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未婚夫们争着求娶我(重生)》 第1章 第一章:重来一世 冬日朔风凛冽,素荷披着一件雪青色披风,领着丫鬟碧纹进了屋,在外间见着了身着耦合色夹袄的映珠,并梅香、莲香两个小丫鬟。 由着梅香解下披风,素荷拂下发上落雪,问道:“映珠,怎不在姑娘跟前守着?” 映珠只道:“素荷姐姐,方才姑娘醒来说是要静心,就打发了我们出来。” 听闻这言,素荷细眉轻拧,问:“姑娘可是又梦魇了?” 映珠叹气:“可不是,醒来一头冷汗,中衣都湿透了,嘴里还是直唤着那两个字。” 话锋一转,她好奇地问:“素荷姐姐可知姑娘唤的是何人名讳?” “且住口!”素荷倏然沉下脸训斥:“姑娘所念的轮不到我们这些奴婢置喙,姑娘梦魇的事亦莫同旁人提及。” 话音方落,从内室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 “素荷——” 方唤了一声,止不住的咳嗽声便随之传来。 素荷心一惊,匆匆挑开门帘迈步进去,便看见了在拔步床上拿帕子遮着嘴咳嗽的姑娘。 见此,素荷忙上前抚着自家姑娘的背给它顺气,又吩咐进屋的碧纹倒了热水,就着手给姑娘饮了一口,这咳症才平复下来。 但见姑娘一头青丝披在肩头,更衬得一张小脸苍白似雪,本就孱弱的人受了病痛,愈发像了瓷人儿。 素荷心下怜惜,轻哄着姑娘: “姑娘,该喝汤药了。” 阮清宁咳了半晌已是周身无力,只蔫蔫地点了头。 映珠抢在素荷前头接了碧纹手上的汤碗,弯身服侍阮清宁服药。 身前骤然出现一张含笑芙蓉面,恍惚间同这人背主时趾高气扬的面孔重叠,阮清宁心下一阵厌恶,偏过头道:“素荷,你来。” 映珠小脸一白,不知自己如何惹恼了自家姑娘。 素荷端过汤碗,用瓷勺舀了,喂给姑娘。 一碗药服罢,趁着姑娘含蜜饯的当口,素荷轻笑道:“小姐,您猜奴婢方才端药回来的路上遇着了谁?” 阮清宁睨了她一眼,道: “侯府里的人能使你欢欣的人不多,更别提卖关子了。” 她悠悠猜测:“可是大哥?” “姑娘当真聪慧。”素荷赞了一声,往姑娘手里塞了新的汤婆子,继续道:“世子还送了东西给姑娘。” 留意到素荷使的眼色,碧纹上前奉上一个上了红漆的方型盒子。 盒盖打开的那一刻,小丫头们都看直了眼。盒里装着的,是一枝钗身镶了数颗贝珠和珍珠的金步摇,发着莹莹的光芒。 “这般成色好的步摇怕是京城少见的,世子对姑娘可真好!” 映珠惊呼出声。 阮清宁却呆呆地看着这支步摇。 这支发簪是大哥游学时从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手上买来的。后来她做了几年寡妇,及至死时,这支发簪都搁在她的妆奁里头。 思及此处,阮清宁不由想到了自个儿上一世丢人的死法,险险打住回忆,她让碧纹将盒子放置起来,问素荷: “这个时辰,大哥可是去了林大儒的府上?” 素荷摇头:“姑娘还记得六皇子前日来探望姑娘一事?” 听到“六皇子”三个字,阮清宁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姑娘吩咐过不准将六皇子送来的东西入库,世子知晓后,让侍从把那些箱子都还回去了,世子还让侍从带话要同六皇子切磋武艺。” 素荷顿了下,抿唇笑了笑:“只怕这会儿世子与六皇子皆在校场比武呢。” 映珠立时插嘴道:“姑娘,世子这是给您报仇呢!” 阮清宁知道她说的仇是报的六皇子之妹八公主推她入水的仇。 仔细思量,前世她虽和八公主不对付,同她嫡亲的哥哥六皇子却没甚恶感,那时六皇子送礼赔罪时,她也都收下了。大哥懂得她不想牵连他人的意思并没有去找六皇子麻烦。 不过这一世嘛,既知道六皇子后头求亲又悔婚的事情,让大哥教训一番也算是提她出了一口恶气。 算算离六皇子求圣上赐婚还有几月时间,阮清宁暗咐须得提前做好准备,避过赐婚一事为好。 因着药效不多时阮清宁觉得困乏了,便叫素荷等人退下。 素荷给自家姑娘掖了掖被角,在熏炉里点了安神香,方才退了出去。 “素荷姐姐!”映珠在外屋叫住素荷,小声问,“姑娘自落水醒来就对我不理不睬,素荷姐姐心思细腻,不知可看出什么来了?” 