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靖风云录》 第1章 路遇山贼 崇山峻岭中,一条蜿蜒官道盘桓其中,宛似一条巨龙。马蹄声“哒哒”,不远处一队人马正缓缓前行,三架马车,随行护卫七八人,打头的护卫骑着马,身着青色长衫,墨色护腕,腰系长剑,留有络腮胡子,目光炯炯有神。其余护卫也是一样打扮,唯独一名俊秀少年,稚气未退,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着月白色宽袖衣裳,身形随意洒脱,驾马前行的同时,不停的环顾四周。不多时第二辆马车掀起一角,探出一张娃娃脸,梳着双平髻,脆生生的道:“余护卫,赶了大半天的路,夫人有些累了,前面是否有地方可以歇一歇?”迎着太阳的余辉,护卫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夫人,天色接近暮时,此地又都是山岭夹道,眼下新安郡也不太平,恐有山贼出没,我们要加快些脚程,过了此地,前面就到新安城了,到城里我们就找个店过夜。” “那便快些,到了可以歇息,车都坐的快要散架了。”说着轿帘撩起大半,一个娇俏的女子坐在车厢前头。 “梨儿,那不如跟我们一起来骑马!”说话的白衣小公子名唤张之洹,是家中独子。 “哎呦,公子你别取笑我了,那马屁股一颠,都能把人甩下来,可不是我能骑的。” “哈哈,怎会,怕是你胆小,不敢上马。” “要是梨儿算胆儿小,那便是没有胆大的人了。”这是张夫人的另外一个婢女,性子与梨儿刚好相反。 赶路枯燥乏味,梨儿又是个活泼性子,一路就在这样说说笑笑中度过。 這是灵州郡到新安郡的官道,两边高山延绵,山路弯曲,晴天还好,一到雨天及其难行。这一队人是原广陵刺史张中柏的家眷,因为夫人的母亲重病,急赶着回去探望。留着胡渣的护卫名叫余勇,原是江湖人士,被仇家追杀,是张中柏上任刺史半路所救,是以离了江湖,伴随刺史左右,如今已是十多年了。张家也是世家,原居于建康,但北方蛮夷入侵,张中柏大哥父亲战死沙场,只留得孤儿寡母独居建康,丈夫和儿子的死亡让张夫人深受打击,自小便让张中柏弃武从文。成年后娶了顾家女儿为妻,之后又外派到了广陵。张中柏性格刚毅,不喜与绅豪世家为伍,亦不喜专营奉承,所以上任之后十几年也未见迁升。反而在当地为民请命,得罪了不少世家商贾,今春在兴修水利查巡河堤之时,不慎落水,救上来就没气了。张夫人还未从丧夫之痛中缓过来,又从建康来了急信,说母亲病重,勿忘见最后一面!得到这个消息,张夫人的病情就更加沉重,等稍养好些,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才和儿子张之洹启程赶往建康。如今一路上车马劳顿,张夫人本有所好转的身体又变差了。 马车行到一处山坳处,于护卫左手一挥,示意停车,警惕的看着两旁的山体,长期从事护卫,此刻让他有些不安。突然搜的一声,一支箭从山顶射下,直奔于护卫而来。“大家小心,此地有埋伏!”边说边拿剑当箭。驾车的马夫打着马,加快了速度,车里发出了女人的尖叫声。山上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东西留下,饶你们不死!”随即,两边涌出数十个拿着刀剑的汉子,向四周扩散,拦住的马车的去路。 这边护卫加车夫,男人笼统不过十来人,硬碰不是办法,如果是劫财,便给与他们,最怕的是那些杀人又掠钱财的。 “好汉!我们投亲而来,身边没带什么值钱是物饰,给个方便,以后我们广陵张家必有重谢!”于护卫执剑抱拳对着山顶上的人道,便是试探山贼。 “哈哈哈,我们这凤岭山劫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家世的,废话少说,财物女人通通留下,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客气!”领头施展轻功,借着山间地势,几个跳跃,就下了半山坳踏于了一块凸起的巨石上。带着一把关公刀,左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目露凶光。 “识相的都下马,丢了武器,或许可饶你们一命。”那刀疤脸,一手抚摸的大刀,看着余护卫。 “怎地,不想活命?大刀一甩,刀柄击中石头,蹭的一声,岩石裂开了一条缝,“那就不能怪我没给机会,兄弟们,动手!”一声令下,山贼一呼而上。 余护卫一马当先,“铮------”长剑出鞘,似龙吟,剑剑见血,逼的他们不敢靠近。“小公子,你带着马车赶紧往前走,我来断后!”说着又砍了几个想靠近马车的山贼。 这些当山贼的,虽然没有经过训练,但是也凶狠的紧。白衣小公子毕竟年纪轻,也未曾遇到过如此厮杀场面,手持着一柄长剑挥舞着,眼看着自己刺中了一个山贼,便有些手抖。愣神间,便看着一把大刀砍向自己。说迟那时快,在他旁边的老嬷嬷大喊一声:“公子!小心!”说着亦是以身挡住了大刀,血飞溅到白衣小公子的脸上,身上。“奶娘!”嘶声力竭的一声,眼睁睁看着人倒在自己脚下。双眼通红,右手拿着剑左劈右砍,一顿厮杀。看着这场景,刚围上来的山贼亦有些怵了,不敢近他身。 眼看着余护卫骁勇,白衣公子武功亦是不错,山贼这边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人,那个带关公大刀的头领飞身而起,一刀就把第二辆马车的车夫砍杀了,马儿受惊,疯似的开跑,车内女眷尖叫连连。张之洹几个点地飞身就到受惊的马儿旁边,拉起缰绳,稳住马车。山贼们立马围攻过来,好似马车里有奇珍异宝似的,小公子与另外一名护卫,就有些招架不住。余护卫从马背上凌空而起,剑指山贼头领。“铮-----,”刀剑相交,两人同时后退好几步。刀疤脸“喝---”的一声又缠斗上去,一时间不分下上。山贼众多,不多时,护卫已经死了四人,剩下几人也挂彩了。形势危机,余护卫此时想的便是公子和车内女眷的安危,边打边退向张夫人的马车。 怎知,一声口哨,山头又冒出了一堆山贼,蜂拥而下。如此形势下,再拼下去,小公子和夫人都将难以保全,如今只能弃车骑马逃命了。 “公子,快扶夫人上马,弃车!”小公子自小武功是他亲自教习,轻功、马术都不在话下,护着夫人逃出去是绝无问题的。奈何山贼太多,白衣公子奋勇杀贼,身边围着十几个山贼,实在有些难以脱身,而此时张夫人的马车已经被山贼截下。余护卫抽了一个空档脱离了山贼头子的纠缠,飞身上了前头的一匹马儿,顺带砍杀了几个山贼,就到了马车边:“夫人,我护着你冲出去!”说着从车里捞起人就挥剑冲向山贼围着白衣公子。 啊的一声惊叫,张夫人转眼从车里被搁到马上,不禁一阵眩晕。 “公子!我断后,你护着夫人快走!”说着便下马厮杀起来。 那山贼头子紧跟而上,一刀劈下来,马车被劈成两半,里面的两个侍女当即昏死过去,另外一辆车上的一个婆子跳下车,也是没跑几步就被远处射过来的箭击中倒地。还剩两名护卫死死抵挡,尽量拖延时间。马儿嘶鸣,刀剑铿锵,寡难敌众,余护卫背脊,手臂都被砍伤,但拼着一股子勇劲,夺了一匹马,突出包围,抽打的骏马狂奔。三人两马,疾驰了接近半个时辰,总算脱离了丛山峻岭,见到一片青葱田野,还有些农户在其间劳作,才停下来,盗贼亦没有追上来。 “余护卫!!!”一声惊叫,余护卫直接从马上栽到地上,所幸此时马儿是缓慢前行。 新安城的客栈内,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出,屋内的伤者,腿上,肩膀上,手臂上,到处都是刀伤,已是入冬,留着白胡子的老者额头渗着汗珠,他已经在此两个多时辰了,才勉强拔出后背箭支,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伤口。主家说路遇盗贼,是此人拼死护送才得以逃脱,也是起了敬佩之心。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起身坐到桌旁,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纸方子,交给张夫人。 “夫人,伤者身上的其他伤到是并无大碍,最大问题还是后背的那两支箭,伤了肺腑,离心脏亦是不远,眼下虽说已经拔箭,但失血过多,这几天会反复发烧,能不能挺过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此药速速抓来,熬了给他喝下;另外,今夜务必守好,及时退热,老夫就先告辞了。” “多谢先生。”张夫人俯身道谢,送医者至门口,张之洹拿着药方跑去抓药。 此次回建康,本就是来投亲探望母亲,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庐陵离建康远,这一路上过来有艰辛,但没有这次这样凶险。家产物件都舍弃了,余护卫因着拼死护着自己和洹儿,伤得如此重。张夫人本就性子柔弱,眼下亦不知如何是好,想到如此艰难的境况,只得默默的拭泪。 好在有张之洹,到了新安城,便是上下打点,入客栈,请大夫,抓药,已经很有男儿担当。如此煎熬了三天,余护卫终是醒过来了,性命已无忧,还多亏得他身体底子好。这让张之洹松了口气,余护卫之于他来说是半师,自小便他骑射武功,父亲常年忙于公务,对他关心甚少;反而是余护卫对他亦是疼爱有加,亦父亦师。 张夫人着急见母亲,不能耽搁行程,余护卫醒后的第四天就雇车启程了。因着余护卫伤重,赶不得路,只得先使些银子,留在了新安郡,等养一段时日再赶去建康汇合。母子两又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到了建康城,但还是晚了,顾老夫人已经离世快一个月了。张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再加上路上胆战心惊,两者向夹,再次病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投亲受辱 顾家是商贾之家,主营粮食,布帛,马匹等生意。顾老爷有三子,原顾夫人生有两子一女,后又怀了双胎,产子时血崩,母子具亡。张夫人的母亲顾夫人,是顾老爷的第二任妻子,生有一子一女。顾老爷在世的时候也算疼爱,过世后顾家由长子顾照执掌。顾照妻子王氏,是世家王家之女,完全是权钱的利益结合,也可以说顾家是王家的钱袋子。王氏专横跋扈,从不把顾老夫人放在眼里,此次顾老夫人生病去世,也有她的一大功劳。因着张夫人总是接济她女儿,为王氏所不满。前头是因顾老爷子在世,她虽然管着家,但不敢造次;自从顾老老爷子去世,她就减少了府上各项月例,要领什么全部都由她过手,就是顾老夫人的也不例外。张夫人嫁过来时本就是填房,亦没有多少陪嫁,在顾府可以依靠的只有他的儿子罢了。但顾炎常年在外,难得回府一趟,再者内宅之事,外男总不好过度参与。顾三公子顾炎经商颇有天赋,顾照主内,专门负责于官家打交道,顾炎主外,负责各路商贸交易。此时的顾府比老爷子在世时更加繁盛。 顾大夫人是及不愿意见这远道而来的小姑的,特别还不是跟自己夫君一母同胞。二弟,三弟,一个个盯着顾家这硕大的财富,现在又来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这些在顾大夫人看来都是阻碍。顾老夫人一死,她便把原本服侍的婢女小厮统统打发了出去,眼下顾府的这些护卫,小厮,婢女都听从她的安排,而顾照也不敢多言。即便是顾二爷的妻子,何氏,也是听从她的安排。 “大夫人,我看三小姐这次回来是挺落魄,穿的衣裳都不像样子,进门时也没见着带礼。” 雨晴是顾大夫人的贴身婢女,能当贴身侍婢也是不简单的,才进门就把情况给摸透了。 “哼,原本就是穷的,一个外放的刺史,能在任上十几年不挪动,可见是个无能的。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未出阁的时候就是个窝囊性子,眼下又带个小儿,顾府可不是养闲人的!” 这顾家大宅要是能容得她住下,那她王家、顾家岂非要被耻笑?但眼下表面功夫还是先做做,安排了厢房,侍女,物件,也喊了大夫来给张夫人看病。 如此过了五日,张夫人的病才有起色,也能下床走走。 这日张子洹早晨就出门去领略人土风情了,还去了一趟承天书院,到卯时才回转。走在回廊上就听到有侍女在窃窃私语。 “一个寡妇,远在庐陵,看着顾家富庶,也来投奔,本就是填房生的,说起来与我们大夫人这亲也要挥几杆子才打得着。” “那些来认远亲的天天有,也就顾大夫人心善,都是使些银钱打发了的。” “庐陵那种穷地方出来的,估摸着是要死皮赖脸的留在顾家了。” “就是,还是个病秧子呢,就是个草芥命,克夫命!” 听着这些话,张子洹只觉得一股子怒气直冲头顶,他双手握着拳头,快速的走到他们跟前,提着侍女的衣领,大声呵斥,“贱婢,你说什么?”挥拳想打,但堪堪忍住了,青精暴起,呀呲欲裂。其余的人都作鸟兽跑散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求公子饶命啊!” “说!谁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 “女婢......咳咳,下次不敢了,咳咳......”那婢女都快要喘不过了,满脸通红,不停的求饶。 “再让我听见此等风言风语,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是谁要割她舌头啊?威风耍到顾家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张之洹松开手,抬眼瞧去,是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一件红色刺绣对襟曲裾袍,身材高挑,丹凤眼微微上扬,眼神中透着不屑和轻视。 张之洹见其走近,便道:“婢子口出恶言,妄议他人,不知府上如何管束?” “管束自是不用你一个外人代劳,且不说她如何犯你,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此女是顾大夫人的小女儿,名换顾怡芳,性子跟她母亲差不多,飞扬跋扈。 “原来是狗主人,那便管教好你的狗,省的下次被打死。” 张之洹看了倒在地上的婢女一眼,转身便走,他懒得跟这样娇惯无礼的女子对话。 “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走了!知道我是谁么?敢如此无礼!”顾怡芳此时横眉怒目,不把他狠狠踩在脚下,难出这口气。 张之洹未停脚步,往廊北头走去。 “你们,给我上去拦住他!我要好好教训他!”说罢,手一挥,四个家丁便上前想制住张之洹。 张之洹自幼习武,功夫不弱,三两下便把那几个家丁解决了,一个一个躺在地上□□。 “身边的狗也不过如此而已。”说完张之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你,真是气煞我了,给我等着!”顾怡芳今天是准备好了的要欺负张之洹,反而受气,匆匆回到房中一顿乱砸。顾大夫人听到响动,急急的来看女儿,一番添油加醋的抗诉后,顾怡芳哭着说:“母亲,他居然如此无礼,如此嚣张,您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再把他们赶出去!” 顾大夫人安慰好女儿,冷笑道:“还自己挑起事来了,也省的我费心安排。” 便让人去请了张夫人和张之洹到前厅。 “夫人的病可好些了?快些坐下。”顾大夫人身着暗红色拖地曲裾,梳着飞云髻,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自有一股大族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一切安好,多谢嫂嫂!”张夫人中规中矩,在下首的矮塌上坐下。 “前几日你病着,也就没有去打扰,老夫人走得急,都没交代什么,临终就一直念叨着你!” 想起母亲,张夫人忍不住眼眶红了,“我是想着总能见到最后一面的,一去十几年,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夫人且不伤心,自古寿命天定,这也是没法的,且宽宽心。今儿个叫你过来,是为着芳儿的事,我就得两个女儿,菲儿自从出嫁,也只能偶尔回来看看我,如今只有芳儿陪伴在我身边,我啊,是疼到心凯里去的,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性子是有些骄纵,从来没人敢欺负了她去。” 顾大夫人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张之洹,仿佛要盯出个窟窿来。 听着这话,一时让张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为着她的亲事?而张之洹是怕母亲担忧烦恼,也没有把在花园围廊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看着张夫人疑惑的表情,便知道他那儿子怕是瞒着此事,那更好发作。接着道:”谁要是敢欺负了她啊,即便我不发作,你大哥怕也是不依。” 说到这里,顾大娘子端起桌上的茶,微微饮了一口,忽然,猛地砸向地面,“这么凉的茶,谁当的值!”茶水溅到了张夫人的脸上,她抬手拭擦了一下。 众人都愣住,战战兢兢的,旁边一个小丫头忙跪下磕头,口中说到:“大夫人饶命!女婢知错!” 旁边一侍女立马换上了新的茶,又有侍女打扫被砸碎的杯子,没一会儿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幕未曾发生。而此时,整个大厅里只听到微微的呼吸声。 张夫人也被这突然来的火气弄得不知所措,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嫂嫂,自打王氏进门,张夫人就有些怵她,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 “这丫头啊,一个个不知礼数,平时管教的少,就敢放肆到我跟前来了。”说着又端起新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又说:“把这婢女给我发卖出去。” 那丫头一听,不停地磕头,喊道:“夫人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夫人饶命啊。” 顾大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几个小厮拉着人便出去了,大厅又归于寂静。 张大夫人端着茶,又饮了一口,然后搁到婢女端着的小盘里,眉眼带着笑意说道:“咋们接着说正事,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在今儿傍晚,你家洹儿不仅掐我家芳儿婢女的脖子,还打了她的随从。”口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张夫人大惊,她知道这个嫂嫂越端着笑,发作的越狠。旋即看向张之洹,问道:“洹儿,可有此事?” “母亲,确有此事。但那婢女口出狂言,污蔑于您,哪里有高门婢女妄自乱议主客之礼!”张之洹也不示弱,据理力争,本也不是他的错。 “呵,脾气到不小,顾府好吃好喝的待着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在这府里,你即不是主,亦不是客!” 张夫人听了此话,赶忙说:“嫂嫂莫气,都是洹儿不知礼数。”接着又拉身旁的儿子道:“洹儿,还不快跪下认错!”张之洹哪里肯听,“母亲,儿无错,亦不会认错!” “你......你要气死我吗?你怎可以如此不听母亲劝解。”张夫人说着,又开始拭擦眼泪。 “母亲,孩儿也是熟读圣贤书,是非对错分的清楚,有错自会承担,但此事,是他人挑衅在前,孩儿无错!”张之洹如松般立着。 “你读圣贤书,明礼仪,芳儿就是无理取闹了?”顾大夫人拔高声音,看着张之洹,这个敢不敬她女儿的人,即使在自己面前,也是这么的傲视无礼,心中犹如一团怒火中烧,大袖下的手因为怒气有些发抖,脸上带着的笑意有些瘆人。 “我们顾府,在建康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本是好心相留,你却如此不知好歹,以客欺主,还振振有词,读圣贤书连主客之礼都分不清。而你母亲本就是一个寡妇,远道而来投靠,吃穿用度,全靠我顾府,婢女说得可有一处是错的?” “大嫂说的极是,实在是洹儿的错,他年纪还小,不懂这些,我给您赔礼道歉了。”说着她便跪了下去。实在是他们孤儿寡母,就只剩下这里可有投亲,别无去处,为了儿子,她也只能忍下所有屈辱,磕头认错。 张之洹气急,想扶起母亲,但张夫人拒绝起来,便说道:“母亲,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孩儿可自食其力,这个腌臜地方,不待也罢!” 顾大夫人的话响起,“腌臜之地啊,你可知你母亲就出于这个宅子,你还流有她的血。不过你既然这么有志气,离开也无妨,我不拦你。但咋们来算算账,算明白了你再离开,以后也别再进这顾府的门!” “咱顾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日各项开销也不得了,今儿个这个礼,明儿个那个礼,又要打通各路关系,还有——像你们这样穷乡僻壤过来投靠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银子可也是紧张的很呢。” 此时她脸上再无笑意,“既然这些天住在顾府,吃穿用途什么的,咋们也要算计清楚,还有今日打人的帐,也得算算。雨晴!把这几日夫人的花销单拿来。” 顾大夫人此话可谓是字字诛心,那样精致华贵的妆容下,说的云淡风轻。 张夫人惊在那里,又羞又愤,泪珠噗噗往下掉,无声无息。手紧紧的握着张之洹,微微发抖,亦是在克制。 雨晴应声去拿了一个账本,“大夫人,吃穿用,外加看病买药的银子,一共是一百三十八两。” 顾大夫人拿着账本看了一下,到张之洹面前站定,柔声说道:“看看清楚,不是有傲气么?先把银子付了!” 张夫人惊在那里,脸上挂着泪水,亦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之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必-付-清,你-等-着!” 回到房中,只简单收拾一下,付清银两,就连夜离开了顾府,找了一家客栈暂时安顿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斗场搏命 张夫人旧病未好,被这么一气,又加重了,已经下不得床。