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第1章 第1章 南疆边陲小镇,人虽不多,五脏俱全,酒肆茶馆自日上三竿也是开门迎客,风生水起,好不热闹。 街边一茶馆,食客络绎不绝进进出出,门口是卖酒的摊贩,里面传来连声叫好。 一个戴着满是补丁脏兮兮帽兜儿的叫花,被酒香勾得头晕目眩,摸摸身上讨来的银钱,约莫刚够买上二两小酒,于是站在了店家门口打量起来。 门廊上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上写拍案惊奇。 叫花慢慢掀起斗篷一角,露出一张与其破陋衣着形成鲜明对比的净白俊美的脸,眉如墨画,眼含秋波,纤长睫毛下乌黑透亮的眸子盯着那四个字端看起来。 他薄唇亲启间,默默念着茶馆的名字。 叫好声不断,可惜囊中羞涩,他暗暗有些遗憾。 伫立在茶馆门口的叫花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倒不是因为他穷酸,这张脸好看得实在不太相称,路人暗暗想,天生有副好皮囊,哪怕去勾栏瓦舍做个小倌,也不至于混到街口讨饭的地步吧。 叫花受不了这灼灼目光,把斗篷又压低了些。 他姓秦,单名一个筝字。 是个要饭的没错,长得好看也是有目共睹。 但是为了苟活出卖皮肉算了吧,好歹也曾是名震江湖咳 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秦筝眼巴巴地往茶馆里瞄了一眼,咂咂嘴道,“看来还有说书先生呢,不知今日讲的谁家趣事” 卖酒小贩见这人穿着粗麻斗篷,满身风尘,灰扑扑地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闻见酒香还抿了抿下唇,可就是迟迟不见他掏银子买酒,想着是个穷酸酒鬼,便想出言打发了作罢,便道,“这位客官要买酒往这儿看,要喝茶听书就进去,一两银子听一段,不算茶水钱。” 秦筝不语,正好里面传来醒木之声。 小贩看他不进不退的样子有些不悦,催促道,“没钱就别站在这里碍眼我家茶楼远近闻名,不是谁都能挤进去听的,要钱的,钱” 他拎起一小吊线在叫花面前晃了晃,这么穷,怕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秦筝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衣服内袋,把最后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放在桌上,指着一坛蜀州文君酒道,“要二两,装到我酒壶里就好。” 小贩见他客客气气,便也没有继续言语为难,收了钱接过秦筝的酒壶往里倒酒,生怕倒多了一两,动作慢极,叫花便抱着手默默等着。 “今日要给大家讲的,可是最近中原武林闻之色变声讨不喋的大恶人秦筝” 茶馆内传来说书人掷地有声之言,大恶人秦筝站在门外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吓了一跳,冲到小贩跟前手把手地将酒倒满,小贩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拽起酒壶一溜烟似的挤到了茶馆里。 “喂没钱不准进去听啊你等等” 小贩不够激灵,秦筝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挤在了说书人台前,因他个子高挑,只得弓着身拉严了斗篷。 难得本尊在场听书,这些百姓口耳相传的江湖轶事,究竟能描绘成什么模样。 便听说书人醒木一拍,堂内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朗声道,“话说天定八年,广寒山庄例行举办试剑大会,那年可真是人才辈出,平添了多少武林新贵。其中便有一人名叫秦筝,乃广寒庄主首徒,原本这样的青年才俊当是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谁知竟然干出那等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之事” 台下一阵骚动,秦筝叹了一口气。许久没听人这么赞美过自己了,青年才俊四个字曾经还是担得起的,后面接的丧尽天良着实让人脊梁骨一阵刺痛。 说书人醒木“当”地一声拍得响亮,示意大家安静,便继续讲道,“如今已是天定一十三年,广寒山庄大弟子秦筝竟对自己师妹起了歹念,不但奸杀虐尸,还残害了养育他多年的师母,勾结魔教偷盗了藏于山庄内的三个宝物” 听者哗然,目瞪口呆。 说书人愤愤然道,“了不起吧,这么丧心病狂的白眼狼真是百年难得一遇,不巧被你们给遇上了” 丧心病狂的白眼狼此时也低低骂了一声,“这人确实该死” 听书的食客们此起彼伏的议论着。 “什么宝物值钱不值钱” “怎么奸杀的细节,咱要听细节” “他师妹该是个大美人儿吧跟烟雨楼的花魁可有得比吗哈哈哈哈。” “秦筝这恶人死了没啊” 引起了大家的好奇,说书人十分满意,“稍安勿躁,我一个一个回答,不过客官老爷们先打赏点银钱可好” 盆满钵满后,又听他口若悬河起。 “广寒山庄庄主卫冰清的名字大家肯定不陌生,”说书人竖起大拇指,继续道,“名门正派掌门,剑宗翘楚,对秦筝不可谓不尽心竭力。掏心挖肺多年教养,却养出一个忘恩负义之辈,连自己的亲生独女都被那混蛋给玷污杀害了,庄主夫人还是亲手带大秦筝的,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实在唏嘘” 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只有果不提因,听书的想知道细节,偏生他就是不提,一个劲儿地说死了人,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杀,一概不提,于是听书的人中响起异声。 “既然是下任掌门人选,秦筝必得庄主厚爱,庄主既然尽心竭力教养于他,他生了异心总要有个原因。你老说这些江湖人尽皆知的陈词滥调,却对个中原因忽略不提,难以让人信服秦筝所谓十恶不赦之言啊” 秦筝闻声看过去,见那为自己抱不平的人竟然是个长得俊极的年轻公子,他穿着一身玄黑劲装,身量颀长。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可勾着一边唇角让那笑意多了几分阴冷。如烟如墨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点缀在发间有几枚精致的银杏金饰。腰间别着一把刀,让原本清冷的气质顿生一股肃杀之意。 那公子坐在角落悠悠然品着茶,几名彪形大汉恭恭敬敬地立于身后,人人佩刀神色肃穆,一看便是不好惹的江湖人士。 如今名声败坏至此,还有人会为了自己说话,实在是少见。秦筝忍不住多看了那公子几眼。他嘴角含笑却并不和善,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抬眼盯着说书人不发一语,手在刀柄上摩挲了两下,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说书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当下来劲儿音调都高了几分,“我看这位公子刀不离身,也是个闯荡江湖之人,难道个中原因听得还少吗” 那人嘴一瘪,略有些傲慢道,“听归听,真真假假几人知” 说书人道“中原武林遗失三样宝物,武当少林苦苦追寻而不得,广寒山庄接连出了两条人命。若是假的,卫冰清怎会当着众人的面发落了秦筝,断其经脉废了武功丢出山庄,要不是卫庄主心慈仁厚念在是亲手带大的徒儿,何以会留他一条狗命。如今他下落不明,究竟是死是活无人得知,要我说这种人就算当众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千刀万剐,想想都疼,秦筝不禁打了个哆嗦,暗自神伤起来,“武功尽毁,那人已经是个废人了,是生是死还有这么要紧吗左右也是烂命一条” 说书人耳力极好,听见又有一人为秦筝说话,转过来对着本尊,十分不客气地道,“祸害武林泯灭人心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得亏他是功力全废,不然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有几人是他对手。烂命一条也是命,可他不配为人” 这话说得太重,秦筝也不想辩解,正欲转身出门,那位俊俏公子又发话了,“三样宝物,武当剑谱,少林心法,算两样。还有一样是什么” 江湖传言向来模棱两可,他一个说书人哪里知道这么多,便支支吾吾不回答。 黑衣公子见他这模样低低笑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站起来走到人前,“听闻秦筝和他师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堪比亲兄妹,他师母养育之恩在上,那他又是为何要杀害了她们二人” 说书人振振有词,“求娶美人而不得,自然心生歹念,想来事发被他师母知道了,于是就灭了口” 公子抱手踱步至前,歪头看着说书人,不屑道,“你这些想当然的论调错漏百出,一件都禁不起推敲,还敢收银子。” 说书人一听,面色不悦,辩解起来,“哪里禁不起推敲秦筝觊觎卫雪晴美貌已久,干下这等龌龊事,简直是个好色无言之徒还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呢,我呸” 这一声“呸”让秦筝下意识想抹一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世人光听一听传言都会对自己恨之入骨,要是换做自己,听了就忘了,对方到底是人品如何也总要相处过才知,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谁归类在大善和大恶里。 “那秦筝似乎并非是个好色之人吧,青梅竹马是哪里听来的据我所知他和他师妹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妹那般,何来的觊觎她美色之说” 想悄悄给自己辩解几句,可是说出来的话,弱小可怜又没人信。 黑衣公子听见秦筝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撇过头盯着他看,那眼神莫名从玩味变成了探究,嘴角笑意又起,秦筝躲在斗篷里和他眼神相交,发觉出黑衣公子带着些别样的情绪定定地看着自己,匆忙将头移开。 说书人气得发抖,暗自后悔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一连碰上两个抬杠的,简直要说不下去了,指着秦筝怒道,“你就是你一臭要饭的,谁让你进来的,银子都给不起你听什么书。老给那个恶人说话,你认识他见过他知道他为人吗你就这样急着帮他辩解” 秦筝不卑不亢温温一笑,“不认识也没见过,不过这些我和你一样,都是道听途说听了一耳朵,未曾考究真假有说的不对的权当笑话听听就过了罢。” 说书人噎住,看他斗篷遮面抱着酒壶的落魄模样,便懒得跟穷酸酒鬼计较,扭过头再也不理。 众人继续听书,而后无非就是夸大其词身临其境的描绘他如何奸杀了师妹,残害了师母,背叛了师门被赶出来云云。 本尊实在听不下去了准备默默溜走时,那位已经站在他近旁的黑衣公子却叫住了他。 “既是志同道合之人,在下想邀公子过来品茶,不知可否赏光” 秦筝脚步一顿,回头迎上黑衣公子的目光,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清冷,如今温润和煦了许多,笑盈盈地看着他,抱着的手也放了下去,郑重地垂在两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秦筝莫名觉得对面之人像是有些局促和紧张,不过眼角余光扫到他腰间佩刀,虽然刀身在鞘中,可刀柄铁光晃眼,品质上乘,想来是一把极品好刀。 这样青天白日带着一帮子武生听书的江湖客,跟他这个寒酸酒鬼犯得上紧张吗,一定是想多了。 让秦筝更纳闷的是,他这一身破烂斗篷脏兮兮的样子,哪里配得上叫一声公子,三言两语间,怎么就志同道合了 不会是帮着自己说了几句就被人发现了身份吧如今没有武功傍身,要真被抓到,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秦筝左思右想跑也来不及,便不急不缓地笑道,“在下无名小辈,只是路过听书而已,不敢跟公子志同道合相称,见公子出手阔绰,我也没多少银钱,怕还不上公子的人情,品茶就算了吧。” 那黑衣公子猜到秦筝会拒绝,一步向前抵近秦筝面前,竟生生高出了他半个头来,不过并无压迫之感,勾头温声道,“我请你喝,不需要你还我人情,我见公子喜欢喝酒,酒壶不满一会儿打满了再走,二楼雅间,还请公子赏光” 秦筝确实好这一口酒,听说酒壶还能灌满,坐下闲聊几句品个茶应该没所谓,便点点头,跟着去了雅间。 黑子公子身后跟着的彪形大汉一句话没说过,但是伺候的十分周到,搬凳子倒茶水开窗户,有条不紊的给二人服侍好,才都退了出去。 没了旁人在场,两个人坐下有些尴尬,彼此连名字都不认识,也实在谈不上什么志同道合,一时间连话头都不知道怎么起。 秦筝从前也是个左右逢源性格开朗之人,应酬交际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般落魄失意,再也没了意气风发之时的自信谈吐了,只好尬聊,“那个公子难道和秦筝是旧识” 黑衣人笑笑,“怎么我只是觉得说书人信口胡诌让人恶心,直言几句心中疑惑罢了。” 如今谁还敢承认和自己认识,那不是上赶着寻晦气么。 “也是呢,南疆离中原那么远,那秦筝就没什么朋友,哪能在这还遇到一个。” 黑衣人品了一口茶,“秦筝广交天下能人异士,即便他不想结交,当初可是人人上赶着去,以能和他喝上一次酒为荣幸,保不齐这里还真有认识他的人呢。” 想起当年事,秦筝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过头,不懂何为低调求生存,仗着自己是广寒山庄大弟子,试剑大会拔得头筹后声名鹊起,就肆无忌惮地呼朋唤友,还说出过要酒友遍天下,剑道会英雄这样的话,现在想想十分丢脸,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胡言乱语道,“年少轻狂,没脸没皮的事,莫提了。” 黑衣人睁大眼睛,勾起嘴角,“公子这倒帮秦筝谦虚呢,你也认识他” 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灌下一大口茶,心中起疑,什么叫也认识他 黑衣人见他不答,找了其他话头继续聊,“公子不热吗” 秦筝道,“嗯是有点热” 黑衣人撑起下巴,一脸认真,“那你还戴着斗篷” 都这么说了,秦筝只好把斗篷拿了下来,他长相俊雅也是在中原武林出了名的,曾几何时名门大派的小姐师妹做梦都想和广寒山庄大弟子攀亲结识,只是如今流落南疆,中原人的样貌和这里的人又实在不太一样,这么一副面皮少不了引起他人注意,为了避免麻烦才日日带着斗篷进出,这下揭了斗篷,那黑衣公子的目光更加炽热了,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看得他有些局促。 黑衣公子突然眯眼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秦筝一惊,故作镇定,当场瞎掰,“我是中原人,家道中落,流落至此地,讨口饭吃。公子也不是南疆人吧” 黑衣人道,“中原人在下姓温,名庭云,师承七刀门,送镖入蜀路过此地,不知公子名讳,可否告知” 对方突然自报家门,秦筝一时之间也没想好编个什么名字,顿时哑然,干笑一声道,“温公子原来是七刀门的门生,幸会幸会,我我叫” 温庭云道,“若名字不方便透露,公子说个姓也行,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相称。” 不管对方是给了真名假名,都是十分有诚意了,自己这样支支吾吾才是让人心中起疑,便答,“鄙人,陈大俊。” “”温庭云强忍笑颜,安慰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秦筝笑笑,“是的呢。温兄想笑便笑吧” 温庭云怔了一下,笑出了声,“陈兄真是个妙人啊” 秦筝尴尬地咳了一声,也笑起来。 “不过,”温庭云咬着下唇,露出一颗小虎牙,说,“还是秦筝这个名字好听。” 叫花全身一僵,抬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娘的,这下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这不废话吗,本名当然比陈大俊好听,但也不能因为名字遭到表扬就沾沾自喜,眼看他就是明知故问,秦筝不慌不忙地调整出一个诧异的神色,道,“好听在哪啊” 温庭云道,“施弦高急,筝筝然也,素指绕琴,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可不是他自己说过的,还要人如其名,静候佳音” “” 秦筝扶额,少年风流口出狂言就算了,还能被流传到现在,已然变了味,怪不得江湖中有他好色无厌的传闻,自己嘴贱怨不得说书人极尽鄙夷之能事。 秦筝委婉道,“恐怕是他年少无知的时候信口胡诌的,这种话也只有他说得出来了吧,哈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愈发尴尬,温庭云摇摇头道,“我觉得说得极好,所以记得他的名字,忘都忘不掉。” 秦筝偷瞄温庭云一眼,发现这人说话一直盯着自己看,像试探又有些别的什么他不明白的意味,如果他发现自己就是秦筝,一言一语又不挑明定是有什么原因,可如果他确实没怀疑自己身份,怎的聊什么都往秦筝身上扯。 横看竖看都有古怪,说话古怪,装束古怪,那把明晃晃的刀古怪,眼神,尤其古怪。 温庭云见秦筝手中杯明明空了许久,就是端着不放下来,遂起身为他斟茶,衣角扫过桌面恰好把他自己的茶杯给扫到了地上,秦筝一个习武之人,换作从前自然是能手眼入刀风驰电掣地捡到杯子不让它落地,然而如今成了废柴,即便眼神依旧很好,手速实在跟不上了,手忙脚乱去捡还是让杯子落了地,砸了个稀碎。 他蹲在地上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只茶杯,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价值不菲,如果小二要他赔,他还真赔不出来,“可惜了,得多贵啊” 正要伸手去捡,被温庭云一把扣住手腕,“一只破杯子而已,赔他们就是,犯不着捡了。” 突然被人钳住手腕,秦筝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道,“今日温兄请客喝茶,若还赔上一只杯子,我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要不这杯子算我头上吧” 温庭云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皱着眉头,用拇指在秦筝手腕上摩挲了几下,倒把秦筝摸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匆忙收回手来。 秦筝见他神色不好,想缓解一下自己被摸出鸡皮疙瘩的尴尬,口不择言道,“温兄这是怎么了,难道还略懂医道方才是在号脉吗” 温庭云沉吟许久,一本正经道,“嗯。” 秦筝心一沉,猜到他是想看自己会不会武功,江湖中传言自己武功被毁经脉尽断,稍会些武功的人随便一号便能知道,便小心翼翼问道,“如何” 哪料温庭云胸有成竹地答,“喜脉。” 秦筝噎住,顺着他胡说八道,“几个月了” 温庭云一脸阴沉,“三个月,可是保不住了。节哀。” “”秦筝实在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跟他面前唱一出莫名其妙的大戏,但是又有点想陪着他演一演,便扼腕叹息道,“罢了,孩子爹始乱终弃,生下来也是个苦孩子,保不住也是命。” 温庭云这次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扶着秦筝站稳,还不忘像个长辈似的拍了他两下,道,“许久没人这么陪着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秦兄别来无恙啊,换了名字你这脾性还是老样子,让人想认不出来都难呢。” 秦筝笑容僵在脸上,十分无奈。这个高自己半个头,看上去比自己年轻的刀客,到底有什么意图,虽然言语之间试探了几次,可秦筝总觉得他没有恶意,这才舍命陪君子地耗到现在。 “大家都在找他,你怎么确定我就是这个人呢”秦筝盯着自己的脚指头低声道,“再是恶名如雷贯耳,秦筝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你看我满身风尘,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讨杯酒喝讨到这里才偶遇了温兄,方才那卖酒的小贩还想轰我出去呢,” 自说自话把自己说可怜了,秦筝有些无力地轻轻推开温庭云的手,往门外边走边道,“我是陈大俊,怎么可能是他,你认错人了。今日多谢温兄赐茶,许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萍水相逢而已,陈某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刚走到门边,温庭云突然道,“你说那只茶杯算到你头上的你走了我找谁去” 秦筝掏了掏衣服口袋,身无分文,要赔也赔不起,都怪自己没钱还逞强,只好硬着头皮装没听见,径直出了门下楼去。 直到出了那拍案惊奇茶馆儿,秦筝才想起来酒壶被姓温的怪人要走了,说是去装酒,结果自己忘记要回来,酒壶没了就等于命没了,这又折回去找。 恰好那守在温庭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彪形大汉也在找他,见到他回来,捧着酒壶迎上前道,“大俊兄弟,这是主人吩咐要交到您手上的酒壶,请您拿好了” 秦筝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多多谢” 秦筝接过酒壶本想快步离开,可胸口有些隐隐发闷喘不过气,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只好手抖脚抖地打开酒壶赶紧喝了一口。 这三个月,酒入愁肠早已不知味,可今天的酒 原本叫小贩装的是当地的文君酒,方才他含了一口咽下,满嘴飘香,正是九丹清液。酒壶里的酒不但被换过了,还换的是这样边陲小镇不会有的酒,要知道九丹清液可不是寻常人能喝得到的,更巧的是,这是秦筝最爱的酒,如果是温庭云吩咐人给他准备的,难道还特意准备了一坛自己喜欢的,千里迢迢从中原运过来 秦筝怕自己想多了,还是找大汉确认了一下,“劳烦问一句,这个酒是你家主人给我装的对吗” 大汗见他才走了几步就大汗淋漓脸色发白,关切道,“是我家主人吩咐的,不过大俊兄弟你哪里不舒服吗方才出去还好好的,这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流了满头大汗” 三言两句解释不清,秦筝含糊道,“自小身体就虚,走两步就累得慌,无妨,这酒是” 大汉特别实诚,“咱中原最好的酒之一,九丹清液。我家主人特意运过来的,大俊兄弟可还喜欢” 秦筝笑言,“喜欢喜欢,喜欢极了,既然是你家主人的私藏,代我再谢谢他,这酒精贵我知道,这就先走了” 大汉道,“主人说是特意为大俊兄弟准备的,你喜欢喝完了再来取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对了,我家主人会看病的,大俊兄弟如果不舒服要不回去让主人给你号个脉呗哎哎大俊兄弟你跑什么呀” 秦筝听见还要号脉哪还敢多逗留,忙不迭地抱着那壶精贵无比的酒先溜了。 大汉目送着他一脸菜色的跑远,等到温庭云慢悠悠地从拍案惊奇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迎过去回禀道,“酒已经送给了大俊兄弟,他喝了一口就知道被换过,不过他很喜欢,说谢谢主人给他了这精贵的私酿。” 温庭云站在阴影里眯着眼看秦筝的背影,直到瞧不清楚这才缓缓开口,道,“他喜欢就好。” 大汉道,“怎么可能不喜欢,这酒那么稀罕,况且是主人特意为他运过来的,咱们这整个镖队就运这几坛子,可见一斑啊。” 温庭云睨了大汉一眼,“你没跟他多话吧” 大汉赶忙道,“小的只说是主人特意为他备的酒,其他没说。不过我看大俊兄弟回来找酒壶时,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身体有恙。” 温庭云有些紧张道,“脸色不好” 大汉继续道,“嗯,大俊兄弟面色煞白如纸,大汗淋漓,捂着胸口直喘气,喝了一口酒才稍微好些。难道是酒瘾犯了” 温庭云故意扣住秦筝手腕检查脉门,却是武功尽废内力全毁的症状,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同常人,即便武功没了也不至于十几年修炼的体魄一夜之间根基全无。 温庭云沉吟道,“我看了他的脉象确实不太正常。他脉象虚浮,乍梳乍数,错乱至极,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大汉赶紧拍马屁道,“主人这号脉的功夫是苏谷主亲手教出来的,定然错不了。大俊兄弟是受了伤还是生病了” 温庭云道,“没有受伤的迹象,也没有病气侵体,可” “这是个死脉。” 大汉倒吸一口凉气,“大俊兄弟品貌端正,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人,这就要没了吗” 温庭云叹了一口气道,“希望是我看错了,你叫些人,速去把苏耽请过来,一刻也别给我耽搁,要是晚了谁也别想回谷。” 大汉一凛,应了一声匆匆去安排人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秦筝拉起斗篷,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喝了个痛快。 要说九丹清液千金难买,特意为他运来一坛,这份心意才是最难得,不管他目的是什么冲着什么来的,当下此情此景,秦筝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为自己做这种事了,感动和心酸此起彼伏。 从广寒山庄后山被丢下来的这三个月,虽然劫后余生,却过得依旧是生不如死。秦筝起初一直安慰自己武功废了不要紧,好死不如赖活着,寻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种地也好讨饭也罢,再不济还能剃度出家,只要不在江湖里冒头,身上背着的罪名就带去棺材里算了,可是转念想想,他只有三年好活,种地还不一定有收成,讨饭按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架势可能早就饿死了,唯有剃度出家这一条路,在佛门清净地了此残生,出息点还能混个法号功德圆满,就地圆寂。 这么一想当即就决定在这个边陲小镇找个香火还不错的寺庙,把自己后事先处理好。 三个月前,秦筝被畴昔镇的村民从河里捞了上来,在河边浆洗衣服的大姐见那具浮尸面皮生的好,这才动了色心打捞,结果还是个活的。万幸他长得好看,不然途经畴昔镇外的小河时常都有尸体漂下来,大都被巫医捡走炼成了养蛊的肥料。后来秦筝才知,畴昔镇地处丘池国境内,是南疆大大小小的蛮夷诸国里最鼎盛的一个,丘池国善巫蛊之术,就连中原人都有所耳闻,大都敬而远之,秦筝在这儿流浪了三个月,倒还觉着民风淳朴,没有中原人传的那么邪门。 落脚的地方在五里开外的深山里,枯庙一座,经年累月无人照看,偶有讨饭的去睡上一晚,秦筝把那暂时当了家。 平日里走街串巷卖一点山上采的草药,卖不掉就当街表演才艺,秦筝学什么都快,跟当时捞他回来的大姐学了三天巴乌,练了没多久已经可以上街卖艺了,巴乌这种南疆乐器,只需要找个竹子削几个孔就可以,简单粗暴还不花钱,正适合秦筝如今这穷酸凄苦的生活。 只要能换来点银子,在保证自己不会饿死的情况下,剩下的都拿去换了酒,酒壶只要是满的,他这条命就保得住。 从广寒山庄首徒,到如今的乞丐,三个月时间,人生大起大落如此,秦筝觉得只要还在喘气,就没什么想不开的。 就这么东想西想,顺道沿街打听,终于走到了畴昔镇唯一的一座寺庙前。 寺名宁吉,墙外可见一高塔,烟熏火燎。 秦筝心道,南疆不信佛门信巫医,能有此香火旺盛的寺庙已是罕见,何况在这样偏僻的小镇里,或许是有老天照应,成了个福地,将来能在这里了结也算不错。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寺庙门口,想等着哪位大师出来见着自己破衣烂衫的可怜样,大发慈悲,招揽他入寺为僧。 然而他算盘打歪了,大师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一位面相凶狠一点都看不出慈悲为怀的扫地僧。 江湖规矩,惹谁都不要惹和尚,尤其是扫地的,指不定一眼就能瞪得人内力丧尽走火入魔,故而秦筝心里有点犯怵地往边上靠了靠,不敢挡着寺门。 扫地僧见门口躺着个要饭的,酒气熏人,斗篷遮面,厌恶地睨了他一眼,也不吭声,继续扫他的落叶。 秦筝见这人不理他,便也放肆地继续喝酒,喝爽了还大大咧咧地横躺下来,修长的两条腿支起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 他心道,我在佛门前如此不恭不敬,作为出家人,总该过来提点教导一二吧,接上话茬便可理所应当地要求入寺了。 可是扫地僧不按套路来,他安安静静扫自己的地,地上躺了个人挡着,抬脚一步跨过去扫两下,又一脚跨过来把叶子扫走,时不时翻个白眼,秦筝躲在斗篷里都看得见,但就是不开腔。 秦筝憋不住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对着扫地僧朗声道,“大师,我想不开” 扫地僧原本背对着他弓着身子打扫,闻言一愣,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想不开就去跳河,往左走二里地,下去的时候多绑几颗石头,一了百了。” “” 秦筝哑然,没想到一个出家人能这么恶毒,趁着酒劲,打算跟他辩论一番,以解他从自己身上跨过来跨过去的气,道,“我只是想不开,不是想去死,大师帮佛祖扫落叶,功德无量,可愿再帮佛祖拯救一下苍生中的我” 扫地僧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一眼,道,“苍生自有苍生福,也自有苍生祸,轮不着我去拯救。况且我见你也不需要谁来拯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秦筝不服,他这叫活得好好的吗,坐起来道,“大师你看我,吃不饱穿不暖,睡大街遭人嫌这才睡到您庙门口的,哪里就活得好好的了” 扫地僧神色冷漠地听他卖惨,不为所动道,“还有命喝酒,就算活得好。” 秦筝据理力争,“大师你不知道,这酒不喝我会当场去世,可是我不想死,所以才要一直喝呢,我活不好是因为想不开,想不开就要来佛门清净地打扰佛祖,希望您代表佛祖拯救一下我。” 扫地僧冷笑道,“那你希望被怎样拯救一下” 秦筝终于接上话头了,十分满意,“我想入寺为僧,常伴佛祖左右” “”扫地僧终于细细打量起秦筝来,眯眼问,“你想出家” 秦筝点头。 “没诚意。”扫地僧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秦筝继续没脸没皮道,“大师觉得我哪里没有诚意,我一大早就坐这儿了,看您扫得认真不敢打扰,这不是快到中午了吗,您也要吃饭的是不是,干脆饭前把我收了,也不耽误您时间。” 扫地僧把落叶归置到一处去,抖了抖扫帚,准备转身进寺门,跨过秦筝的两条大长腿后,他突然停下来撇过头道,“你看破红尘了人生失意到不得不遁入空门了出家乃大丈夫所为,为的是把恩怨情仇富贵荣华全都放下,从此一心一意潜心修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嬉皮笑脸油嘴滑舌酒气熏天,是有事放不下你才到这儿来撒泼找安慰吧莲花座下不能有你这样的人,污了佛门清静,想不开你继续坐这想,想开了过你的日子去好走不送” 扫地僧狠狠教训了一番秦筝,提着扫帚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秦筝茫然地坐在地上,反复琢磨方才那番话,觉得自己哪哪都符合,怎么连和尚都嫌弃呢。想他风光无限时,剑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也曾有行侠仗义问鼎武林的雄心壮志,尽管世事难料,师父一剑入腹断了多年师徒恩义,当众废其武功将他逐出师门,如今这副模样,还够不上人生失意四个字吗不值得他看破红尘吗 随便把认识秦筝的人喊过来看一看如今的他,穷酸落魄,为了温饱连讨饭卖艺都做了,谁会想到他曾是个闻名遐迩的剑客大能,更别说习武之人视如性命珍之重之的武器和一身功夫,哪一个不是心血,然而秦筝两手空空,除了一手修炼时磨出来的茧子提醒他也曾是个舞刀弄棒的人之外,再也没什么旁的能和过往扯得上关联。 提不起剑,一腔热血也凉了一半了。 奸杀师妹,残害师母,偷盗宝物,勾结魔教,数条罪状他一力承担下来没有反驳,只为了偿还师父师母多年养育之恩,事发突然,他比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师父快刀斩乱麻地就地处决了他,恩情再上,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各种原因,他也只想埋在心里,三年后和自己入土为安,再也不要有谁因为这些事,平白毁了清誉,反正他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不会去寻死觅活,也不想为自己求个真相。 破罐子破摔也要有个态度,扫地僧不收他,他就把这寺门坐穿,赖着不走了。反正手里的酒一时半会儿还够他喝,秦筝心一横,原地躺下,拉严了斗篷呼呼大睡。 你不收我,我就扎在你门口不走了,你奈我何 不远处一间简陋的茶肆里,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在温庭云脚边跪了一地。 温庭云边喝茶边在翻看医书,少顷才开口道,“他去哪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头也不敢抬地回话道,“宁吉寺。” 温庭云放下茶盏,疑惑起来,“他去寺庙做什么” 黑衣人道,“陈大俊揪着宁吉寺扫地的僧人,要求出家为僧。” 温庭云愕然,“他要出家可有听到他怎么说的” 黑衣人把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温庭云,不敢有任何遗漏,听得温庭云眉毛拧成一团,“吃不饱穿不暖,还睡大街他怎么如今过成这样” “还有,他说一日不喝酒会当场去世” 黑衣人道,“他是这么跟扫地僧说的,不过属下看陈大俊只是想赖那僧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温庭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个想不开的人,去佛门怕是想躲着人吧。那扫地僧既然不愿意收他,他还赖着不走” 黑衣人点头道,“嗯,属下见他睡熟了才得空回来跟主人禀报,想来还窝在寺门口睡着呢。” 温庭云,“” 这人是心里藏的事太多,还是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才这般无所谓的样子 方才邀他喝茶,识破他身份的事该是两个人都心里清楚,不然秦筝也不会借故跑得那么快,但不管如何温庭云没有当面戳穿,已是想留些余地给他,让他明白自己没有恶意,即便知道陈大俊就是秦筝,温庭云也不会喊打喊杀地将他拿下,如今中原武林高价悬赏他的人头,温庭云废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里来,见他虽混得落魄但没有颓丧抑郁,也放下心来。 