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魔方》 第1章 第1章 徐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他又立刻闭上眼睛,因为光线照射到久无用武之地的视网膜和晶状体上,感觉像是直接在灼烧视神经。 这种重获光明的感觉很荒诞。 他一定是死了。 他当然死了。 但所处之地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这是一个房间,有六种颜色的怪异房间。 天花板是白色的。徐迟缓缓转动头部,四面墙壁依次是红绿橙蓝,地面则是亮眼的黄色。墙壁地面与天花板的材质相同,都是光滑无比的玻璃,能照出人影。徐迟抬头,看见久违的自己。 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因遭受了经年累月病痛的折磨,体格硬是比先前小了一号,头发偏长遮过眼睛,光着脚。 周围很安静。 是那种绝对的安静。 没有抚慰人心的都市噪音,没有蝉鸣犬吠,甚至没有任何通电设备发出的滋滋动静。这对日日被各色杂音包裹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灾难,耳朵它清净得过了火,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 但徐迟很适应。他习惯了在阒静的世界里,与自己和平共处。 他爬起来,活动麻木的四肢,探索起这个小房间。 房间是个标准的正方体,长宽都只有五步,一步与肩同宽,肩宽不过半米,算下来,房间约六个平方。 没有门,没有窗,连个气孔也没有,如此封闭狭小的空间,能让幽闭恐惧症患者失禁发疯。 房间的左上角有个黑底红字的电子时钟。丈量房间前,徐迟记得第二个数字是7,现在减少到6时钟不会往回走,它是在倒数。 倒数的计时器容易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比如炸弹。 联想一发散,耳朵里的血管骤然加速,剧烈跳动,徐迟大口呼吸,想让脑部获得充分氧气从而进行快速的思考,但两个小时后,他被迫放弃构成房间的玻璃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坚不可摧。 这里就跟沙漠一样,没有东西可以吸附视线,所以他勉强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充满恶意的计时器上。久而久之,他似乎产生幻觉,总觉得那跳动的红光后面可能藏了一双眼睛,或者一个摄像头,正兢兢业业地监视着笼内困兽的一举一动。 这种被窥探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拉长越来越明显。 72小时,熬得比一个世纪还久。 倒计时最后十秒,徐迟走到角落,抱起双腿蜷缩身体。常识告诉他,这个位置这个姿势,能让他不至于死得那么难看,但其实这只是个心理安慰,真遇上爆炸,哪怕他把头埋进裤裆,身体也会被炸成碎片。 所幸,想象中的燠热与巨响并没发生。 “叮”一声类似微波炉完成加热任务后的清脆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房间正中浮现巨大的光影,看形状,是一只旋转着的三阶魔方。 什么东西 欢迎来到死亡魔方。 哦,还能说话。徐迟面无表情。 魔方转动,正解只有一个,死法却有千万种。谁能杀破重围,谁将成为鲜花下的骸骨被选中的幸运儿们,机会摆在面前,你们将如何选择 忽略一长串矫情中二的台词,徐迟注意到“们”这个字,也就是说,还有别的受害者被困数量有多少他们在哪里囚禁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旋转的魔方停下了,原本凌乱的色块整合完毕,呈现红橙黄绿蓝白六面,跟房间的颜色遥相呼应。 请选择。 魔方冰冷地发出指令。 徐迟站起身,不太明白具体是让他选什么。 他站定在魔方面前,围着走了一圈,发现魔方每个面正中间的那个方块上都有一个凹下去的手印。 徐迟低头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那个手印。 请选择。魔方重复。 徐迟于是把左手按进绿色那一面的手印凹槽里,调整位置,发现严丝合缝,大小正合适。 指纹已采集。您选择了绿色回收舱公爵夫人的新衣。请准备,舱门即将开启。 语毕,那面绿色的玻璃幕墙发出咔咔的沉闷声响,仿佛墙壁里隐藏有沉重的链条机关,齿轮转动,链条便拉着整面墙从左往右缓慢打开。 魔方启动。第一,请通过所选关卡。第二,请遵循魔方规则。第三,魔方没有规则。 外面目之所及,是一片混沌的灰色雾霾。 徐迟默了两秒,抬脚步出。 “咔嗒嗒” 墙壁又在身后闭拢,雾霾散开稍许,脚下现出一条崎岖的山路。 顺着山路往下走,周围是高大密集的林木,没过一会儿下起了雨,转眼从淅淅沥沥发展到瓢泼。没有任何可供使用的雨具,徐迟往上拉了拉湿透的衣领,机械地迈腿,等数到第四千四百四十四这个糟糕的步数时,他抵达林地边缘,拂去不断打在眼皮子上的雨水阴暗低垂的天幕下,漫山遍野的植被中央,出现了一座庄园。 空气中有股青草、雨水与泥土混杂的腥味。那座气派的庄园有着低调阴森的黑色外墙,把周遭所有微弱的光线全都吸了进去,如同宇宙里的黑洞。 徐迟牙关轻颤,打了个寒战,知道这就是他的目的地。 围墙由岩石堆砌而成,铁质的大门上攀爬着青黑浓密的藤蔓,门没落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徐迟走进庄园。 碎石子铺就的道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雨势不减,正前方的雨幕中,冷不丁出现一道撑伞的黑影。徐迟顿住。恰巧一道闪电劈落,轰隆隆的雷声炸起,黑伞上移,闪电余光照亮一双幽绿如豺狼的眼睛。 “第24位客人,公爵夫人等您很久了。” 黑衣黑伞的男人嘴角抽动,笑了一下,像是猎户看到野鹿时因过于兴奋而产生的面部痉挛。他提着猩红的嘴角,单手按上左胸,鞠了一躬,“我是管家阿诺尔,快跟我走吧最后一位客人,你迟到了,晚宴就快开始啦。” 他语气轻快,嗓音尖利,像十几岁的活泼少女,令人感到不适。 徐迟放松绷直的嘴角,默默跟上。 偌大的庄园用走的得花上半个小时,穿过曲折复杂鬼影幢幢的园艺绿植,然后是雕塑,喷泉,最后抵达主体建筑物,一座凹字形古堡。 厚重的大门被仆人往两侧推开,七绕八拐,徐迟穿着湿透的病号服,一路滴着水,被领到餐厅。 繁复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桌边,两两对坐着同样湿透了的其余23名客人。 这些人的表情高度一致,混合了迷惑,惶然,恐惧,盯着食物的目光则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算起来,他们三天滴水未进。身体稍微差一点的,此刻因脱水大概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 但其中也有例外的。 管家阿诺尔拉开最后一张空着的椅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徐迟一落座,对面立马射来强度起码有十级的打量视线,他被灼到,蹙了蹙眉尖,撩起眼皮,看向那名例外。 对方身上的那件“奇装异服”丝毫不逊于自己,灰蓝色,白条纹,胸前口袋上方有一串编号及服刑地点这是一件监狱里统一配发的囚服。 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只见这位服刑者一派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托腮,一手屈起指关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黑白分明的眼里不见恐慌,冷静得过分。 徐迟扫他一眼,注意到他左边眉毛中间断了一截,那片眉骨应该是曾经受过伤缝过针,伤及毛孔导致毛发不再生长。 断眉,贴着头皮的短寸,加上囚服,这些因素叠加起来,使他看起来悍厉远胜英俊,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也解释了为何在徐迟到来之前,没人愿意坐在他对面。 “嘶怎么连病号都不放过”对方嘟囔出声,同情的目光落在徐迟搁在桌上那副凸出的腕骨上,“也太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了。” 他那双眼睛,眼窝深眼皮薄眼尾下垂,本就自带挑衅滤镜,再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挑衅程度直接连升几个档次。 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像是在暗讽人体弱多病。 徐迟拿过桌上备好的热手巾拭去脸上的雨水,敛眉垂目,点头附议“不能期待绑架犯有过高的道德水准。毕竟他们连老实本分吃牢饭的也不肯错漏。” 同样话里带刺,不落下风。 哟,挺拽。 周岐唇角上扬,一副逐渐被激起斗志的样子。 徐迟握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并不看他。 本就压抑恐慌的气氛里又掺了点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越发坐立难安。 徐迟的邻座是个长发长袍的奇男子,长发湿透打结,袍子上打满补丁,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到二十,本体却疑似以世界和平为宗旨的中年大叔。 他哆嗦着手撩开湿发,露出青白的脸,拼尽勇气朝徐迟抛出橄榄枝“你好,你也是被那个奇怪的魔方发配来的吧我们刚刚已经做过一轮简单的自我介绍了。我叫姜聿,是一名光荣的流浪诗人。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位叫周岐。兄台,你贵姓” “徐迟。” “徐哥,幸会幸会。”姜聿伸出被热汗濡湿的手。 出门在外,男的都是哥女的都是姐。 徐迟看了一眼,没动。 热脸贴了冷屁股。 僵持几秒,姜聿讪讪地把手收回。 对面的周岐则发出一声冷哼。 姜聿不介意,他对谁都很宽容,仍然积极主动地共享信息“是这样的,我们大家之前都是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小房子里醒来,然后按了魔方绿色那一面上的手印才到这里的。没得选,外面下暴雨,走了很久,方圆十里就这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徐迟点头,表示遭遇雷同。 “既然来都来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幕后黑手绑架我们到底是想耍什么花样。” “神他妈来都来了,可真乐观。”有人小声嘲讽,“怕不是个傻子。” “大家都振作一点相逢即有缘嘛。”姜聿像没听见,有心想活跃气氛,奈何无人响应。 姜聿挠头,他看出自打这最后一名客人进来,也不知道是这人的气场太强还是怎么的,大家突然都变得拘谨起来,话也不说了,天儿也不聊了。不说正常人,即使是他这种心比天大的,面对徐迟也没来由地有点紧张,一紧张,他就不受控制地抖机灵“徐兄,一看你跟周哥就很有缘,命中注定终有一见呐。” “哟。”周岐扯了扯耳根,“这话怎么说” “瞅瞅你俩穿的”姜聿到底是个不知者无畏的小男生,“嘿,就跟提前商量好似的,这蓝白的颜色配的,还挺青春挺小清新,很有夏天的感觉这不妥妥儿的情侣装吗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全场瞬间静默如坟场。 有人捂脸,有人摇头,有人骂了句傻逼。 “咔”一声,周岐把叉子戳进了木桌。 徐迟朝他投去死亡凝视“” 段子没达到预期效果。 姜聿意识到又嘴瓢了,他有点尴尬,尤其是当那两位兄台朝他投来“你是智障吧”的眼神时,尴尬又转化为一丝丝害怕。 他缩缩脖子埋下头,开始叽里咕噜地背诗解压。 徐迟烦不胜烦,无意中听了一耳朵,什么“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十分十分特别白”,再或者,“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狼狈地站在你面前,你荷包里没捅钱也不乐意扫个码” 徐迟“” 他仿佛顿悟了流浪诗人这个职业的奥义 这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管家凭空出现在身后,他故意咳嗽一声,几位可怜的女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客人们,久等了。”阿诺尔僵直地立着,臂弯里挂着洁白的餐巾,乍一看,像一个人形木偶。他裂开过分鲜艳的嘴唇,高声宣布,“让我们欢迎庄园的主人尊贵的公爵夫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他说完,让开一些,一位矮胖妇人现出身形。 她穿着繁冗蓬裙,头上的黑色蕾丝礼帽大得就像一柄伞,伞面上嵌着一颗巨大的祖母绿,放射出诡谲的光,帽檐投下浓重的阴影,遮盖了五官。蓬裙前后大开,乳房被过紧的胸衣挤压得变了形,皮肤上凝着水雾,又湿又白,浮着不正常的红褐斑点。 在座不少男士被大波吸引了注意,热血还没来得及往下,公爵夫人抬起头,尊容从帽檐底下滑出 那张脸已不能用丑陋来形容,而是诡奇。浮肿的脸如汪洋大海,五官却小而集中,吝啬地挤在一座小岛上。尤其是那张嘴,薄得只剩一条缝儿,一裂开,细细密密的尖牙上是裸露的牙龈,瞧着瘆人。 就连徐迟这种见过无数大世面的,一时间也觉得血有点凉。 