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绝世魔头的倒台》 第1章 01天劫 碗口粗的电蛇在劫云里翻滚，这样短暂的停顿也显出似乎是在蓄力的恐怖来。 东绝险峰，雷劫禁绝，千里之内，已成一片白地。 此地恰逢当世第一人剑尊云歌渡劫。 剑尊云歌，三岁入万剑归宗习剑，三年筑基，五年结丹，十年成就绝品元婴。 他二十五岁时于万仙秘境遭同门背叛，一身修为尽废，重伤濒死，万幸不死，因此性情大变，转修无情剑道。 五十年后他自秘境破出，已成出窍大能。 此后数百年间，他独自一人游历天下，所过之处，雷霆手段，诸恶尽除。 待他返回万剑归宗，揭穿此代剑子也即他的大师兄云熙为不忠不义之辈，列数其见利忘义、残害同门、勾结魔道、滥杀无辜等诸多罪状，并一一举出证据，又说出数百年前于万仙秘境失踪的万剑归宗小师妹已经堕入魔道，转修血魔一道邪术，正是如今魔道赫赫有名的妖女，化名作瑶姬。 一语而四座惊，铁证之下，云熙无可辩驳。 随即云歌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残忍手段报复了也许是他人生里唯二两个仇恨的人。 待此事一了，云歌便继续独自游历修行。 又数百年，云歌成就渡劫，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一剑祭出，绝无生还。 他不慕名利，不恋红尘，不谈情爱，一剑便足以。 也许是因为修习无情道的原因，他性情冷淡，不苟言笑，也无弟子亲近。 天地寥寥，孑然一身。 大约自一甲子前，云歌自觉已经在渡劫期积累得足够了，但却迟迟未能感应天劫气息，直到半月前才突然心神一动，有了些许头绪。等他已全然了结此间一切因果，不出三息，雷劫已至。 他从魔域回东域，可雷云到得太快，他只能半路停下，恰好东绝峰本就人迹罕至，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渡劫之地。 他是剑修，又不借法宝外力，只凭一柄灵剑便可。 雷劫电光里夹杂雪白的剑气，像是锋利的雪花在半空落下。 很快，浩大的声势便引来许多修者的围观，他们不敢靠近，便隔着数百里乃至数千里仰望。 修真界也快有上千年未有人成功飞升了，而云歌是目前最有可能成功那一个，这样近距离的观看大能渡劫是绝好的提升心境的机会。 剑尊渡九九雷劫，此时已过十之七八，劫云暂时蛰伏着，正待蓄势下一波天雷，此刻便是最险的心魔劫。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那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呼里，剑尊仅用数息便挣脱了心魔。没人知道心魔劫是怎样的，只有渡劫飞升才有心魔劫。但据以往的记载，从未有人能这样短的时间内便自心魔劫内走出，往往更常见的是无数天才陨落其中。 剑尊站在东绝峰顶，雷劫逸散于空中的些微灵气在他周身游走，偶尔带起一点电弧。 重重雷幕下，无人看清他此刻格外阴沉的脸色。 他实在长得不那么有正道大能的气质，稍微沉下脸便无端端让人联想到喜怒无常的魔修——即使他从不与人争辩，从不随意出手。 “天劫……”他喃喃念道，似乎脸上还残留着被温暖的人体触碰的感觉。 ——只要他联想起那张脸，他甚至忍不住作呕。 那张端正俊秀的脸，温润如玉的气质，总是带着温和清浅的微笑注视着他。 恶心。 剑尊漫不经心的想着，随即挥出一剑，那个心魔化作的人形便碎成灵气。 然后又是许多一模一样的脸，笑着的，看着他的，说着话的。 ——师弟，走了。 ——师弟，快随我来。 ——师弟，你快跟上啊。 ——师弟不许掉队。 恶心，没完没了。 剑尊极力不让那些东西碰到自己，剑意化作万千光华，飞散之下将那些幻象统统斩碎。 但猝不及防之下，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心魔顶着那张让他忍不住反胃的脸看着他。 深情得仿佛全世界却只看他一人。 那个玩意得寸进尺的贴上来：“师弟，我……” ——！ 云歌面无表情收回了剑，没有血溅出来，他赶在对方说出那个恶心字眼之前结果了它。心魔在他面前化作烟雾。但下一刻，那些烟雾又在他背后聚集起来。 还是那个人。 束发的木冠是那个女人送的，万年的铁胡，甚至还刻了足足十八个阵法。熟悉的属于首席大师兄的雪白滚边云纱法衣。腰间佩的秋水剑是自己耗费足足一月从十年寒月谭打捞起的寒水精魄为底打造而成。压袍角的玉是一对，有相互感应方位的作用，另一块原本在云歌这里，但早就被他自己捏碎了。 对方拿着一颗珠子，珠子带着蒙蒙的光，那个时候觉得是多么了不起的宝物，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些不值当的小玩意。 云歌近乎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事实上他很清楚对方接下来甚至要说什么。 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皱眉，什么时候停下，什么时候微笑。 “心魔劫，也不过如此。”剑尊叹道。 他已再不是当年那个绝望的云歌。 如今，他是剑尊，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那一刹那的剑光，像雪一样的洁白，他的叹息也像雪花落下那样轻。 一剑既出，诛邪不侵！ 心魔灭！ 