山贼抢劫已是家当物件尽失,住客栈吃药,眼看着银钱很快就花完了,在这举目无亲的建康,张之洹也难免焦虑起来。 躺在床上的张夫人越发柔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看着张之洹虚弱的说:“洹儿,是母亲没用,”接着便又咳嗽起来,整个人仿佛风中的落叶,“这些个首饰物件,你拿去当铺看看,能换多少是多少,好歹能维持一下,药我看停停也不碍事,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你凑些铜钱,弄些吃食,等余护卫来了,我们就一道回庐陵吧!那边总还有几分田产可维持生计,就是委屈你了......”这些首饰本是母亲最后的念想,怎舍得去当掉,随即道:“母亲不用担心,孩儿已不小了,总能想办法得些银钱来,一定能把您的病治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庐陵去!” 这些天,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走到顾府附近,希望有运气碰见自己的阿舅,虽然时隔四年,记忆不太深,但是总囫囵有个印象。亲阿舅四年前来过庐陵,那告知顾老夫人生病的信也是阿舅写的,但是现在却无法联系上阿舅了。这样过了十来日,张夫人的病情稍稍有所起色,但银钱花完了,客栈催着住店银钱。落魄至斯,张之洹每天只食一个馒头充饥,只为多余些母亲的药钱。 建康城北边有一个斗场,以人为斗,可赌钱。这是个穷人搏命,富人博钱,权贵博乐之地。张之洹已经连续看了几天比试。在这里,只要上场,生死不论,赢一场就可得银子三十两,而眼下建康普通一家人一年所用的银子也就二十两左右。参与斗场的人大部分都是来自北燕,燕地被蛮夷侵占,原住居民只得南迁,而到了建康城,是贱奴籍,无处可以容身,只得在此赚些银钱度日。有些打架凶狠的,被哪个世家富商看中,也可以成为家奴,总能度日。还有一些是各地的流民逃奴,因为斗场不论过往,不验户籍,哪怕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亦可,报个虚名便可进场。 张之洹自小练武,就基础而言,还是稳扎稳打,相当扎实。但斗场大部分人都是靠蛮力,没有修炼内力和轻功,只要不是遇到特别强悍的,仅靠这两项优势就能过关,而且赢一场可以得三十两银子,也能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但毕竟他身形比起那些人还是矮小一大截,眼下才只有十四岁年纪。 这天张之洹思虑再三,送入了自己的名卡,拿得一张号牌,等待着叫号斗武。在庐陵,除了到书塾念书,张之洹便最喜欢到教武场看他们练武了,有时候还会跟着比斗比斗,虽都是让着他,但多少总学到一些精髓。一对一比斗,讲究一个“巧”字,得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甲一,甲六,就位!” 随着斗场小二的喊声,两个高大的汉子跳上斗台。 “下注开始!” 二人身量上,甲一高大威猛,一身蛮肉,目露凶光。甲六差了对方半个头,体型也明显瘦弱得多,脸色菜黄,好似饿了很久似的。 一阵喧哗声后,下注台的比例都偏向了甲一。 “买定离手,斗武开始!” 话音刚落,甲一一跺脚,“喝”的一声,双手发力,冲向对方,毫无章法,挥舞着拳头。甲六连连躲避,始终与甲一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能被拳头击中,但也不能一味的躲闪,如果没有分出胜负,就再也没有机会参加下一场比斗了。斗场的规则是:打到一方倒地,无法再爬起;亦可以打死,酬金翻倍。如果现场逃跑,那下面会有场奴把你送到黑屋里。黑屋是一个完全漆黑但有许多猛兽之地,被打死也不愿进那里。打斗的时间是一炷香,所以这是拼命的比斗。 甲六左闪右躲,没有找到机会攻击甲一,更加有机会找到他的破绽之地。那台上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甲一的攻击变得更加凶猛,沉重的步伐让斗台都微微震动。甲六已被攻到斗台边缘,情急间,使出了一招狗钻洞,乘着甲一转身的空档,甲六飞起一脚,踢到对方的后颈上,但甲一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又挥拳攻过来。后颈本是要害之地,怎知全力一脚都未曾影响到对手半分,甲六的神色闪过一丝惊恐,但也只是一瞬而已,甲一的拳头又攻过来。靠着身手相对敏捷,甲六绕着甲一也发起了几次还击,脸部,腹部,腰部,但就像踢到了木头上,完全没有对对手造成伤害,反而在最后一次撤回的时候不够及时,被抓住了脚,狠狠的甩倒地上,甲六吐出了一口鲜血。在绝对力量面前,显得是如此弱小。甲六迅速起身,躲过了致命的一脚。连续挥拳,在甲六已经气喘如牛的时候,甲一也消耗了部分体力,气息开始不稳,此时“叮”的一声响起,香也燃去了三分之二,接下来必须要分出胜负了。甲一大喝一声,不要命的冲向甲六,这次被死死牵制住,拳过如风,霍霍而响,甲六是攻不能,挡也挡不住,被当胸一拳击中,击飞几米而倒地,口中鲜血涌出,刚想撑起身体,又被扣住脖子,接着是连续的暴击,血水飞溅,甲六已无生气。 台下一片喝彩声,赌台那边,亦是被围成一团。张之洹缓缓舒了口气,神色莫明。 接下来比了几组,打倒的都被抬出来,不知生死。而在斗小二叫到“甲十五”的时候,张之洹跳上了斗台。 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子,脸上稚气未退,身量瘦弱,就只有那双剑眉下的眼睛,狠厉坚毅。而另一边甲九,是一个胡髯大汉,看身量,张之洹才到他肩膀,高大魁梧。 台下引起了不小的感叹声,下注的时候张之洹这边少的可怜,就十几人买了。 胡髯大汉轻藐的看着张之洹,双手举着拳头,向对方示威。在前几天的观战中,张之洹看过此人的打法,也跟前面的甲一差不多,靠蛮力取胜,而且此人也甚是残暴,居然拧断的对手的脖子。 想到此处,张之洹眸色不免又暗了几分。 叮—— “买定离手,斗武开始!” 声音响起,胡髯大汉没有着急进攻,脸上带着笑意,双手交叉于胸前,朝张之洹勾勾手指,示意他先攻。张之洹也不强攻,绕着胡髯大汉,且攻且守,毫不在意他的挑衅。而大汉就像刷猴子一样,左边一拳,右边一拳,看着张之洹躲闪。 如此半柱香时间下来,胡髯大汉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张之洹嘴角一歪,看来时机已到,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到大汉的后颈上,大汉被踢的连续几个踉跄才站稳,转过身,目露怒色,但此时还是眩晕未减。虽然都是击中后劲,但张之洹这一脚可不简单,积蓄了一身的内力,力道可比前面那人强了几倍,一般人肯定直接晕倒在地。乘着这个空档,张之洹开始近身攻击,肘撞拳击,掌劈脚踢,全部是冲着大汉的头部,大汉竟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又飞身一拳打中了对方右眼。大汉只觉得眼前一黑,大退几步,一手捂住眼睛,一边喘气如牛,台下一阵惊呼声后一片寂静,实在不太相信这个看着清秀俊逸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本事。而此时的张之洹动作迅速敏捷,就似一只豹子般突然跃起,又一拳击中了对方的天灵盖。大汉一副不可置信表情,瞪着眼睛,而后“呯”的一声倒下了。 台下鸦雀无声,都被这戏剧性的反转惊住。此时一个声音响起,“赢了,赢了!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这才又变得与往常一样热闹无比,喝彩声,大骂声,痛哭声混成一片。张之洹顾不得这些,下台领取赏金。三十两银子,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了,张之洹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张夫人方子里的药有人参之类的昂贵药材,张之洹之后又打了几次,虽凶险,但最终还是赢了比斗。 而今天,斗场主把一个比较特别的人,与张之洹排在了一起。 此人一上台,张之洹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手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乍看跟其他斗武士明显的区别便是此人的身形—窄腰宽背,从他露出的小半截手臂,张之洹看得出,此人的力量和速度都不会差。余护卫常年练武,手臂也如此人,经络肌理分明。 果然,斗武一开始,对手不疾不徐,步伐沉稳有力,攻击亦是有章有法。张之洹不敢大意,全力应付,但还是显得有些吃力,而对手却看不出深浅,似乎游刃有余。几个回合下来,张之洹心下明了,无论从力量的对抗,还是身法的速度,都难以抵敌。当下不敢与之强攻硬战,只得展开轻身功夫,钻来窜去,找寻空隙。而对手似乎也不急着取胜,就如此跟着张之洹周旋。 “叮——”香已燃过三分之二,接下去就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刻。 “小子,如此藏来躲去的,当缩头乌龟可不好。”那人脸上露着笑意,手上却未落后半分,对张之洹是招招相逼。本就是一句挑衅的话,张之洹也知他在激自己,但此时更加不能乱,得稳住,即使打不赢,也要尽可能的保住自己的命。一边与他纠缠,一边想着平时与余护卫对练时的招式。 “底子不错,只是年纪太轻了点,接下来可要注意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接下来的招式让人眼花缭乱,快、准、狠,打得张之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能感觉到对方未曾使出全力,打在身上未及内里,不至于使人重伤致死。香已经快燃完了,张之洹吐出一口血,脚步身形已经不稳,即使浑身疼痛,他还是要战斗到最后,被他打到爬不起来,才能保住性命。只见对方飞离地面,由掌化拳,击中了张之洹的胸口,随之张之洹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只听得对方说了一句:“小子,这是玩命之地,以后不要再来了。”说着,便离开了斗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方府别苑 再次醒来,张之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旁边是护城河,这已经是北城门之外,离斗场有些远了,天色已经傍晚时分,落日挂在山坳中,探出小半个头,四周寂静。 想起客栈中的母亲,张之洹艰难的起身,胸口隐隐作痛,轻咳嗽了几声,喘着气在旁边随手抓了根枯枝,一瘸一拐向前走去。草地前方是一条小道,蜿蜒向外延伸,沿着小道走了一段,张之洹脚如踩棉花,头晕目眩,便又坐下,如此走走停停,擦夜时分还未走至城门,不由得张之洹焦急起来。万一城门关闭,又得在外夜宿,母亲要担心,而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也非常糟糕。 忽地,闻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不多时,声音已离得很近,原来是辆马车,后面是几个窄袖短装打扮的护卫,身上配着刀,张之洹正在避开与否中做选择,但崴了一脚,反而倒向前去,被马撞到在地,本走到此地已经是勉强支撑,在受到撞击,又昏倒在地。 一声马儿长嘶鸣声,幸好赶车那人及时拉住马缰绳,才没有踩踏到张之洹。 领头的侍卫开口就骂道:“你是找死不成!往马车上撞!” 后面的侍卫立马冲上前来,架起了张之洹。 “出了什么事?”稚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小姐,有个人冲撞了马,倒在地上。”侍卫恭敬的弓着腰回禀。 “伤的严重吗?是否需要请个医者给他看看?” “小姐,流着血,晕着,其他看不出来伤情。而且此地人烟稀少,就这么突兀的偏偏撞上了我们的马车,怕是有所不妥。” “人都晕了,还能怎样,这天都快黑了,也不能把人扔在这里。”车里的小姑娘叫方玉妍,刚满十岁,从镜湖别苑回来,同车的是谢家大小姐谢长宁,比她年长两岁。 “先带上,进城找人瞧瞧吧!”穿橙色衣裳的谢长宁道。 “嗯,那就听姐姐的。阿大,你带着他,去城里找个医馆瞧瞧。” 那名叫阿大的领命带着人便去了。把张之洹送到医馆,处理了伤处,但是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也不敢自作主张,回方宅问了小姐,让先带到方府别苑照看,等他醒了再打发他走。 在方府别苑的第二天下午,张之洹才醒过来了。窗外阳光明媚,透进屋里,洒在地上,看着暖洋洋的,还以为到了庐陵的家乡。张之洹从榻上坐起,浑身疼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艰难的起身想去开门,恰滑了一脚,跌坐在地上。听到响声,门外的阿大连忙进来,扶着他起来。 “可算是醒过来了,可有哪里不妥?”阿大扶着他做到傍边的矮榻上问道。 “请问此是何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呀,昏迷了快一天一夜了,这是方府别院,你昨天倒在我们小姐马车前,就带你来到此地,饿了吧,给你准备了些吃食。”说着食盒里拿出几碟子吃食摆上。 “一天一夜?”母亲必定着急,也不知病情如何了,于是焦急的想起身告辞,“劳烦老伯了,怕家人担忧,我要回去报个平安。” 阿大看着这半大孩子,伤还没好,就要回去,急忙阻拦:“你现在还走不得路,你身上有伤,而是还有内伤,昨儿个大夫说了要好好修养着,这药都得吃七日。” “在下张之洹,实在感谢相救之恩,但家中阿姆还在等我,一夜未归,怕是担心。今日恩情他日定当报答!”张之洹扶着门框,感激的看着阿大,又拱手道谢。 “你这样出去又得倒在大街上了,这样吧,你说个地方,我让人去给你报个信,你安心养几天再去。” 张之洹起身也是一阵眩晕,想着这幅模样母亲见着又要担心,于病情不利,还不如在此养两日再回,便报了客栈名称,先给母亲报个平安,临走时还不忘让人捎带了银子。 阿大是方玉妍从会稽带回建康的,无儿无女,看到张之洹这孩子,满心欢喜,照顾上不免多费了些心思。 又过了两日,张之洹烧已经退去,便再次向阿大告辞。 “如此,那我便同我家小姐说一下,你且稍等!”阿大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不能一直留人,说着往外走去。 “等等。。。” “小公子还有何事?” 张之洹有些难以启齿,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已无他法。 “洹自知,如此开口,必定唐突,但实在是危难之际,老伯可否借与我一些银钱,家中母亲之病,需吃药维持,如今我囊中羞涩,无法买药了!” 开此口,花了张子洹很大的力气,惨白的脸上也显出了丝微红。 “出门总会遇到难处,我去去便来。” 方玉妍正在练字,听了阿大的话,便说:“孤儿寡母,也是个可怜之人,你把之前抓的药给他带上,我这里有些铜钱,让他好好看病吧。” 这番应祸得福,也算暂时解了危机,好歹阿姆的药算是续上了。回到客栈没几日,余护卫也到了建康,之后也总算找到了阿舅的随行小厮,搬到了一个别院里。 那小厮道:“因着王家势大,顾家很多生意都靠王家护着,顾大夫人在顾家地位超然,上下都对她服服帖帖,我家公子也是没办法。公子这趟去运送货物,是最危险的江夏郡。得小半年时间才能回来,我临走前公子叮嘱务必接到夫人和小公子。这是公子的私宅,大可放心住下。” “也好,都要劳烦小哥了。”张氏虚弱的说。 安顿好之后,张之洹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方府别苑拜谢,而后便到承天书院报到。 方府这头,方玉妍对救人这件事情,是举手之劳,年纪又小,很快就抛之脑后了,现如今在谢府私塾念书呢。谢家是大世家,开国勋臣,是当今皇帝的恩师也是辅臣。谢太宰谢汨不仅才学斐然,也生的一副潘安貌,年轻的时候是各大家族女眷爱慕的偏偏公子,但是最后娶了老丹阳王之女,据说是老丹阳王求先帝下的旨意。现今育有一儿一女,嫡长子谢玄如今年满十六了,在承天书院上学。谢家大小姐谢长宁虽然才十二岁,但也遗传了父亲的美貌,是个成鱼落雁之貌。靖国各大家族关系微妙,方家依附于谢家,因此,方玉妍和谢长宁情同姐妹。 因各国之间有战,北方大燕更是强悍,所以各大家族都养有府兵,教育儿童也是从小就开始学骑射、狩猎之类,高门女子亦会骑射。想当年开国皇后就是一位传奇女子,胆识过人、智慧超群,陪同□□皇帝一同南征北战,□□皇帝与皇后的佳话一直流传至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双满楼 转眼五年已过。 张之洹一行四人,着常服,俊秀异常,一路谈笑风生,引得路人侧目。这几人之前都是承天学院的学子,学业已成,今日是相邀喝酒闲谈。 建康城街道两边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街边各式小摊随处可见,各式物件琳琅满目;行至宽敞处是一班刷杂人员,围着一圈人正在拍手称好;看街道延绵不见尽头,各式声音此消彼伏,好一派繁华景象。双满楼正位于街正中,楼高四层,双楼并立,由长廊相连;中间行人走马,丝毫不受影响;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登楼可观南北街道一片繁华,不愧为建康第一楼。 “各位公子,里面请!”才行至门口,就有小二招呼上来。 “可有靠窗雅座?”齐懿是一身淡蓝色滚边大袖,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让人又如沐春风之感。 “有!有!公子请随我来。”随后又吆喝道:“三楼南边,甲子号房,贵客四位!”声音抑扬顿挫,煞是有节奏。 甫一坐定,秦冲立马招呼上菜,“跳丸炙,胡炮肉,蒸豚,武昌鱼,骆蹄羹,再加些时蔬小菜,来两壶好酒。快些上菜!饿死小爷了。” “好嘞!公子请稍等!”小二应声而去。 “我刚点的几道菜,是这满楼的招牌菜,特别是骆蹄羹,有语云:'进建康,入满楼,必点骆蹄羹!’” 说起这个骆蹄羹,乃是大靖有名的一道菜,吃的都是世家大族,商贾大家。先要将鲜骆蹄用盐腌制一宿,再用开水退去咸味,用慢火熬制烂熟,成浓稠汤汁样,成这一道菜需要两日。骆驼是沙漠走货良畜,本就稀少,北人也及其珍惜它,就这一份骆蹄羹就要花费接近二百两银子,而当下普通家庭十两银子已经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了。 “坐看满城繁华,品琼浆玉液,要是再来个美人弹上一曲,人生何其快意!”钱季阳是离不开女人和酒的主,但是钱中书令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万事都由着他。 张子洹抬眼望去,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熙熙攘攘;行人或三或两,悠闲自得;小摊物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偶尔有人骑马过街,也是由小厮牵着,马上的人亦是左顾右盼,形成了一幅活生生的画,相得益彰,观之令人感叹。这是第二次来双满楼,第一次是他舅舅顾炎带他来的,跟他讲了顾家林林总总的产业,双满楼就是顾家的产业,这一楼,一年进账顾家的银子便有十余万两之多,但放眼天下,也就只有这一家双满楼,生意如此火爆,客人络绎不绝。不过这产业大都是在顾大郎顾照的名下。而顾炎自从发妻难产而死,母亲病逝,这些年来一直跑商,很少回到顾宅,走南闯北,也积累了自己的人脉和财富,一个是客栈,另外一个是钱庄,还有一个是妓院。如今顾炎已经把这三个产业的印信交给了张之洹,告诫他,以后要保住这些产业,需要靠他自己。前三年,一直承天书院上学,文学武功,一刻不得放松;后两年多,跟着舅舅走南闯北,也是了解了各地的人文风貌,领略大好河山,褪去了稚气,也越发的沉稳,办事果敢,如今暗里的商业帝国不比顾家的小。 “之洹,此番游历归来,有何打算?”齐懿作为齐家嫡系大公子,家族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已经为他谋了尚书郎中的职位,也是个清要之职。自从离开承天书院,便没再见过张之洹了。 秦冲手持酒杯,说道:“看他如今请我们来这楼,怕不仅仅是去游玩了。记得当初入学之初,还与你狠狠打了一架,这小子,那时下手真够绝的。” 钱季阳懒洋洋的说:“那也比不上你,大冷天的,那能当头浇人冷水的。” “哈哈,不打不相识,学院我就服他!” 秦冲自从那一架之后,就跟张之洹成了兄弟。 “跟着你舅舅,可是见识了各地的美人与好酒?下次带着兄弟一起去,哎呀,美酒,美人,想想就觉得快意。”钱季阳表情想入非非。 张之洹笑了笑,未答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喝你的酒去,之洹可是那种沉迷声色犬马之人?”齐懿回怼了钱季阳一句。在齐懿看来,张之洹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之才,虽然背后是首富顾府,但若是就此从商,未免太过可惜。 “还未曾考虑好。”张之洹自斟自饮,他现在对南靖的朝廷也算知之甚多了,眼下南靖世家林立,关系错中复杂,皇权微薄,法令不出皇城,也难怪类似于他父亲这般的好官,为何会在庐陵做刺史一做就是十数年了。 “你与我一块去虎贲营得了,我们还能互相照应,我父亲一句话的事。”秦冲的父亲是杀将秦源,很有威望。 “还是随我入北府军吧,我父亲这次是铁了心,我只得从命,有你在,好过我一个人受磨难。”钱季阳对张之洹的才能也是服气的,在承天学院时就很得赏识,他从学院出来浪荡了两年,如今他父亲逼着他入北府军。 小二一道道上菜,秦冲只会惦记他的吃食,“来来,上菜了,开吃开吃!不谈这些个烦人事,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几人把酒言欢,相谈的正起劲。 “长宁表妹!”