的哥哥们说的,别的也就不知道什么了。” “你呀。”说不清这声究竟是嗔怪还是宠溺。 还猜了好半晌他究竟是为什么不高兴,合着这傻孩子以为不给上族谱还总是爱这样逗趣,是想拿他当小倌儿豢养着玩。 沈时雨坐近,极认真的替他拢着被子。 “梓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好。但我对你,真的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龌蹉心思。” 那样温柔的语调,还带着些小心酸和小无奈,像是对心上人的误解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抬手在他额上轻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只是浅浅的叹了口气。“算了,你睡会儿吧,我去熬药。” “二爷。”梓阑轻唤了声。“您再陪我一会儿行么” “不怕我又要亲你”沈时雨作势要凑上去,果然见梓阑脸又鼓起来了。“明明说了其实也喜欢的。” “哪有”害臊的恨不得连头整个埋进去,只剩两只红耳朵还支棱在外面。“我想听故事。” “听故事想听没有脸的长发鬼还是上吊的红衣姑娘” “二爷” 梓阑拿脑袋轻轻撞他的肩,望见另一边枕头被他拿在手里,不禁开口问。“您晚上不和我一起睡啦” “愿赌服输。当然,如果你执意挽留我的话,可以考虑偷偷溜过来。” “那还是算了,给鹤堂哥哥瞧见了又不知道要怎样闹呢。” “听话。”沈时雨揪三花儿似的揪揪他的耳朵。“歪着先歇会儿,我去把药熬上了再来陪你。” 梓阑乖巧的点头,避开伤口侧躺着假寐。心里盘算着再怎么劝劝,最好他能去给云倾寒赔个不是。 偏院的暖阁里存放着不少健气补血的药材,还有一些解毒和包扎用的东西。 去拿的话必定要打兰初房门前经过,沈时雨起初是想叫个小厮去取来算了。 他才不想看云鹤堂上蹿下跳抖擞着劲儿哄那个祖宗,搞不好还会被屋里扔出来的鞋子什么的误伤。 可小厮连字都认不全,万一拿错拿漏几味药不免又要折腾一番,只好亲自去暖阁拾掇。 算上沈时雨在小厨房里拿着三四个砂锅反复对比,以期能挑出一个大小最合适的锅的时辰,云鹤堂把自己挂在屋顶的小天窗上风干已经整整有半日了。 他原本是要去哄兰初的,手里还拎着借花献佛顺走的那只白胖兔子。 早知道房门没挂上锁也没拿桌椅板凳抵着,就不该爬到屋顶上去了,按以往的惯例不都是从小天窗里腆着脸插科打诨才哄好的么。 “所以,你还要在我这儿挂到什么时候去”兰小公子叉着腰,在屋中央死命抬着头和他对视。“总有双眼睛在头上盯着,真不自在。” 云鹤堂砸吧着嘴,有苦说不出。“卡住了我能怎么办,腰疼脖子酸,还又冷又饿的。” “兔子啃剩下的胡萝卜,喂你点” “别,我就这么着,热胀冷缩一会儿就该能出去了。” 兰初气得简直要笑出声,知道云鹤堂会巴巴的跑过来特意只掩上了门。哪知道伏在桌上写字写的好好的,突然一张脸从头上探出来,然后卡着一下午就再也没挪走过。 “不然还是叫我大哥来拽你吧。” 想到沈时雨那促狭的神色他就来气,平日里没少在老爷子面前占便宜,这会儿还不反逼着他叫大哥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就算在这里挂上个几天几夜,那也还是 算了吧。 “行,脑袋弄出来了再说。” 沈时雨是被自家弟弟连蹦带跳拉着看热闹来的,手里还端着他心仪的小锅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里面的药。 见这情景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哟,年都过完了,云大少爷这还晒腊肉干呢” 虽然见不到他的神情,但那如沐春风的语调一听就知道心情甚是不错。 云鹤堂自暴自弃的趴在屋顶上,拿手拍着石瓦玩儿。“怎么着,这么快就哄好了” “那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像沈兰初一样不讲理” 沈时雨盯着他看了半晌,十分认真的道。“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把脑袋卡进窗框,却又拔不出来的。” “等我下来,你自己把头伸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建议你求人的态度最好好一点,否则会得到兰小公子每天亲自搭梯子给你喂饭的机会。” 话虽然这样说,沈时雨瞧见他颈上被磨得红肿就要破皮的模样,还是省了打趣逗乐的话,拿短棍撬开点缝隙先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一样心情别样娇 云鹤堂的脑袋真是大。 沈时雨试着撬开窗框,一手提溜着他的后衣襟一手死命拽着腰带,扯了三四次才把他从天窗里。 “可算是下来了,想到头上有张脸盯着在就膈应的慌。” 兰小公子叼着香梨吃的正高兴,顺手朝云鹤堂递过去没咬的半边。“尝尝,真甜。” “是么”梨还没送进嘴里,就被沈时雨一把给捞走了。“大冬日里还有外域贡来的珍珠扣,云少爷真是大手笔。” 他这会儿又活蹦乱跳了,冲着兰初挤眉弄眼。“我们兰儿想吃的,多少钱那也得买不是。” “怎么的,心上人追到手了哥哥就不用孝敬了那你还指望日后进我沈府的大门” “孝敬孝敬,这不是刚送来没几天,要放上一放才更甜么。正好,你给梓阑拿几个去尝个新鲜。” 沈时雨抿掉唇边的汁水,把只剩核的香梨硬塞到云鹤堂手里。“嗟来之食我才不要,不就是梨么,我也可以给他整箱整箱的买。” 简直是有钱人的腐败作风。 虽说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但香甜多汁的珍珠扣却也是一金换一斤的贵果子。 寒冬腊月的节气,托人送来的这十多个都费了不少心思,成箱买那才担得起大手笔这三个字。 云鹤堂还想玩笑几句,摸到袖子里那条冰凉的小花蛇时微皱了皱眉。“对了,这个给你瞧瞧。” 特意避开了兰初,将那条只有一指粗细的蛇递给他。 “我依稀记得在你手底下的铺子里见过这样的,体型不大但毒性厉害的很。” 沈时雨接过来细看,点点头道。“不错,这是竹叶青和白花的杂交。习性很特别,专挑干燥的地方钻。毒性强因而药用价值也相当高,基本上药铺里都会有那么几条用来做药引子。” “干燥京都的气候那样潮湿,应当不会有野生的吧。” 沈时雨掂了掂他的小锅子。“理论上是没有的,但也不是百分之百。这玩意对气味和声音极敏感,一般很难捉到。” 云鹤堂瞥见兰小公子已经抱着手臂等着哄等半天了,趁着他脸色还算善的空档,把蛇往沈时雨怀里一扔。 “拿去琢磨吧,药啊毒啊的我也不懂,就是觉得有些蹊跷。另外,还有个垂死挣扎的姑娘,你顺便开几帖方子给救一救。” 一指粗细的大小已经算是成年,不过也得等被咬的人毒性上来,看看反应才知道深浅,贸贸然的就开方子灌药搞不好会成催命符。 沈时雨也不急,晃悠着慢慢往自己院子里踱,走出去几步顿了顿。“那个,香梨味道还不错,我记得你妹妹也爱吃,挑几个给她送去呗。” 云鹤堂揶揄的望着他。“有良心了啊,知道错怪人家要赔不是了。” 不等沈时雨答话,耳朵就被没有耐心的兰小公子一把揪住。“哪有你懂怜香惜玉,背着人姑娘满街跑的帐还没和你算呢” “不是解释过了么。” “那你吓我的帐呢” “我又不是故意诶别拧别拧耳朵要掉了” 该,不是冤家不聚头。 药拿小秤一一称了,集在罐子里熬的鼓鼓作响。沈时雨拿扇子刚把火催得再大了一些,偏头就看见梓阑站在门口。 “一会儿不见怎么找来了” 他腼腆的一笑。“二爷,我饿了。” 