云歌倒提长剑，旋身而上：“便让我见识一下何为天道威势！” 下一刻，蓄势已久的天雷自空中轰然落下！ 煌煌天道之威，不许凡人蔑视。 紫霄天雷足足劈了三天三夜，电光像是没有尽头的海，在这方领域肆意奔流。早已过了九九之数，但雷云丝毫没有将要散去的迹象，反而有扩大的趋势。远处窥望的修者们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心里思索剑尊此次渡劫怕是要失败。 云歌站在雷电密密环绕的中心，显然他此次渡劫该是何处出了岔子，但他一番思索却也想不明白。 但既已到了这地步，放弃绝无可能。 云歌握紧了手里的剑。 此为他的本命灵剑，原名九霄，自折断后重铸便唤作落霄了。 云歌道： “年三岁，东陆极寒，遭遗弃荒野，我未死。 年二十又五，元婴破碎，神魂重伤，我未死。 年七十又五，秘境坍塌，空间碎裂，我未死。 魔道三千高手围攻，南域剧毒迷障，神武域外战场，我未死。” “那么今次，我亦不死！” 落霄剑发出刺眼的亮光，那剑光直指劫云，声势之浩大，令所有人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剑？ 那是至简的一剑，平平挥出，没有任何剑招，没有任何灵力附着其上。 那是至强的一剑，凝聚剑尊数百年来所有的剑意，以绝对坚定到不属于人的信念挥出的必成的一剑。 似无声处听惊雷。 这一剑绚丽到近乎惊艳。 剑尊云歌，不愧剑尊之名。 自此剑以后，再未有剑修敢称剑尊两字。 劫云渐渐停了，但就在这所有人都以为劫云将散，云歌将飞升至仙界时，那密云倏忽集聚，瞬间，一道不详的黑色落雷劈向云歌。 他已无余力应对，所有人——甚至连此前狂傲如云歌，也以为，自己此次必定陨落了。 但反转也如同刚才那般迅速降临。一片紫气自云歌脚下山峰溢出，轻飘飘的，像是一阵轻易就能被吹散的雾。 很快有修者认出了它，惊呼道：“竟是功德紫气……剑尊的确不愧当世第一人之称。” 功德紫气看似缓慢，但却神奇一般包裹了那道不详的黑色落雷，两者在半空中激烈的碰撞，但很快功德紫气便消散了，连带着那玄雷，还有云歌头顶那片劫云也统统散去。 青天白日，一道光柱伴着天降甘霖落下。 那是飞升仙界的登仙梯。 剑尊踏上那光柱，最后回望四下。 他往魔域最深处凝望，作为已然渡劫的大能，距离已不再是困扰，只要他想，他便能看到这世间任何一处风景。 但他没有，他只是淡淡望向那个他来时的方向，那是魔域极北，刮着无时无刻永不停歇的冰风，冷得足以把灵力冻住。 那里是一片辽阔得没有边际的黑色大地，同样深灰的天空。 一座雪白的巨大宫殿伫立在那里，还有一个他此生不愿再见的人。 云歌此生不愿再见两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魂飞魄散。 还有一个，龟缩魔域上千年不出，倒是也似死了。 剑尊叹了一口气。 他并非那样心思敏感之人，频频叹气也只是因为此时胸中种种情绪翻涌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 似乎什么也不必说。 该向何人说呢？ 亦无人可听他说。 剑尊收回了目光，转身踏上登仙梯。 已经不必了，他即将飞升去往一个全新的世界，此世种种，便算了结了。 昔日种种，便如过眼云烟。 云歌心里便突然感到释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2瑶姬 极北的魔域里听不到那阵阵震撼天地的惊雷，魔域的主人却亦有所感，极目望向东方。 魔尊状若出神，久久伫立于宫墙之上，单薄的影子好似要化入浓重深黑的夜色里。引得低阶魔物从地底里头显出了身，黑压压积了一群，向那个俏丽的背影伸出了尖利爪牙。 寒风萧瑟处，那女主飘摇的衣袂忽而静了一瞬，随后是一股霸道无边的气劲荡了开去，摧枯拉朽，魔物顷刻化为飞灰。 瑶姬连看都不看那些恼人玩意一眼，依旧遥望发怔，美目盈盈含泪，终于幽幽叹了一息：“师兄，你们解脱了。我也……”她再说不下去，转身跃下了极高的楼墙，踱进空无一人的宫殿里头。 这处宫殿极突兀的立在魔域广袤严寒的土地上，只有道行上千年的修士才会惊讶于其构造于当年鼎盛时期的万剑归宗如出一撤。 厚重的宫门在瑶姬身后缓缓关合，这一方尊主闭居一城，怕是未来千年里再也不会现身境外了。 瑶姬想，她也该是释然了。 一只淡蓝色的蝴蝶翩翩飞至，停在了瑶姬指尖。这是招魂蝶，蝶翅长长垂落，若有幽魂寄身于蝶，蝶翅尾端便有闪烁的白色光点。 瑶姬凑近看了看，艳丽的面容上现出一丝痛楚：“大师兄，我当真寻不到你了么？”说罢又笑：“都结束了，只留我一个，我还不能放下么？” 早已释然，何来悲楚？瑶姬一呆，不自觉间碾碎了指间轻蝶。一滴珠泪坠在破碎长翅上，隐隐闪耀光芒。 瑶姬觉得自己该睡了，梦里不知春秋寒暑，情真依旧，依稀当年年少时。 她今日挑了自己千年前未出阁的小屋睡，倚在长榻上召出一幅长卷来。画卷上是东陆山河，其上高山一峰是她旧日师门。瑶姬想了想，轻轻对那卷道：“我想他们了。” 说罢瑶姬静静闭了眼，那幅画卷现于她的识海之中，她再一次的见到了故人。 一个高扎马尾的利落少年正挥手叫她：“小师妹，你去哪了，快过来！”他身旁站着的是门中大弟子，目若秋水，笑容永远是那么的和煦温和。 小师妹不由得也欢喜，扬声道：“来了来了，小师哥，你们又不等我！” 她口中的小师哥嘿嘿一笑，摘下袍角一块鱼形白玉，拽着流苏乱晃，手上始终停不下来，逗着小师妹玩闹，说：“等你什么，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小师妹顶嘴：“你才会丢！