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街没有无解之谜》 第1章 似是而非的红杏出墙(一) “事情就是这样……” “你真没看错?”石婉瞪大了双眼。 “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可是那件衣服,那个水桶腰......”林一帆一张脸上写满了沉痛和哀怨,“我认错谁都有可能,怎么可能认错她呢……” 他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地伸出细瘦细瘦的两根手指,把桌上一条橡皮屑捏了起来。 石婉就见他把手指举到眼前,惆怅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手腕柔若无骨似的翻了翻,又把那条橡皮屑撒向了大地。 这天女散花一样的动作,在石婉眼中全无美感,反倒让她心中一阵烦躁。眼见着林一帆叹了口气,又要拿起一条,她忍无可忍地一个挥手,把桌上的橡皮屑全都扫了下去。 林一帆消停了会儿,拿起橡皮,又捋了一点下来。 石婉只好尽力把目光从他手上撇开,直截了当地问他:“需不需要我帮你告诉你爸,让他早点采取措施?” 林一帆手上剧烈地一抖,那块橡皮一个翻身,“骨碌碌”地从桌上滚了下去。 他立即按住了石婉的手,声音都在颤抖:“别!千万不要!求你了!” 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林一帆一直处在一种失措的状态,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但被石婉这么直击心灵地一问,他突然之间就看见了自己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未来。 “……”石婉拍开他那只鸡爪,无奈地放软语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一帆苦着脸。 “我觉得吧,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糟,”石婉难得地说了句安慰的话,“不过是看到个背影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是啊,可我……”林一帆垂着脑袋,声音小得仿佛自言自语,“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是该问个清楚,还是就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好像怎样都是不对的。” 亏得石婉这些年来,除了学习英语,还多修了一门蚊子语,否则林一帆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早就沉不住气了,”石婉说完,话锋一转,“但你不一样,你沉得住气——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先把这件事搞清楚。旁敲侧击之类的方式,你不是挺擅长么?” “可是这种事情……我哪里搞得清楚。”林一帆叹气。 “我看未必,”石婉摇了摇手指,“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在教室里飞快地扫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某个地方。 林一帆顺着她的眼神一看,顿时也明白了。 “这……不太好吧?他不是……”他欲言又止。 “没事,他心态好得很,”石婉站起来,冲他挑了挑眉,“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 “……” 林一帆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跟着石婉,朝教室另一端走了过去。 他走在石婉身后,石婉头都不用转,就知道他那两撇稀稀疏疏的眉毛,这会儿肯定全拧在了一起。这人每次皱眉头的时候,力度之大,都好像要把那仅剩的几根毛也从眉骨上挤下去一样。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男生,居然已经让人开始担心他的毛发了。 石婉情不自禁地搭上了自己的手臂,想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给摁下去。 她和林一帆虽然才做了半年的高中同学,却是自幼便相识了,算得上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本来是一个浪漫又诗意的形容,但到了石婉和林一帆这里,全然没有了诗中那种美好的意境。两人自小不是掐架,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石婉年幼记忆中最不愿想起的瞬间,就是林一帆他老妈摁响她家门铃的时候。 林一帆究竟为何如此让她嫌弃,石婉其实也记不太清了。总而言之,这段青梅竹马的关系并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且印象深刻的回忆,如果她生活在古代,写出来的大概就会是“郎骑竹马来,又骑竹马走”了。 等到他俩稍微大一些了以后,两人之间的掐架就变成了石婉单方面对林一帆的欺压。 林一帆小时候那点隐隐约约的优柔寡断被不断地放大,渐渐演变成了习惯性退让的软弱性格。于是,他和石婉之间那象征着的胜负的天平一下子全倒向了石婉那一边,连振动也不做一个。 这对于胜负欲极强的石婉来说,本应该算是件大好的喜事。她也的确是得意了一阵子,可渐渐地就发现,林一帆不仅把胜利拱手让人,甚至还要给她捧上点自家产出的战利品,就仿佛在拔河比赛中任由人拖着走,还怕对方拖得太费劲,自己主动往前迈上两步一样。 石婉深切地体会到,拳头最怕撞上的,原来真不是铁壁铜墙,而是林一帆这种优质长绒棉。 于是,石婉心里那特定的、每每看见林一帆才会被催化的放热反应,也就成了她平淡生活中那一点心烦气躁的主要来源。 不过眼下,林一帆脆弱的心灵正遭受着风雨摧残,饶是石婉再烦他,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帮他分担一点迷茫和忧伤。 今年刚升入高一的林一帆,还算争气地考进了K市第十一中学,并且和他的老相好石婉分到了同一个班。 他爸妈对此还算满意——虽然十一中不是市重点,条件设施也一般般,但却有个其它中学没有的好处,就是离他们家够近。 亭山县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城,街道与街道之间都隔得不远。十一中所在的桃林街,最早是一片深处也没有人家的野生桃林,如今虽然成了街道,依然有数百棵桃树立在路的两旁,在这个季节里,犹如一笔意犹未尽的浅粉色墨迹,向着远方绵延不绝。 而这条桃林街,就在林一帆家的小区对面,十分钟够他从家到校地慢悠悠地骑一个来回,中途还能在路边买根烤肠。 昨天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日,林一帆不用像寄宿的学生那样去上晚自习,晚饭也自然是在家里解决。 这顿饭也和往常一样,在一家人东拉西扯的家常话中,不知不觉的吃完了。 他爸妈在聊些什么,林一帆其实并没有认真在听,想来也无非是“单位的同事终于娶了老婆”、“楼下阿姨穿了条老来俏的连衣裙”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他却很喜欢,甚至是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爸妈和和气气地说着话,而他安静地捧着碗粥,坐在一边默默听着——林一帆是个很懂得满足的人,这样的场景就是他心中的伊甸园,他不会再去奢求别的东西了。 对于这顿晚饭,林一帆能想起来的,只有暖色的灯光、随意的家常,以及那盘十分美味的糖醋排骨。那是他老妈的拿手好菜,烧得色泽诱人、香味扑鼻,很快就被他们父子俩消灭得干干净净。 他和往常一样,磨蹭到最后一个吃完,很自觉地叠起盘子,端到厨房去洗了。 洗到第三个盘子的时候,门外传来他老妈的喊声,混在哗哗的水流声里,听得不太真切。 “一帆!” “哎,”林一帆应道,“干嘛?” “我要出门一趟!”他老妈的声音被水声冲得淡了点,断断续续的,“你在家好好写作业,别到处乱跑啊!” 林一帆伸手,拧了下水龙头,水声总算停了下来。 “你去哪啊?” “去趟超市,”他老妈一边穿鞋,一边拎起了桌上的手提包,“买点东西就回来。” “哦,知道了。”林一帆点头,习以为常。 他又把水龙头开了起来,洗了会儿,又转头喊道:“那你帮我买包薯片吧,要番茄味的。” 他没得到回答——水声太大,他老妈没听见,砰地关上门就走了。 等到林一帆摆好碗筷,擦完桌子,把剩下的饭菜放进冰箱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现在已经成了几块零碎的秃骨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垃圾桶里。 林一帆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回想起它们曾经的模样,竟无端觉出了几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凄凉。不禁叹惋:花落败了,还能留点余香;排骨放久了,却只能发臭,这该是多么悲凉的命运啊。谁能想到那些堆在路边的垃圾,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灿烂辉煌呢? 于是他神情肃穆地蹲下来,给那袋垃圾打了个结,然后朝他爸打了个招呼:“爸,我下楼处理一下遗骸。” 他爸正坐在客厅看新闻,电视里正好播到一起“十六岁少年杀人抛尸”的案件,林一帆一开口,把他爸吓得一个腿软,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扔垃圾就扔垃圾,说什么鬼话!”他爸呵斥道。 林一帆慌里慌张地道了个歉,就拎着垃圾下楼去了。 亭山县比不上那些发展迅速的地区,就算是在中心地带,也看不到多少高楼大厦,反倒四处立着错落不齐的小平房。林一帆他家小区的居民楼也都只有五层,他站在楼下,视线往楼顶上看去,还能看见天边半个要落不落的夕阳。 半轮红日咬合在楼房的边角,围绕着絮状的火烧云,染得整个小区都成了罂粟般的红色。 真有意境,林一帆想,可惜小区里没什么看头,这要是在林海,在山间,在湖畔草原......什么山映斜阳天接水,晚霞明雨收天霁,那都是美不胜收的好景色。 尤其这日暮斜阳的阴影中,仿佛还有两个若有若无的人影,两相对望,并肩而行。走近了一看,那一男一女谈笑甚欢,女子长发及腰,身形丰满有致,那窈窕的背影,就正如诗中形容那样…… “……算了算了,我来说。” 石婉及时抢过了话头,生怕林一帆把他那过于细致、还弥漫着诗情画意的啰嗦描述贯穿整个故事始末。 “那天,”石婉长话短说,“林一帆在他家楼下看到了绝美的夕阳,在夕阳中有一对人影,在暮色中散发着光辉。” “……” 颜齐看着他俩,愣愣地眨了眨眼,“什……什么光辉?” “母爱的光辉。”石婉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似是而非的红杏出墙(二) 石婉此话一出,饶是一向风雨见惯、波澜不惊的颜齐,也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那对人影——是一帆妈妈和别的男人?”颜齐诧异地看向林一帆,“你确定吗?” “嗯,我不会认错的。”林一帆点头,碍于自己老妈的形象,没再拿水桶腰的作例子。 好在颜齐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你的妈妈……”他小心地斟酌着措辞。 ”红杏出墙了。”石婉毫不留情地说。 林一帆心口一阵刺痛。 虽然这的确是他内心所想,但他一直下意识地回避这类形容,仿佛拿模模糊糊的形容盖过去,这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一样。 林一帆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一间洒满夕照、香影摇曳的房间外头,瞧见里面的一对男女,一边惊怒,一边还要帮他们拉上窗帘一样。只不过,被石婉这么一说,他好不容易拉了一半的窗帘,被她直接连窗帘轴都给抽走了,那块帘布哗啦啦地全落到了地上。 林一帆又是难过,又是窘迫。他有些难堪地看了颜齐一眼,却发现对方平静得很,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就好像石婉说的“红杏出墙”,不过是在形容春日美景一样。 也是。林一帆想。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而大惊小怪呢? 这种涉及到“老妈红杏出墙”的问题,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比颜齐更了解了。 颜齐是他们班的班长,年龄比石婉和林一帆都大上一岁,却明显比班里绝大多数人都要稳重得多。对于这一点,林一帆始终敬佩不已。他觉得再给自己几年时间,也不见得会有颜齐那样的担当。 而他们这位班长的过去,在班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他小学的时候,他爸妈就离婚了。 夫妻离异本来没什么稀奇,但稀奇的是,发现他妈妈不轨行径的,居然就是当时年仅八九岁、还在堆泥巴过家家的颜齐。 至于当年的颜齐究竟是如何发现的,这事就众说纷纭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颜齐察觉了异样,确认了事实,并找到了证据。 一个小孩子能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做完这些,已经不是“人小鬼大”足以形容的了。不知为何,在有些街坊邻居的闲话中,颜齐俨然成了一个太过冷漠、对家庭和亲情没有丝毫留恋的“白眼狼”,仿佛他父母关系的破裂全是他的错一样。 而其余的人,倒不见得对他抱有责怪的态度,只是纷纷啧啧称奇,说颜齐早熟。这也就成了一个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中一直伴随着他。 不过,“早熟”到底也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词,弄不清其中有多少褒义的成分,又有多少是对一双洞悉事理、难以搪塞的眼睛的心虚和惶恐。 好在颜齐本人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仍旧保持着他一贯的礼貌得体,见了谁都微笑着打招呼,和过去没什么差别。他的问候有时能得到半个犹豫的回应,有时干脆就没有回应,这其中原因,颜齐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但在同龄人中,“早熟”的颜齐却拥有着谁都没有的好人缘——至少在石婉和林一帆眼里,他不仅是班长,更是班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哪怕是天塌下来一样的事情,被他用他那温和平稳的语气一过滤,就只剩下几滴无关痛痒的雨点子,毫无威胁可言了。 因而,石婉和林一帆能想到颜齐,更多的不是因为他的家庭经历,而是出于一种“投奔靠山”的本能罢了。 可惜,从林一帆那听起来仅有些可疑的描述上来看,这位靠山似乎也没法得出什么准确的结论。 什么两相对望,什么谈笑甚欢......这些统统不能当作什么判据。林一帆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格,这些描述里掺杂了多少主观的成分,谁也说不清。 颜齐觉得,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其实不是弄清这件事情,而是先让林一帆安下心来。 “一帆,那个男人你认得么?”颜齐问。 林一帆想了想,摇头道:“我只看见他的背影,认不出他是谁。” 颜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妈妈真的去超市了吗?” “......”林一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觉得没有。” 他的思绪回到了昨晚。 昨天晚上,他魂不守舍地坐在客厅看了一晚上电视,看的还是戏曲频道,《花田错》演到周通被扮成新娘的鲁智深暴打的时候,他笑着笑着都要哭了。 时针指向十点,林一帆的爸爸已经下了晚班,坐在客厅看完了一份报纸。这个时候,他老妈才从外面回来,气喘吁吁地在门口换鞋子。 “回来了。”他老爸头也不抬。 “是啊,”他老妈的回答也和平时无异,“今天下班挺早啊。” 他老爸“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话,又低下头看报纸去了。 林一帆其实内心纠结不已,但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故作轻松道:“妈,你有帮我买薯片吗?” “……吃什么薯片,”他老妈一边关门,一边冲他翻了个白眼,“早和你说不要总吃垃圾食品,你老是不听,你看看你,比你们班那陈钊源矮了都快一个头......”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林一帆竟然庆幸起来:世界会变,人生会变,他老妈的唠叨永远不会变。 他心中的疑虑被这熟悉的唠叨稍微冲淡了一些,但还是没能放松下来。 于是,他就这么紧绷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老妈开门关门、脱下大衣、走到房间去换衣服——很快他就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从头到尾,她的手上,连个超市的购物袋都没有。 林一帆心中的害怕到这时才扎了根,眨眼间就迅速蔓延开来,在他的心里又缠起了一丝隐约的悲愤。 他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下去了。 林一帆咬咬牙,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你去超市,怎么会什么都没买?那你走了那么久,是去做什么了?” 他老妈刚从房间走出来,显然也没想到迎接她的会是这样一番质问,顿时就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她才别过了眼,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我去超市逛了一圈,感觉没什么要买的,就去你陈阿姨家里坐了会儿,不知不觉聊到这么晚......你是等急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林一帆老爸身边,笑着道:“孩子他爸,你看你明明在家,你儿子却只惦记着我,你这个当爸的要不要反省一下?” 林一帆他爸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林一帆一眼,委婉地埋怨:“多大的人了,别什么事情都找你妈。” 林一帆垂下眼,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心里乱作了一团,这会儿只想把头埋到枕头里,把这些乱如麻的事情全都忘了才好。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林一帆只得装模作样地捧着本书,在客厅坐立难安地侯着。好不容易等到他爸妈洗澡的洗澡,洗衣服的洗衣服,整个客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这才放下书,轻手轻脚地行动起来。 林一帆迅速地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打给了那位陈阿姨的女儿。 石婉那时正在从外婆家往回赶的路上,她老妈的电动车开得飞快,一路上风驰电掣,竟然超过了好几辆小车。她坐在后座,被狂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隐约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亮,于是果断地掏出手机,挂了。 当然,林一帆最后还是得知了“陈阿姨一晚上都在娘家”这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不过那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我妈每次去逛超市,都有一堆东西要买,绝不可能空着手回来,”林一帆笃定道,“至于去石婉家,那更不可能了,石婉和她妈妈根本就不在家。” “或许她也没干什么,只是怕你爸介意,才找的这个理由吧?”石婉推测。 林一帆当然希望如此,只是对他来说,这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我爸也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要斤斤计较的人,”林一帆摇头,“除了……” 石婉很有默契地接道:“除了有点抠门儿。” 林一帆这回没有表示反对。