只是七年过去了,秦筝好像一点也认不出他来,不过这样也好,他要做什么也不用顾忌太多,权当不认识也罢了。 温庭云垂眼继续看他的医书,边看边想着,既然寻到了故人,这人要再想跑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温庭云把自己这点惆怅收起来,而后冷声吩咐道,“继续守着陈大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及时汇报,你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给他把生活所需的东西送过去,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别少,夜里凉,再安排个人准备床铺被褥,别送太好的,干净清爽即可,不然让人起疑。” 黑衣人悄悄抬头看了温庭云一眼,点头应下,不敢多嘴,主人要做什么事一向不许人问,只是这番出入南疆腹地,大费周章地运酒不说,还特意借着七刀门运镖的幌子,闹得谷中各方势力频频打听,可连他们自己都猜不到意图。 本以为温庭云亲自出谷定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要处理,可来了畴昔镇好几日,天天喝茶听戏没干正事,今天偶遇了这个叫陈大俊的醉鬼叫花后,温庭云几乎调动了所有人手围着他一个人转,还忙不迭地让人把苏耽请了过来,众人心生疑惑,这陈大俊到底什么来头让温庭云这么上心细致地周全左右,还遮遮掩掩生怕打扰到他似的。 打扰他这么落魄可怜的讨饭生活给他恩裳还要装成百姓送温暖,黑衣人们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这么多年才得在温庭云手下做事,谁想到今天居然要角色扮演去体贴一个叫花子。 可是温庭云既然吩咐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做不好提头去见,谷里规矩大,谁也不敢违逆他心意,纷纷闭着嘴扮街坊的扮街坊,盯梢的盯梢。 在宁吉寺门口睡得昏天黑地的秦筝当然不知道四面八方明里暗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人,等他睡够了醒过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他饥肠辘辘的坐起,舒展四肢,摇了摇酒壶,舍不得喝,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香客,正寻思着晚饭怎么打发,是去卖个艺凑点银子买馒头,还是等着那个扫地僧大发善心给自己送一碗出来。 他总觉得出家人不会见死不救的,便靠着墙这么干巴巴地等。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寺院里传来了饭菜的清香,果然是无人出来料理他,连轰都懒得轰了,人生失意到和尚都不想搭理,秦筝蔫蔫地打算起身去人多的地方晃荡下想想办法,这时一个年轻男子捧着饭菜放在了他面前。 秦筝的肚子不识时务地叫了一声。 年轻男子忍笑,客客气气道,“还没吃饭吧,内人今日过来上香,说你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叫我抬一碗给你,你别客气,要是不够我再送一碗过来。” 秦筝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公子一家如此善心,秦陈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啊。” 男子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要看着他吃下才肯走,秦筝实在是饿了,端起碗来吃得极香,不住朝送饭来的男子点头叫好,“竟然还有剁椒鱼头,这道菜我爱极了” 不过让秦筝奇怪的是,这送饭来的好心人看着他吃倒像是自己也很饿的样子,偷偷舔了下唇咽了咽口水,这些小动作落在秦筝眼里让他起了疑,自己老婆做的饭菜,难道他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给自己送来了而且看那男子的穿着,也不过是普通百姓,鱼头这么好的东西,一家几口十天半月吃上一顿都不易,还能拿出来发善心救济要饭的这也大方得有点奇怪了。 等秦筝吃得见底,男子要走了碗,一句话没多说就离开了。 秦筝微微蹙眉,正口渴呢,借着寺庙前灯笼微弱的光才看清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摆了一壶茶,还有干净的被褥,他刚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安营扎寨软磨硬泡,就有人一应俱全地给他备齐了。 秦筝料想是扫地僧刀子嘴豆腐心,一边爱答不理,一边随手照料了下自己的起居,如此一来他便对着寺门特别刻意地大声道,“大师一定是考验我的诚心,若我能坚持在这躺下去,一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感动佛祖收我入寺。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被扫地僧教训的阴霾散尽,其实睡了一个好觉起来就已经没什么了,秦筝心情舒爽地铺着床铺,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大致估算了下时辰,起身往深山里去。 畴昔镇最豪华的客栈这几日都被七刀门给包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着人严防死守,外人只道那镖定是什么稀罕东西才这般谨慎小心,实则是温庭云生怕有人先他一步找到秦筝,若发生意外需要抢人,人多势众倒也不怕,便带了些许贴身护卫过来,谁知道小镇和乐无事发生,倒闹得像他故意要摆这个普吓唬人似的。不过来了几日,他安排的人日夜四处巡查都未发现异常。 自从给秦筝号出个死脉后,温庭云但凡屁股沾到椅子,就会把医书掏出来反复研究琢磨,苏耽一日不到,他悬着一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一向自信无比的他,此刻是真心实意希望号了个大错特错的脉。 可那苏耽是谁,断水崖下九谷之一的老谷主,魔教头一号医邪,凡他出手,没有救不活的死人,更没有药不死的活人,他亲手交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连脉都能号错。温庭云知道回去传话的人若是说出他号错了脉这才要老谷主出山亲自诊断,大概能把苏耽给活活气死。可他这个活招牌不得不自己砸上一砸,逼苏耽颜面全无地走这一趟。 秦筝遭了这么大的罪,没死已是万幸,温庭云不惜调动啸月楼的势力,联络了安插在江湖各处的眼睛才寻到些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七年未见物是人非,本想他只要活着便好。 哪料命数已定,温庭云从来要谁死谁必须死,可他头一次这么希望一个人能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活着,清明是自己的,坦荡也是自己的,谁也不亏欠。 而这些话,是七年前的秦筝,亲口对年仅十二的温庭云说的,他听进去也活下来了,便要清明坦荡地走到秦筝面前。 只是现在,比起告诉秦筝自己是谁,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让秦筝再也不遭难,好好的活在眼前。 黑衣人轻扣门扉,才让温庭云回过神来。 “进来。” 温庭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医书看,黑衣人例行禀报,就自己开口道,“陈大俊用了膳,是主人吩咐的剁椒鱼头,他吃的十分开心,也享用了茶水。” 温庭云并未抬头,问道,“他歇下了吗” 黑衣人摇摇头道,“他给自己铺了床铺,叠好被褥就起身往深山里去了。我们的人都悄悄跟着,见他是回了平日里落脚的荒庙。” 温庭云疑惑道,“既然铺好了床铺,怎的又回去了” 黑衣人有点无语道,“那荒庙后面有一池野温泉,陈大俊他回去后径直去了温泉。” 温庭云哑然失笑,“他回去沐浴” 黑衣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是,泡了大约一个时辰。” 温庭云将手里书一砸,面有愠色,“你们也看了一个时辰” 黑衣人特别诚实,“回主人,小的们不敢懈怠,将温泉周围五里包围了,盯着大俊兄弟,这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他泡得很舒服” “” 几十个人看一个男人洗澡看了一个时辰,还能看出他洗得舒服,那是得盯得多紧多细致啊,温庭云有些怒火中烧,觉得此举对秦筝大为不敬,他都没看过凭什么给别人先看了,这一气把茶杯给捏碎了。 黑衣人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他,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 “以后他沐浴的时候,方圆十里连只鸡都不准放进去,包括你们,听见没有谁要再偷窥,我挖了谁眼睛。” 黑衣人有些委屈,他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明明是盯梢,却莫名成了偷窥男人洗澡,还有被挖眼睛的风险,实在是有苦难言。可是温庭云此人行事,诡异乖张不受约束,另外八位谷主集体教训他都吃了闭门羹,何况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有回嘴的份儿,便连磕带爬地应下,屁滚尿流地出了门。 秦筝此人,虽然是个孤儿,没有什么高贵出身,但自小是师父师母带大的,他师父卫冰清将他视如己出,在名门大派成长起来的人,也可称得上世家公子之名。且向来教习得当,礼数周全,倒从来没人拿他的出身腹诽过什么,即便落到这般境地,有些多年里化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掉。比如天天沐浴,对秦筝来说跟吃饭睡觉一样是缺一不可的大事。 和他同住过的乞丐兄弟笑过他穷讲究,都靠讨饭卖艺过活了,还定时定点洗澡 ,又不是个大姑娘,每次都要耗掉一个多时辰,这么讲究做什么。秦筝可不敢苟同,渍形为邪,当日日净身为正,他就是流落异乡成乞丐,也势必要做最干净无瑕的乞丐,来日遁入空门,也势必要成为佛祖坐下最干净无瑕的秃驴 他搓手等待着成为一名干净无瑕的秃驴,白白在佛门前耗掉了两日的时光,这两天说来也奇怪,每到饭点就有好心人送来吃的,头一天放着的被褥床铺也不见有人收回去,他本以为要在宁吉寺门口吃点苦头,多挨几日,大师一定会见其可怜无助收入门下,哪知他好吃好喝好睡,比在荒庙里过得还滋润,扫地僧连门都不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不见为净故意不出来。 直到第三天清晨,秦筝还在睡梦中混不知味,被扫地僧用扫帚活活戳醒了。 “要饭的,你别跟我这耗了,三天了,我看你又吃又喝睡得香,半点悟性没有,杵在这白白浪费时间,我寺今日有贵客要来讲经论道,你若还有点对佛祖的敬畏之心,赶紧收了你的东西走罢” 扫地僧好言相劝,奈何秦筝还是不依不饶。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起床气还没消,便道,“谁来谁来我也不走,多大的贵客,竟让佛祖清早八晨来轰我这个可怜人吗” 扫地僧忍着脾气,弯下腰低声道,“自然是你惹不起的贵客,我劝你快些走,别碍了旁人的眼,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秦筝被勾起了好奇,这种南疆不起眼的小镇,怎么会来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便问,“我一个要饭的,谁都惹不起,也谁都敢惹,反正烂命一条无所畏惧,大师你就告诉我,是谁要来” 扫地僧无奈的咳了一声,直起身道,“贵客乃丘池国国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丘池国势大力强,虽在南疆蛮夷之地,却也是唯一和朝廷有一战之力的国家,国主穆之厚以河为界,同中原划清界限多年,彼此相安无事,非但不用纳贡称臣,时到年节还多有往来庆贺。 在丘池国界内,国主万人之上,受百姓爱戴尊崇,而掌国运戒律之事的国师,则是人人胆寒不敢随便提起的角色。 穆之厚十分信任国师院,上到治国之策,律例条款的制定,下至节日庆典,王族祭祀的举行,事无巨细都要亲自问过国师院。百姓常说国师说的话比国主还有分量,毕竟国主有了什么主意,需得国师点头,国师有了什么主意,国主却听之任之不敢反对不说,还赞赏有加。 曾有穆之厚的第七子犯了事,仗着王亲贵胄的身份无人敢拘无人敢审,国师府越过监察司连夜将其捉拿,审案认罪处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国师先斩后奏亲手砍下皇子的头,后自行去国主穆之厚御前禀明缘由,竟也未惹怒国主天威。 不过都说是国主敢怒不敢言罢了。 今天要来的便是这样一位狠角色,秦筝一个初来乍到的叫花子,偶尔也听说过南疆国师的赫赫威名,但真没亲眼见到过南疆的大人物,一听是国师驾临,突然心生期待想瞄上一眼。 于是他妥协了。 “既然是国师,那我坐过去一些,在那边等,等国师走了我又搬过来。” 所谓的坐过去一些不过一丈之远,也就屁股抬起来迈一脚又坐下罢了。 扫地僧闻言觉得自己被恶意戏耍,这人还真打算把这里当家了吗本以为抬出国师之名,这人但凡有点眼色就该赶紧滚的,可他对国师竟毫无敬畏之心。 “你别妄想可以等到国师帮你跟住持说上话,国师不管这个,住持也不想搭理你。” 秦筝诧异,“住持都未曾出来看我,怎么也不想搭理我” 扫地僧抬起扫帚准备走,临了打算最后劝一句,“住持问你,人有一百零八劫,你才几劫当真看破红尘愿意从此青灯古佛的人,不会日日以酒浇愁醉生梦死。” “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你既然做不到就没必要强求,若真是放不下,捡起来也无妨,有心修佛,坐亦禅行亦禅,不拘非要在我寺中为僧修行。好自为之吧” 秦筝有些怔住,品着住持的话,暗暗感叹大师果然是大师,轰人都轰得这么有道理让他难以反驳,可秦筝是真的无处可去,难道大师就没考虑过他不仅是个放不下看不破的人,更重要的他如今一无所有,只想寻个栖身之所而已。 罢了,既然决定走出家这条路,就要将油盐不进贯彻到底,总不至于和尚的心都是石头做的。何况最近也不知道积了什么福报,好心人日日送吃食来给他,恐怕沾了佛门福气,既然在寺门口能吃得饱穿得暖,他怎么可能会舍得走呢。 扫地僧撂下最后一句话就进去了,没隔多会儿寺中传来了撞钟的声音,念经声也此起彼伏,听得秦筝一阵晕眩。 晕眩过后手脚发麻呼吸不畅,五脏六腑像有蚂蚁爬过似的苏痒难耐,秦筝顿时连坐都坐不稳,单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往怀里掏酒壶。 他这三日过得太舒服,对自己身体状况一时疏忽大意,忘记到了时辰必须喝一口酒,闹得现在双毒齐发连开酒壶的力气都没有,霎时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一头栽在了寺庙门口。 一人刚好出门,见他躺倒地上筛糠似的发颤,吓了一跳,忙不迭又转回寺里叫人来看,住持和一众弟子正襟危坐在坛前听着国师讲经,被人这么一打岔,也不好见死不救,只好跟国师欠了欠身到寺门前探查。 住持并未踏出寺门,见秦筝躺在地上已经不再发抖,只是毫无动静,便叫了弟子将他扶起,掐了人中也没有反应。 “听闻此人在这躺了三日了,赖着不走,这是突发恶疾了吗”住持冷眼相看,并不想近身。 弟子掐着秦筝的脉探了探,没探出个所以然来,道,“脉象虚弱无力,不知是何缘故。” 扫地僧也跟了出来,虽面露嫌弃,见他突然这个样子也有点担心那句少喝一口酒便会当场去世是真是假,便道,“我见他嗜酒如命,把他酒壶打开让他闻闻看有无反应,实在不行灌他一口,也许能醒” 弟子照他说的做,先给秦筝闻了一下,没反应,最后撬开了他的嘴灌下一口酒。 酒入肺腑,以毒压毒,秦筝咳了一声,转醒了。 扫地僧叹了一声,“看来是酒瘾犯了。” 住持见人已转醒,不欲多言,转身要走,突然看见前方众人往这边过来,立马恭恭敬敬合掌行礼,“国师怎的出来了,不过一件突发小事,哪敢劳动国师大驾。” 秦筝还有些精神恍惚,弟子将他靠在墙边后就跟着住持走了,他听见住持在跟谁客气,可是听不大清楚,眼睛也有些模糊,又是没人搭理他,他便不管不顾地补了几口酒先缓过这口气再说。 “无妨,正好稍作休息。” 被唤作国师的男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品貌端方,气质高雅,一身雪白华服衬得他出尘脱俗,倒不像终日和国主打交道之人,他肩上趴着一只雪貂,不知是不是闻见了酒味,毛茸茸的雪貂嗅了嗅鼻子,朝着门外“吱”了一声。 国师见雪貂反应奇怪,轻蹙眉头,往门外走去。 秦筝灌了自己几口酒后,虽是暂时压下了毒性,可酒劲儿也蹭地上了头,热得难受,把斗篷给放了下来,哪料这时国师恰好出门和他撞上,见他面容登时脸色大变。 秦筝看不清东西,只知道出来了个白得扎眼的人物,眯眼朝着那人细看也没看清长相,嘟哝了一句,“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国师阴沉着脸,当即斥退了众人,只留了一个亲信在旁。见人都走干净了,他这才蹲下扶着秦筝的双肩,喃喃道,“秦筝真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刚摘下斗篷就又被人认出来,这南疆破破烂烂的小镇当真是跟自己命里犯克吗,秦筝不答,甩甩头努力聚焦去看国师的脸,等看清了是谁,他也有些无措了。 此人断断不会害他,可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造化弄人天要亡他。 “曲尘”秦筝努力让自己笑得不是那么难看,咧嘴道,“那个,你都当上国师了啊,恭喜恭喜” 这声恭喜出自肺腑,可这样的他说出口,让人听了心酸不已。 当年二人旗鼓相当,试剑大会秦筝力战群雄拔得头筹,一时风光无两,唯一与其并肩不分高下的便是夺得榜眼的曲尘。 那时他只是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南疆剑客,只身参加中原武林盛会,年纪虽轻却也能有如此成绩,和秦筝同样声名鹊起,江湖中热议如沸。 也是由那五年前的盛会起二人从此相识,以剑会友,无话不谈,称得上知己二字。曲尘比秦筝长了一岁,某日喝多了就,秦筝酒后戏言,说要认下他这个异姓兄长。 然而分道扬镳之后,多年未见,本以为各有所成,奈何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再相见,竟然这般潦倒仓促。 曲尘上下打量秦筝,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问道,“剑呢”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封了。” 曲尘想起来人禀报时说他倒在地上抽搐意识全无,遂紧张起来,“刚才你怎么回事” 秦筝笑了笑,“还能怎么回事,酒瘾犯了呗。” “傻话诓别人也就算了,你对我也没实话了”曲尘显然想知道秦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声调都高了几分。 秦筝也没了笑脸,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见到知己老友自然欢喜,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能说,见到就是负担,别人问一句他必须扯谎骗十句,实在是没有什么多聊的必要。 于是他沉下一张脸,把曲尘的手挡开,没好气道,“傻话就是实话,不信算了,国师日理万机,我一个叫花子也不便打扰,就此别过。” 曲尘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就要走,也起身想拦他,却见秦筝抬手又挡在二人中间,“千尊万贵的国师,不好在佛门前同我这个讨饭的拉拉扯扯,你让我走吧。” 曲尘面露尴尬,不知他为何自惭形秽说这些伤人的话,道“可是秦筝你现在” 秦筝打断他,眼里似有哀求,低声道,“与你多说一句话,我就会想起从前的事,可你看现在的我。我也不是个石头做的,脸都不要这么久只是想在没人的地方苟且偷生,你若曾当我是知己,就不要过问不要追过来。” 秦筝声音有些颤抖,“那些事是我做的,你不杀我就让我走吧。” 秦筝低着头,转身要走,雪貂像是懂得主人心意,见曲尘不敢拦他,便纵身一跃跳到了秦筝肩头,咬住他的斗篷“吱吱吱”地叫了几声。 秦筝脚步一顿,“尘哥,难道非要我求你吗” 曲尘叹了一口气,盯着秦筝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好冲雪貂招了招手,“团子,休得放肆,回来” 叫团子的雪貂闻言松了嘴,垂头丧气地跳回到曲尘肩上趴着,等他再抬头,秦筝已经走远了。 曲尘身有要事,且碍于国师身份,他若真的追出去,势必大批人马跟着反而让秦筝身份暴露,徒增危险,便只能看着他离开,私下吩咐亲信跟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深山荒庙,人迹罕至,静谧异常,秦筝自回来便坐在破破烂烂的香案前发呆,余毒尚存,周身连着脑经都不清明,他只能静坐缓解。 三旬钩吻这种毒自服下便会每隔三日发作一次,发作时全身麻痹,抽搐不止,若无解药则会窒息而亡。下毒之人良苦用心,既不想他立马死去,也绝对不会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所以给了他一个既能救命也能要命的酒壶。壶底有一颗珠子,上面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淬了一种叫尸王散的奇毒,此毒混入水酒中服下可压制三旬钩吻,可日积夜累地服用,三年时间一到也必油尽灯枯而亡,据说死后尸体会急速腐烂,露出发黑的尸骨,形状可怖,故而称作尸王散。 秦筝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听见叮叮咚咚的声响,无奈的苦笑起来,“谢你仁慈,也谢你残忍,我只是想求个明白,可她也死了,问不出什么了” “多年恩情断绝,算我用性命和清白,还了吧。” 差一点陷入痛苦回忆的秦筝,却被一阵车马声惊得回过神来。 荒庙外面像是来了许多人马的样子,车辙碾过泥地,听那闷声,拉的东西倒不轻呢,温庭云一手扶刀,一手拎着两坛酒,笑吟吟地迈步跨进庙里来。 “咦陈兄怎么在此处,真是巧了。” 巧吗在此三月除了本地叫花知道这个地方,真没什么人会往这深山老林里走,况且荒庙离官道很远,就算运镖有什么特殊情况要避走大路,也走不到这里来吧。 可真是巧得出门能被大饼砸死 秦筝调整了下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温兄这是走镖呢” 温庭云走到他身边,特意隔了些距离坐下,卸下刀具,把酒放在秦筝面前道,“对,走镖,恰好路过此处,荒山野地的就想寻个落脚的地方,进来便见到陈兄了,请你喝的” 秦筝以为又是九丹清液,有些受宠若惊,“这酒很贵的,温兄如此大方,倒叫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温庭云把酒坛打开,伸手讨要秦筝捏着的酒壶,“我给陈兄倒上吧。” 秦筝递给他,看着他安安静静倒酒的侧脸,眉目舒朗,鼻若悬胆,不笑的时候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冷,让人不敢靠近,秦筝琢磨他年纪比自己小些,但神色沉稳内敛,不知是不是早早出来行走江湖沉淀出来的。 温庭云眼角余光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弯起嘴角笑起来,把酒壶递过去,“好看吗” “” 秦筝尴尬的接过酒壶,也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使劲儿盯着他看,还是问他长得好不好看,于是挑了第二个问题回答,“好看。不知温兄今年贵庚啊” 温庭云笑眯眯道,“十九。” 秦筝有些诧异,“呀,这么年轻就出来走镖了,七刀门门主一定十分看重你。” 温庭云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秦筝道,“同你随行的兄弟们对你十分恭敬,自你进来,他们连眼睛都不敢往里瞟了。明明东西都卸下了好一阵子,愣是站在外面,好像要等着你发话才敢有所行动,这趟镖我猜定是以温兄为主导,大家只听你的吧。” 秦筝觉得温庭云有些古怪,这才观察的比较细致,不过他表现出来的并无恶意,秦筝才对他有一说一。 温庭云听他这么一说,抬头对着门外睨了一眼,有点不满意门外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冷声道,“除了酒,其他东西也都摆放好,弄完进来就是。” 而后他换了个温和的笑脸,看着秦筝,“陈兄尝尝这酒。” 秦筝听他话,为表诚意当即灌下满杯,结果被辣得嗓子眼冒火,止不住地咳起来,“这咳咳咳怎的这么烈咳” 温庭云拍了拍他的背,“药酒是烈。” 秦筝闻言砸了砸嘴,确实有些奇怪的味道,“药酒” 温庭云道,“治喜脉的药酒,虽然无法挽回,聊胜于无吧,陈兄放心饮下就是,我不会害你的。” 秦筝已经知道他给自己号脉可能看出了点什么,既然不点破那就顺杆子聊,“我倒没疑心过你要害我,只是和温兄萍水相逢,你如此大方,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温庭云两手往地上一撑,看着他道,“既然陈兄不好意思,我有个法子,”他抬头又看了看四周凋敝破烂的摆设,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这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兄弟们走镖辛苦,陈兄若不嫌弃,容我们在此地留宿几日可好,这就当还了我人情,那只茶杯可不便宜呢。” 秦筝当然说好,不好他也拿不出东西赔,只是温庭云这留宿几日也未免太奇怪了些,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还故意找一些让他心里舒服的说辞,既然没有恶意,留下也无妨,反正如今秦筝没有任何武功傍身,随便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都能把他弄死,温庭云既然没动他,定然也会找到机会跟他表明来意,他便等着就好。 “虽然这里不是我家,不过你们愿意在这留宿,我当然是欢迎的”秦筝搓搓手道,“大侠光临,蓬荜生辉啊” 温庭云被他这么一说,捂着肚子笑做了一团,倒是门外的人听见他这么笑都惊出一身冷汗。 走镖的兄弟交头接耳起来。 “听见了么,九爷竟然笑成这样,完他娘的了。” “不会发生什么事吧,陈大俊还喘着气么” “活着呢,俩人聊得挺好的,你说九爷这是在高兴还是发脾气” “谁知道啊,等老谷主接过来,又多了个难伺候的人。” “哎,我瞧着九爷这喜怒无常的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往后咱们可更要小心行事,别惹了他丢了小命。” 众人神色肃然,如临大敌,屋里的秦筝倒被这一笑弄的放松下来不少,想到这么多人留宿,连口吃的都没有,于是拍拍衣服起身道,“我这没有吃的,这样吧,我去镇里讨点吃的来,要是招待不周请见谅啊。” 温庭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叫他坐下,“不用,陈兄等着一起吃就是了。” 秦筝低头一看,温庭云像个小孩似的扯衣服角,扯了就不放,眼巴巴地望着他,他莫名心里一软,只好又坐下来。 原来卸货的兄弟们不止抱了酒下来,还在门外架起了炉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连厨子都有,砍柴烧水炒菜分工明确,叮叮咚咚忙活一阵后,饭菜香飘进了庙里。 秦筝咽了咽口水,感叹起来,“如今走镖还要自带厨子和炉灶,真是辛苦。” 温庭云笑而不语,拍拍手,门外之人听闻抬着饭菜鱼贯而入,见没有能用的桌子,便在地上铺了层油纸,愣是摆了十几道样式不错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秦筝喜出望外,他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了。 众人摆好了饭菜和碗筷,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秦筝见这么多菜居然只是给他俩准备的,有点不好意思吃,“叫他们都进来吧,山里夜来风大,挺冷的,大家坐在一起吃暖和。” “哦。好吧。”温庭云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唤了众人都进来。 虽然他是同意了,可门外的人进来后特别自觉地坐在了对面,一个挤一个,挤不下就换第二排挤,温庭云泰然自若的坐在秦筝旁边,他们两人周围全是空位,楞是没人敢靠近。 既然都进来一起吃了,不愿坐过来也无须强求,想来平日温庭云是个雷令风行的人,下属惧怕也是有的,秦筝这便欢欢喜喜地开吃了。 席间众人吃得安静,只听得见温庭云捻着一双筷子,指指这盘,指指那盘,跟饭店里的小儿似的介绍菜名,还一定要盯着秦筝夹了菜吃进去才罢休。 温庭云抬着碗也不怎么吃,看着秦筝吃得开心,关切道,“辣度够不够” 秦筝点头,“唔够了,在南疆能吃到这么辣的着实不容易,咳你们不会连辣椒都是自己带的吧” 温庭云道,“当然,这破地方哪有这么香的辣椒,陈兄觉得好吃就行,别噎着。” 他拿起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又道,“尝尝这道酸辣土豆丝。” 秦筝尝了一口,回味无穷,“泡椒地道,连醋都是上好的永春香醋,好吃” 温庭云睁大眼睛,“陈兄好厉害的舌头,连醋都品得出是哪里来的” 秦筝疑惑,“唔这么好的醋,不会也是自己带的吧” 温庭云点点头,“再尝尝这个,水煮牛肉。” 秦筝这才发现,满地佳肴,没有一个不是辣的,他吃着倒是开心,但瞅见对面默默低头吃饭的大汉一个个都大汗淋漓,辣得面红耳赤,然而没人敢吭声。 既然大家不爱吃辣菜,怎么还做这么多辣的,辣椒还自带邪了门儿了,秦筝自恋地瞎想,总不会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吧,我这是出门踩了哪家的狗屎遇到这么多福星。 秦筝放下碗,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兄弟怎么面露难色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被秦筝询问的人叫周礼,他埋头苦吃,辣的一双眼睛被眼泪汪得睁也睁不开,不小心揉了一下更是跟瞎了一般,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多谢大俊兄弟关心,好吃着呢,好吃着呢。” 秦筝见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哭笑不得,“怎么哭了呀” 温庭云冷着脸看过去,道,“你委屈什么” 周礼倒吸一口凉气,扒了好几口饭道,“不是委屈,是是小的能跟大俊兄弟和主人同桌而坐,感动得流泪。” 秦筝“” 温庭云干巴巴道,“哦,擦干眼泪快点吃,吃完出去收东西。” 众人听话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秦筝瞧着他实在辣得不行,端着茶杯要过去,“喝口茶缓缓吧,吃太急了小心噎到,呛进去会更难受的。” 周礼感激的抬起头,却见温庭云扯着秦筝的衣角,有些委屈道,“这是我倒给你的。” 秦筝脚步一滞,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道,“我瞧着他实在辣得难耐,那我,再倒一杯给他吧。” 温庭云道,“我倒给你的只能你喝,他们有他们的,不用管。坐下吃,我夹给你。” 秦筝被半拖半拽地拉回原地,捧着碗被温庭云夹了一堆菜,摞起来饭都瞧不见了。 喂猪也不过如此。 许是嫌对面人多碍眼,要跟秦筝说什么还不好说,温庭云低着头催道“要喝水自己上外头喝去,别吵着陈兄用膳。” 这哪是催饭,简直催命,众人捧着碗筷屁滚尿流地退出去了,临了还贴心地把门给掩上。 人都走了,饭也吃了,该坦诚相见了吧。 秦筝放下碗,给温庭云也倒了一杯茶,温声道,“温兄大费周章来此地与我作陪,又赏了这么一顿好饭吃,现在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了,我们从前可是认识” 温庭云接过茶舍不得喝,盯着杯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陈兄何出此言萍水相逢未必三生有幸,一定非要认识过才能待你好吗我觉得你人好,想亲近亲近也不可” 被这么一夸,秦筝脸上有些热,不知道见了一面哪里就看出他好了,而且亲近这种词也太难为情了些,还好四下无人,不然他的下属听见他这么说,可会联想到些什么乌糟事去。 秦筝不想继续打哑谜,人家都找到他家里来了,真要做什么他也跑不掉,便开门见山道,“如你所想,秦筝就是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自报家门后,秦筝等着温庭云表明来意,可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良久却无人接话,最后还是秦筝先败下阵来,移开眼道,“我知道你已经猜出来了,既然我也承认了,温兄不妨直说了吧,找我所为何事,或者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秦筝说完这句就有点后悔,他除了讨饭卖艺,还能给别人做点什么客套也客套得太不自量力了些,希望温庭云明白他在瞎客套,不要当真才好。 温庭云歪头道,“你不问问我的来历就要帮我做点什么秦兄对人一向如此毫无防备之心的吗” 秦筝没想到他这个恶名传千里的人亲口承认站在温庭云面前,对面的人还能如此平静,甚至还有点责怪他不多加提防,真是贴心得让人莫名好奇,便道,“恐怕温兄也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我不问,你想说自然会说的。” 秦筝瞥了一眼放在温庭云身边的刀具,继续道,“不过,七刀门只是江南一个以走镖营生的小门派,我武功虽废,却认得那把刀并非俗物,非是寻常刀客能拿得动的,要么是我孤陋寡闻不知七刀门如今也有能人配得上这样的凶刀,要么就是温兄不是七刀门之人,我可猜对了” 温庭云听他有理有据的分析,笑道,“我确实不是七刀门的,你还看出了些什么” 秦筝摸摸下巴,“温兄能借七刀门作幌子,那必然是门主敬重,或者门主畏惧之人,能驱策一派之长,温兄高就之所一定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大门大派吧” 温庭云摇摇头,“江湖上无人知晓温庭云,我是籍籍无名之辈,秦兄才担得起如雷贯耳四个字呢。” 此话若是别人对着秦筝说,必然是讽刺,可温庭云在茶楼和说书人一番争辩,处处维护自己,此时由他讲出来,秦筝莫名觉得是说的真心话。 发自内心的赞美,他以前是很受用的,现在脸上可绷不住了。 秦筝有些脸热,“此前在拍案惊奇多谢温兄处处维护,可你我并不认识,如今为我说上一句话,一不小心被他人听了去,恐怕会给你带去不小的麻烦,中原武林也许有人还会想把我抓出来,你” 温庭云打断他,“不是也许,秦兄的项上人头值五千两,若是抓到活的,能拿一万两。