不然大师兄何必送你这物什。” 小师妹指的是云歌手中之玉。 这块白玉是云熙刚送与他的法器，乃是怕他莽撞，于万仙秘境里失了行踪，故而强要他戴在身上的。云歌很是不服气，却也没将这块玉石转送与小师妹。 如今三人正在找寻万仙秘境的中途。这秘境原是师门交予之历练，据师尊所言秘境中仙物众多，要其各取一件以定这一年修行等第。然则他们在外头乱逛数日，连秘境入口都不知在何处。 但三人也不着急，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享受这一年一度下山游历的机会。谁也不会知道这一去，此后便是兄弟陌路，旧情断绝。再相见时，便为仇雠，不共戴天。 三人行了一日，歇在小城一处客栈里。 宗门豪富，其下弟子却是俭朴。于是便只要了客房两间，小师妹独自一间，云歌与云熙共挤了一房。 小师妹正是十八九岁的青春年纪，近来有意无意便与小师哥走得更近了一些。夜里兴奋劲未过去，便睡不着，想去隔壁串门找师哥再去说几句话。 隔壁却似睡得早，门已是关上，小师妹微有些失落，提灯就往回走。一只小蛾寻着亮光往灯罩上乱扑腾，小师妹随手赶了赶，倒想起白日里大师兄教过的一则附身法诀，又起了玩耍的心思。 她轻快地念了一通，将神思附在飞蛾身上，从半开的窗户缝里钻了进去。 小师妹还不明白男女情爱是何物，只想着这么去看一眼云歌睡相，最好再在他脸上踩弄几记。云歌最是怕这些飞虫，若让他知晓了睡时与飞蛾亲密接触，定是要乱跳乱叫，很是没有做师兄的体面与体统。 小师妹就这么暗笑着进了屋，屋里未点灯，她熟门熟路往里头去，却发觉屋里的两人并未熟眠，倒是在睡榻前说这些什么。 小飞蛾便停在了桌几边上，听师兄弟说话。 屋里头的云歌正是有些尴尬的时候。云熙忽而提起了云歌对于小师妹的情愫，直白得有些突兀。恼得云歌顿时红了脸，好似做错了什么一般：“我喜欢谁，你管我啊！” 云熙浅浅一笑，对这个小师弟说话时，语调总是那样的平和温柔：“所以你真的喜欢她，对不对？” 云歌很不耐烦，赌气哼了一声。云熙自顾自道：“那便是我看得不错。小师妹生性跳脱，你莫与她争执计较。我也算看着你俩长大……” “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啊大师兄！”云歌被戳穿了小秘密，很有些口不择言，若是往常哪里会这般顶嘴。他隐隐有些委屈，蓦地想，大师兄不吃醋么？ 云熙静静看他。屋里灯烛一盏未点，倒不是全然的混沌漆黑，窗外月光斜斜透进屋子，衬的他面庞如玉一般。他忽然出了手。 云歌瞪大了眼睛。他道行显然低了许多，也无防备，很轻易的就被施了个定身的咒。 云熙拉住了云歌一手，将年幼他许多的师弟揽进了怀里，喟叹一般在云歌耳边道：“别说话，听我说……这些话我若再不说，以后便无法开口……” 他却又不说了。小师妹以为大师兄会就这么抱着云歌到天亮去，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先跑路再说。 正要扑扇翅膀，却听云熙很低很低的说了一句：“师弟，我喜欢你。” 云歌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但他也只能被迫听下去，听他云熙的自白。 云歌这才知道有一个人喜欢了他这么久。毕竟云熙很是坦诚。 他愈听愈是愧惭，也便愈听愈是羞恼。他云歌愣头青一个，怎么就被他首席大弟子喜欢了，又如何有能力回应他这般的炙热的爱？更何况，云歌还有小师妹…… 云歌想到小师妹的时候，脸颊上便似发了烧。因为云熙的双唇离得近了，贴在了他的耳垂上。云歌不能动弹，重重喘出了一点浊气。 云熙已将他的耳珠含进了嘴里。他性格端方，如此□□倒也未有淫邪气氛，在云歌一愣神的功夫里，那舌已是缩了回去，继而云歌看见了云熙脉脉含情的眼睛。 那些话还在云歌耳畔回响。云熙告诉他，他不必回应云熙的情意，也可以将今日全然忘记。云熙也对他说，今后依旧是师兄弟。哪怕云歌默默发愣，如此以后如何再做师兄弟。云熙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只对他讲：“你永远是我师弟，你只要知晓，我自待你与旁人不同。” 云歌再不敢与云熙对视。云熙却捧住了他的脸，唇舌近在咫尺，唇上水润润的，哪里是平日里大师兄的样貌？云歌只觉得眼前所见虚假得很不真实。 云歌闭上了眼，就在云歌以为唇瓣将贴上之时，额头上却被大师兄亲了一口。就似年幼时一般。 云熙解了他的禁锢，对他浅浅一笑，说：“那就这样吧。” 他推门而去。 这一夜便是三人无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3惊变 气氛大约是自那一日起便有些尴尬，但很快，三人之间的相处便随着云熙与之前毫无变化的态度而变得寻常起来。 寻常得像那天晚上只是三个人一起做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梦。 他们从某只大妖处得到了些许关于万仙秘境的消息。 万仙秘境存在已久，据说曾是某位仙尊特意开辟出用以宴饮邀约的一处小空间，但不知为何，此地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于是它自仙界坠落，连同无数宝物与当时陨落于此的仙人躯体成为了修真界近十万载最著名的秘境。 秘境十年一开，对比其他秘境显得过于频繁，也正是因此，从万载以前这里便渐渐“没落”成只有元婴以下的修者才会进入妄想碰碰运气的贫瘠之地。 