众人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对面的周岐忍不住骂了句“操”。 公爵夫人恍若没听见,趾高气昂地飘向了长桌尽头。 是的,不是走,她用飘的。 全程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女人的重量肉眼可见,移动起来却轻盈迅捷,一眨眼的功夫,就瞬移到主位,落了座。 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面如菜色。 有人在发抖,连带着沉重的木椅嘎吱作响。 前菜早已上桌,之前已经有两个经不住诱惑的先啃了几口面包。 管家阿诺尔看见桌布上的面包屑,出声警告“作为礼数周全的贵族,夫人希望她邀请的贵客们也能严格遵守用餐礼仪。否则,惹恼了公爵夫人,后果自负。” 他说后果自负的时候,着重加强了语气,说完,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墨绿色的瞳仁里闪过邪光。 “什什什什么后果”偷吃面包的其中一个不安地询问。 管家没说话,回以一个蜥蜴般的微笑。 那两人一哆嗦,立马不约而同动手抠嗓子,想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阿诺尔,你又调皮了。不要以吓唬客人为乐。” 公爵夫人一开口,满桌客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低沉的音色,这沙哑的质感,妥妥儿的优质男低音啊 也就是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公爵夫人脖子上小巧的喉结,说话时那典型的男性象征宛如小异形般在皮肤底下爬上爬下,像是想破茧而出。 妈的,还是个女装大佬。 徐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十指交握,捻了捻,他听到周岐疑惑的嗓音传来“所以他的胸纯粹是暴力挤出来的” 公爵夫人死气沉沉的眼瞳不悦地转向这边。 姜聿你可少说点吧牢头。 晚宴在静默中展开,尽管饿坏了,但在这种环境下,穿着湿透的衣服,还能放开手脚大吃大喝的几乎没有,多数人就只随便塞点食物果腹。当然,其中还有另一层顾虑,怕被这诡异的主仆俩毒死。 徐迟倒是没什么影响,还按正常饭量吃,但他的胃经过长时间的断食早就萎缩变小,尽全力吃也只能撑到前菜结束。 到后来,整桌就只剩下周岐一个还活跃在前线。 徐迟吃完,单手抵着下巴,欣赏起此人的吃相,觉得有点意思。 怎么说呢,这人要真是罪犯,那也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罪犯从他使用刀叉的娴熟程度,用餐时不自觉挺直的腰背,包括餐巾在腿上的折叠方式等一系列细枝末节上可见,他并非山野莽夫。恰恰相反,他的一举一动,皆如教科书般标准,那种深入骨髓的优雅,非长年浸淫无法得出。 很难想象,如此教养的男人,到底会因为犯了什么事儿而被送进监狱。 最后一道甜点上完,管家拿汤匙敲了敲手边的银器。 “不知晚餐是否合口味,各位要是有什么意见尽管提,阿诺尔尽力改正。现在,到了欣赏夫人新作的时间,请贵宾们拭目以待。” 真正的主菜来了。 徐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颈子里的黑色绳结。 对面再次射来探究的视线,徐迟绷直嘴角他总觉得这个姓周的,有点眼熟。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种感觉略令人不爽,这说明他的记忆力正在减退,机体也走在不可避免老化生锈的道路上。事实上,他已然忘记上次更新升级核心海马体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很快,餐厅内响起滚轮的轱辘声响。 仆人推着一个与人同高的神秘物件儿上来了。那物件上蒙着一层黑布,上尖下宽,呈圆锥体。 推车从身后经过,徐迟搔了骚鼻尖。 他闻到一股刺激的气味,类同腐尸。 “公爵夫人亲手设计的时装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淑女们争相追捧的新潮流,每一件都量身定制,千金难求。各位远道而来的绅士们,今日你们可以大饱眼福了。”阿诺尔说着,骄傲地揭开了黑布。 出人意料,那是一件浅绿色的洋装。 令人联想到初春草地,或夏日麦田。 洋裙的腰身极其窄,裙摆极其大,大到同时塞进两个大男人都不成问题。裙子上堆满了蕾丝缎带花朵蝴蝶结,层层叠叠,奢华繁琐,放到现代,货真价实的重工艺。 在座有懂行的女士哇了一声,说是什么洛可可风。 徐迟的直男审美无法理解,心想,这玩意儿穿身上,走得动道儿 对面的周岐显然也有这方面的忧虑,直言不讳“女人穿这个,怎么上厕所” 公爵夫人的死鱼眼一翻,再次冲他投来注目礼。 周岐耸肩“行呗,反正女人总有办法。” 就此,徐迟对周岐的初印象已然落成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癌,外加吐槽王。 重点显然不是这件反人类的洋装。 徐迟的目光落在那个展示洋装的人形模特身上。相较于现在商场里那些统一模具浇铸出来的完美的人形模特,它的身材比例一点都不匀称,很瘦,头小肩窄脖子细长,全身裹着一层密实的绷带,被摆出一个少女提裙的姿势。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它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徐,徐兄,你不觉得那个模特有点怪吗”姜聿直觉哪里不对,戳戳徐迟的手臂。 徐迟摩挲着嘴唇没说话,一抬眼,对上周岐的视线。 对方立即挪开目光,作意识游离状。 注意到六指的显然不止他们,大家的想象力在这种情形下高度趋同这可能是个真人做的立裁人台。 议论声四起,恐慌持续发酵。 “怎么样,你们还满意我的作品吗”公爵夫人站起身,眷恋且细致地抚摸着人形模特的脸庞,仿佛那是她深爱的恋人。 没人敢答话,都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装哑巴。 “咦”公爵夫人皱起眉毛,撅嘴,用那副标准的男低音撒起娇,“你们不满意吗” 场面略恶心,有人已经以手掩嘴,像是要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咯咯咯。”公爵夫人出离愤怒了,嗓子里发出违和的笑声。倏地,她一拍桌子,目眦欲裂,露出锯齿般的牙。人形模特脸上的绷带渗出不祥的血渍。 “啊” 胆小的女客人已经尖叫着钻到了桌子底下。 徐迟还记得管家的警告惹恼夫人,后果自负。 于是他清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高举胳膊,拍手“美” 周岐跟着大力鼓掌“真他妈好看” 说起吹彩虹屁,姜聿是一把好手,一嗓子吼出来“啊才华横溢的夫人呐您有一双被上帝祝福过的手,才能剪裁出如此美妙绝伦的艺术啊瞧瞧这精致的刺绣,还有这完美的腰线” 众人也都从惊惧中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公爵夫人的眉毛舒展开,神态又一点一滴回复平静,她高矜地扬起下巴,目光自24位客人身上一一剐过,满意地飘走了。 惊魂甫定,管家又紧接着开口“到就寝的时间了。庄园只剩十二间客房。” 说完,他就停了下来,耐心等待。 房间有12个,可人却有24个。 这回大家的反应都很快,直接就奔着顺眼的人求组队去了。 徐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扭头看向唯二说过话的流浪诗人,姜聿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他看起来最好相处。 五分钟后,所有人整整齐齐配好对,男的跟男的,女的挽着女的,也有男女搭配的。 徐迟顶着张上坟脸看向同样剩下的周岐。 周岐双手插着口袋,溜达过来“别看我,我也不想的。” 徐迟眯起眼睛“你对我很有意见” “意见倒不至于。”周岐撇撇嘴,“但你反思反思,为什么没人愿意跟你一组” 徐迟“这个问题你也该问问你自己。” 周岐“” 两人突然意识到,在不招人待见方面,彼此可能半斤八两,于是都垂下头,陷入了毕生罕见的自我反省。 城堡里用的是煤气灯,煤气燃烧后挥发的烟尘附着在墙壁上,经年累月,使得整个城堡看上去都灰扑扑的。白天昏暗,晚上则更为阴森。上楼梯的时候,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压抑恐怖的氛围,大喊大叫着蹿下去,往门口狂奔。 “这破地方太怪,老子不伺候了”印着花臂的纹身男怒吼。 有人开了个头,早就退意萌生的其他人纷纷响应,挤开管家,跟着往外冲。 阿诺尔也没阻拦,拎着煤油灯立在扶手旁,微笑目送他们落荒而逃。 楼梯上刹那间只剩下徐迟周岐和姜聿。 姜聿犹豫着挠头,问徐迟“徐兄,你怎么不跑” 徐迟扶着墙轻喘气“吃饱了犯困,没力气。” 姜聿看看他身上的病号服,想起走来时那段漫长的山路,正常人都累得够呛,遑论病号了。姜聿深表同情,而后又扭头问周岐“山支兄,那你呢” 周岐拧了拧湿透的衣服“我讨厌淋雨。” 徐迟跟周岐又齐齐看向姜聿。 姜聿指指楼梯尽头的一幅油画,快哭了“我,我是因为被吓得迈不动腿” 徐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油画是张全家福,色调阴郁,画上总共有三个人,公爵、公爵夫人,还有他们的女儿。公爵夫人跟她那矮胖丑陋的丈夫不同,她面容清丽,身形高挑,竟比公爵高出整整一个头,且气质出众,端庄大方。 最重要的是,她牵着小女儿的那只左手有六根手指。 唔,所以那个用来展示洋装的人形模特其实就是 “啊啊啊啊啊” 这时,原先一股脑冲出去的人们又全都尖叫着折返。 “怎么回事儿任医生,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姜聿声带紧绷,两股战战。 “第一批冲出去的两个人死了。”回答的是一位素颜也很漂亮的女士,瓜子脸,皮肤白皙,大波浪卷发贴在被冷汗浸湿的面上,虽然狼狈,但她的状态已经远比其他人镇定多了。 “死,死了”姜聿震惊到结巴,他咽了口唾沫,“怎,怎么死的” 女人的表情则有些古怪“活活被雷劈死的,跑出大门没两步,天降惊雷,烧成了焦尸。这种事你能信” 姜聿张张嘴,想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像是为了验证这个世界的唯心主义,天地间立马响起隆隆雷声。 姜聿识相闭嘴。 “哦,可怜的人儿。”一直保持着怪异微笑的阿诺尔拨了拨煤油灯的灯芯,适时插嘴,“上帝惩罚不守规则的叛徒,保佑虔诚的教徒。剩下的客人们,这边请。” 边走,他还边嘟囔“不早了不早了,该入睡了,否则公爵夫人又要不高兴了。” 事到如今,没人再敢反抗,只能乖乖听从管家的安排。 徐迟走在队伍末尾,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啜泣,有人在压着嗓子谩骂,更多人还没从死亡的阴影中缓过神来,捂着胸口机械地抬腿,宛如行尸走肉。 进了房间,徐迟跟周岐一左一右,一站一坐,占据了两个角落,各怀心事,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儿,周岐起身,在房间内四处走动。看样子是在检查有无机关或暗器。 徐迟拿眼角余光留意着对方的举动,很快就发现一点他已经算个高腿长的,没想到周岐站起来个儿比他还高,腿比他还长。他有点酸,毕竟单比外貌条件,他还没输过谁。但他不可能表现出来。因为在外人眼中,徐上将一直就是个无药可救的面瘫尽管他私底下自我感觉良好。 “那谁。”周岐检查完,坐到床上,用下巴指了指徐迟,“你睡左边还是右边” 徐迟站在原地没动“我有名有姓,不叫那谁。” 半晌,察觉周岐还在盯着他看,又难得耐心地补充回答“你睡吧,我不在床上睡觉。” “哪儿那么多穷讲究徐迟是吧”周岐穿着湿透的囚服,浑身难受,动手解起上衣纽扣,“你是不睡床,还是不愿意跟我睡一张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不想睡床,更不想与陌生男人睡一张床。徐迟心道。 但若非特殊情况,徐上将从不轻易表露喜恶,只习惯性地保持缄默。 昏暗的室内,煤油灯寂静燃烧。他抬眼撞见周岐脱衣服,刚好解到第三颗纽扣,露出精悍且遍布疤痕的胸膛。脚跟一旋,他背过身。 周岐脱完,将囚服扔在地上,一抬头就对上徐迟乌黑的后脑勺,笑了,说话痞里痞气的“怎么着,面壁思过呢” 徐迟不理。 周岐琢磨着,这人可能是害羞了。 可两个大男人,脱个衣服有什么可臊的他那颗连脑细胞都长得笔直的脑袋想不通,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事儿逼。 徐迟无疑不是个普通人。 周岐捞过床头的毛巾,边把身体擦干边思考。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他的这位室友虽然很瘦,身无二两肉的那种瘦,但无论站坐还是行走,脖子到尾椎的那根线条都绷得笔直凌厉,自带气度和威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子常年身处上位圈的领袖人物才会散发出来的气息专属于那个阶层的气息,冷感,独裁,狠毒,周岐在那些“大人物”身上曾不同程度嗅到过。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这神神叨叨的地方又是你们新策划出的一起赶尽杀绝吗 敲门声在此时突兀地响起,打断思绪与沉默。 “咚咚咚” 徐迟几乎是在第一记敲门声落下的同时便动了,他迅疾转身,滑步后退,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移动至门后的阴影。