素荷垂眸深思:“姑娘素来待我们这些下人宽和,不会平白无故恼了我们,映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做错了?” “我一心一意服侍姑娘,哪里做错过什么……” 映珠想到什么忽的哑然,杏眼转了转,右手攥紧了袖口,那处有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镯。 难不成是这镯子被姑娘发现了? 不,不可能。若姑娘当真察觉出来,必然会立时将她撵出侯府。 素荷见她实在慌张,宽慰道: “你既没做错事,那就不必焦急,莫多心多虑了,好好伺候姑娘便是。” 想了想,又好心告诫映珠:“有一句我想劝你。我知你生得一张巧嘴,但言多必失,平日里还是尽量顾着言行为好。” 映珠勉强笑笑:“素荷姐姐说的是,我晓得了。” 待素荷走后,映珠“呸”了一声,恨恨道:“同是一等丫鬟,就凭分得姑娘信赖多一些,竟教训起我来了!” 映珠愈想愈忿然,出气似的掐住了她身侧人的手臂。 莲香被她掐得生疼,却死死咬牙不敢叫出声。 及至晚膳时候,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曾嬷嬷过来了。 “这是老夫人拿过来的百年人参,给四姑娘补身子的。” 阮清宁颔首:“有劳嬷嬷走一趟了,嬷嬷快请坐。” 素荷把曾嬷嬷手上的盒子接了过来,给她搬了张杌子。 曾嬷嬷拢了拢身上石榴红的褂子坐下,细细打量了阮清宁的面容道: “姑娘看上去好多了,奴婢回去也能交差了。姑娘不知道,老夫人可忧心得紧,打昨儿个听说姑娘又发起热,就非闹着要来看姑娘。” 阮清宁听了,忙道:“这可使不得,外头天寒地冻的,祖母身子不好,嬷嬷可要劝着些。” 曾嬷嬷笑道:“放心,老奴拦着呢,” 边上碧纹倒了茶水,曾嬷嬷抿了几口继续道:“这趟老夫人托我带了话,姑娘此次受了罪但也毋需惧怕。虽说公主尊贵,但咱们宁阳侯府也不是软柿子,宫里咱也有贵妃娘娘可以撑腰。老夫人说了,天塌下来,有她给您顶着呢!” 听了此言,阮清宁眼睛倏然湿润了,泪眼朦胧中回忆起上一世在她新寡,京城里于她“克夫”的流言渐起的时候,祖母不顾非议来到将军府问她愿不愿意同她回府的场景。 祖母那时身体已是不康健了,下地行走都时时让仆婢们扶着,她都不敢揣测当年她的死讯传到祖母耳中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见阮清宁眼圈红了,曾嬷嬷“哎呦”一声劝道:“姑娘还病着,可不敢这么哭。” 素荷递上帕子,阮清宁拭了眼泪道:“曾嬷嬷回去罢,祖母那里离不开你,等明日我再去给祖母请安。” 曾嬷嬷忙道:“姑娘也无需着急请安,待姑娘再好些,去看老夫人也是一样的。” 暮色四合之际,曾嬷嬷回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在屋后头的小佛堂里转着手里的檀木佛珠念经,曾嬷嬷见了,便没有上前,悄悄守在一边等候。 待老夫人念完经文,睁开了一双精明的眸子,曾嬷嬷才搀扶着老夫人起身。 阮老夫人低声问她:“那参可给宁姐儿送过去了?” “送了。” 不等老夫人问,曾嬷嬷主动提道:“四姑娘脸上虽不大有气色,但精神头足了,胃口也跟着上来了,奴婢看了,四姑娘晚上吃一整碗莲子银耳汤,并两碟子小菜呢。” 阮老夫人眉间的忧色散了些:“能吃便好,我私库里还留着一株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冬虫夏草,你记着这几日取来给宁姐儿。” “奴婢晓得了。” 将老夫人扶到床上,曾嬷嬷边给她捶腿边说道:“奴婢同四姑娘说了老夫人挂念她,四姑娘听了直掉泪珠子。” 阮老夫人笑了:“翻年就十三的大姑娘了,倒还像孩童似的爱哭。” 曾嬷嬷也笑着感慨:“也不枉费老夫人这般疼爱四姑娘了。” “大房里就宁姐儿和辰哥儿招我挂念,辰哥儿尚好,身为侯府嫡长孙,性情坚毅。宁姐儿就可怜些,她母亲没了的时候才只五岁大,性子又娇软。我不疼她疼谁?疼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庶女?我可不像她父亲那般糊涂。” 阮老夫人哼了一声,又叹道,“唉,就是我看顾着也出了事。” 曾嬷嬷轻语道:“这是宫里发生的事儿,怎怨得老夫人?” 阮老夫人冷笑:“你以为八公主闹出来那么大动静,中宫那位不知道?依那位容2不得人的性子,说不得就是借此机会敲打贵妃和咱们侯府。” 