齐懿看见对面街上,进入了茹一阁的女子,顾不得吃了,“我去去便回!” “见着谢家小姐魂儿就没了!”秦冲啐了他一句,自顾自吃起来。 正吃的高兴,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声音:“抢钱啦,抓小偷!” 一个小公子边喊边追,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恰一身男子打扮,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没一会儿,小偷要湮没于人群中了。那女子追了一半,停在那里喘气,气急败坏。 忽地,一个白衣男子,飞身几个纵跃极为精准的从人堆里把那小偷揪了出来。 “玄哥哥!” 脆生生的,从那小公子口中喊出。 这小公子,便是丹阳县主,唤作舒乐。 “这丹阳县主是丹阳王的女儿,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宠得无法无天!”钱季阳最怕见着她了, 只因为他母亲之前有意和丹阳王结亲,所以见着就躲避。 “听说你要娶那只母老虎?”秦冲最喜调侃钱季阳,哪儿疼,就揭他哪儿。 “怎么可能,谁敢娶她?我还是喜欢温柔可人的解语花。”钱季阳平日里喜欢留恋烟花之地,要说到康城哪个妓馆女子最诱人,哪个妓馆来了新人,他是最了解的。她母亲让他娶丹阳县主,也是看她性子泼辣,能管得住人。虽然钱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钱清又是掌管户部。但钱季阳丹阳王妃是绝对看不上的,她也知道她女儿心仪谢玄,也曾向谢夫人透露此意,但被谢夫人婉拒了。所以,至今县主的婚事还未曾定下。 “玄哥哥,你为什么要放他走!我还没亲自教训他呢!” 舒乐拉着谢玄的宽袖,不依不饶。 “钱袋没丢就是了,以后小心一点。” “恒业!”齐懿见着谢玄,迎上来。左看右看,就是见不到谢长宁,便问了道:“长宁表妹呢?” 谢玄未回答他,问道:“你们可是在楼上喝酒?” “正是,我是见你在这见义勇为,特地来相邀的,上去喝一杯?” “好!”谢玄就径直往楼上走去。 “哎哎,长宁表妹呢?怎好让她落单!” “她自己会回府,你不用操心。” 齐懿只得跟上,后面还跟着丹阳县主。 谢玄今日穿着一件月牙色流水纹绸缎袍子,白玉冠束发,显得风流蕴藉,倜傥不凡。就上楼光景,就有人瞩目凝望,啧啧称赞了。 眼见着三人走过来,钱季阳惊呼:“哇,母老虎也来了~!”起身就想躲。 舒乐耳尖,居然当着谢玄哥哥的面叫她母老虎,怒火顿起。过去揪住钱季阳的耳朵,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你再说一下试试?” “哎呦!我的姑奶奶,快放手,再不放我可不客气了!”钱季阳也只得虚张声势,跟舒乐他就没吵赢过。 “舒乐,不得胡闹。” 一听谢玄发话,舒乐连忙放手,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眼神还在警告钱季阳。 张之洹和谢玄虽然见过几面,是不甚熟悉,这也是因为王谢两家经常政见不和,各成派系。此时同座而饮,便持杯互敬。 “恒业兄,父亲大人想让我去北府军历练历练,你现在是参军,司下可否有空缺?帮我安排安排,可不能是那种操练辛苦的。”钱季阳最怕军队纪律法规,在承天书院三年也未能使其性子有所转变,如今又是闲散了两年光阴,钱父就想着让他到军中磨练。况且钱父对谢玄是赞口不绝的,能在他下面办事,想必父亲也会放心,自己也能安心。 “空缺是有,但军中不比其他,我怕你熬不住。” “补个文缺就成,清闲一些的,父亲那里能说的过去就成。”钱季阳圆圆的脸,一双小眼睛嵌在里面,笑哈哈的说。 “就该给你安排个辛苦的差事,要不就辜负了钱大人的一番苦心了。”丹阳县主总能跟他抬杠。 谢玄微笑道:“还是让钱大人安排吧,你也确实要收收心了。”毕竟是独子,以后还是要撑起整个家族的。 杯觥交错,侃侃而谈,正在兴头上,“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这个时间街道繁忙,到处都是人,这样疾驰,很容易伤人。 “你们猜猜,这闹市纵马的会是哪家?” 钱李阳笑着问道。 秦冲酒有些高了,“管他是谁,只要没碍着老子喝酒便无妨。” “说不定是羽林军呢。” 舒乐趴到窗口,望向马蹄声传来的地方,马背上是一个着戎服的士兵,头发凌乱,街道上的行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咦,背着个黄旗子,像是军队的人。” 谢玄看了眼窗外,眸色深沉说:“这是军中信使,应该有紧急军情了。” “眼下已经入冬,难道是北边蛮夷又来抢夺过冬物资了?” “北边已是下雪,他们抢夺物资一般是在秋季,估计消息很快会到,我先回谢府了。” 说着起身向众人告辞,往楼下走去,舒乐也跟着下楼。 不多时,众人酒憨,亦各自归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风云起 谢宅 “报-------” “紧急军报------” 刚到门口停下,马儿就口吐白沫倒下了。 一份紧急军报送入谢府。 “东阳郡太平教孙坚叛乱,刺史阵亡,速救援!” 短短一行字,谢太傅大吃一惊,“快!快!备朝服马车,我要进宫!” 当今靖安帝刘暝,是一个贪图酒色,喜好玩乐的皇帝,几天不上早朝是常事。只得一个儿子刘逊,皇太子刘逊温良恭贤,时常代理朝事。 南靖是一个世家和皇权并立的国家,以谢、王、齐、钱四大家族为首。 谢家,掌管北府军。谢汨当朝太傅,才学斐然,朝廷的肱骨之臣;谢家嫡长子谢玄,文韬武略,小姐谢长宁才貌双全,名满盛京,是各家公子王孙倾慕对象。 王家,一公两侯。老国公王冕,已经无实职,但朝中威望甚高。大公子定远侯王进逵封膘骑大将军,掌镇北军。二公子宁远侯王进鸿任职镇北军参将。 齐家,老国公有从龙之功,封长乐候,如今的候爷是其子齐涛,娶了长公主。育有儿子齐懿,女儿齐蕊。虽无实权,但毕竟是长公主,各家都会给与尊重。 钱家,亦是侯府,钱立新任职户部尚书令。比其他三家已经势微,如今依附于谢氏。 四大家族根深叶茂,特别是谢氏和王氏,互成派系,又手握军权,朝廷需要仰仗他们。世家之间也有利益冲突,但相对平衡,互相制约。世家圈地,争商铺,圈山,私养府兵等是家常便饭。皇权已乏力,靖惠帝也是疲于应付,索性就撒手不管了。 谢汨火速进宫求见陛下,但靖惠帝还在梦游太榆。在太成宫前来回踱步了快半个时辰,靖惠帝总算姗姗而来。 “皇上,大事不好!东阳郡危已!” “东阳郡能有什么事,也来扰朕的好梦!” “皇上啊,东阳郡被叛军攻陷了,如不及时寻求对策,会稽郡也难保啊!还请陛下速速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什么?如此严重了?怎么不早早来报。陈林,准备早朝!” 遇到这种叛乱,皇帝也是会急上一急。 南靖兵力布于广陵,汉中,这两处是北方要塞,由镇北军驻守,牵制秦国和燕国。调兵要过江,来不及救援。另外就是建康城两处兵力,北府军和镇东军。这两支军队是建康城的左膀右臂,共同护卫建康的安危。北府军是建康城的第二道防线,一般不到最后紧要关头,不作外调遣。所以此次出征剿灭叛军的必然是镇东军。 靖安帝十一年十月二三日 经商讨,由辅国大将军王进逵统领五万大军前往东阳平定叛乱。 会稽 小巷弯弯,逼仄又绵长;巷子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十几个护卫;朱漆门前,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女郎,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着青色腰袄,腰佩玉环;梳着丱发,肌若凝霜,一双美眸擎着泪水。 “祖母!您要多保重身体,孙女来年再来瞧您。” “去吧,一路小心,不要行夜路,到了建康要记得给祖母写信。”老太太摆摆手,别过头。 这是方家老宅,方老夫人长居此,方家女郎幼时体质单薄,起卦问圣者,六岁前需远离父母方能安,便承欢老夫人膝下至七岁方归建康。每年初秋便来老宅陪伴老夫人,父亲来信催问归期,才有方才小巷那一幕。此女郎便是方家嫡女,方玉妍,小名吱吱。 车轮咕咕,已远离的深巷,方玉妍还未从离愁中平息,开春祖母大病一场,她便急匆匆赶来探望,已经住了小半年了,父亲来信三次催促,不得不归。 一路车马颠簸,走了两日,一行人已经在宣城境内了。 “女郎,此次官道上跟往常大有不同。”侍女云芝挑着马车上的围布道,“怎会有这么多人呢?以往都是难得见到些人的。” 玉妍透过缝隙看去,确实官道旁三三两两都是行人,老老小小,衣衫褴褛,神情戚戚;或者是牛车,或是马车,是以前不曾有过。 “阿二,你去打听打听,前头可有什么事发生。”范嬷嬷是自小照顾玉妍的老嬷嬷,以前一直跟在方老夫人身边,见多识广。 没一会儿,阿二有些焦急的回禀:“女郎君,东阳出大事了,出了反贼,刺史被杀,那边一团乱,这些人都是逃难来的。”难怪如此,眼下回会稽是不太可能了,说不定返回的路上就会遇到反贼,只能先到宣城,火速回建康了。 “阿二,拿着这个牌子,前头遣个侍卫去宣城打听一下,难民聚集,怕生出乱子,我们亦不能在路上多作逗留,再晚怕是进不了城门。” “诺。”阿二应声而去。 车里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马车颠簸的越来越厉害。玉妍自长到十五岁,锦衣玉食,父母疼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紧紧抓着嬷嬷的手。 申时,宣城城门口,大批民众正等待着查验进城。玉妍松了一口气,还好城门未闭。 每次路过宣城,总是投宿于悦来客栈,客栈老板都识得云芝了,一进门,便迎上来。 “小娘子,真是不巧,今次投宿已满了!你们到隔壁街去瞧瞧,这两日行人实在太多。” 侍卫问了好几家,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巷子找到了一家,客栈简陋,也只有两间房余下。玉妍也不计较,好歹不用露宿街头。用过晚膳,云芝打了水伺候玉妍梳洗,去了簪子,黑色的发丝散落下来,烛光点点,铜镜前的女子拿了一本书便看了起来。嬷嬷和侍女在另间房,除了值夜的侍卫,其他只能侍卫在堂内坐着歇息。 “砰砰砰-----砰砰砰-----” “云芝,女郎,快起来!” 是嬷嬷的声音,云芝从睡梦中惊醒,披露件衣裳就去开门,玉妍还迷迷糊糊刚从矮榻上抬起头。 “我的女郎啊,宣城里头乱了,侍卫来报,很多人聚在街上打砸抢劫,压都压不住!街上烧杀抢掠,快快收拾一下,我们得连夜赶回丹阳!” 玉妍被惊得一个激灵,完全醒了,本来想着宣城总能抵挡一阵子反贼,没成想里面开始乱了。 顾不得梳妆,只简单收拾一下,便匆匆离开客栈。但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乱,到处都是熊熊火光,才走出不远,街面上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横流,从来没有见过尸体的玉妍两眼发直,云芝在街边吐了。打斗声,哭声,喊声,混成一片,百姓四处逃散,白天还热闹非凡的宣城街道此刻成了地狱。 几个护卫护着玉妍往南城门跑,专捡些偏僻的巷子走。偶尔遇到几个贼匪,都被解决了。好不容易到南城门附近,发现城门紧闭,还有大批人守着。 玉妍不免焦急起来,这如何是好? “现在只能返回,找个地方躲一下,等天亮再借机行事!” 阿二带头返回,突然,玉芝的脚被什么东西勾住,朝前跌了出去,慌乱中的叫了一声:“啊···” 四周都是胡乱杀人的贼人,这一声便暴露了。 “什么人?” 马上有一队人循声追过来。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阿二点了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带着女郎君先走,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我们几个断后!”顾不上多说,便领着几人迎上那边追来的人。 云芝拉着玉妍朝巷子另一边跑去。 这一夜,宣城破,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玉妍和云芝躲在一个被烧成断壁残垣的屋子里,玉妍躲在这间破败不堪的屋里头瑟瑟发抖,空气里飘着血腥味,几个护卫都死了,嬷嬷为了引开贼人保全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少女无声的哭泣,泪水沿着脸颊滴到地面上,晕开来。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玉妍和云芝屏住呼吸,猫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有什么值钱的?” “都是些穷鬼,去那边看看。” “也算收获不小。” “都快些,卯时要点兵!” 脚步声离去,声音也渐渐远了,玉妍松了口气,现在还不能出去,外头不太平。 “女郎君,我们怎么办?”云芝用蚊子般的声音问。 “他们卯时点兵,必定是向建康方向去的,我们先不动,等他们走了再出去找阿二他们。” 就这这间破烂的屋子里,两个女子呆了一日一夜。 而在宣城外十余里地的千岩坡,孙坚以逸待劳,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了王进逵的五万大军。镇东军连日赶路,就是想趁着叛军未到宣城前抵达,以宣城作为防御线,死守叛军,但是先机尽失,在压倒性兵力下,王进逵这位参加过横江大战的将军也难以挽回局势,在撤退时被暗箭射杀。 过了第二天午时,外面静悄悄的,饥渴难耐的玉妍和云芝偷偷从废弃屋里出来,她们两人浑身污渍,头发散乱,云芝拿着一把刀横在胸前,护着玉妍,慢慢往外走。已是深秋,这座城萧瑟落寞,没有生气,曾经的繁华化为虚无。这便是战争吗?那个位置真的可以让人如此疯狂才过了一夜,那个天真美丽的少女现在满眼哀伤。 一路行至北城门,她们来到了昨天那条小巷附近,阿大他们为了保护她,引开了贼匪,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城门口依旧有人守着,她们两个是眼下是出不去的,那些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玉妍又想到了范嬷嬷,那个从小吃照顾自己衣食起居的嬷嬷,就这么魂丧刀下了。 玉妍想到了阿父,阿母,想到了哥哥,他们现在肯定很着急吧,安原来的路程,她们本该已到建康;现在她跟云芝饥肠辘辘,衣衫褴褛,还能再见到他们吗?泪水决堤,无声的淌下,最后抑制不住,玉妍趴在云芝的肩上呜呜哭泣。 “女郎君。。。”云芝也忍不住哭了。这个小丫头比玉妍还小,未曾经历过什么。 “哈哈,这里有娘们!” 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玉妍和云芝看到了三个高大的汉子,眼睛露出狼一样的光芒。 玉妍拉着云芝转身就跑,“救命,救命啊!”云芝边跑边喊。 但是很快被追上了,玉妍像小猫一样被强盗从后背拎起,“你放开我,放开我!”玉妍敲打着那个扛着他的大汉,但犹如小猫抓挠一般。 “哈哈哈,小娘子不要太凶,等一下教你怎么服软!” “你们放开她!”云芝拿起一旁刀想砍那盗贼,却被反手夺下,然后被另外一个贼人扛到肩膀上。 “没想到还有此等艳福,大哥,要不我们先享受一番小娘子?。。。嘿嘿” 玉妍听着浑身汗毛倒竖,只想一死了之,不管不顾的拼命挣扎,拿牙齿狠狠咬,捉着她的那个贼人被激怒,一个手劈,便晕过去了。 “脾气倒是不小,正好歇歇,午后再走也不迟!” “嗖!”一声,后面的盗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倒下了。 “谁?出来!”刀疤脸男的惊恐的望向四周。 只见,不远处的屋檐上,立着两人,一人着青色劲装,手里握着弓箭,一人着玄色劲装,手持长剑。 “少管闲事!”说着把刀横在云芝的脖子上。 “本是不想管的,实在是你们长得太寒碜了。” 那男子说完,长剑出鞘,“铮--”从屋檐上飞身而下。 那贼人把云芝推向劲装男子,亦拔刀攻过来。 黑子男子接住云芝,带着她退到墙檐下。 转瞬间又“刷刷刷”,向前连三剑,把宝剑使得飕飕风响,如一团白雾。 刀疤脸也不弱,力道生猛,虎虎生威,只见二人往来纵跃,刀剑拳脚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玄衣男子剑身轻盈,借力打力,看刀疤脸出招而出招,招招反制于他。这几招下来,背上,手臂上都已挂彩,“可恨!你小子!”刀疤脸被激怒,振臂提刀,左右开弓步又朝玄衣男子攻过来。 “最见不得强盗,特别是脸上有刀疤的!” “你欺人太甚!” “哼,杀人抢劫,罪痕累累,今天我就替天行道了!”说完一剑封喉,鲜血喷射而出。 另外那贼人见状,扔下玉妍就跑,还没跑出几步,被青衣男子一箭射杀。 云芝从震惊中缓过来,跪在地上道:“多谢两位相救之恩!”说完又是磕头,泪水涟涟。 那玄衣男子只看了一眼,转身向前走去。 “还请恩人带着我们一起前行,云芝在此叩谢了。”云芝不停的再地上磕头。 青衣男子立在旁边,神色有些不忍,而后快步追上那玄衣男子。 “公子,那这两人怎么办?两个弱女子,怕是会遭遇危险。” “带上她们会耽搁我们的行程,再晚怕是进不了建康城。” 玄衣男子说话间,神色漠然,看不出悲喜,转头看了下还在磕头的女子,又道: “先带着出城,见机行事吧,舅舅已不在宣城了。” 那青衣男子听了,目露喜色,跑去把云芝扶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杀将秦源 玉妍是被马颠簸醒的,她被一件袍子裹着,与前面骑马的人绑在一起,身体紧贴着。当即想到被盗贼抓住,劈晕,难道现在是被带着到贼窝里去吗?一个激灵猛的睁眼,朝着那人的肩膀狠狠的咬下去,又拿手锤击他腹部,她是宁可被摔死。 张之洹吃痛,连忙勒住马缰绳,“吁---”,马儿停下,他扯开两人绑在一起的袍子,拽着玉妍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推开,“你这疯妇!” 玉妍没站稳,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张之洹,愤恨至极的样子。 看她狼狈的样子,亦不好责备,想必刚才是把他当贼人了。 “你可还好?我不是盗匪。”声音凉凉的,但还是伸手去扶她。 玉妍完全愣在那里,还没有从这件事情中缓过来。 “小姐,你怎么样?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云芝奔过来扶起玉妍,向她说了被盗贼劫后的情况,玉妍脸顿时唰的一下红了,刚才她咬了他。 “你......你没事吧,刚刚是我无礼。”到后面声音小的像蚊子。 “多谢救命之恩!”回过神,又补上一句,然后又正式作礼道谢。 “无妨,你醒了便好,我们前面休息一下再赶路吧!”张子洹径自把马牵到旁边一个凹地上吃草,又把刚才的那件袍子摊开铺在地上,把水袋和干粮放在上面,说道: “过来喝点水,吃点干粮,看你们也饿得久了。”自己则在一颗树下席地而坐,拿出一个酒壶,昂头灌了一口。 云芝扶着玉妍走过去,在袍子上坐下,拿起水袋,也顾不得什么,递给玉妍。 玉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坐在树下那人,建康的小麦肤色,侧脸轮廓分明,剑眉英挺,黑眸深邃,下巴有点胡渣。看着远处,好像在深思又好像在回忆。 玉妍喝了几口水,默默地咬了口干粮,入口粗糙,难以下咽,又喝了几口水勉强就着吃下,然后拿着一个饼走到张之洹旁边,轻声问道:“你,肩膀上可还疼?”她咬下去的时候是使劲了全力的,嘴巴尝到了血的味道。 “无妨,我不饿。”张之洹脸上神色莫辨,没有接她递来的水和干粮。 “我那时真的以为是强盗,才拼死捶打乱咬的!”玉妍急着解释,眼神里满是歉意。 “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若是能回得建康,我定当报答你的!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再次郑重的作揖。 张之洹看了她一眼,说道:“同时靖人,无需报答。”态度即疏离又冷漠。 看他如此态度,玉妍不免又开始多想,“难道他还在介意我在马上咬了他?”一想起那时自己的鲁莽,玉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脸颊又禁不住红了。 “我姓方,名玉妍,不知恩人贵姓?”女子的声音清脆柔和,犹如莺歌。 “免贵姓张,字之洹。”回答简短。 “嗯,张公子此行可是去健康?”玉妍也在旁边坐下。 “嗯。” “那正好结伴通行,路上可以多个照应!” 见张之洹不说话,玉妍又道:“你放心,我能骑马,能射箭,还有我家婢女能做吃食,浆洗衣裳,带上我们同行路上也能互相照应着,保证不会影响你们赶路。” 张之洹看了玉妍一眼,心道:“生的如此碍眼,带上怕是麻烦不断。”此去建康,必定不太平,带着是累赘,不带着,现如今这情形,怕是凶多吉少。 玉妍可是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希望对方不要把自己给扔下,经历了这两日的胆战心惊,她们两个女子上路,无疑是危险重重。但眼前这男子甚为冷酷,真怕遇到什么危险就扔下她们,看来得多讨好才行。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话,陷入了一片安静中,忽然,林中鸟儿四下起飞鸣叫。 张之洹眼神变得警惕,俯下身听动静。 “收拾一下,牵上马去那边躲起来!”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刀剑碰撞的打斗声,越来越近。玉妍和云芝伏在树丛中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了那些人。 那头林子里,一大堆人正在合力围攻十几个人。看中间被护着的那人已经身受重伤,背上插着一支箭,满身是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大家冲啊,拿了这秦源的项上人头,领赏银千两!” 玉妍大吃一惊,这人竟是杀将秦源!怎会在此被围杀?