他爸确实是个比较抠的人,昨天晚上刚因为他电视没关就回了房间,在他房门外念叨了半天,对他不节约电费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谴责。 但要说他爸会因为他老妈和别人的正常交流而乱发脾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夫妻俩这些年几乎没有闹过什么大的矛盾,很大程度也得益于两人间的互相尊重、地位平等。 夫妻之间的占有欲也得有个分寸,如果种种无意为之的事情都要吃醋一番,那两人谁都别去买菜上班了,哪怕哪里也不去,待在家里都不安全,毕竟阳台上晾衣服也得注意点,别和邻居那谁谁对上眼了。 约束力与舒适感互不干扰,恰到好处的互相依赖和自由的空间——和睦的家庭大多如此。 对于这一点,颜齐实在是深有体会。他的成熟很大程度上源于他童年所经历的家庭变故,但林一帆不一样,很明显是在比较温暖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如果说颜齐的温和是被锉刀打磨而成,林一帆的性格便是浑然天成的珠玉,他的心思细腻是天性使然,并未掺杂任何讨好他人的意味。 而他那时不时就发作的多愁善感——按石婉的话来说,是深闺女子式的伤春悲秋,顶多愁的是些花谢花飞之类的东西。要真碰见了什么大风大浪,怕是要愁到从这个世界消失。 能培养出林一帆这种孩子的家庭,就算不是温室,也肯定不缺烧炕的柴火。再怎么想,似乎也和“红杏出墙”这四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吧?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颜齐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可能性不大。 他拍了拍林一帆的肩膀,温和地劝慰道:“我是个外人,我不了解你妈妈,所以不好评判。我只能说,她不太像会‘红杏出墙’的人——但你不一样,你和她朝夕相处,你对她的了解肯定要深得多。你觉得她会做出这种事么?” 林一帆回想起他老妈平日里的样子,渐渐冷静下来。 他老妈确实是个比较称职的妈妈,虽然嘴上时有抱怨,但上班、做家务、处理家庭琐事一样都没落下,哪里还有心思再干别的事情。 “可是......”林一帆犹豫着,“可是她瞒着我和我爸,和那个男人一起出去,这也是真的……” “就算这样,又如何呢?”颜齐看着他,眼中带笑,“虽然她是你妈妈,但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就你所见,他们不过是一起走了一段路而已——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对吧?” 林一帆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石婉也想说些什么,又怕说出来的话一不小心触碰到林一帆哪根脆弱的神经,于是她也伸出手,拍了拍林一帆的肩膀——可惜力度没掌握好,把他拍得瞬间矮下去一截。 她尴尬地停了手,正要把手抽回来,突然间就被一条伸过来的胳膊搂住了脖子。 “呀,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 来人身材高挑,校服松松垮垮地敞在身上,里边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衫。她甩了甩一头棕色的波浪卷发,挑了挑眉,笑吟吟地看着坐在课桌前的三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似是而非的红杏出墙(三) 身为一名高中学生,不好好穿校服,还肆无忌惮地顶着这么一头仿佛脑门上写着“学校领导快来抓我”的发型的人,整个年级大概也只有杨晓璇这么一个。 就算撇开她身上这些花里胡哨的噱头,有关她本人的各种八卦,也够班里班外的人聊上好一阵子了。 杨晓璇的前男友,可谓是遍布全校,种类齐全。从学霸到学渣,从辩论队队长到篮球队主力,少说也有那么十来个。石婉给她粗略地算过,如果传闻中的那些“绯闻男友”全都属实的话,从高一刚开学到现在,平均每半个月就得换上一个,喊她一声情场老手绝不过分。 ——当然,石婉要是知道她自己也在那个“绯闻男友”的列表里,非得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杨晓璇这人前男友虽多,朋友倒是没两个,颜齐算一个,石婉算一个,林一帆算是结交石婉附带的一个,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再多的人了。这很大一部分要归罪于她那特立独行的打扮,以及那“脚踏一船队”的烂名声。 好在她一向是不在意别人看法的,对此也没什么所谓。要那么多朋友干嘛?有那么几个能说话的人就得了。 杨晓璇本来话就不少,能说话的对象又只有这么三两个,自然是时不时就来骚扰一番,东拉西扯个没完了。 不过眼下,这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想要回答她的意思。 “……怎么了这是?敢情你们在说什么国家机密啊?” 杨晓璇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站直了身子。“那我先走啦,你们赶紧说完了,我等会儿再来啊。” 杨晓璇果真就松开石婉的脖子,转头就走。 “等等……” 杨晓璇回头一看,竟然是林一帆。 “那个……晓璇,”林一帆有些艰难地开口,“关于夫妻……或者说情侣,感情方面的问题,你了解多少?”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杨晓璇就如同被风卷过来一样,“唰”地就刮到了他眼前。 “这问题,你还真就问对人了!” 杨晓璇眼里简直冒着光:“我给你打包票,这班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的了!说吧,你是要表白,要分手,还是要拉红线?” “……” 石婉赶紧把她拽了回来,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对面的颜齐也及时地把桌上的巧克力往前推了推——那堆巧克力是石婉拿过来的,不过他们三人为那件事情纠结了半天,都还没来得及拆开。 “你先别急,让他组织一下语言。”颜齐笑着说。 “我知道了啦,”杨晓璇急不可耐地搓了搓手,“快说快说。” “也……也没什么,就是……”林一帆组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杨晓璇期待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假如有一对夫妻,妻子在晚上和另一个男人出去了三个小时……” “啊呀,”杨晓璇剥开一块巧克力,神情有些兴奋,“他们干什么去了?” “这个目前还不清楚。”石婉说道。 “那有什么意思?”杨晓璇有些失望,“连这个都没摸清,那也不能说她出轨了呀!” “是啊,所以才要问你。”颜齐认真地看向她。“依你的经验,你认为她出轨了没有?” “……” 杨晓璇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她那天晚上穿的什么?” “……啊?” 林一帆被这突如其来又毫不相干的问题给问住了。颜齐和石婉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和穿的什么又有哪门子的关系? “我想想……对了,是前些天在H市买的新衣服,一件棕色呢子大衣。” 林一帆能想起来,也实属不易。以往他从来不会注意他老妈穿的什么,在他看来换来换去都没什么两样。 但昨天晚上那件,他偏偏就记下来了—— 一是因为,那是几天前他们一家人开车到H市找亲戚时,他老妈在那边的商场新买的,为此还被他那向来抠门的老爸念叨了一路,使他有了那么点儿印象。 二是那件衣服穿在她老妈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合身,怎么看都有点太…… “……有点太紧了。”林一帆形容道,“她平常穿的都是比较宽松的衣服,可那件大衣不一样,扣上扣子都有点勉强。” “哦,”杨晓璇若有所悟,“那她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么?比如说,每天固定的一个时间,拿起手机给别人发消息什么的。” “那倒是没有……”这个问题还算正常,林一帆果断地否认了,“实在要说的话,她每天下午总是要到楼下操场跑圈,不过都是和我……都是和她孩子一起去的。” 杨晓璇一边听着,一边把最后一口巧克力塞进了嘴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把手在课桌上拍了一下,笃定地下了结论: “听我的没错,她肯定是有外遇了。” “为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 “这还用说吗?”杨晓璇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一个女人,穿着平时不穿的、紧到有点勒脖子的衣服,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为……为了什么?”林一帆困惑地眨了眨眼。 “当然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曲线啊!”杨晓璇捏住自己的校服领子,把它敞得更开了一点,“就像我这样——我为什么要穿件紧身吊带在里边?还不是为了好看嘛!女人就是要凹凸有致,才有女人味,才能被异性注意到啊。” 石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上身,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肯定对这具身体没有任何想法。 杨晓璇接着说道:“而且她还要去操场跑圈——这又是为了什么?当然还是为了塑造好身材啊!管理身材,然后展示身材——天呐,我太能理解她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她这么追求性感,十有八九是遇上心上人了呗。” 她说得头头是道,好一番长篇大论后才发现,林一帆似乎听得脸都绿了。 “好吧,也说不准,没准只是想展示给她丈夫看的。”杨晓璇嘟囔了一句,提出了第三个问题,“那她走之前有没有做晚饭?做的什么?” “……糖醋排骨,她丈夫最喜欢的。”林一帆心如死灰地自己补了一句,“是平时不怎么做的菜,她儿子已经吃出了讨好的味道。” “啊,那没跑了。”杨晓璇给林一帆竖了一个大拇指,面露赞赏,“你懂的。”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街上的不少店面已经关门了。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明明已经回暖,前两天却又冷不丁下了一场大雨,气温又骤降了好几度。 林一帆穿着厚厚的毛衣,外面套着冬天的校服,还觉得有点想打哆嗦。 他不禁佩服起杨晓璇,居然只穿了一件吊带衫,还敞着校服大剌剌地走在路上——女人都是这样,为了好看都失去冷的知觉了吗? 还有他老妈…… 他一想到这事就脑壳疼。他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面临着家庭破裂的危机。 破镜重圆实际上是个自欺欺人的词,破碎的裂片沾得再完美,也还是要有一条裂缝的。 一个家从来不会是一团橡皮泥,哪里少了一块,就在哪里再团上去一块,哪怕从中间掰开,揉一揉也就圆回去了。家庭关系比较接近于混凝土的质地,材质固然坚固,但没多少韧性,经得起重量却经不起弯折,一旦有了一条裂缝,就没有保持四平八稳的可能了。 这条裂缝,本来不应该出现的…… 林一帆心不在焉地走到家门口,手里拿着钥匙,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开那扇门。 等会儿看见老妈,要说些什么呢?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呢? 犹犹豫豫间,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帆?你放学了啊?” 林一帆转身一看,是邻居家的刘伯伯。 “啊……是啊,我刚放学。”林一帆忙点了点头,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刘伯伯好。” “怎么杵在门口,不进去啊?要不来我家坐坐呗?” “不用了伯伯,我这就进去。”林一帆把钥匙插进门锁。 刘伯伯瞧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开了自家的门就进去了。 林一帆却呆呆地望着他的身影,愣在了原地。 刘伯伯身上的这件衣服,略微有些膨起,背上是个两条杠的图案…… 这不就是昨天傍晚,他在夕阳下看见的那个背影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似是而非的红杏出墙(四) 小楼东风邀请半夏加入了群聊 石头 22:06:01 搞了半天,居然是你邻居? 半夏 22:06:14 ? 小楼东风 22:06:18 肯定是刘伯伯,他那件上衣我记得,背后有两条杠。 石头 22:06:23 那就说不通了 石头 22:06:38 你老妈要是看上别人我还能理解,你那个邻居一把年纪了,还五大三粗的 石头 22:06:44 她能看上他哪点了? 小楼东风 22:06:47 。。。 石头 22:08:08 班长你说呢? 半夏 22:08:36 的确不太可能 石头 22:08:41 再说,你那个邻居好像是开出租车的吧? 小楼东风 22:08:43 是的 石头 22:09:00 他晚上出去的话,也应该是去载客才对啊 小楼东风 22:09:10 一般都是这样的 小楼东风 22:09:24 他不开车的时候,都在楼下打牌 小楼东风 22:09:28 好像也没有别的爱好了 石头 22:09:41 我就说嘛 石头 22:09:51 你老妈没理由和这样的人搞外遇啊 小楼东风 22:09:56 /抓狂 小楼东风 22:10:00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楼东风 22:10:05 我已经累了,我不想知道了 小楼东风 22:10:13 就这样算了罢 石头 22:10:17 随你 石头 22:10:22 那我走了? 半夏 22:11:22 我有一个猜想 小楼东风 22:11:28 是什么? 半夏 22:12:00 先别走啊石婉 石头 22:12:05 你倒是说呀 半夏 22:13:16 一帆,你妈妈会开车吗? 小楼东风 22:13:19 不会 小楼东风 22:13:24 电动车也开得很吓人 小楼东风 22:13:31 我爸都不敢让她骑上街 石头 22:14:00 所以? 半夏 22:14:30 我知道了 半夏 22:15:02 我打字慢 半夏 22:15:37 你们等一等 石头 22:17:36 班长你打好了吗 石头 22:20:43 我有点困,先去睡了 石头 22:20:48 明天再看 小楼东风 22:20:50 你去睡吧 小楼东风 22:21:00 班长你慢慢打,不急 林一帆发完这句,把头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发起了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怀疑颜齐也已经睡着的时候,电脑上终于传来了一声“嘀嘀嘀”。 颜齐的消息跳了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片——足以看出,他在这二十多分钟里一直在缓慢而认真敲着键盘。 林一帆也伸长了脖子,把头凑到屏幕前,一字不落地看完那段话后,迅速地跑到客厅,拉开电视柜底下的抽屉,在一堆纸票杂物里翻了起来。 果然,没翻多久,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林一帆拿着那张小票,在灯光下仔细看清了那上面的日期后,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他这才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夜色浓重之中,春雨又落了下来,已经不知下了多久。 明天从楼底下走过时,大概还会有雨水从树叶上掉下来吧? 真好啊。林一帆感慨。 房间里的电脑屏幕还亮着,群聊记录暂时还停留在颜齐那条长消息上。 半夏 22:37:01 以下是我的推测。 昨天晚上七点左右,你妈妈以去超市为由出门,穿的是几天前在H市买的大衣。 那件大衣有点紧,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出于她自己也不愿接受的原因——她最近长胖了。 为了减肥,你妈妈才总是拉着你去楼下操场跑步。但是很可惜,她新买的大衣还是穿不下。至于为什么她在H市买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我想可能是因为,那时没有这两天这么冷,她不用在里面穿太厚的衣服。 无论如何,这件大衣肯定是不合身的。对你妈妈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拿回H市的商场,换一件码数大一些的。 但是,她不会开车,更不可能要求你爸爸送她过去。原本就因为她花钱买这件衣服而感到不满的你爸爸,如果还要为此浪费一趟来回的油钱,肯定会更不高兴的。 所以,你妈妈只好另寻他人了。在这种情况下,邻居那位出租车司机——也就是刘伯伯,是最容易想到的人选。不管她是搭了刘伯伯的顺风车,还是直接请他帮忙接送,她们都得一起走去停车的地方,也就是你所看见的“一男一女并排而行”了。 而且,从K市开车到H市,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来回就是三小时左右。因而你妈妈回来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在十点前后。 那么,一帆,如果你能找到可以证明那件大衣被换过的东西,就说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放心吧,你的妈妈一直是个好妈妈。 这点小事,你一定没问题的吧? 那就祝你成功了。晚安,好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意料之外的水漫金山(一) 路边的桃花开了。 微风吹拂之下,一排树枝轻轻抖着,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风过之处,粉色的花瓣冷不丁被风刮下,没有呈现出半点失足跌落的惊慌失措,反倒像纵身一跃一般从容,翩翩地在空中打着转。 在这和煦柔美的春日街景中,突然“咻”地闪过去什么东西。 ——石婉嘴里叼着面包,脚下飞快地蹬着车,犹如一颗从弹弓上弹出去的石子,“噌”地就飞了过去。所过之处,花瓣和尘土撞成一团,横七竖八地在空中飞扬。 她本人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煞风景,仍旧目不斜视,一路飙车。 石婉每天都要定上三个闹铃,闹钟上一个,手表上一个,她老妈也算一个。但其实前两个纯属浪费,因为她最终还是得靠她老妈那弹簧测力计一般的拎人大法,才能让自己的屁股离开那张床。 她敢赖床到如此晚,纯粹也是因为有自己的本事——就凭她敢把车骑得疾如乘风,快如闪电。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每天她还能在学校门口,赶上比他早起半个小时的林一帆—— “嘿嘿!我又赢了。” 林一帆闻声一转头,就看见石婉从他身边超了过去。 她嘴上摇摇欲坠地吊着半块面包,一头又碎又短的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几乎糊上了半张脸。两只手既没握着车把,也没托着面包,而是干脆插在校服口袋里,连拿都懒得拿出来。 林一帆不知道她是真的怕冻手,还是仅仅是为了炫耀车技,总之看起来都危险得很。他慌忙也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一边哼哧哼哧地踩着车,一边哆哆嗦嗦地喊着:“你......你慢点!别放开手啊!” “啧,啰嗦,”石婉不屑地撇嘴,“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快点儿啊?就你家那点距离,我骑两分钟就到了!” 林一帆无奈地摇头,两人一前一后,把车开进了停车棚。 等他们俩爬上四楼,便看见班主任许一多站在门口,手里举着块表,嘴里正'念念有词。 “......八,七,六,五......” 石婉和林一帆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教室。 高一3班的教室格局,可以说是全校独一无二的了。具体原因,还要追溯到刚开学时,许一多站上讲台的那一刻。 这位皮肤略黑、瘦瘦高高、仿佛一根竹竿一样的班主任,一站上讲台,就从他那厚如瓶底的镜片后将整间教室扫视了一圈,得出了一个数字——这个班一共有39人。 他下意识地就在脑海里把这个数字除以二,当然除不尽,于是他立即意识到了一点——总要有一个单独坐着的学生。 许一多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自己中学时期,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那段孤独寂寞、空虚阴暗的悲惨时光...... 