而后他举起一只手,几根手指在空中优雅地动了动,示意周岐上前开门。 周岐饶有兴致地挑起眉这一系列“我掩护你行动”的动作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徐迟此时即使再从腋下掏出一把枪来,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无人应门,咚咚声停下,几秒后又执着地响起。 周岐半裸着起身,提了提卡在胯上的裤腰,溜溜哒哒地与徐迟擦身而过,拨开插销,拉开门。 门外站着管家。 “有事”周岐靠上门框,问得漫不经心。 只有藏在暗处的徐迟才看得见,这人后背上遒劲的肌肉全都一块块泵起,蓄满了力道,随时可以发起果断的进攻。 阿诺尔的嗓音依旧尖细嘹亮,被死寂的走廊衬托得格外刺耳“公爵夫人不喜脏乱,她希望今日到访的贵客们务必保持衣冠整洁。这是干净的换洗衣物,请两位绅士一定换上。” 深更半夜,特地来送衣服,说话用词不是“务必”,就是“一定”。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寄人篱下。 周岐接过那叠衣物,挑剔地翻了翻,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挥手赶人“行,知道了,你回吧。” 阿诺尔却纹丝不动,脸上那蜥蜴般的笑容每回看都令人毛骨悚然。 “请务必换上哦先生。”他再一次强调,“千万不要惹恼夫人。对了,晚上最好也不要随意外出,实不相瞒,近日地板上发现多处损坏,可能有老鼠出没,先生当心。” 说完,他才僵硬地转身,笑容又扯开了些“祝你好梦先生。” 哐啷一声闷响,室内重陷静默。 周岐把衣服扔到床上,随手挑了件衬衫换上,穿完才发现门襟上缀着夸张的荷叶边和流苏,他别扭地扯了扯流苏穗子,问徐迟“是不是有点娘” 徐迟说“还好。” 周岐点点头,又把裤子套上。 那裤子的版型十分窄瘦,布料紧绷,完美勾勒出强健的大腿肌肉和修长笔直的小腿,甚至连两腿之间的鼓鼓囊囊也无处遁形。周岐细长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又冲徐迟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回,徐迟说不出还好两个字。 他低下头,张开手掌,以虎口掩住抽搐的嘴角这是什么恶趣味的紧身裤 “嘶又骚又娘。”周直男嫌弃得不行,但懒得再脱,后来索性丧失审美,“算了,有总比没有强,穿着还挺显身材,将就吧。” 骚不能一个人骚。 他把剩下的一套丢到徐迟脚边,视线在那双满是细小伤口的光脚上停留一瞬,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你也换上吧,天儿冷,湿衣服穿久了,当心感冒。看你也挺虚的,多注意点。” 徐迟盯着他看了几秒,分辨出对方虽然语气欠嗖嗖的,动作也粗鲁,但似乎的确出于好意。于是没计较,弯腰捡起衣服,坐进沙发,盯着空气。 周岐没再管他,爬上床。 很快,规律的呼吸声从被褥中传出。 确定人睡熟了,徐迟才抬起酸软的胳膊,褪下身上湿透的病号服。 窗玻璃上映出一具羸弱嶙峋的躯体,泛着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肋骨根根分明,平坦的小腹失去往日腹肌的庇佑,脆弱地往内凹陷。平直凸出的锁骨间,陈旧的黑绳缀着一片长方形的银色金属吊牌,吊牌上铭刻着的图案在微弱的灯下反射出泠泠冷光。 空白许久的大脑一下子涌入太多未了的恩怨,徐迟食指交叉,抱住钝痛不已的头颅。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到寒冷,摸索着穿衣,动作间,后背支棱着的肩胛骨如同一对扑扇的蝶翅,振得衣料窸窣作响。 周岐于半睡半醒间听得一声自嘲的叹息,眼皮挣扎着开启一条细缝。 昏黄的光影下,他看见那个瘦高个儿屈起修长的四肢,膝盖抵着胸口,用最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式把身体蜷进了单人沙发椅。 那熟练程度令人吃惊,就好像这人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入睡的。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 徐迟醒来时,周岐已不在床上,一动,发觉身上多了层散发着霉味的被褥。 他掀开被子,活动手脚,穿上房间里与衣服配套的鞋。 下楼前,徐迟想再次察看昨夜里出现的那幅油画。 结果墙壁上空空如也。 油画不见了。 管家不在,惶惶不安的人们自发聚集在餐桌边,压着嗓子叽喳讨论。 话题左右不过那几个我在哪里,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将去往何处。 周岐还是那副双腿交叠的懒散姿势,一条胳膊搁在隔壁姜聿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啜饮咖啡,飘忽的眼神晃来晃去,晃到立在二楼楼梯口的徐迟时刹车顿住。 他隔空举了举咖啡杯。 算是打过招呼。 在同一个房间睡了一夜,他们之间的敌意似乎消散不少。 徐迟颔首,视线游走一圈,发现此时餐桌旁坐着的人们,无一例外,男士集体换上了花哨的衬衫和紧身马裤,女士则身着差不多款式的华丽蓬裙看来大家都很听管家的话,尽量做到所谓的衣冠整洁。 正欲抬脚下楼,走廊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徐迟转头,一位女士提着厚重的裙摆,惊慌失措地往楼梯狂奔而来。奔到跟前,也不看脚下,要不是徐迟及时伸手拦了一把,她能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 “小,小晴出事了”女人面色煞白,嘴唇绀紫,紧紧抓住徐迟不放,如同溺水的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 徐迟寻思着,谁是小晴 下面的人听闻动静,纷纷赶上来。 “什么叫出事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好,好像是死了” “什么又死一个” “妈妈啊,我想回家” 走廊尽头的房间。 死者是位年轻女孩,身穿暗红色洋装,仰面倒在床上,瞳孔涣散的美目死死瞪着天花板。洋装上缀满大朵大朵的花,鲜血浸湿床铺,乍一看,如葬身玫瑰花冢。 大多数人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再靠近半步。 反而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女人奇异地冷静下来,进屋察看。 还有另一个胆大的,就是徐迟。 任思缈这会儿从惊惶中恢复一点神志,她深吸一口气,俯身过去,探鼻息摸颈动脉,而后摇头。 “身体还是温热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半小时之前,她还在餐厅正常吃饭。”她用力地搓着胳膊,很是自责,“我要是陪她一起上来就好了。” 徐迟也没安慰她,只在房间里到处乱晃,问“你是医生” “嗯。”任思缈盘起了那一头海藻般茂密的卷发,露出来的脸庞小巧精致,鼻子上有一颗红痣。她苦笑一声,“刚刚被辞退的外科医生罢了。” 徐迟对人的过往不感兴趣,直截了当地问“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他的反应过于寡淡,令人不免怀疑,在他眼里,这个刚死去半小时的女孩现在兴许只是一具可供分析线索的尸体。 任医生不适地蹙起秀眉,她跟徐迟不同,死者曾跟她共处一室长达一晚,她们促膝长谈,分享焦虑,同被而眠,谈不上是纯粹的陌生人。 也正因如此,她的恐惧是旁人的一万倍,因为死亡离她比任何人都近。但她还是拿出过硬的职业素养,面带不悦地动手翻检起尸身“从现场出血量来看,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可是” “可是” “奇怪,体表并未发现明显外伤。”任思缈嘟囔。 “你不把裙子脱下来看看吗”这时,门外有人道。 徐迟转身,周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捂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的姜聿这孩子不知跟哪位小姐妹借来了两根发绳,一左一右扎起双马尾,造型相当甜美雷人。 “看可以,但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还得请你们都出去。”任思缈抱起双臂,“小晴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杵在这儿围观算什么。” “哦,那我们出去,麻烦你了。”徐迟于是退出去,带上门。 两个大男人外加一位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双马尾,并肩立在走廊上。不远处是物伤其类抱团取暖的叽喳人群。 周岐率先开腔“有什么发现” 徐迟“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嗯。” “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不排除。” 周岐嘶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姜聿举手“两位哥,我有话说。” 周岐一抬下巴,准了。 姜聿吞了口唾沫“那个小晴吧,是昨天未经允许就偷吃面包的两个人里的一个。” 徐迟“你确定” “当然确定。”姜聿拍胸脯打包票,“不瞒你们说,我别的不行,却有两大绝世本领。一,运气好,天生欧皇。二,记性好,早到五岁时我妈过年偷拿了我多少压岁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少” “三十二块零五毛。” “出息。”周岐翻了个白眼,“照你这么说,难道这就是管家所谓的后果自负但未经允许吃面包的不是有两个吗,另一个怎么没事” 姜聿把马尾拧成麻花辫“不知道。可能是他长得帅” 周岐呵呵了“合着杀人还得看颜值” “那咱也不知道啊,咱也不敢问。” “” 徐迟在一旁沉默半晌,嘀咕“因为没满足死亡条件。” “什么死亡条件” 周岐扭脸看向徐迟,对方的眉眼隐藏在过长的额发间,闪过凛冽的寒光。他略微一怔,门在此时开了。 任思缈煞白着脸,扶着门出来。 姜聿上前扶了一把“怎么了任姐” 任思缈嗫嚅“全,全是针眼。” “针眼” “对,密密麻麻,衣服底下的皮肤上全是针眼大的小孔,多到能引发密集恐惧症的程度。”任思缈抱着手臂打寒颤,从医近十年,这么惨的死法对她来说也很罕见,“伤口很小,但很深,有的可能戳进了脏器,有的直接戳穿大动脉,内出血加外出血,她是被活活被扎死的。” 有那么几秒钟,空气凝滞,没人说话。 “操。”周岐低声咒骂,“真他妈变态。” 姜聿点头如捣蒜。 徐迟则继续追问“凶器呢” “没发现。”任思缈颓然倚在墙壁上,额头上遍布冷汗,“我把贴身衬裙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没有找到哪怕一根针。” 这人死得太蹊跷。 四人相对无言,没多逗留,转身下楼。 前脚刚站稳,公爵夫人后脚便抵达。 现在,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深切的畏惧,仿佛这是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土皇帝,随便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了众人的小命。 公爵夫人显然很满意大家战战兢兢的态度,她用低沉的男嗓嘻嘻一笑,说“下午我将去观看马球比赛。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们,我希望能得到一顶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帽子,最好能让我在一众贵妇人中脱颖而出,赚足眼球。” 开什么玩笑刚又死了人,这时候让他们做帽子 有人小声抱怨。 公爵夫人眼波一转,意味深长地提醒“如果帽子令我满意,我开心了,那么大家将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否则” 说到这里,她微妙地顿住。 也没人想听否则后面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马球比赛下午三点准时开始,公爵夫人两点出门,现在上午十点,只剩四个小时。所有人绞尽了脑汁思考起设计方案。 公平起见,帽子的初始样貌是统一式样的黑色蕾丝礼帽,人手一个,就看谁往上摞的元素最新颖最富有想象力。 姜聿作为一个非把职业乞丐说成流浪诗人的矫情鬼,天性烂漫,有着女生们集体望尘莫及的少女情怀,他找了一堆花花草草,编完花环编蚱蜢,编完皇冠编草船,整了一帽子绿色环保的大杂烩。 任思缈则暴露了吃货属性,用胶水把甜甜圈樱桃黄桃罐头等爱吃的东西一股脑全黏上。 最狠的还是周岐,他直接杀去厨房,抱来一只公鸡,刷刷给鸡薅光了毛,做了一顶发量惊人的杀马特羽毛帽。 生死关头,人能爆发出的潜力趋于无穷大。 至于徐迟 徐迟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饭,啃完硬梆梆的石头面包,吃了两只鸡蛋,最后又就着冷牛奶塞了几块臭臭的奶酪。 中途,周岐看他如看变态“刚才目睹了那么血腥的现场,你还吃得下” 姜聿附和“好狠一男的。” 徐迟垂着眼皮擦嘴,没辩驳。 他其实不饿,也没有任何胃口,之所以这么认真地执行吃饭这一项任务,是想尽可能多的摄入能量,以便保持体力直到脱离险境。