为着这悬赏,多少人改行当了赏金义勇,翻山越岭地要把你给找出来呢。” 自己竟然是个行走的万两白银,简直难以想象万两白银整天为饭发愁,吃上顿没下顿,还好之前不知道自己如此值钱,不然也许哪天熬不住就把自己给卖了呢。 秦筝愕然,抓了抓自己五千两的脑袋,道,“我这么值钱那温兄可否透露一二,谁向天下群雄发了这样的悬赏” 温庭云笑容淡了些,道,“少林武当丢了东西 ,都说是你勾结魔教偷了去,武林正派一向是同气连枝的好兄弟,两位老大哥要寻你,这事又是广寒山庄闹出来的,银钱当然是广寒山庄在暗中支持了。” 秦筝心里一凉,悠悠道,“是师父在悬赏我。” 温庭云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此人不配为师。” 秦筝突然抬起头看他,这人果然知道些什么才找上门来的,便道,“我奸杀了师妹,残害了师母,偷盗宝物,罪无可赦,师卫庄主即便当着众人面将我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他没杀我让我苟活至今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他不配,是我不配。温兄是不是对外面传言有所误会,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 秦筝十分平静地宣布自己恶名昭彰人神共愤,温庭云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差一分,等他说完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扯过去,抹下袖子细看。 广寒山庄剑道有一路专修童子功法,练此功法者手腕内侧会有类似守宫砂的红痣,可这是广寒不传之谜,非庄主亲传弟子并不知晓。 温庭云不但知道此功,还知道他练了,秦筝心惊不已,暗暗揣测他是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难道也成了江湖传闻,那岂不是传着传着就成了不忍耳闻的艳情轶事。 秦筝有一种被人验身的窘迫感,一点一点地妄图扯回自己的手腕,却被温庭云死死的扣着。 秦筝竟然有点害羞,“温兄你怎的对一双讨饭的手这么感兴趣呀,别看了,今天我还没沐浴了,小心弄脏了你。” 秦筝倒不怕他看出什么,当时从后山被丢下来前,他早就拿刀把红痣连皮带肉地剜了。 温庭云看着他手腕处硕大一个结痂的伤疤,神色古怪道,“痣呢” 秦筝也不掩藏,“没了。” 也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的,温庭云听见没了以后脸色变幻无常,像是怒极气极但努力克制着,咬着后牙道,“怎么没的” 秦筝神色自若,“都是男人你说呢这是守宫痣,没了就是就是没了嘛。” 温庭云一把扯过他,力道大了些,扯得秦筝一个踉跄差点撞个满怀。 温庭云压着火气,“你自己挖的是不是” 秦筝低头看脚,“啊哦” 温庭云见他这表现,火气登时要压不住了,“秦筝你替人背黑锅,是恨不得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生怕别人怀疑不是你干的” 秦筝抬头对视,“我替谁背黑锅了,我没有” 他调整了姿势,始终还是矮温庭云一节,便也不挣扎了,只是不卑不亢道,“就是我干的,你不用怀疑,你到底是谁啊,大老远跑到这里发疯,我跟你很熟吗,用得着你为我伸张正义吗,何况没有正义可言,我就是声名狼藉的秦筝本人不管你我以前是不是认识啊,人都是会变的。” 温庭云忍不住笑了一下,人都是会变的,变得如今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可是温庭云所认识的秦筝,坦荡潇洒意气风发,凡事都能泰然处之,也无什么可以牵绊他的脚步,只要他觉得对的事一定坚持到底。 究竟什么对的事压得他一定要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从此没有翻身路,即便命丧黄泉也在所不惜呢。 温庭云垂眸看着他,固执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还是只是为了还卫冰清的养育之恩” 秦筝答非所问,“温兄怕是忘了我武功废了,你这么拉着我,手腕疼。” 温庭云听他喊疼愣了一下,这才松了些力道,又看了一眼那个伤疤,“再深一点就伤到骨头了,一会儿我叫人帮你处理。” 秦筝见他放弃逼问自己,火气也消了,敏感的问题是不敢再继续聊下去,便道,“多谢温兄了,不管怎么说,从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认识你,如今得你照拂实在是我的运气。” 温庭云“嗯”了一声,拉着秦筝坐下,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秦筝见他平静了自己也平静了许多,莫名也没有要抽手的意思,就这么坐着不发一语。 少倾,温庭云开口了,“今晚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哪里只是合胃口,秦筝就没想过他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笑道,“很好吃呢温兄费心了。” 温庭云低着头道,“差不多该沐浴了吧” 他干嘛突然提沐浴,秦筝有些懵,“” 温庭云把药酒推到他面前,“喝了这杯酒 ,我告诉你我是谁。” 秦筝就等他说了,喜出望外地抬起来就喝,喝完两眼一发黑,晕了过去。 温庭云扶着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摆好了一个舒服躺卧的姿势,朝着门外道,“叫苏耽进来。” 大门一开,老者负手而入,虽头发胡子都花白,可气势如虹,一看就十分不好相与。 他进门就见温庭云腿上睡了一个人,有点莫名,不过也没忘记该行的礼要行 ,跪下欠了欠身道,“苏耽参见谷主。” 温庭云脸色不大好,“我给他服了药昏睡过去了,你快过来看看。” 苏耽熟练地从怀里拿出红线,绕到了秦筝手腕处,撵着细线探了许久。 温庭云有点紧张,“如何” 苏耽皱着眉,“你没有号错啊,这人不出三年必死无疑。” 温庭云神色凝重,“不行,你再号。” 苏耽有点无奈,探了探又道,“死。” 温庭云眸色深沉,看着熟睡的秦筝心疼无比,语气也软了下来,“他体内除了三旬钩吻还有什么隐隐约约时有时无,我总觉得不寻常。” 苏耽搓了搓手里的细线,沉吟许久,道,“能压制三旬钩吻的东西,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尸王散你可曾听过” 温庭云“那不是你的” 苏耽点点头,也觉得奇怪 ,“是我炼的,可怪就怪在我炼此毒为的是挟制谷中众人效忠,而且我并未实施,也没透露过半点风声,这毒从炼出来到现在就没见过光 ,不过我想起一事 。” “二十多年前,其他几位谷主来无忧谷给我庆贺生辰,我为表谢意,咳送了七爷夫人一些东西,掺了点尸王散。不过可惜的是,还未见成效,七爷和他夫人便命丧谷外。” 苏耽说起自己阴险害人的毒招,面不红心不跳,温庭云睨了他一眼,道,“同为谷主,你却背后下毒去害他,幸好他是在谷外遭人毒手,不然你有命活到今天” 苏耽阴着脸道,“我又不是你,论武艺我打不过他们,当然以自己擅长的方式自保了,你以为他们不想动我要不是三爷五爷有求于我暗中护着,无忧谷早就被端了好吗,哪有后来让你继承谷主的份” 温庭云凉凉道,“继承这谷主之位你除了给我有其他选择吗” 苏耽示弱道,“是是是,无忧谷如今无人敢惹,都是仰仗九爷之威名。” 温庭云道,“少说废话,三旬钩吻由尸王散压制 ,可两种毒时间一长入骨三分就再回天乏术,他服下不过三个月时间,你必须给我想出个解法。” 苏耽试探地问道,“我若是想不出来呢” 温庭云笑笑,“你想不出来,我就是背个弑师之名也无妨,反正人人怕我,也总有闲言碎语说我想杀你,干脆如了他们愿如何” 苏耽知道温庭云说得出来就做得到,他这个师父当得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从小把人虐待到大,温庭云没疯没癫简直是心智坚强命格过硬,于是只好心虚地点点头道,“我一定想办法就是,不过可容我再问一句。” 温庭云有点不耐烦,“问。” 苏耽看了一眼秦筝,见温庭云的手不自觉地理着他鬓边的乱发,亲昵得有些诡异,便道,“这人身中剧毒,经脉尽毁,恐怕是惹了什么人了,那帮名门大派的正人君子尔虞我诈,插手他人事,惹自己一身腥,你为何非要救他” 温庭云眼神柔和下来,喃喃道,“你可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走来断水崖的。” “是他救了我,又受我父母死前之托,亲手把我送到了教中,成了你的徒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西南边陲地势陡峭崎岖,山川湖泊交错纵横。 断水千丈,神隐崖谷。那便是武林正道谈之色变的魔教之所在,不过此教有自己正经的名字地藏神教。 地藏神教许多年前便一分为九,教主身陨正道之手后留下遗书,从此不立教主,各自别谷而居。谷主为大,教中事务皆由九位谷主分别掌管。 七年前,温庭云就是在秦筝眼皮子底下,纵身跃入断水崖。 是他亲手送自己来的,但因出入口是教内不传之秘,温庭云并未明说水下溶洞虽然足有八十一个之多,但他知道哪一个才是唯一的入口。 没有明说的还有自己的身份,魔教三谷主带领教众进攻胜义堂,本是两教私怨,胜义堂却提前向大派求援,导致三爷遭到埋伏,寡不敌众血溅当场,重伤的三夫人带着稚子逃命途中遭围追堵截,秦筝见孩子年幼,避开众人悄悄救下,三夫人将稚子托付给秦筝后就气绝当场。 这名被救的稚子便是温庭云。 七年过去,时移世易,苏耽只知道些零星过往,不觉得非同道中人的救命之恩亦当涌泉相报,察言观色后还是劝道,“当年这个人救你无非是看你们母子可怜,你又还小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惯爱标榜自己侠义心肠不会恃强凌弱。可如今呢,他醒过来如果知道当年救的魔教遗孤成了九谷主人,手底下还捏着多少江湖门派的命脉,他会饶过你吗当时没有斩草除根,他要是现在想呢” 见温庭云并不说话,苏耽继续道,“他是没武功了,可若他仗着你念旧情,暗中通知他人给你设伏,中原武林正愁找不到机会动九谷势力,你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温庭云笃定道,“他不会。” 苏耽冷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不会救了你一命不过举手之劳,也就你还当这是回事儿。” 温庭云一哂,坦言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耽面露嫌弃,“听人说了,叫陈大俊。” 温庭云嘴角一弯,“他叫秦筝,是广寒山庄卫冰清的大弟子,曾以一身精妙绝伦的剑术名震江湖。” 苏耽闻之色变,什么精妙绝伦的剑术,这人不就是恶名满天飞,人见人骂的那只白眼狼吗,就算苏耽沉迷炼毒不问世事也耳闻过这人的斑斑劣迹,温庭云这小崽子,果真是当了谷主更加肆无忌惮,即便他们被人称为魔教,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往谷里带的,这要是救回去了岂不是败自己威名吗 苏耽厌恶之情更甚,“居然是他。你可考虑清楚了,江湖传言” “狗屁江湖传言,”温庭云打断他,无所谓道,“这人落我手里,谁也别想再来要他性命,况且本来就是我欠他的,我要还,就算他不要我也不准他去寻死。苏老谷主妙手仁心,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敢没有办法吗苏耽点头如捣蒜,不打算劝了,自觉地开始掏他的拿手伙计,准备深入地给秦筝来个全身检查。 苏耽手握银针,凑近秦筝闻了闻,确认一番迷药生效时辰,“谷主把他衣服拉开,我要扎针。” 温庭云有些为难,“你不准睁眼。” 苏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有些莫名,“我不看我怎么扎闭着眼扎坏了你又要取我狗命。” 温庭云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把苏耽手里的银针强势地夺走,“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苏耽把自己怀里的银针袋丢给温庭云,背过身去,“枕骨、厥阴、华盖、黑虎掏心、巨阙,直刺入针。” 温庭云照他说的做,因这几个都是死穴,入针需千万小心。要不是苏耽亲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他才不敢让别人动自己的针袋,随便扎一个下去,力道和尺寸稍有不对,扎谁谁暴毙。 温庭云撵着细针轻巧入体,没有任何难度,“好了。” 苏耽“左右膺窗穴。” 等了许久,温庭云没吭声,苏耽不知道他发什么愣,提醒道,“好了吗” 温庭云有点窘迫,“没有。” 苏耽有些来气,“在胸部以上,你是找不到还是扎错了” 怎么可能扎错,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温庭云拉开秦筝衣襟,找穴位的时候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手突然就扎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下流,虽然是为了给人治病,但是迷药是自己下的,衣服是自己拉开的,拉到了这种程度还盯着看,看完不说还得扎两针,不是下流是什么。 苏耽特别想回头看看温庭云在发什么呆,又不大敢,联想起他方才极少见到的温柔眼神和语气,有点哆嗦,幽幽道,“咳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医者当坐怀不乱。” “” 温庭云定了定心神,轻轻扎了下去。 苏耽料定要是再往下扎,温庭云恐怕会失态,便罢了手,只扎到肚脐以上腹结穴。 温庭云静待一边,还未到收针的时候。 苏耽背对着百无聊赖,突然嘴贱想打趣他几句,“要是谷主不放心,为保万全,鹤口和海底要不要也检查一下” 温庭云的脸唰的红了,只是苏耽看不到,不过他耳力极好,听见温庭云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鹤口穴和海底穴在尾骨宫下两腿骨尽处,要扎针岂不是得扒了裤子脱个精光 “下流”温庭云低低呵斥一声。 苏耽捂着嘴傻乐,他还真的是头一次见这个小魔头害臊,有意思。 银针入体到了时辰,温庭云一根根收好放着,把秦筝衣服原封不动的穿了起来。 “银针必须细细验过,尽快找到解法,还有,他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下去吧。” 苏耽捧着银针下去了,等屋内无人,温庭云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玉瓶放在秦筝鼻间让他嗅了嗅,等他转醒。 少倾,腿上的人扭了扭头,晕叨叨地呢喃了一句,“这酒好猛,醉了竟有一种被牛踩过的错觉。” “”温庭云忍笑低头道,“你哪里疼吗” 秦筝这才发现睡在人家腿上,忙坐起来,结果头磕头,更加尴尬了,“可能风餐露宿惯了,温兄腿软,梦里就老是找着舒服的地方靠,你别介意啊。” 温庭云笑笑,“舒服就好。” 怎么说都怪怪的,秦筝有些难为情,明明自己和姓温的不过打了两次照面,对方却殷勤得过头了,害得自己总是受宠若惊地惶恐他到底图什么。 要钱没要,要命没命,图什么总不会是他这潦倒窘迫境遇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美色吧 但想起睡前他明明说要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便问道,“温兄方才说要告诉我你是谁,现下可以说了吗” 温庭云知道他肯定会问,也没打算隐瞒,便道,“我是” 结果门外突然响起刀剑碰撞之声,听脚步来的人还不少。 秦筝有些心焦,要是江湖人打起来,他这破庙塌了,上哪睡去。 温庭云倒是不紧张,朗声道,“不请自来,很有胆量,那便进来吧。” 秦筝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好像是我家。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佩刀的侍卫恭敬地退到两边,曲尘从容淡定地越过众人,径直朝庙里走来。 秦筝哑然,很想找地方躲起来,刚挪了一步,温庭云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刚好按着他的衣角,扯也扯不动。 曲尘居高临下地睨了温庭云一眼,余光落在他的刀具上,眉头轻皱,眼神也冷了几分,又看向秦筝挨着人坐,还亲昵非常,顿时有些不悦。 “山雨欲来,本座路过此地,暂避风雨,可否通融。”曲尘气势逼人,不容人拒绝。 秦筝也没得躲了便想随便说个好吧,谁知温庭云抢先道,“不可。” 曲尘眯眼,“为何” 温庭云晃了晃两条腿,故意搭了一下刀柄,笑道,“没敲门就进来,很不礼貌。” 秦筝实在想说一句,这好像是我家。可二人眼神过招电光火石气氛紧张,他不好插嘴便罢了。 曲尘忍着脾气,“此庙并非你所有。” “对,不是我的”温庭云用手肘拐了拐秦筝,”是他的。既是他的我就必须管,你好没礼貌。出去不出去我打了哦。” 曲尘冷哼一声,“凭你” 温庭云抬脚踢上刀柄,刀身泛着银光飞入他手心,他稳稳握住,用刀尖撑地,笑道,“凭我” 秦筝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一刀一剑就打花了眼,剑气逼人,但为了不伤及无辜的秦筝,曲尘尽量避过了他所在的方位,温庭云那边也同样,刀光闪闪,钝器沉重,为防误伤,两个人自觉缩在了一个十分狭小的区域里过招。 门外之人纷纷挤了进来,站在秦筝身后看热闹,明眼人都知道这里安全,也没有谁有能力敢去劝架,且两位主子是真打架还是切磋武艺也说不好,下属们只好抱着手围观。 温庭云知道秦筝在宁吉寺门口偶遇国师还寒暄了几句。探子来报国师言语关切,欲言又止,似乎和秦筝是旧相识。温庭云不听还好,一听就来气,凭什么告诉他的是陈大俊,见到国师就承认自己是秦筝了。 他只配拥有陈大俊吗 越想越不服,不服便想打这个人,要不是着急上火秦筝的死脉,他当时就找回去打一顿了,现下正好,自己找上门来挨打,他岂能放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曲尘的剑招和他人一样,表面看着温润和煦,底下暗藏着无限杀招,温庭云倒也不慌,单手提着钝重的凶刀轻描淡写地格挡,见招拆招,外人看过去倒真像在切磋武艺,可秦筝看得出来,两个人一人在试探,一人在等待时机,一旦谁露了破绽势必见血。 温庭云对自己并无恶意,曲尘不知其中曲折才来势汹汹,既然找到这里肯定是有话要问,又怕旁人也发现了秦筝身份,这才三言两语动了武,想到这一茬,秦筝觉得他应该出面劝架,没有武力还有一张嘴,于是豁出去了。 秦筝清清嗓,大声道,“啊肚子疼呕” 这人喊完当即跪在地上捂着肚子滚了几下,二人闻言看过来,皆面露担心,纷纷罢了手。 温庭云暗提内里,脚底生风,抢在曲尘前面把秦筝扶了起来,还故意把曲尘给撞开。 曲尘“” 温庭云把刀随意放在一边,拉着秦筝紧张道,“哪里疼” 秦筝埋头嘟哝,“叫他们都出去一下。” 二人同时使了眼色,下属听话地退出去了。 合上门后,秦筝恢复如常,坐在地上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我哪里都不疼,只是觉得再这么打下去非死人不可,又没办法拉架,只得倒地演戏了,还好二位壮士对在下还留了些情面。” “方才你还睡在我腿上,就说自己身上疼,我怕药酒药性过烈,伤了你体内”胎儿两个字温庭云咽下去了,不过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曲尘听的。 曲尘听完神色如常,掸了掸周身灰尘盘腿坐下,“怎么喝起药酒了哪里不好” 秦筝连忙摆摆手,“没有哪里不好。” 温庭云瞥了曲尘一眼,傲慢道,“这位兄弟用剑的功夫不错,藏毒的本事也不小呢。” 曲尘低低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肩上雪貂的头,“既然敢来南疆,自当让你见识见识蛊毒之术,过奖了。” 温庭云轻笑,“我可没夸你。” 曲尘既然自己找来了,一肚子疑问肯定是要找秦筝问个明白的,可是温庭云杵在一边,言语间对秦筝又过分维护,曲尘猜不到他意欲何为,也不好戳穿秦筝身份,只得支支吾吾道,“你怎么在这” 温庭云道,“这是他家为什么不能在这。” 曲尘没理温庭云,看着秦筝继续道,“你究竟你现在可好” 温庭云换了一壶酒给秦筝倒上,“好得很。” 曲尘皱眉,“此地偏僻简陋,随我回府上吧。” 温庭云不留情面继续插嘴,“不去。” “我在跟他说话。”曲尘眉毛一横,俊秀的脸上怒色难掩,要不是修养很好早就翻脸了。 温庭云见他生气更是兴奋,“没看见他不理你吗” 秦筝如坐针毡,抬起双手拦在中间,“二位不要吵架,咳这位仁兄,我在此处安家了,挺好的,也不便去你府上叨扰。” 曲尘注视着秦筝,神色落寞道,“在这安家这叫过得好还好得很” 温庭云知道曲尘不想当面问才这般打哑谜,便道,“听见了吗,他叫你走了。” 这次曲尘终于转头,冷漠的目光落在温庭云身上打量起来,“寒牙在身,锋芒已露,魔教无忧谷谷主声名在外,藏身在这么一间破庙里,所为何事” 秦筝愣住,魔教无忧谷谷主那位江湖人称一声九爷的魔头 温庭云拿起寒牙收入鞘中,抬眼与其对视,“国师好眼力,看来耳报神也不少,竟然认得在下的刀,既然知道我是谁了,还敢当着我的面抢人” 曲尘一哂,“你知道他是谁了那他呢”他转头看着秦筝问道,“外传你勾结魔教偷盗宝物,我不信,如今这人坐在你旁边,你知道他身份吗” 秦筝也是懵的,哑口无言地看着温庭云,“温兄你是无忧谷谷主” 温庭云坐正解释,“方才要同你明说的,哪料突然来了不速之客打断了我,不然早就告诉你了。我确实是九谷谷主,少有人知道我姓甚名谁,承蒙各位垂爱,叫在下一声九爷。” 秦筝叹道,“温兄如此年轻就当上谷主了,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曲尘哪里料到他揭穿温庭云身份,换来的居然是秦筝发自内心的赞美,怒道,“秦筝他是魔教中人,你弄清自己身份,谨言慎行” “我还有什么身份”秦筝委屈道,“如今我说什么都不要紧了吧,国师不要太过紧张,温兄对我并无恶意,虽然他知道我是谁了,但也没说出去,今天路过此地见我在这,还做了一地好菜给我吃呢” 什么一地好菜好菜为什么要放地上,做点吃的就被收买了 曲尘怒其不争,瞧秦筝温温吞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知道他没说出去他怎么找到你的你问了吗他能找到,那别人呢还有广寒山庄之事,你给我说清楚。” 温庭云听不得这质问的语气,刚想开口嘲回去,秦筝知道他要发作了,拍了拍他的腿对着他笑了下,开口道,“都是我做的,没人冤我。” “你”曲尘气得直喘,良久开口道,“谁信我都不信,你说句实话,是不是卫冰清逼的你” 秦筝斩钉截铁,“没人逼我。” 曲尘越来越搞不懂他,“好,那你武功都废了,偷少林武当的秘籍做什么” 秦筝没想好说辞,开始信口胡诌,“偷来想练的,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庄主把武功废了,然后我就烧了。” 曲尘冷笑,“哦,你烧了,很好,那你师妹呢我从前可是问过你是不是倾心于她,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温庭云竖起耳朵听,只见秦筝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妹乃绝色佳人,我会动心也很正常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两眼一闭就” “吟诗你还吟起诗了”曲尘一向自持,很少气得胸膛起伏不下,“秦筝,你当年仗剑而立,说即便做不了什么匡扶天下的大事,也必要做一个行侠仗义济弱扶倾的君子,现在是怎么回事” 年纪大了以后,那些少年意气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好笑,“自不量力说的话,国师也当真了”秦筝自嘲一笑,“我都不记得我说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忘了吧别提了,有点丢人。” 温庭云一直未吭声,他也料到秦筝绝对不会说实话,只是曲尘气成这样他还是内心暗爽的。 曲尘不想再问了,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揪着秦筝的衣领往门外拖,“跟我回府” 温庭云见他如此不客气,劈过去一记掌风,把曲尘的手给打开了,“我虽是魔教中人,但见到有人当我面儿强抢民男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国师家大业大,大半夜跑到破庙里跟人拉拉扯扯合适吗,传出去你脸要是不要了” 曲尘怒目而视,“关你何事” 温庭云笑言,“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二人又打了起来,好在没有动刀动剑,秦筝本来想把曲尘给气走以后再好好盘问一番温庭云,结果又闹上了,实在让人焦头烂额。 可是没过一会儿,门外吵闹声更大,兵器碰撞之声夹杂着一女子的惊呼。 秦筝凝神细听,急道,“有人呼救,你们别打了去看看,朝这边过来了。” 还是温庭云先收了手,“我去看就是,秦兄在这里等吧。” 说罢提着刀就出去了,秦筝坐在庙里只闻刀光剑影的声音,温庭云也不知道看的情况如何,反正没一会儿什么人声都没了。 侍卫跟进来低声在曲尘耳边汇报,“总共四十五个死士,那人手起刀落,已全部绞杀。” 曲尘蹙眉,“搜尸。” 侍卫点头应下,出去了。 四十五个死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温庭云一个人就能尽数绞杀,那武功境界该是到了何等出神入化的地步,秦筝不免再次感叹,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正惊叹着,温庭云拖着寒牙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子,他刀上的血都还未滴尽。 那女子神色恍惚,怀中死死抱着一物,自进了庙里就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发抖。 秦筝把热茶送到女子手边,关切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怕,这里的壮士武功不错,都是正人君子。你喝口茶再慢慢说吧。” 那女子不抬头也不喝茶,原地坐着发抖,秦筝无奈地看了温庭云一眼,“你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刀身一甩,血珠溅到地上,温庭云把刀收好,道,“姑娘可不简单呢,这么多死士追了你一路,你毫发无伤,想来轻功不错。既然人都被杀了,你也别装了吧。” 温庭云言辞犀利,那女子身形一顿,果然不抖了。 秦筝明明见她一身血污,以为她受了伤,听温庭云这么一说也觉着这女子有些古怪,“姑娘怎会被人追杀可是有什么难处” 那女子弓着身子,头发凌乱盖着脸,看不见她表情,此时又抖了起来,秦筝以为是温庭云几句话把她吓到了,谁料乱发下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九爷聪慧,倒骗不了你。” 温庭云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冷冷道,“我不随便帮人出刀,你要是说不出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把你丢出去。” 女子理了理乱发,抬起头来,虽有血污却挡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小女子连翘,承蒙九爷大恩,救了性命,今得一宝物,谁知被人知道了去,一路追杀至此。” 温庭云道,“什么宝物” 只见连翘转过身来对着秦筝甜甜一笑,笑得秦筝莫名其妙,而后将怀中布包放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拆开。 连翘语调婉转轻柔,道,“宝物便是少林遗失的秘籍无相般若心法。” 秦筝大惊,这不就是,他说自己烧了的那本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人倒霉的时候,真的会前脚撒谎后脚就有人上门定点戳穿的吗,秦筝心虚地看了一眼曲尘,对上他的目光,遭冷哼一声,“你不是烧了吗” 秦筝瘪嘴道,“姑娘手里的恐怕是假的。” 连翘不服,拿起秘籍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我手里的是真的虽然如今假的拓本确实随处可见,可这是货真价实的无相般若心法” 她转头对着秦筝道,“不都说是你偷的吗那你验验是真是假呗” 怎么又是冲自己来的,这样开门见山倒叫秦筝有些不适应了,连翘把秘籍塞进秦筝手里,还贴心的翻了几页叫他验。 他根本就连这秘籍的书皮儿都没见过,哪就验得出真假了。 连翘盯着他,“是不是真的” 秦筝皱着眉,假装很认真,“我看看啊你别急,像真的又像假的,到底是真是假呢,这还真不好说” 话音未落,连翘一把抢了过去,嫌弃地斜眼瞄他,“秦筝你可真墨迹。你就老实招了吧,你根本没偷过更没看过” 秦筝,“” 温庭云见这姑娘虽然刁蛮不讲理,但目的性极强,又不像是针对秦筝而来,便客气了许多,道,“我也不信是他偷的,姑娘大老远抱着秘籍来此处,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连翘忌惮温庭云,听他客气,语气也软了下来,“高见不敢当,诸位行走江湖应该有所耳闻,那本相传被秦筝盗走交给魔教的无相般若心法意外流落民间,无知愚民不但私自拓印还贩卖给急功近利的人修炼,谁知修炼过此法的人,轻则气血逆转,重则走火入魔,少林寺原本不把这当回事,可中招的人多了也不得不插手管一管。” 连翘冷笑一声,“这一管才知,这拓印的确实是无相般若心法,可是其中被有心人改过关键一则。你也知道这本秘籍是少林寺的方丈虚慈大师亲手交到你那师父卫冰清手上的,被盗后都以为是落入了魔教之手,卫冰清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然而满世界散落着错的拓本,出处却非魔教。如今少林寺兴师动众,一边布下天罗地网找寻拓本最原始的出处,另一边把所有在贩卖的拓本尽数收去销毁。” 温庭云挑眉,“少林最初不在意是没想到这拓本是出自真迹,现在兴师动众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是真的吗那些修炼了错的拓本的,恐怕还以为自己是修为不够才致走火入魔,少林寺碍于脸面也不会承认自己门派最上乘的心法被人改了一笔,就成了害人的毒物。” 连翘点点头,“谷主说的对,可更重要的是,少林和广寒已经因此生了嫌隙。” 曲尘虽非中原人,可丘池国国师府向来和中原正道交往过密,听他们这么一说,倒对如今的暗潮汹涌隐隐有些担忧,“我记得卫庄主召集群雄,一是为自己金盆洗手隐退江湖做个见证,二来是打算把庄主之位交给秦筝的。可少林当时又为何要把自己门派的武学秘籍存放于广寒山庄里呢”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秦筝身上,他叹了一口气,打算说几句真话了。 “少林和武当交给师父的是无相般若心法和不破不立剑谱,师父只说未免将来有异心人得机会修习这两门武功而为害武林,才同两派掌门达成共识,在他退隐那日,同广寒山庄不传之谜一并封于禁室之内,永不见天日。之所以要放在广寒山庄,是因为师父同各派交好,又无利益争斗,向来受诸位敬重,加之隐退在即,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连翘睨了秦筝一眼,“师父左师父右的,好像当着武林群雄把你打得体无完肤废去一身武功的人不是你师父是别人似的,秦筝你怎么这么贱呢,被人卖了还一边数钱一边帮着吆喝” 秦筝不语,倒是温庭云听了不大高兴,瞪着连翘,“会不会好好说话” 曲尘阴沉着脸,虽然他说不出贱字,但也觉得秦筝如此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实在不像他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不要你少年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需要这般作践埋汰自己吧。 “秦筝,卫庄主金盆洗手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庭云见秦筝被逼问得面露难色,不忍道,“秦兄不想说就别说了,等你想说再说吧。” 秦筝沉默许久,苦笑一声,“你们都这么好奇,那我就给你们看看吧,姑娘得罪了。” 他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和里衣,露出雪白光滑的前胸,温庭云不知道他突然脱衣服做什么,自己方才还悄悄脱了一次,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盯着看,于是赶紧把头扭开。 秦筝这三个月已经把脸皮修炼得很厚了,现在反而没觉得有什么,淡定地转过身去。 众人目光落在他的后背,连翘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还数的清,秦筝的背上该有九十九道剑痕,当时被砍的皮开肉绽,骨头都清晰可见,如今伤口已经长好,却留下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就像有人用针在豆腐里胡搅一气,可是豆腐碎了也就碎了,人的血肉连着筋,这等惩罚跟凌迟也差不了多少了。 温庭云咬着后牙不发一语,双拳攥得死死的,暗暗发狠,九十九道,他要一道一道还到那人身上才罢休。 曲尘移开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卫庄主对你竟然如此狠心。” 秦筝见众人看完都无语了,达到效果结束卖惨,默默拉起衣服,只是转过身来后温和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看够没有,看够就不要再问了。我该受的受了,你们要是嫌这疤不够多,尽管问尽管揭。” 连翘还欲说一句,只见秦筝抬头注视着她,“姑娘,你有心让我脱罪我明白,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宁愿再多受九十九道也不会翻供的,你以为我不会疼吗,我宁愿死也要背这恶名,你可想过为什么” “不止是你们以为的要报答他养育我二十五年的恩情。” 秦筝悲从中来,回忆起当时差点将他击垮的那些事,克制着没让自己失态,“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别问了。” 连翘看他没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有些愕然,“刘堇栀死于他手,此仇不报吗” 秦筝猛的抬头,“不可能” 连翘笃定道,“就是他杀的” 温庭云见秦筝情绪起伏颇大,问道,“刘堇栀是谁” 曲尘道,“若我没记错,这是卫夫人的名讳你师母” 连翘抢白道,“对,秦筝的师母,卫冰清的夫人刘堇栀,也是他亲生母亲” 众人惊诧不已,等着秦筝说话,可他低下头去,弓着的身子微微颤抖,再努力的克制,也抵不过揭开最深的这道疤的疼,师母的脸出现在眼前,温柔慈爱,体贴入微。 那是养育他二十五年的亲人,更是他失而复得的母亲,还未来得及狂喜,便亲眼见着母亲死在怀里。 师父亲口所说,刘堇栀是他的生母,更是潜藏在广寒山庄多年一心要盗走魔教圣物的余孽,东西被她交给了魔教中人,结果被师父发现,当场畏罪自裁。 