话已至此,曾嬷嬷亦只得安抚老夫人:“老夫人,四姑娘的福气在后头呢。” 阮老夫人闭了闭眼,很快开口道:“传我话下去,除婉姐儿、兰姐儿还有慧姐儿外,不得靠近清菡院,免得烦扰了宁姐儿。” 曾妈妈自是知道她话里“不准烦扰”的意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服侍着老夫人睡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坠马 六皇子从校场出来后摔下了马。 短短一夜,这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京城。 宁阳侯府清菡院的正屋内,阮清宁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大哥,这事儿是你做的?” 一袭襦白色云纹宽袖袍子的俊秀男子端坐在凳子上,闻言扬了扬唇角,漫不经心道: “在他那匹马上做了点手脚而已。八公主将你欺负成这模样,在校场上揍他几拳如何能抵阿宁你受的苦楚?此番教训,便是让他替自己妹妹受过,养个把月的伤罢。” 想起妹妹前几日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模样,阮修辰神色有一瞬间的阴鹜: “凭他是皇子公主,害阿宁你险些丢了命,必然得付出代价。” 见妹妹咬唇不语,阮修辰挑眉:“怎么?阿宁是觉得大哥教训得过头了?” 养一两月伤而已,就是瘸了,也难消当初她被赐婚后又遭悔婚之恨。 阮清宁摇头:“大哥为我抱不平,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我是在担心大哥,敢问大哥,这事做得是否隐蔽?毕竟是大哥叫六皇子去的校场,六皇子坠了马定会让人怀疑到哥哥这里。” “不是你心软就好。” 阮修辰见妹妹是认可他的,遂轻声安抚她道:“放心,我令易风亲自去办的,他做事再小心不过的。况且这事也有将军府的容离遮掩,绝不会让人发现。” 易风是大哥身边武艺最高强的侍从,阮清宁听到前半句刚要舒口气,紧接着后半句心就一提,喃喃重复道:“将军府的容离?” 看她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阮修辰误以为她不大认识,便解释道:“他是将军府大夫人所出的嫡长子,去年祖母寿辰还来过咱们侯府拜寿的,你见过一次。” 容离此人,除了将军府的人,没有比阮清宁更识得的了。只是重生后第一次听到她短命夫君的名字,一时震撼罢了。 阮清宁很快平静下来,还颇有些奇怪地问兄长:“这事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你别说,这害六皇子坠马的主意还是他提的呢。” 阮修辰喝了口茶水道:“和六皇子比试完,我才察觉容离也来了校场,瞧见我还巴巴地凑了过来,问我是想不想为妹报仇。” 不知什么原因,阮清宁忽然心头微跳:“他和六皇子有仇?” 想起少年同他说的理由,阮修辰眸光非常复杂:“说是六皇子月初在班里拿了他的第一,叫他回府被大夫人骂了一顿,便想与我联手整治六皇子。” 阮清宁:“……” 阮清宁亦是哭笑不得,竟是为了这个缘由。不过想到那人小气霸道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又觉得分外正常了。 “不谈此事了。大哥,此次回了京是不是不再游学了?” 见妹妹含着期待的眼神,阮修辰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阮清宁头上的发钗都要被他摸掉了,才听他温声道了一句:“不走了。” 兄长不走,阮清宁心中喜悦,手碰到面上垂落的发丝,忽的记着他拨乱了自己的发髻,绷着脸挪谕他:“不怕父亲让你和刘阁老家的小孙女成婚了?” 说来,大哥跟着林大儒游历了两年的山川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自从前年大哥在书院的文武大比中夺得了魁首,刘阁老家的小孙女刘绮柔便对对他一见钟情。 