他本可解释,但徐上将从没有跟别人说明自身行为的习惯,久而久之,他不仅越发乖僻,还学会了如何不去在意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 身体太虚,吃饱了就犯困,他打了个呵欠,直接趴桌上打起了盹儿,一觉睡到公爵夫人来验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公爵夫人如同一只矜傲的黑孔雀,左右飘荡,来回审视。 管家阿诺尔毕恭毕敬地站在不远处。 当那顶伞一般的黑色蕾丝大礼帽出现在眼皮子底下时,周岐的目光停在那段死白的后颈。他在思考,如果他此时出手,咔嚓一声拗断那条颈椎骨,成功实施绞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有点好奇。 他想试试。 通常情况下,他是那种身体执行力与内心想法高度吻合的行动派。 于是他动了动脚,调整站姿,默默变更着身体重心,确保他即将使出的那一击能达到尽可能高的爆发力与致死率。 然而,就在最佳时机的前一秒,一只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周岐眼中暴涨的精光迅速敛去。他低头,顺着那截瘦得只剩骨头的小臂往上看,寻到它的主人。 徐迟冲他轻而缓地眨了眨眼。 周岐略一用力,挣开。 “哦我的上帝,这顶堆满了植物的帽子充满了乡土气息,廉价极了。” “甜甜圈动动你的脑筋吧女士,我可不想该死的苍蝇成天围着我乱转。” 公爵夫人对每一顶帽子都不满意,她总能吹毛求疵,挑出各种毛病。当她那挑剔的目光触到周岐的羽毛帽时,立时失声惊呼“谁要是戴上这个,远远看去,就像头上蹲着只丑陋的野鸡” 周岐“” 他越发暴躁,恶狠狠地剜了徐迟一眼。 徐迟全当没看见。 没有帽子符合公爵夫人的审美,全军覆没。众人的心越提越高。 公爵夫人来到最后一位客人面前。 徐迟摊了摊手,大方展示空空如也的桌面。 “你的帽子呢”公爵夫人不悦地压低了嗓子。 徐迟“我没做。” “你说什么”公爵夫人松垮的面皮抖动,令人联想起龇牙咧嘴的沙皮狗,“你竟敢违背我的心愿” 所有人都为徐迟捏了把汗。 “是。”徐迟抬眼,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风范,“我做不出来。”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哦,可怜的人儿。”管家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兴奋地舔起嘴唇,“愿耶稣保佑你。” 公爵夫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高高举起干枯的双手,活像一个即将实施黑魔法的老巫婆,然后她掐着嗓子,咆哮着念出咒语 “上帝将清除一切不守规则的反叛者。” “我做不出来,没人能做得出来。因为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帽子”徐迟不紧不慢地打断她,“现在正被您戴在头上,尊贵的夫人。” 厅内一片死寂。 这是什么优秀的操作 “哦”公爵夫人转了转浑浊的眼珠,直直盯着徐迟。 “不用怀疑,夫人。”徐迟扯了扯嘴角,“世上再没人能超越您举世无双的设计。” 公爵夫人的怒气瞬间蒸发,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放下双手挺了挺胸脯“那是当然。” “愿夫人在观众席上独领风骚。” 公爵夫人施以赞赏的眼神,兴冲冲地带着阿诺尔出门了,留下一群人干瞪眼。 “这居然也行”姜聿迷惑极了,“合着压根就没指望我们能做出什么合格的帽子是吧” 任思缈嘴角抽搐“她只是想听我们无条件吹捧她罢辽。” “那她这意图也太隐晦了。”姜聿气闷,“万一我们没能领会呢” “你说呢”周岐反问。 不要问,问了都是死路一条。 众人皆觉脖子凉凉,看向徐迟的目光也多了点敬畏。 成功蒙混过关,平安无事捱到傍晚,女人们聚在一处,紧张地议论起什么。 徐迟的精神不大好,能不动就不动,一直埋头枕着胳膊补眠。 任思缈几次三番过来,看他在睡觉都不敢说话。 “有什么话直接说,他根本没睡。”周岐看她犹豫不决地来回好几趟,忍不住道。 徐迟于是抬头看过来“找我有事” “啊嗯,是的。”任思缈不太敢跟他对视,十分局促,眨眼的频率也高得出奇,“那什么,小晴不见了。” “不见了” “对,尸体消失了。床单也换了新的。整个房间焕然一新。”任思渺绞着手指,看起来很不安。 “哦。”徐迟反应平平。 周岐也仿佛司空见惯“看来这里还有类似清道夫的存在。挺好的,否则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不出三天,我们能被熏死。” “” “哦,尸体不见了,你是不是害怕”周岐这才想起兼顾正常人的感受,笨拙宽慰,“别怕,这地方本来就吊诡,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别大惊小怪。” 徐迟“你要适应。” “”任思渺也不奢望从这二位身上寻求什么共情了,继续道,“还有就是,你们昨天晚上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没” “声音”姜聿叼着辫子凑上来,“没有,我就听见室友打呼噜的声音。” 周岐跟徐迟也摇摇头,前者是睡得太死,后者是睡到一半直接陷入了昏迷。 “可我们,我们都听见了。”任思缈下意识摸起耳骨,她原本就白,现在面上更是毫无血色,“之前我还以为是我做噩梦,方才她们聊起这个,我过去听了一耳朵,发现所有女的都能听见。我又问了几位男士,他们的反应则跟你们一样,一无所知。” “听见什么了”徐迟问。 “笑声。”任思缈重重咬了咬下唇,饱满的唇上陷进去几颗牙印,“小女孩在走廊上咯咯地笑,还用力拍门,说我该死,真该死。挺恐怖的,我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这种事,你现在才说”姜聿躲到周岐身后,明显也怕得要死。 “我说了,我以为我做梦呢。”任思缈道,“因为我一睁眼,笑声就停止了。一闭眼,就又来了。” “妈哟,真邪门儿。” “谁说不是呢” “你说只有你们女的才听得到”周岐捕捉到重点。 “嗯。”任思缈点头,“其他几个男的也说没听见。”她内心浮现恐怖的猜想,“这鬼地方是不是是不是专挑女的下手啊” 周岐跟徐迟都沉着脸没说话。 这种事情谁敢断言 但很快,这个猜想得到验证。 晚饭前,又出现了三具新的尸体,无一例外,全是女性。 这次,她们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建筑前的喷泉池子里,手拉着手,染红了水柱。 姜聿从未有哪一天,为自己身为男人而感到如此庆幸。 敏感又聪慧的女人们陆续反应过来。她们开始咒骂,哭泣,歇斯底里,甚至埋怨起无所作为的男人们全是窝囊废。 夜晚很快降临,公爵夫人坐着马车重回庄园,吩咐管家准备舞会。 舞会开始前,公爵夫人吩咐众人务必提前找好各自的舞伴,并换上华美的宴会服装。 恐慌的众人莫敢不从。 但现在问题来了,原本有24位客人,现在死得只剩下18位,其中有12位幸运的男士,女士则仅有区区六位。 也就是说,有六位男士将面临没有女伴的困境。 挑选流程走得飞快。 眨眼间就被剩下的六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对方眼中看到两颗闪亮的柠檬。 姜聿气鼓鼓地瞪着那些挽着女伴的天选之子,酸得不行“哼,这些女的就是肤浅,瞧不起俺们穷写诗的” 周岐也啧了一声“她们还看不上囚犯和病号,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歧视。” 徐迟附和“呵。” 三位直男达成短暂共识。 姜聿紧接着道“无妨,既然没女的要我们,我们就内部消化” 周岐“什么意思” 徐迟挑眉。 姜聿解了发绳,散开他那一头秀丽的长发,抛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媚眼“没女的,咱就创造出女的来呗。反正公爵夫人也没说必须得男女配对,她自个儿没准儿都是个女装大佬,既然如此” 周岐明白了,但打从心底里有些难以接受“你让我穿上那个见鬼的裙子扮成女的不行,不可能,我不干。” 否决三连。 姜聿又看向徐迟。 徐迟摩挲脖子里那根黑绳的动作顿了顿,抬起一张上坟脸“不。” 拒绝得干净利落。 “得。”姜聿撇嘴,“那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我去跟我室友组队了。嘻嘻,一想到要穿美美的小裙子,还有点激动呢。” 这孩子的自我性别认知是不是有偏差 周岐跟徐迟对视一眼,尴尬,别扭,嫌弃,各自瞥开视线。 另一对剩下的男男组合在僵持过后,也采纳了姜聿的意见,通过剪刀石头布决定了谁穿蓬蓬裙。 现在只剩下周岐和徐迟。 该死的命运总把他俩绑在一起 周岐深吸一口气,冲徐迟勾勾手指“走,我们回房说话。” 徐迟点点头,跟着上了楼。 一进房间,周岐指着那件黑金色的裙子,开门见山“你穿。” 徐迟冷漠摇头“你穿。” “你看,你比我矮,还比我瘦,长得抱歉,麻烦你把刘海撩上去我仔细看看长相算了,也甭撩了,肯定长得也比我好看。”周岐嬉皮笑脸地动之以理,语气无比真诚,“相信我,你比我更适合这件艺术品。” 徐迟不为所动“滚。” 周岐觉得此人的脾气可与茅坑里的臭石头相媲美,他捞过床上的裙子,搁在身前晃两晃,并屈起上臂秀出他十分可观的肱二头肌“老弟,行行好,难道你想大家伙的眼睛全都饱受金刚芭比的荼毒” 徐迟的嘴角抽了抽,没有感情地鼓掌“哇,期待。” 周岐“” 周岐无计可施,在他耿直的世界观里,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徐迟感知到危险,警惕后退,脊梁骨抵住腐朽潮湿的木板。他转身想开门,一条胳膊刮着耳廓抢得先机,砰地将门压实。那人欺身而近,投下大片阴影,气息将至,徐迟皱了皱眉,左手拉住颈侧那条胳膊,右拳划破气流,直击面门。 周岐的身体训练有素,条件反射很快,几乎是下意识屈肘格挡。只是没想到,这一拳只是虚晃一招,中途硬生生收势,改变路线,锤在了小腹。 周岐弓腰嘶了一声,吃痛皱脸。但他下盘稳,纹丝不动,反而握住那只拳头,贱兮兮地笑“怎么着给大爷挠痒痒呢” 徐迟不吭声,他的右手被周岐扼住脉门,左手则制着周岐的一条胳膊,四手皆不得空。 紧跟着,徐迟便使出腿法。 周岐实战经验丰富,对方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腿。 啪啪啪几声交锋。 周岐挑准位置踹在膝盖骨上方。由于人体这个部位实在难以抵御来自这个角度的强烈外力,股四头肌会立刻瘫软,接着膝盖骨压迫到胫骨前方,膝关节韧带和髌骨肌腱也会随之失去力量。徐迟一时不慎,错失重心,周岐立即抓住机会,松开徐迟拳头的同时反手握住其左肩,来了个实打实的过肩摔。 嘭的一声闷响,徐迟喉头泛起血腥味,眼前一阵眩晕。周岐不等他有所喘息,扑上去把人扛起来摔到床上,强迫其脱衣。 一边解扣子,一边还欠嗖嗖地耍嘴皮子“让你自个儿穿,非不穿,还要大爷亲自伺候你更衣。乖,听话一点,别乱动” 口嗨还没嗨完,徐迟猝不及防地挺胯抬腰,小腿在他颈后交叠,坚硬的膝盖骨夹着他的下颌迅速收紧。 咽喉被禁锢,周岐眼神一凛,抬手欲解,那厢徐迟的手已呈鹰爪,朝眼睛迅疾袭来。 这是投机取巧且不留情面的杀招。 周岐怒喝一声,双手回转,直直插入徐迟手臂里侧,用力外撑,徐迟的指尖一寸寸远离目标。体力悬殊的情形下,周岐直接用蛮力将其双手交叠按到头上,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则朝钳住他脖子的剪刀腿摸去。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感到窒息,胸腔内的氧气一点点流失。 其实有点不公平。 他完全可以伸手去掐徐迟的脖子,直截了当地扭断。 但他没这么做,他的初衷并不是杀死眼前这个人。 他只是想徐迟换上那条该死的裙子而已 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喧嚣地鼓动着,颈骨发出喀嚓异响,似乎已经逼近极限。 周岐有点后悔了,他小看了这个病鬼,同时,他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他妈是个贼较真儿的病鬼。 就在他的手终于探入徐迟交叠的腿间,眼前也因缺氧而阵阵发黑,发力前夕,颈上束缚的力道骤然松了。 霎时间,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充血的呼吸道,他被呛得面红耳赤,剧烈咳嗽起来。 “你赢了。”徐迟脱力般放下腿,胸膛大幅度起伏,他别开苍白的脸,绷起唇,“好了,成王败寇,我听你的。” 喘息声中,周岐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那张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比想象中清隽,斯文。 无论是眉眼的弧度,还是下颌的线条,既不傲慢,也不冷漠,甚至连硬朗都称不上。 那是一种难以定义却又真实存在的美,令周岐联想到各种宗教所崇拜的那些雌雄同体的神祗。总之,这张脸并不像本人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反,它对男人和女人都具有同样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双黑沉的眼睛,铺满了寂寥与寒霜。陷进去,深处却又萌动着热切的星火。 如美杜莎怀里的波斯猫,危险神秘,但美。 周岐无法错开眼珠,他早已停止咳嗽,但窒息的感觉仍逡巡不去。