秦筝赶到时,她气息奄奄地抓着秦筝的手不放,只是反反复复地叫他好好活着,还未待秦筝叫一声娘便撒手人寰了。 卫冰清心灰意冷,竟不知睡在枕畔二十多年的女人,处心积虑地算计着自己,更不曾想她也为自己生下过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却半点不念夫妻之情。 何况他们二人的独女卫雪晴,竟私通魔教之人,后命丧他人手,连清白之身也遭了玷污。 怒极之下,卫冰清便对秦筝道,“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秦筝丢盔弃甲任人宰割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不字,便是因为这些。 同样是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亲人,师父可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要他去偿还也是应当的。 秦筝想起这些事便止不住的难过,他没有因为自己名节已毁武功尽废流过一滴眼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倒也罢了,可是他的师母,该好好唤一声娘的人,却是连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有事情都是卫冰清告诉他的,就算不想相信他也认为那是事实,母亲通敌出卖正道,畏罪自尽,为保师父名节和广寒声誉,宁愿是他这个外面捡回来的野弟子将黑锅担了去。 其中之事烂在了所有当事人的肚子里,秦筝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知道了,却不料连翘一来,当着众人面把他想咽下的苦水给翻了出来。 温庭云见秦筝久久不开口,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脸上滑了下来,实在是不忍心别人逼问了。 他记忆里的秦筝,和煦舒朗的笑总是挂在脸上,意气风发,潇洒不羁,好像没什么事难得倒他,也没什么人能让他不高兴,即便如今窘迫潦倒,自见到他时温庭云就知道他能撑下去也能好好地活着,可今天他却眼见着这个人低着头流眼泪,无所顾忌地当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面前,为他那个来不及叫一声娘的人流眼泪。 要是四下没人,温庭云真的想抱一抱他,也不问那么多为什么了,反正这个人是委屈自己受了,直到忍不住才吭这么一次,实在让人心疼得紧。 可人这么多,他抱过去别人看不下眼事小,秦筝要是一巴掌把他打开就坏了,只能忍着这个冲动,温庭云矜持地伸手搭在了秦筝的肩头,道,“我都说了,不想说就不说,你们把人逼成这个样子很爽吗谁要再多问一句我统统把你们轰出去。” 秦筝无力地瘫坐着,肩上一沉,心里莫名有些温暖,便抬手拍了拍温庭云的手,喃喃道,“师父没有杀她,姑娘不要胡说八道。” 人家的家事,曲尘不便插嘴,只能无奈地坐在一边,连翘像个没心肠的人似的还想反驳,但是遇上温庭云冷厉的眉眼登时话又咽了回去,不打算在这个上面继续纠缠了,便道,“我今天来也不是要说这个,无相般若心法你拿好了,得空练一练,没准儿能把你这一身废掉的武功给练回来。” 曲尘疑惑道,“经脉尽断,内力全无,岂非大罗金仙再世也无力回天,怎么可能还练得回来” 连翘抱着手道,“你当虚慈那秃驴为什么舍得把自己门派的心法拿给卫冰清封禁,还不是这东西厉害,若能成了可续筋造脉,你想想多少大奸大恶之人就是被废了武功留了一条烂命,没有武功就翻不了天,可若武功能回来呢,还不天天找人寻仇去了。” “你倒了这么久的血霉,今天就让我这个大罗金仙来救救你。”连翘见秦筝没有任何反应,拿起秘籍拍在了他怀里,“秦筝醒醒” “你还想再把剑拿起来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秦筝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不想” 连翘“” 曲尘“” 温庭云挑了挑眉,料到如此。 “你们别发言,听我说完。” 秦筝把连翘砸去他怀里的秘籍关起来,捏着书皮想措辞,缓缓道,“出自少林的秘籍应当还回去。再者我是受罚被废了武功,心甘情愿的,若是现在想法子又练回来,那不是认罪态度不好,让人心里恐慌吗” “我现在不是剑客秦筝,是恶人秦筝,被广寒扫地出门的恶人就应该一无是处流落街头,有问题吗” 连翘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没有志气,自救的东西放在眼前,还油盐不进自甘堕落,她突然觉得这一趟白跑了,装成柔弱女子和死士赛跑了几十里就为了见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那还不如拿走自己练呢。 曲尘因为得知秦筝的身世,一时半会对他自暴自弃的态度生不起气来,可他这么别扭着实让人心里着急,便道,“既然我找到你了,自然不会放任你去流落街头,这事你若不愿就先放一放,以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温庭云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秦筝点头敷衍着,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便道,“连翘姑娘特意找来这里,是受谁人之托这秘籍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连翘没好气道,“不到时候我不会说的,反正我东西交给你了,话也带到了,这就告辞。” 她麻利地起身整理了下乱发和污衣,转身便要走,见温庭云在玩着手里的酒杯百无聊赖的样子甚是悠闲,道,“九爷当真有闲情逸致,魔教如今乱成一锅粥,倒不见你心焦。” 温庭云抬头冷冷地笑了一下,“姑娘知道的可不少呢,不过教内不太平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躲还来不及。”他柔和地看了一眼秦筝,继续道,“秦兄这里清静,我只有心安没有心焦。” “”连翘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只想快点走,一个大魔头守着块烂泥巴,旁边还杵着个养貂的,没一个正常人,便向诸位拱手道,“告辞了。” 不速之客来了一波又一波,秦筝实在心累,送走一个大罗女仙,还有一个杵在眼前势要问出点所以然的国师大人,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再说什么了,便对曲尘道,“尘哥,你如今已是国师,夜半流连山野荒郊实在不太好,你也回去吧,我现在也确实什么都不想说,改日我定登门拜访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只要你的府兵别把我轰出去就行。” 曲尘听出来他在下逐客令了,也不打算多留,只是疑惑他只对自己一个人下,旁边不还有一个人呢么难道因为这人长得好看还自带吃食,秦筝就能心盲眼瞎地把人留下,二人究竟什么关系,从前是否认识,魔教九谷谷主接近秦筝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些问题萦绕在曲尘心间散不去,实在放心不下就这么离开。 “国都雅岐国师府,我等你来。”曲尘站起身,整理了衣襟,居高临下地撇了一眼温庭云,转头对秦筝道,“此在南疆境内,国师府上下必会多加关照你的安危,你自己多提防着点,如今人人能找到你,保不齐就有谋财害命的奸佞宵小妄图接近,如果你想通了,最好还是来我府上住下。” 少年知己,秦筝其实内心是很感谢曲尘这番信任和相助的,只是自己有些不得不和他疏离的缘由,只能敬而远之,他淡淡道,“多谢国师大人关照了,秦某人无财可谋,无利可图,安全得很,国师这就去吧。” 曲尘低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人都走了,秦筝把怀里那烫手山芋往地上一丢,喝了一口茶,颓然地坐着一动不动。 温庭云等他开口,也不吵他,叫人加了热水,吩咐下属夜巡戒备,颇有些自得其乐,毕竟连着轰走了两个人,秦筝唯独对他这个才见了两次还被揭穿是个魔头的不速之客留了情面,温庭云已经从沾沾自喜变成得意洋洋了。 秦筝坐了一久,抬起头本来想对温庭云说点什么,但见他转着手里的空茶杯,嘴角笑意浓浓,如此这般悠闲又神采飞扬的样子,看得秦筝一愣,还有些羡慕。 “温兄心情很好,什么事这么开心,可否说来我听听让我也沾沾喜气。” 温庭云将转地飞快的杯子一握,立起身来,“莫名其妙的人都走了,我自然就开心了。” 秦筝苦笑,“他们可都说明了来意,就差温兄你了呢。”他眉毛一挑,直视着温庭云,“地藏神教无忧谷新一任的谷主,竟然是个如此年轻有为之人,温兄这么大来头,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说” 温庭云坦诚道,“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实在想对你明说,就怕秦兄知道我是魔教的再不理我了,所以才拖到了现在,倒让他人先开了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故意接近你图点什么的坏人呢。” 秦筝有些无奈,他虽然对温庭云的身份有点惊诧,可是要说他对自己有所图谋倒说不通了,魔教称霸一方只手遮天,无忧谷如今势力最盛,要害他早害了,犯不着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妄图接近。 “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我就不用说自己叫陈大俊了。” 还遭你下属左一个大俊兄右一个大俊兄的招呼着,这不是故意被人当笑话看了吗。 温庭云道,“不用在意这些,用化名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对外面的人你只当自己是陈大俊就好。” 秦筝认真地看着他,“那温庭云是化名,还是真名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无忧谷谷主的身份你也承认了,真名假名倒也无所谓。” 温庭云笑笑,“告诉你的自然是我的真名。” 秦筝努力在记忆力搜索这个名字,丝毫没找到半点有关的东西,说明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便疑道,“我和魔教素无来往,这番经历虽然牵扯了魔教,可其实也其实也没什么联系,温兄找我是想问清楚来龙去脉,给魔教个说法吗” 温庭云有些委屈,“我找你是我自己的事,跟教内无关。” 秦筝愣了,“你自己的事” 温庭云鼓足勇气道,“嗯,是我自己想找你。秦兄说跟魔教素无往来,怕是记岔了。”他低头从腰带上取下一枚云纹玉佩,递给秦筝道,“我还有一个名字。” 秦筝看着手里的玉佩,玉质通透温润,面刻云纹,温庭云名字里也有个云字,恐怕是家里传下来的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秦筝觉得这玉佩确实有些眼熟。 温庭云抿抿下唇,有些害羞地道,“你还记得苏子卿吗”他咽了咽口水,终于可以唤一声他早就想喊出来的话了,“秦筝哥哥,子卿自跳下断崖后与你分开七年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秦筝听到苏子卿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放光,“子卿你是子卿” 温庭云点点头,竟然像小时候一样扑进秦筝怀里,只是以前身量没有这么高,他能埋在秦筝胸膛里蹭蹭,如今他比秦筝还高了许多,这么忘乎所以地扑过去,把人给压到了地上,搞出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 恰巧苏耽煎好了第一记汤药端着进来,习惯了不敲门的他,一脚跨进庙里看见的却是这样有碍观瞻的场面,当即吓得把汤药给砸了,捂着眼睛,“要了命了温庭云你咳谷主你能不能控制下你自己,外面还有人呢” 秦筝见到故人喜出望外,被他扑过来原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苏耽进来以后支支吾吾红着一张老脸不忍直视的样子,让他意识到二人现在这姿势被人看见会以为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即撑着坐起来,脸也跟着红了。 “敲个门你会死”温庭云颇为不满,本来还想在秦筝身上挂一会儿的,只得下来在旁边坐好,把头发往后一甩,睨过去,“毛毛躁躁的连药都端不好了再去煎一副过来。” 苏耽连碎碗都来不及捡,转身要跑,听见温庭云大声道,“再来记得敲门,我没吭声谁也别进来碍事” 苏耽脸色古怪地冲出庙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只当他是喜怒无常性情古怪些,怎么这些年还生出这种疯病了,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的我怎么没发现。” 思来想去大概是自己的锅,“怪我怪我,谷里女人太少,从小又逼他太紧,这下彻底长歪了。” 是自己的锅就得挽回一下,“还有得治吗,这种病吃什么可以缓解,我得想想,啧,确实得琢磨琢磨,温老谷主要是知道他儿子在我手下养得断子绝孙,不诈尸掐死我才怪。完他娘的了。” 苏耽咒骂一句,摸着半秃的脑袋神神叨叨地走了。 下属们斜着眼竖着耳偷听了几句,大为震惊,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年仅十九的谷主,如何就得了断子绝孙的病,苏耽号称魔教第一圣手,他都觉得棘手,那可真是没得治了吧。 众人看着荒庙窗户透出来微弱的烛火,唏嘘一片。 庙内,温庭云瞥见秦筝红透了的脸,有些无措,“秦筝哥哥还记得我,我很欢喜,想像小时候一样抱抱你,是不是害你摔到了” 秦筝噎了一下,小时候的温庭云才到他腰那,抱着还能举起来搂着自己肩膀,可现在他都高自己这么多了,可不是摔了个结结实实吗。 “没事没事,子卿现在好好的,我见到你也欢喜得很。” 秦筝扭了扭身子坐正,觉得脸热,还扯了下衣襟透气,这些小动作落在温庭云眼里,更是勾得他想再扑一次。 秦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温庭云,身量颀长,方才被扑倒不小心摸了下他的手臂,一身紧致结实的肌肉,小时候一张稚嫩白皙的小脸蛋,如今出落成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英俊无比的青年了,不过自己足足大他五六岁,在秦筝心里他依旧是个少年。 不过当年的他可多稚嫩害羞啊,秦筝怕他走不得太多路,就抱着背着,温庭云虽然还小,可脸倒是红地水灵可爱。秦筝有些纳闷,小时候不是挺腼腆的人,长大到变豪放了不少 “子卿跳下断崖后,我一直不知你是否还在人世,当时挺难过的,如今见你好好的,还当上无忧谷谷主了,真好啊。坐近些我看看” 温庭云挪了挪屁股,面对面贴着秦筝,腰背挺得直直的,秦筝扶着他的双肩,笑眯眯道,“比我高这么多了,刀法也出神入化,这些年没少刻苦修炼吧,在魔教待的可好” 温庭云神色黯淡下来,委屈道,“不好。很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一声不好,万般心疼,秦筝想起七年前,年幼的苏子卿可怜巴巴地对他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当时心一软,骨头就硬了,这一硬才发生了后来的许多事。 天定五年,正月十五刚过,广寒山庄上上下下还一派过年的气象,庄门口铺了厚厚一层鞭炮屑,灯笼迎风摇曳,红红火火。 秦筝一早便杵在武场练剑,师弟们晨起后姗姗来迟,见他一人对着木头桩子比划,不时惊叹大师兄毅力过人,冰天雪地的天儿里勤奋依旧,不愧是师父师娘疼爱有加的大弟子。 二师弟宿涵避开几道凌厉的剑气,小心翼翼才走到秦筝附近喊道,“大师兄歇会儿吧,用了早膳和师弟们一起练呀,你不吃不喝地刻苦,倒害得大家吃饭都嘴软了” 秦筝闻言,轻巧回身收了剑,立着一个好看的收手势,对宿涵招招手,“懒不死你们这都什么时辰了,正月里过年师父特意准许免了晨练,你们还真的要睡到早膳才起” 宿涵小秦筝半岁,其父是富甲一方的巨贾,由于下海太早心里还有个江湖梦,便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早早地送了宿涵来广寒山庄学武。虽出生大户人家,宿涵对于习武倒是从来不骄矜,刻苦非常,跟在秦筝后面师兄长师兄短,活脱脱一个跟屁虫。 秦筝喘着一口一口的白气,搂着宿涵往饭堂去,“我不是刻苦,实在是被窝比外面还冷,躺不住了还不如起来动动。” 宿涵被秦筝压得直不起腰来,气若游丝道,“嫌被窝冷那就找个暖床的去,我瞧着小师妹就很好,反正她从小就跟个牛皮糖似的粘着你,你要是敢去跟师父师娘提亲,没准儿真能答应。” 秦筝一个爆栗弹在宿涵脑门上,“瞎说,小师妹还那么小,哪就能谈婚论嫁了” 宿涵揉着脑门,噘嘴道,“再过三年大师兄就到及冠之龄了,现在谈婚论嫁不是恰好” 秦筝摇摇头,“三年时间若用功些,剑法还能再上个境界,早早谈及儿女私情,短了志气” 宿涵白了他一眼,“嘁,恐怕是你不喜欢师妹吧。要是见到你喜欢的,还会跟我提什么劳什子远大志向”宿涵老气横秋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过两年小师妹可就是碧玉年华,定出落成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你现在不抓紧到时候错失良机别找我喝闷酒” 秦筝道,“师弟们喜欢她的多了去了,你是不是挨个都这么劝的小师妹才十四岁,你这么着急她婚事做什么吃饭” 秦筝二话不说,按着宿涵的头进了饭堂,练了一早上虽然饿得慌,可身上黏糊糊的,他只想快些用完去洗个澡清爽些,可宿涵数着米粒吃,慢如龟爬,秦筝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公子病,可是跟宿涵比起来仍旧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人吃饭要用白玉瓷碗和金筷,门中崇尚节俭没有这些,他就往家里带,还逼着大师兄和小师妹跟他用同款;沐浴要撒花瓣,非玫瑰茉莉不洗,不到季节就吩咐家将快马加鞭去四季如春的南疆带回来;睡觉要金丝软枕夜光纱,床板是他父亲运上山的南海梨花木,特地找工匠雕了半年的花。诸如此类的讲究数不胜数,其他同门觉得他瞎讲究讲排场,不太喜欢跟他交往,秦筝倒觉得这些是宿涵独有的可爱之处,一本正经地在一堆粗莽糙汉里维持自己贵公子的形象和习惯,可不是可笑又可爱吗。 但是当下他急着洗澡,这细嚼慢咽就变得不是那么可爱了,秦筝催道,“你饭里有金豆子么吃这么仔细,不吃我可替你吃了” 宿涵抱着碗提防他,“饭不过三碗,何况这是早膳,大师兄也不怕吃多了长膘你老催我做什么” 秦筝有点头疼,“师父说今天有贵客临门,需我在场一同商议些什么,总不好一身臭汗见人吧” 宿涵瞥了下嘴,“是是是,你是广寒山庄的脸面,自然要香喷喷地出去迎客了” 秦筝飞过去一枝筷子,稳稳当当插在了宿涵的发髻里,“就你话多,走了宿公子慢用,下次还来哦” 其他人捂着嘴笑,秦筝潇洒地溜了。 所谓的贵客,便是胜义堂堂主的副手崔盛,他披着一身风雪匆匆赶来,不为别的,就是游说广寒山庄庄主卫冰清,望他能出面助胜义堂一臂之力,把地藏神教沉仙谷及其党羽一举歼灭。 卫冰清听完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隐隐有些担忧,“听崔右使之言,胜义堂安插在沉仙谷的钉子被发现了,谷主温彦舒一怒之下杀了他,并把此仇怨算在了胜义堂头上,特地出谷同你们寻仇去了” 崔盛抱拳道,“正是卫庄主所言温彦舒在魔教颇有声誉,带着他们沉仙谷的乌合之众浩浩荡荡而来,二话不说先屠了别人满门,可惜了刘永潜伏在沉仙谷时,多次为他出生入死,温贼竟也下得去手,刘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就断了后了” 卫冰清唏嘘道,“手段如此残忍,实在泯灭人性” 崔盛接话,“卫庄主说得极是,如此暴行必遭武林正道谴责惩治不杀难以泄了心头之恨,我们堂主只恨自己门派势单力薄,温彦舒一行人下了战书势同胜义堂决一死战,若无各位相助,我派恐怕在劫难逃。” 崔盛单腿跪下,对着卫冰清一阵大礼,“还请卫庄主主持正义” 卫冰清连忙扶他,“起来好好说,怎么行如此大礼,崔右使心急如焚我感同身受,只是江湖规矩,私仇私怨私下了,若我们从中插手左右战局,且不说公平与否,魔教若以此为借口向中原武林开战,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再者,魔教虽行事诡谲心狠手辣,但从不无缘由多生事端,自他们教主身陨后这么些年,他们在断水崖下于中原武林隔空相望倒形成了微弱的平衡,这一朝一夕之间若把这平衡打破了,往后恐怕不会再太平得了。” 崔盛急道,“卫庄主,匡扶正义铲奸除恶是正道之决心,也是责任,他不仁还必须我们讲义吗刘家十几口人就这么白白让他们杀了还有胜义堂,若此战大败,必也逃不过灭门的惨剧啊” 卫冰清叹了一口气,这趟浑水该不该搅,搅了会给广寒山庄带来什么后果,他一时拿不定注意,便想听听秦筝的想法,于是对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秦筝道,“筝儿,你怎么看” 以为自己只是来当门面的秦筝突然被点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心里想什么问什么了,便道,“徒儿有一处不解。” 卫冰清;“何事不解” 秦筝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着崔盛道,“崔右使还请原谅我无礼,可我心中存疑需您指点一二。” 崔盛从进门便注意到秦筝的存在,这个面容俊秀年纪尚轻的少年人该就是外面传的卫冰清的爱徒,他本以为能在大派掌门前得脸的弟子,要么是个憨厚老实任劳任怨之辈,要么是个机灵聪慧惯爱取巧的滑头,未曾想是个如此年轻还沉得住气的公子哥,离得近些能闻见他身上清香,该是才沐浴过的样子。 谁大白天就沐浴啊,崔盛一看他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模样,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的事即便说给他听也是他担不下来的。且他或婉转或凄厉的给卫冰清说了一个时辰的来龙去脉,秦筝竟然还有疑惑,崔盛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但又想听他存的哪门子疑,便点点头等秦筝开口。 秦筝哪里知道崔盛已经把他低看了一节,面对前辈,他礼数周全的拱了拱手道,“我曾听闻地藏神教有一教规,凡入教者,与外界仇怨一笔勾销,可谓重获新生。这一笔勾销的不止是仇怨,还有恩义。家眷亲人统统不再与自己有任何关系。那沉仙谷谷主温彦舒既是教中颇得声誉的掌权者,已经处决了细作,何以会再兴师动众出谷寻仇,一动便是灭了满门。” 说话间秦筝不经意瞥见崔盛眼神闪烁,颇为奇怪,继续道,“我若是谷中人,见谷主出尔反尔,对生死之交这么残忍,恐怕得吓哭,以后都不为他卖命了,趁早收了铺盖滚回家才好。故而我觉得灭人满门说不通,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崔盛皱眉,“什么” 卫冰清一见秦筝眉毛挑起就晓得他嘴里恐怕会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论断,本想打断,可是来不及了。 秦筝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自信道,“我猜地藏神教并未动刘家一根汗毛,恐怕是有人想栽赃地藏神教,妄图引起中原武林和其的恩怨故意为之。从中作梗之人说不定就出自胜义堂呢。” 崔盛一听急了,低喝道,“你放屁” 卫冰清扶额,咳了一声,无奈道,“筝儿,崔右使面前,不要胡说八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卫冰清虽言语斥责,内心也不是没有疑惑,秦筝察言观色看出来他师父似有犹豫之色这才开口胡说八道的,不过疑虑从他嘴里已经说给崔盛听了,达到目的见好就收,便道,“是秦筝见识浅薄无礼在先,还请崔右使见谅。” 崔盛被气得不轻,睨了秦筝一眼,“你太过年轻不知江湖险恶,从未听说正道会恶意栽赃魔教此等言论,说给我听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秦少侠少不得被外人诟病和魔教不清不楚。” 毕竟不是自己门生,当着卫冰清的面,崔盛不太好发作于是就此打住,转头对卫冰清道,“卫庄主到底如何决断还请明示。时间不等人,在下要赶回去复命,若此番与各派都未能求得援手,我们必得殊死一搏。” 卫冰清摆摆手让秦筝退后,对崔盛客气道,“广寒山庄自当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就按方才崔右使所说地点,三日后与你们汇合吧。” 崔盛喜不自胜,抱拳行礼,“卫庄主深明大义,胜义堂上下感念于心那我也不便再叨扰,这就告辞” 一番寒暄,卫冰清把崔盛送出门又折了回来,秦筝等在厅前,见他忧思重重地进来,便问道,“师父有顾虑。” 卫冰清笑笑,“你说的都对,只是这件事大派必须出手,否则落得个不仁不义的罪名。” 秦筝无奈,“仁义自在心,管别人说那么多呢。” “筝儿你这就是年轻气盛之言,不知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的道理,广寒山庄能有今日地位是前辈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如今行事做派全都有人盯着,为师不想落人口实无端惹些风波。” “这次你和宿涵带些人手去支援,不要无故杀生,不要冤枉了好人,你所疑虑之事,留个心调查一番,尽量避免出头。” 秦筝点头应下,这就是叫他带着师弟们看戏去了,毕竟别人私事,恩怨也不分明,就算支援也最多在胜义堂有倾覆危机时出手,除此之外能离漩涡多远就多远,卫冰清一向思虑周全,做事小心谨慎,外人看上去他唯唯诺诺是个和气上下的老好人,但是秦筝知道,师父对什么事都很明了也有自己的打算,若不是多种可能和后果都在脑子过了无数遍,断不会轻易做什么决定。 比起这个,秦筝自己就差远了,他能过脑子的事只有对和错,对的就放心大胆的去做,错的即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去干,凡事凭着良心,才老是不分场合地说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狂妄之语。 只是大家当他少年脾性,心浮气躁,天真无知,听过笑过也没当回事。 可是他当回事儿,比如这次,说了看戏就一定是看戏,三日后,他果然交待好了看戏事项,带着宿涵和一众弟子背着剑下山了。 胜义堂总舵在云台山茱萸峰之上,秦筝一行人到时,全山上下已然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不过胜义堂此次到处求人援手,到真的叫来了一帮正派能人齐聚一堂,堂主一番客气谦虚,大派自然两肋插刀。 没有出头也不言语的秦筝,在众人议事之后,落得个带弟子们把守小路的任务,正好合了他不想多掺和的心意,早早就布置人手调查地形,云台山附近各路入山出山的路径都安排了人守着。 就等魔教来临。 那日主峰刀剑厮杀之声隔着老远都听得见,秦筝一人坐在树上,听着风声鸟叫,啃着一个苹果,悠哉悠哉地思考该如何去调查一番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巧宿涵在他最近的一条小路上守着,于是秦筝摸了一条早就备好的黑布蒙着面,悄悄去了宿涵把守的地方。 宿涵比秦筝认真多了,毕竟他鲜少能接到任务下山,还碰上人家火拼,他只恨被安排在了远处不能近距离围观一次,于是望眼欲穿地在路上等,哪怕等来一两个落单的逃兵给他展现下身手都是好的。 天不遂人愿,逃兵没等来,等来了一个蒙着面的大师兄。 宿涵见他这样子,猜到他又要搞什么鬼点子,放下剑没好气地问道,“昨儿个用花瓣洗了澡,你跑过来自带香风,别人认不出,我可是认得出的。大师兄你玩哪出呢这是” 秦筝一见穿帮了,撤下面罩,“狗鼻子么这么灵,我身上很香” 宿涵点点头,“跟个姑娘似的香得人想打喷嚏。” 秦筝用手肘撞了一下他,“那不是怪你吗,我说不要不要,你非给我加什么花瓣,弄得全撒进去了,怪不得今早那帮和尚道士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我还纳闷啥时候得罪人家了呢。” 宿涵注意力在主峰那边,没空跟秦筝嬉闹,道,“大师兄没听见声儿么,这会杀起来了,没准儿一会就有结果,你不守在那边怎么跑过来了” 秦筝眯了眯眼,“你说哪边会赢” 宿涵摸着下巴,斟酌起来,“这还真说不准。魔教实力都是道听途说,是否真那么厉害谁又知道呢。可是这次胜义堂叫来的人实力都不可小觑,人数上正道总是占了优势的吧。他们魔教是下了战帖自己找上门挑战的,要是败了也只能认栽。” 秦筝不屑道,“师弟不觉得胜义堂在以多欺少,很不道德么。人家下战帖,你也接了,自然是一对一。一边接下,一边叫人,小家子气。” 宿涵皱眉,瞥了他一眼,“跟魔教还讲什么道德,他们屠光刘家满门的时候讲道德了么” 秦筝道,“前因后果尚不知晓,哪里就一定是他们做的了。师父对此事也存有疑惑,让我暗中调查调查。” 宿涵道,“所以你蒙了面打算混进去” 秦筝点头,“趁乱去瞅瞅” 宿涵觉得十分不妥,“这种时候进去,我们的人以为你是魔教余孽,闭着眼就杀了。魔教之人也许私底下都互相熟识,你混进去万一露馅,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秦筝摸了摸自己的剑,“我去当然不会,你去没准才是送死的宿大少爷,不过” 不过安静的小道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二人当即噤声,留意着来者何人。 只见一穿着干练的美貌女子抱着个十来岁的孩童朝这条路急奔而来,身后跟着十多个手持钝器的追兵,秦筝瞧他们服制一眼便认出是涅罗刹的刀客。涅罗刹武学讲究力道而轻内功,招式简单可是招招狠厉不留余地,这么多人追着妇孺,若是追上了下场可想而知。且看那名女子已经身负重伤,还抱着一个孩子,恐怕连山门都逃不出去。 秦筝凝眉,又把面蒙好,正要往下跳被宿涵一把扯了过去,“大师兄想干什么,这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吗你别看他们可怜就心软,这可是魔教之人” 秦筝瞪了他一眼,“大人打架关孩子什么事,一帮男人追着一个小孩喊打喊杀像话吗” 宿涵扬了扬下巴,“那名女子来头不小,不然会招那么多人追到这里” 秦筝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男人打架关女人什么事,一帮大老爷们儿追着个女人喊打喊杀又像话吗” 宿涵急道,“你非要出这个头不可你啥时候染上的英雄病我怎么不知道,这出去得惹事啊师兄” 秦筝默默把剑抽了出来,拍拍宿涵的肩,“你别下来,一会儿随机应变,万一我没回去,就说师父有事让我提前回广寒山庄了。” 话音刚落,涅罗刹的刀客朝着女人后背飞过去一记刀风,正正打在了后心,女子不堪重击飞出去几丈远,口吐鲜血,她怀里的孩子跌落在地上,哭着爬过去扶她,“娘” 那女子一把将孩子护住,转过身挡在面前。 涅罗刹的人面目狰狞,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刃靠近他们,可就在这时,莫名不知被哪里来的剑光晃了眼睛,围在外面的人几声惊呼后纷纷倒地,口吐白沫,像是被人打了致眩的穴位,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恢复神智了。 蒙了面的秦筝立在人前,晃了晃手里的剑,挑衅众人。 他只想救人不想见血,本想以自己为饵引开涅罗刹的追兵,哪料离得最近的人见突发事端,眼疾手快地朝女子砍了过去,秦筝一惊,将剑甩出,直直斩断了那人的手。 男人抱着断臂哀嚎,同伴见状纷纷刀剑相向,把秦筝围了起来。他不忙不忙脚底轻点,落在女子身前挡住他们二人,收回自己的剑后抹掉剑身上的血迹,指着众人道,“让这对母子走,我就不杀你们。” 领头的彪形大汉叫嚣道,“沉仙谷今日陨落在我们手上,一个都别想逃。杀” 秦筝心中一凛,猜想魔教定是凶多吉少了,看他们这赶尽杀绝的势头,要好好交涉根本不可能,只能硬来。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足内力,脚底灵巧,一边避开沉重钝器交错飞来,一边要回身提防有人暗中对母子下黑手。 涅罗刹招式确实又狠又干脆,刀刀致命袭来,朝着秦筝的命门击打,只是秦筝精于剑道,只能用巧力格挡避开,且他轻功过人,身量纤细,穿梭在大汉里轻松自如,还莫名带起一阵香风,倒让腥风血雨间染上了一层诗意。大汉们抓而不得,击而被挡,怒火攻心就脚下急躁,十几个提砍刀的打不过一个用剑的,说出去也是个丢人的事,这么一心急,露了破绽的纷纷被秦筝抓到,剑尖剑背手脚并用,能放倒几个是几个,昏穴笑穴睡穴哭穴秦筝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乱点了一气,这么几个来回,躺地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领头的大汉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完好无损。 “功夫不错,一看就不是魔教之人。你是哪个门派的叛徒,竟然坏我们的好事” 秦筝一直在用巧力,正式的剑招就怕被人认出来没敢露几招,而且他若动了真招,这些人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大汉既然挑明了,他也不想狡辩,便道,“我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大汉们“” 树上的宿涵“”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狂徒” 大汉一声怒喝,齐齐冲将过来,带头大哥武功不错,和那些被秦筝撂倒在地的明显不是一个级别,所以这番打起来秦筝就废了些功夫,可他顾忌着尽量不要伤人,出手留了余地,然而对方可没想留活口,这一来一去,肩上挂彩不说,当头就是致命一击。 情急之下,秦筝提气转身,身形缥缈如回风之流雪,避开朝他脑门劈过来的刀刃,低喝一声直入虎穴中心,剑影流光间,大汉们无招可拆却生生用肉身承下了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剑气,脚底一软,跪了满地。带头大哥提刀还想挣扎一二,秦筝眼神一冷,从后入腹穿过他的身体,再也不给他骂自己的机会。 收拾完一众追兵,秦筝怕还会接连不断来人,连忙走到女子身边检查她伤势,“夫人伤势严重,需找地方疗伤才可,我带你们走吧。” 女子伸手拦下,气若游丝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不必了。我见你也不是我教中人,此番帮忙恐怕已经给你带去不少麻烦,若再带着我们孤儿寡母,你也不会有善终的。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秦筝这时才看清,刚才抱着女子哭的小孩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白嫩嫩的脸上蹭了许多血污,可他一直用手撑着地,紧紧地扒着她母亲的衣角,秦筝余光瞥见孩子的膝盖有两处明显的剑伤,该是受了伤才走不了路的。 