万仙秘境没有所谓的钥匙，进入秘境全凭秘境认可。秘境开放之日会随机出现许多入口，无论是谁，哪怕是凡人，都可以一试，踏进入口若是被认可便会被传送至秘境内，若是不被认可便无法踏足。 那只蛇妖吃人逾百，被云熙重伤，又遭搜魂之术，已是活不成。他已经快要成蛟，额头上第二只角已经快看清轮廓。灰黑粘稠的血液从他嘴角流下，蛇妖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什么正道修士？为何阻我修行、害我性命？！假仁假义，不过是些伪君子！” “那么多见利忘义、自相残杀的人族，你们为何偏偏要对我妖族下手？”蛇妖黑色的双眼渗出血色，看上去格外骇人，“哈哈，我不服！我要……” 它话未说完，云熙已经一剑结果了它。 “妖言惑众。”云熙道。 风惜惜趴在客栈桌子上摆弄着自己的发尾：“那我们只需要等就好喽？” 没等其他人回答，她又自顾自叹气：“我还以为我们得像话本上那样，经过重重困难，找到秘境钥匙，也许还要打败心狠手辣的魔修，才能有资格进去呢……”她话里未竟之意还有些遗憾，但马上就被云熙拿剑柄敲了头：“少看些没用的话本。” 云歌站在云熙背后冲捂着头的风惜惜做鬼脸，然后故意装出云熙似的严肃表情：“少看些没用的话本！” 风惜惜站起来要去打云歌，云熙无奈的看着两人欢喜冤家似的你惹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因暂时没了目标，三人便暂时随意选了个小城停留。 那是个在地图上连名字都没的小城，城主仅仅是个练气期连筑基都未到的低阶修士——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会些低微术法的凡人。 凡人聚集的城镇总是比修士占多数的城池更热闹，云歌和风惜惜玩的不亦乐乎。 也不是些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是些粗糙的凡人技艺，但两个人却都兴致勃勃，云熙也懒得管，他们并不常离开宗门，而即使短暂离开，也并没有这样可以容人自在玩耍的闲暇。 更何况…… 云熙低头喝一口茶。 也许也并非是因为那些凡人的玩意儿的确有意思，而是因为陪在左右的人罢了。 万幸他们也不过才等了半月左右，万仙秘境便开了，三人自是稍作准备便迫不及待踏进秘境。 万仙秘境是一个很美的秘境，美得有些不真实。 寻常秘境堪称十步一杀，处处陷阱，但万仙秘境许是原只做宴饮用，其内并无太多需要人时刻提防的危险，珍贵的灵草奇花几乎是随手便可摘取，散落的灵器也比比皆是，只可惜年月太久，灵气多已全部逸散，这些东西也只算得上是比较珍贵的材料罢了。 云歌与其他两人失散了，但随即又想秘境多是随机传送，便也放下心来，更何况他与云熙各佩一感应玉佩，想来很快他们便可汇合。 片刻，云歌便顺着自己心意选了一个方向往前。 云歌在秘境里走了几日，他运气不错，接连寻到好几样还能继续使用的灵器，心里想着之后与师兄师妹分享。正想着，他停下了脚步。 太安静了。 这处小小的密林此刻除了风吹动叶子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虽然此处是秘境小空间里，但也不该这样安静。 唰—— 不知名的粉色花朵堆叠在枝头，像是烟霞落下那般灿烂，但当那片片花瓣化作杀机，裹挟锋利的风刃袭来时，便不那么美了。 云歌立时拔剑。 青年着白衣，美丽的剑光与纷飞的落英交织，他在林间跃过，满足了一切关于剑客的幻想。 若不看那满场的杀气，倒也有几分美感。 仓促间，云歌脚下踏空，瞬间跌落一处洞穴内。 洞穴很深，左右各一通道，云歌抬眼看看洞口，便打算在这地下探一探。 他随心选了左边，提高警惕走了一路，可直到他走出狭窄的通道，进入一个还算宽阔的溶洞，也没再遇到什么危险。 溶洞并不大，正中是一深池，池里流淌着透明的浅红色液体。 云歌提着他的剑小心靠近，但什么也没发生，这里看起来很平静很安全。 洞里空荡荡的，只池子正中心悬空漂浮着什么。 云歌抬手，九霄剑自他手中飞出，轻而易举勾连那物将它带到云歌手里。事实上连云歌自己也没想到，居然真就这般简单便拿到了这一看便不凡的宝物。 那是一面镜子。 镜子背面雕刻着反复的花纹，但并非女子使用的梳妆镜那般的花朵纹饰，而是一些似是阵法又似是符文的雕刻。正面却雾蒙蒙的看不清楚，想来是需要“打磨”。 灵器正面映着云歌朦朦胧胧的影子。 云歌略一思索，握住了那灵器，试探着往里输入了些许灵气。随着灵气冲刷，镜面闪过一丝光华，但很快又回归黯淡。 云歌有些拿不准，他想将镜子收起，突然有人喊他。 正是风惜惜站在溶洞另一个入口叫他，云熙就站在风惜惜身后。 云歌冲他们招招手要过去，却见风惜惜脸色一变。 “怎么……”了？ 是剑锋擦过，刹那间死亡笼罩的冷意，脸颊划过一道温热的痕迹。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剑重八百九十七斤，剑长三尺七寸，剑胚由寒水精魄制成，再经千万次锤炼，以无根幽火淬之，再附以七七四十九道剑意，剑成通体雪白，恍若秋水一泓。 正是他耗时足足七载所成，送与他师兄云熙的礼物灵剑秋水。 “你要杀我？” 云歌抬起头，他凭感觉躲过这一剑，但仍不敢置信——最亲最近的大师兄为何要对他痛下杀手。 云熙抿着唇，少见的没有带着微笑。 云歌又移开目光去看他的小师妹，对方在他的注视下偏过了脸。 云熙道：“把东西交出来。” 云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了这个？”