不行,这绝对不行。作为一名关爱学生身心健康的人民教师,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高一3班的座位排布,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三人一排,一共13排。 按照许一多的话来说,这可以让大家体会到同时拥有两名同桌的感觉,体验到双倍的互助,双倍的温暖。 但事实上,有幸坐在两名同学之间的石婉,只体会到了下课去厕所时,出入的极其不便。还好因为每排人数多了以后,前后排的距离也宽敞了不少,她可以直接从桌子上翻出去。 等她在座位上坐好的时候,许一多已经翻开课本,拿起一根粉笔,准备开始上课了。 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对于广大学生来说,这简直就是在人最困的时候,再给人吃下一颗安眠药。 许一多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四下里扫了一圈,发现有三十九分之四的学生打起了呵欠,相当于百分之十——这个占比有点危险了。 于是他清清嗓子,说道:“大家早上好。现在点一个同学,复述一下昨天我们讲了什么。” 那四个打呵欠的硬生生就把呵欠憋了回去,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恐慌。 许一多看向倒数第三排:“颜齐。” 颜齐站了起来。周围人暗地里都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几号?”许一多问。 “23号。”颜齐说。 “好嘞,”许一多一拍手,“那就2的3次方,8号同学,你来。” 8号同学顶着一头的问号,脑子也不甚清楚,只好稀里糊涂地回答了一通。 正如今日这般,许一多的点名规律,简直是出了名的毫无逻辑,乱七八糟。照着日期点,照着时钟点,照课本页码点......这些都还算可以预测,但他还能照衬衫花色点,照阳光照射的方向点,甚至照着五行八卦点......谁也不知道他这无厘头的一槌子,什么时候会砸到自己的头上。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全班同学皆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地听完了这节课。 石婉侥幸逃过一劫,身心俱疲地趴在课桌上。刚趴下没多久,她九十度颠倒的视角里,就出现了杨晓璇长发飘飘的靓丽身影。 “石头!” 石婉懒洋洋地应道:“困,找别人去。” 杨晓璇凑近了些,玩弄起了她短短的头发,一边满不在乎朝一旁努了努嘴:“不是我要找你,是他。” 石婉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发现是今早喜得开门红的8号,陈钊源。 陈钊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杨晓璇说你力气大,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石婉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你说要我帮谁的忙?” 陈钊源是班里个子最高的男生,少说也有一米八五,又是出了名的热爱运动,跑步跳远篮球足球样样精通,典型的“高高壮壮傻大个儿”,一手拎一个石婉都不是问题,居然还要石婉来帮忙? “那个水缸,你拎得动吗?”陈钊源指了指教室后方。 石婉回头一看,那地方果然有个大水缸,也不知是何时摆在那儿的,看那高度和口径,足够淹死司马光的小伙伴了。 “咱们教室哪来的这玩意儿?”石婉诧异。 “陈钊源从五楼搬下来的。”杨晓璇回答。 “那你干嘛不自己搬回去?”石婉又转向陈钊源。 “这个嘛......”陈钊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她摊牌了,“这是从五楼女厕所搬下来的。” 石婉一个激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先别误会,”陈钊源连忙解释,“这个说来话长,说来话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意料之外的水漫金山(二) 下午刚放学,篮球场就被飞奔过去的男生们占领了。 王多多张开双臂,老母鸡护小鸡一般,横在他占领的篮球架前,警惕地四处张望,脚下稳如生根,让人一看就十分明白:想要抢篮球架,可能得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 好在他守了没多久,就看见自己班的几名同学也紧赶慢赶地来了。 “快点滚过来!”王多多大吼。 大家手忙脚乱地放下背包,聚到了篮球架前。陈钊源怀里抱着篮球,原地弹跳热身了几下,就准备把球往地上砸。 “等等,”王多多看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你不是做值日吗?” 陈钊源露出一口大白牙:“没事,我们组我负责拖地,等他们扫完地排完桌椅再去也不迟。” 王多多一想,现在不过五点十分,检查卫生的六点半才来,的确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行,”王多多一挥手,“开打吧!” 杨晓璇吃完晚饭,路过操场的时候,这群男生还在那上蹿下跳个不停——显然是从放学一直打到现在,饭都还没顾得上吃。 她被自己班几位男生毫无默契、犹如碰碰车一般撞来撞去的篮球表演给镇住了,站在那看了好一会儿,顿觉偶像剧里篮球男神的形象一定都超脱了现实,或者和这群人根本不是一个人种。 在这群无头苍蝇之间,也就陈钊源还能让人看出点技术含量,但他显然也带不动身边一群正在做无规则运动的生物。 但是—— 杨晓璇想起今天一整天在她眼前晃悠的、教室白板上的值日生名单,顿时感到十分疑惑。 如果陈钊源是做完值日才来打球,现在应该刚打了没几分钟才对。但是看他这个满脸通红、挥汗如雨、时不时还拿背心兜着脑袋擦汗的模样,一看就是已经打了半个小时不止。 杨晓璇闲着也是闲着,就冲着那几个人喊了一句:“喂,那个姓陈的!” 陈钊源左右一看,好像就他一个姓陈的。 他又往篮球场边一瞄,哟,不得了,叫他的居然是这个大美女,于是百忙之中回了一句:“喊我干啥?” 杨晓璇挑眉:“你值日做了吗?” “我再打两局就去!”陈钊源头也不回。 “那你别做了,”杨晓璇朝他挥了挥手,“马上停水了。” “好嘞!” 陈钊源欢喜地应了一声,过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啥?” “要停水了。”杨晓璇悠哉悠哉地抱着手臂,指了指一旁的校公示栏,“这上面写的,六点。” 陈钊源抬起手表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赶紧回去啊!”他身边的同学踹了他一脚,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撒开蹄子朝教室飞奔。 他飞快地跑上四楼,打开门,先从卫生角里拉出拖把,又把手往里一探,摸到了水桶的柄,一个使劲,把它狠狠地拽了出来。 结果那桶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卡住了,桶底还牢牢地被压在里边,被他这么一拽,拽出了一个漏底的桶。 陈钊源当时觉得心都凉了。 他正打算破罐子破摔,直接拎着拖把去厕所蘸水来拖地,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杨晓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颇为自在地倚在门边,毫不留情地提醒他:“你这样直接扛着拖把去,最多只能拖一次,能给你拖几块砖就不错了。” 陈钊源正要反驳,又听见杨晓璇继续说道: “学校停水向来很准时,误差不超过两分钟。我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没准你跑过去的路上,水就没了呢。” 陈钊源一看手表,五点五十九分。 他们班的教室在走廊最东,厕所又在走廊最西,一路跑过去的确也需要不少时间,要是真来不及的话...... 陈钊源不敢多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短跑速度,拎起拖把就往外冲。 谁知杨晓璇却一伸手拦住了他。 “你干嘛?”陈钊源赶紧一个刹车,惊魂未定地质问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杨晓璇神情严肃道,“你上五楼去,五楼女厕所里有一大缸子水,你把它扛下来,不就有水拖地了?” “靠!”陈钊源抱住脑袋,“你让我进女厕所?” “怕什么,”杨晓璇不以为然,“反正这个点,楼上也没几个人,谁会看见你啊?” “你......”陈钊源纠结得几乎要上蹿下跳,终于还是一咬牙,“行,我去!” “有骨气!”杨晓璇朝他比了个攥拳的手势,“我在这给你加油助威!” 陈钊源站在楼梯口观察了几秒,发现走廊上只有一个清洁工阿姨。 于是,趁着阿姨还在走廊的另一端,且背对着他时,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了女厕所。 厕所里果然有一缸水,已经盛了一半,上方的水龙头开着,水居然还在从水龙头往缸里流——不过水流已经越来越小,看起来很快就要停了。 陈钊源关上水龙头,弯下腰就要去扛那桶水。 如果此时厕所里有其他人,那她一定会听见一个有些崩溃的男声—— “我的妈!”此男声在厕所里回荡,“这也太沉了吧!” 杨晓璇在教室等了没两分钟,就看见陈钊源犹如八旬老汉一般,佝偻着背部,步履蹒跚地挪了过来。 他抱着水缸,双臂颤抖,脸上呈现出一种黑红黑红的诡异色彩。 “厉害。“杨晓璇冲他竖起大拇指。 陈钊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结果今天,我发现我没法把它放回去了。” 陈钊源苦恼地向石婉倾诉,“五楼走廊上都是人,我大摇大摆地进女厕所,会被当成变态撵出来的。” 石婉已经无语了。 陈钊源接着抱怨道:“我去找杨晓璇,她又说她扛不动——女生真是力气小,那缸里可都没水了......” 杨晓璇看也不看他,低头摆弄着她新做的指甲:“我给你出主意就不错了,可不负责善后。” “你放学再扛回去不行吗?”石婉扶额。 “再在那儿搁着,全班都该发现了!”陈钊源惨兮兮地说。 “……” “所以只能麻烦你了。”陈钊源诚恳地望向石婉,“据说你一人抵得上一群。” 这就有点太......有点太过于真实了。石婉心里承认。 石婉只得走到教室后面,打量起那个水缸来。 这水缸看起来就是又大又沉的那种,好在边缘有一圈凸出的部分,可以供人借力,拎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没事,你也不用拎太远,”陈钊源也跟了过来,对着水缸比划道,“我把它拎到楼上厕所门口,你只要把它拎进去就行。” 石婉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么?” 陈钊源一愣,瞬间灵光一闪,一副十分慷慨的模样,大手一挥道:“你帮了我,你就是我大哥!” “......”杨晓璇听得眼皮一跳。 石婉却点了点头,很满意似的,拎起水缸就走了出去。 陈钊源两手空空,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活了过来,对着石婉的背影高声喊道:“大......大哥!” 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甚至都有些破音了。 石婉在响彻整个走廊的一声“大哥”中,走到了楼梯口,却听见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她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只见楼梯上方淌满了水,一股股水柱正如山间泉水一般,从上层的台阶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很快就要淌到四楼来了。 她放下缸,爬上楼梯一看——五楼的走廊已是水漫金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意料之外的水漫金山(三) 石婉卷起校服裤脚,蹑手蹑脚地爬上了五楼。 五楼几间教室的学生们显然也已经乱作一团,除了个别跑去厕所一探究竟的勇士,剩下的都躲在教室里,拿着拖把把水往外赶。 好在教室的地面比走廊上高一些,水基本没流到教室里去。 石婉拉住一个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男生:“同学,这怎么回事儿?” “鬼知道,”男生说,“听说是厕所水龙头没关上,已经有人过去关了。”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男生,和石婉卷了个同款的裤脚,骂骂咧咧地嚷道:“大爷的,我还以为是水管漏了还是怎么,没想到就是水龙头没关——让我抓到是谁,非得揍死他不可!” “......好像是女厕。”教室里的男生小声说。 “......”卷着裤脚的男生沉默了片刻,气势已经弱了下来:“哪个女生这么粗心,她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石婉没再理会他俩,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把水缸提了上去,拎进了女厕所。 厕所的布置和四楼没什么差别,外面是洗手池,里面则是一排分隔开的便池。靠窗的角落里有一个从墙上伸出来的小水龙头,石婉把缸摆到下面,位置和高度都正合适。 水龙头已经关上了,还算比较及时——不过这一走廊的水,看来还得收拾好一阵子了。 石婉走回教室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裤脚还卷着,于是站在教室门口,一边抖腿,一边弯下腰放裤脚。 “大哥!” 陈钊源洪亮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感谢大哥!”陈钊源脸上写满了尊敬,“以后大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 石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陈钊源也不知怎么,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仿佛那一眼是来自军训时罚他深蹲的教官。 “我问你,”石婉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你昨天去楼上扛水缸的时候,水龙头关上了没?” “......啊,水龙头......”陈钊源先是一愣,而后十分肯定的说道,“绝对关上了!我进去的时候它开着,我还特意把它关上了呢。” “可是楼上被水淹了。”石婉朝天花板上指了指。 “啥?”陈钊源难以置信地跑到楼梯口,一看,水还在往下流呢。 “这这这......这咋回事儿?”陈钊源不知所措地看向石婉。 “楼上的说,是女厕所的水龙头没关上。”石婉简要地陈述了事实。 “可昨天晚上明明都没......” 陈钊源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停水时间是昨天下午六点到今天早上七点,晚自习的时候连水都没有,他还跑到外面拿矿泉水洗手来着。 所以,十有八九是水龙头一直开着,直到今天早上学校开始供水,才从水管里流了出来,并且在第一节课上课期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满了整个走廊。 “我应该关上了啊!”陈钊源有些慌了,“难道我没拧紧?” 石婉耸肩。 陈钊源却灵光一现,突然间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了,肯定是这样,”陈钊源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肯定是我走了以后,又有谁去厕所开那个水龙头了。” 他言之凿凿地分析道:“你看,那个人上完厕所以后——可能没看到停水通知,又或者是习惯使然——下意识地就去扳那个水龙头,结果一滴水都没有,于是她就走了。不过因为水龙头里没有水,所以她潜意识里不认为它开着,也就没想起来要再把它关上。” 陈钊源觉得这个解释十分说得通,自信地拍了拍石婉的肩膀:“大哥,你觉得呢?” 石婉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不行。” 陈钊源腿一软,被她这么一拍,差点来了一个踉跄:“为......为啥啊?” “你想啊,”石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谁上完厕所洗手,不去外面洗手池洗,偏要跑到角落里,弯下腰,去用那个小水龙头洗? “......” 陈钊源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觉得昨天的一切仿佛一场梦,他没进过女厕所,也没关过水龙头,想着想着都快要神智不清了。 陈钊源兀自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石婉也懒得管他,抱着手臂靠在窗户上,沉思起来。 两人正发着呆,就看见清洁工阿姨拿着根扫把,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阿姨辛苦了。” 石婉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把陈钊源吓了一跳。 阿姨听见她这么问候,顿时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夸道:“哎哟,小姑娘可真懂事!阿姨不辛苦,不辛苦。” “您每天除了扫地,还得拖地吗?”石婉同情地问。 陈钊源寻思她这是问了句废话。 阿姨果然唠叨开了:“可不是么!你们这栋楼啊,都是阿姨在打扫,每天一大早就得赶在你们之前,把窗户擦一遍,走廊扫一遍,下午你们放学了,阿姨还得拖地洗厕所,累得我这个老腰啊,直都直不起来......” 阿姨说着弯下腰,边扫地边抱怨道:“你们有的同学啊,还老往走廊上扔东西,什么纸条啊,果壳啊,粉笔头之类的,扫完又扔,真是没完没了哟!还有的人,脚底下沾了泥,也不知道去洗洗干净,踩得一整个走廊都是泥印子,我使劲儿拖也拖不干净......” 陈钊源和石婉只得点头附和,纷纷说着:“是啊是啊,太过分了。” 阿姨又继续说道:“更过分的是,昨天下午不是停水了么,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放五楼厕所里的水缸给拖走了——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水缸也有人拿?” “是啊是啊……”陈钊源点头附和到一半,才发现好像就是在说他,顿时脸颊一阵发热,低着头没敢再吱声。 于是两人沉默地看着阿姨一边叨叨,一边往楼梯口的方向去了。 “阿姨等会儿看到五楼那个样子,会不会气得念叨上三天三夜啊?”石婉小声道。 “......”陈钊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该不会真是我的锅吧?”陈钊源心虚地问石婉。 “嗯......”石婉想了想,安慰他道,“没事,大部分而已。” “真......真的?” 陈钊源又确认了一遍,石婉认真地点头。 “苍天哪!”陈钊源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跑进教室,也拿了一根拖把出来。 “你干嘛?”石婉不解。 “上楼帮阿姨拖水去。”陈钊源一边往楼梯口跑,一边回答道。 “我也去。”石婉也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阿姨看到一走廊的水,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赶紧挥舞起拖把,嘴里也没闲着,又开始痛诉起这群学生的缺德。 石婉和陈钊源手忙脚乱地帮了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阿姨也不想他俩在这浪费时间,好说歹说,把他俩给赶了回去。 第二节课,陈钊源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好不容易捱了半节课,他再也忍不住,偷偷写了张纸条,团成一团扔给了石婉。 石婉打开一看,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啊”和问号中间,还被他画了个添加符号,加上了两个字:大哥。 石婉迅速地写了几个字,又丢了回去。 这么快?陈钊源狐疑地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纸太小了,换张大的来。 陈钊源也毫不吝啬,“唰”地撕下一张作文纸丢了过去。 这一丢,他已经做好了等到下课的准备,但没过一会儿,纸条就丢回来了。 等他把纸条展开才发现,石婉说要换张大的纸,结果她也没写几行字—— “阿姨开水龙头——阿姨去拖地——你扛走水缸,关水龙头——学校停水——阿姨拖完地回去,开水龙头——阿姨离开——学校来水——走廊被水淹了。