当他发现是自己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导致大脑缺氧时,整个人都别扭起来“咳,早点穿不就好了,还得打一顿。” 徐迟冷冷地盯着他。 周岐与他对视,慢慢儿觉得浑身都像有小蚂蚁在爬,心率也有点失常。 打个架被揍出毛病了周岐纳闷。 “下去。”徐迟发出简短的命令。 周岐后知后觉他还跨坐在徐迟身上,连忙手脚并用爬下来,姿势有点笨拙,有点丑陋。下床前,他还咳嗽一声,自以为贴心地把被他扯开的衬衫前襟给拢上。边往墙角走,嘴里还边嘟嘟囔囔“瘦得跟竹竿儿似的,身上总共也没二两肉,哪儿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徐迟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体力告罄后躺着缓了很久,才慢慢起身。 角落里那道审视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跟俩雪亮的探照灯似的。 徐迟心情很差,勾了勾薄如刀锋的唇角“怎么,你要站在那儿全程观看吗” 周岐咬了咬后槽牙,背过身。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背过身,毕竟两个大男人,你什么物件儿我没有啊,害个什么劲儿的臊啊但他还是面壁了,他能感觉得到徐迟不喜欢。 他越发觉得徐迟是个矫情的事儿逼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动手弄死那个妖里妖气的公爵夫人”周岐对着墙,百无聊赖地找话题,“这样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徐迟道,“在什么都没搞清楚之前贸然出手,很可能破坏他们口中的规则。” “哦那万一没事呢毕竟谁也不知道规则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试试,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周岐我忽然就不想试了 两人不再对话。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个小时 周岐耐不住寂寞,扭头“你好了没女人都比你” 后面的话就这么搁浅在他的脑子和声带之间。 第一个念头是,居然很合适 徐迟的身高有一米八,挺拔修长,普通女人的蓬裙穿在他身上,露出一长截伶仃脚腕,同样,喇叭形的长袖袖口也成了七分袖。 但这不影响绝妙的视觉效果。 这件裙子出乎意料地符合徐迟的气质,低调且矜傲。宽大的裙摆上笼着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黑纱,褶裥百重,其间点缀着长条的碎金绸缎,绸缎上是繁复典雅的刺绣。剪裁相当完美,尤其当一切弧度抵达腰身时,隆重地收紧,凸显出苗条的身段。臀胯处有飘逸的系带,追其来源,出自腰后巨大的金色蝴蝶结。 周岐从不知道男人的腰也能细到这种程度,好像拢住了,轻轻一握,就能折断。 “你,呃,还行。”周岐词穷,干巴巴地竖起大拇指。 裙子显然还没穿完,宽大的领口松垮地堆叠着。 徐迟蹙着眉尖,显然耐心用尽,他抬了抬下巴,冷淡地道“过来帮忙系腰带。” “啊哦,好。” 周岐别开目光,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拽住金色的丝带绕在指尖,倏地一扯。 “你勒得太紧了。” “抱歉。” “是这么穿的吗” “是吧” “感觉有点不对。” “要不把姜聿那小子叫过来教教咱” “” 舞会开始前,两人总算捣腾完毕,成功下楼。 姜聿见到徐迟的一刹那,眼睛都直了,夸张惊叹“哇靠” 周岐明白他的感受,拍拍其肩膀“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女装大佬了吗你跟他站在一起,就是王者和青铜的区别。” “绝了。”姜聿拨了拨双马尾,甘拜下风,“除了没胸,简直无可挑剔,人间瑰宝啊徐哥。” 徐迟觉得这不大像在夸他。 周岐心有戚戚,谁能想到,为了让这宝器心甘情愿穿上裙子,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任思缈越过人群过来,挑剔地端详许久,惋惜极了“不当女的可惜了。” 徐迟“” 你们可以闭嘴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任思缈惊喜道,“冷淡,倨傲,不可一世,深得女王范儿的精髓” 周岐不懂就问“什么是女王范” 姜聿侃侃而谈“就像女王啊,很霸道,气场很足的那种,独占性很强,报复心也很强。” “嗯,别的不知道,报复心是真的挺强的。”周岐有点后怕。 徐迟冷漠地转移话题“那三个女人为什么死,你们有线索没” 攸关生死,任思缈立马从裙摆下掏出一只麻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喏,这就是她们做的那三顶帽子。” 三位男士表情古怪。 “好家伙。”周岐豁然开朗,“我现在明白这裙子的裙摆为什么要做这么大了。合着是为了藏东西” 姜聿无法阻止龌蹉的思想,邪恶地摸起下巴“也可能是为了藏野男人。” “这三顶帽子的设计很像。”这里就徐迟一个老实人,“布局一样,运用的元素也大同小异,谁剽窃的谁” “不能说是剽窃吧,我们是合作完成的。”这时,一位戴着眼镜,同样也被逼无奈穿上蓬裙的男青年走上前,他一直留意着他们四人间的对话,此时迫不及待地插嘴,“每个人完成一部分,然后拼凑起来。集思广益嘛,我们以为这样胜算能大一点,谁成想” 他手里也拿了一顶帽子,那是他自己的,的确跟任思缈寻来的那三顶差不多。 “你还记得公爵夫人让我们做帽子时的原话吗”徐迟问。 青年挠挠头,努力回想。 姜聿从旁提醒“她说她要的帽子,得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周岐眯了眯眼睛“可你们四个人的帽子式样雷同,违反了独一无二的原则。” 任思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徐迟都过关了,却还是死了人。” “可,她们都死了,为,为什么我还活着”青年有点慌,不停地起皮的嘴唇。 “呵。”任思缈瞪了他一眼,讥笑一声扬长而去。 青年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挠头“我,我做错什么惹她生气了吗” “没有。”姜聿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她这会儿估计看所有男的都不顺眼。”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未达成公爵夫人要求的女人会死。划重点,一是公爵夫人的要求,二是女人。 舞会开始,这是个很大的会客厅,角落里有一支死气沉沉的乐队,面孔腊白的乐师机械地拉着小提琴或弹奏钢琴,悠扬的乐声时不时诡异地停顿一下,就想卡了壳的八音盒。 烛火摇曳,银质餐具反射冷光。 公爵夫人换上夸张到极点的华服,在管家的搀扶下在王座般的椅子上落座。 人们两两四散在酒席周围。 “绅士与淑女们,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愿欣赏你们在舞池中曼妙的舞姿。”公爵夫人抚掌而笑,露出尖利森白的锥牙,“这世上最优雅的舞蹈莫过于华尔兹,诸位都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常参加贵妇人的沙龙与聚会,想必不会跳错任何一个节拍” 她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心头皆是一跳。 “你会跳华尔兹吗”周岐低声问徐迟,语带顽劣,“不会的话,会死哦。” 徐迟眼皮未撩“你该担心你自己。” “别小瞧蹲监狱的。”周岐手执高脚杯,摇晃着里面金黄色的酒液,眨了眨眼,“本事亮出来,吓你一跳。” “是吗”徐迟卷了卷嘴角,“拭目以待。” 夜色正浓,管弦乐舞曲轻快柔美,男男女女却都沉着脸,迈不出颤抖的腿。 “音乐开始了呢。”公爵夫人不满地催促。 惶恐的多是不会跳舞的女士,朝各自的男伴投去求助的目光,而男人们更是一筹莫展华尔兹这种远古时代的舞种谁还会 “我们来领舞” 这时,周岐突然拉着徐迟站出来。 “” 徐迟被不容分说拽着走。 “华尔兹不难,我先跳,跳多久都可以,你们慢慢来。”周岐大声说完,欠身朝徐迟伸出手,并压低嗓子,“提前问一句,你会跳女步吧” 徐迟想说不会。 周岐又接着道“不会也没办法,你跟着我的步子临场学,我反正只会跳男步。” 徐迟“” 两人缓缓靠近,徐迟的后腰被一条钢铁般坚硬的手臂箍住,他顿了顿,敛目垂眸,抬手搭上周岐的肩膀。一阵大力袭来,他整个人被揽了过去。方寸之间,鼻息拂过鬓角,无形的张力逡巡萦绕。 前进,转身,摆荡。 衣料间摩擦得窸窣作响。 “你想借机教会他们”徐迟问。 周岐穿着近似燕尾服的晚礼服,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他莞尔“我看着像是那么热心的人吗只是想出出风头罢了。” 后退,滑步,旋转。 胸脯贴着胸脯,呼吸交缠。 周岐握着那劲瘦柔韧的腰,贴向耳廓“你得了什么病瘦成这样不治之症” “你呢”徐迟与他侧身,轻盈地滑开,“你犯了什么罪被关进监狱” 两人短暂分开,又重新拥抱。 “在这种鬼地方,其实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谁知道呢,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或者我。”周岐劝诱,“你身手还成,练家子” 徐迟继续答非所问“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天合多少年” “什么”周岐稍有卡顿,眉毛逐渐拢起一条沟壑,“你说的天合是天合政府吗它二十年前就垮台了,你是刚从火星回来吗” 垮台了吗 徐迟的眸子黯了黯。 舞伴不再说话,无论周岐怎么逗,换来的都是一成不变的沉默。他怀疑他可能说了什么,戳中了对方的痛点。 一曲终了,另有两对踏进舞池。 没人跳完直接走,直到最后一对也勇敢且谨慎地舞出生涩的华尔兹,人们才停下舞步。他们的舞姿算不上美妙,但起码都没出错。可见,人的潜能确实无法估量,两三个小时足以迅速掌握一门舞种的基础舞步。 徐迟的体力确实差劲,拼到最后简直是用生命在跳舞。最后还是周岐托着他的腰,扶他下场。 这期间,公爵夫人不断射来恶毒怨怼的目光,那目光如有实质,能把两个独领风骚的领舞全身都扎出血窟窿。 “感谢配合。”周岐递来擦汗的手巾。 徐迟的汗水在灯火下闪闪发光,脖颈上恍若铺了一层碎金,他调整压着喉结的黑色蕾丝颈带,仍是那张冰山脸“不用谢。” 舞会圆满结束,除了公爵夫人,大家都心情愉悦,尤其是女人们,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被周岐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为了表达感谢,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提着裙摆前来问候。 周岐撸着他短硬的发茬,眉梢挂着三分散漫七分痞气,不论高矮美丑,先挨个儿调戏了一遍。 “婶儿,体脂略高啊,平时吃得不错吧想健身想减肥,找我,五折优惠。” “大姐这头谁烫的技术太差以后美容美发包在我身上,会员充一千送三百。什么送五百姐,不是我说,女人就应该舍得给自己花钱” 自此,周直男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群众好感全部败光。 辛辛苦苦推销完,周岐渴了,抿了口酒,一扭头,身边已经不见徐迟踪影。 “可能去解手了。”姜聿朝楼上努了努嘴。 “嘶,多稀罕啊。”周岐削了一记姜聿的后脑勺,“我说要找他了么” 说完,放下酒杯,双手插进裤兜,撩开长腿就溜溜哒哒地往楼梯走。 姜聿抚摸被拍疼的脑壳“可不是找人家吗” 一转身,嬉皮笑脸转瞬即逝,周岐先回房间,没见着人,转身找去洗手间。 狭窄昏暗的走道内,壁纸斑驳,墙壁上悬挂的煤油灯将人影拉得很长,摇曳着拖在地上。前方有两盏灯忘记上油,灭了,暗处的阴影里隐约传来窸窣声。 周岐停下脚步,细细辨认,觉得那是衣料被风吹动而摩擦地面的动静。 这一点动静被寂静放大。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那儿。 周岐于是拉长了耳朵去听,摩擦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他眯起眼睛,压实了瞳孔。屏息凝神时,余光里掠过一道高瘦的人影,金色飘带扬起,稍纵即逝。 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逼近人类极限。 徐迟 一触即发。 周岐释放蓄势已久的肌肉,如一只迅捷的黑豹,循着那根飘带奔进黑暗。 黑暗吞噬所有感官。 刹那间,周身景象全部褪色,如入迷失之境。他于虚空中重见那幅消失的油画,悬浮在楼道半空。 这次,是两大一小三个背影。 伯爵与女儿褪色变形。 六根手指的伯爵夫人凸显出来,她有着乌黑秀丽的长发和高挑的身形。女人缓缓侧身,转过头来,小脸上有着不成比例的大嘴,空荡荡的眼眶里,原本应该存在的碧绿眼珠不翼而飞。 那两个黑窟窿木然盯着周岐的方向,凉意兜头泼下,敌不动我不动,周岐头皮发麻,尽量克制住想逃的后脚跟。 对峙良久,女人抻直胳膊,蜷曲的手指点了点某处。 空气里浮起一线血腥味,气味逐渐弥漫,加重,深色的液体自缝隙里汩汩淌出。 耳边充斥高频的心跳声,周岐沉着脸,按照提示走过去,推开洗手间厚重的木门。 “吱嘎” 门刚开启一条缝,一具穿着蓬裙浑身是血的高瘦躯体随即压了过来。 他心头一跳,张开手臂,顺势接住。 一探鼻息,已然断了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还以为他能逃过一劫。”