他举起手上那面看上去格外朴素的镜子，“你们就是为了这个要杀我？”他毫不怀疑，若非刚刚闪躲及时，秋水便可一剑取他性命。 仅仅半个月前，才有人抱着他，说喜欢他。 仅仅半个月前，有人笑着挽着他的手，他们从街头到街尾，看过每一个摊子，一起玩所有凡人的东西。 那蛇妖死前怨毒的话无法克制在他脑海里浮现。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不对？”云歌问，“这镜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玄机，若是师兄想要，我便给师兄便是。”他举起镜子就要把那东西丢过来。 但很快，他的动作因为云熙仍旧冷凝的表情也停住了。 下一刻是云熙暴风骤雨一样冷酷绝情的攻击，片刻，风惜惜也持剑加入战斗，两人围攻云歌。 不提云歌实力本就不如云熙，只他心有顾虑，动作之间顾忌颇多，这场战斗很快便收尾了。 云熙毫不客气废掉了云歌的修为，拿走了那面镜子，随即将云歌踢进了那池中，浅红的液体自云歌落入其中便沸腾起来，将发出凄厉尖叫的云歌团团包裹。 云熙转身要走，风惜惜略一犹豫也要跟上。 那红色液体自接触到云歌的身体，云歌便只觉脑子里如同刀割，元神仿佛被什么锐气切割成碎片——太痛了，痛到他连闭嘴不发声都克制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要走，拼着最后的力气想伸手挽留。 他不信，他不信大师兄会是这样见利忘义的小人，他不信小师妹会毫不阻拦甚至成为帮凶。 “为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云熙雪白的身影在踏进通道的最后一步站住。 风惜惜忍不住回头看云歌，青年遍体鳞伤，被那诡异的红色液体包裹，痛到连表情都扭曲，却还是死死盯着他们，想伸出手来。 九霄剑被折断随意丢在地上，云歌只凭手想撕开那红色液体的禁锢，却一遍一遍徒劳。 “为什么！” “云熙！风惜惜！” “回答我！为什么！” 这也是云歌最后一次喊这两个名字。 风惜惜看着云歌，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她转过身不再看云歌。 随即，云熙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见财起义，杀人多宝。要怪就怪师弟你怎么先我一步找到了这整个万仙秘境的中枢。” “至于惜惜，我与她相互爱慕，日久生情，偏你横亘我们之间，实是碍眼之极，我早就想除你而后快。” 云熙至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来，只有他略显冷淡的声音带着些嫌恶，在这不大的山洞里回响。 风惜惜道：“……对不起，我想和大师兄在一起。” 云熙说：“喏，听到了吗？” “念在我们终究同门一场的情分上，便饶你一命，好自为之。” 云熙说完便带着风惜惜走进了通道中，黑暗遮掩住他显眼的白衣，云歌再看不清楚。 他很想告诉自己也许大师兄和小师妹有什么苦衷，也许他们是在骗他—— 也许。 红色液体层层将云歌包裹住，连他的哀嚎也隔绝了。 被设下封印阵法的溶洞绝不会有人经过，也绝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修为被废的可怜虫。 也许直到许多年后，也许是千年、万年以后，终于有人发现这里，会看到一具身份不明的尸骨，就像许多在秘境里丢了性命的家伙。 悄无声息，他们便死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4梦境 云歌再睁开眼时，发觉周遭环境熟悉地很，竟是回到了师门。 榻边还坐着一人，白衣素簪，赫然是在万仙秘境中猝然发难的剑子云熙。云歌下意识张了张口，当即反应过来，那声“师兄”便叫不出口。 云熙竟似事情毫无发生一般，长眉微蹙，面上全然是关心担忧之色，见云歌已醒，当即起了身，问：“醒了，渴不渴？”便要去斟茶。 云歌一臂压着他宽袖，他欲走却跌，回身对云歌一笑，轻催：“放开，师兄给你倒茶。” 云歌便有些糊涂。若不是身上仍残存着深深刻入骨髓的痛楚，他倒觉得溶洞中那幕乃是一梦。 云歌紧紧拽住了云歌衣袖，费力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云熙走不了，只得坐在榻旁，温温和和的问他。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云歌质问他，抓着衣袖的那只手不自觉中已掐紧了云熙清瘦的手腕。云歌突然觉得全身又是一阵撕裂元神的疼，疼得他心脏抽搐，脸上表情扭曲可怖。 云熙定定看他，而后长长一叹：“傻师弟，我为什么要杀你呢？”约莫是觉得云歌傻得可笑，云熙莞尔，很无奈地伸出一臂将人拥进了怀：“你不是妖怪，也不是魔头，你是我师弟，我杀你作甚？” “乖，早教你莫招惹山下精怪，那蛟涎水剧毒，这么泼了你一身，也难怪你发了臆症。”云熙揉了揉他脑袋，续道，“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哦……”云歌便听话的闭上了眼，心上顿时宽了许多，很快的又生困意，便沉沉在云熙怀里睡去。 这一睡好似长眠，再醒来时冰寒彻骨，云歌下意识一哆嗦，才发觉自己被冻在一块粉晶色的巨冰之中，无法动弹丝毫。 