剩下的自己想。” 陈钊源被这没头没脑的一段话一搅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又仔细看了两遍,再一回想,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次的“发大水”,完全是阴差阳错导致的一场意外。 昨天下午,他上楼去搬水缸时,五楼走廊上只有清洁工阿姨一个人,当时还背对着他。他只顾着赶紧溜进女厕,自然没仔细去看阿姨在干什么。 现在一想,当时阿姨肯定是在进行每天放学的拖地工作。 而作为整栋楼的清洁工,阿姨不可能不关注学校的停水通知。但她从放学后才开始拖地洗厕所,就算洗得再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停水之前打扫完成。 于是,她到了五楼之后,趁着学校还没有停水,打开了女厕所墙角里那个水龙头,开始往水缸里放水。而她自己也不想浪费这段时间,于是扛了拖把,先到走廊上拖地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钊源闪进了厕所,搬走了水缸,并且十分好心地关上了水龙头。 结果片刻之后,阿姨回到厕所去看时,缸没了,水也没了。 缸为什么没了,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是水没了,那显然就是停水了。既然水停了,那缸没了也就能说得通了——肯定是因为停水了,有人又急着用水,所以趁她不注意拖走的。 她这么认定之后,肯定也能想起来,她去拖地之前,水龙头是开着放水的。虽然这会儿没有水流出来,但那是因为水停了,而水龙头本身应该还是开着的才对。 于是她又一次地,把水龙头拧了一圈...... 这一拧的实际效果是,把本来已经被陈钊源关上的水龙头又开了起来。但是由于水已经停了,所以阿姨拧开水龙头之后,并没有水流下来,她也就没有发现这一点。 因此,这件出人意料的“水漫金山”事件,阿姨也占有一部分责任,那就是判断错误,误以为水缸是在停水之后被人弄走的,而没想到有人会在那之前扛走水缸,并且顺手关上了水龙头。 但是归根结底……正如石婉所说,大部分还是陈钊源的责任——如果实在要找人再分担一下的话,也就只有出馊主意的杨晓璇了。 陈钊源感受到了深深的罪恶感,于是下定决心,以后碰见阿姨,都要毕恭毕敬地喊她一声“大姐”。 第二节课下课,陈钊源又跑上五楼,跟屁虫似的跟在阿姨身后,连走廊的栏杆都要帮她擦一擦。 于是,他就听到有个男生站在教室门口,有些怀疑地问他:“哥们儿,你这么积极,该不会今早的水就是你放的吧?” 他旁边的一个男生拉了拉他的袖子,再次提醒道:“......好像是女厕。” “......” 门口的男生沉默了一下,再看向陈钊源时,眼神明显已经不一样了。 “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他对陈钊源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不翼而飞的校园卡(一) 这是一个智能化的时代。 一个十分常见的表现就是,只要一个人拥有一台智能手机,那他就等同于同时拥有了钱包、指南针、计算器、相机、录音机、游戏机……等等设备——仅仅需要一块电池,和一方巴掌大的屏幕。 不过,把“百年老校”“您和孩子的放心选择”之类标语贴在大门口的K市第十一中学,是绝不能允许学生携带这种“高科技产品”的。 理由很简单:连一张作文纸都能拿来当作棋盘的这群学生,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真能老老实实地不打游戏不上网,只拿着手机做所谓“该做的事”。 但完完全全禁止携带通讯工具,又让不少学生家长不太放心孩子的人身安全。因此,十一中只好制定了一条时代气息浓厚的校规——允许这些学生带着手机上学,但仅限于按键手机。 为了更进一步地确保学生们的安全,学校还同时禁止了除自行车以外的其它任何交通工具,连石婉的滑板都没能幸免于难。 因此,倘若有人经过桃林街,很有可能会看见一帮牵着破自行车,被书包压得佝偻着脊背,还手握着老人手机的花季少年们。 不过也有人例外,譬如林一帆。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买一部手机——就他家这点距离,有什么急事直接跑回家解决,不会比打一通电话慢上多少。 但就在几天前,他意外地也得到了一部手机——是他爸充了三百元话费,送的。 这是一部专为老年人打造,款式经典、造型古典、重量堪比字典的老人手机。林一帆一拿到手,就失去了对它的一切兴趣,极其敷衍地存上爸妈的号码以后,就把它扔在书包一角,再也没去管过它。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周三早晨第一节课上课没多久,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嗓门极大,且字正腔圆的机械女声: “来电号码,一,五,九,二……” 林一帆在全班同学情绪复杂的注视中,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挂掉了电话。他一抬头,又看到许一多那仿佛在公交车上看到老奶奶一般的、充满关怀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就这样在无边无际的窘迫中,捱过了这节数学课。万万没想到,下课铃一响,那个罪魁祸首居然主动来请罪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杨晓璇朝他连鞠了好几躬,迭声道歉,“我就是想给你发个短信,没想到手一滑,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的,”林一帆当然不会去责怪她,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打错了呢。” “真是太抱歉了……不过你没生气就好,”杨晓璇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指了指林一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这个是我的号码,以后要联系我就打这个。” “哦,好……”林一帆不太熟练地存上了,又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这个啊,”杨晓璇朝他座位的前排指了指,“当然是石头给我的。” 前排的石婉连头都懒得转,只留给林一帆一个后脑勺:“嗯。” 没等林一帆开口,石婉的后脑勺又出声了:“你爸去充话费,碰见我妈了……我妈当机立断,也充了三百。” 说着,石婉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手里居然是部一模一样的老人机。 “你原来那个手机呢?”林一帆疑惑。 “前两天来的路上掉没了。”石婉有些遗憾地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多说。 林一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她骑车骑得太快,把手机从兜里颠下去了。 “不过我可不像你,还整个那么大声的语音报读……”石婉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向林一帆投去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你是耳背吗?” 林一帆本来都快从这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被石婉这么一提起,顿时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字正腔圆的女声,以及许一多那关怀备至的眼神。 “不是……”他无力反驳,只好红着脸,小声解释,“我只是忘了设置而已……” “好啦,别说这个啦,”杨晓璇及时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石婉,“石头,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吧?” “是这个‘下课别走’?”石婉疑惑地翻开了收件箱。她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差点以为有人要找她干架。 “对啊!”杨晓璇飞快地点了点头,一扭身子坐上了石婉的课桌,“我本来打算发给一帆的短信,也是想说的这个。” “手机是有短'信群发的功能的。”林一帆好心地提醒。 “我也忘了嘛。”杨晓璇无奈地一摊手,“早知道就不一个个发了,班主任眼皮子底下发那么多条短信,搞得我提心吊胆的。” “你这是发给了多少人?”石婉投去一个惊讶的眼神。 “也就四五个吧,”杨晓璇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也没有很多啦。” “到底是怎……”林一帆刚一开口,就被人给打断了。 陈钊源的公鸭嗓在他耳边响起,话里透着兴奋:“我来啦!怎么啦,要打架吗!” “别想了,没有的事。”颜齐紧随其后,一本正经地吓唬他:“敢在教室里打架,是想被班主任抓去见家长吗?” “那是要干嘛?”陈钊源顿时没精神了,一边抖起了腿,一边看向杨晓璇,“没啥急事我就先走了,尿急。” “哎!你先听我说完。”杨晓璇扯住他的衣摆,“急事,绝对是急事。”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坦白:“我的校园卡丢了。” “哈?”陈钊源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丢了你就挂失去啊,找我做什么?” “能挂失的话,我还找你啊?”杨晓璇把他的衣摆狠狠拽了一把,陈钊源险些也一屁股坐到桌上去。 “好像的确挂不了。”颜齐掏出自己的校园卡,翻到背面看了一眼,念道:“周一到周五,可到校园卡窗口办理相关业务……周三除外。” 陈钊源举起手表一看,今天正是周三。 这下他也无话可说说了——这的的确确是件急事。 这校园卡要是还没被人捡走,或是被人上交到失物招领处,那当然是万幸。可万一捡到卡的人压根没这心思,那么他大可以在周三这一天,肆无忌惮地花光卡里的钱。 那等到明天,杨晓璇去挂失的时候——那卡里还能有钱吗? “你卡里有……有多少钱啊?”陈钊源小心翼翼地问。 “两百左右。”杨晓璇说。 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在十一中这种荤素不超过五元、米饭和汤不要钱的地方,两百块钱够当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贵重的……”杨晓璇坐直身子,又冒出一句惊人的话来。 “你还丢了别的东西?”林一帆被她吓得不轻。 “那倒不是,”杨晓璇摇头否认,紧接着面露沉痛地伸出手比划着,“我的校园卡上,有个这么大的、长方形的卡贴,那是我爱豆的限量版周边,比卡值钱多了。” “啊!”陈钊源一拍手,“我见过!是那个长得有点娘的……” 杨晓璇朝他脑门上一巴掌拍了下去。 “总之,这张卡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杨晓璇拍完一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甩了甩手,换上一幅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神情,“所以我迫切需要大家的帮忙——就今天一天,帮我多留意一下就好。” “这当然没问题。”颜齐开口,还是一贯温和的语气,“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们,你是什么时候、在哪丢的卡吧?” “这我还是记得的,”杨晓璇立即报出了时间地点,“我是昨天晚自习时,发现卡不见了的,但是吃晚饭的时候它还在。所以一定是吃完晚饭的时候,在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掉了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啊?”陈钊源不解。 “那时候快打铃了,我把卡放在兜里,就跑回来了,”杨晓璇把手往衣兜里一揣,又拿了出来,“就像这样。” “你以后还是别放那了,校服兜很浅的,”林一帆认真地建议道,“石婉的手机也是这么没的……” 石婉撇了撇嘴:“啰嗦。” “这么说的话,有可能掉落的地方,就只有食堂、教学楼,还有中途经过的操场附近了,”颜齐若有所思道,“范围不算大,如果还没被捡走的话,找起来应该不难。” 林一帆赞同地点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能尽一点微薄之力,赶紧补充道:“对了,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中午去广播室的时候,可以帮忙念一则寻物启事,没准就有人捡回来了呢。” “一帆你太好了!”杨晓璇感动地握住林一帆的手,恨不得再给他一个拥抱。 “没事……”林一帆害羞地低着头。 眼见着这事已经安排完毕,陈钊源刚要往厕所跑,却被石婉冷不丁的一句话问得愣在了原地。 “如果那张卡被人捡走,而他又不打算归还呢?”石婉漫不经心地问。 这种谁都不想考虑的情况,终于还是被摆在了他们眼前。 “那咱能有啥办法?”陈钊源对杨晓璇表示了遗憾,“你就听天由命吧!” 杨晓璇瞪了他一眼,又觉得他说得似乎没毛病,只好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颜齐忍着笑,把陈钊源拉了回来。他一边把陈钊源的衣摆捋平,一边不紧不慢道:“也不能说没有办法。这种情况虽然最不乐观,但也不代表无从下手。” “还有什么办法?”杨晓璇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光。 颜齐双手交叠,缓缓道:“我们可能需要换个角度考虑这件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视线扫过面前的几个人,接着抛出了一个问题: “假如你的卡里有两百元,而你只有一天的使用权,你会怎么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不翼而飞的校园卡(二) “假如你的卡里有两百元,而你只有一天的使用权,你会怎么做?” 这无疑是件既让人感到幸运,又让人感到纠结的事情。几个人一瞬间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他们从未面对过的情景。 “当然是赶紧把钱花光啊!”陈钊源第一个出声。 “怎么花光?”颜齐反问。 陈钊源有些犹豫:“去食堂吃饭,或者去超市买东西呗……校园卡还能干别的吗?” “说得没错,”颜齐先是点头表示认可,随即又提醒道,“不过要花光的话,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的,”林一帆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食堂的饭菜,无论点多少都不会贵到哪儿去,超市更是只有零食和日用品,要把这两百元花光,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点一桌子的菜,怎么样?”陈钊源灵机一动。 “我的钱就是拿来这样挥霍的吗?”一旁的杨晓璇不禁窝火。 颜齐笑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肯定吃不完,最后也只能倒掉,那样是对这笔钱的浪费。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这样做。我需要尽可能地提高这张卡的利用率。” “可以喊别人一起吃啊,”陈钊源一幅理所应当的样子,“趁机搞个全班大聚餐什么的。” “那毕竟是比较少见的情况,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乐意请客。”颜齐耐心地解答。 “那么,暂时排除掉请客之类的理由,”石婉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卡是我自己使用的话,我会尽量去购买最有价值的、能最高程度物尽其用的东西。” “能最高程度物尽其用的东西……有什么呢?”杨晓璇一时没能理解。 “首先,是保质期长的东西,例如包装零食,”颜齐举例,“其次,就是可以长期使用的工具,或者一些消耗品,例如……” “囤二十包卫生巾。”杨晓璇竖起两根手指。 “……” 颜齐一时无语,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嗯,有类似的可能。” “所以,如果碰见有人买了一大堆日用品,那他就有很大的嫌疑了。”石婉补充道。 “我明白了,”杨晓璇信心满满地点头,“那我下节课就去超市蹲人。” 她话音刚落,一阵欢快的音乐就从头顶传来——上课预备铃响了。 “怎么这么快……” 林一帆嘟囔了一句,可惜被铃声盖了过去,没有人听见。 他听着铃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道:“等等……” 尽管还是没人听见,但大家总算发现他有话要说,纷纷朝他投来了视线。 林一帆尽可能地提高了音量,在铃声中艰难地说明:“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我们不用这么急着找的。下课时间这么短,哪怕是从教室走到食堂,马上再走回来,也要花去六七分钟的时间……” “有道理,”精通蚊子语的石婉率先对他表示了赞同,“那人如果想花掉卡里的钱,那他有整整一天的时间,没必要挑个撒泡尿都意犹未尽的下课去。” “那就正好,”颜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们所有人的任务,都可以安排在放学时间了。” 于是,在所有人的默认下,这位班长当即发挥了他优秀的组织能力:“那我大概安排一下吧——放学以后,我到操场和教学楼附近再找一找,石婉和一帆去食堂和小超市转转。晓璇你就留在教室,多留意广播和失物招领处,可以的话,在学校论坛上也发个寻物帖——”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放学再发,上课不许用手机。” “没问题!”杨晓璇顿时充满了信心。 “至于钊源,你……”颜齐说着,环望四周——连陈钊源的影子都没有。 “他憋不住,去厕所了。”林一帆无奈地说。 杨晓璇是在发完论坛帖以后才发现,自己偷偷带着智能手机这件事情,原来早已经被颜齐发现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里又是惊吓又是庆幸——幸好他们班长不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人,要不然她的手机早被没收了。 失物招领处在对面那栋楼,和高一3班同在四楼,中间仅仅隔着条过道。坐在教室的窗户旁边,就能看清那里面有没有人。 于是,杨晓璇在窗边这一坐,就坐到了下午放学。 这期间,不仅没有人去过失物招领处,也没有任何人在论坛里回复她的帖子。其他人的进度更是不尽如人意:颜齐没在附近找寻到卡的身影,石婉和林一帆更是连半个人都没蹲着。再看看教室里瞎晃悠的陈钊源…… 杨晓璇觉得已经希望渺茫了。 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算让大家别找了——这次她很好地利用了群发的功能,三两下编辑好了短信,手指就要去点那个“发送”。 这时,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杨晓璇忙点开一看,发件人石婉,信息内容: 林一帆那里,有可疑的人。 十一中的食堂有两层,一楼的学生多些,二楼虽然人少,但有个小超市,食品和日用品一应俱全。 石婉在一楼东张西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林一帆则在二楼,主要负责蹲守超市,时不时也往外面瞄上两眼。 在超市里暗中观察别人,本来就十分诡异,为了不让超市的看店小哥怀疑,林一帆还要假装出一副认真挑商品的样子,拿起一瓶果汁,掂量掂量再放下,过会儿又拿起另外一瓶…… 林一帆觉得这个任务,简直就是用来折磨他的。他那演技可谓是差到极点,随便一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别有所图,不是真心来买东西的。 好在那个看店的小哥一直在拿着手机打游戏,似乎没注意到林一帆鬼鬼祟祟的行为。 在林一帆不知第几次拿起那瓶柠檬味汽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货架的另一头,有个个子娇小的女生,正在和他做着相同的事情。 只不过她不像林一帆那样拿起又放下,而是一瓶接一瓶地放在臂弯里,很快就抱了个满怀。 林一帆暗暗地数了数——怎么说也有十来瓶了。 这么多瓶汽水,女生显然也快拿不动了。于是她走了出去,把怀里那堆汽水往收银台上一放,对坐在桌子后面的小哥笑了笑,说:“先放这儿,等我挑完了一起付钱。” 小哥似乎正打到战况激烈的关头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好”。 那女生放下饮料,又跑进了货架之间,这回则是挑起了零食。 