曾听父亲提起过秦源是镇北军的第一大将,漓水之战一战成名,令燕军闻风丧胆,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如今这形势,看来建康也陷入了险境。玉妍焦急无比,但也毫无办法,她看向旁边的张之洹,他正在和林泉用手势表述着什么。然后他俯下身在玉妍耳边说了一句:“趴在这里别动!” 玉妍眼神楚楚可怜,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开。张之洹瞬间便明白了,轻声说到:“我遇到熟人,要去相救,安心等我们回来。” 玉妍松手,看着他们两人绕过争斗的那些人,隐没到了林中。 不一会儿,从左面山岭中箭枝呼啸而来,围攻那群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那个领头的大骂一声:“他娘的!还有埋伏。话还未完,被一支箭贯穿了脖子。玉妍看的是胆战心惊,赶紧低头藏在凹坡之中,这血腥的场面,让人不寒而栗。 呼啸而来的箭几乎一射一个准,没一会儿,敌军躺倒了一半。被包围的那群人也见机突围,边打退向弓箭射来的那个方向。 大约过了一刻钟,刀剑声渐渐停止,一个虚弱而浑厚声音响起: “多谢仗义相救,秦源没齿难忘!” “不必客气,在下张之洹,乃是秦冲的同窗好友,久闻秦将军大名!” “惭愧,惭愧!如今落得如斯田地......” 秦源浑身是伤,背上插着一支箭,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话还未完,便晕厥过去。 “将军!” “秦将军!” “秦将军伤势很重,此地也不易久留!先找个僻静之地,得赶紧为将军拔箭疗伤。” “可如今这满山都是追兵,怕是难有落脚之处。”说话的人扶着秦源,双眉紧锁,满面愁容。 正说话中,又有脚踩枯叶的声音响起,几人连忙警惕的横刀于胸,看着声音的来源出。 玉妍站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个水袋,指了指张之洹道:“我们是一起的,你们别紧张。我看他晕了,喝点水会好些。” “我们也是前往建康,既然同路,就一起走吧。现如今只能先向西行,那里都是密林,方便躲藏。”这几年张之洹跟着舅父走商,对各地的地形图颇有研究,事宜才能及时说出方向。 “张公子对此山熟悉?”问话的是范平将军。 “也是曾经看过地形图,记得些。” “那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范平跟着秦源已经快八年了,眼下非常担心他的伤势,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替他拔箭疗伤。 一行人弃了马,在山林中行了约一个时辰,不曾想在深处发现一见草屋,秦源身受重伤,须得及时医治,便暂时歇脚,治疗伤口。 山涧的溪流声,草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夜色笼罩着整个山林。 这是一个废弃的猎户草屋,已经破败不堪,但好在还有些可以烧水生火的器具。秦源的箭已经拔出,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包扎,但还没有醒过来。 张之洹坐在草屋外的石头上,看着天上的那轮月亮。草屋里,大家都已休息,一天的疲乏,都掩盖在这夜色中。而他所虑的也就只有舅舅是否安全了。 此次叛军突然攻来,势如破竹,王进逵统领的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那么到建康的这一路将再无阻挡,想必不出几天必到建康城外,如若再晚些,怕是进不了城。东阳郡,新安郡,宣城郡,叛军所过之处,损失惨重,商铺,客栈,物资具被抢,就连妓馆也不例外,好在都设有暗道暗舱,人员和库存物资都算得以保全。但舅舅与自己都不在建康城内,在这非常时期,一应事务没有一个领头人处理,总是容易出乱子,眼下信件还传不出去,张之洹难免焦虑。 如今多了两个女子,势必影响自己的行动,倒不如让她两人与秦源将军同行,自己先行一步。如此想着,张之洹入内。 “将军可还好?”张之洹进去看着躺在破榻上的秦源。 照料秦源的是范平,还是满脸污渍,凹陷的脸颊,浓眉下,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嗯,还好没有伤着要害,现在还算平稳。” “本想等秦将军醒了当面辞行,可眼下叛军已过宣城,马凹坡一战,虽然能拖延一二,很快必将危及建康,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故此,不得不走了,再晚,怕是难进建康城。”张之洹拱手向范平表示歉意。“走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答应?” “张公子哪里话,本就是你救了咋们,还怎的如此多礼。只管直说,只要我范平能做到,必定答应!”中年将士讲话铿锵有力。 “此去路上,想留下那两位女子在此,烦请照料。” “请公子放心,范平必护他们周全!” “那就拜托了!地形图我已经草草画了一张,你们先向西行,然后走水路,可至建康城北。” 张之洹未向其他人辞行,便和余泉一起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密林夜奔 午夜,月上中天。 张之洹和余泉又出现在了草屋外。 “快!快!都速速起身!大批人马搜山而来!” 玉妍这几天极度的惊恐中度过,今夜占着那草垛子就睡着了,张之洹喊了她数次都不曾醒来。 无法,只好直接把她从草垛中拎起,玉妍这才醒过来,但脑袋里一片空白,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情况。一双朦胧的睡眼,似醒非醒,圆睁睁的,而后,浓密的睫毛扑闪着,看向张之洹。 茫然无措! 张之洹有些失了神,但旋即又反应过来,放开了那只抓着衣领的手,玉妍又摔倒在地上。这一摔,让玉妍彻底清醒了,他们还在逃亡的路上。 “有追兵,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简单整理了一下,就跟着他们匆匆离开了草屋。 月夜穿行于山林中,跟上他们从军者的脚步,玉妍和云芝显得有些吃力,没走多久已经气喘吁吁。听着山鸟惊飞,树叶沙沙,那些追兵也越来越近了。中途已经跟两拨人交战,虽然没有伤亡,但秦源将军还未醒,由将士们轮流背着,再如此消耗下去,他们必定会死于这山林中;再者,亦不知敌军搜寻人数与范围,怎么办? 张之洹看着仅存这些人,战衣染着血色,因着刚刚的交战和奔命,都气喘吁吁的;脸色疲惫,但那一双双眼睛在这深夜里还是那么的熠熠生辉,那是一种对死亡置之度外的坚毅。不能让他们死于此地,自己亦不能死于此地。张之洹看着远处的山头,仔细想了会儿,忽然就有了主意。 “各位,我们总共十几人,现在秦将军伤势严重,刚才两拨交战,肯定会引来更多的追兵,再如此奔于林中,很快会被围剿。依某看,反贼志在建康,留下搜山的兵力有限,山林辽阔,适于藏身,趁现在天还未亮,我们不如来个伏击。” 说到此处,张之洹停了一下。 林副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林大哥,你带两人与秦将军向后方撤走,此去绕五峰山北,过固林,走水路,可入建康。” 秦将军乃是南靖杀将,也是此次追杀的目标,保全秦将军乃是首要任务。 “范大哥,过了此山,前方是五峰山回声谷,适合伏击,我们就先埋伏于那地!” “眼下我们先要给林大哥撤后留些时间,趁着夜色还浓,我们就在此地截杀一波!” 张之洹说完看向大家,黑色的眸子神采奕奕,透着一股了然于胸的自信。 然后接着说:“追兵将至,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此法不妥,我们撤离,你们几人如何应付!”林副将并未答应。 “林大哥且放心,回声谷此地只有一条索道可行,就是千军万马也是如此!而且从这两拨追兵来看,他们也是分批进入搜寻的,每一批人数都几十人,即使再多,我想也不会超过百人。” “好,那就按张公子计策行事!”林副将对张之洹颇为信任,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余下的将士也都答到:“诺!” “还得劳烦林副将带上她们。”张之洹指着玉妍和云芝道。 “张公子请放心!” “不不,我还是跟着你们吧,你看他们已经带着一个重伤的秦将军了,万一遇到什么人,反而会连累了将军的。” 玉妍连连推脱,看着那几个还浑身带血,身材彪悍的人,心里就是极怕的。又拿眼睛瞅着张之洹,满满的都是祈求之意。 张之洹无法,自己找来的麻烦,怎好再扔给旁人,只得带上。 时间紧迫,于是便分头行事。 叛军追击的脚步已经逼近,张之洹观察好位置,而后又与其他几位商议好伏击对策,便带着玉妍,跳跃到了一颗隐秘的大树上。 “等一会儿在树上别出声,解决完了再带你下来。” 才过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玉妍便见到前面林中里有人影晃动,动作轻微,但踩在冬季的黄叶上,还是发出沙沙声。 “呱----”一声鸦叫,惊得他们刷刷亮刀,警惕的环顾四周。 “呸呸---原来是只乌鸦!” 领头的收起刀,接着向前而行。 “这秦源,受了重伤还这么能跑,要不是为了那一千两,老子才不进这深山老林子!” 一千两,确实不是小数目,一般家庭二十两银子可以丰足的过一年了,也难怪会有如此多的追兵。 这一行大约有接近百来人,而张之洹他们只有六人,玉妍不免替他们担心起来。 “嗖嗖--”箭支声破空而来,两人应声倒下。 领头的那人有些经验,立马叫道:“都伏下!伏下!” 确实夜晚的山林不适合射箭,可躲藏之处太多。 “噗噗----”又有几人倒下。 “抱团,抱团,小心暗箭!” 这个头领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凌危不乱,指挥有条,一时张之洹他们进攻无从下手。 那边树上,云芝不知被什么给惊到了,“啊---”的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余泉顾不得许多,冲上去,刚好把人接住,顺势滚到一旁树丛边。 暴露了一个目标,追兵便围上。后面又是嗖嗖嗖的箭支声飞来,又倒下了几人。四周一下又变得寂静起来,仿佛刚才的杀戮不曾有过。 玉妍看着树下面那几个士兵,捂着嘴巴,呼吸都不敢。但玉妍本是穿着粉色的襦裙,不能全被遮住,此时,裙摆的一角正轻轻晃动。树下那士兵不经意间抬头一看,正好看到。 “这树上有人。。。”还未说完,一支箭没入了他的胸口,应声倒下。 张之洹跃地而起,长剑寒光闪动,片刻,便有两人倒下,其余的听到动静,在那个头领的指挥下,他们又围拢一起,踩着特殊的步伐,背靠着背,开始围攻张之洹,玉妍在上面看的胆战心惊。他们人多势众,外守里攻或下攻上守,进攻退守整齐伐一,张之洹从里面很难脱困。余泉护主心切,攻过来想要替张之洹解围,不小心肩膀上被挨了一刀,其余几个伏击的士兵也加入了混战中。 好在他们人虽多,但是山地多树,能近身的也就那么几人,其余的围在外边装腔作势而已。 刀剑声铿锵,在这个被夜色笼罩的山林深处,不多时,已是横尸遍地。玉妍眼睁睁看着他们厮杀,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紧紧的咬着嘴唇,胃里翻江倒海,但什么也吐不出来。这是第二次见到杀戮,本以为会适应,哪知反而更加难受。 而此时树下亦有人沿着树干爬了上来,玉妍急的大叫:“张之洹!快救我!”一边抓着树干站起来,小心的往外挪步。那爬上树的士兵的刀,已经快要碰到玉妍的脚了。玉妍又是一声惊叫,脚离了树干,直直往下坠去。 张之洹一惊,顾不得许多,砍杀了近身的两个士兵,使出轻功,借力树干,堪堪接住人,但背上被砍了一刀。 玉妍心噗噗直跳,急喘着气。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不被摔死,也会被下面的刀剑砍死,却没想到电光石火间,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这个怀抱中,玉妍感到无比的安心,抬眼借月光看他,双唇紧紧抿着,眼神狠戾,挥剑行云流水,这是唯一一个除了父母哥哥与自己如此接近的男子,即便是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玄哥哥,也不曾如此抱过她,心脏如小鹿乱撞,似要跳出胸口。 其余几人也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还是手持刀剑,气势逼人,让那些士兵不敢靠近。 那领头的眼看着自己上百人的士兵,被杀的只剩下几十人,怒火中烧,但亦是无法,便想到离间计:“你们如此护主,不也是白白送命,告诉你们也无妨,我这是只前头部队,后边还有几千人,你们杀的过来?如果你们放下兵器投降,把那秦源交于我,我可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 “先看看你有没有命活着出去!”张之洹一手带着玉妍,一手执剑,左劈右砍,几个呼吸,便攻到了那领头人前面。剑若游龙,翩若惊鸿,七八人围攻,上下左右各路攻击,皆被一一化解,挑剑翻身间,两名士兵已被封喉。月光倾泻,照在他身上,整个人被杀气浸染,剑光所致处,血色飞溅,刚刚围攻的七八人已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那领头的见形势不妙,转头便跑。其余士兵看此情景,都无心恋战,丢盔弃甲跑了。张之洹不慌不忙,拉弓,搭箭,只听得“嗖--”一声,那人便倒下了。 转身,剑入鞘。后背是两道刀伤,衣衫上沾着血。 玉妍快步到他身旁说:“你受伤了。” “皮外伤,追兵很快就会到,我们要赶紧走。” 玉妍抓着他的手臂没放,“先包扎一下吧。”眼睛看着他。 对视了几秒,张之洹应声道:“好。” 玉妍刚想撕自己的襦裙下摆,却被余护卫阻止了,“玉儿小姐,还是我来吧,我这儿刚好还有刀伤药。玉妍便只好作罢。 包扎完伤口,众人便向回声谷出发了。 残月西斜,已接近寅时,玉妍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旁边,云芝已经入睡。这小丫头没心没肺的,沾地就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山涧寂静,远处的流水声,此起彼伏的虫语鸟吟声,组成了此时最美的乐章。 回声谷是一条峡谷,是五指山拇指的一处凹陷,只有索道可以通行,是天然的一个屏障。伏击完毕,斩断索道,张之洹他们就可以全胜而退。 鸟儿惊飞,隐约听到山石滚落之声,接着是一阵厮杀声,哀嚎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夜间的山林又归于平静了。索道的另一头,出现了几个人影,玉妍有些紧张,但随着人影穿过索道,领头那人的脸逐渐明晰起来,是张之洹,他们平安归来了。 就在刚才,他们又打败了数十倍于他们的叛军,脸上虽疲惫,但都洋溢着喜悦。自从随着王进逵出征以来,一路都是败仗,被追杀,还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几乎全歼几百敌人,而不伤己分毫的,怎能不为之兴奋。 “真他妈爽快!张公子的谋略在下佩服!” “只能说是这回声谷生的好!” 大家都相视而笑。 砍断了索道,他们就地休息到了天明。天空下起了小雨,山路崎岖,增加了难度,且天已转凉,湿哒哒的衣裳,贴着皮肤,玉妍冷的直打哆嗦。张之恒解下自己的披风,围在玉妍身上。玉妍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几天的丛林秘行,衣服上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张之洹的下巴已经长出了密密的胡须,但不知道怎么得,玉妍却感到很安心,仿佛觉得只要他在,就能平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乔装入营 绕过五指山便入了新林,新林原本是一个小集镇,人口不多,但是商贸重地,战乱未起之前,此地繁华,客栈,酒馆林立,都是给过往的行人歇脚用。 新林距离丹阳也就一天的路程,如今成了孙坚叛军的大后方,粮草、军需物资等都囤积于此地。 很多当地的民众也被迫加入了叛军,妇人替他们浣衣煮饭,男人们被编入军。 新林是入丹阳的必经之路,张之洹他们如今装扮成了难民,怕目标太大,分散行动。玉妍和张洹扮成了小夫妻,袁彪和云芝则是兄妹,其余几人都乔装是单独入城。城门上还张贴着秦将军的头像,赏金千两。 队伍长长的,前头,是一个国字脸的年轻人,身着盔甲,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一个个排队待通行之人。 到了玉妍这里,盯得她汗毛凛凛,垂着眼皮,不敢抬头。 虽然着粗布衣裳,脸上还抹了灰,但刚刚瞥见她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大家闺秀的那种仪态之美深刻在骨子里,总是让人另眼相看。 张洹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人的目光,拱手说道:“军爷,我们夫妻从南边逃难而来,已经饿了几日,想从了军,糊口饭吃,还请军爷成全。” 张洹晒的黝黑,一把胡须,一双浓眉,乍一看就是一个庄稼汉。 那人盯着张之洹须臾,又看了几眼玉妍,挥挥手,放行了。 总算过关了,玉妍长长的舒了口气。 走在张之洹旁边,小声的说:“我觉得那人看着让人害怕。” “嗯,此人亦是不简单,以后小心些!”两人向前沉默的走了一段,到了分配和休息处,张之洹领了牌子,用的名是张三行。 “我们午后就要被编入军,你去了浣衣房那边,自己要小心,和云芝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千万隐忍!不要强出头!” 午后,张洹就被编入队,往操练场去了。而玉妍和云芝被带入了“冯宅”,这座宅子原本是当地一个富绅的居所,战乱前,举家逃去了建康城,如今充作军用,暂时作为女眷的落脚处。亭台楼榭,回廊曲径,分毫没有破坏。浣衣房位于冯宅后院的南边,里大部分都是士兵的家眷,还有些是无家可归之人。都是可怜之人,外头兵荒马乱,在此有个安身之地,有口吃食,就已经很知足了,所以众人在一处洗衣、缝衣,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 每日里,天刚蒙蒙亮,玉妍就被叫醒,冬季已到,叛军一路北上,虽然仗是赢了,但粮草,军需物品都是靠抢来的,而越往北,天气越冷,有些士兵还穿着单衣,现在都忙着赶制一些冬衣,但怎奈材料不足,人数也不多,能做的数量也是有限。 早上玉妍她们能吃到的也只是一小碗稀粥而已,云芝还省下一半,想分与玉妍。 “没事,我本吃的也少,不饿,你吃吧!” “可是,小姐。。。” “嘘——不能再叫我小姐了,叫玉儿!” 云芝赶忙捂住嘴巴,看看了四周,还好没什么人。 “你们两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门口一个声音响起,两人回头,见来人是一个穿粉色绸衣的女子,一双杏眼,顾盼飞扬,颇有几分姿色,举手投足之间,自带妩媚。身边带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提着一筐衣服。 “赶紧把这框衣服洗了!” 丫鬟亮着嗓门,趾高气扬,把筐子搁在矮榻上。 “我们这就去洗!” 玉妍捧起筐子,想往外走。 “站住!” 那女子走到玉妍跟前,打量了一会儿,缓缓道:“到是有几分姿色,去吧!” 看着玉妍他们离开,粉衣女子盯着玉妍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亦摆动着腰肢离开。 “王婶,你可知道刚才人是谁?” “玉丫头啊,你可得小心,那是马将军的女人,不能得罪她,要不然会被送到后面红帐里。” “红帐?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供那些个将军士兵玩乐的地方,伺候人的。” 玉妍也是惊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又想起之前城门那人的眼神,顿时寒毛竖起来了。心想着:“这衣裳得好好洗,洗的干干净净才行。” 晚上,玉妍忙完,拖着沉重的脚步想要回房,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玉妍惊的往后一退,身体没站稳,往后倒去。 张之洹急忙拉住她,问道:“有没有事?这么不小心!” “明明是你大晚上出来吓我的。” 玉妍觉得有些委屈,这几天不是洗衣就是缝制衣裳,一刻都没得歇,针线还做得不好,手指头也不知道戳到了多少针。手泡在水中发白,蜕皮,有种钻心的疼。此刻,就像是找到了倾述的对象,就忍不住泪水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张之洹不知所措,以为她被摔着了,扶着她问:“可是哪里疼?” 玉妍还是默默地掉眼泪,张之洹无法,只得扶他坐下,等她平复心情。 “过些天就要拔营前往丹阳了,过来知会你一声,我会安排好,带你们一起走。” “再忍忍,”张之洹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期间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我也不能出来太久,你自己要当心。” 叮嘱完,便没入色中。 玉妍呆呆得望着那一片黑暗,泪水又淌了下来。 第二天,玉妍双眼肿的厉害,云芝便想这去厨房取些热水来,刚走没多久,浣衣房就来了几个人。领头便是昨天那丫鬟,后面跟着几个士兵,看到玉妍便命人把她带走。 “这位姐姐,是我哪里做了错事?这是要去哪里?” “你把夫人的绸缎衣裳都洗坏了,那可是非常名贵的,夫人要拿你问罪!” 昨天浣洗的时候小心熠熠,晾干收纳都未见有坏处,这么突然就坏了?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昨儿个收衣裳时,都仔细看过,未见不妥之处。” “那你自己到夫人跟前去说!”不让玉妍辩说,带着她出了浣衣房。 玉妍被带到一处名为“听雨榭”的小楼,打量着里面的布置,之前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而现在,前面榻上坐着的真是上次来送衣裳的那个蓉夫人。 “就是你洗坏了我最爱的衣裳?” “夫人,我真的没有洗坏您的衣裳。”玉妍争辩道。 “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说着,把旁边一件衣裳扔到玉妍面前。 玉妍看着那件已经被撕烂的绸裳,“这怎么可能,我昨晚送过去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 “还敢狡辩,你可知道这间衣裳值多少两银子吗?” “把你卖了都抵不了债!” “不就一件衣裳!”玉妍嘀咕着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钟离夜 “夫人这是要卖谁啊?”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想起。 玉妍听到这个声音,浑身警觉起来,抬眼一看,不就是城门口那个家伙嘛! “钟副将,你看看这衣裳,将军刚送的,才穿一次,就被这个贱婢洗成这样了......我能不生气吗?”蓉夫人把那件撕碎的衣裳拿在手中,看似极为不舍。 “夫人莫哭,再买一件便是。” “那可是将军送的诞辰礼,怎么能一样!我非得把这贱婢卖了不可!” 玉妍听得胆战心惊,这要真被发卖,可怎么了得,心下急得不行。 转眼一想:现在兵荒马乱的,也没有人买个婢女啊,再说她现在可是张之洹的妻子,怎么也不能随便发卖了去。 “夫人,看在钟某的面子上便绕了她吧,这银子我给你补上!” “钟副将这话可不中听了,情义无价!银子能抵得过将军的心意吗?” “银子自然抵不过,但此物,不知夫人可否满意?” 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蓉夫人。 蓉夫人打开盒子,里面是装着一支金步摇,似凤凰于飞,翡翠红珠点缀其中,煞是华丽美观。这样物件一般是出自世家或者中宫,这种步摇是身份的象征,平民不予佩戴。 “这步摇本夫人着实欢喜,可夺了副将所爱,奴家可不敢当。” “也只有夫人的花容月貌才能配的上此物,放在我这里是明珠蒙尘。” 钟离夜这话极为妥帖,蓉夫人笑花如魇。 “那就多谢钟副将美意,今儿个就看在钟副将的面子上饶了她吧,人就由你发落了。” 玉妍看着这两人唱戏,哪里还能不明白,她被当物件交易了。身边的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透出一种狼性,像是势在必得,但玉妍别无他法,只得跟着他走。 出了听雨榭,玉妍停下,福身揖礼道:“多谢将军相救之恩!” 男人停住,转过身,看了一会儿玉妍,从城门那第一次见,就被她吸引,脸上的碳灰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粗布衣裳也遮不住那通身气质;特别是那双眼睛,一入眼便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几日深夜梦回,总能想起她那眼眸微垂,胆胆怯怯的样子,但如今看她又哪里胆怯了。 此刻,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指尖已被磨破,掌心亦是泡的发白,透出丝丝红色。玉妍想抽回,无奈力量悬殊,只得哪眼瞪着他。 男人轻笑一声说:“可惜了这双手,本是娇滴滴的人儿,怎能留在洗衣房那种龌蹉之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玉妍说的;须臾,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向前走去。 玉妍未曾跟上,立在原地。 那人又停下,没有回头,负手而立,说道:“他护不住你,而我可保你锦衣玉食,容你三天时间考虑,想好了便到满春居找我。记住,我叫钟离夜,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说完便离开了。 玉妍满腹心事,向浣衣房走去。 浣衣房内,钱大娘见玉妍回来,连忙迎上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有哪里不妥?”面对她的关心,玉妍摇摇头说:“无事,已经解决了。” “噢,那便好,刚才云芝偷跑去外营找你夫君去了。” 这丫头,营地是不准女子出入的,而且出这冯宅,还得向管家报备,偷偷跑出去,被挨板子是轻,重则被充作军妓。 玉妍急得的不行,但是能找谁呢?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叫钟离夜的男人,现在也只有他能帮她了。不管三七二十,匆匆跑去。 见来人是玉妍,钟离夜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么快便想好了?” “不是,不是”玉妍喘着气摇着双手急忙辩解道:“想请将军帮忙,奴家想去一趟军营,见见夫君。” 钟离夜未有答复,慢慢的踱步到玉妍跟前,撩起她耳后的一缕长发,把玩。 玉妍此刻心跳如雷,连忙退后几步,低头又道:“还请将军成全,无论怎样,我都要先见夫君!” “你胆子到是不小,”钟离夜走回到榻前,坐定,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是她有求于他,总要给出点诚意。“求我办事,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玉妍一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钟离夜,心里却想着:这个泼皮无赖,眼下自己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得失权衡,马上又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将军有所不知,早年奴家落难,是夫君相救于我,才以身相许。如今怎能因为富贵荣华而弃他不顾。” 说到这里便微微抬了一下眼,观察了一下他是神色,又接着说:“将军给奴家三天时间,可奴家实在做不得这个主,亦不想成为那般忘恩负义之徒,所以,想着去大营问问夫君,如何抉择。奴家也不想连累了夫君,他也只是个小兵,您是将军。奴家,此去一来是问问夫君如何考量,二来也是为了劝劝夫君,忘了奴家,等将来建功立业,亦是有许多女子会倾慕于他。” 说完这段话,玉妍便看着钟离夜,等他答复。 钟离夜脸上带着笑意,并未回话,好整以暇的看着玉妍,仿佛在考虑帮还是不帮。 其实玉妍这点小伎俩他如何能看不破?但答应她又何妨,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便道:“就应了你,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该说什么都说清楚。只要他同意,此次新兵出征,我也会安排个职位与他。” 玉妍一听,喜从中来,要是有个职位,岂不是更加方便行事了,便是满口答应。 钟离夜唤了小厮备马,带着换了小厮服装的玉妍去军营。 新兵操练营离冯宅不远,骑马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但钟离夜这厮,慢吞吞,悠悠闲的,像是骑马游街。 “你能快一点吗?这样晌午都到不了!”玉妍担心云芝,开始催促。 “就这么急不可待了?可我这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不成,我得先吃点。”钟离夜佯作要下马。 玉妍急忙拉住他手臂,“我,我还担心云芝,她跑去军营了,万一有出事情,可怎么好?” “云芝?这又是何人?” “反正她是我的人,今日为了救我,她偷偷出了府,麻烦你一定要救救她!” 原来如此,钟离夜的心情忽然就愉悦起来,重重的怕了下马屁股,一声长嘶,马儿飞奔而去。 新兵训练营的人,都是这段日子迁徙过来的难民和当地的一些民众,总数不到一万,在此粗略的操练几日,便要前往战场了。带兵操练的正是马将军,钟离夜负责募兵。 云芝此时正被挡在营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害怕她家女郎被送进那红帐中。她家女郎可是自小与谢家大公子青梅竹马,谢公子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可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好儿郎。要是女郎君真的被送进了红帐,那这因缘可就成不了了。现在见着玉妍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面前,抱着大哭。 “小姐,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跑来这边,也是守卫森严,见不着张公子。” “好云芝,不哭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吗?”玉妍转了两圈,安慰云芝,但她自己也是眼眶红红,一这路上与云芝经历各种危难,都挺过来了,这次幸好也是转危为安,不免喜极而泣。 钟离夜在马上看着这一幕,不免有些惆怅,他自由母亲带大,而母亲对他从来都是疾言厉色。记事起,便未曾抱过自己,无论是被街上混混欺辱,还是高烧至昏迷,从未见母亲为自己流过眼泪,她看自己的眼神中仿佛带着恨。还记得儿时有次打架,把其他孩子的脑袋砸伤了,那妇人便告到母亲那里,一回家就不由分说的被狠狠打了一顿。那是还哭着喊着说:“他骂我有娘生没爹养!”就为着这一句,母亲打的更狠了,被打得躺在床上几天起不来。至此从未提起过父亲这两个字。 “哭哭啼啼的,还去不去了?”钟离夜倚在马前,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玉妍和云芝。 玉妍整了整衣衫,只得跟着钟离夜进入了大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出冯府 张之洹正在场上操练,现在他是百夫长,这还亏得他功夫好,识字,颇得马德器重。 撩开帐门,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玉妍看着他,像个犯错的孩子,点点头,把事情前因后果简单的跟张之洹讲了一遍。 张之洹看着玉妍那张欺霜赛雪的脸,虽未施粉黛,已是美得犹如四月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一双刚哭过的美目,含着淡淡的水汽,更是摄人心魄。别过头,微微叹息一声,心想:真是红颜祸水,现在要按照原计划带她们出去怕是会受阻碍。 “脸上怎么不抹灰了?” 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玉妍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张之洹认为是自己这幅容貌惹祸了。这可真是冤枉玉妍了,在那浣衣房,起床一把清水洗脸,连个镜子都没有,每天忙得脚不着地的,哪有功夫管脸上有没有灰,再说洗衣服都是女子,抹灰那才显得与众不同,惹人注意。 “洗衣房本就是女子,我若是满脸灰,那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白白叫人起疑心呢。” “我瞧着那钟离夜与蓉夫人像是一伙的,故意整这一出,这马德怕是蒙在鼓里呢。” 见玉妍如此说话,张之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 “此话不可再说第二次,小心隔墙有耳。” “那马德也是好色之徒,你在此地也不宜久留。还有两天,我这边也脱不开身,钟离夜暂时不会对你怎样,后天夜里,我会让关童来带你们出冯宅。记得找一套士兵的衣服乔装,之后,你们便要跟着行军至丹阳,到丹阳城再另外作打算。” “可是,我怕到时候他不肯放我走。”玉妍难免担心,张之洹与她们本就非亲非故,之前救了,不等于这次也要救。如今带上她们可能会打草惊蛇,陷入险境。万一张之洹带不走自己,难道真要跟钟离夜这个无赖么? “放心,后天点兵拔营,钟离夜作为副将,一定会到场,你们在浣衣坊等着便是。”张之洹仿佛看出了玉妍的心思,冯宅士兵不多,又有内应,只要钟离夜不在府中,带出两个人来还是不难,怕是怕,脑中另外一种想法浮现,张之洹旋即又压了下去,叮嘱了一些事宜后,便离开了。 回到冯宅,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钟离夜便让玉妍服侍他起居。还好,白日里人并不在,玉妍里里外外的把居所都打量了个遍,亦是把通往浣衣坊最近的道路走了几回。临近丑时,钟离夜才回来,虽是冬季,脱了铠甲,内衫已然湿透。他径直走进内室,没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玉妍站在堂中,脸颊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没多久,水声挺了,那人只裹着一件袍子,袒露着前胸,便出来了。 吓得玉妍尖叫一声,捂住眼睛躲开了。 “哈哈,美人这是害羞了?”钟离夜在塌上坐定,又说道:“过来与我绞发。” “我不会,你自己擦。”玉妍立马拒绝。 “美人伤吾之心!”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然后又道:“既如此,下次由我替你绞发。可好?” 挑着一双桃花眼,好似眼中满是情意。 见玉妍不回答,还是立在那里,眼睛看着一旁,不由得玩心大起。便起身向前,玉妍无奈后退,一个向前,一个退后,最后玉妍贴着墙壁,退无可退,便抬头目视钟离夜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 “那你退远些,男女授受不亲。” “怎可辜负良辰美景?” “我我乃是有夫之妇!” “哦?本将不在意。” “你~真是厚颜无耻。” “难道你想过河拆桥?” “我没有,不是说好的三天后才答复。” 玉妍的脸像个红苹果,都有些词穷了。心里骂了这无赖无数遍。 钟离夜见她如此,亦不打算再逗弄她。 大袖一挥,转身道:“天色已晚,明日,不要忘记了时辰。” 玉妍逃也似的离开,夜里躺着久久不能入睡,只盼着张之洹早点派人来带自己离开。 好在前两天都风平浪静,到了第三天夜里,钟离夜回得有些晚,玉妍照例等在那里。但今日他沐完浴,吃完点心,兀自坐于塌上看书,未曾叫自己离开。心下忐忑,开口问道:“将军何时歇息?” “怎的?你困了?” “不是,想着将军白日里操劳,理应早些歇息。” “甚是暖心,但今日事多,你沏壶茶来。”说着又低头看起来。 玉妍把茶放于案上说:“我今日有些不适,可否早些歇息?” 钟离夜抬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今日可是最后一天,考虑的如何了?” “我~我”玉妍半天都没说出个答复来。 “明日,大军便要启程,往后此地就剩下你了。” 玉妍心想,不如先答应他,先脱身才行,于是说道: “奴家本无依靠,幸得将军抬爱,明日我便改头换面,服侍将军。” “嗯,既如此,便是在此处就寝也无妨。” 玉妍内心焦急无比,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但实在太过勉强。 钟离夜亦知欲速则不达,只要人在,总能有她心悦诚服的一天,也不再为难,让她离去。 玉妍和云芝准备妥当,不敢入睡,等着着关童。一路上居然畅通无阻,出了冯宅。卯时,马德点兵拔营,玉妍和云芝就混在这队伍中,出发前往丹阳,而钟离夜负责守城募兵。新林离丹阳也就一日路程,天还为入夜,就已到离达丹阳城不远的谷庄头。马德下令在城外空旷的草地上安营扎寨,就地宿营。孙坚大军就在不远处驻扎,几次的攻城战都不顺利,只能退守在此。在军中,玉妍一点都不敢大意,粗眉,麻脸,当了张之洹的小跟班,而云芝跟着老程,入了伙房。 建康城作为靖国的都城,北面靠水,西面靠山,南连丹阳,东面是几丈高的城墙。其中最容易攻下的便是丹阳,而此时,守丹阳的便是太宰谢汨,也是经历过淮水之战的将领之一。 大帐里几个戎装的将军正在商讨防城策略,谢汨居于首位,一身戎装,那张已显皱纹的脸依旧神采奕奕。已经连续交战的几天,最厉害的是第二次进攻,持续了一天一夜,将士们轮番守城,叛军如蚂蚁般攻来,死伤无数。丹阳是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有失,而谢太宰也是信心满满。眼下城中物资充裕,虽然兵力不及叛军一半,但都是北府军大部分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与叛军那种乌合之众完全不同,以一敌五都不在话下。再者,冬季天气渐寒,叛军紧急行军打过来,后续的粮草物资却是跟不上的。能守住一个月,对方军心必动摇,到时候是反击的好时机。 而如今商讨的策略便是如何从后方破坏叛军粮草和物资。 “太宰大人,虽然守城是眼下最为妥当之计,但叛军影响甚广,人数甚众,如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只能被动挨打。镇北军调动不得,北边蛮夷虎视眈眈。但南边还有琅琊王氏,守军也有几万人马,可切断其后方供给,且能形成夹击之行。岂非更有利战事?“ 此人是方明成,方玉妍的大哥,方家大公子。是健康城出众的年轻俊才,担任参军之职。 “琅琊王氏虽偏居一隅,也是兵强马壮,眼下形式,还是不招为妥。” 谢太宰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沉浮官场十几载,最难料的便是人心。琅琊王氏本就是皇族旁支,如有他想,等到两败俱伤时他再乘虚而入,收编了叛军,再以个什么勤王的名义,直捣王城,那才是最大的危险。眼下形式看似艰难,但从这几次攻城战足以看出,都是乌合之众,无军纪,无军规,身瘦体弱,实在难成大器。 “会稽倒是可以一用。”说话的是谢玄,谢太宰的儿子,面容清朗温煦,讲话亦如春风般和煦。 “此次叛军从东阳郡一路北上攻陷新安郡,却未踏足会稽郡,会稽还有一万多兵力可用。” “对,会稽太守乃是方文彦,都尉张超!都是可用之人。”谢太宰亦是眼睛一亮。 “玄儿,你带一队人走水路速速去会稽,面见方文彦,我这里修书一封,到时里应外合,可成事。” “孩儿遵命!"谢玄领命而去。 谷庄头地势辽阔平坦,两面环山,冬日寒夜,天空挂着一弯新月,漫天星星闪烁,地面上,一眼望去便是连绵的营帐。玉妍和张之洹住同一个营帐,位置狭小,这还得幸于张之洹是百夫长。百夫长统管百名士兵,上面有千夫长管理。其他营帐都是十来人一营,而百夫长是单独一营,还有两名亲卫,玉妍便是其中一名,另外一名便是范平范将军。玉妍难以入眠,坐在帐外昂头望天。这两日夜晚难以入睡,总是梦见厮杀声或者是逃跑中无路可走坠入深渊。而且与男子同吃同睡,已是打破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虽然大靖国民风开放,女子骑射,外出,二嫁也是常有之事,但大家闺秀这样与男子同室而眠,却也是及不符礼数的。在玉妍成长的这十五年里,接触的外男中,除却自己父兄、叔伯表兄弟,就是谢家哥哥谢玄了。自从七岁从会稽回到建康,便入了谢家书塾念书。谢家姐姐谢长宁年长玉妍两岁,一同学习成长,成为闺中密友。而幼时的她们又总喜欢跟在谢玄的后面,而谢玄虽然年长玉妍五岁,但对玉妍也是照顾有加,与自家妹妹长宁一般无二。而如今却被困于此地,每天亦是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被送入妓营帐里。因为军营管辖特别严格,不能随便进出营地,违反者就地处决,出营地需要拿令牌,令牌由参军统一管理,还要限制时辰。就是平时洗漱也是极不方便,自从出了浣衣坊,玉妍还未曾得一个机会擦拭身子,更不用说洗澡。总是和衣而睡,晨起还得抹碳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自己还未能写一封平安信送往会稽,以往每次一到建康,总是先写信给祖母,告知已平安抵达,想必眼下祖母是担心不已,还有父亲母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星夜夜话 “怎么?睡不着?”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玉妍回头,发现张之洹撩开帐门,弯腰出来了。已退去了战甲,外罩一件黑色窄袖长衫,还留着胡须,看似二十几岁的年纪,跟初见他时仿佛是两个人。初见是那个仗剑的年轻公子,容貌俊秀,似有满腹经纶的贵族公子;而此时却肤色黝黑,还留着浓密的胡须,仿佛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莽汉。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冷酷,犹如经历过沧海桑田般,未曾改变。 张之洹便席地坐到玉妍旁边,手中还拿着个酒壶,昂头大喝一口,喉结滚动,玉妍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头去。轻声道: “嗯,有些想祖母了,没有我的消息,怕他们担心。” “你祖母可是在建康城内?”声音有些轻,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祖母在会稽,我自小身子弱,在祖母身边长大,这一次不知道祖母要担心成什么样呢,我走时她还病着,也不知道叛军会不会攻打会稽。” “放心,会稽好好的。”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张之洹看了她一眼,一种爱信不信的表情,没有回答。 其实在张之洹看来是不难得出结论。此次叛军由东阳起义,才短短十几天,一路势如破竹,就席卷了十数万兵力,如今兵临城下。而且起义的原因是东阳的齐王居然为了建造宫殿强行拉佃农当工人。佃农租田,年尾可是要交租的,再加上今年天气干旱,收成本就不丰厚,交租后余留的粮食更少,如今还要荒废农田去修建宫殿,怎能不引起民愤?孙坚这人原本就是一个传教的头子,靠愚弄百姓来壮大自己。佃农造反,刚好被孙坚利用,拥护他为王。新安郡离东阳最近,首当其冲,毫无准备的情况被攻陷,在情理之中;宣城由内而乱,不攻而破,虽有些出乎意料,也能想得通,毕竟宣城又不是什么军事要地,平常就三千人的备军。