他还是在万仙秘境的溶洞中，并且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适才果然是梦。云歌心下冷冷一笑，眼睛恨得发红。 他好疼，又好冷，他丹田空荡，灵力虚无，一身修为果然废得干净。 好云熙，当真不留情面！ 可他毫无办法。他不知被锢于冰下多久，在无尽的绝望与恨意中，迎来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云熙独自一人站在山洞入口，逆着光，手里一柄秋水长剑，剑意若霜寒。云歌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如何，只是有些好笑地想，伪君子，斩草除根，到底是要杀我。什么昔日情分，都他娘的鬼话！ 云歌定定看着云熙一步步走过来，然后站定在粉冰前。 就这么隔着冰，云熙微倾了身子，双唇贴上了他的。那块寒冰便很奇怪的立马化作了柔水，淅沥沥泻了满地。 云歌尚不能动弹。云熙唇尖只在他唇上一点，便分了开去，而后微微抿了唇，眼神隐隐有些闪躲。他深吸了一口气，凝望云歌的眼，哀哀道：“师弟，原谅我好不好？我没有办法……” “告诉我！为什么！”云歌又一次质问他。 云熙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哀愁：“我告诉你了，我也中意惜惜，你不该与我争抢……” “呵，你不是喜欢我？”云歌冷冷指出，“喜欢到不行，那般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 云熙默了默，却是很诧异地反问：“我怎么能不喜欢你，你是我的师弟哪。” “师弟，说好听点你是耿直单纯，说不好听些，你是幼稚天真。”云熙倒提秋水，剑柄挑起了云歌下颚。云熙忽而笑了，笑容和煦温柔，若冰水初融。他的声音却是平静寒冷：“傻云歌，我骗你的。你不会，当真爱上我了吧？” 云歌睁大了双眼。 云熙还有闲心对他解释：“你爱上了我，惜惜又算什么？你爱我爱得不行，冷落了惜惜，惜惜当然爱上了我。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不傻！因为你根本没有爱上她！”云歌大声吼道，声音粗粝沙哑，刮得人耳膜发疼。 “你对她是假的！”惊变时的种种细节云歌都记得分明，当日云熙看向师妹的眼神中毫无一丝的情愫涌动。云歌怎不知道云熙喜欢一个人该是怎样的。云熙爱的当然是他云歌。他云熙是当真以为他傻，连做戏都懒得与他做！ 惜惜呢？事到如今，云歌对惜惜的爱意好似都化作了虚无。云歌很明锐地发觉了惜惜束手旁观时的紧张无措。惜惜是被逼迫的，事主显然是这个他琢磨不透的师兄云熙。 现在云熙就在他身边，很认同的点头，承认：“对，我对她不真。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可以瞒你……”云熙提起了秋水剑，剑芒晃得云歌闭了闭眼。 云熙是要杀他灭口了。 云歌早料到了这种结局，只有不忿，何来惊慌，硬是扯动嘴角一笑：“师兄，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为了个无用的镜子残害同门，你可真是不上台面……我看错你了。” “随你怎么说了。”云熙的声音渐低了下去，“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云歌就这么看着亲手铸成的灵剑穿透了自己胸膛。他竟察觉不到一丝痛楚。 因为他并没有死，适才依旧一梦。 云歌神思漫游，深眠不醒，自从胸膛生出一股怒火。梦来梦去，都是他云熙，哪里都有他云熙。 云歌想醒了，他奋力睁开了眼。手足已可活动，他猛然跃出了淡红色的不详水面。 天神眷佑，他终于不死。哪怕修为尽失，也有重新练起的机会。云歌这么想着，缓缓走出了山洞，在乍见到洞外强光时眯了眯眼。 万仙秘境十年一开，他绝非一梦十年。若不依靠外力，他需要自寻阵眼。 云歌修的是剑道，师尊常年闭关，课业大多是云熙代为传授。云熙是当代少见奇才，道法圆融，绝不拘泥与剑之一途。除却剑法以外，也教过云歌一些别的法门，其中便有阵法。 云歌一边辩着方位，一边暗暗生恨。 心神不宁，足上便乱，渐渐迷了道路。他茫然站在一片桃花林里，落英飘了满肩。 正愣神时，一只手拽住了他，将他拉出了桃花迷阵。 他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声音里却带着点欣喜：“你竟这么快就醒了！早知道该叫惜惜也来……”云歌很厌烦地甩开了云熙的手。 云熙愣一愣，站定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笑容已收了去。他不笑了，不知怎的就带上点萧瑟凄然之意。 “我不得已。”云熙说。 “哦？”云歌已经不太想信他了。 “本来该瞒着你。”云熙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面素镜来，“但这对你不公平，也非我愿意。” 镜面正对着云歌，云熙已将头侧了过去。云歌一手触及那镜时，镜面忽然现出了画面，却是两个赤条条的身影抵死交缠。 云歌猛的拽住了云熙的手，云熙不提防，惊呀了一声。云歌看到他白皙的侧脸被曦光照着，微微发了红。 “这就是真相？”云歌低沉沉问他。 云熙缓缓点了头。 难怪云熙要杀他。 云熙何等资质，飞升成仙定是早晚的事。这镜中未来之景荒诞不经，悖逆人伦，世人不齿，自然也阻了他登仙的道路。 云歌如何看不清镜中的自己魔气腾腾，俨然是个魔物。