饼干,薯片,牛肉干……什么都拿,连价钱也懒得看,就往怀里塞。 林一帆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于是掏出手机,给石婉发了个短信。 他打字速度还算可以,反正绝对不像颜齐那样慢。但他才刚发完,那女生已经又抱了一堆零食了——这速度,哪里像是逛超市挑东西,简直就是在闭着眼乱拿。 林一帆看着她,感觉这场景很是眼熟——他家楼下的菜市场收摊时,卖菜的大妈也是这样往框里扔烂菜叶的。 他实在看不下去,于是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同学,你拿得动吗?要不我帮你拿一些吧?” 那女生感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她丝毫没客气,把那堆零食往林一帆手上一倒,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啦。” 林一帆也没想到她如此干脆利落,愣了一会儿,她就又转身挑东西去了。 “那个……同学,”他犹豫着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那女生笑嘻嘻地回答:“有啊!今天我生日,打算晚上在宿舍开个party。” “啊……”林一帆愣了一下,本能地脱口而出:“生日快乐!” “谢谢你。”女生开心地回答。 一直到女生终于挑完东西,跑去结账的时候,林一帆也没能再搭上什么话。 他心里一直纠结着。 他来之前,就设想过这样的情景。倘若真让他碰见那个捡了卡的人,他又有勇气去问个究竟吗? 假如在这里的人是石婉,那一定不成问题。石婉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说一句“你校园卡借我看看”。但林一帆就免不了要多想点别的——倘若她真的过生日,那他这么问,岂不是扫兴得很? 要是换做他自己,在生日当天被人怀疑“拾金而昧”,肯定要郁闷不已了。 可是……谁知道这个生日是真是假呢? 林一帆也不知从何问起,眼看着收银小哥把东西都拿袋子装了起来,也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话来。 那等她掏出校园卡付钱的时候,总能有足够的证据了吧? 但林一帆很快意识到这方法不可行。 这么远的距离,刷卡又是一瞬间的事,他根本不可能看清卡上的姓名和照片。而杨晓璇所谓的爱豆限量版卡贴,他其实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更不可能迅速地辨认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灵光乍现,从货架上拿起了一瓶水。 他走到女生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忘记带卡了,你的卡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改天把钱还给你。” “没问题。”女生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林一帆听见如此干脆的回答,心里的怀疑顿时消了一大半。 果然,等女生掏出那张卡时,他瞬间就无话可说了——卡上是个他不认识的名字,照片也是眼前这个女生的照片,和杨晓璇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也不知道卡里的钱够不够,”女生把林一帆的水拿了过来,对那收银小哥说,“这些一起付了。” 小哥接过那张卡,往刷卡机上一按,“卡里余额三块二。” “呼,好险!”女生舒了一口气,笑着把水递给了林一帆,“你可别忘了还我啊。” 这下林一帆更不好意思了。他愈发觉得对不起人家,于是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需要我帮你拎吗?” “不用啦,我舍友就在楼下吃饭呢,我让她帮忙就行,”女生脸上洋溢着笑容,朝他挥了挥手,“那再见了!” 林一帆拎着那瓶付完钱的水,也不好再回到超市里去,只好也走了出来,坐在食堂的座椅上,颇有些无所适从。 他拿出手机,发现石婉给他回了信息。 石婉:怎么样了?要我帮忙吗? 林一帆:弄错了,她说她只是买东西回去开生日party。 石婉:然后呢? 林一帆:什么然后? 石婉:然后你干嘛了? 林一帆:我祝她生日快乐了。 石婉:…… 林一帆:她付钱的卡也是她自己的,我看过了,名字还挺有诗意的。 石婉哪里管她名字诗意不诗意,看到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又破灭了,顿时就不想再找下去了。她刚要把手机放回口袋,屏幕又亮了起来。 林一帆:你呢,你那里有什么线索吗? 石婉:没有。我打算回教室了,要一起吗? 林一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走。 石婉放下手机,郁闷地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流。 学校食堂其实是既可以刷卡,也可以付现金的。但是比起在现金窗口排队,然后等着阿姨。慢吞吞地找零,刷校园卡明显要快得多。也难怪杨晓璇为了省事,一下子充了那么多钱进去。 这两百块钱说丢就丢,还正好碰上没法办理挂失的一天……石婉觉得,凭杨晓璇这个运气,应该立马去买张彩票。 石婉已经漫无目的地等了半天,觉得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于是自己回了教室。 她进了教室门一看,除了杨晓璇和陈钊源,颜齐居然也在。 但是看这三人的表情,显然就是和她一样,当了一整天的无头苍蝇。 “怎么样了大哥?” 陈钊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一句,盼着石婉能给出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回答——可惜换来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一帆呢?”杨晓璇问。 “他还在食堂,等会儿回来。”石婉找了个位置,瘫上去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抱怨着,“他还好,虽然抓错了,起码也碰到了一个。我在那蹲了半天,看到的都是吃两大碗米饭,还只配两三个菜的家伙。看他们吃饭,我都觉得饱。” 看来,点一堆饭菜的人,果然还是不太可能会有。颜齐无奈地想。 陈钊源却显然没抓到她话里的重点,若有所悟道:“吃这么多米饭啊?那肯定是男生。” 杨晓璇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把话题带向了另一个方向:“哎,你们说,那张卡有没有可能被一群哥们拿去一起用了?就像这样,一个刷完,再拿给另一个——毕竟有福同享才算兄弟嘛,对吧大哥?” “是啊,老弟,”石婉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那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那能干出这种事的一帮人,整个学校能有多少啊?”陈钊源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我给你算算啊,带头拉帮结派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也就那什么刘晨啊,王多多啊……” “说谁呢!”王多多从教室后门进来,对着陈钊源大吼。 “没没没,数帅哥呢!”陈钊源糊弄着。他对这个不务正业、臭名远扬的“班霸”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否则和他们那伙球技稀烂的人打球时,他早就把球往他们头上扔了。 “而且,杨晓璇不是带着智能手机嘛,”陈钊源转头继续道,“那不就可以登陆学校官网,查一下这个卡的使用记录吗?是一个人在用,还是一群人在用,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才发现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你们都不知道有这功能吗?”陈钊源惊讶道。 颜齐他们在十一中读了一学期的书,还真不知道学校官网还能查到这种东西。 更让他们觉得无法理解的是,据陈昭源所说,这个系统只能查到校园卡在什么时间,花了多少钱,既没法显示花钱的地点,也不显示买了什么东西——那这功能还有什么实际价值么? 杨晓璇拿着手机,一边输入自己的卡号和密码,一边难以置信地问:“你又是从哪知道这玩意儿的?” 陈钊源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我姐凭着这个万恶的系统,来判断我中午有没有在学校吃饭,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到网吧去抓我——在我没改密码之前,次次奏效。” “……”杨晓璇用一个应付了事的眼神,对他表示了发自肺腑的同情。 “有了。”颜齐指了指手机屏幕,卡的消费记录已经加载出来了。 “上午7点35分,消费3.50元。”石婉念道。 “怎么这么少?”颜齐惊讶不已。 这个大早上的消费记录,仿佛清晰地写着“一杯豆浆、一个包子外加一根油条”。 而陈钊源的关注重点,显然又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哇,这老哥谁啊!”一种敬佩感从他心里油然而生,他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也太刚了吧!都迟到成这样了,还要买早餐,我为他的坚定不屈感到佩服!” 颜齐及时按住了杨晓璇打算拍向陈钊源的巴掌,提醒她看手机屏幕:“看,今天的记录还有一条。” 在早上那条记录底下,又出现了一行字。 11点31分,消费6.50元。 “我去!”陈钊源瞪大了眼,“这家伙不仅迟到,他还早退!” 早读课迟到几分钟也就算了,中午11点40分下课,这人居然提前9分钟就跑了——敢这么猖狂的人,平时也一定没少违反校规吧? 不过这一次,除陈钊源以外的其他几个人,也意识到了这个时间问题—— 因为今天迟到早退的人,他们班似乎就有一个…… “不会是你吧,王多多!” 杨晓璇回过神来,朝教室后面大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不翼而飞的校园卡(三) 王多多正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抓着一瓶足有一升的矿泉水,不要钱似的往嘴里灌着生命之源。 被杨晓璇这么一喊,他一个分神,差点把自己呛了一大口,咽了好久才缓过来。他一怒之下,也毫不示弱地喊了回去:“就是哥,怎么地!” 王多多嘴上嚣张,其实根本不知道杨晓璇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把这当成打架前放出来的挑衅,对方具体在讲什么可以听不懂,但一定要骂回去。 在王多多的人生信条里,打架,向来是两败俱伤的,赢就要赢在气势上。 “......你俩好好说话,别在这嚷嚷些没用的。”颜齐赶紧出声劝阻。 杨晓璇瞪了王多多一眼,没再出声。 这场骂战刚有了个苗头,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王多多其实是十分不甘心的。但是杨晓璇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的念头,他单方面挑衅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只好一边听颜齐简要地陈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和杨晓璇互相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切,鬼才稀罕你那张破卡!”王多多听完,嗤了一声,“丑不垃几的,我看见了都不会去捡。” “你……”杨晓璇气极,一拍课桌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看他也不会干这种事,”颜齐赶紧按住她,转向王多多道,“她不是怀疑你,只是丢了卡心急,你稍微体谅一下。你中午放学走的很早,对吧?” “对啊,怎么了?”王多多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只是希望你提供一点帮助而已,”颜齐也不生气,平静地和他对视着,“你去食堂的时候,有看见什么别的人吗?” 王多多没好气地回答:“没看见!食堂那么大,我哪看得过来啊。” “行吧,麻烦你了。”颜齐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多多竟然没再向杨晓璇讨个说法,就这么被他哄回去了——像哄小孩一样。 “那这就说不通了啊,”石婉看着那两条加起来一共十块钱的消费记录,百思不得其解,“都一天了,这人怎么就花了两顿饭钱?好歹也多蹭点便宜啊!” “这就说明,他根本不担心卡被挂失,然后用不了的问题。”颜齐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人这种吃饭时才掏出卡来花一花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从容不迫,随性得让人怀疑这卡到底是他捡来的,还是他自己的。 “这家伙也太酷了吧!”陈钊源感慨,“真想好好认识一下。” 没有人理他,大家都一副苦思冥想、焦头烂额的模样。 “那我来说说吧,”陈钊源决定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觉得有三种可能。”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一,他不缺这点钱。”陈钊源说。 “怎么可能,”杨晓璇白了他一眼,“那他还去捡卡,还不还给我?” “第二,他根本不知道卡丢了还可以挂失。”陈钊源不管不顾,继续说着。 “这是常识。”石婉无情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第三,”陈钊源没有气馁,换上了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他把这张卡当作上天的恩赐,不敢太过贪心,能有幸白花这十块钱,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杨晓璇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挤出了一个字,“滚。” “那还能是为啥啊?”陈钊源也抓狂了。 “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一个声音响起。 石婉等人循着声音看去,居然是一直没走开的王多多。 王多多狡黠地说:“就我看吧,捡到一张卡用处多了去了,干嘛一定要拿去买东西?拿着别人的卡,干什么事不可以?” “能干什么事?”杨晓璇不明所以。 “很多啊!”王多多面露兴奋,“好比上网吧啊、去酒吧啊、到别的学校打群架啊……” “咳。”颜齐抛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总之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王多多潇洒地把手一挥,“假如我拥有了它,一旦被校领导抓到了,这时候只要亮出杨晓璇的校园卡,校领导一看名字,就会把我当作是杨晓璇了。” “没有用的,”杨晓璇摆弄着头发,“我的名字和照片,都被卡贴给盖住了。” “撕掉不就好了!”王多多不以为意。 “那也行不通吧,哪个男生会叫杨晓璇这种名字啊!”陈钊源提出了质疑。 “怎么没有?”王多多表示不服,“校门口那个保安,还叫李冬梅呢!” “……那校领导也不是瞎的啊!”陈钊源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杨晓璇,用手指了指杨晓璇那一头棕色卷发,“你能长成这样?你搞个这样的黄毛出来我看看?” “啧,你不懂,”王多多不屑一顾地一甩头,“像我们这种在校领导那里有备案的,涂个口红戴个假发,那都是基本操作。” 杨晓璇感觉刚吃下去的晚饭都在胃里晃荡,头一次萌生了想把头发全剪掉的想法。 关于这张卡去向的追溯,被陈钊源和王多多这么一搅合,似乎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颜齐一时没有了头绪,为了不被那两人的扯皮干扰思考,索性把今天一天,他们几人围绕着这张卡作出的推断,都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 从不确定是否被人捡走,到假定不会被人归还,再到换位思考,站在捡卡人的角度,去想如何在这一天以内,更好地花掉这两百元钱。 一切假设的出发点,都是从石婉的那句话出发的—— 尽量去购买最有价值的、能最高程度物尽其用的东西。 拿着使用权只有一天的校园卡,去购买最有价值的东西…… 颜齐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今天的政治课上,老师讲到的一个概念——等价交换。 所谓的等价交换,通俗点说,就是双方都觉得付出和回报是等价的交换,不仅仅局限于物质上,精神上的价值也同样包括在内。所有的商品交换,都是以这种双方互利的等价交换为原则而进行的。 而在最开始的时候,人们在进行商品交换时,采用的是最原始的、物与物之间的交换。例如拿一袋盐去换一袋米,拿一头羊去换五只鸡,诸如此类。但这种交换显然是颇具偶然性的,因为倘若提供盐的那一方认为一袋盐远比一袋米值钱,那这样的交换就没法进行了。 因而,随着商品交换的发展,人们发明出了可以在物与物的交换中充当中介的第三样东西,它可以作为单位,统一地衡量这些商品的价值。这种充当中介的东西,发展到如今,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钱。 在这个货币使用已有数千年历史的时代,所谓“最有价值”、“能最大程度物尽其用”的东西……不就是钱吗? 颜齐看着杨晓璇放在桌上,已经黑了屏幕的手机,想起了那既迟到、又早退的消费记录。 早上上课后五分钟才去买早餐,中午又要提前近十分钟吃饭,就好像故意要和上下课的学生们错开一样……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石婉,麻烦你帮我发条短信给一帆,问问他还在不在食堂。”颜齐对石婉说。 林一帆本来打算歇上一会儿,喝个几口水就回去,结果水还没喝上,就被人给喊住了。 “喂,同学!” 一直坐在那玩手机的那个看店小哥突然抬起头,怀疑地看了林一帆一眼:“我从中午就注意到你了,你老在这儿转悠来转悠去,想干什么?” 完了。林一帆心里一凉。肯定是被当做来顺手牵羊的了。 那小哥见他不吭声,仿佛早有预料似的,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就知道,看你小子在那儿浓眉大眼的,肯定不是在干什么好事。” 浓眉大眼? 林一帆这人长得白白净净,瘦瘦弱弱,典型的清秀平淡类长相,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用“浓眉大眼”来形容他。 林一帆也不知道这小哥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就摆起了手:“没有没有,您误会了……” “哎呀,你就别能言善辩了,”小哥的目光居然流露出一点慈祥,“我都看见了,你跟那个妹子七手八脚的时候。” 林一帆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哥的成语运用,实在是问题很大。 他刚刚那个“浓眉大眼”,是想说“贼眉鼠眼”吧?还有什么“能言善辩”…… 林一帆满脑子都是病句改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误会。 他急忙红着脸解释:“真不是这样……” “哎唷,害羞什么?都是男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小哥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对着林一帆勾了勾手,“过来坐会儿,陪我聊聊天,我都要无聊死了。” 林一帆推脱不掉,只能无奈地在他旁边坐下。 “我也曾经为了追个女生,在她家附近转了好几天……”小哥亲切地拍了拍林一帆的肩膀,开始回忆起了过去,“你知道吗,那女生长得花前月下的,可好看了……” 林一帆收到石婉的短信时,已经听得快要睡过去了。 他转头看了小哥一眼,见他正沉浸在自己的青春回忆中,眼神暂时没往他这儿瞥,这才偷偷地打开了手机。 石婉:怎么这么久不回来?你还在食堂吗? 林一帆:嗯,我有点事走不开,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回去。 石婉:你又在干嘛? 林一帆:我在和超市的小哥聊天。 对方一时间没了回应。隔着屏幕,林一帆仿佛都能看见石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但他一时也没有办法。让他偷偷跑走,他做不到;让他去打断小哥的倾诉,他更做不到。 