刘阁老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就给父亲递了话有意结亲,他们的父亲认为这是门极好的亲事问也不问大哥一声便要给他定亲,大哥是个极有主见的,自然不肯顺了父亲的意,当下拜了林大儒为师,跟随他出京游学。 “莫诈我!”阮修辰屈指弹了弹妹妹光洁的额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位刘小姐已经和张尚书之子定了亲?” 阮清宁捂着额头:“原来大哥你早知道了。可是刘小姐定了亲,还有旁的李小姐、张小姐,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寻思着,不出一月,父亲便会再给你张罗亲事。” 阮修辰斜睨着她,反问:“阿宁你也要催我成婚不成?” 阮清宁连连摇头。 经历过上一世,她自己都不打算嫁人了,又哪里来的立场来催大哥。 阮修辰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我不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瞥见大哥白瓷碗里的茶水尽了,阮清宁便叫了屋外的丫鬟: “素荷,进来给世子添茶!” 进来的却是映珠。 映珠手里拿着把茶壶,微微垂头道:“姑娘,素荷姐姐方才被吴管事叫走了。” 见姑娘没说话,便小步走到阮修辰身侧,给世子添茶,水壶倾倒时,杏色袖摆下恰如其分地露出一截皓腕。 映珠边倒茶,边偷偷地拿眼瞄有俊眉修目的世子,脸上渐渐起了红晕。 她自以为看得不惹人注意,却不知一番情态皆被阮家兄妹收入眼中。 只听“砰”的一声,对面的茶碗被重重拍在桌上,映珠一惊,看向姑娘。 阮清宁沉声道:“滚出去!” 面带委屈地看了眼世子,映珠不敢辩解,退了出去。 阮修辰饶有兴味地盯着妹妹:“今日怎么了?以往这些小丫头看我跟看一盘红烧肉似的,也不见你发怒。”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大哥长得好看,丫鬟们瞅个几眼也无妨,只不过这个映珠看就是不行,她同院子里其他丫鬟不同。” 听到“瞅个几眼也无妨”,阮修辰险些被妹妹气笑,迟疑一二,猜测:“与别人不同,这个丫头有异心?” 见她默认,阮修辰知道自己猜中了,便道:“这样不忠的丫头留在身边就是个祸患,何不早早发卖出去?” “不,留着她我还有用。” 阮清宁眸中冷然一片,“总归叫她现在的主子再见上她一面,好全了她们的主仆之谊。” 阮修辰见妹妹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言。因与同窗在蓬香阁约了午饭,不多时便离开了清菡院。 歇了晌,阮清宁带了素荷与莲香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宋安堂里老夫人在和二房和三房的太太说话。 老夫人正听着她们交代庄子和商铺的进项,就见翠柳进来回禀:“老夫人,四姑娘来了。” 二太太三太太一听,妯娌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把账本收了起来。 不出所料,下一刻老夫人脸上就挂了笑,吩咐道:“快请宁姐儿进来!” 但见一个身着浅绿色对襟绣蝶夹袄搭月白色裙子的小姑娘跟在丫鬟身后走了进来,望见戴着卧兔抹额的祖母眼圈先红了,软软地唤了一声:“祖母——” 主位上的阮老夫人听着她的哭腔,心揪似的疼,连忙站了起来:“哎!阿宁,祖母的乖囡囡!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老夫人牵了阮清宁的手,轻轻拍了拍,一脸慈爱的笑容:“怎么还哭上了?来,抬起面来,快些让祖母瞧瞧,嗯,气色好多了……看这眼睛红的,再哭你婶娘们都要笑你了!” 阮清宁只是情不自禁,见着了尚精神矍铄的祖母,揩了眼泪,转向二太太和三太太行礼道:“见过二婶娘和三婶娘。” 二太太和三太太俱回应一声,跟着传来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四姐姐,你病好了吗?” 说话的是坐在二太太左手边的穿素绒绣花小袄的小姑娘,阮清宁才发觉原来二房的阮清慧也在这里。 