也不知什么丧心病狂的人连小孩都下得去手。 秦筝见状,把面罩一摘,笑道,“夫人若不嫌弃我武功平平,就让我先护着你们吧,至少安全送你们离开这里,其他我想管也没能力管了。现在活命要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能走吗” 女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那孩童的脚,对着秦筝点点头,“我能走,可是我儿腿废了,少侠若能” “我背他,走吧。” 秦筝朝孩子伸出手,正要过去抱他,却见他十分推拒拼命摇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秦筝触碰。 女子虚弱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娘抱不动你了,乖,听哥哥的话,否则让人追上我们三个都活不了。” 刚见了血,腿又被伤成这样,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不哭不闹已经十分难得了,可秦筝见他对自己戒备之心深重,眼里满是不信任和恐惧,也不想强逼着把他抱过来,伸着手温声道,“我叫秦筝,不会伤害你的,让哥哥背你走好不好” 小男孩虽然不吭声,但是一直盯着秦筝的脸看,看得极其认真。 秦筝笑起来十分好看,没有一点滑腻奸诈气,也没有书卷气,就像拂过一阵和煦的微风,让人看了心里舒服,他便是这么对着小男孩笑着,望他能放下防备,赶紧背了走人。 可是今天的笑容竟然不管用,让人有些尴尬。 秦筝咳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女子喃喃道,“他他叫苏子卿,就伤到了腿。” “苏子卿名字真好听”秦筝抬了抬手,故意套近乎,“坏人我会打跑的,你别怕,秦筝哥哥背子卿走好不好” 笑得脸快僵了,手也抬僵了,秦筝都觉得自己这么一直笑尤其在此情此景之下不但猥琐还瘆人,不过小男孩盯着秦筝的笑脸琢磨了许久,终于游移不定地缓缓点头,要是没有听错,他还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奶声奶气地肯定让秦筝心里莫名软了许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得了首肯,秦筝麻利的把外衣脱下来罩在苏子卿身上,拖着他往自己身上一背,引着女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宿涵在树上目睹了一切,可是秦筝交代过他不能下来更不能暴露身份,他知道自己得给这个英雄病犯了的大师兄擦屁股,只能心急火燎的围观了全程,等他们终于走了,宿涵怕地上的人没晕彻底,又一人补了一闷棍,这才心安理得地继续回他的树上放哨。 半个时辰之后,估摸着秦筝已经带人走远了,宿涵才磨磨唧唧地把地上的人给叫醒,简单地帮那名被秦筝穿腹而过的大汉包扎了伤口,对众人谎称自己去方便方便才回来就见大家睡了一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看见可疑的人路过,由于人丢了事大,大家赶着回去禀报,这才顺利糊弄过去。 而另一边,秦筝先前着人调查云台山地形时,发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山洞,此时派上了用场,他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一路连拉带跑才把孤儿寡母护送到洞里,三人此时才有空隙坐下歇口气。 那女子刚一进去,一直忍着的淤血终于咳了出来,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秦筝背着苏子卿,见此形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 女子气息奄奄地靠在石壁上,已经知道命不久矣,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的孩子。 秦筝把苏子卿轻轻放下,小孩的脚刚一沾地,就艰难地朝他母亲爬过去,女子胸前衣襟全是褐色的血,苏子卿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攥着他母亲的衣服不撒手,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就是没有任何哭声,叫秦筝看了心酸无比。 女子一边擦着孩子的眼泪,一边转过头谢秦筝,“秦少侠的救命之恩,苏峤无以为报。” 秦筝面对面坐下,把外衣盖在苏子卿身上,低头道,“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懂歧黄之术,可渡你些内力,或许还能撑会儿。” 苏峤苦笑着摇摇头,“你渡给我,若等会儿有人追到此处,你也自身难保。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必了。” 苏子卿听见这句话,眼泪掉的更凶,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苏峤的脸,苏峤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撑着地跪了下去,秦筝见状也不拦她,这就是要托孤了。 秦筝抢先道,“我既然管了这事,自然是会管到底的。这一跪我不拦你,不然你心里不安,那就算谢过了吧,夫人快请起,有话但说无妨。” 秦筝和苏子卿都在扶她,苏峤颤颤巍巍地靠墙望天,不经意间流了一滴泪下来,缓缓才道,“温谷主死了。沉仙谷此战大败,恐怕不会留下活口。刘兄算上他家十几口的灭门之仇,也报不上了,是沉仙谷欠他的。此番中计是我们失算,连累了谷中上下。没想到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之辈,私下一肚子奸猾诡计。秦少侠,我不是骂你实在是,心里心里意难平。” 秦筝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这是来替刘永出气的难道刘家灭门惨案,不是地藏神教所为” 苏峤无奈地摇摇头,“刘兄是温谷主的患难之交,情比金坚,他是胜义堂安插的探子也早就不是秘密了。温谷主既往不咎,刘兄也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他,温谷主怎么可能去杀害他的亲人呢” 秦筝叹气,“是胜义堂的人逼死了刘永,又找人灭了他家满门,趁机嫁祸给沉仙谷。而温谷主顾念旧情誓要给刘永报仇,这才下了战帖上山而来,胜义堂却在各大门派卖惨游说,引得众人同情支援,其实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之计。” “打着正义的幌子,自然无人会诟病他无视江湖规则,所谓私怨也就成了公愤。” 苏峤道,“若不是温谷主重情义,何苦一定要为刘兄讨个说法呢。罢了,地藏神教被称为魔教,人人敬而远之,都当我们是牛鬼蛇神不讲江湖道义,但看他们的嘴脸,又有几个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咳” 苏峤剧烈的咳了起来,又呕了几口血,秦筝赶忙劝道,“夫人不要动怒,怒火攻心,对你现在尤其不好。” 苏峤目光落回到秦筝身上,他把外衣给了苏子卿后,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衣襟上绣着淡淡的绿梅,束腰和袖口也有浅绿梅花暗纹,除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苏峤记得这种花纹,只在广寒山庄的校服上见过,便问道,“你是广寒山庄的人” 秦筝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苏峤淡淡道,“绿梅。”她直视着秦筝的眼睛,想最后确认一下这个唯一可以托孤之人是否值得信任,秦筝知道她在审视自己,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 虽天生一双桃花眼,可眼里尽是清明和坦荡,秦筝接受着审视,面前的可怜母亲却低低笑了一下,“秦少侠还年轻,若因为救我们母子让你前程尽毁,你不怕吗” 秦筝摇摇头,“我又没有作恶事,有什么好怕的” 苏峤明了,抱紧了怀里的苏子卿道,“你别忘了你的名字儿子,娘走了以后,秦筝哥哥会照顾你,答应娘,不论如何爬也必须爬回断水崖。教外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有回去才能好好活着。” 苏子卿把脸埋到苏峤的怀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苏峤气息越来越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秦筝,“秦少侠,劳你照顾我儿,他的腿也许也许还有救。待他好了送他去断水崖,再把这个玉佩给他。” 秦筝接过那枚玉佩,端详了一阵,发现玉质通透,面刻云纹,是枚不可多得的美玉,猜想是苏家传家宝,于是郑重地放进兜里拍了拍,“夫人放心,秦筝定不负所托” 苏峤似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苏子卿耳语道,“靠自己了,儿子温谷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也要要做个这样的人。别只想着为我们报仇” “一入江湖无尽期都要还回去的。” 苏峤声音越来越弱,头靠着苏子卿的后脑勺,话音一落,眼泪断了线,人也彻底没气了。 苏子卿终于是拼命点头了,可是母亲没了心跳他听得见的,而后疯狂的摇着她母亲的衣服,抬起头来捧着苏峤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被眼泪彻底淹没,秦筝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伸手想拍一拍苏子卿又怕惊到他,想说几句安慰安慰又觉得言语苍白,便一个人低头默默在坐在一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秦筝已经听不见苏子卿抽泣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躺在苏峤已经冷掉的尸体上,眼泪也流干了,睁着眼睛只顾着发呆。 秦筝想了半天的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子卿,人死不可复生,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苏子卿不看他,摇摇头。 秦筝又道,“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找些吃的给你。” 苏子卿继续摇头。 秦筝不会哄孩子,而且还是亲眼见着至亲离世的孩子,这要怎么哄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即便大人也不一定能立刻缓过来,他没有办法,只好又闭了嘴坐在他们面前。 苏子卿见他不说话了,缓缓抬起手来。 秦筝终于见他有了动静,急忙道,“你要什么吃的还是喝的” 苏子卿这次眼神也落在秦筝身上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白白净净地脸刚才一阵痛哭憋得红彤彤地,不过此时悲痛神色已经少了许多,眉宇间愁容满布,看秦筝的眼神却是有些冰冷,他眼神下移盯着秦筝的衣服袋子,又颠了颠手。 秦筝明白过来,他是要苏峤的玉佩,于是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玉佩已经被秦筝的体温给捂热了,苏子卿接过玉佩看了许久,然后贴在了自己脸上,又把头埋去他母亲身上。 总不能陪着他一直这么耗下去,秦筝现在被托了孤,照顾孩子成了第一要务,天色也不早了,深山老林的,洞里又潮湿,便想出去找东西先生个火。 秦筝对着苏子卿后脑勺道,“我去找柴生个火,再找点吃的喝的,最多半柱香时间就回来了,你待在这别怕,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起身刚要走,苏子卿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拼命摇头。脸上尽是害怕和惶恐,秦筝心一软,又坐了下来。 “好吧我不走就是了,在这陪你。” 苏子卿见他没走,放心地靠回到他娘身上,要不是秦筝听过他叫了一声娘,都快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秦筝见天越来越黑,怕苏子卿受伤万一再着凉会恶化,担忧道,“你腿疼不疼能不能跟哥哥说说有哪里不好吗” 苏子卿不语。 秦筝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也没带过孩子,嘴又笨,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要不这样吧,你不想说话就摇头点头好不好” 苏子卿轻轻点头。 好歹是有反应了,秦筝温声道,“肚子饿吗” 苏子卿摇摇头。 秦筝又问,“要喝水吗” 还是摇头。 “身上有没有发热或者发冷” 苏子卿摇摇头,又点点头,秦筝一慌,急道,“又冷又热是不是发烧了,我看看” 没等苏子卿拒绝,秦筝一只手扶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烫。你发烧了,可不能不吃不喝,你坐着我先去生火。” 秦筝刚一转身,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衣服,秦筝回过头来对上孩子哀求的眼睛,两只腿彻底迈不出去了,“子卿你病了,得吃饱穿暖才会好,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不用担心,真的” 苏子卿揪着他一撮衣服,拉近了些。 秦筝大着胆子张开手臂,“你还在害怕吗,要不要哥哥抱” 本来以为又是拒绝或者不理睬,没曾想苏子卿定定地看了秦筝一眼,放开了他母亲,扑进秦筝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把头埋去颈间,额头贴在秦筝的侧脸,烧得烫人,秦筝赶紧把他抱好,又怕弄到他受伤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摆了个姿势让苏子卿能舒服些,又学着大人哄小孩那套,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安慰起来。 “身上哪里不舒服,或者你心里不痛快,能不能告诉我” “子卿” “子卿呀。” 又不理人了,秦筝抱着他心里暗暗叫苦,这往后会不会把自己逼成一个话痨。 正苦着,苏子卿扭了扭身子,抱着秦筝的手又环紧了一些,带着哭腔小声道,“我不好。很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秦筝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听师娘说她逃难的时候捡到了自己,后来遇到卫冰清半路搭救,这才辗转去了广寒山庄,卫冰清心慈收留了他后就一直养在身边,师父师娘结为连理后对他教导有加关怀备至,所以至亲骨肉分离的痛苦秦筝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光想想都觉得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太残忍了,苏子卿既是沉仙谷的人,如今不但失了父母,连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秦筝虽是个旁观者,听了也心里难受。 他把苏子卿披着的衣袍裹紧些,安慰道,“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要说不难过都是假的,我知道子卿现在很不好,可是你相信我,既然答应了你母亲,我必好好护着你直到把你安全送回断水崖。那些坏人如果还敢来,有我在呢,别怕,秦筝哥哥打跑他们” 苏子卿点了点头,看着苏峤喃喃道,“娘冷了。” 秦筝叹了口气,“嗯。人去了身体就会变冷,你坐在一边休息,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娘埋了吧。好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苏子卿低低地“嗯”了一声,秦筝把他抱到洞口风小的地方,盖紧了衣服,然后在洞外找了个风水稍微可以的地方刨坑把苏峤的尸身埋了。秦筝想着苏子卿腿脚不便无法下跪也没办法出力,特地让他离得近些可以看着他娘亲入土,好歹看着也算尽了心力。苏子卿特别安静,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秦筝回头看他已经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小小的一个人罩在衣服下面,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尤其可怜。 而后他去附近找了块木头,削削砍砍磨出一块木牌,扭头问道,“子卿,你母亲的名字是哪一个乔” 无人应答,秦筝又喊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秦筝有些担心跑过去一看,苏子卿额头发烫,已经烧晕过去了,他吓得木牌一丢,把人往洞里抱去。这下小孩子晕了倒是不会拉着不让他走,秦筝脚底生风似的砍柴生火,去溪边弄清水,又撑着火把去林子里找能用的药草回来,本想先给他处理伤口,可人没吃东西恢复的慢,又不知道这荒山上会不会有狼出没,秦筝拢了下火堆让苏子卿挨着烤火,提着剑又出去了。 他也没想到这次下山本是看热闹的任务,现在居然黑灯瞎火地在树林里打山鸡和野兔,师父告诫过不要出头,可是这个头出在了别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出下去了,一时半会无法回山,也不知道宿涵那家伙能不能把事先圆回去,等到了广寒山庄再据实交代,料想师父虽然生气最多就是责骂几句,等自己回去再好好请罪便是。 一身绝伦剑法,用在几只兔子和鸡身上倒是绰绰有余,秦筝一次性把第二天的都打完扛好了这才匆匆回到洞中。 苏子卿依旧在昏迷,烧得脸蛋红扑扑的,嘴唇也开始干燥起皮,秦筝把野味架在火上烤着,然后盘了个腿把苏子卿抱过来,让他头枕着自己的腿睡好,用叶子舀了一些清水润了润他的嘴巴。 手边能用的东西太少,别说锅碗瓢盆,就连个干净的丝绢都没有,秦筝有点焦头烂额的想,要是宿涵在就好了,他身上藏了好几块香帕,随便扯一个就能用,他想帮苏子卿降温,只得无奈地往自己身上撕布料,沾了沾水齐齐整整地盖在小孩儿额头上。 指望他能早些退烧,不然这么撕下去,没几日必然裸奔。 退烧的步骤弄完,该处理伤口了。 当他小心地把孩子裤腿儿挽起,膝盖处两条血淋淋的剑痕赫然在目,下手之人是想让他走不了也跪不了,要是再深几寸,恐怕苏子卿以后再也站不起来,眼下伤口化脓厉害,再加上之前苏子卿忍着剧痛还要爬去找他娘亲,一来一去更是加重了伤势。 秦筝顾不得多想,噼里啪啦扯下了自己一整个袖子,三下五除二找来木枝把苏子卿两条腿固定好,嚼碎了草药给他敷上。 草药可以镇痛止血,等他做完这些再去看苏子卿的眉眼,原先紧紧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喘气也顺畅了不少,秦筝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一股焦糊味飘到鼻尖,呛得他直咳。 完犊子,好好的一只野鸡,糊了 秦筝手忙脚乱地重新串新的烤,一边还要以手扇风,不然这小孩儿没发烧烧死,也要被他乱烤东西给呛死。 “哎原来下厨这么难啊,不是丢上去就可以,还要盯着,真够累人的。”他动动鼻子,“不过闻着挺香” 香味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洞穴,苏子卿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秦筝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在烤鸡,见他不但醒了,脸上也稍微恢复了些血色,大喜过望,“醒啦是不是饿了,马上就能吃哦” 苏子卿盯着秦筝光秃秃的一只膀子,疑惑道,“衣服” 秦筝尴尬地笑笑,“要给你固定腿,只能撕了先用。你将就一会儿,改明儿你好些我背你下山去,找大夫好好给你治。” 苏子卿把那只光着的手臂往他怀里拖,然后用秦筝的衣袍盖着捂起来,怯生生道,“你冷。” 秦筝虽然不冷,但是这个孩子醒过来的举动让他着实又暖又心疼,于是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道,“有子卿捂着我不冷,你有力气可以坐起来吗,靠着我就行,不要动双腿,我喂你吃东西吧。” 苏子卿在他搀扶下,软绵绵地窝在秦筝怀里等着吃鸡。秦筝心细,大人可以抬着一整只吃,想着苏子卿现在恐怕连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耐耐心心的帮他撕成了鸡条,一边撕一边烫的直摸自己的耳垂。不过他发现苏子卿是真的很乖,吃东西虽然慢,给多少吃多少,而且会等着秦筝吃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等二人都吃饱了之后,秦筝喂了他些清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接着睡了,烤着火倒也不冷,二人就这么依偎着睡着了。 夜里秦筝睡不踏实,怕有人追过来,也怕晚上火灭了苏子卿会着凉,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觉着怀里一空,整个人突然惊醒。 苏子卿果然不见了。 秦筝心一惊,赶忙起身要去找,却在洞口见到了小孩儿的身影,也不知道他爬了多久,一点一点挪着笨重的身体,爬到他母亲的坟堆那撑着半个身子,身下压着一块木板,苏子卿手里还捏了块石头在上面刻东西。 秦筝喉头一紧,默默走到他身后蹲下,“原来你母亲叫苏峤,是这个字啊,对不起哥哥刻少了一个字,我帮你吧。” 秦筝把他扶起来坐好,拿石头接着苏子卿歪歪扭扭的字继续刻,而后稳稳地插在坟堆前。 上写 苏峤之墓 苏子卿立 苏子卿伸着手要趴去地上磕头,秦筝扶着他,看他艰难地磕了三个响头,久久不愿起来。 秦筝又词穷了,看他难过自己也难过起来,“你娘亲在天上会保佑你的,外面风大,我带你进去吧。” 苏子卿静了一会儿,努力撑着地坐稳,盯着黑黢黢的坟包突然开口道,“谢谢” 而后他转身扑进秦筝怀里,放声痛哭。 该是憋了许久,父母双亡之痛郁结在胸怎么都发泄不出来,这时终于彻彻底底混着眼泪鼻涕发泄在了秦筝肩上。他哭得伤心,全身都在颤抖,秦筝手足无措的抱也不是拍也不是,只能听着他凄厉地哭声越来越大,心疼地无所适从。 秦筝特别轻柔地揽着他,把自己的脸也埋在他肩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子卿哭成这样,闹得我也想哭了。你听我说,我在呢,你还有我呢。你如果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哥哥吧,多一个亲人照顾你,好不好” 苏子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秦筝的话,缓了好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抽一抽地放开秦筝,黑夜里看不清面容,月光照耀下他晶莹剔透的两串泪痕和水灵灵的眼珠子尤其明亮,愣愣地盯着秦筝。 而后,苏子卿像是认定什么一般,盯着秦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秦、筝、哥、哥。” 秦筝回过神,记忆里苏子卿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挂在自己肩膀上哭泣的模样鲜活起来,他一声“哥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笃定中尽是毫无杂质的信任,秦筝觉得只有孩子身上才有如此珍贵的情谊,自然珍之重之,哪怕豁出命也要好好保护他。 可是面前之人,跟当初造孽又委屈的苏子卿,当真是重合不上半分 在拍案惊奇第一次见到温庭云,他沉稳中带着一丝嚣张气势,虽然嘴角弯弯笑着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和善,甚至有些冷意,只有一种情况秦筝觉得他是真的在笑,就是看着自己的时候,眼角也会笑得弯起,裂开嘴能看见一颗白白的小虎牙,这一点和苏子卿倒是很像。 那时候苏子卿披着秦筝随手带去的黑乎乎的外袍,空落落的拖着地,腿脚又不方便,去哪里都是趴在自己背上,如今呢,一人斩落几十个死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好像不是出去杀人只是游了个街回来,一身精瘦的肌肉紧实有力,秦筝忽然假想了一番要是他再让自己背,会不会把自己腰给压垮。 七年时间倏忽而过,男孩长成了男人,少年往事经过岁月蹉跎也该成了无坚不摧的心墙,足以抵御些风雨。秦筝实在不明白,他到底经历多少事,让温庭云人前威风凛凛人后委屈巴巴的说自己不好。 想到这里秦筝心里一揪,问道,“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我也不能怎么样,如今的我连活命都够呛,秦筝半句话噎回去有些丧气,没接着往下说。 温庭云瘪着嘴,眉毛皱成了八字,委屈道,“我想去找你,可是他们不让。谷里规矩大,我又没办法闯出去,一拖就过了好多年。等我能来找你的时候闲话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听见他们那样说你,我恨不得把他们舌头拔了下酒喝” 秦筝睁大眼睛愣住,竟不知他委屈的是这件事,方才看他样子真以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现在听来,这不是裸地撒娇吗撒娇就撒娇嘛小时候是朝着他撒了不少,可现在长大出息了,当上魔教谷主了娇还撒出了新花样,怎么还要拔人舌头下酒呢,秦筝一言难尽地回想了一番自己喝的九丹清液里有没有什么怪味,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对面的人更好笑。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笑道,“我也想找子卿,奈何” 温庭云两眼发亮,“真的你真的想过来找我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秦筝点点头,真诚道,“嗯,当时你一声不吭就往下跳,只说你要回去了,我又不知道跳下去会怎么样,看着着实心焦,地藏神教的规矩我也听说过,轻易也不会让外人入谷的,想打听你的消息又没有办法打听到。” 苏子卿当时腿脚刚好,俩人到达断水崖后,他便遵从母亲遗言,义无反顾跳下去了。只是入谷之路早已熟稔于心,并无生命危险,但在一旁的秦筝着实被吓了一跳,一直以为这纵身一跃必然是生死未卜了。 后来几年时间但凡有任务能离开广寒山庄,秦筝都留心打听着地藏神教的消息,可并没有听说过苏子卿的名字,而沉仙谷自云台山一役后,由其他人接手了谷主之位。 如今见他好端端的,秦筝一边觉得老天还是待他不错至少盼着苏子卿安然无恙的愿望是实现了,一边又有些责怪他不辞而别,毕竟这几年,他心里一直愧疚没有照顾好苏子卿,送人回家遭遇半路跳崖,给他留了好大一个心理阴影。 温庭云喜笑颜开,认认真真道,“怪我没有说清,只是教内之事秦筝哥哥若知道的太多,回去必然被人发难和魔教之人不清不楚,我怕给你惹麻烦才走得这么急。”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不知当日可有人怪你” 秦筝摇摇头,云淡风轻道,“没有,师父只是说了我几句而已,连惩罚都免了。” 温庭云眉毛一挑,“不老实哦。” 秦筝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嗯那个,罚了我面壁思过。就思了个过” 温庭云显然把他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就想看看秦筝会不会跟他老实交代。他是希望秦筝实话实说的,事到如今,一肚子苦水憋着还能对几人说不管是伤心难过还是悲愤,温庭云想给他时间暂时不追问秦筝给自己扣死锅的原因,但求他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疼。 温庭云道,“思过都能思的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秦筝辩解,“估、估计是思得太狠吧。” 温庭云盯着他,玩味地笑了下,“我只听说过思春能有这效果。” 秦筝噎住,偷瞟他一眼,心想果然是长成大人了,现在也敢无所顾忌地跟他开一点男人之间的玩笑了可是秦筝还是当他是小孩,就算长大了也是个弟弟,当着小辈的面不好意思接这个话头继续胡说八道,于是岔开话题道,“还没有机会给我思春呢,你瞧我这日子过的,尽去思过了。” 温庭云嘴角笑容隐去,道,“你遭了罪,事后都当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就过了他打你打得这么狠,又是因为我,我可笑不出来。” 秦筝怕他介怀,安慰他道,“皮糙肉厚的打就打了吧,我一走半年连个信儿都没往回捎,师父生气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当真不怪你。” 温庭云一脸正经,“秦筝哥哥哪里皮糙肉厚了,明明很嫩,他打你哪了留疤了吗我给你看看。” “都七年了早就看不见了哎,别脱” 温庭云一点不见外的把秦筝衣服往下拉了一些,之前趁他昏迷扎针只看了前面,没顾上检查后面,哪料秦筝为了自揭伤疤把衣服脱了,后背上那么多交错纵横的伤口,温庭云看见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找机会扒光了看,看完才好对症下药。 秦筝背对着他,半披着衣服,露着白嫩嫩的肩膀,脸有些烧,不好意思道,“真的看不见了。” 温庭云没吱声,秦筝只听见他在窸窸窣窣地找什么,刚要问便觉后背一阵冰凉,冷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温庭云有些严厉道,“忍着,好好上了药以后不留疤。” 秦筝一愣,闭了嘴,感叹起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带过的半大小孩如今都能唬自己了,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温庭云用手沾着药膏抹在他的后背,药膏是凉的,手指尖却是热的,一冷一热在背上这么揉搓,揉的秦筝后背发麻,加上温庭云那句“明明很嫩”,让秦筝有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可毕竟是温庭云的一片好意,他肉麻也忍了。 擦好了药,温庭云把他衣服拉起来,转了个面,还要帮他扣扣子,秦筝一急赶紧自己抢着扣,道,“多年不见子卿,倒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温庭云笑道,“扣错了。” “”秦筝尴尬地低下头,重新解开扣道,“如今当了谷主该是很忙吧,见到了我也放心了,以后若有时间我一定去看你,你” 温庭云神色一冷,“你把子卿当成他们,也要轰我走吗我不走。” 秦筝解释道,“待在我身边对你没好处,恐怕还会有危险。武林正道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我找出来,我不知魔教那边有没有恨我恨的牙痒,毕竟名声都被我给莫名败坏了,你又是谷主,真的别靠我太近,不好” 温庭云伸了个懒腰,往地上一撑,“那换个说法,你待在我身边一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谁也伤不了你,我保证。” 秦筝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摆摆手道,“我知道现在的子卿很厉害,也能保护我了,可是我不需要。” 温庭云眸色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秦筝低着头重复道,“我不需要。” 温庭云生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朗声道,“不要也得要,由不得哥哥了。” 秦筝无奈地看着他,“你特意来找我的” 温庭云答,“不然呢” 秦筝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温庭云有些莫名,“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跟你待一起。” 秦筝愕然,指了指漏风的窗户和通洞的屋顶,“贵教能比这里还差你要在这跟我过苦日子,为哪般啊温大谷主” 温庭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来看过去,道,“和你一起感受下百姓疾苦。” 秦筝明知他在胡说八道,故意问,“那你感受得如何呢” 温庭云道,“没有疾苦,只有幸福。” 秦筝疑惑道,“感受完了还不回去” 温庭云道,“方才那句话里,要紧的不是来感受疾苦。” 秦筝“” 温庭云真诚道,“要紧的是跟你一起。”他又把眉毛皱成了八字,楚楚可怜的样子道,“你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不闹你,好不好” 秦筝承认他看不得温庭云装可怜,明知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心软,“好吧,你谷里没什么事,想多留几天就留吧,只是这里吃穿住行连基本都够不上,我是习惯了,就怕委屈了你。” 秦筝其实挺感谢他不逼问自己过去的,插科打诨让人轻松,也不是非要把人赶走不可,见说不过他便罢了。 温庭云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该睡觉了。” 秦筝这才意识到被各路人马打扰了一晚上,都快深夜了,还好温庭云带来的东西齐备,床铺床褥都塞进破庙里了。 秦筝把那秘籍往地上一丢,站起身去收拾床铺,“那今晚咱们就在这挤挤,叫他们也进来吧,外面挺冷的。” 温庭云帮着他打地铺,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在这躺着他们也睡不踏实,他们会在马车上睡的,哥哥别操心,你还不去沐浴” 秦筝一拍脑袋,“就说什么事给忘了。你要不要一起后院有个野温泉,天冷泡一泡好睡觉哦。” 温庭云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共浴,笑出声,“你要是像小时候一样帮我洗澡,我就去。” 秦筝有些尴尬,“现现在怎么帮你,我没记错的话,你都十九了。”他盯着温庭云的好身材上下扫了一圈,脑子不听使唤地联想了一下帮他洗澡的画面,太过旖旎,不忍直视,脸红了起来。 温庭云像是知道他在肖想些有的没的,故意拉了拉衣襟,笑道,“哥哥先去吧,我一会儿来。” 