而会稽却不一样,会稽多山地,从东阳到会稽,需要行两百多里地,大军行军起码得十来天,而这十来天时间,可足够建康城调动军队来对付孙坚了。此次王进奎会被击败,第一是低估了叛军的数量,第二便是仓促应战。如果王进奎能早一天到达宣城,那么绝对不会是如今这番局面。 “要不要喝一口?”这些张之洹当然不会跟玉妍去说,便又岔开话题。 玉妍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之洹,连连摇头说:“不不,我从没喝过酒,也不会喝酒。” 玉妍自小体弱,在会稽时吃食便特别精细,等到了建康,母亲也是小心翼翼,酒是从来不允许碰的,哪怕是参加宴会,逢年过节,都不许喝,总是以果汁水或是茶代替。 “喝上一口,保你一夜好眠!” “我才不喝,你等一下不要喝醉了,乱发酒疯!何况,军营里本是禁止喝酒的。” “呵呵”张之洹轻笑一声道:“刚喝那会儿也觉得这酒,烧的慌,如今入口,却觉得醇香浓郁,至今还未醉过呢,想来那滋味更甚。” “那年,跟舅舅去北燕走商,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商道被冻,雪深处及人腰,马儿寸步难行,脚上的靴子都湿透,脸上的胡须都冻结成冰,一个个都冻得瑟瑟发抖,那一路就靠着这一壶酒暖身。只要喝上一口,便通体舒畅。” “你还去过北燕啊,那是蛮夷之地,听说食人肉,喝人血,凶狠异常。” “那里的居民,也如我南靖我子民一般,淳朴善良,他们喜欢载歌载舞,喝羊奶酒。” “原来民间传闻也是有误的。” “坊间传言也有真,也是有食人肉,喝人血之徒。”这一句张之洹说的很轻,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大雪之后,我们又遇到了狼群,银白色的雪夜,无数绿光点点,狼熬声声,马儿嘶鸣。”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玉妍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张之洹。 “我们点着火把,围成一圈,不敢有所动作,想着只要抗到白天,危险总能度过,但无奈火把很快也燃尽了,就开始烧营帐,只要能烧的,便都烧。眼看着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突然传来一阵笛声,如泣如诉,悠扬婉约。然后,那狼群居然慢慢退后,渐渐的离开了。” “以笛声破狼群,真是个奇人。能吹出这样的笛声,必定是位女子吧。”玉妍想像着那女子的容貌穿着,必定是衣袂飘飘,似仙女下凡。 “我们所到之地是葛丹部落,那女子便是部落首领的女儿,她叫伊莲娜。她美的像夜空的星星,有一双湖蓝色的大眼睛,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仙女下凡,人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呢?” 玉妍忽然有些嫉妒那个女子的美貌,那得是一个怎样绝色的女子,能得到一向不喜怒于色的张之洹的赞美。这个男子,一路上护送同行,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中,却毫无越轨之举,亦从没索要什么回报,反而是自己曾经咬过他肩膀,如今还与他同帐而眠,脸上难免又是一阵羞红。要是父母亲知晓,必定是要让自己嫁与他了。想到这里,玉妍猛地摇了摇头,他说不定已经有了婚约,或者已经成婚了呢。 “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整个冬季,入乡随俗,跟着他们喝马奶酒,吃羊肉,载歌载舞。” 然后他渐渐发现,每个夜晚,舅舅总会偷偷外出,有一次,他跟了过去,发现舅舅见的居然是伊兰娜,在那倾泻月光下,他们拥吻在一起。那时,他的心情难以形容,失落?失望?亦或是惊讶。 “后来呢?”玉妍其实想问,你喜欢伊莲娜吗?但总归没有说出口。 “很快,雪消融了,我们便回了中原。”张之洹言简意赅。 “哎呀,那么美的女子,你不喜欢她吗?”玉妍总算问出了口。 “要不要尝尝?”答非所问,这边张之洹把酒壶拿到了玉妍眼前。 “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么美丽的女子,那么美丽的地方,真想去看看。”玉妍有些憧憬。 张之洹没有回答她,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段日子,是他见过舅舅最开心的,每天脸上洋溢着微笑,如沐春风。从葛丹回来后,舅舅便马不停蹄的带着自己各地跑,恨不得一日千里,把所以的事宜都交给他处理。但伊莲娜最终还是为了族人的利益,远嫁他乡了,嫁的还是燕国的皇家。而他舅舅,本是想舍弃一切,去葛丹与她相守一生的,怎知伊人已为他人妇。那一年,舅舅拼命的扩张在燕国的密探,各处打探伊莲娜的消息,亦是希望能见上心爱的人一面,但最终还是失望而归。自那后,舅舅更加沉闷了,从未在他脸上看到笑容,反而每日酒不离口。 “好吧,让我尝一口。” 玉妍见他还是没有回答,仿佛陷入了回忆,便拿着那酒壶,掂了掂,又摇晃了一下,应该还有大半壶。也学着张之洹的样,昂头,喝了一口。不曾想入候犹如火烧,被呛得猛地一阵咳嗽,满脸通红,眼角还微微有了泪珠。 “咳咳——你骗人,这酒怎的如此难喝?”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张之洹失笑,“你喝的太急了,小口小口的抿着喝。再试试?” 玉妍疑惑的看了张之洹一眼,但不自觉得他的话可靠又可信,便又小小的抿了一点点,嘴巴里没有之前那种呛人之感,但还是有辣味,稍稍又喝了一口,反而觉得有些优雅细腻,不知不觉间又喝了好几口。冬日的深夜,已是冷了,喝下这酒,果然是全身都暖和了许多,手脚也不似之前那么冰凉。玉妍心想:“这酒果然是个好的,难怪哥哥和父亲都喜欢。” 如此坐着,又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玉妍渐渐便闭上了眼睛,头靠在了张之洹的肩膀上。 嘴上微微南妮:“你喜欢那女子吗?” 张之洹侧头看过去,女子面色白里透红,变成了粉色,嘴角似留着一丝笑意,呼出的热气带着一丝酒香,喷洒在脖子上,麻麻痒痒的,如羽毛轻轻扇动。阴差阳错的救下了她,看着柔弱,实在心智坚定。那种厮杀血腥的场面,几次濒临死亡的威胁,从宣城到此地一路跋山涉水,虽然偶尔也偷偷哭泣,但最终都熬了过来,着实不似一般女子。前两天看着她独自蜷缩在营帐的角落里,一有什么响动便惊醒,早晨也是天微亮便起身,想必是这样的环境下难以入睡。如今看着她睡得如此安稳,张之洹不经摇了摇头,便抱起她入了帐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负伤 早上,玉妍醒过来,身边已没有人了,头有些微微眩晕,嘴唇发干,起身喝了口水,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去了伙房,这个伙房也只负责五百多人的伙食,外加五个百夫长和他们的亲兵,每日里也忙的玉妍脚不着地了。 伙房里有程一德,李大牛,云芝,还有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士兵,福伯和田瘸子。因为是个坡脚,本家姓田,就有了这个称呼。在伙房的好处就是平时无需操练,每日早上,傍晚都能出营地。主要是提水,洗菜,拾柴火等活。接手新兵营的是一位姓顾的将军,脾气火爆,孙坚在东阳起义之初便拥戴他的,据说原来是一个杀猪的。所有新兵操练事宜他都不管,放手给他下面的一个参军,名叫钟育文,这个参军是个文人,也是个难民,本身家境也可以,家里也供得起他上私塾。后父亲因得罪了当地的世家,被活活打死,母亲重病,也撒手而去,所以对南靖朝的权贵是恨之入骨,也是非常拥戴孙坚之人。 此人勤勉,晨起,他便在营帐各地走动,伙房当然也不例外。 玉妍和云芝正忙着煮粥烧水,如今战事处于焦灼状态,将士每天早晚两顿,其余时辰便是操练,还有就是到城下摇旗呐喊,偶尔也会有小规模的攻城战。伙食是军队的第一等大问题,如有打仗,总会加些肉食,或者多些馒头之类。吃饱对于普通战士来说已是最乐之事,每天不知吃了这顿是否还有下顿,那些抬回来的伤员、死者已经不计其数了,如今士气已然不如刚攻城那般高涨,背井离乡,总是带着莫明的伤感。但新兵营还未参战,士兵的脸上已然带着喜气,总想着建功立业,衣锦还乡。早起的操练声,如雷贯耳,直破云霄。 钟育文缓缓踱步至伙房,挨个看了大锅里煮着的粥,还拿着大勺子到蹭几下。此人玉妍虽听说过,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着,身形不高,穿一件长袍,留着胡须,看着有几分儒气。 看到李大牛在揉面团子,便说到:“做的不错,将士们前头打仗辛苦,你们后方每日里准备这许多吃食,也是不易。” 李大牛是个憨子,嘿嘿笑着道:“俺大牛就是力气大,揉面团子就似捏豆腐,这些活干着不累。” “如此甚好,甚好啊!兵强马壮才能打仗,将军即把军务交于我处理,某亦不能负他所托!虽是新兵,未曾参战,但今日见他们训练,个个士气蓬勃,破城不日可待!” “这样吧,新兵营日后每日每人加一馒头,每逢五,嵌肉馅。”这便是与旧营是相同伙食,亦是说他们要参与攻城战事了。他亦是想着回去禀报将军,让新兵磨练磨练。 “多谢钟参军!”跟随的几个士兵面露喜色,加餐对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逢五还有肉馅,普通农家,如今这年头,一年能吃到一回肉已是不错了,更不用说每月可以吃到三次,怎能不喜呢?但对玉妍和云芝来说,却不是件好事,这说明她们每日又得早起一个时辰来准备这些。 待钟参军离开,这边玉妍和云芝便忙着制作馒头,然后一大笼一大笼的蒸,每天如此。 这日,玉妍如往常般忙着,便听到外面有人喊,是范平范将军的声音,便顾不得擦手,匆匆出去。 “快,随我回帐,张之洹被挑下了战马,受了重伤!”范平喘着粗气,这一路扛着张之洹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又是找军医,又是找玉妍,一口气都没歇过,这会儿又拽着玉妍往营地走。 “伤哪里了?新兵眼下不是不用上战场吗?今天怎么突然就被派去了?” 玉妍心里焦急,脚下步子紧跟着范平,嘴上一连串问题。 “没上过战场那还叫兵嘛,这也是顾将军的意思胳膊折了一只,腿伤了一条,其他伤等军医看了再说吧。” “什么?胳膊折了一只,腿伤了一条还不够严重?他,他平时不挺能打的吗?”一听范平这话,玉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也别担心,就是骨头摔断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范平本想说的轻松点,这种伤在战场上真的不算什么,被砍掉一条腿,一只胳膊的,还有那些永远不能站起来的,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玉妍听了他这话,更加难受,骨头断了,得多疼,那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开始,张之洹在她心里的位置变得如此之重了。 到了帐内,看见张之洹躺在榻上,整个人只穿了内衫,左腿缠着布条,右手也缠着布条绑在脖子上,脸上也带着伤,地上的盔甲上沾满了血渍,军医正忙着给他的腿固定木板。 “你怎么伤成这样了?”说着又开始流眼泪。 范平扶额,心想:“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一路的眼泪,流不完。” “没事,小伤而已,你不用担心。”张之洹说的轻描淡写,对受伤毫不在意,如此正好不用上阵杀敌。其实前番叫阵,张之洹便看见了钱季阳在城楼上。钱季阳虽说顽劣不着调,但与谢玄走得近,现在又任职在北府军,出现在城楼也不稀奇。此次守城又是谢玄的父亲谢太傅谢汨,谢汨此人,城府极深,深不可测,一般人他不会轻易相信,但通过谢玄,此事成了一半。今日他策马挑战,无论是开始的出言挑衅,还是之后故意不敌,被挑了头盔,想必总能引得钱季阳的注意,那么后续便可以接触上了。即使钱季阳没有认出他来,今天这腿伤的也是值得,城门久攻不下,从这些天接连征兵,又从各地急调粮草来看,孙坚必定着急,估计很快又会纠集人马再次发动进攻,面对那样的场面,总是不能去杀靖朝将士吧,当个伤员,刚好可以避过。但今日形势也挺危险,差点被马踩踏到头部,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军医收拾医箱,抬头正好看见玉妍,从头到脚看了一番,便摇了摇头。从医箱里取出一个瓷瓶交于张之洹,道:“此乃刀伤药,每日涂一次。”然后老军医指了下玉妍,又道:“你跟我去一趟营帐取药。” “军医,他的腿没事吧”随军医出了营帐,玉妍跟在他后头忐忑的问道。军医营帐就在伤兵营隔壁,这个老军医平时除了采药便待在伤兵营。只顾着自己往前走,未答话。玉妍有些焦急,以为张之洹的腿很严重,又追上前去问。军医突然停止了脚步,玉妍差点撞上,却见他转身,看了眼自己道: “军营不收女子,竟如此胆大,内行人一看便知,露了马脚,你小命休矣。”他沉着脸说教,“以后还是少出营帐为妙,惹出麻烦,可不是砍头那么简单。” “你。。。你是如何知晓的?”玉妍吃惊。她自认为每日伪装的妥妥帖帖,脖子都是裹得不露风,能见着的也就这张脸,还整日里涂着灰,自己怎么看都像个小子了,怎么能被这个老军医看一眼就看出女儿身了呢。 男子身段自然跟女子不同,玉妍年满十五,刚是处于发育阶段,身段玲珑,腰身纤细,即使穿着那军服,身形亦是与男子有所不同。本也不会特别去注意一个小兵,但玉妍刚哭过,眼皮有些微红,还略微肿,那双眼睛便成了的破绽。 这老头看着乐呵呵的,眼神却犀利,原本也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医者,处理过各种刀伤剑伤,瞧的伤员不计其数,对人体构造也是了如指掌。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本已隐居于市,在宣城的一个医馆饲弄一下草药,解解疑难杂症,也是自得其乐。却不曾想叛乱起,阴差阳错的被迫来此地当军医。 “老夫识人无数,岂能看不出来雌雄?以后还是少出营帐。”军医摸了把自己的胡子,瞪着玉妍。 “谨记老先生言。”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玉妍哪敢不从,连声应诺。 “那,他的腿和胳膊,是不是能治好?”玉妍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区区骨伤,老夫还未放在眼里,放心,过几日便能下床。”说完又负背前行。 到了军医大帐,约莫等了一刻钟,老军医便拿着一个小箱子递给玉妍,而后又叮嘱道:“此药乃是给你用的,用温水泡开洗脸,这是面具,带上后切记不能遇水。还有这个是针对你的嗓音,只有七粒药丸,含着融化即可,不可频繁使用,会损害喉咙。我看你这娃投缘的很,这也是我以前闲暇时琢磨出来的,要是遇到甚么危险时刻,就用这个,可暂时躲过。另外那些便是给那小子的,早晚各一贴,连服七日。若是得空,可以来此处帮我整理整理药材。” 说着便背着手走入帐内。对于这个第一次见的军医,玉妍是满心的感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烫伤 玉妍回到营帐,便去了伙房帮张之洹熬药,李大牛正在忙着蒸包子。见到玉妍便憨憨朝她笑。 “齐玉,要不要带几个包子过去给百夫长?我做了带馅的。”齐玉是玉妍的化名,军营登记的时候用的这个名。普通士兵虽然难得吃到肉,但是各个中大营的将军,统领,参军,军师每日都是有肉的,那位顾将军更是每日都离不开肉。而大牛这个肉馅却是一点野鸡肉,是孙一德进山砍柴时射得的。李大牛说着便已经转身去拿包子了。热气腾腾的包子,白噗噗的,看得玉妍都有些流口水。 “谢谢大牛哥,你帮我看着点药,我把包子给百夫长送去。”说完便拿着包子回了营帐。 张之洹正闭目养神,玉妍进去,拿着包子在张之洹鼻子前左右晃了晃。虽闻到包子的香味,张之洹还是未睁开眼睛。玉妍又尝试了一次,这次手突然被抓住,玉妍没站稳,扑到了张之洹身上,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色眸子。 柔弱的身子压着自己,张之洹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对上一双含水的黑色眸子,仿佛会溺死在其中,更不用说将其推开,握着玉妍手腕的手更紧了。 玉妍亦是愣神,然后发现自己正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脸刷一下便全红了。立马起身,却发现手还被张之洹抓着。 “你放开。”玉妍想挣脱开张之洹的钳制,却发现力气完全抵不过,只能开口。 张之洹也才发觉不妥,立马放开,手如触电般缩回。刚才玉妍离得很近,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好似花香,恰又非花香,扰得他有些心浮气躁。 一时无话,场面顿时尴尬,张之洹看了眼玉妍有些红的手腕,开口道:“抱歉。” 玉妍不知他这声抱歉的含义,只想快些结束这份尴尬。 “这是大牛给你的包子,是肉馅的,你趁热吃吧,我去熬药。”说着逃也是的跑了出去。 张之洹呆呆的看着营帐门的方向,若有所思,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陌生,使得他本来有些浮躁的心更加烦闷了。 玉妍回到了伙房,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脸上的红晕也未退去。这样扑在男子怀中,真的是好生无礼。都怪那张之洹不正经,骗自己,还以为他入睡了,却不曾想他突然拉住自己的手, 玉妍虽守着炖药的炉子,但已出了神。 “齐玉,齐玉-----药都扑洒出来了,你想啥呢?”大牛喊了两声,玉妍才回过神,急忙放下草扇,揭开炉子盖,可那炉子盖热的很,一拿便烫到了手,又急忙甩掉。 本就是一个世家小姐,这些本是丫鬟婆子做的活,她从未曾做过,当即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咣当”一声,惊到了刚转身的大牛,只见玉妍不停的吹着手指,还时不时甩甩手。 “烫着了?可严重?快拿水先冲洗一下。”说着小跑着到了一只装满水的大缸边,利索的舀了两勺子,放在玉妍面前。 玉妍手放入那冰凉的水中,指尖的疼痛立马缓和了。心中便想到了玉肌膏,如果在家,母亲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必定拿出上好的玉肌膏替自己涂擦。而今只能泡在这冷水中,这都怪那张之洹戏弄自己,心里委屈不已。 “在伙房,这些总难以避免,你要揭盖或者拿些什么烫手的,下回记得拿块布包着。俺以前也总被烫着,也没其他法子,便在水中泡泡,这个法子很有用,马上就不痛。”大牛边说边帮着玉妍把药倒进碗里,“要不我替你送去?” “没事,我自个儿去吧,你一天都忙,这也不严重。”玉妍刚想去接过碗,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药,又缩回了双手。笑道,“你先搁这儿,等稍微凉一些我再端过去。” “你小子,手嫩得跟个女人似的,还是我去吧,你再泡会儿水。”说着也不等玉妍回答,便端着药碗出去了。玉妍看着木盆里白得发亮的手,心想着看来以后手也得缠起来。 伙房事情多,毕竟要准备百多人的伙食,而云芝、程一德和福伯又去采办了,眼下就大牛,玉妍和瘸子,而瘸子又在另外一处忙,事多,玉妍撕了小块衣衫包着手指便又开始忙碌了。 等到暮时,开饭时辰,云芝他们才回营,装了满满一大车的柴火,还有些野菜干货,里头还有一头被打死的野猪,让人见了便欢喜。 “大牛,快,咋们今儿晚上加餐,有肉吃了。”程一德满脸喜色,眼睛里都放着光,确实,自从马凹坡一战,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一路到此,还没吃过肉,而程一德本也算是个领兵的汉子,无肉不欢,虽如今被安排在伙房,也只能偶尔沾点肉味而已。 大牛刚蒸着包子,听到程一德这么一喊,便冲冲跑出来,“野猪在哪里?俺爹以前便是个杀猪的,这活俺会。” “瞧你那急样,还在车上呢,小声着点,猪不大,估摸着每人只能分食到一小块。”福伯也是乐呵呵的,那野猪直撞过来的时候,他都吓傻在那里,没想到程一德赤手空拳,几下便打死了那家伙,很是厉害。 为着这野猪,伙房的几人一直忙到深夜,才弄完。云芝,程一德就睡在伙房,里头有个放粮食的营帐,地方宽敞,不像其他营帐那样十人一营。本来玉妍想和云芝睡那里,张之洹却说她们两人太不安全,便安排了程一德到伙房,玉妍跟他睡一个营。玉妍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这样更为安全,便同意了。 因着野猪,忙得有些晚,玉妍到了营帐门口,又有些不想进去,在门口磨蹭了一阵,便听到里头人道:“野猪肉弄好了?” 玉妍无法,撩开帐门,借着昏暗的月光,只见张之洹还是以那奇怪的姿势躺在,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现在还没睡,是在等野猪肉?” “白日里睡多了,此刻还未有睡意,你的手怎么样了?” “手?”玉妍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已经没事了。” “我看看。”然后张之洹点起一个火折子,火光燃起,整个营帐也跟着明亮起来,被一种柔和的温色所包裹,玉妍听话的慢慢伸出左手去。指尖上胡乱的缠绕着布条,张之洹把火折子放于旁边架子上,然后单手一圈圈的解开。两次见她的手,都是有着伤。前一次是因为泡水,那芊芊手指已经发白,还带着血丝;这一次是为自己熬药,玉手指端已然起了泡,而且被磨破了,一片通红。张之洹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轻微的倒了些许于玉妍受伤的手指上,一个接着一个极其小心翼翼。然后用旁边撕了新的布条缠上玉妍的手指,缠着的布条快到了尽头,但单手却不好打结,此时,玉妍伸手去拿另一端,两人配合着打好了结。 “这个药,有益于烫伤,以后伙房可以不必去,这几天我行动不便,就留着此处,不必那么辛苦。”张之洹说话声音低沉,不是平时的那种冷漠无情,仿佛带着些许柔和。“这几日不要碰水,每日换一次药。” 今日大牛送来药,他觉得奇怪,顺便问了一句,才知玉妍炖药时被烫伤。张之洹便让范平将军去军医那里拿了烫伤药,本想着她暮时便会回,怎知一等便等到了丑时。于是又让范平将军去了一趟伙房,才知是有野猪。 “伙房那边先让范平去吧,这几天应该会有一仗要打,去了伙房对他也好。”火折子渐渐熄灭,只余点点星火,忽明忽暗,彷如两人此刻的心。 玉妍轻轻应了一声,算是答复。 “不早了,睡吧。” 玉妍合衣在旁边榻上躺下,不一会儿,便慢慢合上了眼皮,呼吸声变得均匀缓和,一夜好眠。 而张之洹则侧过头,借着昏暗的夜光,看着塌上的玉妍。 次日,玉妍醒得比平时晚些,看见张之洹靠坐在榻上看书简。侧面看去,鼻挺眉扬,除去那大胡子,亦不愧为美男子。真看得出神,却见他回头看向自己,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是个温和的大胡子,也便还以一笑,转头坐起。 “我起得晚了,你饿了么?” “不饿,看你睡得香,不忍打扰,此时已过了早食。”张之洹笑着答道。看他如此表情,玉妍有些不适,平常总是冷了脸的人,突然笑着跟你说话,总让人担心他有所企图。不过转头一想,如今他躺在床上,吃的喝的洗的,都要麻烦自己,总要对自己好些。况且他也曾多次救自己于危难,如今能为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亦是非常乐意。 “我去拿些吃食,顺便给你熬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野猪肉 玉妍出了营帐便匆匆奔向伙房,却发现伙房外围着一群人,炒炒闹闹的,仔细一听,好像是为着野猪肉在争吵。但昨儿晚上深夜才好,本是今天傍晚的吃食,怎么此刻闹起来? 玉妍走近一看,却并未见过这些人,只见他们对着伙房里的大牛,推搡着要进去,而此时的大牛正全力阻挡,大声说着:“此乃我们自己猎得的野猪,你们怎好上门来要?”后面的有瘸子和云芝顶着大牛,对着这群气势汹汹的士兵,着实招架不住。玉妍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张之洹,但他此时手脚不便,过来也于事无补,反而会被伤着。正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参军钟育文,虽只见过一面,但从言行上看,此人应该称得上正直,而且官职摆在那里,原本这一块归他管辖,玉妍一拍脑袋,便匆匆向着大帐的方向跑去。 好不容易跑到钟参军的营帐,却发现人没在,这可急坏了玉妍,转头看见一个士兵,便跑上去抓住胳膊问:“可有看见陆参军?”气喘吁吁的,一双眼睛急切的看着这个小兵。猛然冲过来一人,这个小兵也是吓了一跳,便讷讷的答复道:“在中军大营里。”玉妍一听立马放开他,往大营跑去。 “喂,大营里正在议事,不能擅自闯入!”小兵回神过来又急忙加了一句,但此时的玉妍哪里还听得到,只想快些找到人。 中军大营边上扎着木围栏,两侧都是守卫,硕大的镶有“孫”字的黄色旗子立在营旁,迎风唰唰作响。玉妍才刚一靠近,就被拦下。 “站住,干什么的?” “我,我,我有急事找钟参军。”玉妍看着眼前的两把大刀,刀锋凌厉,在阳光下甚是刺眼,说话都有些磕碜了。 “营中闲杂人等不准进入,速速回去。”守卫的士兵并不好相与,眼神更是有些渗人。 “这位大哥,麻烦通报一声,真的万份紧急之事,再晚说不定要出人命了。”玉妍退了两步,苦苦哀求。 “中营正在议事,除紧急军情外,一概不报!”守卫不为所动,横刀立在入口处。 “这下完了玩了。”玉妍抱头跺脚,来回在营外走着。 忽然,她猛地走的离守卫远了一些,下一刻便开口高声喊道:“钟参军,钟参军!” 才喊两声,两守卫便朝她奔过来,玉妍两手臂被架起,反扣在背后,单膝跪地,隐隐作痛。 “何人在此喧哗?” 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玉妍眼睛发亮,又大叫道:“钟参军!求你救命!” 钟育文走至玉妍跟前,抬手挥了挥,那两人便放开了玉妍,退守到一旁。 “发生了何事?”说着伸手扶起玉妍,这人是伙房的,他记得。然后又有些严厉的道:“此处不可大声喧哗,有事可让人通报。” “钟参军,实在是急事,伙房被一群人围着,要抢肉!你快快随我去吧,再晚就要打起来了。” 说着不管不顾的拉着他想向前走。 “抢肉?莫急,先说明白,我才好过去处置。”钟育文站在那儿,目视着玉妍。 “就是昨儿个我们伙房的孙一德掠得一头野猪,大伙儿都还没吃上呢,今天就有一群人过来抢肉,我怕去晚了,他们会打起来。” “我先向将军禀明一下,然后再随你去伙房。”钟参军入中营没一会儿,便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个人,高大魁梧,一声戎装,此人应该是顾将军吧。玉妍也没见过,就先抬手行了个礼,喊了声将军。那人也爽快,道:“哪些王八羔子在闹事,你带路,我去收拾收拾他们。” 玉妍一听此话,心中欢喜,急忙在前面开路。 话说伙房那头,已经打成一片,程一德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怎堪忍受被人夺食,况且他原本就是无肉不欢之人。本来他每日里天差亮便要出营去砍柴打水,但今天范平接替了他的活,又不会煮食,只得在后边干些劈柴倒水的活儿。劈到一半,本是来喝口水的,却看到一群人围着伙房,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打。对方也不弱,人又多,没一会儿,大牛和程一德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 钟育文和顾将军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钟育文连连叫道:“这真是成何体统,视军纪军法为无物!” 而那顾将军瞪着一双眼睛,大喊一声:“都给老子住手!” 众人往这边一瞧,便都住了手,那几个闹事的小兵都看向左边一位男子,像是领头的。 “顾将军,钟参军,就是他们,硬是要抢了我们的野猪,还打伤人。”玉妍立在钟育文的下手,指着这帮人道。 “你们能耐了啊,营中第一条便是禁止斗殴,你们百夫长是哪位?怎么教的?”顾将军声音浑厚,那些士兵都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这下顾将军更气,大吼道:“统统拉下去给我打五十军棍!” 钟参军一听这话,立马拉住顾将军,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顾将军便点点头接着说: “这五十军棍先记着,既然如此争强好斗,明天便编入先锋营,只要能杀敌,就免了这处罚。” 众人欣喜,单膝跪地,叩谢。 “这是处罚你们斗殴的,这第二条便是抢食,军中规定,各个伙房除了统一配发的粮食,其他肉食,野菜都各自负责。你们想吃肉,也可以让伙房进山狩猎,来这里丢人现眼抢食了,还当自己是强盗土匪?” “去领十军棍,涨涨记性,让你们的百夫长来见我,都下去吧。” 而后又看向鼻青脸肿的大牛和程一德,丢下一句:“有野猪肉吃,也给本将军送一份!” 听着这么一句,玉妍立马答道:“将军放心,一定给您送过去。” 此时也就如此过去了,但玉妍却不知,之后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张之洹这边等的却有些着急了,自玉妍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就是不知事情轻重,而且这丫头容易惹祸事,女儿身极易被识破。但也只能在床上干着急,一只手折了,一条腿伤了,这营帐内还没有可用之物,无法下床,张之洹有些后悔让范平去伙房了。 玉妍进帐的时候就发现张之洹神色有些不对,一句话未说,想着大概是被饿坏了。声音就格外的柔和,“饿坏了吧,先吃包子垫垫,今天的包子可以有肉的哦。”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张之洹接过包子,放在边上,没有吃。 “发生了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你快吃吧,我去端药。” “我先听你说完。”张之洹看着玉妍,他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我过去的时候,看到一帮人堵在伙房口,硬是要野猪肉,当时伙房就只有大牛,云芝和瘸子在。而对方十好几人,我就着急,本想找你想办法,但是如今你受伤了,要是他们动起手来,你伤上加伤可怎么行。于是就想到了钟参军,找去中营找他帮忙,然后顾将军也一起来了,罚他们十军棍,还要被编入先锋营。” 玉妍简单讲了一下,便双手捧着包子往嘴里送,她也是饿极了。 张之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着包子,神色莫辨。 等玉妍再次端药回来,发现他还没有吃完包子,反而抬头看着自己良久,便有些不自在问: “怎么如此看着我?”玉妍摸了摸自己脸,自从涂了军医的药,这脸色发黄,自己还特意化了粗眉,应该没有不妥之处。 “是我顾虑不全,但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可再如此莽撞,你的身份极易暴露,这次侥幸无事,保不齐还有下次,下下次,可否都能平安脱险?”张之洹权衡再三,打算说开去,语气也就重了。 “擅闯中军大营,这样的事都能干!军营不比其他地方,你我在此,本就只是缓兵之计,万一被发现,你当如何?我当如何?你又让范平他们一干人等如何?” “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钟育文此人能从一个一文不名的书生,做到如今的参军之位,怕也是极不简单。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如何与他抗衡?难道是仗着自己女儿身,有几分颜色,识破了也无性命之忧?”说到此处,张之洹可是有些疾言厉色了,但这次不敲重锤,怕惊不醒这丫头,心性纯良有时反而是坏事。 “你能为着一顿野猪肉罔顾自己性命,我却不能因为你而让范平他们陷入险境。宣城被破时,那满街流淌的鲜血,你可还记得?我们与他们终究是对立的。如今要步步小心,孙一德行事冲动,我让范平管制,云芝那边,你也多提醒,不要离开伙房,外出采办之事就交给范平和孙一德吧。” “至于你,以后少出这个营帐!” 说完这一通话,张之洹觉得心中那团子郁气消散了,眼下话虽有些重,但总比下次东窗事发好。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如此。” “嗯,知错就好,下次有事,先来找我或者范平,不可再自作主张。”张之洹说完这些,端着药碗一口喝光,又道:“回头见着范平,让他过来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寒夜遇险 玉妍听着他这些话,内心情绪翻滚,怕抑制不住哭出声,匆匆出去了。她亦知这次确实冲动了,但这些天在伙房,大牛屡次帮助自己,怎忍心看他受伤?还有瘸子,云芝,他们都是珍视自己之人,她无法放任不管,当然她更不想连累张之洹范平他们涉险。他说的没错,自己在此本就需要他庇佑,就应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不再另生枝节。 但到了一处隐蔽的营帐角落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本以为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又带着自己一路同行,不离不弃,自己这次行事,他多少总会体谅。但他那句“我却不能因你而让范平他们陷入险境”犹如一记重拳,砸醒了方玉妍,自己终究只是他可弃可不弃之人,终究还是他的累赘。而那句“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更如利剑穿心一般刺痛了玉妍的心,他居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自幼时候,被父母送去会稽,虽也是锦衣玉食中成长,但是每当表姐,表哥在父亲母亲的怀抱中撒娇,她总会想,自己的父亲母亲是怎样的?为何会让自己一人留在会稽,从不曾来看望?七岁回建康的时候,终于见到了父亲母亲,父亲巍巍然立在那儿,母亲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嘴里叫着“吱吱,我的吱吱。”而后抱着自己哭了好久。原来也是心疼自己的,她也不是只有祖母。那时,心里仿佛有花儿朵朵开放,初见的那几日,窝在母亲房中不肯离开。但是在长久的相处中,她发现,母亲更爱大哥,更疼养在她身边的妹妹,而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多余之人。于是,她每年都会回建康,小住一段时间,或者便是在谢家私塾里,与谢家姐姐一同,还有谢玄哥哥,那是个温文尔雅的人,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声音如天籁般纯粹,听了使人沉醉。每当遇到难题,他总能帮自己解答,还时常准备自己爱吃的小食。反而面对自家大哥之时,更为拘谨不适,仿佛玄哥哥,才是真的大哥。 玉妍确实心性纯良,但也是棱角分明。与喜欢之人真心相交,给与对方完全的信任和关爱;对不想深交之人,便关起心门,任他如何,也无动于衷。玉妍本想张之洹是一个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但是经过那一番敲打,玉妍觉得,自己对于张之洹只是顺手相救而已,可随时抛弃。 自此事之后,玉妍只在帐中或是去老军医那里搭把手,两人各做各事,偶尔交谈,也都是张之洹主动。曾经耳边的唠叨声没了,“饿不饿?”“疼不疼了?”“换药了!”“包子带肉馅哦。”这几日变得沉默寡言,那双曾经像是带着星星的眼睛,也黯然失色了。 这让张之洹极为不适,有些后悔之前的话说重了,但亦不好开口致歉,于是这两人便一直这般。 直至张之洹可以拄着木杖行走,白日里待在帐的时间少了很多,这份沉默也未曾缓解。 这日,乘着张之洹与范平一道商议事情,说回来的会有些晚,让她自己先睡不必等,便想着去伙房打些水来洗洗。自从离开了洗衣房,玉妍便没有沐浴过,成日里裹得严严实实,说不难受是假的。却不料在这条来来回回走了多回的路上被人从后面用刀抵住了,而后是一个手劈,便晕过去了。 玉妍是被冷水泼醒的,那寒意透过皮肤,深入骨髓,身体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牙齿咯咯作响。耳旁传来人说的声音:“再去打盆水来,弄醒他。”玉妍只觉得头疼欲裂,艰难的睁开眼睛,才发现面前站着四人,都穿着军服,夜色深沉,看容貌,她一个都不认识,而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上。 “醒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下巴被一只大手扣住,“就这样死了,太对不住我的兄弟们。” “我......我们无冤无仇,是不是抓错人了?”玉妍声弱似蚊子,自己从未与人结怨。 “呵呵,盯着你几天了,怎会有错?” “各位大哥,我真的不认得你们,我就一个小小的随行兵,也未曾与人结仇。”玉妍拼命争辩。 “可还记得到你们伙房讨口肉吃的那些人?”说着,便狠狠的甩过去一个耳光,打得玉妍嘴角出血,脑袋嗡嗡地响。 “本就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情,你竟然去找将军来,你个小白脸!”说着又是一巴掌招呼过去。 “你们吃不到肉就抓我来这里折磨?”玉妍被打的两颊红肿,果然都是些强盗,睚眦必报。 “那些兄弟都阵亡了,全都是因为你告密,将军才罚他们去先锋营!”说着又重重的甩了玉妍一记耳光,“不报此仇,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接着又甩了一个耳光。 他们这些人本来自同一个地方,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却不曾想,才打了一个次攻城战,二十几个兄弟便没了,一个个都倒在了城墙之下。如今只剩下四人,想把伙房的那几人一个个绑出来,杀掉投进湖里,为兄弟们报仇,然后离开此地。 玉妍只觉得头昏眼花,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只想着张之洹,快来救我! “生的倒是白白嫩嫩,就会在后面使绊子。”那人退后几步,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说道:“铁子,把他的衣裳扒掉!” 听到此话,玉妍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身上的疼痛,寒冷统统感觉不到了,此刻只想一死了之。待那人刚解开绳子,玉妍便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推倒了他,拔腿便跑。前面凌凌水波,只要跑到那里,只要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而前面恰好是个斜坡,玉妍脚下一滑,便滚了下去。嘴里忙不迭地的喊了一声:“救命!”在这个冬季午夜的山林中格外的突兀,几乎响彻山林。 “大哥,是个女人!”人在情急中喊出来的声音,总是藏不住的,是原原本本的。几人也急急的滑下斜坡去捉人。 但此时,这几人眼中的神色是狂喜与贪婪,犹如沙漠行人缺水见到了湖泊,饥饿几天的人看见了美食,只想好好享用。 还没跑到湖边,就被提拉起后衣领,那被称为大哥的人一把扛起玉妍,朝坡上走去,丝毫不估计玉妍的捶打挣扎。 接着,玉妍又被绑在了树上,眼前这几个男人的眼里闪着狼一般的光。 “救命!”玉妍大叫着。 “哼,你到此地何处?里营地有远着呢,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但为了安全,那人还是从里衣撕了快布,赛住了玉妍的嘴巴。 “私藏女人,光这一条就是死刑。等我们享用了,明日里再交于将军。” 说着那人便去解玉妍的腰带,但是玉妍打了死结,那人扯了几下,便没有耐心,拿了刀直接割断。 这时,那人却突然趴到玉妍身上,缓缓倒下。 “大哥!”另外几人想奔过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穿夜行衣的人,挡在了玉妍的面前。 几人才拔刀,就被剑封喉了。 黑夜中又走出一人,一样是黑色夜行衣,只是未曾蒙面,是张之洹。 一见到他,玉妍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往下滚。 而在张之洹眼中此时的玉妍,披头散发,脸颊肿的老高,嘴角带着血,外衣敞着,心不由得被刺痛,就是第一次救她时也未曾如此狼狈。 张之洹拿掉玉妍嘴里的布块,解掉绳子,又替玉妍掖好外衣,揉入怀中,轻声道:“没事了,有我在。” 那个黑衣人在林子里就分开了,回营已是丑时,张之洹带着玉妍,避开了几个哨位,就回到了帐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谢玄 次日,老军医过来帮玉妍诊治,看到那张脸便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手这么狠,都肿成猪头了!” “让我知道一定给他下八种,十种,百种毒,一天一种,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听了这话,玉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扯到了的伤口,又忍不住捂住脸。 “我说丫头啊,张之洹这小子,保护不了你啊,不如跟我去伤兵营,保证个个都敬着你,谁都不敢欺负你!” 看着这个平时乐呵呵的老头,如此愤懑的模样,玉妍内心的惶恐和担忧去了大半。相比在此面对张之洹,她倒是更愿意去伤兵营。但军营毕竟有军营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各司其职,若是被发现擅自行动,军规不饶人。 老头给了玉妍许多瓶瓶罐罐,还得意的说;“有了这些,以后你就不必怕,遇到坏人先扔一颗这个,能放倒一头牛,然后再这些,轮流着用。” 玉妍看着那些药,什么痒痒丸,逍遥醉,魂飞天外,一泻千里,醉生梦死......一个头两个大。不过那个能放倒一头牛的倒是不错,随身携带,可防不时之需。 云芝今日一早被张之洹叫来,便一直守着,她家小姐何时受过这些苦,一见到便哭成个泪人,亦是自责无比,是自己未保护好的缘故。 而这天夜里,张之洹并未回营帐中休息,而是让云芝好生照顾,后面接连几日都如此。 玉妍的脸消肿了,也还未曾见着张之洹,她内心忐忑,也不知那起事情如何解决的,总等着他回来,问问清楚,但每次都落空。 “云芝,这几日你见着张公子了吗?” “小姐,未曾见着,这几日看他们都挺忙,操练编队,听说好像是要打攻城战了。”云芝替玉妍梳着那如墨泼般浓密的长发,即使没用花露油,还是一样的柔顺丝滑。 又要攻城了吗?前次小小的两军对峙,张之洹就伤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如今才刚能走,又要开战,玉妍不免担心起来。 “云芝,等他们操练结束,你帮我找一下张公子,把这个给他。” 夜里,张之洹果然回营帐了,一身铠甲,手持头盔,威武挺拔,散发着一种闲人莫进的气息。 “伤都好了吗?”进了营帐,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小小四方地,却温暖,安宁。张之洹身上那种紧绷之感卸了下来,坐到玉妍塌旁。 “嗯,已经没事了,这次多谢你。”许久未曾如此相对而坐,一时无话。玉妍起身,从旁边的小台子上倒了一碗水,递给张之洹,黑幽幽的陶碗,水微微泛光,张之洹看了玉妍一眼,接过水,昂头大口喝下,又把碗递给玉妍道:“还真有些渴了,再替我倒一碗!” 