姜聿取下裙撑,往后仰倒,粉白色的梦幻裙摆铺满了整张床。 “命中有时终须有。”任思缈趴在他身边,握起他的长发散在手中,编起复杂的麻花小辫这对男女以众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迅速建立起稳固的革命友谊。 “刚才他舞伴也说了,这人侥幸逃过帽子一关,仗着性别优势,华尔兹压根儿没好好学,以为自带逆天外挂呢,瞎几把乱跳。不死才有鬼。” “可这样一来,咱们之前的推测就站不住脚了。”姜聿托起腮,圆脸皱成一团,“现在开始,死的就不光只有女人了。” “很好。”任思缈大点其头,“这样才公平,不然那帮臭男人毫无危机意识。” “”姜聿扯回头发,不爽了,“任大医生,我发现你,格外仇男啊。” “算不上。”任思缈呵呵一声,“但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女人确实是比男性更高级的物种。” “哎”姜聿不服,坐起争辩,“你这话简直就是田园女权的宣传标语啊,从人人生而平等的角度出发,个人强烈建议你去接受电击治疗。” 任思缈优雅地拢拢鬓发“你这性别认知障碍也挺严重的,不如你先去电一电” 姜聿“不,女士优先。” 任思缈“大丈夫,理当身先士卒。” 姜聿“我大丈夫的身体里住着位小公主,姐姐先。” 任思缈“老弱病残你占了仨,妹妹何必谦让” 两人刚还姐妹情深梳头编辫,一言不合塑料花友谊就碎裂一地,在床上掐起架来。 周岐愤怒,一手一个脑袋,将难舍难分的两人掰开“要吵给我滚回去吵,都挤在我这小破房间算怎么回事儿” “我不回去”姜聿不依,紧紧抱住周岐大腿,“周兄救我,我害怕。” 周岐冷酷“你怕个几把,赶紧上炕抱室友。” 任思缈立马见缝插针,语速奇快“我没有室友可以抱,我室友早上刚死了,我的房间死过人大哥你收留我吧,我不睡觉,我就坐门口给你们守夜” 面对美女的苦苦哀求,周直男无动于衷,拎着领子把两人从床上扯下来,丢出去,拍拍手,甩上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观赏度极高。 徐迟“” “看什么看”周岐龇了龇牙,像极了某种领土意识极强的犬科动物。 炸毛的样子有点好笑。 徐迟摸摸鼻子,缩进沙发椅。 夜晚,周岐睡得很浅,朦胧间,他捕捉到门的异响。他瞬间清醒,翻身坐起,尾随那道身影出去。 结果甫一将门合拢,他就被发现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衬裙,靠在门边的墙上,似乎特地在等他“跟着我干什么” 周岐眼里闪着精亮的光,一点都不像刚从睡梦中清醒的人,不答反问“你出来干嘛” 徐迟倒是答得爽快“找东西。” “什么东西” 徐迟定定地与他对视两秒,转身“跟你想找的东西一样。” 周岐于是跟上,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对话如同打哑谜“那你找到了吗” 徐迟颔首。 “之前你上楼解手的时候找到的” “嗯。”徐迟一路往西走,转弯,打开拐角第一道门,“在你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之前。” 这扇门与其他门并无不同,但打开后,后面居然隐藏着一长截楼梯。 楼梯盘旋而上,不知通往何处。 周岐探头往上看了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率先踏上楼梯,并以一种闲聊的语气进入预设好的话题“唉,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死的人是你。那男的跟你身高差不多,体型差不多,也都穿着裙子,别提有多恐怖了。” 当时他的双手触到温热粘腻的血,那一刹那,心脏是真的狠狠跳了一下,撞得肋骨生疼。 他为这个反应感到困惑,并为此心情烦躁。 徐迟冷哼一声。 “但显然是我想多了。”正经话没说两句,周岐又开启嘲讽模式,“资深病鬼大多求生欲惊人,没那么容易阵亡的。” 徐迟“” “哎,你刚刚是不是翻了个白眼别不认,这里虽然黑,可我视力好,其实吧,你翻白眼也挺好看的,起码比面瘫强多了” 一不小心秃噜出心里话,周岐怔住。 他在说什么鬼话 徐迟顶着一张送葬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岐顺势就给很有自己想法的嘴巴拉上了拉链。 他们躬身上楼,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红毯,吸收了脚步声。爬了约有两分钟,尽头是一扇拱形雕花红木门,上面落了铰链与铜锁。 徐迟掂了掂铜锁的重量,觉得暴力拆除的希望很渺茫,便掉头下楼。 “去哪儿”周岐拉住他。 徐迟“找工具。” “不用那么麻烦。”周岐挤了挤眼睛,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黑色发卡,晃了晃,“从姜聿那小子的头上顺的。看我的。” 徐迟的眉脚抖了抖。 周岐专心开锁,身后那人凉飕飕地道“你从他头上顺走这东西,他知道吗” 周岐“不知道,他以为我打他呢。” 徐迟“” 听着跟扒手的手法很像。 “怎么了”周岐问。 “没什么。”徐迟哽了一下,干巴巴地道,“技术不错。” 咔嚓一声,锁开了。 周岐以为对方在夸他的开锁技术,登时得瑟得不行,尾巴翘上天“那是,专业师父一手培养,持证上岗,包开百锁。” 他说的师父是队内数一数二的机关专家。 但徐迟会错了意,寻思着这盗窃犯的作案手法如此娴熟,果然背后有成熟的教导团伙和培训体系。 解开缠绕的锁链,徐迟轻轻拉开门,灰尘混杂着腥臭扑面而来。 两人交换眼神,周岐捂住口鼻,率先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废弃的剪裁室。 房内有两台蒙尘的缝纫机,散落一地的羊皮纸上满是凌乱的线条,依稀可见蓬裙各部分的设计样貌。人裁立台东倒西歪,墙壁上有充满童趣的涂鸦,到处是木马洋娃娃等小孩子钟情的玩意。 徐迟蹲下,并起二指夹了一张草稿近看。 “这里应该属于真正的公爵夫人。”他指着纸上褪色的花体签名,“她叫埃米洛德。” “这个名字取自希腊语。”周岐掀开角落里蒙着的白布,“意思是绿色的宝石。” “绿宝石啊”徐迟沉吟。 “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可能有。我是说,不负责任的联想罢了。” “那你先别纠结了,过来看看。”周岐朝他勾勾手指,“喏,我们要找的东西。” 徐迟将草稿叠好,放进胸前的口袋,走过去。 那幅一家三口和谐美满的油画沉静地斜靠在墙角。 这次,徐迟近距离仔细观摩起来。 “果然没错。画里埃米洛德的裙子就是公爵夫人,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公爵了,是我们来到庄园的第一夜,公爵展示给我们看的那件。”周岐用指尖轻触油画上埃米洛德碧绿色的眼睛,“公爵取代了埃米洛德,成为了新的公爵夫人。” “他杀了她。”徐迟道,“还把她做成了人形衣架。” “变态吗”周岐不解。 徐迟摇摇头,把油画翻过来“说说看你的想法” “我觉得裙子有鬼。”周岐说,“其实压根不是性别的问题,触发死亡的条件有两个一,违背公爵的意愿。二,穿上公爵给的蓬裙。这就是为什么舞会过后会出现男性受害者,因为他当时正穿着裙子,又跳错了舞步,完全满足条件。” 徐迟表示赞同“如果我们推测得没错,那凶器就是裙子。接下来就该搞清楚公爵如何利用洋裙杀人,以及杀戮背后的动机。” 周岐啧一声“变态杀人不需要动机。” 徐迟不置可否,他扶住油画的画框,抬腿,对准中心一脚踹过去。 噗擦,公爵的脸裂开一个大洞。 “哎操”周岐被这波操作惊到,往后跳了一步,“你干什么” 只见徐迟弯腰,自裂口撕开防水涂层,找到相框里暗藏的夹层,左拨右拽,拉出一卷羊皮小册子。 周岐“” “你怎么知道里面藏着东西”周岐有点服气,他拎起面目全非的油画颠来倒去地看,没发现任何可供参考的蛛丝马迹。 “不知道。”徐迟翻阅起手册,“只是试试。” “试试”周岐头皮发麻,“你这叫毁坏他人私有财产。” 徐迟弯了弯唇角。 笑意转瞬即逝,却被周岐捕捉到。 周岐“你笑什么” “我笑久病成良医。”徐迟耸肩,“这句话看来有点道理。” 周岐脑袋灵光,立马反应过来“怎么着,是不是觉得蹲监狱的懂点法律知识挺违和的唉,跟你这么说吧,世上最了解刑法的人,一个是警察,另一个就是罪犯。少瞧不起人了,你这就是歧视” “这是一本日记。”徐迟不想打口水仗,适时打断。 “你转移话题的技术太差劲”周岐也相当收放自如,“哦,是吗,谁的” “埃米洛德。” “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 “这他妈都是英文我要是看得懂我还问你” 徐迟狐疑地觑他,似笑非笑你连希腊语都懂一点,会不懂英文 周岐无视他质询的目光,继续装傻充愣“而且这字迹都是连笔,一长串字母连个标点也没有,看得我头晕,学霸,给翻译翻译。” 他演得这么费劲,徐迟也无意拆穿“听好了,我只大概说一下。” 周岐嗯哼一声,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徐迟的嗓音无波无澜,如外交部官方发言人。尽管他念出的内容与严谨理智的演讲通稿天差地别。 “内穆尔对裙子的狂热爱好已经抵达我所不能忍受的境地,一天之内,他勒令我必须更换十二件蓬裙,以满足他那变态的观赏欲。天知道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年他娶我,只是因为我能做出贵妇人们交口称赞的裙子而已。他并不爱我,他的眼里只有该死的裙子” “我的灵感枯竭了,我现在见到布料就恶心,我要改变现状。内穆尔就是个变态,他有恋裙癖。” “内穆尔把魔爪伸向了可怜的珍妮,他让小女孩不停地换衣服,直到把她累得直不起腰。天呐,我得快些想办法,不能让女儿重蹈她母亲的厄运。” “新来的管家令我感到不适,他跟我一样,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他说他曾经是吉普赛部落里的占卜师,并向我保证他有能力解决庄园里的一切问题,包括公爵先生的病症。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今天我撞见内穆尔在卧室偷穿我的裙子,他的表情迷恋且欢愉,他疯了。我无法与疯子共度一生。我与他大吵一架。” “我得把珍妮送出庄园,与这样的父亲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好处。” 念到这里,戛然而止。 “怎么了”周岐抬眼问。 徐迟把羊皮册子翻转过来,那一页上的笔迹潦草狂乱,整张纸上重复着同一句恶毒的诅咒ay d burn you hefire愿上帝用地狱之火将你焚烧 周岐唔了一声“那一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彻底改变了公爵夫人心境。” “对一位母亲来说,没有比失去孩子更痛苦的事。”徐迟淡淡道,“那一天珍妮死了。” 周岐“猜的” “不是。”徐迟摇了摇头,“珍妮自己告诉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周岐抱住自己“我怀疑你在讲鬼故事,但我没有证据。” 徐迟点头“确实是鬼故事。” 周岐“” “还记得任思缈之前说入睡前听到奇怪的歌声吗”徐迟问。 “小女孩咯咯笑,说她该死,真该死”周岐的后背蹿上凉意,帅脸有点僵,“怎么,你也听到了” “应该是穿上裙子就能听到。任思缈只听了前半句。”徐迟指指自己的耳朵,“后半句是变相的提醒心慌慌,脱光光。爸爸把你们都杀光。” 话音一落,缝纫店旁的小木马就前后摇摆起来。场面一度瘆人。 先不管稀碎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周岐绷着下颌,咬肌动了动“她在暗示裙子有问题,不脱下会没命” 徐迟“嗯。她应该就是第一个遇难者。” 周岐“所以,你还在等什么” “” “赶紧把身上的衬裙脱了。” 徐迟摆手“不急。” 周岐瞪起眼睛“知道了还把这晦气玩意儿穿在身上兄弟,我佩服你的勇气。”他抱拳致敬,催促,“好了,bkg,脱了脱了,赶紧的。” 裙子是周岐软磨硬泡逼徐迟穿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他良心不安,所以这会儿表现得格外关切。 徐迟解释“不穿衣服会着凉,我还是个病号。走吧。” “去哪儿” “找管家。” “找他干嘛” “拜访一下。” “行,正好。”周岐活动手腕,“早上的鲱鱼罐头味儿太大,我得上门投诉。” 一刻钟后。 阿诺尔的卧室内。 可怜的管家被迫穿上徐迟的黑色衬裙,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吊在天花板上。 像是头一次遭遇这种野蛮待遇,被揍后,阿诺尔整个人呆若木鸡,难以置信“你们,你们竟敢殴打我” 周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根雪茄,点燃了叼在嘴里,揉着铁拳,嘴角呼呼溢出白烟“打的就是你。” 徐迟换上管家的燕尾服,从更衣间出来,瞧两眼周岐的那副流氓作派,怀疑这小子不光偷东西,可能还涉黑。 烟圈扑打在管家脸上,他恼羞成怒,挣扎着蹬起后腿“放开我,公爵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公爵夫人”徐迟低头整理袖口,“埃米洛德不是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吗” 阿诺尔的脸色变了变“放屁,公爵夫人正在她的卧房内安睡啊” 一道银光闪过,阿诺尔发出短促的尖叫,但下一秒,嘴巴就被臭袜子堵上。他惊恐扭头,看向稳稳插入身后墙壁的餐刀。随即脸颊上传来刺痛,伤口缓缓渗出血液,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 “我要是你,我会选择好好说话。”