秦筝抱着酒壶去了后院,温庭云这才把门打开走出去,门外之人戒备有序,见他出来,一人迎上来低声禀报,“谷中传信说大谷主急召众人议事,事关紧急,请诸位谷主务必出席。” 温庭云冷冷道,“不去。” 下属战战兢兢道,“大谷主动用了掠火令。” 温庭云眉毛一皱,满脸不悦,“他们几个老东西整天凑在一起吵架,我没心情去听这才躲得远远的,怎么着现在还要拿令牌逼着我去听他们几个吵吵么” 温庭云一不高兴,底下的人就慌得不行,下属瞎解释道,“九爷不在他们没有主心骨,才一定要你参加的。谁不知道现在地藏神教的实力,就数无忧谷一马当先。” 温庭云不吃这套,“马屁省省,说重点,连翘呢” 下属道,“连翘姑娘离开后我们的人跟到了镇子上,她住进客栈再没出来,人都继续盯着,并未发现有同行者。” 温庭云眯眼道,“她轻功极好,叫贺迟去盯。还有丘池国国师,这人底细给我查清楚了,祖上三代都别漏。” 下属连连点头应下,“那大谷主那边” “你不是得他们亲自来请你你才去吧这边我留着,病人我给你看好了,你先回可好”苏耽抬着一碗药走了过来,与温庭云擦身而过,幽幽道,“你的大俊兄弟还没睡吧,我先给他服药。” 温庭云抬手一拦,把药抢了过去,“他还未就寝,正在沐浴。药我来喂就行,你们都退下吧。” 苏耽手僵在半空中,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生生吞了回去,一刻不想多待地溜了。 温庭云端着药进屋,刚想坐下,低头瞧着黑乎乎的药汤,心想药嘛,凉了喝伤药性,此时不喝更待何时,管他是不是在洗澡呢。于是心念一转,温庭云兴高采烈地去了后院温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秦筝被热气蒸得满脸通红,窝在角落里发呆,周围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能放下心房地丧会儿气。人前装作不在意也是会累的,即便知道他人关心全是出自好意,可解释无用,言语苍白,还不如端出个懦弱颓废的态度来拒绝所有人的善意。 失而复得的苏子卿,倒成了此番落难后唯一的慰藉,至少物是人非后,他活得好好的。 秦筝想到此处,仰天一叹,靠在石头上打起了盹。 少倾,他迷迷糊糊中觉得靠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一睁眼,竟然有一只手托着他的头,这才让他没滑进池底,秦筝转过头来,见温庭云好端端地坐在他身后的石头上帮他撑着。 秦筝捧了一捧热水浇到脸上,清醒后道,“你何时来的” 温庭云没答,倒是盯着他端详了一久,道,“你现在经常嗜睡么” 秦筝道,“人老了可不得多睡会儿。以前老想着多练练功夫,现在清闲了得把以前的觉补回来呀。” 温庭云挑眉,“老不过虚长我六岁而已,何来的老”他轻笑一声,端了药递到秦筝面前,“把这个喝了。” 秦筝动了动鼻子闻见一股浓烈的药味,方才就想问砸了的那碗东西是什么,结果被温庭云突然熊抱打了岔便忘了,他端过来犹豫着并没有喝,“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喝药” 温庭云眨了眨眼睛,似在斟酌该不该问他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胡诌道,“补肾的。” 秦筝噎住,“我身体挺好的。” 温庭云摇摇头,“未雨绸缪。” 秦筝没听懂,“啊” 见他磨磨唧唧就是不喝,温庭云把碗抢了过去喝了一口,“不烫了,哥哥快喝了吧,这是益气补血的。” 秦筝明白他什么意思,当即站起身来,拿出了当初喝毒药的气势把这碗补肾药给干了,抹抹嘴道,“我不是怀疑你给我下毒。” 温庭云却突然转过脸去盯着一棵树战战兢兢,耳朵有些发红,“嗯。子卿不会害你。” 秦筝瞧着他脖子根也快红了,莫名道,“你在看什么那边有动静” 温庭云又抬头望天,“没有” “嗯”秦筝也顺着他视线抬头看了看,“月明星稀,是好看。” 温庭云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不敢转过来看秦筝,支支吾吾道,“哥哥要披件衣服吗我是怕你冷没有别的意思。” 秦筝这才知道他在害臊,于是赶紧低头看看自己,确认是穿着裤子的并没有裸奔,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还害起臊来了,好笑道,“又不是没坦诚相见过,长大还害羞” 温庭云眼神躲闪,从鼻子发出了“昂”的声音。 秦筝无奈地坐回水中,朝他招招手,“你也脱了下来泡泡吧。” 秦筝转过身,等他窸窸窣窣脱了衣服跳到水里,还非要隔着远远的不敢靠近,秦筝更觉得好笑了,“无忧谷是不是女子较多还是子卿有心上人了” 温庭云呛了一口水,“为什么这样问” 秦筝道,“一眼不多看,也不让别人看,可不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样子若不是有心上人,何必跟我还拘礼呢” 温庭云琢磨琢磨这意思,有点吃味,“我没这么洒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脱衣就脱衣,要洗澡就洗澡。” 秦筝一愣,仿佛在被人说不检点,尴尬道,“方才是不想他们再问才出此下策嘛。” 温庭云沉声道,“以后若有人再逼你,哥哥也不要脱了衣服让人瞧见那些伤口。他们有何龌龊感想我不想知道,可是我瞧见了。”他嘴一瘪,“心里难受。” 秦筝心里一暖,温声答应下来,“我保证,再也不随便脱衣服” 这一招对着十二岁的苏子卿管用,没想到对着温庭云也这么管用,秦筝看着他的脸从阴沉瞬间恢复到灿烂,甚至有些得意地弯着嘴角,就像小猫小狗被顺了毛以后舒服地翘尾巴一样,把秦筝都逗笑了。 既然聊到这个问题,温庭云把醋坛子盖了起来,正色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筝差点脱口而出等死,又不想破坏了重逢的美好气氛,想了些别的说道,“南疆还挺好的,就在这不走了。卖卖艺要要饭还能苟活” 这也没有比等死好到哪里去,温庭云一听,急了,“我怎么可能还让你去卖艺讨饭跟我回无忧谷吧。” 秦筝摇摇头道,“外面都怎么说的,恶人秦筝,勾结魔教偷盗宝物,心怀鬼胎人面兽心。本来就牵涉魔教,我怎么能跟你回去呢,何况到底是不是魔教拿走了那几个东西目前存疑,我要是去了,一旦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魔教是始作俑者么” 秦筝耐耐心心继续解释,“子卿如今身份不同,你是无忧谷谷主,我要是跟你回去了,这件事就变成了你干的。不必因为想给我个容身之地,成中原武林的眼中钉吧。” 温庭云走近一小步,又停下,道,“脏水都泼到你身上了,你还担心弄湿了别人的鞋” 秦筝笑笑,“我不在乎的东西,未必别人就不在乎。多少人甘愿为个清白名声玉石俱焚,我不是这种人。” 温庭云沉吟一会儿,道,“我也不是,你说过,行的端做得正自己相信自己是好的就行了,管别人说那么多呢。” 秦筝有些惊讶,“我说的” 温庭云动了动眉毛,“可不是你对我说的么,你不记得了” 再一次被自己年轻时候的狂妄之语给噎住,也不知那时候犯什么毛病,见人就爱说这些屁用没用的道理,这些瞎揣摩出来自以为是的人生准则,要是听过的人知道以后秦筝会是这个下场,不知道是不是都要一笔一划把这些写下来编纂个恶人语录贻笑大方。 秦筝搓着自己的手指头道,“虽然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来这么去做的人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大概这句话就不一定对。” 温庭云靠近一步,“这句话很对,对极了,我不就挺好的” 秦筝瞧着温庭云一点一点的挪近,好笑道,“你之前说温庭云是真名,那苏子卿是” 温庭云道,“哥哥还记得我娘叫苏峤吗当时你救下我们母子俩,可是穷途末路,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突出重围求得生路,怕我一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万一知道了我姓甚名谁,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所以我娘冠了自己的姓,临时起意给我取了个苏子卿的名字。” 秦筝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娘说过,让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是沉仙谷前谷主温彦舒的儿子” 温庭云点点头,“嗯。他是我父亲。” 秦筝疑惑道,“沉仙谷行三,无忧谷行九,难道当时我送你回地藏神教,你并没有去三谷而是去了九谷” 温庭云道,“是,我没法再回沉仙谷。无忧谷谷主苏耽受我父亲荫庇多年,把我接回了他的谷里教养。” 秦筝道,“什么叫没法再回沉仙谷你是已故谷主之子,回去不是理所应当吗” 温庭云面上拂过一丝不屑,道,“跟着我父亲出谷迎敌的都是忠义之士,可惜的是已经尽数战死他乡,留在谷里那些蛇鼠蝼蚁原本就对父亲和刘叔之事耿耿于怀,那次失利谷里损失惨重,他们倒戈相向说是我父亲领导无方,为着一个外教细作马失前蹄才让沉仙谷遭此重创,而后从上而下将父亲的旧部清理出去,沉仙谷虽然还是叫沉仙谷,可已非能容我之地。” 当年,刘永是胜义堂细作一事在沉仙谷已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也是刘永亲口对温彦舒承认的,二人彼此扶持,风里来雨里去,才有了沉仙谷当时的辉煌。且刘永自入谷之后,地藏神教行事做派和谷外相传大相径庭,所谓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教众在刘永看来却是有情有义,偏安一隅的普通习武之人,心有忠义,求得也不过是活下去而已。久而久之他也从心底认可了地藏神教,以及谷主温彦舒。 刘永自揭身份,温彦舒坦然接受,二人从此再无可彼此相瞒之事。情谊堪比亲兄弟那般,温彦舒甚至通传谷里上下,不能以过往之事苛责刘永,否则驱逐出谷,自生自灭。温彦舒行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服他的人自然不会说三道四,心有不甘的暗地里总觉得温谷主太过偏私,被奸猾之人懵逼了双眼,就等着他迟早有一天被所谓的武林正道算计。 只是没想到后来竟是被人利用了二人这生死之交的情谊,温彦舒重情重义选择出战为刘永报仇,胜义堂看准下手,在他人眼中反而成了作茧自缚,自己跳进了算计里。 秦筝叹息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那你留在苏谷主这里,沉仙谷的人会寻你麻烦吗” 温庭云冷笑道。“他们才不敢呢。苏耽虽然武功很废,可却是一等一的用毒高手。就算真有人想来无忧谷对我下手,人还没见到,就被毒死在门口了。” 秦筝道,“多亏了苏谷主这么些年护着你,不然我送你回去,岂非把你往火坑里推么。早知道沉仙谷如此,也许当时我就” 温庭云挑眉,“你就什么把我带回广寒山庄,照顾我长大成人吗” 秦筝道,“倒也不是不可以。要是我跟师父磨磨嘴皮子哄哄他老人家,或许你成真了我师弟也说不定呢。” 温庭云一点都不期待,反而恶狠狠道,“然后看着他打你,把你逐出师门我要是你师弟,一定先把他杀了再说” 秦筝被温庭云这一身突然冒出来的戾气给惊到了,缓缓道,“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杀了就能了结的。恩怨情仇即便人死了,也没那么容易就消散。” 温庭云小步小步地挪到秦筝身边,隔着一个手指的距离停下,故作淡定地靠在石头上,“算了不提了,反正那些事你没做过,白挨了一顿打,我记着了。” 秦筝觉得他宣布自己记仇特别像个小孩子的行径,笑出声,“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没做过” 温庭云偏过头对着他笑,秦筝一晃神,觉得这笑在氤氲水汽里显得柔和缱绻,更加迷人了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那颗小虎牙。 温庭云转了转眼珠子想措辞,笃定道,“你在我心里是怎样一个人,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秦筝哥哥顶天立地,坦坦荡荡,就算你如今装得垂头丧气颓废不堪,可我知道你没变过。” 温庭云边说边靠过来,俩人上衣未穿,这样肉贴着肉秦筝有些尴尬,但温庭云似是故意如此,还从水下把他手腕给扣住,继续道,“你不说,我就不问。哪天你愿告诉我了,我一定好好听着。” 秦筝侧过脸看着他,遇上温庭云灼灼目光,甚至让他觉得有点扛不住匆忙移开眼去,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喃喃道,“事到如今,相信两个字对我来说,极其珍贵,也极其沉重。” 温庭云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没有说话,陪他静静靠在一边。 秦筝被这一捏,像是得到了鼓励和安慰,不自知地开了口,“我没杀人,也没有对师妹心怀不轨,没有偷盗宝物。”他哽咽了一下,声音颤抖起来,“更不可能残害我自己的亲娘” 温庭云怔住,见秦筝脸上笑容褪去,哀伤不已,眼睫垂下盖住了他的眼睛,却从眼角滑了一滴泪下来,滴到了池水里化为无形,没有惊起水面波澜,却让温庭云的内心揪得难受无比。 秦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憋不住了,难过排山倒海地袭来,竟然滚了几颗热泪出来,当着温庭云的面就这么流下了男儿泪,着实丢人,可是他控制不住了,反反复复低语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温庭云有些无措,想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揉揉安慰一下,可是现下要是他二话不说抱上去恐怕会把秦筝吓坏,只好咬着下唇生生忍着冲动,可这人自顾自的难过,难道要他杵在一边什么都不做搓手等吗,他不忍心,于是半蹲在水里,头一仰,从下往上眼巴巴地望着秦筝,伸手把他眼泪擦了,边擦边道,“以前我难过的时候,你会背我去街上买甜糕吃,还诳我说哭着吃甜糕会变味,吃多了辣嗓子眼就要发烧,发烧了就要喝苦得倒胃的药。我竟然信了,每次吃甜糕都要调整情绪,心平气和的吃,生怕它会突然变成辣的。” “现在子卿长大了,知道甜糕就是甜的,吃了辣嗓子的那些是你拿回家偷偷洒了辣椒面骗我的。可我现在只吃撒过辣椒面的甜糕,因为我知道难过的时候有人担心牵挂,我就不是一个没爹没娘没人疼的野种。” 温庭云握紧秦筝的手道,“你又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一席话听得秦筝心中暖流不止,三个月以来,他自己折断了一身傲骨,披着脏兮兮的斗篷穿行在嫌弃和鄙夷的目光里,已经快忘记从前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模样,并非是留恋风光,而是那时候,师妹师弟,师父师娘都是真心待他的。如今围绕在身边的人一个个弃他而去,他逼不得已地远走他乡,其中苦涩从未能对第二个人说过半句。 可是温庭云一语道破,他知道秦筝在意难过的只是一无所有。 要在一无所有里孤苦赴死,化作一抔黄土之后,留给后世的竟只有一身骂名,想想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凄凉。 秦筝甚至还想过,要是有好心人给他立个碑,恐怕连悼唁烧纸的人都不会有,没准儿三天两头就能迎来一顿吐沫星子。 可温庭云并非玩笑,捏着自己的手认认真真的说这几句话,着实是一记醒神汤,把秦筝从头淋到脚,恰到好处地浇在了他心里最灰暗伤感的地方。 秦筝眸光闪烁,隔了许久才回神缓缓抬起来,他真的想再听一遍,或许多听几遍心里就不难受了,于是他渴望地看着温庭云的眼睛,假装没听清楚。 温庭云刚要开口再明明白白说一遍给他听,哪料秦筝咧嘴一笑,一头栽进了他怀中。 温庭云扣着秦筝的脉门,随便一号就知是那碗药捣的鬼。心里泛起一丝不悦,咬着后牙想道,苏耽这个老毒物,治病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分分轻重缓急,什么药猛就来什么,秦筝这明显是药效过猛太上头直接晕过去了。 本来温庭云还准备了一箩筐加油打气的话,直接被苏耽一记猛药搅黄了,心头有些恼。 他无奈地把人从水里拖上岸,擦干净身体披上外袍,抄着秦筝的膝弯抱起来,回到了荒庙里。 温庭云顶着一张红得发紫的老脸给秦筝宽了衣,换上干净舒服的里衣,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秦筝挪到床铺上盖好了被子,见他舒舒服服地睡安稳了,温庭云这才随便披了件外衣出门去。 苏耽一直等在外面,低着头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温庭云开了门踱步而出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知觉,满嘴念着这个草药那个毒物的名字,温庭云两眼一眯,看在他是为了秦筝斟酌用药的份上,没有发作刚才被搅黄了的事。 他咳了一声,垂眼睨着苏耽,“他嗜睡严重,药效又过猛,这会儿已经昏睡了。服药后我号过脉,尸王散的毒性一旦压下去一分,三旬钩吻就会成倍暴起,估计也是因为这个让他不敌药力陷入昏迷。” 苏耽这才发现温庭云已经出来了,抬眼看他,却见一头披散的乌黑湿发垂在肩上,白色的里衣也没拉严实,看上去有些妩媚,披在身上的外袍不但是湿的,还有一股药味。 刚才肯定用这东西裹过什么人,苏耽满脑龌龊画面,移开目光道,“我只是试试这样的治法会不会反噬,果然会反噬,那就换一种。”刚说完,发现温庭云瞪着自己,他急忙改口道,“我试试的意思是建立在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的前提下,你不用那样看着我,伤不到他的” 温庭云“嗯”了一声,道,“他身子不比从前,如今功体全废,又被毒给伤到了,用药需十二万分的小心。” 苏耽赶紧点头,想起方才有人战战兢兢求他再跟温庭云提一提大谷主的事,鼓起勇气开口道,“我听说大谷主这次动用掠火令召集九谷齐聚是因为武林正道要讨伐地藏神教,你还是去一去吧。” 温庭云蹙眉,不屑道,“他们不是年年都要讨伐我们么,什么时候真的来过” 苏耽道,“往年无事发生,如今不是因为里头那位,少林武当和广寒三巨头一吆喝,恐怕这战帖都已经下来了。” 温庭云冷笑一声,“借刀杀人。” 苏耽道,“是不是借刀杀人如今两边都不清楚,但是如果里头那位还活着被大家知道了,各路人马都会找上门来,谷主一意孤行要护在身边,到时候恐怕力不从心啊。事关神教存亡,大谷主行事必然狠辣,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说起地藏神教其他几位谷主,温庭云一脸不屑,要么就是唯唯诺诺只晓得和稀泥,要么就是一门心思盯着九谷动静想伺机吞并,苏耽口里的大谷主便是行一苍烟谷谷主孟长令,兢兢业业守着老教主遗址贯彻谷内分权而治,辈分颇高深受各谷敬重,可若是碍了他的事,下手从来不留半点情面。 温庭云接下无忧谷谷主时,孟长令就曾担心他利用九谷势力为其父报仇针对沉仙谷,故而刻意弄了个擂台,从各谷挑选精兵强将为难温庭云,面上说是试炼谷主能为,实则想叫他难堪,最好是直接死在擂台上让九谷依旧是毫无任何武力傍身的苏耽来管。 可是那次大谷主的算盘打歪了,他没想到温庭云在苏耽膝下教养,不但练就了一身不输他师父的用毒本领,还有当年温彦舒震慑武林的卓绝刀法。 七年时间没把这小子蹉跎成废人,竟还一飞冲天当上了谷主,那次擂台除了各谷精挑细选的良将,三谷五谷的谷主都下场与其比试,要不是苏耽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温庭云不要一来就大开杀戒,不然如今谷里势力如何均分可就不好说了。 温庭云想了想道,“那老东西都动用掠火令了,我便卖他个面子回去一趟,看他们能说出点什么门道来。” 苏耽舒了一口气,“就是嘛就是嘛,你久不露面他们心里也犯怵。” 温庭云道,“也是,最近忙着找秦筝,老三老五趁机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无忧谷在教外这么多产业也是他们能动得了的不自量力。” 苏耽也骂起来,“无忧谷如今有自成一派的实力了,他们害怕自己无以为继,就来打你的主意,你更是要回去让他们看看,少动那些歪心思” 下属默默抬了两杯热茶给温庭云和苏耽又退了下去,温庭云捧着茶没喝,热气萦绕,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耽这些年已经学会看他脸色,便问道,“谷主是担心里头那位” 温庭云低低道,“有人故意送了东西来,目的不明,但我能找到他,别人必然也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我又不想强迫他跟我回去,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只知表面而不清楚内里,就怕那人故意留他性命别有用处。” 温庭云看了苏耽一眼,忧虑更甚,“我离开这几日要万分小心,原想多派些人来守着,可兴师动众更易引起注意。今天杀掉的那四十几个死士,没几天也必有人会来找他们的下落,这个地方就不安全了。” 苏耽道,“好歹我也是个前任谷主,保护个废人还是可以的,你这么不信任我” 温庭云白了他一眼,“你除了撒毒还会别的吗刀砍你脸上你一身毒药有个屁用,是能起死回生还是能借尸还魂” 苏耽委屈,“我还会煎药” 温庭云叹口气道,“苏耽,你保护好他,我答应你的必然不会食言,就这么一件事,不管我在还是不在,秦筝的命必须留住。” 苏耽惊诧道,“我还以为后半辈子都要端茶倒水伺候你你才愿意给我养老送终呢,你不跟我计较了只要保护好秦筝” 温庭云淡淡道,“懒得跟你计较,就这么一件事,做得到吗” 苏耽大喜过望,连忙答应,“我一定尽心尽力给你守好他” 温庭云想了想又交代了些别的,这才转身回了屋里。 秦筝睡得很沉,一头柔软乌黑的长发散在了两遍,他身子蜷缩起来,把被子裹得遮住了半张脸,温庭云熄了灯坐到他身边,故意把自己的床铺拉得离他的很近,也不躺下,就这么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是因为觉得自己空无一物,才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死死地拉着被子角往怀里塞吗温庭云轻轻地去尝试扯他裹在脸上的被子,被秦筝揪得更紧,无奈只好罢了。 他侧身躺下,听着秦筝沉沉的呼吸声,睡了七年来最踏实的一觉。 秦筝是被一阵刺眼的阳光给弄醒的,苏耽那时候刚好端着一个盘子推门进来,早膳和汤药一应俱全,见他才刚醒,把盘子往地上一放,道,“起来用早膳吧,然后把药喝了。” 秦筝没想起来他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晕过去前还在水里泡着,现在竟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到了天亮,而且一身干净的里衣还不是自己的,便道,“多谢这位老伯,请问一下子、温谷主呢” 苏耽掏了掏耳屎,“谷主有要事回断水崖去了,就去几天你别着急,我会在这伺候你的。” 温庭云不告而别,秦筝隐隐有些失落,便道,“我只是个要饭的,不需要人伺候,多谢老伯一番美意了。” 苏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不是我要巴巴地伺候你,是咱们温大谷主要求的,要是伺候不好要掉脑袋的哦,为着咱么兄弟们的性命,你就勉为其难的给我们伺候几日吧。”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子、温谷主他真是太热情了。” 苏耽把盘子推到秦筝面前,道,“何止是热情,跟兔子见了胡萝卜似的” 胡萝卜秦筝笑笑,“我和他从前认识,见我如此,待我宽厚是他心善,温谷主在神教也一向如此吧” 苏耽翻了个白眼,凉凉道,“呵呵,你以为小魔头是随便叫叫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软糯可爱的苏子卿究竟是怎么变成如今又会撒娇又有些强势的温庭云的,这个问题给秦筝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听苏耽这么一说他更加好奇,问道,“听老伯话中之意,对温谷主多有了解,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苏耽就怕跟人客气,摆摆手道,“您就省了吧,也不必叫我老伯,都把我叫老了,在下苏耽,我惯看不上中原武林那套凡夫俗礼,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秦筝恍然大悟,拱手道,“原来是苏老谷主,我听温谷主提起过,要不是你这些年给他容身之所细心教养,哪会有他今日啊,秦筝代他谢过苏谷主照拂” 苏耽十分不信温庭云会这么说他,道,“他要是听见你帮他这么谢我,定会想法子报复我的,还是别了吧。” 秦筝不解,听二人言语之间好像关系十分恶劣,可在外人道来又都是苏耽亲手教养的温庭云,还一力推他坐上了谷主之位,怎么两个人提起对方要么是惧怕要么是鄙夷。不过他心里虽然疑惑,毕竟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多打听,岔开话题道,“这药我昨天喝了之后睡得极好,是出自你之手吧。” 苏耽面无表情道,“好么听说你喝完就晕了,要不是谷主跟你共浴,你怕是要被这碗药给闹得淹死在温泉里。” 秦筝有点不适应苏耽这冷淡的语气,尴尬地一笑,“他知道我一直都有睡前沐浴的习惯,这么多年了如今也难改过来。”秦筝琢磨着哪里不对,问道,“我昨夜晕在池里,今早却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这衣服也有人换过,是你们帮我换的吗” 苏耽斜过眼看了看,扭开头道,“你没听见他说谁不敲门进屋就要谁好看吗我们可不敢进来,你衣服是谷主自己换的吧。” 秦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衣服裤子,老脸一红,温庭云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再给他擦干身子,换上新的,那岂非 被看光了 娘耶 秦筝扶额,“这哎” 苏耽盯着他红透的耳根道,“怎么还叹上了” 秦筝摇摇头,“你们谷主可真是太热情了。” 苏耽凉凉地笑道,“盛情难却,只有你受得起。” 秦筝赶紧把早膳吃了,然后灌下汤药,“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谢一谢他,也不知他要去多久呢” 苏耽看着碗底药渣,不悦地推给秦筝,直到看着他喝干净了,才开口道,“这才刚走你就想了来来回回少说也要七八日呢,万一事情办不完,十天半个月吧。不过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应该不会晚。” 苏耽余光扫见秦筝枕头边放着一本心法,上写“无相般若”四个字,顿时一惊,“这这、这是少林那本遗失的心法” 秦筝装作无事人似的点点头,“就是那本丢了的。” 苏耽一拍脑门,“昨晚那小姑娘就送的这个来完了,完了这会儿可真成眼中钉了,谷主走的时候可没说这留了个烫手山芋” 秦筝见他十分担心,安慰道,“没事的,若真有人找上门来,我带着这东西一个人走就是了,不会连累你们。” 苏耽道,“恐怕到时候你想不连累都不可能,罢了,谷主应该布置了足够的人手在这里保护你,加上我,用点老本行,暂保无虞。” 秦筝再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拖累,想起这药,又问道,“昨日喝了两次,今日又是一次,为何温谷主一定要我喝这些药” 苏耽动了动眉毛,并未直说,“他可有说这药什么功效” 秦筝诚实道,“既能打胎又能补肾。” 苏耽一听,“噗”了一声强行忍笑,“谷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别问了,说多了我不好跟他交代。如今早膳用过药也喝了,你要出去走走吗” 秦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道,“难道我出去,温谷主也让你们必须跟着我” 苏耽点点头。 秦筝叹了口气,“外面这么多人要一直守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苏耽又点点头。 罢了,守就守着吧,左右他现在也是闲人一个,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有了温庭云关照,省了他这几日去卖艺讨饭,倒可以放松几日。 只是想起曲尘昨晚怒气冲冲的样子,秦筝多少有些内疚,别人也是真心实意当他是知己才这么着急上火的,换做是他,连推带搡的给人推门外去肯定会恼,思来想去秦筝还是打算过几日亲自上门道个歉去。 秦筝和苏耽一行人在荒庙里搭伙做饭过起了日子,白日里大家把刀剑往后背一插,砍柴的砍柴,烧水的烧水,爬上爬下把破漏的荒庙修葺一新,有几人建议开疆拓土造个小花园,生生被秦筝拦了下来,他生怕温庭云要是晚回来几日,这里被建成个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的小别院,那不是更引人注意么。 到了晚间,大家凑在一起烧火做饭,秦筝还非要露一手犒劳各位,结果做的菜辣哭了好几个人。 苏耽咳嗽不止,“简直简直辣得生不如死咳咳咳” 秦筝十分不好意思,倒回锅里加水再炒,“我口味重所以做的偏辣,而且许久不曾下厨了,下手没轻重实在抱歉。” 大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日,谁知辣得自己都直喘气,“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来自蜀中,大俊兄弟你这菜可真是嘶只有谷主能受得了。” 秦筝一听,边炒菜边笑,“他呀,小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第一次吃我做的饭,边吃边哭,害我哄了快一个时辰呢” 众人交换了下眼神,满脸惊诧。 温庭云会哭你敢信 不敢不敢。 陈大俊在胡说八道吧 秦筝想着爱哭的苏子卿那小模样,边想边笑,手上倒是像模像样颠锅收油,把回锅菜端到各位面前,充满期待的看着各位,大家不好拂了大俊的面子,咬着牙一人拣了一筷子,匆忙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了。 秦筝很满意,“这次好些了吧” 大厨咂咂嘴,“我倒是可以了,大俊兄弟吃辣的本事可真是比寻常人厉害,上次那剁椒鱼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匆忙闭嘴。 可秦筝听见了,“剁椒鱼头是你做的”他仔细辨认着大家的脸,没找到那个送饭来的好心人,便问道,“所以被褥床铺一日三餐,还有那些茶和酒,都是温谷主叫你们给我准备的” 大厨眼神闪烁,低下头去,那就是默认了。 秦筝默默无言,温庭云待他如此,叫他以后怎么报答他呢。他实在不想欠人这么多,关键是若有命去还那还好,明知寿数有限,也没个几年好活。温庭云和他相认时说的那一番话让秦筝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他自己快死了,要是温庭云真是为着报当年救命之恩来的,秦筝其实也想告诉他,足够了,只要看见温庭云活着,那恩就算报了吧。 大厨见秦筝不说话,有点心虚,“大俊兄弟,谷主如果回来你能不能帮小的们瞒一瞒,他不让我们告诉你的,都怪我一时嘴快说漏了,大俊兄弟帮帮小的们吧。” 其他几人附和,“就是就是大俊兄弟,看在我给你天天送酒的份上” “还有我,茶是我送的” “这儿,这儿,那些床铺被褥是我搬过去的” 苏耽对众人邀功的行为略感不耻,哂道,“我天天在这试药熬药我有说过话吗” 秦筝一言难尽地看着各位,一一抱拳行礼道,“辛苦各位了,实在辛苦,我不说就是各位安心。索性这几日谷主不在,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大家放松些” 有他一句话作保,众人才安心下来,该吃吃该喝喝,日夜戒备,但秦筝沐浴时大家自觉退避三舍,后来秦筝聊天时也知道了,温庭云派人日夜看护在他周围,所以才会莫名其妙说他在别人面前说洗澡就洗澡那番话,戒守的下属们还委屈巴巴地告诉秦筝,几人莫名背了一个偷窥他洗澡的罪名,谷主十分生气,所以一旦到了他晚上要沐浴的时辰,周围都会变得鸦雀无声,当真是连只鸡都不敢放进去,听得秦筝又好气又好笑。 荒庙其乐融融,地藏神教可就没有这么和乐太平。 温庭云虽说碍于掠火令才给了大谷主这个面子去出席九谷议会,可他跟其他几位谷主都不太对付,基本谈不上交情,这种议会跟鸿门宴也差不多了。 席间大谷主复述了一遍战帖内容,前因后果一一说明,叫众人拿出个意见。 大谷主道,“打是肯定要打的,就是去多少人的问题,照我意思,一击必杀省了以后诸多麻烦最好。” 一击必杀那就是要全员出动了,照现在各怀鬼胎的状况,还没杀出去倒先把自己人撂翻,那还战个屁。 温庭云斜靠在雕花木椅里,边听边玩着手里的玉佩,漫不经心的样子惹来了好几位谷主的不满。 老二一向是大谷主说什么他听什么,老三忌惮温庭云反扑,所以如今也依附着大谷主,因此二人是绝对附和。 老四不问世事多年,日常只爱侍弄花草,谷里物产丰富便做起了买卖花树的生意,听说要打架,岂不是妨碍他养花种树的买卖,他不太赞同道,“万花谷无力与人一战,这么些年我都在做什么各位又不是不知道,做生意可以,打架就算了。” 老五脾气暴躁,最看不得老四蔫巴的模样,怒道,“让人把老巢端了,我看你还上哪儿去卖你那些烂草根子”他说完给老六使了个颜色,老六明了道,“四谷主闭门不出多年,不知如今武林风云诡谲,广寒弃徒秦筝犯下数桩大罪不说,还把地藏神教给牵扯进去,我倒是不关心别人丢了什么东西,可是藏宝图原先就是七谷保管后来不慎遗失的,找了多年也没寻到下落,如今放出风来在广寒山庄手里藏了二十多年,说明当年七谷之事和卫冰清脱不了干系” 老七一直在听,谁想到苗头瞄准了自己,只好开口道,“既然提到藏宝图,那我可要说一说了。本来就分成了四份,七谷从来都只有三份,前谷主和谷主夫人战死后那三份不翼而飞,可不是还有一份在自己人手里吗”他转头看着老三,又瞄了一眼温庭云道,“温彦舒身上也有一份,如今倒让正道之人得了个四角齐全的藏宝图,还又再次遗失,并以此为借口找上门来,论起失职之罪,三谷主是不是该和我一起承担” 老三看着温庭云,端出个诡异的笑脸来,“温老谷主遗孤还在这呢,要承担也轮不到我,你说是不是啊九爷” 温庭云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玉佩挂回自己腰间,缓缓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众人,凉凉道,“你们吵你们的非要把我扯进来,那行吧。”他回敬了老三一个凉透了的笑,道,“我爹的错我担是理所应当,那我爹的东西是不是也该还给我。” 老三双眼微眯,正要反驳,温庭云头一仰,继续道,“你别急,我没说完呢,既然你都说了有些东西一脉相承,罪要我担,欠我的我自然要讨回来。” 他邪邪一笑,笑里尽是威逼,沉声道,“你不想还,我就硬抢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老三正欲发作,二谷主伸手将其拦下。 大谷主道,“外忧内患一样不少,诸位还有心思耍嘴皮子。非要等到重兵压境你们才知道同仇敌忾么” 七谷主傅严放下手中水烟袋,先给温庭云斟满了茶,又倒给自己一些,抬起来对着温庭云道,“九爷忙于无忧谷事务无暇分身,这也是顾全大局才匆匆赶回教中,大敌当前,我想九爷也是能公私分明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和大家一同抗敌的吧。” 温庭云并没有动手边的茶,倒是抬眼看他还能吐出点什么象牙来。 傅严端着茶虚伪地笑道,“九爷卖老七个面子,把这茶喝了吧。” 