如此接连喝了三碗,玉妍笑道:“还真如牛饮。” “营中不比其他地方,今日午后忙着编队操练,还真未曾进水。”张之洹说话间打量着玉妍,脸上的肿已然消除,但嘴角还结着痂,一缕碎发垂在耳旁,此时看起来温顺乖巧。 “这几日军中事多,我不得空,回的亦是晚,就让云芝陪着你。” “你放心,我就在后面那个营帐,如今外头每日有人值夜,不会再有歹人了。” “嗯,那件事对你可有影响?”玉妍有很多想问,比如那天张之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那个黑衣人又是谁?但最后都未曾问出口。 “他们百夫长按照逃兵上报了,这事牵连不到我们。你安心在此,一切有我。” 幸好自己出现在那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张之洹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心系此女子的喜怒哀乐,康宁安危了。 “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才引出那么多祸。”这些日子,让她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刀剑无眼,生命就如蝼蚁。那些绑她的人虽说罪无可恕,但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死了那么多人。 “你也不必自责,这就是战争,从来都只有你死我活。他们本就携着私愤,如此结局,怪不得他人。”张之洹怕玉妍多想,便尽量安慰。 “听云芝说又快要攻城了?”玉妍有些担心张之洹,他被抬回来那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快了,但按照眼前的部署和进攻方式,这城是攻不下的,这次死伤估计会更大。我会尽快安排人送你出营,眼下还得再等一些时间。”心中有了牵挂,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只有把她送往安全地才能安心,但健康城送不进,只能另图他法。 “我还有事,你早些休息。”战场是男人的事,张之洹不想过多说与玉妍听,只要保她安全便好。 玉妍看着张之洹起身,带好盔甲,转身撩起帐门,急急说了一句:“你小心些!” 张之洹停下动作,微微点了下头,跨步出去。 经过这次谈话,压在玉妍心上的事算是放下了,她信他,有他在,就心安。 玉妍就那么盯着那盏摇曳的灯,出了神,脚步声响起,以为是云芝,便开口道:“云芝,你再去烧壶水来,顺便带点吃食过来。” 但是好一会儿,无人回答,玉妍转头,惊讶无比,以为是自己眼花,拼命睁大眼睛确认。 “玄哥哥,你是玄哥哥!” “妍儿,是我。”来人身着士兵服,但那身兵服掩盖不了他通身的气质,此人正是谢玄。 自从得知玉妍失踪的消息,已有月余,每日都焦急难耐,派出寻找的几波卫队来信都确定,妍儿当晚落脚宣城,恰巧那晚叛乱,便消失于城中,找到了随行人员的尸首,还有常伴左右的老嬷嬷的尸身,怕已经凶多吉少。谢玄不信,又着人在宣城附近村庄搜寻,但依旧毫无消息。最后推断,有可能是在叛军营中。一个女子落入敌营,后果可想而知,谢玄恨不得带兵冲进去杀人泄愤。 但作为谢家长子,谢汨的儿子,都容不得他如此莽撞,只得压下心中事,全力应对敌人攻城。 这次有机会走会稽办事,便暗中插入钉子至敌营,想方设法打探消息,甚至动用了暗卫寻找,也都是毫无消息。 但不成想,就在前几日,与张之洹接头的暗卫来报,说见到了疑似玉妍小姐的女子。顾不得许多,连日打探,总算遇到了云芝,才知她如今一切安好。 今夜,他已徘徊在外许久,见着妍儿与那张之洹在营帐中许久,心中酸涩无比,再也安耐不住那颗跳动的心,只想快快带她离开此地。 玉妍靠在谢玄的肩膀哭的梨花带雨,这一刻她忘记了男女有别,忘记了还身处敌营,只想把这段时间来的委屈,害怕,统统倾诉出来。 谢玄轻轻拍着玉妍的脊背,是他来得晚了,满心满眼都是自责。 “妍儿,委屈你了,我这就带你离开。”谢玄拉着玉妍的手,就往外走。 玉妍不知谢玄如何会在此地,刚见面的惊喜,让她忘记了思考,就这么被谢玄牵着往外走。 但门口的一个黑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是张之洹,脸上神色模辩,看了一眼他牵着玉妍的手,就这么静静的盯着谢玄。 玉妍紧张的瞧着张之洹,想着如何跟他开口,却不曾想对方先开口了,不过恰是对玄哥哥说的。 “谢世子深夜到此,不知为何?” “张公子在此,那正好,妍儿乃是我父亲世交齐大人之女,因为叛乱流落至此,她家人甚是担心,此次乃是带她脱离虎口。” “但谢世子未免太过鲁莽,就如此带着她出去?” “公子放心,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 “妥当?那为何被我挡在此处?” 他们两人一人一句,剑拔弩张,玉妍赶忙上前制止:“此地耳目众多,还是营内说话吧。”拉着谢玄又回到营帐中。 张之洹跟了几步,脸上的神色紧绷,玉妍制止了他进入营帐的脚步,“我跟玄哥哥说几句,我知道这样危险,你帮我外头看看。” 玉妍满眼乞求,张之洹问道:“这么着急想离开?” “今晚我不会走,我只想让世子代传几句话与父亲母亲。”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张之洹。 “好,那便赶紧打发他离开,已经发现了几个探子,都被处理了,眼下暗线众多。”说着,张之洹便离开了。 听了这个消息,玉妍心急如焚,此地乃是敌营,万一被发现,那玄哥哥性命不保,更不用说带走她。 “玄哥哥莫急,现在我走不得,在此很安全,张公子已经在想办法,送我出营,你放心。” “此地怎能安全?周围到处都是男子,你一人独处,如何方便?你放心,外头有人接应的,咋们先离开此地再说。”谢玄再次拉着玉妍想往外走。 “玄哥哥,我现在真走不得,我本就是张之洹带人军中,突然不见,查人之时,他也不好与说,这一路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不能一走了之。”玉妍眸子盯着谢玄,坚毅果敢。 再次从玉妍口中听到张之洹这个人,谢玄亦冷静了下来,在塌上坐了下来。玉妍吹灭灯火,小心的朝外面巡视了一圈,与谢玄同坐。 “玄哥哥,你认识张之洹此人?就是他救下了我。” “一面之缘,云芝同我说了个大概,这个恩情我会记着。”谢玄语气有些低落,沉闷。 沉思良久之后又道:“眼下确实也不好走,我回去安排,这几天便带你离开这里,先送往会稽。” 如今局势,大战在即,建康和宣城都不安全,即使人带出去了,也没有适合的地方可以安置,只有送往会稽,只是路上或许会遇到危险,但总好过在此地。 “嗯,一切听玄哥哥安排。”对于谢玄,玉妍一直都是顺从的,就如大哥一般信赖。 送离了谢玄,玉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能入睡,想着如何跟张之洹开口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离别 谢玄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到了约定的地点,本无必要他亲自出面,但这次不同,他要见一见张之洹。 与玉妍相见短短一刻,便听到她提及此人三次,两人此前更是一路同行,同处一营。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妍儿,是在父亲的宴会上。她本应在后院,却被宁儿养的猫吸引到了慎思院,慎思是父亲提的名,凡事三思而行,谨之慎之。 从六岁起,便与独居于慎思院,空荡荡的院落,空荡荡的房间,虽有书童护卫,但都是恭恭敬敬。刚住下那些天,每日都哭,每回都被父亲斥责,而后便渐渐习惯,晨起向父母问安,而后便去是书院,往返如此。 当日宴会,谢玄文案后,未作陪同,便在院中看书。仆人都去前厅忙碌,院子中无人,她独自一人也不怕,拿着跟木枝在水中戳,溅起阵阵水花。问她作甚? 她奶声奶气的说:“我在捉鱼,因为猫儿不跟我玩。” 院前池塘里养着一些观景鱼,被喂养的懒懒散散,但被如此折腾,也都四处逃串,不敢浮出水面。 “猫儿不跟你玩,就拿鱼儿出气么?” “非也,非也,我是捉鱼喂猫,让它喜欢跟我玩。” “但你如此也捉不到鱼儿,倒是会弄湿一身衣裳。” 她看看了自己的衣裳,斜着脑袋问:“那可是你的猫儿?” 当时想着逗弄一下小孩子,便道:“正是。” 她便停止了动作,煞有介事的说:“那我与你做朋友,可能与你的猫儿玩耍?” 那天午后,暖暖的阳光,懒洋洋的猫儿,还有那孩童的嬉笑声,打破了慎思院一贯的宁静和严肃,像一束光,照进了谢玄的心里。 那本是长宁养了一只斑猫,胖的跟个球似的,平时都懒懒的躺在窝里,甚少出来走动,或许这便是缘分,让他们相遇。 之后,他便时常让长宁下帖子,请她过府,想留着心中的那一束光。 谢玄陷在回忆中,以至于脚步声走近都未曾察觉。 来人轻微咳嗽了一声,谢玄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对着张之洹拱手道:“张公子,久违了。” “谢世子,失敬!”不吭不卑,还以拱手之礼。 谢玄在打量张之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然后相视而笑。 “这次我亲自来,第一是感谢你对妍儿的救命之恩,我知顾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些身外之物我便不提了,他日你有何求,只管与我说,这个人情我替她还。” 张之洹笑着接过了谢玄的话,“世子严重了,这本是我与玉妍姑娘的情分,无需世子偿还。” 谢玄还是那温文尔雅的神情,又道:“这第二件事,便是妍儿的安危,如今大战在即,两军对战,怕累及无辜,所以想张公子设法,先送她出营,然后我会送往安全之地。” 这本是预想之中的事,但从谢玄口中说出,张之洹还是内心情绪涌动,这一路都是由他护着,本无须他人插手,但那人却是谢玄,建康人人称赞的无双公子,玉妍更是称呼他“玄哥哥”。 迟疑了片刻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免得她再入虎口。” “那是自然,出营还得张公子安排,今晚在下确实有些鲁莽。” 谢玄也知道,这几日频繁夜探敌营,已经损失了几名暗探,为了玉妍的安全,再等几日也无妨。 “如此,那就请世子等我消息,切不可再轻举妄动。” 两人虽不对盘,但方向一致,接下来商量对策便顺利多了。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本商定的十一月二十八日进攻丹阳城,却突然提前。二十四日这天寅时,两万先遣步兵拔营,悄无声息的向建康西门进发,卯时八万大军又向丹阳城进发。西门告急的之时,丹阳城正在浴血奋战。西门守军只有不到五千人,苦撑无援,一轮轮的防守战,火攻,滚石,肉搏,最后全军阵亡,西门被破。举全城之力而守的丹阳城也伤亡惨重,死伤大半,北府军遭受重创,护城河变成了红色。 西门,居住的都是平民,或者外来商人,背靠着山,西山是一个皇家狩猎场,一边是悬崖峭壁,算是建康城天然的防御屏障。攻打西门本对占领建康意义不大,但是此次进攻西门是为了粮草和物资,西门破,整个城西血流成河,被洗劫一空。 而新林这边算是扳回一局,谢玄闻声而动,带领一万多人马突袭,斩杀马德及其新招募的几千人马,火烧了粮草库。 这场厮杀了一天一夜的战争,死伤无数,使得两边都元气大伤,两军再次进入焦灼状态。 玉妍刚从伤兵营回来,北风吹有些紧,眼下也只是穿着一件袄子,那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深冬已至,听着那呼呼的北风,看着那涌动的云层,钟育文的咳嗽声响起,咳得他后背都有些伛偻,等咳声稍稍停歇,近身士兵想去扶他,却被他摇着手推开了,自言自语道:“时不利我,时不利我啊!”就这么渐渐的走远了。 是夜,天空飘起了雪花,渐渐地,越来越大,随着北风,在天空中起舞。 第二天一早,雪还未停,整个营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死寂沉沉,将士都窝在营帐中。轮岗的士兵看着昨晚值夜被冻的僵直士兵,眼眶微红。 雪下了两天一夜终于停下,整个营地陷在雪中。但灾难远远不止这些,这几天,每日只供得上一顿吃食,而且是量也不多,有些士兵饿得狠了,就抓几口雪来吃。甚至还穿着单衣的士兵,夜晚连个被子都没有,就靠着人挤人,互相取暖。 逃兵也越来越多,为了震慑,都是枭首示众。 玉妍还听说,大营里起了内讧,有个将军被当场斩杀,弄得人心惶惶。原因是在攻城的时候,那个将军要求撤退,伤亡太重,尸体都叠半城高了,但是孙坚不同意,他说“就是尸首与城墙一般高,也不能撤退!一定要攻下丹阳城!”那个将军便问:“即便只剩下你一人?登上那城门又有何意义?”便擅自带人撤退了。 军心动摇,孙坚亦只得撤退。 如此战战兢兢地过了十来天,这日玉妍从伤兵营回来,发现张之洹坐在榻上,正盯着那壶子出神,还是那身铠甲,只是眼窝深陷,胡须变得更浓更黑了。 “这几日,你可还好?”张之洹的声音与他那一脸的大胡子,极不相配。 “每日不是在帐中,就是去伤兵营,挺好。” “那便好。”说完这句,张之洹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玉妍,又道:“明天夜里,谢玄会来带你离开,到时候小心些。” “那你呢?”脱口而出,玉妍问了这句。 “我还有任务在身,你多保重!” 门外是呼呼的风声,帐中寂静,两人视线碰到一起,一时无话。 “回建康后,你可以来齐府寻我。”玉妍怕张之洹不知,特别报了燕子塘。 燕子塘齐府么?张之洹想到了五年前那桩往事,不知齐府有几个小姐,当年可是她?也许冥冥之中,早已相遇。 “我在双满楼南边上有个私宅,有事可来那处寻我。” “双满楼的骆蹄羹最出名。”玉妍跟谢玄哥哥和长宁姐姐一同去过,当时吃了那道菜,也是极喜欢,软软糯糯,入口即化。 “那回建康,带你去吃。” “好。”玉妍点了点头,这便算是约定了,她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张之洹起身,两步便走到了帐门前。 “张之洹!”玉妍再次叫住他,而且是直呼其名,“你多保重!” 这次张之洹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下,走近了夜色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里应外合 玉妍与云芝一起,坐在帐中等待,直至吵嚷声逐渐退去,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一切都笼罩在夜色中。在这平静的表现下,是山雨欲来的沉闷。 玉妍有些不确定了,今天玄哥哥真的会来吗?这一天仿佛已有一月那么久,因为有了期盼,便会如此么? 云芝靠着塌旁的条案瞌睡了。这个自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性子有些粗条,有时候办事会出差错,但是衷心,就为着这一条,祖母才允她一直跟在身边,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她。 账外有敲击声响起,轻轻叩击了三下。 玉妍顿时欣喜,推了推旁边的云芝,迫不及待的出了帐门。 果然,只见谢玄一身戎装的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两人,衣着与自己相似。 “玄哥哥!” “妍儿,我来带你离开!” 时间急迫,容不得多说,谢玄便拉着玉妍匆匆往外走。 才绕了一小截路,前头传来喊声,“齐玉!” 众人一惊,都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李大牛,他是出来解手的,恰巧在此见着了玉妍。 “刚才还不确定,你们这大晚上要去哪儿?” 玉妍心砰砰直跳,不知何如回答,就愣在那里。 李大牛见齐玉不答话,又看谢玄抓住玉妍的手,再看这几人面生,顿时心里起疑,难道是贼人?但是他怕玉妍危险,也不敢有所动作。 “我,我就是出去走走,有些找不着营了,他们带我回来的。” 李大牛更加疑心了,“你的营中不是那个方向吗?” 他们这是往反方向走,渐渐靠近,又看向谢玄后头的云芝,心下有些奇怪。 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出,贯穿了他的胸膛,接着鲜血从他嘴角流出,他有些吃惊的看着玉妍,艰难的再次朝这边挪动步伐。 “大牛!”玉妍大惊,想跑过去,却被谢玄拉住,他们撤退的时间不多,如今又惊动了旁人,不管是谁,此刻只能如此下场。 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大牛没走两步,就倒下了,眼睛还看着玉妍这个方向。 “玄哥哥,他是好人,他只是个厨子。” 玉妍带着哭音,质问谢玄。 “妍儿,今日我们想要从这里出去,就会有死伤,不管不是谁,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你要记住,他们是叛军!就是因为他们,你才流落至此,死不足惜!” 玉妍无法反驳,她的心不应该如此软弱,玄哥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但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淌着,张之洹,老头,他们又会如何? “那张之洹他们呢?” 玉妍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谢玄,让他避无所避。 “他们会没事的。” 这话说得有些违心,他希望他们可以多撑一些时辰,都能平安归来。如果这次他们行动能成功,不知可以少流多少鲜血。 今夜袭营的一千死士,亦是如此,抛生死于度外,每人口中都藏有毒药,万一被俘,一律自尽,这便是大靖朝的将士。 “妍儿,只要我在,便能保他平安!” 这算是承诺了。 而此时大营里已有火光串起,火势越来越猛,士兵们匆匆跑出来,还有许多正在睡梦中,活活被烧死。 谢玄一刻不耽搁的带着玉妍出了大营,往外头奔去,那里已经有接应的人,是他的近身侍卫林奇,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士兵,在道上一眼望不到头。 “护送小姐回建康城,不得有失!”谢玄眼里满满都是警告,林奇抱剑应诺。 旁边的侍卫帮他穿上了战甲,带上了战盔,此刻他便成为了将军,满身都是萧杀之气,巡视了一圈士气高昂的将士,然后眼神定在了玉妍身上片刻,说了句:“等我回来。”便跨上了他的绝影,夹着马肚子,往敌军大营而去。 林奇俯身为玉妍打起车帘,等着玉妍上车。 “林侍卫,我不回建康!这一场仗,关系着建康的生死存亡,我要在这里等着他们。” “小姐,公子吩咐,属下不敢不从!” 林奇抱拳,恳求,但也是一种逼迫。 玉妍也不管,跨上旁边的马,狠狠的夹了一下马肚子,便冲了出去。 林奇愣神间,玉妍便已经几丈开外了,他怎料想,平时娇滴滴的一个大家闺秀,此刻竟然如此利索。顾不得许多,也飞身上了旁边的一匹马,追上去。 幸好玉妍此去的方向并不是大营,而是往旁边的山道而去。山道难行,才到山坳处,马儿便显得吃力起来,玉妍只好下马行走,后头林奇紧紧相随。 “小姐,山道难行,再说,容易有野兽出没,我们还是返回吧。”林奇此刻已经是大汗淋漓,这寒冷的冬夜如此,也是少有。 “林护卫放心,此处不会有野兽。”有也早被打完了,军营附近出没的哪怕是老鼠,都被煮了吃。 如今的玉妍,爬这山已经轻车熟路,没多久便到了半山腰,那里有几块巨石,站在上边向下望,便是一片火海。痛哭哀嚎声,厮杀声,响彻山林。 这一次,玉妍没有像在宣城时的无措与害怕,也没有像在丹阳时的逃避与躲藏;而是选择去面对。张之洹,玄哥哥,他们都在山下浴血奋战,即使只是远远的看着,便好。 “林护卫,玄哥哥这仗能胜吗?” “小姐放心,太宰大人的增兵也应快到了,公子这次可是大功一件。” “既然如此,我就在此地看玄哥哥凯旋!” “小姐,此处山野,天寒地冻的,我们回建康等也是一样的。” 对于这位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但是这次却有些为难,公子有些命令是不可违,不可抗,否则只能以死谢罪。 而如今这位方小姐却又是无比的坚定,仿佛千军万马在前,也面不改色一般。在如此寒冷的夜里,在这半山坳中,对于山下的厮杀,毫不畏惧。 林奇,也忍不住满腔热情,本也是极想与公子一道去厮杀,但是保护小姐,是头等大事,那等畅意,只能想想。如今能亲眼目睹,亦是激动万分,所以劝解的话虽说了,但也不曾硬着把人带下山。 “无妨,你让他们把马车里的锦被拿上来。” 是以,林奇便吩咐不远处的人下去安排了。 “林奇,你让他们每个都做一个火把,如若有叛军撤向此山,你便让他们点燃火把,高呼呐喊,也能震慑一下。” “或者,看战况不利,援军未到之时,也可以虚张声势,迷惑敌军。” 这个还是张之洹教的,在三十六计中,诸葛亮的空城计。 山下,战争激烈,横尸遍地。 张之洹作为内应,潜伏在暗,总能将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谢玄作为先遣部队,带领一万多士兵,就如一把尖刀,刺入敌营,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而后,又是化整为零,分散袭击。 接着,五万增援军在夜色中狂奔而来,即使有探子回报,但奈何营中大乱,无法应对,更是给叛军迎头痛击,只得四处乱窜,落荒而逃。 此次突袭,谢玄与张之洹里应外合,火烧敌营,成效显著。只是未能擒住匪首,甚为遗憾。 持续接近两个月的建康城之危机,终于解除了。 靖安帝十一年十月十三日夜,宣城内乱,叛贼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放孙坚入城,宣城不战而破。 靖安帝十一年十月十四日,孙坚叛军十五万与王进逵统领五万大军在宣城外二十余里地的千岩坡交战。王进逵大败,在撤退途中中箭身亡。 靖安帝十一年十月十七日,孙坚叛军抵达丹阳城外,靖安帝派谢氏父子统领北府兵迎击叛军。 靖安十一年十二月十八日,谢氏父子深夜里应外合,打败敌军,匪首孙坚逃窜,虏获军师将军十几人,皆枭首示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