还是吃了早饭的,跑马场一折腾过了晌午时分,忙来忙去的倒也没想起这茬。 沈时雨被烟呛的轻声咳嗽了两嗓子,梓阑忙把多带的一件衣裳披在了他肩头。“还好准备着呢,您当心着凉。” 身量矮上半截不免踮起脚来,额头在沈时雨的下颌上堪堪贴着。 小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不知道加了什么,非但不难闻还透着些松枝清香。 沈时雨静静的等他理着衣襟,手还没收回去的时候怀心眼的往后退了半步。梓阑原本就向前倾着,一时重心不稳往他怀里扑去。 “二爷” “你自己扑上来的也赖我”那语调听上去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没办法,腿抽筋。” “” “好赖我赖我,想吃什么,许你点几样爱吃的。不过先说好,太复杂的我可做不来。” “您做” “怎么的,在你眼里我就是只会等着吃的那号人” 这等理直气壮,简直像是给他柄勺子能整出满汉全席的模样。 “不是。”梓阑抿着唇,乖巧的垂手站着。“那您拿手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都可以的。” 言语间还是略微带着些让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能做出什么花哨玩意的嘲讽。 沈时雨无奈的叹了口气,寻思着是不是近来对他好的上头了。 事实虽然如此,说出来可就不大动听了。 “行吧,我就自由发挥了,要是难吃的话。”他佯装冷下脸来,剑眉一挑。“敢表现出来就活活饿死你。” 梓阑俏皮的吐吐舌头,跟在他身后和小尾巴似的找能帮得上的忙。 说实在的沈时雨还真不会做什么像模像样的菜品,唯一会的煎鸡蛋还是和云鹤堂打赌输了被迫学的。 所以夹着蛋壳是可以理解的,盐没化开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个煎糊到沾在锅底铲不起来就 “我再试试,火候可能过了点。” 淡然自若的刷干净锅,在梓阑痛惜的目光里斩钉截铁的拿起了第四个鸡蛋。 当然,以失败告终。 “二爷,不然还是我来吧。” “啧” “您来您来,我等着吃呢。” 沈时雨不满的哼了声,发觉自己好像也饿的有些难受。沉思了半晌终于肯将地方腾出来,轻快的下达指令。 “我要糖心蛋,两面煎的那种。” 梓阑点点头,灵巧的翻动着铲子。“您要葱么” “不要。” 沈时雨让贤之后,不知道溜达到旁边干什么去了,在柜子里翻翻又在灶台旁看看,晃出去晃进来三四趟,叮叮当当的摆弄着手里的玩意。 除了点名要的糖心蛋,还炒了个青菜和肉沫茄子。十分简单的一荤一素,喷香的味道却勾出食欲来。 “给。” 沈时雨递过来一盘拿橘子瓣摆成的小舟,上面淋了熬化的糖浆,亮津津的煞是香甜。“我想了想,真的就只会这个了。” 这和街头小贩卖的糖串差不多,不用多想,也是拿来哄小孩儿的。 梓阑笑眯了眼,捧在手里转着圈的瞧。“很好看。” “有一回我犯错被罚的狠了嚷着要吃,也是寒冬腊月的外头找不着,兰初便试着做了一回。” 沈时雨掰了点往梓阑嘴边送。“很惊讶么,小时候我也不是个听话的主。” “为了戏园子的那个小花旦” “嗯。” 沈时雨掩下眸子里的失落。“那会儿我非闹着要娶她,父亲气的不行,差点儿要把我赶出去。” “后来呢” “后来父亲病情加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梓阑眨巴着眼,挤出一抹劝慰的笑意。“我爹娘从来都没打过我。” 沈时雨面上泛起一阵嫉妒的神色,听完后半句转瞬又消逝了。 “但我也没有见过他们,半岁不到就被舅舅带在身边养大。细算起来,您还是第一个打我的人。嗯长兄如父,算是了了心愿了。” 沈时雨被他那哀怨的语调逗的笑起来,探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当下人看。” 梓阑顺着他的手在掌心里蹭了蹭。“得您如此,我很幸运。”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两个人都不自在,索性拿着筷子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人注意到那只逐渐煎干到后期扛不住炸开的药锅子。 这边云鹤堂自然也不能让那个小祖宗饿着,机智的选择了让厨娘做了几道好菜送过来,预备着吃饱了再好好哄。 他揣着手在桌边站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往兰初面前的大盘鸡上瞟了两眼。 兰小公子剔着牙,腿还毫不顾忌形象的搭在凳子上。嘴动了动,话没说出来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 “诶,知道了。” 被敷衍的沈兰初极度不高兴,使劲剜了他一眼。“云鹤堂” 被点到姓名的那个人虎躯一震,苦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逢说话必须答,不是你说的么。” “我说什么了我就,别看我的鸡,哈喇子擦一擦” “纠正一下,你的,大盘鸡。” 瞥见他扬起来的手,主动俯身凑上去。“耳朵要换着揪,老是一边很疼的。” “去去去。”兰初嫌弃的抹抹嘴,说是揪耳朵,靠过来吧唧亲是什么意思。“不想吃饭了” “想,不过想先做点别的再吃。” “比如” 云鹤堂忍着腕上被掐的巨疼,嘿嘿傻笑。 “比如先给你倒杯热茶,再给你剥点核桃和瓜子。” “再削个梨。” “诶” 转身去拿茶盏才敢抽气抽出声,天天折腾这脱臼的伤,还让不让他好好痊愈了 皮薄多汁,小巧可爱的珍珠扣,十多个已经被兰初解决了一半,一个都没吃上不说,还得天天伺候着这个小祖宗,削皮都得削出花色来。 戏不好听吗酒不好喝吗为什么偏偏要给自己找罪受 关键是,这罪受的好像还挺心甘情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锁麟囊上彩云飘 天色将至掌灯时分,秋霜在偏房里才开始发作。 云倾寒满面忧愁的站在一旁,见沈时雨走进来垂了垂眼睑,面上更加忧愁了。 “她这样挣扎多久了”沈时雨粗略的看了下,立即吩咐拿条绳子来。“手脚绑住,以免抓伤扩大毒性。” 候在门外的小厮忙去取了。“公子,将将一盏茶的功夫,三少爷一听见动静就打发我来请您了。” 这种杂混出来的蛇比普通的体型都要小,但越小的蛇咬了人就越易致死。 一般来说,中了这种蛇毒的轻者眩晕呕吐高烧不退,重者昏迷不醒窒息而亡。 但几乎没有像秋霜这样浑身战栗,瞪大了眼睛拼命抠挖床衔子的症状。 沈时雨眉头紧锁。“像是不单单只中了蛇毒,一时半会也看不出究竟。先开一贴清心的方子,煎药汤灌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云倾寒接过纸张,临出去前咬紧了唇,温声道。“这丫头虽然在我身边时日不久,倒也还很乖顺灵巧,又是为了护我才被咬的。辛苦你了,一定要救救她。“ 沈时雨静默了片刻,原想顺着同她多说几句话缓和缓和,终究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只道了句。“尽力而为。” 梓阑受了伤,沈时雨又担心他瞧见秋霜那副瘆人的模样夜里害怕,便叫兰初去陪着他解闷,就留了云鹤堂在屋里头伴着。 那条小花蛇已经开始僵硬,三角状头上支棱的几片幼鳞也塌了下来。 他在灯下从头到尾细看了许久,始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偏头盯着秋霜手背上的伤口出了会神,这才想明白。 “原来是这样。” “嗯”云鹤堂闻声凑过来,半晌也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怎么了” “一般来说被蛇咬的人,伤口肿胀但极少出血。可是你看,她的伤口旁边都是干涸的血痂。那条花蛇我检查过,牙齿并没有异样。” “所以” “问题就出在这儿。秋霜本身就被人下了毒,蛇一咬催发了两种毒性,这才血气上涌张牙舞爪的。” 云鹤堂手里玩着一对瓷花描金杯。“确定是先遭人害了谁会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呢。” “不知道,这毒稀奇,不像寻常的朱砂或是水银。” “早和你说了赶尽杀绝不好,报复来了吧。” 沈时雨疑惑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把小花蛇当软鞭朝他挥去,却被灵巧的躲开。“你怎么就能肯定是孙青” “当心牙齿勾到我,会死人的。”云鹤堂一个手指顶着一只杯子,眨巴着眼反问。“除了他你还想得到别人” “这可说不准,恕我直言,你对外的形象可不大尽如人意。再说了跑马场是云府的地盘,也许就是冲着你来的呢。” 云鹤堂砸吧嘴。“好像还挺有道理。不过巴望着我出事的人,只怕没有巴望你的一半多。” 诚然,沈时雨年少就位及家主,在京都的药草行当里又可谓是只手遮天,不少颇有资历的老掌柜们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他声沈二爷。 云府财大气粗,手下的珠宝酒楼铺子虽说多不胜数,但终究是只富不贵,哪里比得上沈家往上的祖辈都是做过官的呢。 “真照你说的话,孙青若想报复,那也该把毒下在我身上才是,再不济也是身边亲近的遭毒手,怎么偏偏挑了她” “是喔,你怎么还好好的。” 那语调甚是惋惜,沈时雨不满的嘁了声。“你天天盘在我眼前,不也没事” “谁天天在你眼前了,被你搂在怀里睡在枕边的不是谢梓阑么。” 沈时雨被噎的没有话了,正巧小厮端了药汤过来,便先帮着给秋霜喂下。 她手脚被绑住,还时不时的在嘤咛动弹,像是受了什么很大的苦楚,眼睛始终瞪着没有闭上过一刻。 脉息也杂乱的很,时强时弱,喂了药才稍稍平稳一些。 “这事百般蹊跷,六七条毒蛇一齐出现,那丫鬟身上的毒又不止单被蛇咬的。连你这样的行家都不能立刻分辨出门道来,精于药理,用心险恶,若不是深仇大恨至于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 云鹤堂扬起十个手指头,直直的戳在他面前。“摆明了是有人要谋害,肯定是你招惹来的,别赖给我。” 沈时雨都懒得搭理,依旧反复折腾那条小花蛇。 “秋霜身上只有一个牙印,那么蛇群必不是为了觅食。云姑娘又和你说了,当时并未听见哨笛类的声响,那它们是怎么出现的呢。” “有没有可能杂混出来的蛇,到了某个特定的季节会衍生出不同的习性比如往干燥的地方钻,或者是不冬眠。” “不会。”沈时雨笃定的摇头。 “再杂混本质也还是蛇,生长环境可以不同,但习性是天生的。” 秋霜突然狠狠的喘息了几声,长大了嘴往外吐着药液。那神色极度痛苦,眼珠瞪的老大几乎要蹦出来 “把剩下的药汤给我。” 云鹤堂忙碗递给他,沈时雨只拿着还没等继续灌,秋霜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怎么了” 沈时雨拨开看她眼睑下的血块,神色微变。“她体内的两种毒现在在抗衡,这边能用的东西太少,就算解毒的方子开出来也抓不到药。” “那怎么办不然马上返程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上一救。” 云鹤堂说着就要往外走,沈时雨叹了口气叫住他。 “没用的,毒性扩散的太猛,已经到五脏六腑了。” 那就是必死无疑的意思。 云鹤堂不忍看似的别过头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我瞧着像是银雀草。“ 因生长得繁茂时犹如孔雀开屏而得名,从叶子到根都是能治病救人的药,唯独果实含有剧毒。 而且不用口服,只要哪里接触到果实上的黏液,没有破皮伤口也是可以致死的。 “这玩意只在悬崖峭壁上才长得出来,是味稀罕的药物,连我手下的铺子都没有。” 云鹤堂思忖了片刻。“还是个价值千金的玩意儿” 沈时雨端着碗琢磨。“诶,鹤堂,假设真是孙青做的,有没有可能秋霜与他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会吧,秋霜是倾寒的贴身丫鬟,也一直随着她在梧州伺候,应当不会和这样的公子哥结识。” 那就很伤脑筋了,沈时雨唤了两个妈妈进来,吩咐着帮忙给秋霜换衣裳。人是救不活了,好歹得走的干净体面。 云倾寒得知了消息,拿手帕子抹着泪连连叹气,给了几锭银子珠钗叫小厮们带出去好好安葬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沈时雨揣着心思四处溜达了一圈才回到院子,还没踏进来,就听见一高一低清脆的笑声。 他倚在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烟花还挺好看。” 兰初回过头,把刚点燃的那一支递给沈时雨。“是我找到的。” 这个找到的含义有点复杂,基本上包含了爬高上低、翻箱倒柜等可以形容不老实待着的所有四字词语。 “你胡闹就算了,还带梓阑一起,他受了伤的该好好休息才是。”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患者需要一个愉悦的心情才适宜伤口的恢复。”兰初咧嘴一笑,瞧着沈时雨望过来忙抬脚预备溜走。“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歇息。” “站住手伸出来我看看” 兰小公子瘪着嘴,手紧紧背在身后。“有什么好看的” 沈时雨提溜着给掰过来。“我给你买的衣裳是只有半截袖子的” “大哥你别生气嘛,只是一点小意外,我哪知道那见鬼的烟花有一根是倒着燃的我错了。” 沈时雨气恼的在他头上敲了两敲。“烫着没有” “哪能啊。” “看来还是揍少了,尽知道惹我担心。” “那梓阑还不是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先供出他” 沈时雨狐疑的看向梓阑,果然也一脸心虚的模样。“过来。” 大的小的加起来,衣裳上一共烫出了三四五个洞沈时雨抚额,让他们俩凑堆玩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回去了先抄十遍家训,少了半截袖子的那个,别笑了,你二十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良骥不该多麟角 年关刚过不到月余,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没有了玩闹的心思,再加上云老爷子不知打哪儿听到了消息,急忙送信过来问云鹤堂的安危。 沈时雨索性也收拾了行李,带着梓阑和兰初,第二日就都打道回府了。 云倾寒自然是要去云府住着的,除了在偏院门口沈时雨和她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始终就没说上话,也别提为那件事赔不是了。 梓阑抱紧他的小包袱在车厢里坐的端正,一门心思的望着外面瞧。 寒冬腊月的一路上除了干巴巴的树枝子什么都没有,他却看的很是有味的模样。 “鹤堂邀我们去府上吃顿饭,那就再许你玩一天吧,回去了还是要好好卧床休息,嗯” 沈时雨替他把衣襟理了理,温柔的不像话。 见梓阑乖巧的点头,转头望向兰初又一脸嫌弃。“才刚吃过早饭,这会儿一碟糕点没剩几块了,真难养活。” 沈兰初“” 兰小公子艰难的咽下嗓子眼的糕点,为什么不选择和云鹤堂坐一辆马车,至少管吃管喝撑饱了还能欺负他。 “大哥你变了,我再也不是你心尖儿上的的宝贝弟弟了。” “说的像是有过似的,你不给我闯祸捅娄子,败我有价无市的药材,高香那都得按斤来烧。” 梓阑笑着倒了杯茶给兰初,帮他顺了顺气。“没事儿兰哥哥,一会儿要到夫家吃饭,可有人给你撑腰的呢。” “还说是我给带坏的,冤不冤” 罪魁祸首沈时雨一副这可不是我教的模样,忍着笑手踹在袖子里装傻。 只隔了几十里地节气就有很大的不同了,京都才下了场雪,马车原来的路走不通,晃晃悠悠绕了一大圈才进入京都的地界。 云鹤堂歪着睡了一觉刚醒,便看见了自家的府门,以及穿得极其亮眼的老爷子正摆了张太师椅坐在那儿赏雪。 “您还真不嫌冷。” 老爷子嘿嘿一笑,示意门廊子上的小厮来卸行李。“等你半天了,总不回来担心的紧,屋里坐不住。” 刚去偏院那会儿打的两只鹿还剩一只,天然的冰窖放不坏,便一并带了回来。 “手还没好利索呢,又瞎折腾这个干什么。” “给您尝个鲜呗。”云鹤堂环视了一圈,找着兰初坐的那辆马车才放下心来。“时雨和兰儿也来了,晚上您多备几样好菜。” 老爷子在他后脑勺扬了一巴掌。“你妹妹呢” “哟,我给忘了。她在后头,路上马车轱辘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一会子。” 梓阑掀着半边帘子在张望,沈时雨接连唤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把大氅穿上。” “可我身上有一件呢。” 沈时雨摸了摸。“不行,太薄了。外面冷的很,穿这件厚实的。” “嗯。” 顺手把梓阑原先那件抽过来,往还在雪地撒疯的兰初身上一扔。“给,别说我不心疼你。 沈兰初 前两次来云府,不是醉的没知觉就是人多嘈杂,梓阑留在脑子里的印象顶多就是轩昂气派,富贵不俗。 这会儿跟着一路从抄手游廊上走到内厅,在暖阁里坐定,才发觉其实屋里的陈设摆件还是颇为讲究的。 沈时雨见梓阑对墙上挂的那几副丹青很有兴趣,十分孩气的冲自己伸手一指。“都是我画的。” “也是没什么新意呢,每年一副这样送。”云鹤堂做作的在他赠的寿样太湖石上擦了擦。“还是这个比较值钱。” “满身铜臭味,真俗气。” “那也比你强,净整那些高雅的玩意儿花灯会上还不是样样都输给我。” “那是我不乐意赢,省得你一不高兴又成天算计我府里的宝贝。” 花灯会是给正值华龄的姑娘公子们相识相会的民俗节日,只讲求热闹就好。 尽是些掷骰子,扔靶,投壶射箭的把戏,怪就只怪在当年沈老爷子没有把这样的天赋遗传给沈时雨,玩到头来能有一两样中的就算稀罕事了。 年年都是如此沈时雨便连灯会都懒得去了,只安心在家下注,等着兰初和云鹤堂争个高下出来。 “瞧着外面的雪霜,只怕今年还要再多等上个把月。”云鹤堂把剥好的果子喂到兰初嘴里,抿着指尖的汁水傻乐。“刚好带上梓阑,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云倾寒的马车也没耽搁多久,紧跟在后面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云府。 老爷子着人去请他们一同到前头坐席,顺便传了话交代让云鹤堂务必先换身衣裳再去。 “自个儿家吃顿饭还花里胡哨的干什么,不换,我就是裸着也能吃。” 轻快的一句话堵得小厮满面愁苦,又不敢强扒了三少爷的衣物,只得垂着头应了。 聪明如沈时雨,落后半步暗扯了下梓阑的衣袖,冲他笑的意味深长。 果然。 除了云倾寒席上还多了位眉目清秀的姑娘。 云鹤堂脸色垮的那叫一个快,合着是要拉亲家,怪不得要他收拾打扮一番呢。 老爷子瞪了瞪他斜歪站着的腿,藏不住的笑意盈然。“这是你姚伯父的幺女姚惊梦,还不快叫妹妹。” “妹妹好。”云鹤堂敷衍的抬抬手,目光早落在桌上散着热气的菜品上去了。 “好好,时雨和兰初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同鹤堂也是好友,倾寒嘛你是早就识得的。”老爷子顿了顿。“这位小公子” “我的义弟,谢梓阑。” 老爷子打量了梓阑几眼,又咧嘴笑开了。“是了,上回拜寿见过,近看也还是个好模样呢, 既然是时雨的义弟那就是自家人了。梦儿,你不必拘礼,他们都是极好相处的孩子。” 从记事开始,云老爷子这夸人的话就是万年不变,大概好相处就算是最高程度的夸奖了吧。 “来,都坐都坐。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做主让厨子做了点拿手的,尝尝看” 话音未落云鹤堂就先抄起筷子,给兰初夹了块鲜嫩的排骨。 “给你妹妹也夹上一些啊。” 老爷子在桌下把他的腿连踢直踢,然而云鹤堂埋头扒拉着饭像是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 沈时雨叹了口气,默默的把腿收回来揉了揉。 老爷子您能不能找准人了再踢 最后那一下实打实的踹在了云鹤堂的脚踝骨上,他牙口一紧把脆骨都咬成了沫。 “我的筷子不干净,怕惊梦妹妹要嫌弃呢。” “怎会。”她笑了笑,嗓音温柔无两。 老爷子望着吃得正香的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对面坐着的俏姑娘难道不比那大肘子更吸引人 “天色还早,鹤堂,待会儿吃完了饭你和梦儿四处去转转吧。” “不是,爹啊,天寒地冻的你想让我们上哪儿转去” “天寒地冻的怎么了,不是正好赏雪么,你去酒楼听曲儿的时候我瞧你鞋子都快跑掉。” 惊梦抿唇一笑,舀了几勺老鸭汤给云老爷子。“伯父,我向来怕冷,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云鹤堂无辜的眨巴眼。“是啊,我也可怕冷了。” 老爷子彻底不想搭理他,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寻思着怎么样再推上一把。 嫡系里就剩云鹤堂这一个独子,先前有个姐姐没长到三岁便夭折了。底下的庶弟庶妹们又都未成年,京都中像他这样过了弱冠的男子,多有儿女会满街跑了。 兰小公子难得没有甩脸子,安安逸逸的吃了两碗饭,正低头挑着汤里的葱花。 云鹤堂在桌下悄悄伸过手来,他会心一笑,便也紧紧的回握住。 晚饭吃的还算愉快,所幸姚惊梦百般谢绝老爷子的好意,云鹤堂这才免了亲自送她回去的这遭事。 刚关上府门胳膊就被狠狠的拧了一把。 “爹你干嘛” “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你姚伯父把梦儿留在府里吃饭,不说能不能成,好歹对人家姑娘也热情主动些吧。” 云鹤堂苦恼的皱着脸。“这都第多少个了,您哪儿来的这么多好友,还个个家里都有适龄的女儿啊” “我都要被你急死了。”云老爷子扬手要挥他巴掌,落在头上的时候却只揉了揉。 “你郑伯父的公子年前才娶的妻,周伯父也马上要抱孙子了,连你倾寒妹妹都定了亲家。只有你,让你见个姑娘跟要命似的。还有时雨也是,有脸躲在一旁笑” 沈时雨原本在和梓阑说笑话,听闻云倾寒定亲这事不禁诧异几分,剑眉微挑。 云鹤堂撇撇嘴。“爹您先消消气,我这不是想等着有一番成就了再娶妻生子嘛。” “先成家后立业,老话不都是这么说的么”老爷子气的直拍胸脯。