傅严是个左右逢源笑里藏刀之人,可至少面上从未跟温庭云交恶,温庭云也不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于是他不动神色地端起茶杯正要喝下,却听见老三在一边阴阳怪气道,“九爷是忙,闭谷外出三个月,窝在南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个叫花子眉来眼去,当真是忙得很呢。也不知道温老谷主知道你好上这一口,品味还如此清奇,会不会气活过来。” 温庭云抬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低声一笑,仰头喝下那杯茶,就在他放下茶杯的同时,刀鞘轻启,寒牙随即飞出,温庭云单手扣着刀柄上一枚宝石打着旋飞将出去,擦过老三的鬓发,直接飞到了他身后的一个近侍身上。 但闻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近侍捂着双眼跪倒在地,脸上血肉横飞,老三被温庭云突如其来的攻势吓了一跳,又惊讶于他越来越凌厉无比的刀风,怒不可遏想要与之一战,可是理智告诉他打不过,只好求助于大谷主。 老三怒喝道,“温庭云众谷主皆在场你也敢如此放肆,你眼里还有大谷主吗” 打着旋的寒牙划破那人眼睛后又回到了温庭云手上,他厌恶地把血滴甩得一地都是,慢腾腾的收回鞘中,笑道,“关大谷主什么事,你自己谷里人有问题,我帮你处决了,你不道谢反而说我放肆” “你”老三也不管近侍死活,拔了随身佩刀比划了两下,不敢真的跟温庭云动手,倒是傅严又来打了圆场,道,“九爷怎么发这么大脾气,你说那人有问题代老三处决了,那自然是要告诉老三一声他身边之人到底所犯何事。” 温庭云睨了老三一眼,道,“窥探主上私隐,其罪一也。造谣污蔑主上,其罪二也。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其罪三也。” 老三派人一路跟踪温庭云,早就被他发现,他故意纵容探子窥伺,让人以为他无心教内争斗好放松警惕,老三所作所为被温庭云当众点破自然心虚,没有立即回答,傅严见风使舵道,“九爷细细说来,若罪状属实,废去眼睛的刑罚也太轻了些。” 温庭云淡淡道,“我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盯上了,一路跟到南疆,大概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三谷主了吧还有,我见了谁跟谁说了什么话,你那探子闹不明白就胡编乱造往你这传,这些都好说,我倒无所谓你们说我什么。前几日我于一荒庙外杀了几个死士,这人就这么看着,主上陷于危难,他抱手冷眼旁观,可不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罪” 温庭云坐起来,手肘担在膝盖上歪头笑道,“还是说三谷之人眼里只有你一个主上,没有我等位置,那我教教他规矩,下次长点记性,不然小命可就没了。” 傅严给下属使了个眼色,把被挖了眼睛的人给抬下去了,道,“九爷如此说来,此人当真该罚,也没有冤了他。只是不知老三你对九爷如此关心可是事出有因最好说出来,大家也可化解了尴尬误会。” 老三见大谷主和二谷主都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又被温庭云当众打了自己人很没面子,气哼哼道,“日常留意谷中之人动向而已,温谷主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况且你打着七刀门幌子,入了南疆腹地便不出来,神教面临他人威胁,我自然关心你去那边做了什么。” 他冷笑道,“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获,一个讨饭的叫花能惊动丘池国国师和不明来路的死士齐齐去骚扰,还有你这个不愿暴露身份殷勤献媚的谷主,可见此人身份特殊。我倒是好奇,你不远千里而去,是突然变了心性喜欢男人了,还是这人就是江湖传言还活着的那个恶人秦筝” 大谷主听见秦筝名字,眯起眼来,“这人为正道所不齿,犯下恶事全部嫁祸于我神教头上,说他偷了的东西已经到了我们手里,纯属无稽之谈,现在正道之人天罗地网地找他,为的也无非是想拿到那三个东西,我认为此人必须由我们先找到,藏宝图或许真的在他手中,且污蔑我教声誉之罪,必杀之以告世人” 傅严点点头,转向温庭云道,“在找秦筝下落上,确实该有我们先下手为强。不过于九爷相会那人到底是何身份,难道真是” 温庭云道,“不是。正如三谷主所言,我喜欢男人,去南疆殷勤献媚,这还没抱得美人归就被你们给召回来了,你说我恼不恼” 傅严“” 大谷主皱起眉,“咳你们自己有什么癖好不要拿到这里说现在还说正事,老三,消停会。” 二谷主插话道,“今日叫你们都来,就是商定出战阵容,其他不相关的事私下自己去解决吧。大谷主这边原定由一二九谷为主力,四谷七谷在教内镇守,六谷八谷兵分两路切断他们往来之路,可有异议” 众人点点头不说话,二谷主继续道,“九谷在教外势力颇多,找寻秦筝下落就由温谷主负责吧,啸月楼的消息网错综复杂,要找个废人还会难吗且我听说如今有人遍地散布以假乱真的剑谱和心法,恐怕再过几日,连藏宝图的消息都会有。”二谷主看了一眼大谷主,见他点头,继续道,“大谷主说了,谷中众人,若谁先找到藏宝图,那便交由谁保管。” 众谷主听完眼神闪烁,都偷偷打着自己的算盘,唯有温庭云脸色不大好道,“又要我打架,又要我找人,那我现在是等着打架,还是先去找人” 二谷主道,“离大军压境恐还有一两月时间做准备,温谷主若能在开战之际找到秦筝和藏宝图,并当着正道之面杀了他祭旗就最好。” 温庭云有些不耐道,“那我要是找不到呢” 大谷主冷冷道,“找不到就先回来抗敌” 温庭云不冷不热道,“哦,那我先走了” 老三见他一刻不想多待的样子,冷嘲热讽道,“九爷可真是一门心思想着那个叫花啊,这么大的事没见你上心,这就要赶回去围着别人转了。” 温庭云笑笑,“对,本谷主就好这一口,所以我奉劝你。”他一本正经地走近三谷主,腰杆一挺直,扫视着众人的头盖骨,老三觉得甚有压迫感,又怕他突然动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温庭云道,“不要再派什么探子来盯着我,你对我感兴趣可我不喜欢你,你这么殷勤让我很为难,我一为难就想动刀子,比如今天这样,你要是嫌你们谷里人多,要我帮你料理了几个废物倒也无妨,可是多了我也会烦的,懂了吗” 老三气晕了,唾沫星子横飞,怒喝,“温庭云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好歹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你别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就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能奈我何”温庭云冷笑一声,对着大谷主二谷主微微颔首行了礼,转身离去。 刚出了门他脸色就阴沉下来,谁都要找秦筝,无非是想利用他彼此对付算计,还好自己先找到了他,可是如今人不在眼前他就无法安下心来,非得日日见着守着才算平安。 温庭云一刻没有多耽搁,马不停蹄地往南疆赶。 秦筝和无忧谷众人相处融洽,除了去哪都要盯着让他有点不适应之外,哪哪都和谐,温庭云一走六七天过去了,荒庙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马出现过,倒是下属日日跟苏耽回禀,国师府的人每天都会来荒庙一趟,见人都在又二话不说走了。 秦筝知道曲尘在等他一个解释,这么多天过去,他也打算出门去会会。 临出门前,下属们抱了一堆衣服给秦筝,论花样论材质都价值不菲,看得秦筝一愣一愣的,“这是作甚” 下属道,“主上吩咐的,如果大俊兄弟要出门遛弯,让你穿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去。” “”秦筝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已经够好了,推辞道,“这些太显眼了,不合适啊,你们穿吧。我就身上这件挺好的。咦这怎么还有一套纱裙” 下属瞟了一眼,憋笑道,“主上说说” 秦筝以为他买错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问道,“说什么” 下属快憋不住笑了道,“主上说大俊兄弟偏爱姑娘穿的裙子,所以特地给你备了一条粉的。” 秦筝一听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下属继续道,“这条粉色襦裙是江南织造最新的款式,京城的达官贵族小姐们最时兴的样式了,取材是浮云鎏金锦缎,一匹万金,配得上大俊兄弟的气质” 秦筝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欲哭无泪,心道,从前给苏子卿穿过一次女孩子的裙子,没想到他记仇到现在,还趁人不在伺机报复,真是从前作了什么孽,如今都要还回来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七年前,二人自荒山逗留数日,因苏子卿高烧不退,腿脚不便,秦筝白日里将他安置在洞穴里,自己出去打山鸡捉野兔,还要摘些可以用的草药回来,虽然不至于饿死,可毕竟山野里能吃的东西有限,草药也仅仅只能镇痛短敷,对苏子卿的腿伤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在他高烧不退这些时日里,夜来都是秦筝抱他在篝火边入睡,丧母之痛在前,苏子卿一直鲜少说话,除了头一夜在坟前放声大哭过后,小声道谢叫了一声“秦筝哥哥”之外,这些天但凡醒着,几乎没有开口讲过一句。 秦筝叫他喝水他就喝一口,叫他吃东西他也小口小口的吃,除此之外,不管秦筝在他旁边瞎说八道什么鬼故事或者好笑的话本亦或他自己以为男孩子都爱听的侠客轶事,苏子卿都无甚反应。 每天晚上洞里回荡着秦筝的自言自语,回应他的却只有烧柴火的噼啪声,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开解苏子卿,后来终于等他烧退了些,秦筝做了个决定,下山 离开前一夜,苏子卿照例吃过晚饭就对着洞口发呆,好像瞧着他母亲坟头他能稍微安心些似的,望眼欲穿得秦筝有些不忍心,道,“子卿,你烧退了,可是腿伤久久不能愈合,山里草药紧缺没有办法好好治你,明日我们下山可好” 苏子卿看了秦筝一眼,又望着坟包摇了摇头。 秦筝挪了挪位置,坐到他面前,耐心道,“我知道你想守着你娘,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只有看见你好好的她才能安息。你一连发烧这么些天,都是因为腿伤导致的,下了山哥哥才能给你找好的大夫看病。” 苏子卿眼神迷茫,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秦筝继续道,“我陪着你,不用怕。下山找个镇子治腿,治好了我再送你回断水崖。你也别担心有人追上来,我有办法把我俩藏得好好的。” 秦筝朝他挤了挤眼睛,甜甜一笑,苏子卿终于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了。 秦筝乘热打铁,“如果就这么说定了,跟哥哥击个掌吧” 苏子卿既然不愿意说话,那稍微表示表示总是会的吧,秦筝抬起手掌来,等了许久,终于是触碰到一只又小又温暖的手了,苏子卿听他的话,拍了一下秦筝的手继而放下就算是答应了,秦筝喜出望外的一把抓着他的手握紧,道,“我带你出去跟你娘磕个头,就算是道别好吗” 秦筝感觉到他握着的小手攥紧了拳头,而后小孩低声道,“好。” 于是二人给苏峤磕头拜别,于第二日走小路下了山。 秦筝轻功了得,即便背着孩子也不妨碍他蜻蜓点水般穿梭在林间,苏子卿全程死死的箍着他的脖子,但看秦筝一点一落,行云流水地疾飞毫不费力,也稍微放松了些。 到慈溪镇时,秦筝把衣服一兜整个盖住苏子卿,又拉高了自己衣领,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找落脚的地方。 艰苦了这么几日,秦筝心疼苏子卿带着伤病还风餐露宿吃不好也睡不暖,便阔气地定下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带他住了进去,只是对客栈老板提了一句,背上背着的是自家小妹,他这个当哥哥的带人游山玩水照顾不周摔断了腿,这才找客栈住下先养几天再说。 把苏子卿安顿好后,秦筝马不停蹄上街购置生活所需之物,并找了大夫上门给苏子卿医治,不过大夫跟随其到客栈后却被留在了门外,秦筝借口家妹年纪小怕生人,要他哄好了才能给大夫看病,独自一人进了客房。 他是想着一个年轻剑客带着一个坡脚小孩太过惹眼,且胜义堂必然对他们母子俩不会轻易放过,定布下了天罗地网追踪,万幸的是没人知道苏峤已经身死,现在是秦筝带着孩子跑路,只要让人以为是哥哥带着妹妹,那便跟胜义堂说辞对不上号,这样就安全了许多。 故而秦筝方才不但去布庄给自己买了套有袖子的新衣服,还给苏子卿买了一条裙子,只是现在要让他穿上装小姑娘,大概是要花费一番功夫去解释了。 秦筝进屋后反手锁上门,抱着一条粉嘟嘟的裙子朝床边走去,苏子卿没有睡着,听见他回来了撑着床坐了起来,但引入眼帘的粉裙子让小孩子两眼霎时充满惊愕。 苏子卿万万没有想到,刚对面前之人超绝武艺有了几分认定,也确实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谁料大人各有癖好,好端端的一个大哥哥,竟然进城第一件事是去买裙子。 苏子卿面无表情的眯起眼,突然觉得大人的世界确实有那么一些复杂。 秦筝哪里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想穿,见他神色古怪,便坐到床边道,“子卿啊,是这样的,我想了个法子可以让我们俩在这里安然无恙不受骚扰,但是需要子卿做一点小小的牺牲。” 他一手提着裙子,一手两指捏起,道,“就一点点你瞧,穿上这条裙子,假装是我小妹就行,你不用跟别人说话,人家如果问起你是不是我妹妹,点头就好” 苏子卿睁大了眼睛,言简意赅道,“不” 秦筝本来也没觉得他会开口答应,开始软磨硬泡起来,“这裙子多好看啊,粉粉的,子卿虽然是男儿身,穿上一定特别好看” 苏子卿难以置信,反问道,“如果必要一个人装女的,为何哥哥不穿”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秦筝听见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见出此下策才逼出他的交流欲,秦筝把粉裙子在床上铺开,展示着花纹道,“要是我穿可以掩人耳目,不用你说,我早就穿着回来了。可是如今人家寻的是你们母子,只有你穿成女孩子的模样,我俩才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苏子卿嫌弃地瞄了一眼裙子,把手移开,道,“我不要。” 秦筝哄道,“只有见到外人的时候需要穿一穿,平时还是穿男孩子的衣服,我刚才去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过来,人家在门外等着呢,子卿不乐意,大夫就只能等在外面陪我们耗着了” 苏子卿嘟着嘴不乐意,“我不要穿裙子” 秦筝抓抓脸,左思右想,道,“子卿穿一次,我就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苏子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我今年十二了,哥哥把我当三岁孩童来哄么” 秦筝无奈道,“那可是” 却听苏子卿道,“你买什么好吃的给我” 秦筝两眼放光,跟摊贩吆喝似地道,“桂花糕、甜饼、糖葫芦、豆腐圆子不止吃的,隔壁街还有做泥人的呢,还有糖画铺子,我看那老伯什么都会画,有糖做的剑,刀,斧头,龙和凤,又好看又能吃” 苏子卿眨巴下眼睛,心动了。 秦筝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继续道,“来吧,穿上小裙子,让大夫给你看了病,看完我就背子卿出去买吃的,好不好” 苏子卿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小孩子的节操在美食诱惑前如此不堪一击,他终于是妥协了,任由秦筝给自己穿上了粉裙,这还不够,秦筝变本加厉,说为了让人确信无疑连发型也要换,他没给苏子卿挣扎的机会,把他的发髻散开梳了两个小辫子,一顿捯饬后,扎着小辫子穿着粉裙的苏子卿苦大仇深地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秦筝,咬牙切齿可又不好发作。 当时苏子卿便暗暗下了决心,迟早有一天,这仇必须报回来,哪怕秦筝救了他的性命,怎么能在人危难之时逼着穿女人的衣服呢,实在是太过分了。 秦筝回想起穿裙子的苏子卿,笑得合不拢嘴,等他回过神看见眼前给自己备的这一条裙子,就又笑不出来了。 下属以为他兴奋地难以自持,自作主张地把男装丢到一边,将裙子递给他道,“一定特别惊艳” 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知是不是日常给温庭云拍马屁训练出来的,大男人穿裙子是用惊艳来形容的吗惊世骇俗活见鬼才对吧。 秦筝咳了一声,推开道,“你们谷主误会我了,我没有这个癖好,衣服我就不换了,多谢谷主好意” 他拎着酒壶,和苏耽一人一匹马,踏上了去雅岐城的路。 国师府坐落在王宫外东北角,与王城奢华繁盛之气不同,国师府外白塔成群,每座塔上供奉着大大小小千余佛身,一看便是高人清修之地,外人甚少有敢来此打扰的。 秦筝和苏耽牵着马在国师府大门前停下,见门庭冷落,两人都有点唏嘘。 苏耽几乎没有出过断水崖,本来见到气派的王都不免惊叹,但国师府前连只鸟都没有更别提人了,他难免有些讶异,拐了拐秦筝的胳膊问道,“你朋友啊” 秦筝道,“啊。” 苏耽咂舌,“是混得不好么,烧香的都没有,看着好惨。” 秦筝也在纳闷,“没人会来国师府烧香吧,可怎么府兵也不见呢” 苏耽左看看有看看,觉得实在冷清,“丘池国国师在国王面前地位举足轻重,没想到居然连个看门的都见不到。” 秦筝找了个地方把马拴好,抱着手看了许久,没等来人,道,“算了我们自己进去吧,也许大师清修之地都是这样的,和中原是不同。没准儿南疆人不喜欢热闹呢” 既然大门敞开,二人便大大方方地迈了进去。 谁知才跨进去一只脚,二人颈前突然架上了无数刀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府兵轻功极好,一时竟无人察觉。 秦筝烂命一条,倒也不惧,可是苏耽吓得不轻,随手就把毒粉撒了出去。 好歹是魔教头号医邪撒的毒,想放倒几个便能放倒几个,人和刀剑齐齐落地,闹出此等动静惹来了更多的府兵,隔着二人几丈远刀剑相向虎视眈眈,一时之间把两人团团围住。 秦筝扶额,“咱们是来拜访的,不是来惹事的啊。” 苏耽有些无奈,嗫嚅道,“条件反射,谷主交代不管怎么都要护好你,你脖子上架着刀我能冷静得了么” 二人窃窃私语,惹来了府兵不满,其中一人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国师府,报上名来” 秦筝深吸一口气,不是跟曲尘说好了若是他来让府兵不要哄自己出去么,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还要报上名来,若是报个真名岂不是立马炸锅 他只好清了清嗓,朗声道,“陈大俊求见国师,还请各位通传一声” 府兵皱眉道,“陈大俊求见国师所谓何事可有拜帖” 秦筝道,“见国师叙个旧,拜帖是没有的,不好意思。” 府兵眯眼,“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出国师府,尔等既无拜帖,入府还用阴毒手段打伤府中侍卫,给我拿下” 正当人围上来之际,曲尘一袭素白便衣,手里拖着雪貂疾步而来,沉声道,“都住手” 他抬手示意,众人纷纷退开跪下,秦筝见此阵仗也不好失了礼数,正要行礼被曲尘捏住了手臂拉到身边,低声道,“你也要跟我来这套” 秦筝带人来道歉的,歉还没道成就把人府兵给毒翻了几个,难免心虚,道,“该装的样子也得装,能进去再说么国师大人” “还有,你别捏了我手要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曲尘不顾府兵诧异的眼光,虽说松了些力道还是掐着秦筝的胳膊带进了书房,苏耽旋即也跟了进去。 秦筝环顾了一圈国师府的摆设和布置,素白澄净的色调就差和曲尘的衣服融为一体了,侍女给三人看茶,茶杯茶壶都是白玉所制,就连架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都是碧竹白瓷,壁上悬着一副画,画的也是竹子。秦筝扫了一眼书案,猜想曲尘方才是在房间里看书,见桌上的镶金白玉镇纸下面压着一副字画,字是看不清,可画只有寥落几笔,依旧是竹。 秦筝一边猜想曲尘莫不是被南疆竹子精勾去了魂,一边暗暗惊叹,这国师府虽然布置素净不会太显山露水,可吃穿用度贵气逼人的程度当真是到了一人之下的级别,低调不失华贵,和曲尘性子挺像的。 曲尘十分强势地把秦筝按着坐下,而后坐在他旁边脸色不大好的喝了一口茶,把雪貂放在了桌上任由它好奇地到处乱爬乱看。 团子谨慎地打量起二人,最终目光落在苏耽的腰带上“吱”了声。 侍女从衣架上拿了件坠着无数鹅绒的华贵外袍披在曲尘肩上,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曲尘察觉到雪貂的异样,缓缓开口道,“团子嗅得出毒物的味道,你身上藏毒进我府中闹出这么大动静,该当何罪” 苏耽呵呵一笑,道,“它叫团子啧这团子口中毒囊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宝物啊,南疆果然稀罕东西恁多” 秦筝道,“要不你去帮那些府兵把毒解了吧,咱们是来拜访的,拜访” 苏耽道,“国师大人要治在下的罪,我解不解都已经这样了,不如等过几个时辰他们烂了以后再说吧。” 曲尘阴沉着脸色,睨过去一眼,“无忧谷前任谷主苏耽是地藏神教用毒一等一的高手,可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国师府居然有此殊荣,得你亲临,可一来就不怀好意,那我也不便给你什么好脸色了。” 苏耽歪头道,“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神奇神奇。我知道我来是让你府上蓬荜生辉了,你不用诚惶诚恐的随意些就好。” 秦筝扶额,带苏耽来就是个错误,可他偏要跟着,这下要道的歉又雪上加霜了。 曲尘懒得跟他多来少去,冷笑一声,对着团子温柔道,“咬他。” 一声令下,雪貂动如脱兔蹿到了苏耽肩上,龇着一口尖牙咬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后跳回到曲尘怀里,整个过程连坐在一边的秦筝都没看清,苏耽根本毫无防备就被咬了。 苏耽打蚊子似的拍了自己脖颈伤口处,两个圆圆的小红点周围开始扩散毒液,顺着血管和经脉爬向四周,仿佛一张蜘蛛网贴在皮肤之上。 苏耽恶狠狠道,“你” 秦筝一惊,拉了拉曲尘的袖子解释道,“我们此次前来并无恶意。” 曲尘抬头盯着秦筝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恶意。” 秦筝道,“方才是我莽撞,以为没人看守就直接进来了,突然有人家往脖子上架刀吓了一跳,苏耽才情急之下撒了一点毒粉,为求自保。” 曲尘低头轻柔地抚摸着团子毛茸茸的脊背,小雪貂舒服地在他臂弯里直滚,他淡淡道,“凭苏老谷主的本事,自己解毒又不是难事,只是几个时辰后若找不到几味关键的解药也会烂掉,自求多福吧。” 苏耽正想拍案而起,被秦筝一把拉住,他叹了口气,道,“别闹了行吗,苏耽你去把府兵们的毒解了吧,国师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要为难老谷主了吧” 曲尘悠悠地点点头,苏耽理亏,又在人家府上不好造次,于是气哼哼的出去解毒去了。 侍女也识趣的退下,给二人把门掩上,该说的始终是逃不过的,秦筝把腰间酒壶取下来喝了一口,缓缓道,“我知道你是想把人支开说话。” 曲尘道,“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低着头默默无言。 曲尘见他如此,伸手去拿酒壶,被秦筝一把抢了过去,“这酒你不能喝。” 曲尘偏要抢,“怎么还变小气了,当时不是你说的若来南疆找我,定要和我三天三夜不醉不归,现在喝你一口还要护食” 秦筝没有内力,用手腕跟曲尘过了几招根本打不过,耍赖道,“你欺负一个废人很开心是吗” 曲尘得意地拧开酒壶,道,“谁欺负你了,这酒是有多精贵我还不能喝一口” 秦筝无法,抬起手边的茶杯朝他扔过去,曲尘哪料到他会如此,眼疾手快地把茶杯接在手里,可酒壶被秦筝抢走了,死死地抱在怀里,见曲尘瞄着他,他还往衣服里塞。 曲尘,“” 秦筝解释道,“这是人家特意从外地给我运来的,就这么一点了,不是我小气,要是有钱我请你喝多少都行,可是这一壶就是不能喝何况我现在也没钱请你喝。” 曲尘没好气道,“温庭云给你的” 秦筝点点头。 不说还好,一说曲尘就来气,他和秦筝好歹是少年相识,多年知己相交,夜探荒庙只为关心老友近况,居然当着一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人的面把他轰走了。 如今抱着人家来路不明的酒当个宝贝似的,这人不是摔下广寒山庄把脑子摔坏了吧 曲尘质问道,“你和他怎么回事” 秦筝道,“故人。” 曲尘皱眉,“你何时在魔教还有故人” 秦筝嘿嘿一笑,道,“记不记得我带你去广寒后山泡温泉,当时你见我背上有伤疤,问从哪里来的,我怎么对你说的。” 曲尘道,“你说你救过一个落难的小孩,因其腿伤不便行走,又遭逢恶霸残杀了其父母,你就在外照顾了那孩子半年时间,但是没有告知你师父迟迟不回山庄,这才受到责打,留了一身的疤。” 秦筝眨眨眼,“那小孩就是温庭云。” 曲尘有些讶异,“你当时救他可知其身份” 秦筝坦诚道,“不算全然清楚,那时候胜义堂和沉仙谷有些恩怨,我也只是受了师父之命去给胜义堂充个门面,哪知其实沉仙谷才是遭了算计,我见到温庭云的时候他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沉仙谷谷主是他父亲。当时他和他娘亲逃命途中遭到围追堵截,我瞧着柔弱妇孺可怜就顺手救下了,后来他娘伤重死在了山上,我便带着他走了,到他腿好了以后才送回断水崖的。” 曲尘没想到他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个干净,知道秦筝还是信得过自己,便道,“那他找上你,你认为只是报恩,并无恶意” 秦筝点头,认真道,“他是个好孩子” 曲尘哂笑道,“多大一个人了你还当他是孩子。那半夜突袭的四十几个死士的尸体你没见过吧,刀刀致命,温庭云出手老辣狠厉,且他在魔教近年来声名大噪,都是以狠毒出了名的,这么一个魔头你说他是好孩子。” 秦筝笑道,“那你觉得,我是个恶贯满盈的人吗” 曲尘道,“不是。” 秦筝道,“国师回答得这么干脆,不也是把恶名昭彰的秦筝当做了好人,因为你认识我才这么说,同样,我认识的温庭云从前是个好孩子,我也相信他不会变的。” 曲尘不想在谁好谁坏上纠结,道,“罢了,我原想问你的也不是这个。那本心法你是真不打算练” 秦筝点头,“得来的莫名其妙,我当然不能练。我也没什么仇可报的,连翘姑娘话里有话,总是针对我师父,她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当真。” 曲尘给秦筝倒满茶,打算直入主题了,道,“是不是连你也不清楚前前后后的事情原委,就把这黑锅给背了秦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能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报答卫冰清的养育之恩。那日听见连翘说起你的师娘,也就是你母亲,我” 曲尘垂眸道,“我派人去调查了你师娘的底细,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让我的猜测有了更多佐证,我不知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这些可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秦筝笑容逐渐淡去,道,“你查了些什么” 曲尘道,“你师娘确实和魔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她就是魔教安插进广寒的细作,蛰伏多年未曾暴露身份。” 曲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筝的神色,继续道,“卫庄主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之际,特意邀请少林武当作壁上观,其中有什么隐秘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想恐怕是魔教知道了三样宝物交给了卫庄主一并封存,这才动了盗取的心思。” “你师娘她她为魔教盗取了东西后,可能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身份败露被卫庄主发现了,或许卫庄主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吧,不然我实在想不通明明非你所为,你为何非要一力担下。” 见秦筝阴沉着一张脸不答话,曲尘继续说着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疑问,道,“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卫庄主夫妇对你恩重如山,尤其是你师娘落难之时见你孤苦无依一直把你带在身边,那是你还只是襁褓婴儿。那日连翘姑娘突然点破你和你师娘的母子关系,我一直无法相通的关窍才豁然开朗。” 曲尘站起身来,担了一只手在秦筝肩头拍了拍道,“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秦筝有些动容,咬着下唇闭上了眼睛。 曲尘道,“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广寒山庄的百年声誉对你师父意味着什么你最清楚,因你母亲之故而使门派蒙羞,加之妻离子散的伤痛,对卫庄主必然是致命打击,你不忍心,便都担下了。” “秦筝,我说对了吗” 秦筝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后冷漠地把曲尘的手拍开来,冷冷道,“你不觉得如此臆测,是对广寒山庄不尊重吗” 秦筝悠悠站起身来,挺直脊背平视着曲尘,眼中愤怒一览无遗,他自离开广寒山庄后一直唯唯诺诺地苟活,心绪也少有如此起伏难平,可如今有人非要撕开这道伤疤,实在忍无可忍了。 不管那人是不是魔教细作,都是他未来得及亲口喊一声娘的至亲。不管卫冰清是不是亲手把恶名按在了他的头上只为一己之私,那也是养育他成人掏心置腹对他的师父师父师娘之间到底是夫妻情分恩断义绝,可两个人对自己都意义非凡,叫他如何在这些爱恨情仇里可以拎得清呢。 秦筝冷着一张脸,道,“曲尘,就算我俩是旧相识,如今你已经知道师娘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方才那番话,是该对我说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曲尘没有见过秦筝发火的样子,有些愣住,而后温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并无冒犯你母亲之意,各为其主我也明白,且丘池国向来保持中立,我并没有要站在他们立场帮着说话的意思。” 曲尘解释到一半,觉得越说越不对劲,秦筝也没有说自己对正道有何意见,自己这么着急解释一通反而奇怪,便摇摇头道,“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秦筝移开目光,道,“国师大人的歉意,我一个讨饭的实在受不起。” 曲尘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要把身份的悬殊拿出来刻意将二人关系拉远,道,“是不是我做了国师,你就不能把我当朋友了” 秦筝知道曲尘是一番好意,但方才的话他听了确实有些恼,就想气他一气,故意道,“不是不能,是我不配。国师咄咄逼人,说了不要伤口上撒盐偏要撒,敢情我脱衣服给你们看都是白看了,看不见我脸上写着不想说不想说不想说吗” 曲尘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假装发脾气,急道,“行行行我不问了,你现在不但小气,还脾气暴躁。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见曲尘拿自己没办法,秦筝偷偷弯了下嘴角,继续换上冷漠脸坐下,“说吧,你肯定还查了不少我的事,查出点啥来了我本尊在这呢一次问个明白省得你耗费人马出去搜罗。” 曲尘也是关心则乱,还在为他当着秦筝的面说其母是细作的事暗暗愧疚,语气也软了许多,道,“其他的也没什么,就是一直在找你。不过,无相般若心法可重建经脉之事,我也着人去调查过,和连翘姑娘说的差不离,如果你手中是正本,我倒是希望你可以收下她这份心意。” 秦筝侧目,“为何说说。” 曲尘道,“卫庄主当时只是废去了你的武功将你逐出师门,并没有真要了你的性命,然而那三样宝物始终是下落不明。众人苦苦搜寻而不得,你还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引来腥风血雨,不知情者皆以为东西在你身上,或可以你之命要挟魔教交出宝物,就算找不回来了,少林和武当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冰清给自己下了两种奇毒的事看来他并不知情,都说国师府手眼通天,中原武林发生的事都逃不过其法眼,这件事他没能查出来,说明当时卫冰清做的十分隐秘,秦筝只知道,师父答应了别人一定要了结了自己,只是不知为何卫冰清又私下用另外的毒压下了三旬钩吻,留自己三年苟活。 秦筝当时没有心力再去揣度师父的用意,固执的认为他只是舍不得和不忍心,因为这么想他心里才好过一些。 秦筝叹了口气,“是啊,国师分析得对,我如今确实是这样的处境,谁都想找我出来,拿回东西再杀之而后快。” 曲尘道,“若你有武艺傍身我自然不会太过担心,毕竟以你当时的修为和实力,即便少林的虚慈大师站在你面前也不一定有赢你的把握,恩恩怨怨你不说也就罢了,可自己的性命不是最要紧的吗” 秦筝拿出那副烂泥巴的态度,笑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这本心法还是莫名其妙被人送来的,谁想要就来取走,顺便把我命一起取了也无所谓,活一天过一天就这样吧。哦对了你要不要,收你十两银子你不介意吧” 曲尘开始不吃他这套了,默默无言盯着他的嬉皮笑脸看了半晌,道,“五两。” 秦筝从怀里把心法掏出来往桌上一丢,朝曲尘伸出手掌,“成交给钱” 曲尘转过头去,面不改色道,“我话还没说完,五两我也不要。这烫手山芋你自己捂好了,人家姑娘千里迢迢又不是送来给我的,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夺人所爱” 刚不还要抢酒的么,国师大人真是翻脸比翻书快。秦筝瞧他一脸小媳妇吃醋的模样就想笑,堂堂国师关起门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话总是留意着秦筝的神色,不过比起少年时期的他,明显话多了不少,话中威严恐怕也是当了国师历练出来的。以前秦筝叫他一声尘哥,曲尘总是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没有太多的言语。