阮清宁点头:“五妹妹,我病好得差不多了。” 二太太年过三十,脸盘愈发圆润,一张天生的笑唇扬起三分: “今日看到宁姐儿好好的站在这儿,我才觉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想那一日你落水的消息从宫里传过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吓个够呛,三弟妹说是不是?” 三太太一向老实,跟着附和道:“可不是,我也着急得紧,那几日还抄了佛经祈祷四姑娘平安。” 阮清宁面有愧色:“清宁让二婶娘,三婶娘和祖母忧心了。” “现在还说这话作甚?”阮老夫人见不得乖孙女愧疚,摆摆手:“去和你五妹妹说话罢,庄子上的事我还得和你婶娘们理一理。” 阮清宁乖顺地应了,走到阮清慧身旁坐下,问:“五妹妹今日怎没去书院?” 阮清慧脸上尽是羞意,对着手指悄声道:“我来了小日子,托二姐告了假。” 阮清宁一怔:“五妹妹比我小上五个月,这事倒是比我来得早。” 回忆前世,她好像是来年夏至才来的葵水,因着冬日落水,后来的月事也时准时不准。 阮清宁打趣她:“五妹妹真真是大姑娘了。” 见阮清慧窘迫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阮清宁才和她聊起这几日书院里的发生的事儿来。 在荣安堂待了半个时辰,临走前阮清宁被老夫人握着手心叮嘱道:“你身子尚未好全,平日里还是留在屋里头,等养好身体再来和我说话就是。” 阮清宁忍着发酸的鼻尖,点了头。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三太太先行一步,阮清宁带着两个丫鬟正要离开,便听身后二太太的一声呼唤: “宁姐儿,且慢!” 二太太追了上来,对阮清宁说道:“有一事婶娘想问问你的意思。唉!这事我本不该拿来烦你,可罔顾你的看法私自处置又觉得不妥。” “二婶娘请说。” 二太太看着阮清宁的眼睛道:“你昏睡时,老夫人命我将那几个护主不利的下人都处置了。绿意和其他两个小丫鬟被我发卖了,只是陈嬷嬷尚关在柴房里,不知宁姐儿何意?” 阮清宁口吻淡漠道:“把她打发到庄子上罢。” 二太太未料到四姑娘竟然如此果决,陪在身边十来年的乳娘说打发了就打发了,一时间有些对她侧目。 阮清宁敛着眸,当初她感念陈嬷嬷好歹将她乳养长大,便留了下来。谁知陈嬷嬷根本不知感恩,后来伙同映珠一起给她设了套子。让她到庄子上养老,已是她留情了。 二太太笑道:“婶娘就依你的意思办。对了,牙行今日新送来一批丫头,到时候你再选几个得力的用。” 阮清宁走后,二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女儿道: “你也瞧见了,你四姐姐一来,你祖母笑得跟朵花似的!再看看你,把你送来老夫人这里,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不吭,这样如何能讨得你祖母欢心?” 阮清慧大眼睛望着母亲,轻声道:“可是母亲,四姐姐着实比我更让人欢喜些。我若是祖母,也更喜欢四姐姐。” 二太太:“……” 她真是生了一个傻女儿。 二太太做事爽利,回院未到一个时辰,内院的管事吴婆子便领着十来个丫头来了。 “这些丫头们最大的不过十四,最小的只十一,都是老婆子我给姑娘精心挑选的。” 吴婆子站在院子中央,腆着脸道:“您瞧瞧,个个都是伶俐的。” 她带来的丫头面容都十分清秀,阮清宁只选了三个合眼缘的赐了名。 “至于一等丫鬟的空缺……”阮清宁视线扫过满院子的丫鬟,道: “将莲香提上来罢。” 众丫鬟皆艳羡地朝莲香看去,莲香自己更是震在原地,素荷提醒她:“还不快谢过姑娘?” 莲香急急跪下来:“奴婢多谢姑娘提携!” 阮清宁态度亲切地让她起了身。 莲香虽看着怯弱,嘴皮子也不利索,却是个忠心耿耿的,当初她遭映珠背叛,素荷与她都紧紧护在她身边,未让那人阴谋得逞。 思量至此,阮清宁眼睛愈发幽深。 这一次她倒要好好瞧瞧那人给她排怎样一出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故人 没过几日,文道书院放了冬假,宁阳侯府二房三房的三个姊妹结伴来探望阮清宁。 阮清宁将她们迎进了屋里,并吩咐莲香将厨房刚送来的几样糕点端了上来。 “四妹妹身子可好了?” 率先开口的是三房的阮清婉,亦是侯府里的大姑娘。 阮清婉人如其名,是个温婉的女子,作为长姐,对妹妹们一直很是关怀,在阮清宁做寡妇的那几年也常来将军府里看她。 看着十四岁的大姐姐,阮清宁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回道:“明日再喝三副汤药,就好全了。” 阮清婉柔声道:“这样就太好了。” “四妹妹你也是,明知八公主把你叫到她沁心湖是不怀好意,却还是去了那里,这么蠢笨,合该被人推下水!” 说这话的是二房的长女阮清兰,与妹妹阮清慧面人儿似的性子不同,她随了二太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知道她就一张嘴不饶人,阮清宁并不介意。 倒是阮清婉呵斥了阮清兰一句:“清兰住嘴!公主之命,谁敢不从?不许如此说四妹妹!” 阮清兰撇撇嘴,自个儿吃糕点去了。 阮清宁便问阮清婉:“大姐姐,书院放了多少天的假?” 阮清婉答:“半个多月,过了年初四开学。” 一旁的阮清慧忽然“呀”了一声,道:“四姐姐,有一事我差点忘同你说了。前日午时,咱们玄级的颜先生找我,让我告知你开学后需得补考,叫你冬假里好好温书。” 补考…… 阮清宁突然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是重生而来的,算一算已有好几年未认真地读过书了,原先学过的东西早忘得七七八八了。 想到十来天内补上以前的知识,阮清宁就止不住的头疼。 阮清婉:“四妹妹,这次大考地级与玄级的皆较为容易,补考的内容应当与其相似。” “可是除了年末大考以外,四姐姐还错过了一次课试,理应是都要补的。”阮清慧提醒道。 阮清宁:“……” 她眼前一黑,觉得真真是前途无望。 吃了三块枣泥酥,阮清兰百无聊赖,提议道: “四妹妹这些日子在屋子里约摸闷坏了罢,咱们何不去后花园走走,也好散散心?” 加上前一世,阮清宁确实好久没在侯府里转悠了,便答应了。 她们前脚刚到府里的后花园,后脚后面就传来了一道女声: “巧极了,姐姐们也来逛园子?” 话音一落,两个姑娘带着几个丫鬟出现在她们面前,正是和阮清宁同父的两个庶妹,阮清萱与阮清瑶。 阮清兰小声嘟囔:“这么快赶来,她俩真是盯紧了四妹妹。” 阮清萱看向阮清宁道:“好久不见四妹妹了,四妹妹这一病,瞧着实在清减了些,还是多多保重身体。” 阮清宁只平淡地点头:“劳你惦记。” 阮清兰不禁冷哼一声:“三妹妹说的情真意切,也不见你来探望四妹妹!” 阮清萱秀美的面上满是尴尬。 侯府里谁不知道,老夫人下了令,不准她和阮清瑶靠近清菡院。 她知道阮清兰是故意这么说的,只好给阮清瑶使眼色。 但阮清瑶不愿和身份尊贵的嫡姐搭话,她扭头问阮清慧:“五姐姐,前日午膳后,我去丙班怎么没见到你?” “六妹妹,我那时——” 不等阮清慧把话说完,阮清兰就拦在了她身前冷声道: “阿慧,我不是说过吗?不要和小人说话。免得你耳朵上的这对赤金缠珍珠坠子再被抢走了!” 这话让阮清瑶炸了毛: “你胡说什么?谁想抢了?上次红翡翠滴珠耳环是她送与我的!五姐姐你说是不是?” 阮清慧刚想开口,又被阮清兰抢了先:“阿慧傻,我这个姐姐看得明白,东西究竟是送你的还是被你哄骗的你心知肚明!” “你……”阮清瑶噎了噎,对阮清婉道:“大姐姐,你看二姐姐,就知道针对我!”她想让阮清婉为她做主。 阮清婉淡淡地道:“二妹妹,不得胡说!” 这声责备不轻不重的,阮清瑶简直气坏了,委屈地控诉道:“都是妹妹,大姐姐对我好不公平!” 非是阮清婉不公正,只是阮清萱、阮清瑶这两姐妹太令人寒心。从小到大,阮清婉为了她们不知背了多少口黑锅。久而久之,阮清婉再好的性子也叫她们磨没了,待她们俩自不如另三个妹妹亲近。 阮清瑶性子本就娇蛮,跺了跺脚就想离开,手肘却被阮清萱拉住了。 阮清萱在她耳边轻语:“六妹妹这般离去岂非正合了二姐姐的意?” 阮清瑶想想是这个理,便还是留在了这里。 这一出争吵,阮清宁作壁上观,看得颇觉有趣。她回想起上一世两个庶妹的结局,阮清瑶嫁得不怎么样,倒是阮清萱使了手段嫁进了个高门大户。 阮清兰没想到那俩人如此厚脸皮,没人待见她们居然还在这赖着。 “冬日里园子都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正想着,就听阮清瑶抱怨了这一句,她眼眸微闪,忽然大声对阮清宁说道: “四妹妹,快放假时,我听户部侍郎家的林姑娘说,一年一度的赏梅宴要开始了!” 余光瞄见阮清萱和阮清瑶都看了过来,阮清兰勾唇继续道: “这赏梅宴一向是平阳长公主做东道主,设在她名下的梅园里,据说长公主特地请了司天监看天象来定日子。每次赏梅宴全京城的贵女公子都会去,是难得的盛事,到时咱们四姊妹一起去!” 想到赴宴可能会遇见的人与事…… 阮清宁长睫颤了颤,半真半假地拒绝道:“我还是留在屋里念书罢,我怕补考不好过。” 阮清兰道:“怕什么?叫五妹妹帮你不就行了。” 阮清慧难得自信道:“四姐姐,放心吧,回头我给你画书中紧要的部分,一定能过。” 阮清宁知道她这话不假,阮清慧极会念书,在文章与算数上很有天赋。 “再者,大半天就回来了。” 阮清慧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凝视着她,双手还轻摇着她的手臂: 阮清宁扛不住她的撒娇,只好应了:“好了,别摇了,我会去的。” 赏梅宴男子与女子不同席,兴许不会遇见他们呢? 阮清宁不太确定地想着。 回去的路上,阮清宁问阮清兰:“你不是讨厌她们?怎么还故意提赏梅宴?” 阮清兰轻笑出声:“她俩去不了的。你们忘了去年赏梅宴上发生的事情吗?” 阮清宁是早忘记了,阮清婉却忽然想了起来,迟疑道:“你指的可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一事?” “上一次闹出了这样一桩丑事,听说长公主这回设宴时就立了一条规定……” 阮清婉听完这新规定,不知对这个二妹妹说什么是好:“你呀!若她们知道自己去不得,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呢!” 阮清兰凑热闹不嫌事大:“就是这样才好顽呢!” 两日后,长公主派人给宁阳侯府送了请帖,邀请阮清婉、阮清兰、阮清宁与阮清慧出席。 赴宴前一日,素荷进屋禀报:“姑娘,侯爷来了。” 顿了顿,她看了看自家姑娘,压低声音:“是从拂玉苑过来的。” 拂玉苑,那是阮清瑶亲娘孟姨娘的住处。 刚禀报完,宁阳侯就由碧纹带着走了进来。 “父亲。” 阮清宁向他福了福身,抬眼看了过去。 眼前的男子四十来岁,面容刚毅,因前些年习武而身体硬朗,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 阮清宁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这还是她打重生以来头一次见到他。 养病那么多日,听素荷说,也就她昏迷着被抬回府的那一日,她这个父亲来过一趟。不过清楚他的秉性,阮清宁并没有失望的情绪。 宁阳侯面上关心了她两句,就说出了他的来意: “长公主府忘记给你六妹妹送请帖,你明日去赏梅宴时将清瑶带上。” “忘了给六妹妹送请帖?” 阮清宁似笑非笑,“父亲不知平阳长公主新立的规矩?” 宁阳侯神情费解:“什么规矩?” “非嫡女嫡子不可入。”阮清宁施施然道,“若带妹妹们赴宴,旁人见了定会说三道四,我是不怎么在意,只怕到时候父亲脸上无光。” 宁阳侯登时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孟氏求他时明明说是因为长公主府的疏漏,才没有拿到请帖。 想到这妇人竟然敢哄骗他,宁阳侯怒火高涨,匆匆丢下一句“此事作罢”,便大步离开了。 “姑娘,孟姨娘是真不知道不送请帖的原由吗?”素荷问。 “怎会不知?”阮清宁屈指扣了扣桌子,“恃宠而骄罢了。” 然而她的这位父亲虽爱美色,更看重的却是自身的。这回触及到他的底线,孟姨娘该惨了。 正如阮清宁所料,拂玉苑的孟姨娘听下人说侯爷回来了,赶忙迎出去。 到他跟前,娇娇地唤:“侯爷——” 宁阳侯扬起手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他下了五分力道,直把孟姨娘扇倒在地,唇都溢出了血。 