掷出飞刀的人一手插兜,一手闲散地掸掸烟灰。 “呜呜呜呜呜” 周岐“听不懂。” “呜呜呜呜呜呜” 周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呜”管家在心里骂娘。 徐迟“” 徐迟嫌弃地拔出袜子。 阿诺尔呸呸两声“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徐迟“裙子的杀人原理。” 阿诺尔哽住,眼神恨恨地在二人之间徘徊,继而挂上他特有的蜥蜴式冷笑“你们杀了我吧,杀我就是破坏规则,破坏规则会引来什么后果想必不需要我多说来啊把刀往我脖子上砍啊” “后果被雷劈死”周岐又从腰后拔出一把餐刀,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顺了这么多兵器,他拿刀拍了拍管家嚣张痉挛的脸,阴恻恻道,“我不杀你。但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要试试吗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哪怕是nc,也有痛觉呢。能感觉到痛就好办,让我想想,从哪里下第一刀啊咦我不过轻轻碰了碰你你叫什么” 这人的气场很足,撂狠话的时候还弯着眼睛嬉皮笑脸,举手投足间净是邪气。徐迟瞬间产生一种错觉,比起被吊起来打的管家,严刑逼供的他们更像是真正的反派。 管家哆嗦得尿裤子。 五六七八刀后,先前那张蚌壳一样紧闭的嘴巴不出意料被撬开,吐露两个字“血契。” 困在庄园的第三天,管家消失不见。 人们正议论纷纷时,见徐迟明目张胆穿着管家的衣服下楼用餐。人人好奇死了,但又不敢问。只有姜聿壮着胆子上前打探。 “那什么,你俩,杀人夺衣了” 周岐一听就很气愤,撂了刀叉凶神恶煞道“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姜聿“” 兄台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行吗 周岐斜眼看人“你那什么眼神有前科就会去杀人吗同志,罪犯也享有人权的,你这是明晃晃的身份歧视啊” 徐迟现在听到歧视二字就头疼,按着额角赶紧打住“公爵夫人来了。” “公爵夫人”今天的脸色不大好,阴鸷的目光在徐迟与周岐身上来回扫射,他的唇上现出铁锈红的胡茬,小眼珠在眼眶内骨碌转动,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坏水。 “又到了做弥撒的日子。”她一展笑颜慢悠悠道,“神父已经在教堂等候。各种虔诚的教徒们,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请随我同来。” 幸存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姜聿嘀咕“我一个新时代无宗教信仰的自由人,做屁的弥撒怕不是什么惊天巨坑” 因失眠而神思恍惚一早上的任思缈也有同样的隐忧“会不会咱一踏进教堂,因为不是真情实感的信众,就被耶稣拿十字架抡死” 姜聿“不瞒你说,我觉得很有可能。” 人们愁眉苦脸,但不得不执行指令,陆续跟上在前带路的公爵夫人。 姜聿哀叹一声,抬脚时被人拉住,他扭头询问“怎么了哥” 某人牵起神秘的微笑“来,有话跟你说。” 今天天气依旧沉闷,白雾蔽天,庄园里的绿植生长得与人同高,在其间穿行宛如陷入偌大迷宫。任思缈瘆得慌,摒弃前嫌,死死搂住姜聿的胳膊。 无奈姜聿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比她还怕,胳膊大腿乃至嘴唇都在打颤。 “有点出息”任思缈照着他后背就呼了一巴掌,“学学那两位大佬” 姜聿被拍得嗷嗷叫“姐,你轻点” “谁是你姐,我任家出不了你这种穷要饭的。” “呔我流浪诗派岂容你这等尘世俗人妄加置喙” “哎呀妈,还有门派,说说呗,你们强,还是丐帮强” “自然是我们呸,休拿我派与丐帮那帮讨饭的相提并论” 两人来回打口水仗,倒是渐渐放松下来。 很快,他们抵达庄园西南角的塔楼教堂。 推开大门,饱受背叛与苦难的耶稣张开双臂,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下,是一身黑袍膀大腰圆的神父。 玻璃彩窗在地上投下斑斓光影,神父耷着眼皮,做了个请各位落座的手势。 “愿你们都能圆满完成弥撒。”公爵夫人裂开嘴,阴阳怪气地道,黄色的椎牙上隐约粘附着不明组织物。她在第一排坐下,闭上眼,双手交握作祷告状。 姜聿一进来就感觉浑身不适,脚后跟阴风阵阵,坐下时努力缩起肩膀,恨不能直接从长椅上滑下去,躲进任思缈的裙底。 神父抬起异常肿胀的手,在胸前画十字圣号,苍老的嗓音泛着陈腐“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 众人“阿们。”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 “你知道公爵的卧室在哪儿吗” 缺席了弥撒的两位客人在城堡里乱逛。 徐迟“不知。”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很多类似昨晚那样的暗室。”周岐留意着四周墙壁,一路敲敲打打,察看是否有隐藏机关,他偶尔瞅了一眼徐迟,皱眉,“你脸色不太好。” “缺觉。”徐迟打了个呵欠,病恹恹地招手,“别敲墙了,来看看这里。” “地板”周岐顺着他的手势低头,见墙角里的地板上有三个孔洞,他隐约想起来什么,“管家好像说过,最近城堡里有老鼠,到处啃地板。” “嗯。”徐迟蹲下来,“欲盖弥彰,必有猫腻。” 他比划着将三根手指嵌进孔洞,抓住了,微微用力,呈正方形的五块地板就被轻而易举提了起来,暴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入口。 对视一眼,周岐摘了墙上的煤油灯,提在手里,跳下去。 徐迟紧随其后。 高度并不高,但徐迟落地时还是踉跄了一下,只因地面并不平稳,还左右摇晃。 周岐扶了他后腰一把。 徐迟掌心向外,做了个无妨的手势。 他身边一定很多人对他嘘寒问暖。周岐退后一步,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么一个念头因为那个拒绝关怀的手势实在过于熟练。 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周围,周徐二人惊讶地发现他们身处一条简易小船,怪不得刚刚跳下来会有颠簸之感。 小船下也不是河流,而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斜坡上架着索道机关。 徐迟摸索着,摸到潮湿的墙壁上有块圆形凸起,他按下去,同时在小船里坐下,另一只手抓紧船沿。船底立刻传来绳索拖拽的传动声,小船缓缓往前移动几步,随即出弦箭矢般俯冲而下 他做这一切之前并未事先提醒周岐。 也不需要提醒,周岐的反应几乎与他同步。 小船飞出去之前此人早已稳住身形。 很好。徐迟心想,这个狱霸不笨,可省去一切不必要的沟通。 小船的速度先快后慢,最后稳稳停下。他们成功抵达公爵的“地下卧房”。 这是个富丽堂皇的地下洞穴,拱形吊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折射着烛光,熠熠生辉如漫天星辰。地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满是精美的壁画与挂毯,脚边随处可见打开的宝箱,金银珠宝泛滥成灾,垂着纱幔的大床由象牙打造,十二根雕刻着裸女的白色石柱撑起这方欲望天地。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也安置着一架堪称豪华的缝纫机,上面搭着一件蓬裙的半成品。 徐迟眯了眯眼睛,他以前时常出入壹宫寝殿,可论穷奢极欲,公爵似乎比那个昏君更胜一筹。 “好家伙,天天睡在小金库啊。”周岐嗤了一声,拎起纯金酒杯便倒了杯葡萄酒,仰头饮尽,咂咂嘴,评价道,“味道还成。” 尝完还有点不忿“啧,每天给我们吃那些猪食,我还以为这是个屁钱没有的没落贵族呢,合着是个一毛不拔的葛朗台。” 徐迟没理他,四处溜达,最终停在散发着檀香的书桌前,左挑右选,翻到一卷装帧古朴破破烂烂的羊皮书,靠着书桌蹙眉研究起来。 周岐的目光紧跟那道身影,他放下杯子,直接拎起酒壶,对着壶嘴嘬了几口。目光一转,他注意到什么东西,轻轻咦了一声。 角落里立着一个铜人俑。周岐走过去。人俑的面部是空的,肚子上有个把手,看起来像件立着的重骑士铠甲。 “别乱动”徐迟制止不及。 周岐已经信手拉开把手,并下意识侧身闪避。 “愿全能的天主垂怜我们,赦免我们的罪,使我们得到永生” 弥撒礼进行到冗长的忏悔词。 姜聿百无聊赖,把双腿从裙子下伸出,盘起,忧心忡忡地数着自己的腿毛,数到一半,任思缈拿指甲挠了挠他。 “别动。”姜聿低声抱怨,“你一打岔我就忘记数到哪儿了” 任思缈扭头,一脸莫名“我动什么了” “你刚不是挠我了么” “我挠你你做梦” 确认过眼神,都是不搞恶作剧的老实人。 姜聿快哭了“那是什么东西” 任思缈也有点怕“别紧张,可能就是你太敏感了,产生了幻觉。” “你,你是医生,幻觉的医学解释是什么” “颞叶损伤,大脑神经递质紊乱,高烧,癫痫,中枢神经病变” 姜聿“停,我感觉我好了。” 两分钟后,他又感觉不好了,因为他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裙摆。他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弯腰朝长椅下看,伸长脖子一双淌血的眼睛与他两相对视。 想象中的机关并未触发。 三秒后,周岐探出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什么,忘了告诉你,我是重度酒瘾患者,一接触酒精就脚底发飘。” 徐迟未发一言,劈手夺下他的酒壶。 缴了就缴了,周岐嘟囔了几句,也没反抗。 铜人俑被打开,内里中空,壁上遍布黑色的陈年血迹,腥臭逼人。 “我敢打赌,这十有八九是刑具。”周岐摸着下巴道。 徐迟不置可否。 两人围着铜人俑转了一圈。 周岐伸手,转动铜人右手的戒指,突突突,人俑内穿出几声闷响。停顿几秒,徐迟再打开门,铜人内部交叉遍布密密麻麻的铁刺,锋利狰狞的刺尖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周岐眯起眼睛“万箭穿心,狠。” “任思缈之前检验尸体,曾说尸体上全是洞。”徐迟面色不佳,“如果不是巧合,裙子就是这个铜人俑演化而来的高级进阶品。” “受规则限制,管家最多只能透露血契两个字。”周岐不停拨弄着开关,铜人俑里的铁刺就不停地伸出缩回,突突个不停,“被塞进这个刑具,死法除了惨烈,还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会导致人体大量失血。你看这个凹槽。” 徐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铜人的底部有个可供液体下渗的水槽,周岐将手指探进底座,咔嚓一声拨出一个方形容器。徐迟挑眉。 “铜人俑的真实目的可能不是虐杀,而是为了收集血液。这可能是缔结血契的一个步骤。”周岐推测,“那么问题来了,死在这里面的会是谁埃米洛德,还是珍妮” 说完,他期待地望着徐迟。 徐迟莫名“看我做什么” 周岐试探“你不知道吗” 徐迟摇头。 “哈”周岐趁机损起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徐迟努力辨别这句话的语气,侧头“你在嫉妒吗” 周岐眨眼“嗯我嫉妒你个病秧子” “嫉妒我比你聪明。” “”听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周岐气得笑了,拍拍手上的污渍,“喂,你小子,是不是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徐迟颔首“确实有人说我狂妄。” 除了狂妄,还有铁血,独裁,油盐不进,不知好歹等 周岐真诚劝告“听哥一句话,你应该虚心接受周围人的意见,有则改之,争取好好做人。” “你说的很对。”徐迟略一沉吟,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可我比你聪明,这是事实。我没有因此感到骄傲。” 周岐“” 他感到更不爽了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徐迟蓦地压低了嗓音,“床上有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周岐压实瞳孔,脸上的讥诮随即转化为戒备,脚跟轻而快地一转,望向那张浮夸靡丽的象牙床。 地下室内,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湿冷的阴风,层叠垂落的绯色纱幔荡开一条缝隙。 于那一线参差中,周岐隐约窥见床上平躺着一人。只一瞬,他抓住了重点,那人交叠着平放在小腹上的双手缠满了眼熟的绷带。 绷紧的肩背肌肉倏地散去蓄起的力道。 “看来是老朋友。” 徐迟走过去,掀开床幔。 真正的公爵夫人埃米洛德被摆放在床上,穿着那件浅绿色的裙子。她与那天被公爵推出来展示时一样,头小肩窄,脖子细长,手有六指。 徐迟侧身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摩挲起埃米洛德脸上粗糙的绷带,神态看来竟有几分温柔,垂睫喃喃道“竟是这样么” “什么这样”周岐看得毛毛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你摸,摸她干嘛虽说新时代了,人们的思想也与时俱进了,但兄弟,你这癖好还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啊” “她有反应。”