堕魔作乱，还以同门师兄为禁脔。云歌急促喘了几息，不知怎的，很是心动。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低低问：“所以你要杀我对不对？” 云熙一愣，竟是被云歌扑倒在青草地上滚了几滚。云歌两臂支在他身侧，将人整个圈在了自己身下，说：“可是，你舍不得。” 云熙抬眼看他，咬着唇不说话。云歌低头想亲，被躲过去了。 云歌哪里见过他这种样子，当即一口叼住了他纤长的脖颈咬，迫他高抬起了头。云歌身上腾的烧起了燎原的火，不由分说拉扯开来云熙的白纱道衣。 云熙白练般的身子横陈在野地上瑟瑟，被他吻的失了法度，胡乱喘息若濒死缺氧的鱼。 发髻早拆散开，长发泼墨般散了一地，云熙身上软得不行。云歌忽而恍然，这便是他在镜里见到的样子。云熙倒比镜里更是风情，虽然动作生涩，一见就是处子初情，口中却坦然，一声声叫着“师弟”，说着“喜欢”。 云歌不由得也觉得，纵然镜中是未来，也没什么不好。 师兄就该是这样子，永永远远陪着他去。 他心上喜乐，愈发折腾云熙，弄得云熙忍不住讨饶求情，眼眶里盈盈含了泪。 可最后，云熙松松垮垮系上了衣，对他说要走。 云歌这才明白，云熙想把他关在这秘境里。 “这样不好吗？”云熙声音里还残存着一点云雨余韵，“你好好在此，万不会堕入魔道……我常来看你，旁人断不知晓……” “不！不要！”云歌惊慌起来，急忙去拉云熙，殊不妨云熙身影倏忽而逝，云歌目眦欲裂，却见周遭之景纷纷碎裂，竟依旧一梦。 云歌梦得醒不过来，这一梦而后，竟时时梦到与云熙□□。 起初还算旖旎缱绻，不多时便激烈粗暴得几成性虐，以致云歌心中扬起一股浓烈而扭曲的快意。 可他还是在梦里。梦得久了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云歌快要发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5因果 在云歌被囚禁于万仙秘境时，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他再遇到云熙与风惜惜会如何。 在因为愤怒与憎恨而显得格外漫长的时间里，云歌无事可做——也无事能做，他唯一自由的便是他可以尽情的幻想。 痛到极致似乎便也可适应了。 一遍又一遍推演，一遍又一遍回忆——他修为尽废，而对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剑子与备受宠爱的小师妹，若想报复似乎已是不可能。 但天无绝人之路。 可当他再一次站在万剑归宗金殿之上时，却格外平静。 愤怒？仇恨？不甘？甚至复仇成功的快意？不，统统没有。云歌更像是旁观者，是那种不在意的平静。 自他被囚至他转修无情道至小成，足足五十年。 云歌问自己，我到底修什么。 他在从不停歇的痛苦里同样不间断的质问自己。 万剑归宗自是剑修，不修红尘不修外物。 剑修讲究以力破天，修心贵在诚于己。 云歌想，我求道二十载，似是大道坦荡、春风得意，现下看来反误了道心。 一旦心念通透，一切便似乎变得顺利起来。 万仙秘境里无人经过的山洞中，那冻结的浅红晶体蓦地剧烈颤抖起来，震动越来越响，在空旷的山洞中夹杂着扑簌簌的回音。 突然一声巨响，漫天红色晶屑里显露出一个青年的背影。 我—— 落红里露出云歌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不起波澜。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回答道—— 我修天道，夫天者，太上忘情。 云歌自万仙秘境脱困，于红尘游历数百年。 等他归去时，他与云熙对峙。 两人对视，依稀还如同当年一般容貌，却物是人非。 一人于金殿之上，一人站殿下。 一人佩神兵绝影，一人佩残剑九霄。 云熙穿着剑子才能着的云纱白衣，脸上似绷着一张面具一般，时时都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云歌已是分神大能，但却只穿一身朴素毫无装饰的寻常弟子服。 剑宗弟子服底色为白，取剑心无垢之意，不得不说这颜色很衬修士。似最冰冷的雪，似最坚硬的玉，又像最纯洁无瑕的美丽，容易让人联想到仙。白色也很衬云熙，衬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衬他温柔体贴的个性。云歌曾一度以为他的大师兄是最适合着白的人，不似寻常剑修的冷硬，倒称得上是君子端方。 但后来云歌却明白了，一个人何如又与外在有何关系呢？是他着相了。 “好久不见。”云熙道。 他的眼神很复杂，种种深意云歌揣测不出。他从前便看不透云熙，现在也不能。 但从前那个会为此惴惴不安的少年已经不在了。现在，云歌已经不需要了。若说看不透，那便看不透吧。左右也与他无大妨碍。 云歌一一细数云熙诸多罪状，他声音不高也不激昂，平淡得像在阐述别人的事。 等他说完，所有人或面面相觑或震惊不齿，宗主问云熙可有辩驳，云熙摇头。剑宗的动作总是很迅速，几乎是立时，云熙便被押送去了昭狱。 剑宗的昭狱建在宗门禁地旁，乃是一处天然绝灵之地，原是弟子们用以磨砺心性的苦修之处，但渐渐没什么人来便被当成了思过处罚之地，再后来干脆在此建立昭狱。只是剑修们多做事利落，多是当场便处理了罪人，少有这样将人关押以待决定的。 云歌去见云熙时，对方正盘坐于一处山壁下，秋水剑横放在他膝上。云熙表情镇定自若，即使是现下这样的困境也丝毫不失一宗剑子的气度。 