他一直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个最软的柿子,总是被挑出来捏两下。就连街上发小广告的,也觉得他好下手,一看到他就围上去,往往缠得他寸步难行。久而久之,连他的自行车也多多少少染上了某种独特的气质,满停车棚的自行车里,就他的车筐塞满了广告。 对此他也曾经尝试过去改变,想学习石婉那种理都不理的态度,亦或是杨晓璇那张口就是“没兴趣,走开”的派头,可惜最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变成了“请问我可以没兴趣吗”这种不被人放在眼里的申请。 林一帆只能安慰自己:当软柿子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攒人品方面,他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像他这样的老好人已经不多了,没什么竞争对手。 林一帆走神了好久,等他回过神来,再一听身旁那小哥的大型青春偶像剧——居然才讲到“智取电话号”的情节。 “......我诡计多端,终于把她的电话号搞到了手!”小哥眉飞色舞道,“那天晚上,我拿着我们家的电话,犹豫了一整个晚上,可是心里一直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最后也没有胆大包天地拨过去。结果,第二天我去上学的时候,发现她的座位已经空了。” “然后呢?”林一帆见他停了下来,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然后就没了啊。”小哥说。 “没……没了?”这个狗血青春剧就这么结束了,林一帆反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没了,那个女生转学了,“小哥面带伤感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林一帆的肩膀上,“所以啊,你一定要珍惜可乘之机啊!没准哪一天,你看上的女生就扬长而去了。” “......”敢情他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自己灌碗鸡汤。林一帆无奈地叹了口气,向他指出事实:“我们学校的话,其实转学的人很少的。” “啊,是吗?那我居然碰见了一个!”小哥顿时觉得自己简直运气爆棚,神采奕奕道,“昨天有个人来找我,说他要转学了,想把校园卡低价卖给我——我当时就劝他啊!我说这可是你在这个学校最后的纪念,怎么能这么轻易卖掉呢?” 林一帆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一时间僵住了。 小哥没发现他的异常,接着滔滔不绝道:“可是他一再坚持,我也没办法嘛,只好收他一百来块钱意思意思……我可不是贪小便宜!要不是食堂刷卡方便,我才不稀罕他那张卡呢。” 林一帆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地问:“那张卡长什么样子,我能看看吗?” 小哥丝毫没有犹豫,就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那张校园卡来。他弹了弹卡上的卡贴,颇为得意地炫耀道:“喏,就这个。那家伙也真是狠心,说卖就卖了……我寻思着卡上这欧巴还挺如花似玉的。” 杨晓璇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卡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手里。 “这……”陈钊源听完林一帆的讲述,也是目瞪口呆,“你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杨晓璇这回结结实实地给了林一帆一个拥抱。林一帆腼腆地笑着,视线一移,就看到颜齐赞许的笑容。 “当然不仅仅是运气了。”颜齐笑着说。 如果林一帆不那么好心肠,他就不会去帮那个女孩,也就不会被小哥误会,那么哪还会有之后的事情? 如果林一帆没有足够的耐心,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听完那段没头没尾的往事,也就不会得知任何关于那张卡的信息了。 如果去超市的不是林一帆,而是他们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是个空手而归的结果。 有一些看起来是运气使然的事情,其实是早已注定好了的。 林一帆被众人簇拥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同时,也隐隐有一种感觉,好像传说中那“好人有好报”的圣光,有那么一点已经照到了自己的身上。 “林一帆。”他的背上突然被拍了一下。他一转头,看见石婉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人品不错,”她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轻轻说了一句,“明天去买张彩票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卫生评比大乱斗(一) 高一8班的陆昀廷,不仅是个学生,还是个前途无量的网络小说作者。 作出“前途无量”这个评价的,是他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在看过他的作文、又得知了他的梦想以后,他的老师长叹了一口气道:姑且说你是前途无量吧,因为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前途,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自小看了无数动漫和小说的陆昀廷,梦想也一变再变,从最早的高达驾驶员,到之后的秘密特工,再到一名推理小说家,他自认为这象征着一个男人的蜕变——卸下了厚装机甲,放弃了真枪实弹,转而选择拿起笔战斗,在他看来相当具有大英雄气概,虽然都是在梦里。毕竟,选择了一个相对低调的梦想,从而使自己的逐梦人生在“酷炫”一词上大打折扣,不可不谓是一种伟大的牺牲。 陆昀廷下定了决心,就打算努力去实行。因此,自刚入学起,他的目标就不是高考,而是凭一己之力,以激昂的文字拯救这萎靡的青年一代。学习之外的所有课余时间,也都被他用在了写作上面。 但他的天分实在有限,又是半路出家,热血有余,但笔力不足。暂且不论他是否潜力无穷,只从他当下的写作水平来看,距离一名合格的小说家,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陆昀廷本人却对自己的未来自信满满,为此已经在为自己的长篇推理著作——《校园奇异事件簿》做着前期准备,每天举着个小本本,在校园各个角落四处游走,收集各种奇闻轶事作为素材。 让他这么个闲人也发愁的是,整个三月下旬,学校里似乎都没发生什么值得记下的事情。或许是大家都忙着准备第一次月考的缘故,也或许只是因为他消息不太灵通,总之,因为长时间没有翻页,他的小本本上已经有了个折痕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恰好是个周五,借着放假前一天学生们竖起脊梁般的精神抖擞,学校开展了一年一度的春季大扫除。 虽然校方美名其曰“辞旧迎新,以崭新的姿态迎接四月的春风”,但在老师和学生们眼里,这春风吹来的同时,也刮来了一阵战火。 在十一中,所谓的大扫除,特指“每个班发动全班成员,对教室的边边角角、以及各班负责的公共卫生区域进行疯狂而尽致的清扫的全校性活动”。这场大扫除的评比结果,会直接加到每个班级的本年度的“班级评分”之中,关系着它们是否有资格参加“优秀班级”的评选。 因而,哪怕平时再怎么脏乱差的班级,在这一天也会拿出他们的最高斗志,把教室打扫得很是干净整洁。陆昀廷所在的高一8班如是,高一年级所有的班级也都是如此。 然而,在这场举足轻重的大扫除中,“干净整洁”只是一个最低标准。往上还有几个等级,分别是“面目一新”、“一尘不染”和最高级别的“没有人气”。 没有人气,这也是上学期的陆昀廷,看到高一3班扫除过后的教室时的第一想法。整间教室仿佛没住过人一样,空荡得让人徒生一股寒意,连唯一有着生命气息的一盆吊兰,都因为长势略显凌乱而被搬走了。 陆昀廷觉得,要不是评分规则上有“课桌椅排列整齐”这一条,他们恐怕连课桌都要撤走。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但不得不承认,评分标准上的每一条,在这间教室里都得到了超乎完美的呈现。于是,上学期期末,成绩并不优秀、甚至还有些靠后的高一3班,凭借着卫生方面的一枝独秀,成功跻身优秀班级的行列。 而陆昀廷所在的高一8班,虽然成绩位居年级第一,但在这方面却远远比不上人家。 偏偏他们班的劳动委员,也就是他的同桌,是个非常争强好胜的人。于是,这一次大扫除,8班发动了所有能用上的劳动力,准备了所有能用上的清洁手段,打算和3班一较高下。 这还不够,他同桌甚至特别免除了他的打扫工作,把他一脚踹到楼下,让他去盯着3班的动静,一旦对方使出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招数,就迅速回来汇报。陆昀廷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放弃特工梦许多年后,居然以这种方式圆了儿时的梦想。 于是,大扫除特派员、秘密卧底陆昀廷,就这样揣着他的小本本,被赶到了楼下敌营中。 作为一名卧底,哪怕是赶鸭子上架的卧底,他首要的任务,也一定是先潜入敌人内部。但陆昀廷连3班的人都没认识几个,大多还只是点头之交的程度,他掰着手指算了好久,发现他唯一还算熟悉的,也就只有陈钊源了。 陆昀廷和陈钊源的交情,其实是两星期前才开始的。那个时候,8班所在的五楼莫名其妙被一阵大水给淹了,他的同桌不顾他的劝阻,坚持认为是陈钊源进女厕所干的。他不过是在旁边替陈钊源说了句好话,谁知他竟然感激涕零,非要和他拜作兄弟,陆昀廷推脱不过,也只好同意了。 之前和人家称兄道弟,现在却要跑来当卧底,陆昀廷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的。但他转念一想,3班上学期搞了那么一出,可谓是震惊全校,有借鉴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们8班,跑来偷窥的也肯定不止他一个。陆昀廷安慰自己:举世皆浊,我也不清,大概没那么要紧吧。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扒拉着3班教室的后门,朝里面偷窥了起来。 此时刚放学没多久,3班的同学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刚从厕所回来,教室里的气氛还比较闲散。这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的圆脸女生走上了讲台。她四下里看了一圈,发现大家似乎没注意到她,于是略显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陆昀廷认得这个圆脸女生——正是3班的劳动委员,一战成名的郝佳欣。 教室里的众人还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视线却都还算统一,从各个方向望向了讲台。郝佳欣显然并不满意,但也没什么办法,于是也懒得再说什么废话,上来就开始了分工。 “大家听好,现在我来安排一下大家的任务。”郝佳欣一开口,嗓音出乎意料地尖细,配上她那张短圆的、略显厚重的脸,让陆昀廷觉得很是违和。 郝佳欣用着违和的声音说道:“第一组的同学,拿上抹布,跟我去擦教室的黑板、白板和窗户。第二组的同学,你们负责打扫教室和走廊的地板,一定要扫干净了,一个污点都别让我看到。第三组的同学,你们就跟着班长,到公共卫生区去——如果需要什么工具,及时告诉我,我给你们送过去。好了,大概就是这样,大家赶紧开始吧!” 这就完了?陆昀廷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分工未免太简洁了些,他想听的东西一样都没有。陆昀廷没有办法,只好无所事事地等在门口,等着做进一步的观察。 陈钊源被分在了第一组,刚拿上抹布,就看到陆昀廷在教室门口转悠,顿时欣喜不已,冲上去就是一个勾肩搭背,朝他亲切地露出一排大白牙。 “是小陆啊!”陈钊源拍着他的肩膀,言语间满是兴高采烈,“你是来找我玩的吧!” “是......是啊。”陆昀廷被他这么一拍,也下意识地想拍回去,可惜他被陈钊源像母鸡护崽似的拿胳膊夹着,有些动弹不得,只好作罢。 “我就知道!”陈钊源听他这么说,更高兴了,十分真诚地邀请道:“那太好了!来,一起擦窗户啊!” “......啊?”陆昀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给弄懵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都来了,做点劳动再走嘛!”陈钊源搬出一套不知从哪学来的、颇有些耳熟的说辞,“劳动最光荣,你光荣了就好,咱们不论结果,你得到了锻炼,得到了成长,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陆昀廷总算意识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段话仿佛一款大街小巷都在滥用的香水,前调是一股周一升旗仪式的味道,中调是浓浓的校长发言味,后调则是绵延不绝的安眠药味。 还没等陆昀廷从这味道里缓过神来,陈钊源又热情地拉过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抹布:“别担心啦!随便擦擦就行。你是我小弟,没人会怪你的。” 陆昀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横竖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去了。 靠着走廊的那一排窗户边上,已经里里外外站了好几个人。郝佳欣看见陈钊源,指了指窗台上那瓶洗洁精,就自顾自地擦窗户去了。 陆昀廷已经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谁知郝佳欣就跟没看见他似的,反倒弄得他一时有些无措。陈钊源以为他没擦过窗户,于是帮他把抹布浸湿了,又帮他拧干,指着窗玻璃,教幼儿园小孩似的教他:“拿这个往上抹就好了,搓不掉就沾点洗洁精。洗洁精在这,你喊我我就帮你挤点儿。” 陆昀廷觉得自己的年龄和智商都被这话给拉低了,赶紧接过抹布,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挤,你擦你的就好。” 于是,陆昀廷这位“卧底”,为了体验“劳动的光荣”,开始了他的擦窗之旅。 3班教室的窗户,显然也是平时疏于打扫,靠下方的还算干净,上面则差得远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边角上还结着张蜘蛛网。 他们用抹布加洗洁精擦了一遍,看起来也不怎么干净,反倒把本来聚在上方的灰都带了下来,均匀地分在了每一个地方。陆昀廷从教室里往外看去,走廊上的人影朦朦胧胧,颇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 朦胧之间,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那个身影迈着奇特的步伐,一路蛇形走位,鬼鬼祟祟地窜进了教室。 陆昀廷忍不住转头去看,只见那人一进教室,就把手里的一沓东西往地上一扔,得意地喊了一声:“报纸来啦!” 陆昀廷看清这人的脸时,不禁愣在了当场。 居然是许一多! 敢情他们班大扫除,连班主任都是当作苦力来使的吗? 陆昀廷觉得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当即掏出手机,给他同桌发了条短信。 最新情报!3班动用外援,连班主任也上场了! 他同桌马上有了回复:好!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陆昀廷知道这个“不客气”指的是什么。 为了确保在这次大扫除中取得胜利,他们班有位同学也事先拉上了外援,把他做保洁工作的妈妈都喊来了。 陆昀廷走时,这位妈妈还只是像尊佛一样被供在那里,时不时有人给她端茶送水,却并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已经有人向她寻求帮助了。 陆昀廷暂时管不了那些,只想知道眼前这位班主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许一多搬来那叠报纸以后,居然就什么都不管了,仿佛没事可做一般,从前排的课桌上捡起了一本书,坐在那儿悠哉悠哉地看了起来。 这位外援的作用,难道就是搬个报纸? 陆昀廷疑惑间,一旁的陈钊源已经拆了半张报纸,对着窗户抹了起来。 陆昀廷又左右一看,其他人也拿着报纸,擦拭着窗户上未干的水渍。一时间,“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彻了整个教室。 在这阵“嘎吱”声中,原先雾蒙蒙的玻璃窗居然变得愈发澄清透明。在众人用掉了大半沓报纸的时候,靠走廊的这一排窗户已是光亮如明镜了。 陆昀廷从不知道报纸竟然有这样的用法,正要掏出手机告诉他同桌,就听见走廊上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回得益于近乎透明的窗玻璃,这人还没走近,陆昀廷就看清了他的样貌。这一看,又是一惊—— 这稀疏斑白的头发,这不苟言笑的神情,不是李诚远又是谁? 他瞬间放弃了报纸的情报,赶紧发短信道:3班的语文老师也来了! 他同桌回道:盯着点! 陆昀廷得令,目光紧盯着李诚远。盯着盯着,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李诚远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只见他急匆匆地迈进门,一看满地都是团成团的报纸,那张本就满是皱纹的脸更是气得皱作了一团。陆昀廷从没见过哪位老人家的表情如此生动灵活,揉报纸都揉不出那样的皱纹,需得揉一团宣纸才行。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李诚远就抄起桌上的那本书,往许一多脑门上拍去,嘴里厉声喝着:“谁允许你拿我报纸了?啊?” 许一多“哎哟”了一声,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熟练地一个躲闪,撒腿就往门外跑。李诚远反应一点不比他慢,举着书就追了过去。 陆昀廷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抹布都滑了下去。教室里的其他人却纷纷把视线收了回来,继续擦他们的窗户,仿佛班主任的安危还不如一扇窗户重要。 “唉……习惯就好,习惯就好,”陈钊源帮他把抹布捡了回来,放回了他手上,“老李就那个脾气,让他发完火就完事儿了。” “可你们班主任……”陆昀廷还没从刚刚那“老师打老师”的一幕中缓过神来。 “我们班主任也是他学生,被他打惯了,怎么躲还是知道的,”陈钊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也管不着。” 陆昀廷觉得脑海里仿佛也被报纸擦了一通,关于这个世界的观念都焕然一新。 在他重塑世界观的时候,走廊上又传来了脚步声。这回比前两次都要急促,明显是以百里冲刺的速度跑过来的。 只见一个小个子男生跑了进来,进了教室才开始刹车,这一刹就刹了好几米远,径直刹到了郝佳欣身前。 男生堪堪停下脚步,便气喘吁吁地开口道:“不……不好了欣姐!” 郝佳欣被他唬了一跳,责怪道:“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男生一路火花带闪电,累得不轻,又站在那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憋出下一句话来。 “楼上8班……”男生喘了口气,声音都有些发抖,“楼上8班连保洁阿姨都派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卫生评比大乱斗(二) “哈?” 众人皆是一愣。还是郝佳欣率先反应过来,追问道:“真的假的?是专业的吗?” “绝对专业,”小个子男生手脚并用,好一番天花乱坠地形容,“还带了一堆工具,看她那架势,绝对是天天干这活儿的,娴熟得不得了。” “开什么玩笑!”陈钊源震惊之间,险些也把抹布掉在地上,“这是要玩真的啊?” “那得花不少钱吧......”郝佳欣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陈钊源再次震惊:“你......你不会也想......” 郝佳欣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那小个子男生道:“听说就是他们班同学的家长,自愿来帮忙的......咱班的话,肯定请不起的。”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陆昀廷心想。他们班那位阿姨,可是一名高级保洁师,据说薪资也高得很——她儿子总是一脸自豪地给陆昀廷灌鸡汤,说哪怕是扫地,只要做到了极致,也能堪比淘金,一度说得陆昀廷想辍学去当清洁工。 