“别给我扯七扯八,明日约了你王伯父去清谈会,你也必须来。” “诶诶。”云鹤堂忙把路堵住。“行吧,实话告诉您,我有心上人了。” 老爷子怔了怔,转瞬眼睛都放出光来,巴掌拍的清响。“真的哪家的姑娘啊多大年岁了有没有生辰八字什么的,我得找算命的瞧一瞧,万一不合怎么办” 云鹤堂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得先应付着。“人家还没答应我呢,等事儿成了一定带回来给您看,好不好。” 老爷子听着就要小厮拿外袍来,预备着出门一趟。 “天就要黑了您上哪去啊” “我去找找你孙伯父,他有个小女儿听说温婉可人,一手拈花小楷写的极好。” “我都有心上人了,您还忙活什么呢” 老爷子喜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时雨啊,不是还剩他呢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形容蛟龙四蹄高 晚饭后沈时雨推脱有些乏了便带着两个孩子告辞回府,临了云鹤堂出来送他们时,握着兰初的手还依依不舍。 那模样像沈府是个恶人窟似的,娇俏的心上人一去就回不来了。 看的沈时雨嫌恶的直摆头,拎着兰初的后衣襟,直接给提溜上了车。 要回去梓阑倒是很高兴的,拽着刚顺路买的麦芽糖直乐,三花儿被赵婶带着在照顾,这下可又能接回来了。 府里头虽说家主不在,但小厮们不敢懈怠,一应的将亭台楼阁打扫的干干净净,连院子里的常青盆栽都精心修剪过。 “我要去书房理账簿,你先回房休息,晚一点药熬好了再起来喝。” 一听又要喝药,梓阑抱着小包袱就满面愁苦。沈时雨掰过他的肩瞧了瞧伤口,见结了痂才安下心来。 “行了行了,我想法子给你换个不那么苦的,嗯” 兰小公子在一旁哀怨的看着自家大哥,想想当年不肯喝药被捏着鼻子强灌下去的悲惨往事,心里就绞的疼。 去偏院待了小半个月,案几上的书文和账簿堆的几乎放不下。沈时雨看着一桌的物什,满心感慨,太有钱了也真是烦恼呢。 梓阑抱着三花儿在床边翻画册,兰初回屋睡大觉,沈时雨挑灯夜读打理琐事。 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三四天。 依云鹤堂那个性子,哪里忍得住和心上人分开这么久。推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清谈会,想了至少两位数以上不带重样的法子哄着兰初去玩。 沈时雨原本就没想拦着,但对于云鹤堂送来的敲门砖还是毫不客气的收下,算是占了个拿人手软的虚名。 热闹的地方呆久了,难得清净清净也甚是不错。 赶早云鹤堂便来府里接兰初,说是要带他去个新鲜的地方。 马车厢里早备好了一坛杏花酿,还有三四色少有的糕点果子。座上拿大锦锻毡毛铺得严严实实,脚边还放了个刚灌的汤婆子,光是瞧着就极柔软暖和。 “腐败作风。”沈时雨哼笑了声,把手里的外袍递了过去。“你就接着惯吧,我等着这小祖宗把云府的家产败个精光,好顺势攀上京都第一权贵的位置。” 云鹤堂勾起唇角,大无畏的双手一摊。“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兰儿高兴,让我去讨饭也行。” “差不多可以了啊,你不嫌膈应我还嫌恶心呢,谁乐意大清早站这儿听你这酸不拉几的话。” 沈时雨望着刚才磨蹭出来的兰初,替他把衣裳上的绳结重新系好。“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胡闹,你跟鹤堂都早些回来。” 兰小公子两步就蹦到了马车上,从小窗里探出头。“知道啦,你快进去吧大哥。” 不是成天吵嚷着失宠了么,拿哀怨的眼神盯着他看。不然怎会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专门爬起来送这个小公子出门玩呢。 马车晃出街角沈时雨才折身往回走,一路上还在寻思,要是个个都像谢梓阑那样乖巧听话,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去。 “这”沈时雨顿了顿。“我先收回乖巧听话这三个字。” 梓阑抱着三花儿在屋里站着,低声嘟囔。“是四个字。” “还有理了谁许你回嘴的” 他想找个趁手的物什示示威,瞅了眼乱七八糟的桌面子竟无从下手,索性狠狠瞪了梓阑一眼。 以书桌为圆心,环视一圈的范围里,基本上找不出一件还完好无损的东西。 砚石是翻着的,墨汁淌了一地,原本在桌上摆的齐整的书卷都横七竖八散在地上,上头还有万恶的猫爪子印。 “不给我解释解释白玉镇纸怎么碎的笔筒怎么倒的还有我的画,剩下一半哪去了” 梓阑撇撇嘴,不动声色的挪开脚下正踩着的那半副纸张。“二爷,我错了。” 沈时雨瞧着他怀里的猫就来气,更可恶的是三花儿还仰起头喵喵叫了两声。 梓阑忙把它按进怀里。“您别生气,脏了的地方我来收拾,摔坏了的东西我” 嗯,好像赔不起。 “我也来收拾” 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成了哼哼唧唧。梓阑咬着唇,只拿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望着沈时雨。 好在账簿理完了放在柜子里锁着,才免遭此难。否则染了墨汁又是件大工程。 沈时雨叹了口气,佯装气恼的捏捏他的脸。“去洗干净了换身衣裳再来找我。” “嗯。” 梓阑抱着三花儿一瘸一拐的出去了,那模样看的沈时雨直想笑。 一会儿没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着,就要闹出点动静来。追着三花儿赶就算了,这傻孩子怎么还能把自己给摔成这样呢。 往南边去就渐渐开始荒芜了,层叠的山峰在云雾里若隐若现,两旁的树木草植也多了起来。 怕兰初嫌吵,特意给马脖子上的铜铃里塞上棉花,走了一路除了蹄子的哒吧声响倒也算安静。 “这里的腊梅开的很好,咱们可以折几支带回去。”云鹤堂替他拿手兜着糕点渣。“少吃些,崇福寺的素斋待会儿又吃不下了。” 兰小公子才不理会呢,仍旧盘着腿边吃边往外张望。“鹤堂你快看,有野鸡诶走走走,去打” 云鹤堂哭笑不得的把他按下来。“要上山路了不安全,回头陪你去云府的矮坡那边打。” 不知道为什么,兰初恍惚觉得他今日像是有心事的模样,虽说也跟往常一样玩笑,可眉眼间总是有淡淡的愁绪。 因此顺应了他的话,盘腿坐稳了接着吃糕点。“鹤堂,没想到京都城边还有这么美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老爷子带我来的,喜欢么,以后常带你来玩好不好” 兰初笑笑,拿脑袋直往他怀里蹭。“就你对我最好了。” 投怀送抱了还不亲,那才是大傻子呢。云鹤堂顺势搂紧了霸道的贴上去,半晌在他唇上不舍的咬了咬。“兰儿,其实我很紧张。” 兰初衣袍一撩跨坐到他身上,拿手指轻佻的勾起下巴,那神色和调戏良家姑娘的小痞子简直如出一辙。 “早瞧出来了,美人儿,说出来本公子给你排解排解” 云鹤堂勾着唇角轻笑,大剌剌的仰在座上,原本系的就不紧的衣襟自然敞开了不少。 “呸,不要脸。”兰初红了耳朵低声骂咧,眸子倒是老实的往衣裳里头看去。 过了那段山路就平坦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马车就停在崇福寺门外。 云鹤堂扶着他下来,两人并肩站在梅花树底下深嗅。长在山里的花香格外清冽,幽幽的夹杂着冷气却凉得人极舒服。 兰初望了望前来迎接的小沙弥,下意识想挣开十指扣住的手。云鹤堂反用力勾着,冲他粲然一笑。“走吧。” 