云熙见云歌来，便以为对方该是想来寻一个真相。 当年云歌那痛苦而愤怒的质问似乎还时有回响。云熙早已想好回答，他细细推敲排演了至少百年之久，偶尔恍惚甚至连自己都要以为是真的，他很是放心云歌不会看出破绽。 但云歌没有问。 云歌问：“绝影剑呢？” 绝影是上古神兵，历任主人均为天定剑道之子，飞升者十之七八，其上凝练万千剑意，是当世剑修梦寐以求的一柄神剑。但剑宗将此剑从剑池请出交由云熙，却也让人毫不意外。 只因云熙是它当之无愧的主人。 云熙自出生便显露出惊人的剑道天赋，七岁筑基时便使剑池万剑争鸣，引上千灵剑成阵，于剑池天然而成九九八十一剑阵中展现先天澄澈剑心。 他平日看起来温和，似乎有些不像是一个剑修，但实则再坚定不过，从不因外力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云熙道：“绝影剑本非我本命灵剑，当然是还回去了。你问这个作甚？” 云歌于是道：“也好。” 他取下腰中剑：“是时候了断因果了。” 他手中正是他的本命灵剑九霄。 九霄以雷火金晶为剑胚，上引天雷淬炼，剑成之时隐约有雷鸣之声，故名九霄。但它此刻已是断剑，且是数百年前早就于万仙秘境折断了，但直到此刻，云歌也没有换掉它，只带它四处奔走。 九霄指着云熙。 云熙站了起来。 他是剑修，不可不应战。 秋水出鞘，两人战至一处——只是错眼间似乎还像是从前，他们曾一起练剑的时候。 两人剑术承自一脉，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熟悉，甚至闭着眼睛就能预测到对方下一个招式。只细看还有些微不同。云熙灵动自然，而云歌却简洁明了。 但到底数百年的时间过去，曾经再亲密的师兄弟此时也已是生死对决的仇敌。 昭狱绝灵，两人均不能动用灵力术法，只好如同凡人一般以剑招对决。 待九霄的残端刺进云熙锁骨将他钉在山崖，秋水剑斜插在一旁，四处山壁上全是纵横斑驳混杂血迹的剑痕，其上弥漫着剑气森然，威势之锐利令人不可直视。 云歌道：“你输了。” 他心下突然一阵寂寥，就如同当年万仙秘境里那一瞬间的无措一样。 原来，曾经以为似乎不可战胜的大师兄，如今也已输给他。 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绝不会忘记的绝望似乎在这瞬间像是泥沙上的浅浅的痕迹，变得逐渐模糊了。 云歌拔出九霄剑，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染红了云熙的白衣。 云歌道：“今日之后，你我恩断义绝。他日若能再遇，不过陌路。”说罢转身要走。 但只听到云熙问道：“你当真转修无情道？” 云歌道：“与你何干？” 云熙低声笑了一声：“好，很好。” 云熙说：“若我说你还欠我一段因果呢？” 下一刻山谷中一片刺目光芒，那些细碎的光芒刹那间化作一座阵法将云歌禁锢住，云歌瞬时发现自己竟不能动弹——他已认出这些东西来。 那是镜子。 是镜子的碎片。 云熙擦擦嘴角流下的血迹，朝云歌走过来。 他看着云歌，道：“师弟，我心悦你。” 一只素白修长的手解开云歌的衣服，云熙低头去吻他。 云熙甚至不需要考虑云歌的想法如何。他不过只求一夜而已，自此以后，因果圆满，互不相欠，也没什么日后来生的事了。 与情欲裹挟随之而来的是瞬间被点燃的怒火。愤怒与怨恨在这个瞬间占据了云歌的头脑，不断提醒他，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数百年前却毫不犹豫想要杀了他。 身体越是激动，云歌却越觉得羞耻，与之而来是完全无法克制的恶心。 憎恨像是熊熊燃烧永不停歇火焰在他胸中翻腾，灼烧啃食着他的心。 他以为他已经遗忘的，他以为他已经放下的，他以为他已经看破的——原来统统他都还记得。 无法克制的仇恨占据了云歌的头脑。 就在此刻，那困住他的阵法碎成粉末，云歌在这因为折射光芒而显得熠熠生辉的镜子碎屑里露出一个微笑。 这也是他直到万仙秘境之后对云熙露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微笑。 “是，你说的没错，我还欠你一段因果。”九霄剑从云熙身后洞穿他的丹田，将云熙的元婴彻底绞碎，“那就让我彻底做个了断。” 骤然境界大跌，昭狱严苛环境带来的巨大压力与修为被废的极度痛苦使云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晕了过去，但显然，云歌也不打算听那些无用的辩驳。 云歌亲手在云熙体内种下一道金符，动作轻柔细致，那是他游历期间得来的一处秘法，耗时良久也不过得一，效用堪称逆天，可保人神志清醒，躯体不损。 随即云歌将还昏迷的云熙带走送进了东域最出名的风月之地。 事了，云歌返回剑宗，他站在剑宗巨大的炼心石前稍作停留，石上是千年前一位飞升前辈留下的刻字。 他俯视脚边云海翻腾，景色与他当年下山时别无二致。 夫天道，时移世易，万古不变。 旋即，云歌即刻闭关，不足一年，他便突破合体破关而出。 而他出关第一件事却是去往昭狱取走秋水剑，融秋水以修补九霄，剑成之日他亲手杀死刚刚成形的剑灵，然后取自己心头血蕴养，过天劫四十九道，故改名落霄。 翌日，云歌一人一剑，独闯魔域，剑挑魔域三十六城，不可阻挡。每破一城，他便杀城主大魔，以魔血淬锋，使落霄剑更加锋利。 等他赶到极乐城下，他已杀了数百大魔，凶名赫赫使许多魔头闻风丧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