二人以剑会友惺惺相惜过,毕竟也只是短暂的一年时间,而后分别如此之久,没想到时过境迁,竟只有他故人未变待己如初。 调侃了几句,气氛终于缓和了不少,秦筝“啧”了一声,喝下一口酒,叹道,“这才像我认识的曲公子嘛你一会儿面若冰霜,一会儿疾言厉色,让我好陌生哦。我还以为南疆水土恶劣,把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曲公子给养成了如今这般见人就掐架的恶老虎模样。” 秦筝拿酒壶撞了一下放在曲尘面前的茶杯,继续道,“你以茶代酒同我干了这杯吧,之前在庙里的事,你大人大量,罢了” 曲尘明显还在生气,又不想破坏气氛,不情不愿把茶喝了,盯着秦筝看了许久,道,“我说的你可有好好考虑过,留在那里并非长久之计,你如果不嫌弃就住在我这里吧。” 曲尘怕秦筝以为自己给他一个庇护之所,是出于可怜同情而让他心里不舒服,继续解释道,“国师府比王宫戒备还森严,无人敢随意进犯,你住在这里不会有人为难你,就算有人已经知道你在南疆,也没有谁敢来国师府寻人。平日里你要去哪自有府兵保护,至于这身功夫,若练了少林心法有用,或许不出几月就能恢复呢。到时候你若还想留便留在此处,你若要走我也不拦着。” 秦筝听完笑了,道,“你是要把我拘在你府上和你同住么” 曲尘愣住,琢磨着这话有歧义,道,“不是拘着你,你仍然来去自由,只是保证你一定是安全的。” 秦筝道,“你这么做,风声传出去,可就让国师府与正道为敌了。” 曲尘淡淡道,“无妨。国师府效忠国主是唯一的立场,与谁为敌为友都是时势所趋,他人没有资格置喙。” 秦筝见他态度还挺强硬,明白过来,这人是要还他当年相护的人情了,道,“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算没有白活。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拖累你,尘哥,当年不是说好了只要初心不改,忠义不负,就算立场不同刀剑相向,也依旧是一辈子的知己。这话还算数么” 曲尘认真道,“算数,可现在并非立场不同各事其主,你只是担心拖累我,我没什么好被你拖累的。你说交定我这个朋友,往后就要肝胆相照。” 曲尘拍着秦筝的肩,道,“我现在就是照你当初说的做,你受了委屈想自己憋着,可国师府有国师府的规矩,入我府中人,没有白白扛下冤屈的道理。” 怎么就成你府中人了,这不还没答应的么,秦筝正要说话,曲尘抢先一步继续道,“我以前都听你的,是因为中原武林的规矩你比我熟悉,我非那边的人。如今到了南疆,你就该听我的,我又不会害你。” “还是你觉得,靠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温庭云就能护你周全,他到你身边打的什么算盘你清楚么就仅仅是为报恩,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找上你那魔教失传之物,人人都说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利用你找到这个东西呢” 秦筝解释道,“我也没有想过要依仗他,以我今时今日的处境,我挨着谁谁就要倒霉的。衰成这样我一个都不想连累,拒绝你不是因为他” 曲尘不大相信,道,“秦筝你这个人,谁对你好那么一点你就推心置腹的去信任,别人安得一颗坏心你都会捧在手里,吃的亏还不够吗探子来报,说举证你与魔教勾结的人是你当初满口称赞的二师弟,你对别人好,别人可有真心待你” 秦筝垂眸发呆,想把这些说教过滤掉,而让他想不通的是曲尘以前从来不会说教他,都是他说什么曲尘就在一边温和地点头答应,怎么现在还会把人逼到自己书房里关着,口若悬河地就对他一顿教训。 秦筝没有发现这国师府有女主人的迹象,暗暗猜想,大概是到了年纪没有婚娶才让曲尘这么啰嗦的,要是有个房里人给他整天啰嗦,可能就没心思对外人这么爱管教了。 秦筝道,“丘池国国主没给你赐婚” 曲尘正说到兴头上,谁知道他冒出来这么一句,莫名道,“什么” 秦筝道,“你就比我年长一岁,早就该婚娶了吧。” 曲尘道,“并未你干嘛问这个” 当然是为了打岔啊,秦筝正经道,“我是关心你,怕你们国主太严苛耽误了你人生大事。” 曲尘道,“国主提过几次,都被我回绝了。” 秦筝见打岔生效,也想聊点其他的,道,“都二十五了你还不娶,像你这样的身份,门槛都被王公贵族们踏破了吧,怎么就没个能入你眼的” 曲尘面色拂过一丝不自在,盯着秦筝道,“我都不喜欢。” 秦筝没看见他转瞬即逝的神色,继续道,“以你的身份,喜欢不喜欢是次要,门当户对的婚姻对你国师之位有好处就行了。” “我有倾心之人。”曲尘没再看秦筝,低头摸索着茶杯,缓缓道,“除他之外,我谁也不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曲尘说完这句话,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筝,见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酒壶上的穗子,又失落的移开眼去。 秦筝笑道,“改日若有机会,让我见一见可好,迟早也是我要叫一声嫂子的人。” “八字没一撇的事”曲尘吹开浮着的茶叶,刚要喝,反应过来又被秦筝拒绝了一次,放下杯子问道,“什么叫改日,你要走” 秦筝扒拉着穗子,不看他的眼睛,“嗯,要走。” 曲尘眯起眼道,“我要是不让你走呢” 秦筝听他声调都低沉了些,诧异道,“我现在打不过你,你不让我走我也走不掉啊,但是我是发自内心的不要在这里住你非要拘着我,我也不能怎么样,但我觉得你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吧就算是为我好,我不领情你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么” “我是不想跟你讲道理了。”曲尘也耍起了无赖,“好话说尽你不听,我只有来硬的。” 秦筝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有些愕然道,“你不是吧” 曲尘淡然道,“广寒命案我已经派人调查了,都是国师府这些年好不容易安插进各派的桩子,假以时日必能查出真相来,不一定非要从你嘴里知道。等查清楚了,洗掉你一身骂名,我希望你堂堂正正地回去。” 秦筝张着嘴,听着曲尘为他做的这一番打算,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就算曲尘威逼利诱甚至动了用强的念头,也是出自一片真心。秦筝不愿讨回清白是自己的事,可毕竟他没有细说原因,在曲尘看来他只是无能为力自甘堕落,这才非要为他尽心尽力出谋划策赶鸭子上架。 曲尘见他终于不急着反驳,以为说动了他,正打算叫人去收拾客房,却突然听见下人急急敲门,道,“禀告国师,门外有客求见。” “谁” “少林隐悲大师,携弟子前来,说有虚慈方丈亲笔拜贴,特求见国师。” 房中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少林突然拜访有些奇怪。 秦筝指了指方才扔在桌上的东西,比口型不会是来找它的吧 曲尘也光动嘴不出声恐怕是。 秦筝又指了指窗户我得赶紧走。 曲尘眼神一狠,突然大力拉着他的手腕,故意动嘴很慢让秦筝看清他要说什么不、准 下人见屋里没动静,又道,“大人” 曲尘眯着眼盯着秦筝,对着门外道,“请他们去偏殿稍等片刻,我更了衣就去。” 下人道,“是。不过门外还有一位客人,没有拜贴。” 曲尘道,“名字” 下人道,“他说他叫温庭云,来来国师府接人的。” 曲尘一听,眼神又阴沉了几分,瞥见秦筝听见温庭云来了还有点高兴的样子,莫名有些火气,冷冷道,“国师府没他能接的人,此人我不见,叫他回吧” 下人听着国师语气不太好,忙不迭地溜了,秦筝不想听他的话留在此地,见温庭云找上门来自然是高兴的,这一高兴就又把人惹急了,蔫蔫道,“你怎么跟那只貂似的,说几句就炸毛龇牙” 曲尘不理他,走到书桌上拿起一根细细的竹签,签头吊着一团毛球,而后饶有兴致地走到团子跟前,拿着那根竹签一上一下逗弄起来,团子十分配合,伸着小爪子扑腾,曲尘提起来,团子就努力地站起将身子板直,他把毛球滚到团子身上,小雪貂竟倒地抱着毛球打滚。 主人和毒宠玩的高兴,秦筝被彻底无视了。 “你不是要更衣去见客么,还不快去,不怕让人等久了得罪了少林高僧。” “你是不是打算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溜”曲尘嘴角一勾,“反正我不放人,温庭云肯定是不会走的。那就耗着,左右这是我的府邸,他还能闯进来不成” 曲尘话音未落,便听见下人在外面咿咿呀呀地叫唤,似在拼命拦着什么人,秦筝忙不迭地把桌上的心法往衣服里塞。 正在这时但听“砰”地一声,有人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只见温庭云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浮着厚厚的一层黑气,气势汹汹地前来,止步在房门外,他右手扶着腰间的寒牙,身后跟着一串下人和府兵,竟是没人拦得住他。 他阴沉着脸,上下扫视了一番只穿了单衣批着外袍的曲尘,而后视线越过曲尘看见秦筝神色紧张地坐在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襟,曲尘手里拿着一根吊着毛球的竹签,站在秦筝旁边,一只手还按着他。 这画面让人浮想联翩,尤其那个莫名其妙的签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还有秦筝塞衣服的动作全都落入温庭云眼中,光天化日两个人大门紧闭本就古怪,他都把门踹开了曲尘那只手也没从秦筝身上放下来,干嘛呢这是 温庭云脑内画面不堪入目,越想越火大。 秦筝从曲尘身后露个头出来,讪讪一笑,“你回来啦” 温庭云没好气道,“嗯。我来接你走的。” 秦筝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赶路赶得特别着急,便道,“你是刚到要不进来喝口茶咱们再走” 曲尘咳了一声,盯了秦筝一眼,扬着下巴对温庭云道,“擅闯国师府是重罪,看在秦筝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烦请你出去,本座府上有贵客,不容你在此放肆” 温庭云嗤笑一声,“府上有贵客国师还这般衣冠不整,这是你们国师府的待客之道吗” “我与秦筝之间不用讲这些礼数,他已答应留在府中常住,所以我说这里没有你能接的人。” 曲尘语气强硬,没给秦筝说话的余地,直接当着温庭云的面就把话说明了,温庭云无言了一刻,那眼神说不上是委屈还是不甘心地瞪着秦筝,而后道,“我要是不乐意他住这,偏要带走呢” 曲尘慢慢放下竹签和外袍,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朝温庭云抬起一掌,言语威胁,“你大可以试试。” 秦筝不明白他俩为啥见面就要掐,说的话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按理说也没什么恩怨才对,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连忙站起身挡在二人中间,“隔壁有人,你们在这打不怕把人招过来吗” “不就是一帮少林的秃驴么,我不怕他们。”温庭云退后一步,对着曲尘道,“出来打,打赢了我带人走。” 曲尘颇有风度地拉着秦筝到桌边坐下,故意用力将他按在凳子上,而后自己走出去应战,道,“你若是输了呢” 温庭云咧嘴一笑,“我不会输。” 下人和府兵在一旁抱着手不敢上前拦,秦筝又被曲尘按在了凳子上,那意思就是不想他掺和,眼见二人站在庭内就要大打出手,他哪坐得住,无奈只能冲出去站在二人中间告饶,“你们这是摆明了欺负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行了,国师府我也不住,那庙我也不回去了,重新找个地方待着你俩别争了好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秦筝“” 两道强劲的掌风擦着秦筝而过,曲尘未用兵器,温庭云也不想占这个便宜,寒牙也没有出鞘,就这么凭空过掌,全拼内力,众人自觉退开几丈远以免波及自身,只有秦筝站在中间无奈地看戏。 秦筝知道曲尘根基深厚,不论是剑法还是内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他拿下头筹,紧追其后的便是曲尘,要不是在最终比武擂台前有人恶意算计让他带伤上阵,这第一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这些年各自不见,定然也没有在练武上懈怠过,何况他能做上国师之位,必然也是在南疆有一力擎天的能为。而温庭云究竟功体如何,除了听说他并未亲眼见过,看他们两个人不用兵器都打得眼花缭乱,秦筝着实有些担心温庭云。 才一刻功夫,两人已过招上百,谁也没落得下风,温庭云出手虽然刚劲却并无杀气,好像只是为了发泄似的,避开了曲尘所有命门出招,曲尘攻守自如,也知他动机,潇洒自如地格挡。 秦筝虽然功体废了,可二人招式落他眼中自有他的判断,以他之所见,曲尘这些年只会比从前更加刻苦地练功,内力浑厚,深不可测。方才他还为温庭云捏一把汗,现下看他风轻云淡的神色,这小子在魔教这些年也是大有所为,身法诡谲,善用巧力,若是配上那柄奇刀,简直可化腐朽为神奇。 秦筝好久没见人打架了,反正二人没有真要对方性命的念头,打就打吧,他瞧得正入迷,一堆秃驴却从另一个院子走了过来。 “大胆狂徒,竟敢对国师动武”为首的隐悲大师将手里法杖朝地重重一剁,指着温庭云道,“方才在外面就看你不怀好意,魔教宵小见我等在此还不收手” 秃驴们不请自来不说,话音一落就围了上来。 曲尘和温庭云纷纷住了手,秦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斗篷罩住脸,背过身去。 曲尘拍拍身上的灰尘,迎过去淡淡道,“温谷主与本座相识,今日特意讨教,并无恶意。”他歪头对着一旁的下人冷冷道,“方才不是叫你们带大师在偏殿等吗,怎么倒让贵客自己寻了来,岂非是我国师府待客不周” 这话面上是责怪府中人怠慢,实则是说隐悲擅闯别院实属无礼,老秃驴也不是听不出来,连忙道,“是老衲无礼,并非这位小兄弟怠慢。方才听到有打斗之声,还以为有人对国师不利。” 温庭云又端出了那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叫你们等着就去等着,我和国师玩得正高兴呢,这不,倒被你们坏了兴致了。”他咂咂嘴,不动神色地拉住了秦筝的衣袖,往门外拖,“既然国师大人有事,我就改日再来,下次带上无忧谷镇谷之宝聊表心意,国师可不要拒绝我哦” 曲尘还想回身拦,却见隐悲盯着秦筝的背影眯起眼来,“那人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曲尘道,“虚慈方丈不是有话要带给本座,这便去偏殿细说吧。” 他招呼着一群人赶紧离开,回头却见戴着斗篷的身影在温庭云拉拉扯扯之下,从后门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秦筝抱着手弓着腰,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跟着温庭云快步离开了国师府,总觉得好像落了什么东西心里不踏实,直到看见苏耽蔫巴地站在马车旁,才想起来,落下的那个是苏耽,还好他已经出来了。 秦筝道,“曲尘放你出来的” 苏耽瘪着嘴道,“我见谷主都来了,正大光明开溜。” 秦筝看了一眼温庭云,他火气还没散,只好道,“那府兵身上的毒” 苏耽道,“解了解了。” 秦筝放下心来,温庭云把秦筝往自己身边一拉,低头朝帽兜里看去,“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这么操心作甚” 秦筝笑笑,“总不好头一次登门拜访,就给人落下这么大个麻烦。子卿还年轻,火气大些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和曲尘相交多年,有些情面还是得顾一顾嘛。” 温庭云“哦”了一声,掀开马车的帘子,道,“先回去再说吧,哥哥请。” 虽说方才是自己喊着要换个地方待,但那是喊给曲尘听的,秦筝还是觉得庙虽小,住了三个月也习惯了,如今修葺一新还挺温馨,当然还是愿意回自己的窝里待着。 他和温庭云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落座后他放下斗篷,瞬间被车轿里豪华阔气的布置给惊呆了,月影纱的帘子,金丝绣的枕头,案几虽小木质昂贵,上面放着的茶杯都镶了金边刻着云纹,方才他戴着斗篷没有细看马车外观如何,这坐进来才知道阵仗颇大,就差个太监喊一声“摆驾回宫”了。 温庭云从坐进来就盯着自己看,秦筝以为他是不是回地藏神教受了气才这般不高兴,便问道,“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谁惹你不高兴了” 温庭云垂下眼,纤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道,“你。” “我”秦筝有点冤,“是因为我偷偷来国师府吗上次把人轰出去,我想着着实伤了国师的面子,所以就等缓几天来给他道个歉。”秦筝搓手继续解释,“我和曲尘认识许多年了,算得上知己好友,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问一问也是应该的。” 温庭云赌着气,默默给秦筝倒上了水,问也没问直接从他腰带上把酒壶给解了下来,摇晃两下确认余量尚足,又挂回去,这才开口道,“认识许多年是多少年有比我长吗” “算算也有五年了吧。”秦筝有些想笑,不知道他计较这个做什么,道,“比你少个两年。” 温庭云得意地“哼”了一声,“那他就该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秦筝噎住,“什么先来后到” “没什么”温庭云眼角往下一塌,盯着秦筝道,“那他说你答应留在国师府是怎么回事” “我没答应。”秦筝捧着茶杯吹了吹热气,“我什么都没跟他说,可能他觉得我是走投无路才自暴自弃的,想拉我一把吧。” 温庭云道,“有我在你就不会走投无路,而且我知道,秦筝哥哥如今这样不是自暴自弃,你虽然对自己暂时没什么打算,不过不会随便轻生作践自己。” “还是子卿明白我”秦筝笑笑,下意识伸手捏了捏温庭云的脸蛋,刚捏完就后悔了。 自己愣了一下,温庭云也愣了一下。 秦筝赶紧收回手,尴尬地笑起来,“老把你当成小孩子,你别介意呀。哈哈哈。” 温庭云虽然脸有些红,但是他一本正经地把脸伸过来,道,“再捏一下。” 秦筝“” 温庭云道,“你惹我生气了,捏一下算是道歉。” “这这不好吧,万一被你下属们看见” 温庭云仰着脸,命令道,“捏” 秦筝无可奈何地抬手过去捏了一下,又软又滑,吹弹可破,道,“手感还挺好的。” 温庭云跟个被顺了毛的小动物一样,心满意足地收回那张俊俏的嫩脸,面上那层厚厚的黑气终于烟消云散了,他解下寒牙往脚边一放,盘起腿来紧紧挨着秦筝,道,“方才那秃驴看了你好几眼,也是哥哥认识的人” 秦筝点点头,“手下败将。” “这么厉害”温庭云睁大眼睛,“我记得几年前,有一天谷里突然传来消息,说中原武林那试剑大会有一名年轻的剑客拔得头筹,技惊四座。剑法精妙让众家叹为观止,又因其年纪尚轻就能有此修为,都说将来必是武林栋梁,魔教克星” 秦筝呛了一口茶,“什么栋梁什么克星都是瞎说的。” “可是我听见很高兴。”温庭云两只手撑在脚踝上,歪头道,“传消息的人一说,那人姓秦,单名一个筝字。我知道了好生得意,吵着要苏耽放我出谷去。” “那你出去了吗” 温庭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瞬间就捕捉不到了,只是淡淡道,“他不让。” 秦筝觉得温庭云这么大个个子坐在一边,说的话做的事还和小时候一个脾性,撒娇和赌气轮流切换,一会有着明朗笑意,一会儿又阴沉得可怕。笑脸迎人时也确实可爱,可爱里还有些莫名娇气,秦筝自我反省可能是他行为不当,惯实出来的。就比如现在这都长成大人了,贴着秦筝说的都是幼稚话,可是秦筝忍不住去接话,见不得他委屈似的,他要说什么秦筝就应什么。 温庭云从秦筝眼里觉察出一丝宠溺,便见缝插针地要把这温存给留下,手不老实起来,抱着秦筝一臂,威胁道,“下次去国师府,哥哥带上我,你别一个人见他。” “好吧。”秦筝连忙点头,下次哪还有下次,要真带上他那不是摆明去给曲尘添堵么。照曲尘那强硬的态度,他趁乱自己走了,肯定没这么容易就算完的,迟早会派人继续来游说,自己上门都不好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温庭云道,“国师府周旋在正道和我们之间,多少恩怨他们从来都可以摘得干干净净,装出一尘不染冷眼旁观的态度来,实则”他冷哼一声,不屑道,“私底下又比谁干净得到哪里去呢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秦筝信得过曲尘的为人,觉得温庭云这么说他实在言重了,但是各中纠葛他不清楚也不想多辩解,揉着眉心道,“咱们这是去哪回庙里吗” “嗯”温庭云说着说着就把头靠在秦筝肩头,脚一翻在踏上翘起个二郎腿,整个后脑勺都枕在秦筝肩上,懒懒道,“能不能让我在这睡会儿,困了。” 秦筝动动身子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好靠着睡,关切道,“方才就见你眼下乌青一片,这几天赶路定是累着了,其实你也不用急着回来,我这边又没什么要紧的。” 温庭云呼吸声沉下来,靠着秦筝闭目养神,有气无力的喃喃道,“要紧很要紧三天没睡觉了哥哥困。” 重量集中到肩和后背上,秦筝恍惚有一种错觉,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他整日里背着个孩子到处跑的时候,苏子卿软乎乎的趴在身后,困了就睡,呼吸声又慢又沉,一下一下地呼在他背上他耳根处,让人听着安心许多。 他浅浅一笑,抬手往后揉进温庭云的头发里十分轻柔地摸了摸,像在哄睡一般,低声道,“睡吧,我在的。” 国师府中,隐悲大师把虚慈方丈的拜贴呈给曲尘过目,帖子中除了一贯的客套,紧要的唯有少林寺请求国师府能协助隐悲一行弟子,在南疆寻找心法下落,必要时一些方便,大门大派自然会感念国师府曾给与助力。 曲尘猜到了来意,但为了不让人生疑,故意问道,“大师可否告知,消息从何而来” 他合上手中拜贴置于桌上,拢了一下下人刚给自己披上的外袍,慢悠悠道,“丘池国素来保持中立,不论是你们还是地藏神教,对国主都礼让三分从不僭越,更别说将祸端引致我国境内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本座需知道消息的出处是否可靠才能答应方丈的请求。” 隐悲合掌欠了欠身,道,“因失窃之物还涉及武当和广寒,这消息是其他门派追踪犯人时偶然得知的。” 曲尘淡淡看过去一眼,道,“大师说了等于没说。” 隐悲难为情道,“因是我门中之事,若是透露太多恐有将国师府牵扯进是非之中,故而” 隐悲算是虚慈座下时常跟人打交道的门面人物了,习惯了客套和话只说三分,今天对上开门见山的曲尘,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支支吾吾地想措辞,曲尘打断道,“既然要我相助,不告知缘由我为何要助你,大师一边说怕我国师府被牵累进是非,一边要我在自己的地盘上给你们做事,是不是自相矛盾了” 曲尘回到上座,团子识趣地跳到他腿上蹲好,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隐悲那颗发亮的脑袋。 隐悲已经许久没吃过瘪,仗着自己少林高僧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受到拥戴的,曲尘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让他有些恼又不敢发作。 曲尘见他不吱声,示意下人将拜贴还回去,道,“既然大师有难言之隐不便让我知道,请恕国师府无法答应少林的请求,您请回吧。” 隐悲一听,急了,道,“好吧,既来了南疆就要遵从这边的规矩,那我告诉国师一事。” “日前追捕盗法之人,曾有一队人马入了南疆腹地,偶遇一神秘高手将歹人救下,我方兵马全部被杀害。” 隐悲抬眸看了一眼曲尘,道,“可是在追捕过程中,曾听那名歹人叫嚣,说谁偷了就算是谁的,她只是要物归原主,否则流言只是流言当不得真。” “我们原也不明白她所谓物归原主究竟何意,直到后来再寻到她,她说欠了那人的,迟早会让我们还回去。可那小妮子身后势力我们还未查清,就又让她给跑了。” 曲尘皱眉,“她所提之人” “是秦筝。”隐悲道,“他应该还活着,且人就在南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曲尘故意面露惊讶,假意问道,“他在这里” 隐悲观察着曲尘的神色,道,“虚慈方丈知道国师和秦筝有些交情,所以才不好对你直说。因我们这次前来不止要找到心法,还要把他抓回去。” “广寒山庄的卫庄主已经下了诛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国师若能助我们办成这两件事,往后国师府身后将得三大助力,必要时会还上这次欠你的人情。” 卫冰清出尔反尔痛下杀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曲尘原本也在查连翘的来历,如今少林找上门来要他相助,他自然可以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暗中保护秦筝也更方便一些。 曲尘假意犹豫,沉吟许久,道,“虚慈方丈信得过本座不会徇私,那本座自然是能尽国师府所能为你们达成心愿。” 隐悲心落下来,道,“国师是个大义明理之人,老衲代少林寺谢过国师。” 曲尘微微颔首,对着下人道,“给隐悲大师一块通行令牌,大师有需求尽管入府找我便是。” 隐悲收下令牌,心满意足的带着弟子们告辞了。 见人走后,下人回禀道,“温庭云携陈大俊已离开多时,那个下毒的人也乘机跑了,国师可要追回” 曲尘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道,“罢了,比起这个还有要紧事,我担心隐悲他们暗中还带来了其他势力,以防多生事端,务必时刻盯紧了。” 下人应下,匆匆去安排。 而国师府门外,隐悲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背影,说不上哪里古怪,总觉得面熟得紧,加之跟在小魔头温庭云身边自由出入国师府,他更是在意此人身份。 之前犹豫是否要把话说尽,全是因为虚慈方丈对他说过,曲尘当年孤身入中原比试,受了不少气,各派暗中给他使绊子险些让他失了参加试剑大会的资格,要不是秦筝一力护着,哪有他夺得榜眼的机会。 虚慈方丈知道二人交情不浅,原本秦筝人在南疆的消息传回时他就暗自心惊,生怕国师府暗中插手救下了他,如果有国师府挡在其中,在他人的地盘少林一干人等想要擒人还真不是件易事。 可是隐悲在曲尘威压之下不得不如实相告,到不求他真能全心全意为他们找东西和人,只要不从中阻拦都是好的。 起码身份不同,曲尘应该能以大局为重,隐悲以大派助力为筹码,料想曲尘为着这个也会答应下来。 隐悲招来一名弟子,附耳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弟子明了后闪入暗巷便不见了踪影。 回荒庙的路上,温庭云背靠秦筝睡得很沉,马车一摇晃他头就要掉不掉的摇两下,秦筝怕他真掉下塌去,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捧着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扯了条毯子给他盖着。 想起他说三夜没有阖眼,从南疆去断水崖路程并不短,他这是不眠不休昼夜奔袭给累的。秦筝觉得好笑又窝心,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就算几日见不到也不会缺胳膊少腿,何况温庭云走之前安排得明明白白,几十个人轮流守在庙旁,就差把匾额换成“生人勿近”,不懂他何必这么担心。 窝心的是有人牵挂的感觉,实在很久没有体会过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秦筝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没有必要一定要还上或者让人一直记在心里。他没想到一去七年的温庭云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为着这一点点人情,硬是十倍百倍的关怀回来。 秦筝低头看着他熟睡的侧颜,从温庭云出现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好好把他看仔细,这下终于没人打扰可以安安静静的看他一看了。 从前他就觉得小时候的苏子卿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的模样像极了苏峤,可是眉宇间那股子散不掉的倔气倒和苏峤的愁容区别开来,男孩子天生有一种雄性的坚毅藏在稚气背后,苏子卿当时虽然落难体弱,偶尔搭理秦筝几句,也绝口不提父母不在了的事,心中有万千悲愁也极力压着,秦筝看得出来他这么小的一个人为了把这些痛苦压回去,生生憋得不愿说话,不愿与外界多有接触,要不是怕他从此性情大变再出点什么问题,秦筝也不会总是逼着他出门瞧新鲜。 想起苏子卿,秦筝这心里就有一块地方塌了下去,软软地接着这个名字,现在这块柔软的地方还多了一个温庭云。 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比自己高,比自己结实,一身绝世刀法和诡异轻功,足够保护他想保护的任何人。他枕在自己腿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胸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缓慢起伏,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边,耳朵上面编着几缕辫子随意往后一扎,几个银杏模样的金饰闪着光芒摇摇欲坠在辫子上。 秦筝瞧着银杏叶坠在一头乌发里晶莹剔透甚是好看,伸手去摸了摸那金饰,指腹擦过温庭云的脸,不知怎么就流连起方才捏他脸蛋的手感来,鬼使神差地在他脸上摩挲了两下,温庭云突然动了动,把秦筝的手掌抓住,垫在脸下侧身压过去继续睡。 秦筝“” 秦筝如今体弱,手脚总是冰凉的,他怕把温庭云给凉醒了就悄悄抽手,却被一张脸死死压着只好作罢。温庭云脸上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他身上,没一会儿就把他手给捂热了。 见他似乎根本没醒,秦筝弓着身继续偷看。 还是这么白皙,只是儿时脸上的微胖褪去,现在看着棱角分明,要是他不笑,这张脸确实蒙着一层肃杀之气。他鼻梁高挺,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住,朱唇外朗,秦筝看到这里笑了一下,心道里面藏着一颗小虎牙,甚是可爱。 秦筝还没看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颠簸差点颠下塌去,马车被急急拉停,温庭云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手按着刀,一手拉着秦筝的手,神色戒备地盯着马车外。 “怎么回事” 苏耽从外面拉起窗帘,眼神却在四周不住地扫视,“火线拦路,要不是周礼眼尖看见了拉停马车,恐怕两边埋着的就引爆了。” “冲着我来的”温庭云抓着刀鞘,嘴角一勾,“这没动静,肯定有人要跳出来的,等着割菜吧。” 苏耽点点头,放下帘子。 秦筝听见有点心惊,要布置这个陷阱是要耗费功夫的,设下埋伏的人难道连他们今日从国师府出来,会坐马车经过这条路都全部算好了 见秦筝凝眉琢磨事情,温庭云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在车里别出来,也别掀开帘子。” “我们有多少人万一对方人多,还不止这一个埋伏,岂非危险重重”秦筝劝道,“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了我算下他们的实力,若不利于我们先跑为上” “不”温庭云摇摇头,“你别管。一定不要掀开帘子” 秦筝不解,“为何我戴着斗篷就是,别人看不到我的脸。” 温庭云摇摇头,“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杀人。”他转身从腰间拿出一个金属制的小圆筒,放在秦筝手里,“以防万一,这东西抽掉顶端丝线会爆射毒针,你拿好了。” 他说完对着秦筝笑笑,按着刀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七刀门的旗子迎着风猎猎作响,温庭云故意打着别人招牌掩人耳目,可明知是镖队过境,还用来埋伏,定然是不惜毁镖也要置人于死地,说明藏在背后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七刀门的镖车,那只能是冲着人来的了。 温庭云站在车前凝神细听,道路两边的密林有细微的布料擦过树枝的声响,他按兵不动,粗略估计了一下人数。 约莫一百来号人藏在里面对着马车虎视眈眈,阵仗可不小啊。 温庭云抬头朗声道,“一百来号人藏着掖着,这么小的地方,各位不挤么” 无人应答。 温庭云抽出刀,用刀尖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淡淡道,“露面都不敢,无胆鼠辈。既然如此,我也懒得问你们都哪钻出来的,好走不送” 他话音刚落,暗提内力猛然朝着右手边的树林挥过去一道强劲无比的刀风,枝杈树叶抖三抖簌簌而落,还伴着几声闷哼,林子里藏着的人猝不及防受了这刀风的都内伤不轻,眼看藏着也避免不了一番恶斗,四面八方跳出许多蒙面人来,把温庭云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蒙面人彼此使了个眼色,生怕泄露了身份,硬是一声不吭的就朝着温庭云围殴过去,一时之间刀剑声四起,夹杂着血肉被捅穿和隐忍憋闷的惊呼,秦筝在马车里撩开一个缝隙紧盯着局势。 温庭云出手毫不犹豫,谁离他三尺之内的距离,必然见血,手起刀落间取人性命没有片刻犹疑,寒牙是沉重非常的利器,划在血肉之上这么一刀,不像普通刀剑开个口子就完了,温庭云提着浑厚内力灌注在刀刃上,是连着人经脉骨骼齐齐斩断才罢休。 所以他说不想让秦筝看见自己杀人,因为实在残忍异常,秦筝在帘子后面看得心惊,这人动起刀来,四周就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完全无法和那个会在自己肩上撒娇要求捏脸的人对上号。 而温庭云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更是印证着秦筝的猜想。 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血腥打杀,甚至在血雨腥风里已经能来去自如,没有怯懦,更没有怜悯,一个个鲜活的性命摆在眼前,好似是被匆忙拼凑起来骨头和血肉,并不能称之为人,他抬手打散一个又一个,就像打烂西瓜一样轻易而无所谓。 秦筝记忆里的苏子卿,并不是这样冷血弑杀之人,是因为那是懵懂年少看不出什么,还是 还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性情急转直下 秦筝揪着帘子的手不住得冒汗,一边焦虑,一边估算着人数和这些人的实力,温庭云虽然一马当先刀法吓人,可对方胜在人多,若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不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