语文课本上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们这群课桌都收拾不来的学生,在打扫卫生这件工作上,就好比厨子蹲在田埂上,妄想拿锅铲刨地瓜似的,和人家扛锄头的根本不在一个水准上。 于是,这群厨子瞬间便陷入了慌乱之中。 “那咋办啊?”陈钊源有些焦急地挠头。 郝佳欣倒比他镇定,二话不说,拉过那个小个子男生,命令道:“你上去,看看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男生应了一声,往教室门口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捂着肚子说:“跑岔气了,我歇会儿再去。” 陆昀廷已经开始打心眼里同情他了。 这男生个子实在太小,身上校服显然已经是最小码,裤腿还是几乎要拖到地上,看上去有些滑稽。尽管他为了掩饰身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头顶留了一撮傲然挺立的头发,但在陆昀廷这样的外人眼里,就仿佛头顶上写着“我努力过了”这五个大字,除此以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效果了。 但郝佳欣根本没再管他,两手往腰上一叉,用她那尖细的嗓音继续命令道:“你们其他人,发什么呆?继续擦呀!人家阿姨也不是三头六臂,咱把该做的都做了,谁赢还说不准呢!” 众人如梦初醒,总算干起活儿来。郝佳欣稍稍舒了口气,却还是难以平静下来。 她方才那番话说得有气势,心里其实没多少底气。她此刻仍是纠结得很,一边安慰自己“不就是洗了块白板,也没什么了不起”,一边暗暗骂着楼上那位劳动委员,简直是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竟然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而事实上,这位楼上的劳动委员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无耻,在阿姨指导着8班诸位展开扫除的同时,他还要不放心地给陆昀廷发个短信,让他继续盯着楼下的情况。 陆昀廷自己都觉得似乎做得太过了点,只好卖力地帮陈钊源等人打扫教室,企图稍微平衡一下双方的战力。 在他看来,胜负已经毫无悬念,但他旁边这群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干劲十足,尤其陈钊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愈发精益求精起来,连黑板上挂的时钟都要拿下来擦一擦——那钟估计是掉下来过,钟面上连玻璃罩子都摔没了,陈钊源还要攥着抹布,把指针仔细地抚摸一遍。 陆昀廷对他由衷地敬佩起来,心里盘算着等大扫除结束后,给他颁上一枚“虽败犹荣”的奖章,以表敬意。一时间也顾不得陈钊源左一个“小陆”、又一个“小弟”的呼唤,心甘情愿地给他打起了下手。 等到他们擦完窗户和窗台时,那个小个子男生还没有回来,门口倒是进来了另外两个人。那两人都卷着袖子,露出手肘,看样子也是在打扫卫生的间隙跑来的。 陆昀廷站得离门有些远,隔着瓶底厚的镜片,也没看清那两人长什么样子,只隐约看出两个脑袋的轮廓,一高一矮,一个短发,另一个高马尾。 看来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陆昀廷腹诽,搞不好还是对小情侣。 高马尾女生走到窗边,拉了拉郝佳欣的衣摆,脆生生地喊:“佳欣,教室里还有多余的抹布吗?” 这声音不像郝佳欣那样尖细,听起来却更为稚嫩,似乎更适合出现在儿童动画片里,而不是高中的教室中。陆昀廷听她说话,有种微妙的错觉,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开始唱儿歌。 “有,你们等一下,”郝佳欣从凳子上爬了下来,“你们倒是发个消息啊,我送过去就好了。” 那女生嘻嘻一笑:“没事,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班长就让我们过来了。” 郝佳欣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想让她俩回去干活,毕竟只是取个抹布,没必要浪费掉两个劳动力。但既然是颜齐让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她满脑子想着赶紧把这两人打发走,那两人却没点自知之明,悠哉悠哉地参观了起来。高马尾女生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又站到郝佳欣踩过的凳子上,两手扒着窗户,惊叹道:“好干净啊!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和她一同进来的那人伸出一条腿,不动声色地把把凳子架稳,淡淡地开口道:“别摸了,好不容易擦干净,你别又印两个手印上去。” 陈钊源一听见这话,刹那间就撇下了陆昀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大哥,你也来啦?” 大哥? 陆昀廷呆愣之间,身子突然一斜,竟也被陈钊源拉了过去。陈钊源揽着他的肩膀,语气亲切地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也就是你大哥的大哥,要不你叫她大哥的平方吧?” 陆昀廷这才看清那人的脸。这位“大哥的平方”长得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见到过。陆昀廷再定睛一看,脑海里有什么画面沉沉浮浮,最后浮现出这人拎着个水缸的画面。 石婉显然也认出了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别,叫我石婉就行。你是楼上的吧?” 陆昀廷连连点头,生怕她再问他是哪个班的。那么大个水缸都能拎着走的人,他怀疑要么是练举重的,要么就是水缸成精了。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混在这里图谋不轨,说不准哪天就被她塞到缸里去,他陆昀廷不就变成当代田螺姑娘了? 好在石婉没机会再追问下去,因为那个小个子男生迈着两条短腿跑了进来,在教室门口绊了一跤,“咣”地摔在了地上。 门边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就要去扶,但他很快就自己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一边一叠声地喊道:“我......我见识到了神的力量!” “你在瞎说什么?”郝佳欣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楼上怎么样了?” 男生双手合十,面露虔诚:“8班那个阿姨,简直就不是人......是神啊!” 陈钊源顿时来了兴趣:“咋回事?快说来听听!” 陆昀廷也被他说得十分好奇,和陈钊源一起凑了过去。教室里的众人也都停下了手头上的活儿,把那男生围在中间,当真营造出了一种听神话故事的氛围。 男生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吗,我上去的时候,正好赶上8班在擦白板。他们班那个周昊天——就啥都不会,还屁话一堆的那个——居然拿着块抹布,亲自上阵了!” 陆昀廷不禁汗颜。他同桌要是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是这么个形象,非得冲下来打一架不可。 “这不是重点,”男生接着道,“重点是,那个阿姨看见了,就从她的袋子里掏出了一瓶神秘的东西,挤在周昊天的抹布上,然后才让他去擦白板——你们猜怎么着?他就那样瞎抹几下,那块白板居然就跟翻新了一样!那些笔印子什么的,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那板亮得都能反光了!” “这么神奇!”陈钊源震惊,而那男生更是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全然不顾一旁的郝佳欣逐渐阴沉的脸色。 陆昀廷也惊讶不已,已经迫不及待想上楼观赏一番了。 白板是每间教室都配备的东西,通常被用来写通知、课后作业和值日生名单之类,利用率可谓极高。与此相对应地,由于擦擦写写实在太过频繁,每块白板上都会不可避免地留下记号笔的黑色印迹。陆昀廷的同桌曾经梦想着把它洗得白白净净,为此拿着白板擦“嘎吱嘎吱”地磨了半天,非但没磨出什么效果,还越蹭越脏,那些日积月累留下的印迹,生生把一块白板印成了斑驳的灰色。 对这块白板上面的污渍,全年级的班级显然都没有什么办法,3班更是直接放弃了它,上一次大扫除的时候,别提白板了,除了墙上拆不下来的黑板和窗子,其它东西都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这种“断舍离”的方法,这次显然是行不通了。在8班把白板擦得光可鉴人的情况下,这么做就等于丢盔弃甲地认了输,谁更胜一筹一目了然。更何况擦白板只是其中之一,谁知道8班的那位阿姨,还会使出什么别的招数呢? 在实打实的“焕然一新”面前,再搞“空空如也”的歪战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郝佳欣简直要焦头烂额,一时间甚至萌生了“派几个人把保洁阿姨绑了”这种想法。 “高富帅,”郝佳欣转向那小个子男生,“你看清楚没有,那瓶东西是什么?” 这谁取的外号?陆昀廷同情地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嘲讽了。 那男生显然是习惯了,丝毫不介意地回答:“没看清,但我大概能猜出来。” “真的?”郝佳欣顿时眼前一亮,“那你快说,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也去买一瓶。” 男生连连摇头,面容肃穆道:“我看,此物只应天上有,恐怕是观音菩萨的净瓶罢……” 他没敢再说下去,因为郝佳欣的脸都黑了。 这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什么阿姨?怎么回事呀?” 陆昀廷转头一看,方才那位高马尾女生已经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此时正满是疑惑地看向他们。 她这一走近,陆昀廷总算是看清了她的长相。这是一张和年龄不太相符的娃娃脸,看上去相当精神,尤其是那双发亮的眼睛,只要她拿她那清澈、专注的目光望向别人,无论她说些什么,定是让人难以拒绝的。 陆昀廷不禁感叹——他在3班就认得这么几个人,今天倒是全见着了。 高马尾女生名叫叶恬,算是高一年级众所周知的一号人物了——在高一年的成绩排行榜上,她的名次从没掉出过年级前十。 如果单是这样,倒不足以让陆昀廷记住她。但上学期期末,学校在贴出排行榜的同时,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把大家的照片也一同印了出来——那些照片也不知是谁拍的,一眼扫过去,学霸们无一不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有的耷拉着嘴角,有的皱着眉,还有人干脆连眼睛都没睁开。在这样一片惨淡面容的包围下,叶恬那张眉眼弯弯、笑容灿烂的照片,简直就像阴云中的一束光一样。 他同桌对这种萌妹子毫无抵抗力,每次路过那面贴着排行榜的墙,都仿佛突然鬼迷心窍一般,一边紧紧抓着陆昀廷的手臂,一边痴迷地碎碎念着:“天哪!你看她,你看她……真是太可爱了!啊啊啊!” 陆昀廷对此深感无奈。他不像周昊天那样没理智,虽然嘴上附和,心里对叶恬还是抱有一丝敬畏的。就算叶恬长得再亲切可爱,陆昀廷对她的印象也不会变——在他眼里,这些学霸都不是人,他不敢用面对人类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果然,他很快就意识到,他这么想是对的。 在听完8班阿姨的神级事迹以后,这位学霸非但没有垂头丧气,反而开始摩拳擦掌,流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 “别这么快认输呀!”叶恬笑得十分狡黠,“万一我们也可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卫生评比大乱斗(三) 实验楼在教学楼的北面,从五楼的窗户往下看,视线可以越过学校的围墙,一直望到很远的地方。 这会儿是放学时间,整栋实验楼都静悄悄的。傍晚的光线不太充足,走廊的轮廓明明暗暗,无端显出一种阴森感。要不是身边还有个人高马大的陈钊源,陆昀廷是绝对不敢跑到这儿来的。 “你看咱俩像不像秘密特工?” 一片静谧之中,陈钊源的声音突然响起。停在走廊栏杆上的几只麻雀被这声音一惊,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眨眼就飞得看不见了。 “......小声点,”陆昀廷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他的嘴,“万一实验室里还有人呢!” “啊,对哦。”陈钊源一阵后怕,赶紧放低了音量。又嫌不够小心似的,连脚步声都介意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起了小碎步。 他们这回要干的事情,虽然没什么难度,但着实是被逼无奈使出的下策,可谓成败在此一举,颇有些“背水一战”的悲壮感。因而,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陈钊源,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从实验室偷点酒精出来”,这主意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采用一个云里雾里的主意,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这主意是叶恬出的,这又是不幸中的万幸。“学霸”这类头衔的好处即在于此——顶着这类头衔说出的话,无论多么天马行空,也都变得“自有其道理”了。 于是乎,本着对学霸的八分信任,以及剩下两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郝佳欣当机立断,把陈钊源和他这位小弟派了出去。 能搞到酒精的地方,自然只有化学实验室了。而据叶恬所说,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隔壁班上的恰好就是化学实验课。这样的话,倘若能在放学溜进实验室,很大概率能在桌上看到酒精灯。 “咱们课本上,要求动手操作的实验一共有十个,其中有七个要用上酒精灯,”叶恬谈起课本,简直如数家珍,“而据我所知,那三个用不上酒精灯的实验,隔壁班已经做完一个了——也就是说,你们其实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得手。” “那真是太好了!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陈钊源攥着拳头,信心满满,“那我要拎几个酒精灯回来?” 郝佳欣瞪了他一眼,往他手里塞了个可乐瓶:“你是想被全校通报吗?拿瓶子装点回来就行了!” 此时此刻,这个可乐瓶正被陆昀廷揣在怀里——陈钊源实在腾不出手来,实验室的窗子很高,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翻进去。陆昀廷抱着瓶子,在楼梯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一声推门的“吱呀”声。 陈钊源从门后探出头来,朝他做了个口型,大约能辨认出是“没人”两个字。 为什么没人还要噤声,陆昀廷也不是很明白,但他一时也来不及想这些,只顾着从楼梯口溜出来,飞快地进了门。 这间化学实验室,他俩都再熟悉不过了。 实验室有两个房间,外面是黑板、讲台及一排排的实验台,供老师和学生上课使用;里面则是一间材料室,用来存放各种实验用品。不少化学药品的危险性不言而喻,因而哪怕是在上实验课时,也只有管理员老师可以进出材料室。 管理员老师显然没糊涂到不关材料室门的地步。那里不光房门紧闭,更是连扇窗子都没有——果然如叶恬所料,只能在外面看看别人用剩下的药品了。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实验台似乎也已经被收拾过了。 “这桌上还挺整齐啊,”陈钊源抓起一根分液漏斗,端详起来,“他们上节课真做过实验?” 陆昀廷四下里一看,实验台看起来都有被整理过的痕迹,虽然桌子没擦,容器也没洗干净,但好歹是把烧杯和试管倒空了。整体看来,给人一种“收了不如没收”的奇妙感觉。 “你知道吗,”陆昀廷了然,“像这种好似用脚收拾出来的效果,就是学生收拾的。” “怎么还有让学生收拾的?”陈钊源讶异。 “有啊,我们化学老师就会,”陆昀廷说,“多少能减轻点工作量吧。” 陈钊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漏斗,才发现手指已经染上了一片紫色。 “我看他肯定得重新收拾一遍了。”陈钊源感叹。 两人在实验室里兜兜转转半天,也没看见哪台桌子上有酒精灯。陈钊源总算意识到,他这是碰巧中了叶恬那“百分之二十”——好巧不巧,遇上那两个用不上酒精灯的实验了。 “唉,小弟啊,”陈钊源悲伤地说,“咱哥俩都是好男儿,却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把手放在陆昀廷的脑门顶上,忽而轻轻一挑,那几根头发就飞了起来。陈钊源就这样凄凉地拨弄着陆昀廷的头发,时不时感慨几声,弄得陆昀廷的表情也渐渐悲伤起来。 陆昀廷其实一直提着心、吊着胆,生怕管理员老师突然回来,把他俩抓个正着。但陈钊源又一直杵着不走,只在那唉声叹气,他只好忍着头皮上的拉扯感,艰难地建议:“那个......找不到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 陈钊源总算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掏出手机道:“不行,我得先向指挥中心汇报一下。” “......”早干嘛去了,陆昀廷心下埋怨。 石婉看到来电显示时,着实愣了一下,才想起陈钊源大概是只存了她的电话号码,于是把郝佳欣和叶恬喊了过来,开了免提。 “报告大哥!”陈钊源凄惨的喊声从那一头传来,“任务失败了!” “......”石婉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怎么了?” “没看见酒精灯啊!”陈钊源说。 “不是吧,你们运气就这么差?”郝佳欣瞪着眼,用她那尖细的嗓音嚷道,“那你们跑这一趟有什么用!” 这也不是他们的问题啊,石婉心想。郝佳欣好像也意识到不妥,没再责怪陈钊源,自己气冲冲地坐下,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于是石婉把手机拿了回来,对电话那一头道:“没有就算了呗,赶紧回......” 话音未落,那个楼上楼下两头跑的“高富帅”又冲了过来。这回连刹车都没有,直接撞在了讲台桌上。 “欣姐啊!”他捂着膝盖大喊,“楼上的神仙又在了施法了!” 郝佳欣已经不想说话了,精疲力竭地瘫到椅子上,重重地往后一靠。 眼见着大家又围了过来,“高富帅”生怕自己的个头被淹没,赶紧爬到了椅子上,这才得以居高临下地讲话。 “他们搞了瓶清洁剂,还拿了一堆毛刷什么的,正在那刷走廊的地砖呢!”他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搞什么?”电话那头传来陈钊源崩溃的喊声,“他们班成绩都第一了,干嘛非要和咱班抢那点卫生分啊!” 石婉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刷子什么的,我们不也能弄到吗?我之前看见林一帆他老妈拿牙刷牙膏洗墙砖,还洗得挺干净的。” “可以是可以,就是可能来不及了,”叶恬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石婉脑海里一盘算,发现的确如此。哪怕不算跑去买工具的时间,就他们这么几个人手,要用牙刷把十来米长的走廊刷一遍,也绝对要耗上不少时间。 “那8班呢?”郝佳欣不死心地问,“他们刷多少了?” “肯定快刷完了吧,”陆昀廷忍不住插嘴,“他们刚放学就开始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竟然没有人质疑陆昀廷是如何知道的。 “唉,这就是天意啊!”电话那头,陈钊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陆昀廷道,“我们还是回去,最后尽点微薄之力吧。” “赶紧回来帮忙!”郝佳欣已经乱了阵脚,被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电话那头还有两个劳动力,赶紧焦急地召唤他俩。 陈钊源应了一声,刚准备把电话挂了,叶恬的声音突然又传了过来。 “等等,”叶恬拦住他,“你那里都有些什么呀?” 陈钊源环顾四周:“一间实验室,两个大男人。” “没有酒精灯,别的东西总还有点吧?”叶恬固执地问。 “啊,”陆昀廷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过陈钊源往前走,“讲台桌上好像有几瓶东西来着。” 