起初听说崇福寺在山里头,兰初还以为是间破烂不堪几欲倒塌的危楼。不成想修葺的不仅小巧精致,四周的窝竹林还长得繁茂,没得添了几分雅意。 小沙弥引着他们进了耳房,桌上早已摆好一壶热茶。“请三少爷和小公子稍作歇息,师傅颂完早课便来会谈。” 云鹤堂点点头,随意问了几句寺里的近况,言辞间对这里甚是熟悉的模样。 待房间门关上,兰初当即蹦到他背上挂着。“该不会这也是你云府行当下的吧” “不然呢”云鹤堂任凭他闹,只当是背了个包袱,仍旧在屋子里慢慢晃悠。 “我还以为老爷子只会做买卖呢,现在连佛堂都不放过啦。对了,方才那个沙弥说的师傅,是谁啊该不会是个啰里吧嗦只会善哉善哉的老方丈吧。” 云鹤堂步子顿了顿,轻声道。“是我娘。” 兰初滑下来,在原地怔住。 云府的大夫人身子不好常年在寺里疗养他是知晓一些的,只是老爷子怕扰了清净从不肯让外人探望。 他未想到云鹤堂今日带他来的,竟然是这个地方。 “兰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怪我”云鹤堂抿紧唇,面上满是愧疚。“事先没说是怕你不肯来,没关系,如果你真的不想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陪你走的。” “不是不是”兰初忙摇头,捏着衣摆解释。 “鹤堂,咱们俩现在这样,来见见夫人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好” “我我头发梳得不好看,衣裳也是随便穿的,还有这鞋鞋颜色不亮。” 云鹤堂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鼻尖点了点。“吓死我了。你放心好了,我喜欢的人,我娘也一定喜欢的。” “可我是个男子啊。”兰初担忧的直叹气。“你娘要是一怒之下让我们断绝来往怎么办或者是跳起来扇我两巴掌踹几脚还有没有可能以死相逼什么的” 云鹤堂无奈的直翻白眼。“兰儿,我娘是个大家闺秀,怎会动仄就上手打人呢,再说了。” “有了有了”兰初打断他的话头,眸子一亮。“不然我去找件裙子来,反正夫人还是我那小时候见过的,如今长大了,别离太近应当就不会穿帮。” “兰儿啊。”云鹤堂宠溺的叹息,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我心悦你的事,连娘亲都看出来了。也就只有你,才傻气的后知后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世上何尝尽富豪 云府的大夫人当年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云老爷子娶她那年,还是个落魄的商人。凭借走南闯北见识的的稀奇故事,成功打动了那颗芳心。 夫妻俩携手相伴,有着娘家本就富庶的底子,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已然打理成了京都响当当的人家。 兰初年岁还小的时候,见过云夫人几面。那会儿老爷子还时常把她接府里小住陪伴,只是后来病情有加重的趋势,便仍旧到寺里静养了。 他依稀只记得云夫人是个很动人的女子,通身都是书卷气息,说话嗓音也很是细腻温柔。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回见面,是以云鹤堂心上人的身份啊,他又怎么能不慌张呢。 “好了,兰儿,再揪衣裳要烂了。” 兰初不耐烦的推开他的手,紧张的直咬唇。“真的么是你娘亲口说的,很想见我” “是,你都问了八遍了。”云鹤堂安抚的拍拍他的背。“我看的出来,她是真心想瞧瞧,我喜欢的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夫人会不会嫌我生的不好看啊” “怎会呢,我的兰儿最好看了,那什么你腿别抖行不行”云鹤堂无奈的笑笑。“还说我怂呢,不然一会儿当着她的面,再主动吻我试试” 肩上遭了一记狠掐,兰初收回手,愁苦着脸连连深呼吸。 瞥见远处过来的人,忙不迭的又拍云鹤堂。“怎么办来了来了” 云夫人虽常年在病中,面上有些失色,到底年轻时的底子还在,加上一直在佛堂的清净地修养,因而看上去神韵还是同当年相差无几。 甫一过来便先柔声道。“你们来啦。” “娘。”云鹤堂迎上去亲昵的唤了声,暗暗给兰初使了个眼色。 “啊,伯伯母好。” 云夫人露出笑意来,走近了细细打量了他半晌。“长得这么高了我还记得当年你个子矮矮的,跟在鹤堂后边嚷着要糖糕吃呢。” “那都多小时候的事了。”云鹤堂扶着她坐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现在两块糖糕可哄不着我们兰儿了。” 我们兰儿这四个字让兰小公子面上一红,恩爱也还是分分场合再秀好吗 “伯母,今日拜访,着实是有些唐突,也没备什么礼品之类的,还请您” 兰初半截话头顿在嘴边。 讲真,这被两双炙热的眼睛盯着的滋味还是有点难熬的。 云夫人笑笑,轻柔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是我唐突了,非要鹤堂带你来转转,没吓着吧” “没有没有那个您没吓着吧” 这都哪跟哪儿啊 兰初嘴一撇,无助的望向云鹤堂。 “无妨的。”云夫人把那杯茶推给他。“堂儿肯承认的时候我确实很讶异,他竟心悦了你这么多年。若不是上个月他来这儿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都还不知道呢。” “谁哭了,娘,您别造我的谣好不好。”云鹤堂不满的啧啧两声。“我那是进了沙,就红了点而已。” 想起剖白心扉那日,云鹤堂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兰初就忍不住想笑。 然而旁边还有双眼睛始终没挪开过的盯着在,又渐渐慌张起来。“我脑子少根筋,后知后觉的。其实细想起来,我好像也喜欢了鹤堂很久。” 听到这话云夫人才安心,她不像其他的娘亲,可以伴在孩子身边看着长大。所以心里才更担忧,怕他辜负良人,又怕他爱而不得。 “那你们两个,现在感情好么”云夫人一手握住一个,柔声轻问。“相爱容易,相守却很难。” 兰初点点头。“他对我很好的。” “那就好。堂儿一向被纵惯了,倘若敢给你气受,可千万要告诉我。” 得了吧,兰小公子能少掐他拧他一些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给这祖宗气受。 “娘,您也把我说的太跋扈了。” 云夫人疼爱的抚着他的脸。“娘是怕你不懂得珍惜,相知相爱是件极难又极美的事情,你们的路还长得很呢。” 云鹤堂深以为然,认真的点点头道。“您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云夫人笑笑。“你爹那边还不知道吧” 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做娘亲的都只希望孩子平安喜乐就好,尽管是不比世俗所接纳的情感,仍是会报以百般回护的。 但老爷子就不同了,瞧着他给云鹤堂介绍姑娘的劲儿,告诉他以后抱不着孙子了,估计能找条绳子当场吊给你看。 “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云鹤堂毫不避讳的把手揽在兰初腰上。“老爷子才刚过六十大寿呢,我可不想闹出什么事来。” 