孟姨娘只觉得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痛,瞥见丫鬟婆子都惊惧地躲在了角落,她一手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嘤嘤哭泣道: “侯爷,妾身做了什么惹得侯爷这样对我?” “贱人!你把本侯爷当傻子糊弄不成?” 宁阳侯骂道:“诓我让清瑶去赏梅宴,自己丢了人事小,得罪了长公主,整个侯府都跟着没脸!” 偏巧阮清瑶此时就在内室,原是想着去赏梅宴需要妆容体面,就拿了几件衣裳过来试给孟姨娘看。 听到屋外的动静,她来不及多想,穿着刚换上的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裙袄就走了出来,抬眼便看见了怒不可遏的父亲还有地上狼狈的孟姨娘,阮清瑶尖叫起来: “父亲,您做甚要打姨娘!” 她这一叫将宁阳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看见了她身上崭新的衣裳,宁阳侯怒不可遏: “现在就换了衣裳,你这是笃定我会让清宁带着你?” “看来是我太宠你们了!”宁阳侯闭了闭眼:“传我令下去,孟氏禁足一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放她出来!” 宁阳侯许久没这么大动肝火过了,一时郁结于胸,想到他这后院里的解语花,抬脚朝卫姨娘的院子走了过去。 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五。 素荷一大早将阮清宁喊了起来,给她梳了个双挂髻。 更衣时,阮清宁对素荷道:“把那件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和素雪如意裙拿来。” 素荷有点犹豫:“姑娘,会不会太素了?” 阮清宁:“就这身。”她不是去出风头的,越素自然越好。 素荷只好去拿衣裙,待阮清宁换上后,素荷眼前一亮,赞道: “是奴婢错了,姑娘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因为赏梅宴的规矩,参宴的人只能带一个仆婢,阮清宁便叫了映珠。 留了那么多天,是时候给她机会了。 等阮清宁到了侯府门口,才知道其他姊妹们已经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阮清宁就听里头的阮清兰夸她: “四妹妹今日真是清丽可人。” 阮清宁笑了笑:“二姐姐可别取笑我了,要我说,二姐姐这一身才是光彩照人呢。” 这话倒是不错,阮清兰今日上身穿了妃色月季蝴蝶通袖袄,下身着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头上挽了随常云髻,两支嵌了宝石的发钗在发间流光溢彩。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在一众姐妹里更为出彩。 阮清兰亦很得意自己的打扮,听阮清宁这么一说,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梅园。 京城贵女大多已经到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等了两柱香,还不见平阳长公主到来,不少人都不耐烦了。 阮清宁一直注意着站在旁边的映珠,见她不知看见了什么神态突然焦急起来,心知给她们主仆见面的机会来了。 阮清宁起身对阮清婉道:“大姐姐,我去方便一下。”有侍女领她去梅园的西阁如厕。 待阮清宁出了西阁,发现等在外头的映珠已经不见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阮清宁正要自己原路返回,没想到方走到小道中间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来人很是欣喜: “清宁,我就知道你定会来赏梅宴。” 阮清宁不禁扶额。就算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都不想再见的人,这会儿怎么就偏偏碰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