陈钊源站上讲台一看,桌上果然还有几瓶药品。 “是什么?”叶恬问。 陈钊源把那些瓶子转过来,照着标签念道:“一瓶高锰酸钾,一瓶氢氧化钠,一瓶浓盐酸......” “咦?”叶恬纳闷,“这是要制氯'气吗?怎么会......” 陈钊源抬头,看了眼实验室的黑板:“是啊,这里写着的——氯'气的制备......” “奇了怪了,这说不通呀......” 叶恬还在那嘀咕,郝佳欣已经不耐烦了,催促道:“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就别浪费时间了,都给我过来帮忙!” 石婉最烦这种动不动就使唤人的家伙,冷冷地瞥了郝佳欣一眼:“急什么?又没花你的话费。” 郝佳欣气得一跺脚,不再管这些“无用之辈”,转身忙她的去了。 叶恬被她这么一催,倒也从沉思中跳脱出来,总算想起了正事。 她不慌不忙地关了免提,把手机举到自己耳边,小声说:“没什么,你把那瓶浓盐酸倒点出来就行。小心点,别伤了手。”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石婉,笑道:“咱们也玩点有意思的。” 陈钊源托着半可乐瓶的浓盐酸,一路走得仿佛宫中侍女,手上平稳不说,连头顶都在呈水平线移动。陆昀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哆哆嗦嗦道:“老……老哥……一瓶盐酸而已,真这么吓人吗?” 陈钊源连脑袋都不敢转,僵着脖子,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亲爱的老弟,要是它爆炸了,你记得告诉我妈妈,说我爱她。” 陆昀廷:“......” 石婉和叶恬在教室门口等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对宫女和太监似的组合。 陈钊源托着那个可乐瓶,好像托着什么玲珑宝塔、琼浆玉液,酒店上菜都没他那么稳。石婉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把那个瓶子拎了下来,拿到眼前晃了晃。 “危险啊,大哥!”陈钊源几乎要扑过来。 “怕什么呀!”叶恬笑得前仰后合,“又不是让你拿炸'药包。行啦,来兑水吧。” 叶恬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根木棍,走到门边的那桶水旁。于是,陈钊源和陆昀廷蜷着手脚,躲在一旁,就这样看着那两名女生一个倒盐酸,一个搅拌,不一会儿就兑好了半桶稀盐酸。 “这是要干嘛?”陈钊源惊魂未定地问。 叶恬神神秘秘地跑到教室后面,扛过来一根拖把。 “我先来试试。”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拖把在桶里浸湿,然后“啪”地杵在走廊上。 在陈钊源和陆昀廷不明就里的注视下,叶恬拖着拖把走了一圈,然后在走廊上蹲了下来。 “这是在作法吗?”陆昀廷小声问道。 “我看也像。”陈钊源也是一脸怀疑。 “有了有了!”叶恬突然喊起来,用手兴奋地指着地上,“你们快来看!” 几个人冲过去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只见拖把拖过的地方,那些过了水的瓷砖都在冒着泡泡。地砖上那些拖不掉的污渍都仿佛浮起来一般,向外漂散开来。 叶恬又扛来一根干净的拖把,照着那块地砖一拖——刹那间,那块地砖仿佛焕新一般,白得几近刺眼! “这......这是......”陆昀廷这才反应过来,“和稀盐酸反应了?” 叶恬放下拖把,朝他一笑:“对呀,碳酸钙嘛。” 她一笑起来,两眼如弯月,好像还有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陆昀廷这么看着她,总算有点明白他同桌的想法了。 接着,他们几个人把桶里的水全倒在了走廊上,在一地的泡泡中忙活了起来。 郝佳欣再回到走廊时,他们班的这段走廊就仿佛新刷的墙,呈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让人碰都不敢碰的洁白。整层楼的地板,唯有他们班门口这块格格不入,像是淤泥里长出的一朵白莲花。 走廊上那几个人拖完地板,无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郝佳欣,扛着拖把和桶就走了。郝佳欣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远,还能听见叶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略带遗憾地说着:“可惜啦,没有弄到酒精......” 郝佳欣想要追上去,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这地板实在是太干净了。 水池边,石婉边洗着拖把,边转头问叶恬:“你刚开始说要酒精,又是为了什么?” 叶恬想了一下,试探着说:“咱们课本上有提过一个原理,叫做‘相似相溶’,记得吧?” 石婉顿了几秒,坦诚道:“不记得。” “......那可能还没学到吧,”叶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说的大概是,一种物质容易溶解在与它结构相似的溶剂中。像氨气和水,因为都是极性分子,所以氨气易溶于水。反过来,水和油就没什么相似之处,所以它们没法互溶。” “......然后呢?”石婉听得似懂非懂。 叶恬接着解释道:“然后我就想起来,之前班长买到过一根劣质白板笔,一写上字,前几排座位都能闻到奇怪的气味......” “的确,”石婉对那味道记忆犹新,“虽然奇怪,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一股酒精的味道。” “没错。”叶恬点头,“所以我就查了一下,发现白板笔墨水的成分,基本上都是酒精,或者其它的醇类物质。” “我明白了,”石婉恍然大悟,“所以它们应该是溶于酒精的。” “是呀,”叶恬惋惜道,“要是拿酒精擦擦,肯定就能擦干净了——我估计8班那个阿姨用的也是类似的东西。” 石婉不禁感慨:“也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叶恬莞尔。 石婉洗完了拖把,余光看见旁边有人在排队等着,便把拖把拎下来,让出了水池。那人走上前来,看清她和叶恬后,却“咦”了一声。 石婉一转头,也看清了她的脸:“晓璇?” “我说你们俩怎么回去这么久,原来是被赶来拖地了!”杨晓璇愤愤不平道,“这个郝佳欣,净知道使唤人!” 叶恬忙解释道:“没有啦,我们看她们人少,帮个忙而已。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不是班长怕踩脏教室地板,我们早就回来了,”杨晓璇耸肩,“你也知道,公共卫生区没什么好打扫的。” 3班的公共卫生区,其实就是校内公告栏,还有那旁边的两方花坛——擦擦玻璃,捡捡垃圾,差不多就算完了。 杨晓璇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向她们抱怨着:“你们不知道,那边垃圾没几个,蚊子倒是一大堆......要不是我带了瓶花露水,现在已经一身包了。” “......”叶恬眨了眨眼,“晓璇,你的花露水还带着吗?” “在这儿呢。”杨晓璇甩甩手,从兜里掏出个瓶子,递给了叶恬。 瓶子里的花露水还有不少。叶恬把瓶子转了半圈,看了一眼那上面的成分表。她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只草草地看了一眼,便又把瓶子放下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叶恬抬起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石婉也凑过去,只看见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头两个字隐没在深色图案里,她眯着眼仔细辨认,才看清楚是什么—— 乙醇。 周昊天被陆昀廷喊下楼时,怎么也想不到,迎接他的除了比他们班丝毫不逊色一块白板,还有一条白得让人匪夷所思的走廊。 “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郝佳欣。 郝佳欣比他还懵,哪里顾得上回答他。 于是,这场两班之间的对决,最终还是以3班的蝉联第一终结了。 陆昀廷的卧底生涯暂告一段落。他站在3班的走廊上,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充满了成就感。 他拿出他的小本子,破天荒地记下了这一幕——和他收集的奇闻轶事毫无关系,却足够令人惊叹和回味的一幕。 何尝不是一次酷炫的经历呢?他想。学生生涯中,能有这么一次,已经够他自得许多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真正的押题圣手(一) 四月初,正是桃花开得最旺盛的时节。桃林街上来了不少拍婚纱照的人,情侣们手挽着手站在桃树下,笑容灿烂,面若桃花。 而就在同一条街上,十一中的学生们却即将迎来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这第一次月考,听起来不像期中考和期末考那样吓人,但反倒是最让人头大的。 由于月考通常是学校自己命题,不需要和别的学校相互竞争,所以按照十一中的惯例,这次考试的考题,会颇有些“给这群天天就知道抓重点的小兔崽子一点颜色看看”的狠毒意味。在这场考试前试着抓重点复习,简直就是在往枪口上撞。 就往年的试题来看,题型刁钻不说,考试的范围也很可能偏得让人摸不着头脑。这难得任性一回的机会,简直成了出卷老师们的狂欢。他们纷纷祭出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新题难题,犹如掘出一坛坛酝酿了好些年头的酒,在这个桃花纷飞的季节洒向大地。所到之处,漫山遍野,寸草不生。 为了给这场祭祀增添一点仪式感,学校还慷慨地贡献了巨额短信费,打算把大家的排名都发到家长手机上。 当得知这一消息时,陈钊源激动地站起来,就想往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撞。 他同桌徐书哲吓得不轻,赶紧拉住了他,一边死死箍着他的脖子,一边惊慌失措地喊:“你冷静点啊!你现在撞死在这里,你的妈妈、你的姐姐、你的老父亲该多么伤心啊!” 陈钊源听了以后,更想死了:“我的老父亲看到成绩排名,只会更伤心吧!你放开我,让我一死了之吧!” 他同桌眼泛泪花,声情并茂道:“你别冲动啊!你今年才十六岁,还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谈过女朋友,口袋里的钱从来没超过五十块,就连游戏都打不过别人,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生命呢!” “……”陈钊源被他劝得都绝望了,指着桌上那一叠课本,痛心疾首道:“今天,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杨晓璇路过教室最后一排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女主跳楼、男主挽留一般的狗血偶像剧场景。 她拿起陈钊源的课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哟,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这次怎么不押题了?” 陈钊源顿觉心口一阵剧痛,当下痛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用他尚能活动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杨晓璇,目光里全是幽怨。 上学期期末考的押题失败,是陈钊源这一生中难以抹去的伤痛。 倘若只是数理这种基本靠计算的科目,那也就罢了。但令他至今难以相信的是,就连其它科目,他也没一个复习到点子上的——尤其是语文,他在考前耗费心力背了整整两天课文,结果20分课文填空,他居然一个都没填对,把李诚远都震惊到了,特意跑来问他是不是买错了课本。 而更让他追悔莫及的是,背那五篇课文,已经花去了他所有“临时抱佛脚”的精力,哪还有时间再复习别的东西? 于是那次考试,成了陈钊源有史以来成绩最惨烈的一次。语文更不用说,只考了50分,刚好三分之一。 他姐看到他这成绩,气得揪起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吼:“陈钊源,你是每个字只写了一个部首吗!” 如今距离他下一次面临考试的炼狱,也只剩三天了。而就在今天早上,他们的语文老师李诚远,用一种严肃中带着点自豪的口吻告诉他们:这次的语文试卷是他出的。 李诚远今年已经五十八了。从他开始教书到现在,教龄足足有三十多年,可以说是十一中资历最老的教师了。但这位老教师丝毫没有一个老人家应有的心慈手软,反倒严厉得近乎苛刻,好几次习惯性地拿起讲台上那把木尺,都准备开抽了,又突然想起如今打学生已经是明令禁止的了,只好悻悻地走回讲台上去。 亲眼目睹过、甚至体验过无数次的许一多,每每看见那把木尺,都会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把它推到远处去。 “这尺子烫手。”许一多解释。 严格归严格,在李诚远这种负责任的态度下,他带的班级语文成绩基本都在年级前列。班里少有几个拖后腿的,也没能把班级平均分拉下来多少。 这样一个古板、严苛的老师出的卷子,多少也带点他自己的风格——用叶恬的话说,李诚远出的试卷,闻起来都有一股陈旧迂腐的味道。 “就是一股老人味,我外公身上也有,”叶恬认真地形容,“隔壁班陈老师出的卷子味道就不一样,比较清新一些。” 陈钊源实在不懂她们这些学霸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嗅来嗅去,也没嗅出什么不同来。索性也就放弃了——这种玄乎的偏方还不如他的“点肥羊押题法”靠谱。 许是对上次考试的成绩太过不满,这回考试前,李诚远特地用了半节课时间,强调了考试题型,以及无数次的“复习的重要性”。 “这次考试的题型和之前一样,”李诚远拿起尺子,敲了敲黑板,“课文默写,也就是古诗文填空,占20分。剩下的,阅读70分,作文60分,暂时不考其它的题型。” 李诚远话音刚落,底下就传出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声。 十一中高一年级的语文试题,其实是不符合高考题型标准的。 在真正的高考试题中,课文默写所占的分数比例其实非常之少。在十一中,高二、高三的试卷都没有什么问题,唯独在高一年级,据说是出于“打好基础”这样的考虑,但凡是十一中自己出的语文试卷,课文默写的分数都高达20分。次次月考,雷打不动。 这一做法得以延续,很大一方面归功于几位老教师的坚持。 包括李诚远在内,十一中的几位老教师,都颇有种旧时文人的傲然风骨。李诚远年轻时十有八九是个愤青,就是到了现在,也时不时在课上怒斥当下社会的种种糟粕。而最触手可及、也是让他忍不下去的,大概就是如今的考试方式—— 古诗和古文,怎么能这样敷衍地、应付地被出在试卷里? 李诚远愈发觉得,他眼里须得细细品味的古文荟萃、国学精华,就这样被压制成了花生米大小的药丸,给这些学生一人一口就咽了下去——简直是囫囵吞枣,食不知味,白白糟蹋了其中的神韵及美感。 最令他愤慨的是,这些学生也乐在其中,巴不得这些药丸多来几盒。囫囵吞枣自有其妙处,起效快,作用好,随便背上那么两首诗词,默写分拿到了,还能再往作文上套一套,简直划算得不行。 李诚远意识到这趋势不对后,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古文默写占分太少,拉着语文组几个老头颤颤巍巍地搞起了变革,硬是把分数提到了20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单纯出于打好基础的考虑,这20分也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高考必背的文言篇目,基本全在高一上完了。这一大堆背诵篇目全挤在一块儿,就算出个50分都考不全。 这么一项特殊的变动,说到底还是百姓遭殃。对那些背不下来课文的,譬如陈钊源,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噩梦。而对某些极擅长背诵的人来说,这20分简直就是白送,都不用动脑子的那种。 讲台下,郝佳欣不屑地撇嘴,对隔着一个过道的林一帆抱怨:“又是这种考卷!老是考这种题,有什么用?把课文背下来不就好了?” “别这么说,”林一帆小声劝道,“老师大概有他的道理......” “你这叫盲目崇拜,”郝佳欣说,“老李上课讲的那些东西,又有什么道理?我早就不听了。” 郝佳欣仗着她声音细小,明目张胆地在底下抱怨,林一帆声音比她更小,却没她十分之一的勇气。李诚远的脑袋稍稍一偏,他就吓得不敢讲话了。 “老师上课,不听不太好吧......”林一帆声如蚊蚋。 他这样“不懂变通”,让郝佳欣十分无语。她无可奈何地摇头:“你就学聪明点吧!我就是因为听他讲课太困了,只好把上课的时间拿来做题,课后再把课文背下来——你也看见了,我考得绝对不比你差。” 林一帆无话可说。他其实也不明白李诚远上课有什么实际意义——最起码在考试方面,听他用慢如蜗牛地赏析课本上的课文,的确不如刷几道题来得有意义。 李诚远讲课确实枯燥——不仅枯燥,还不实用。林一帆习惯性地听课,只是觉得他一把年纪、备课着实辛苦,不忍心看他对着空气上课罢了。 兼得“顽固”“脾气差”“爱面子”这三样“怪老头标配”,李诚远本人就是“怪老头”的代名词,这一点每个人都清楚。 此时,尽管大家都压低了音量,但在讲台上的李诚远听来,这些嗡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像根本没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他忍无可忍,愤怒地一拍讲台,喝道:“都给我安静!” 讲台下雨声骤停,瞬间寂静一片。 “你们肯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古诗文填空要占这么多分?”李诚远往讲台下扫了一圈,目光出奇地严厉,“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多听课,多看课本!” “你们有人是不是觉得,我讲的课可以不用听,只要背背课文就可以了?”他重重地一拍桌子,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们自己看看上学期期末的卷子,15分的文言文阅读,哪个知识点是我上课没讲过的?再看看你们,考成什么鬼样子!” 一群学生被他这么一训,坐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郝佳欣这回不敢再转头找林一帆了,只好自己小声嘀咕:“都听睡着了,鬼才记得你讲了什么。” 教室里鸦雀无声,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的浸泡下,李诚远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对这群学生,他虽然要求严格,但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既然他们认错还算态度良好,李诚远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不少,语重心长道:“总之,这次考试会着重考查你们对课本知识的掌握程度。你们回去给我好好复习课本,考试的所有古诗文都不会脱离课本!课本上的知识才是最基础、最重要的,连最基础的都掌握不好,就想着好高骛远,那只会让你们摔得更惨。” 这套说辞,陈钊源已经听得耳朵长茧了。 考试的古诗文不会脱离课本,这有谁不知道呢?对于他们这些学得吃力的人来说,问题明明在于,课本那么厚,一篇篇诗词文章又长得吓人,就算全部时间都花在复习课本上,他们也不可能把那些古文都背完。 每到这个时候,陈钊源就开始追悔莫及——他平时为什么不听课呢?买了那么多练习册,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就全拿来抄答案了呢? 到现在,课文背不下来,押题又押不准,最悲惨的是,就连成绩排名都瞒不住......这一次,陈钊源真萌生出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干脆一撞解千愁得了。 杨晓璇不嫌事大,还在幸灾乐祸地取笑他:“你这次还押题的话,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就不复习那些内容了。” 陈钊源勉强打起精神,恨恨地回了一句:“你也没好到哪去吧!” “那又怎样?”杨晓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虽然我上次物理只考了30分,不幸沦落到跟你同一个总分——可惜我语文比你好,所以排名比你靠上一点哟。” 她伸出手,在陈钊源眼前比了个几乎看不见的缝:“加油哦!就差这么一点点了呢。” 陈钊源目送着她离开,悲从中来,大喊了一声“别拦我”,又和他同桌你来我往地拉扯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