兰初红着耳朵,臊得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有那么可怕么” “老爷子的大巴掌我可是尝够了,反正打定主意了,不逼到那个份上我是不会坦白的。” 云夫人笑着摆摆头。“你爹爹犟的很,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缓一缓也是对的,等你们之间再稳定些,有结亲的打算了再告诉他。” 这话说的兰初心里没底了,他倒是不怕云鹤堂被逐出家门的,大不了拖到沈府去,赖着自家大哥一齐养活。 可老爷子万一死都不肯应,他也不想耽误云鹤堂一辈子陪着躲躲藏藏的。 云夫人瞧出他的担忧,取下腕上的佛珠替他戴上。 “这是我刚来崇福寺时,鹤堂他爹爹特意寻来的菩提子。一是保平安,二是谢你愿意伴在鹤堂身边,陪他长久。你们两个只管好好过日子,倘若老爷子不肯同意,我替你们去说。” 这就是当面认可的意思了。 “这多谢夫人。” “还叫夫人”云鹤堂冲着他直挤眉弄眼。“快点儿,我娘亲还等着呢。” 兰初咬咬唇,好半晌才吐出字眼来。“娘。” 白玉镇纸四百两,青瓷笔筒一百八十两,三本绝拓书卷一起四十五两。 沈时雨扒拉着算盘,每加一笔帐就抬头瞪他一眼。“那副画就勉强算个八百两银子吧,共计是一千四百二十五两。谢梓阑” 把他这小身板连皮带骨头买了也不值这么多钱,梓阑哭丧着小脸。“二爷,不然还是您揍我一顿好了。” “又揍一顿上回给我纳妾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三花儿非要往书房跑,我能怎么办啊。” “你还委屈了”沈时雨把手边的纸卷成筒,在他脑袋上轻敲。“别以为你伤着我就不敢动手了,过来” 梓阑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二爷,我错了嘛” 那声调说不出来的撒娇讨好,偏偏沈时雨还就吃这一套,没忍住笑起来。“过来吧,吓唬你呢。” 他这才敢凑过去,瞧见桌上的那几本帐簿满脸好奇。“这是什么呀” “这四本是药铺行当的,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都会有掌柜的来交账,查查资金的盈亏。” 沈时雨把这些先推到一旁。“等过几年再教你怎样打理,里头还有很多的门道。” “嗯。” “这两本是府上的开销,吃食衣物,进来或者出去的物什,都会登录在册,比如” 沈时雨恶狠狠的把刚添上的那笔损毁巨资账目指给他看。“简单概述起来就是这样,我想着你在课业上的进展很大,空闲下来可以慢慢学着打理家事了。” “我二爷,我不行的。” “还没开始做呢,就嚷嚷着不行” “可如果出了错,要赔很多银子的吧。”一提钱梓阑就愁苦了。“还欠着那么大一笔帐呢。” “又不要求你给我打理的多好,差不多的事情了解些皮毛就行,有不懂地方的随时来问我。” “那好吧。” 沈时雨无奈的笑笑。“别担心,有我在呢。” 梓阑点点头,绕到书桌对面坐着去。一边研究账簿一边和他闲聊。 原本是想等梓阑大一些再让他掺和进来的,但跑马场的事却让沈时雨心有余悸。 他想着,倘若万一哪天他也不小心中了算计,眼一闭腿一蹬的。这一大摊子事儿落到梓阑身上,倒不至于无从下手。 想当初双亲相继离世,旁支分化严重,想霸占家产的和落井下石的一半一半,这中间的兜转曲折自然是不消多说。 “对了,后日我要去赴个宴,听说请了扬州的歌姬来唱曲儿,你也一起去吧刚好回来的时候还能带你去做几身新衣裳。” “嗯。”梓阑应了,偏头冲他笑道。“二爷,您瞧我是不是长高了” 沈时雨停下画笔抬头细看了半晌,十分笃定的开口道。“胖了。” 伤了卧床养,养好了接着又伤,成天滋补的药喝着鸡鸭鱼肉吃着,不胖才怪呢。 “其实现在这样就挺好看的,太瘦弱了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给你饱饭吃呢。” 梓阑小脸又鼓的老高,沈时雨只得耐心的哄着。看来和兰初混久了,这脾气也跟着蹭蹭往上长了不少。 头埋下去看账簿,没多久又抬了起来。“二爷,您那幅画真的值八百两么” “以前还有人出一千两想买去,我不稀罕这点小钱,便留下来自己赏玩了。” “这么厉害呀那您继续教我吧,以后说不定我的画也可以卖这么多钱,那能给三花儿买吃不完的麦芽糖了。” 沈时雨无奈的叹气,寻思着怎么样才能梓阑高高兴兴的,把这个喵喵叫的小东西给送走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必是新婚渡鹊桥 兰初只在沈时雨面前晃了几晃,腕上的佛珠就被他瞧出个究竟。 一边盘算着怎么把这天天闯祸不消停的破孩子给赶到云府去住。一边又去库房里挑了件上好的礼品给他作回礼。 “我说,你天天杵在我跟前干什么,不去找你的男人打情骂俏了”沈时雨往印玺上哈了口气,在刚落成的画卷上盖下自己的名姓。 兰初支棱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拨着炭火盆里的熏香块。“自打从崇福寺里回来,鹤堂就嚷着说头疼胸闷,先让他在府里好好养着吧。” “头疼胸闷你还不了解他,吊着半只烂爪子都能追着野鸡赶半里路。指不定又是在给你准备什么新鲜花样,藏着掖着呢。” 花样肯定是要准备的,可云鹤堂这会儿正捧着药碗叫苦不迭,着实分不出这个精力来。 云倾寒替他绞散碗底的余渣,盯着喝完才肯罢休。“赶紧在被子里焐一焐,发身汗出来就好了。” 说来也是怪,从寺里回来头一天都还好好的,后半夜起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觉着头疼欲裂。 请了个大夫来瞧,说就是一般的寒症,开几帖药吃一吃就行。 既然大夫都这样说了,云鹤堂就懒得麻烦沈时雨再跑一趟。索性卧在床上歇息,躺了两三日都没怎么动弹。 老爷子忙着铺子的事不在府里,云倾寒便过来陪他解闷,顺便把出嫁时要用的衣裳纹样给绣完。 “啊,难受死了。”云鹤堂歪在床边哀嚎。“苦的我都要吐了。” “良药苦口嘛,不然我把兰初找过来,你一见他只怕就好了呢。” “千万别,他最不喜欢药味了。”云鹤堂在头上揉了揉,探手把她绣了一半的花样拿过来看。“你定亲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合着来找时雨是想私奔” 云倾寒面上一红。“胡说什么呢” “我真没懂,他除了皮囊生的好看一点外,究竟是哪里吸引你了,值得惦记这么多年。” “那你还惦记兰初这么多年呢,怎么放着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不看,偏偏栽在他手里就出不来。” 我那是没有机会,云鹤堂心道。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折在了兰初身上,哪里还管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呢。 “亲事定的谁家的公子” “是梧州的一户富豪。”云倾寒眉目间泛起一丝不舍。“家里已经来了信,让我回去准备着,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九。” 云鹤堂掰掰指头。“那不到两个月了。” “是啊。”云倾寒垂下眼睑,摩挲着绣绷上的鸳鸯戏水。“我知道时雨的心不在我身上,可就是忍不住,想嫁人之前最后再见他一面。” 世间最难熬的事,非爱而不得莫属。云鹤堂也陪着叹息两声,算是安慰。 京都的气候近来慢慢好转,大太阳接连出了几日,花灯会便提前到了月底。 本着成人之美为原则的云鹤堂,自然拜了帖子给沈时雨,让他把云倾寒也带上,两个人好好的道个别。 兰小公子在府里呆不住,偷偷溜到东堂子里听戏去了,结果被自家大哥捉了个活包。 因为眼浅给梓阑做了新衣裳没给他做,在屋里嗷嗷嚎了半日,终于成功的把该抄的二十遍家训涨到了四十遍。 花灯会上人多,特意提早吃了晚饭,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云鹤堂来,沈时雨就带着梓阑先出门玩儿去了。 兰初在府门口巴巴望了许久才见着云家的流苏马车,还没来得及怪罪,就被他那病怏怏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真的不要紧么,难受的话还是回去休息吧”他担忧的望着云鹤堂那煞白的脸,话还没说完就被搂进了怀里。 “没事儿,除了年关最热闹的日子就在今晚了,自然要陪你去逛的。” “灯会年年都有,以后再逛也一样嘛。” 云鹤堂强撑着笑意。“我们兰儿都学会体贴人了,夫君心里真是欣慰。” “给你脸了是吧” “连娘都叫了,还不承认我是你的夫君” 兰小公子扬手要掐他,瞅见额上的细汗又皱起眉来。“不说只是伤寒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也不知道,那药吃下去像是没有效用,方才出门前就觉得头晕乎乎的呢。” 这路都走不稳的模样,花灯定是看不成了。兰初只好先把他扶到屋里去歇着,端茶倒水的忙活个不停。 沈时雨精通药理,兰初打小在他跟前晃悠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瞧云鹤堂的样子隐隐觉得不只伤寒那么简单,再一探脉息仿佛是有中毒的迹象。 到底学艺不精,不敢随便下定论开方子,便守在床边等小厮们去找沈时雨回来再做打算。 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沈二爷赢了头彩,正勾着唇角在人群里笑。 “刚才那个锦鲤的多好看啊,您偏要这个兔子的。”梓阑抱着半人高的花灯嘟囔,转头看到做糖画的又挪不开步子了。 “想要走,去买。” 沈时雨在袖子里摸了摸,半晌也只找出锭三两的银子。“算了,都包起来吧。” 做糖画的小贩喜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他的糖和工具加起来都不值这么多钱。 “得嘞,爷,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再给您做个别致的。” 小贩在炉子上把糖浆熬开,拿柄勺子往下慢慢淌。手灵巧的一晃便勾出个大概的轮廓来,往返几次再逐一添上细节。 梓阑偏头看的认真,还未完工先叫起来。“二爷快看,是您。” 沈时雨细看了半晌那糖画的眉眼,倒真觉得有几分神似。小贩嘿嘿一笑,继而在旁边又勾了个人影出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糖画就已经告成。 “爷,您瞧瞧如何” 梓阑秀气的小半张脸依偎在糖画右边,配上左边沈时雨微侧的模样,赫然是方才两人在挑花灯时候的情景。 “不错,果真别致。”沈时雨把糖画塞到梓阑手里。“喜欢么” “嗯”他重重的点头,笑的一脸烂漫。 灯会除了赏各式各样的花灯,就是聚众一起玩闹的游戏。投壶射箭这些沈时雨是敬谢不敏的,今年新有的吟诗作对还捞了几样彩头。 云倾寒本来落后了半步跟着在,蓦然望见伸过来的那只手愣了愣。 沈时雨垂着眼睑,面上仍是一片冷清。“给你的。” 不知什么时候又让那小贩做了个她的身形,连衣裙微摆都画得极仔细。 云倾寒接过来,抿着唇轻声道。“多谢。” 沈时雨欲言又止,终究只轻轻嗯了声,转头去追梓阑的步子了。 外头灯火通明,嬉笑声此起彼伏,隔着半条街都传到屋里来了。兰初此时却没有半分心思理 会,搓着手急得直打转。 “大哥怎么还没有回来,快叫人再去催一遍” 小厮领了话忙慌慌的往外跑,把刚进门的沈时雨撞了一趔趄。 “听见信我就赶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赵婶说鹤堂吐血了是什么意思” 兰初一时也不知道怎样描述,只好把他拉到床边让他自己看。 云鹤堂病得迷迷糊糊的,两颊通红发烫,额上都是大颗大颗的冷汗,唇边还有刚吐完的血渍。 沈时雨当即就变了神色。“他昏迷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兰初担忧的皱紧眉。“大哥,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对。”沈时雨凝神号脉,半晌才压下嗓音里的颤抖,开口道。“是银雀草。” 虽说都致命,但不同于孔雀胆或是鹤顶红那种会令人猝死的毒。银雀草潜伏期极长,甚至还有数月才发作的。 早在医药典籍里就被列入了黑榜单,中了这味毒的人几乎都是九死一生。唯一生的那半条命,也只能算是捡回来的。 因为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兆,一旦开始昏迷吐血,基本上等同于直接宣告可以放弃了。 兰初眨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现在怎么办啊,大哥。” 沈时雨也有些慌神,秋霜那痛苦狰狞的死状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不能耽搁了,兰初,你去把我的银针匣子取来。鹤堂身上没有蛇毒,说不定还有希望。等等” 兰初脚步一顿。“怎么了” 他攥紧了指尖,低声道。“再叫人去知会云老爷子一声,我怕会有意外。”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连擅长药理的家主都这样说,那云府的三少爷,只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打施针起屋门紧闭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沈时雨停下来稳了稳腕子,目光落在被银针扎得满满当当的云鹤堂身上时,难以隐忍的红了眼眶。 凑合算起来,两个人认识那会儿都还是个奶娃娃。云鹤堂出生后不久娘亲就得了时疫,老爷子又不懂这些事。 两家本就是世交,沈夫人怕奶娘不贴心,便时不时把他接到府里来照料。 一起玩玩闹闹长到六七岁,沈时雨刚学会使小性子,一和云鹤堂吵架就把他的枕头巴巴的抱着给扔到云府门口去。 后来年岁大些就换云鹤堂欺负他,一天一万个坏主意的撺掇。 什么溜门撬锁去戏园子,什么被罚抄家训就拿笔在纸上鬼画符,再倒些水在上头,等字迹晕得看不清了,跑去嚷嚷着抄完了但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沈时雨深觉自己好好的一颗苗子就是被他给带坏的。 等再大一点的时候就有兰初了,三个人简直就是地方一霸。 成天追着人家姑娘要香粉,当然最后被告状告到府上时,两个小的会一致指认是年岁最大那个教的。 云鹤堂为此替他们背了不少黑锅,头一天发誓再也不和沈家的俩兄弟来往了,第二日就拖着罚跪还没好利索的腿,又一起去矮坡打野鸡。 日复一日的厮混了二十几年,这其中的感情,比旁人不知道要深厚了多少。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时雨才害怕。万一云鹤堂没撑住,他该怎样告诉兰初。 那个守得住相思苦却舍不得你难过的人,再也回不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