徐迟没理解周岐想说什么,他不光自己摸,还拉着周岐一起摸。 “哎哎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别拉,真的,哥们儿不好这一口。” “闭嘴。”徐迟不由分说,强行把那只大手按在埃米洛德脸上“看,受到刺激,她脸上的肌肉会产生轻微的痉挛。” “” 周岐凝神感受,入手冰冷粗糙,什么都没有,他使了些力气拍了拍,又静待片刻,绷带下果然传来微弱的抖动。 “她,她没死”周岐又试了试,得到相同的反馈,他讶异地瞪大眼睛,连忙去检查呼吸脉搏。 但生命体征表示,这只是一具尸体。 “被塞进铜人俑,身体被那么多铁刺贯穿,是你你能活吗”徐迟嘲讽完,就动手拆起公爵夫人手臂上的绷带。 周岐“” 此人百无禁忌的行为跟自己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绷带绕开,露出的皮肤呈死灰色,遍布触目惊心的血洞。 周岐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她原先确实是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像这样复活了既然机体有最基础的条件反射,那她还有意识吗” “有又如何”徐迟的目光黑沉,里头掩着汹涌暗流,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不过是可供驱使的奴隶罢了。” “难道这就是血契的效用”周岐头皮发麻,“穿上裙子,死而不腐,终生沦落为被人随意摆布操控的人形木偶” “刚才我翻看那卷羊皮书,上面记载了许多吉普赛人的古老巫术。其中有两项被墨水重点圈出,旁边还有详细注释。”徐迟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一个是血契,以彼之血挽留彼魂,具体操作是先放干尸身的血,冰冻五日,封堵五感,然后举行招魂仪式,将亡者的一魂一魄注入尸身,自此这具意识残缺的身体就只能听凭调遣。上面每个步骤都记录得很清楚,唯独认主那一环被墨水掩盖,这一环想必涉及主人自身,内穆尔怕留下什么致命把柄,故意涂抹。” 周岐听得唇寒齿冷,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类似于一种咒语转换器。把一种诅咒,通过添加死亡前提的方式,在其基础上进行加工改动,保留威力的同时,令诅咒为己所用。” 周岐啧一声“说人话。” 徐迟“穿上裙子会惨死,这个诅咒原先可能不是公爵的作品。” 周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裙子上的诅咒刚开始是埃米洛德设下的后来被公爵改造了,才成了现在这样而这个死亡前提,就是必须满足他的意愿”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周岐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让我们来还原事件的本来面貌。”徐迟玻璃般冷感的嗓音缓慢且清晰,不疾不徐中透着绝对的理智,“内穆尔嗜裙如命,被变态的欲望所驱使,杀了违抗他命令的亲生女儿,又用血契将妻子的零星意识禁锢在这具千疮百孔的尸体里。我想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埃米洛德在死后也能一如既往替他赶制新裙。后来他才发现,埃米洛德的怨念太重,怨念化成诅咒,所有穿上她亲手做的裙子的人都会无故横死。她只是想杀公爵,没想到的是,公爵却把第一件裙子赠给了旁人,或者以其他方式,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公爵很聪明,利用吉普赛管家奉上的转换咒保留了裙子上诅咒,同时将其挪为己用。” “现在的局面就是他们夫妻俩相爱相杀,以公爵取得最终胜利而形成的结果。”徐迟习惯性摩挲起颈间黑绳,这是他在进行快速思考的标志性动作,“这样一来,问题就分解为两部分,一是公爵与公爵夫人之间的血契,一是裙子上的诅咒。这二者互为表里,目标人物只要违背死亡前提,裙子就会夺取目标的性命,等尸体的血流干,第二重的血契则生效,目标被迫献出躯体。” “所以只要打破内穆尔与埃米洛德之间的血契,埃米洛德的意识彻底消失,裙子就会自动失去诅咒能力,我们就得救了” 徐迟“按理说,应该是这样。” “那问题来了,如何打破血契”周岐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找出重点。 “我们寻找墨水掩盖的部分。”徐迟在埃米洛德身上搜寻起来,“既然是契约,缔结双方必然都要付出一点东西,服从的那一方献出全身鲜血,认主时主人也应该相应信物” 可翻遍全身,没有任何可引起怀疑的物件。周岐不免有些气馁,他趁徐迟还在找,贴着墙根又去偷喝了几口酒。正打酒嗝,冷不丁想起他曾在走廊上见过公爵夫人的游魂当时他差点被那双失去眼珠填充的空眼眶吓得心跳停摆。 这个一直被大脑忽略的信息在此时蹦出来,显然是在昭示着什么。 周岐于是走回床边,拔出腰间别着的餐刀。 “你” 周岐手掌下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握着刀,低头靠近埃米洛德的脸,用刀尖挑起最外层一层绷带,割断,再挑起一层,割断。如此割了不知多少回,近乎骷髅的面部重见天日。周岐深吸一口气,揭开最后一层蒙着眼睛的绷带,空荡荡的眼眶暴露出来。 同时暴露出双眼里嵌着的两颗顶级祖母绿。 宝石表面流动着神秘诡谲的光芒,细看,嫩树芽般的绿色晶体内,游离着一线血丝。 这滴血属于谁,不言而喻。 周岐伸手欲取。 “慢着。”徐迟呵止,“小心为上,你用刀尖撬出来。” 周岐照做,但当银制餐刀甫一碰到宝石表面,叮一声脆响,接触面溢出丝丝缕缕的黑雾,藤蔓般迅速缠绕上来,黑雾所过之处,刀身被严重腐蚀,竟片片掉落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周岐却魔怔般魇住了,动也不动 未及他有所反应,腕骨被外力狠狠一折,疼痛令他下意识撤手,再低头,手中只徒留一只光秃秃的刀柄。 好险,差点丢了命 他揉着手腕,面色阴晴不定,冲及时出手的徐迟抬了抬下巴,算是道谢。 “你怎么了这个时候思考人生”徐迟皱眉,按周岐的运动神经与条件反射,遇到刚才那种突发状况,不该跟个傻子一样杵在那儿。 周岐不介意他颇为刻薄严厉的口气,解释“我听到埃米洛德在说话” 话刚开头,房间各个角落里的立柜疯了般抖动起来。 周徐同时转身,背靠背,各自进入警戒状态。 下一秒,啪啪啪,柜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里面飞出一道道身影,它们穿着各式各样精美的蓬蓬裙,全身缠满绷带,手里拿着骇人的凶器从数量和身高体型来看,正是之前惨死的客人们。 它们脚不沾地悬空着,被某种力量操控,逐步逼近,将两位闯入者团团包围 “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对天主献出圣血与圣体,虔诚的信徒们,为了获得天主的恩宠,赎清己罪,我们将分食圣体圣血,与耶稣同在。” 神父苍老刻板的声音在教堂上方盘旋,如叽喳不停的老乌鸦,低诉着不祥与宿命。 椅子下的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亚麻色的羊角辫,穿漂亮的裙子,拥有天使般的面庞和灿烂的魔鬼笑容。 “咯咯咯。”她趴在那儿,努力仰起脸,笑得欢快。 “珍妮该死,你也该死。”她吟唱诡异的歌谣,“心慌慌,脱光光,爸爸把你们都杀光。” 姜聿两腿拌蒜,恐惧攫住他的心神,令他动弹不得。他一边念念有词“幻觉,幻觉,都是幻觉”,一边在胸前不停画十字,左耳朵听的是神父的弥撒曲,右耳朵灌进来的是小女孩的恐怖歌声。 混乱中,周岐临走前交代的那句话跳出来“在我回来之前,尽你所能拖延时间” 这时,小女孩倏地捉紧他的脚踝“来啦来啦” 姜聿被她这么一抓,凉意沁入骨髓,他浑身一激灵,差点尿裤子“靠” “怎么了”任思缈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询问。 此时,神父闭上了嘴,教堂里安静下来,从两侧小门,有两队黑衣黑帽的人弓腰垂头,抬着巨大的金色餐盘与酒壶鱼贯而入。 小女孩舔了舔细密的牙,小手抚摸着姜聿的小腿胫骨,似乎在寻思着从哪下口。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姜聿把头摇成拨浪鼓,笑得比哭还丑陋“没,没事。” 任思缈狐疑地打量他两眼,目光转回祭台。 小女孩于是亲昵地蹭了蹭姜聿的腿。 姜聿“” 他的腿已经不是他的腿,放下裙子后,他的腿可能在,也可能不在,这是一条薛定谔的腿。 祭台上,神父在铜盆内净手,拿起刀叉,切下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又从银壶里倒出一杯赤红液体。 “愿基督的圣体与圣血,洗净我的罪污,涤除我的愆尤,保佑我得到永生。” 唱念完毕,他大口啖肉,饮下红酒。那血色液体沿着他灰败的唇角溢出淌下,滴落在黑色长袍上。 难以言喻的腥味弥漫开来。 众人艰难地吞咽口水,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写满抗拒与嫌恶,干呕声此起彼伏。 清晰的咀嚼声终于停止,神父拿洁白的圣巾抹抹嘴“请众信徒受领圣体与圣血,分食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那肉,那酒,都令人产生糟糕的联想。 现代人早就摆脱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习性,此时除了毛骨悚然,抽搐的胃袋毫无进食的欲望。 “愿你们都能圆满完成弥撒。” “公爵夫人”翘起手指,用粗哑的公鸭嗓再次强调。他就像养殖场里挥舞砍刀的屠夫,朝一只只待宰猪崽投去浸染了森森血气的眼神。 空气宛如淬了毒的寒冰,每吸进肺里一口,冰碴割裂肺泡,剧毒缓慢侵蚀躯体与神魂。 一位沮丧颓唐的男人硬着头皮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 神父递来滴血的刀叉。 男人接过,他努力遏制生理性的呕吐欲这两天他与所有幸存者一样,在一桩接一桩的死亡面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提高自身的心理阈值,他开始变得麻木、冷酷、听天由命。 他面无表情地切下第一刀,刀锋划开细腻的皮肉,发出噗呲的细微声响,他忍不住发散思维什么动物会有如此光滑的肌肤反正不是猪。他没去细想,事实上,某种说不清的本能阻止他深入探寻。他可能割到血管,里头滞留的黑血渗出。 真恶心。 但没办法。 为了活下去。 机械地切下一块肉,用叉子叉起,屏住呼吸,生肉缓缓靠近蠕动的嘴唇。 头顶的耶稣投下垂怜的目光。 有如刹那间的神启,男人蓦地转动眼珠,他瞥见红布掩映的那一大坨死肉上,有道黑青色的印记。印记从记忆中猝不及防地掉落出来。瞳仁剧颤那是纹身。 额头刷地沁出豆大的冷汗。 “当啷”一声脆响,叉子带着肉从铺着红毯的台阶上滚落,一直滚到公爵的脚边,玷污了华丽的纱裙。 纹身属于头天晚上被雷劈死的那个花臂男 咔嚓,虚空中有什么我们称之为人性尊严的易碎品破裂了。 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男人捏紧了拳头,恨恨转身,他双目赤红,绝望又愤怒地指着那坨肉咆哮,“这是人,这他妈是人肉我不吃我不是禽兽,我不吃人” 他的指控在肃穆的教堂内掀起一轮热议。 “什么是人肉那酒呢” “不会是人血吧” 同类相食的恐慌迅速扩散。 “怎么办要不要吃” “不吃会死” “嘻嘻,爸爸的恶作剧真坏。”脚边的小女孩托着血糊糊的腮唉声叹气。当然,只有姜聿能听见。 他还听见任思缈爆了好长一句粗,骂遍祖宗十八代不带捯气的,这位大姐有时候路子比男人都野,实乃巾帼不让须眉。 “这只是弥撒礼的其中一个步骤。”公爵不耐烦地催促,“你不愿意吃,那就下一个。” 男人颇有骨气,噔噔噔跑下来。 下一个是位穿蓬裙的女士,她的形势可比男人严峻多了,搞不好她的拒绝会立即触发惨烈的死亡。 所有人目送她昂首挺胸地来到神父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妇女臃肿且和蔼,形象非常贴合每个人对小区居委会热心大妈的普遍认知。此刻她抿紧唇,眼神坚定,甚至带出点解脱的微笑,似乎已然下定决心要誓死捍卫最后的尊严。 神父照旧递来刀叉 姜聿在座位上,咬着手指狂抖腿他得做点什么,周哥让他拖延时间,他得做点什么才行,赶在死人之前妈的,他从小到大就是个一事无成猫欺狗憎的怂蛋,死了爸,被继母和弟弟赶出家门,为了躲避追杀扮成这副鬼样子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萍水相逢,那个人凭什么对他有这么奇怪的期待他配得上吗 “呜呜呜”脚边那诡异的洋娃娃又呜咽起来,哭得好伤心,“爸爸好坏,呜呜呜,又有人要跟珍妮一样死去,真痛啊,真痛,珍妮该死,真该死。” 大妈已经摆出了“不”的口型,千钧一发 操,去他妈的。 “等等” 年轻的流浪诗人蹭地站起,瘦弱的胸膛被一鼓作气的勇气所填满,剧烈起伏。他愤愤然撩开长发,提起裙角,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屁股一顶,搡开神父,占据了祭台。 大妈,所有人,包括任思缈,都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姜聿本就一鼓作气,赶鸭上架,这会儿对上公爵那双死鱼眼,气就地就散了,怂耷耷地干咳一声“那什么,领圣体之前,吾倾慕于公爵夫人对上帝的虔诚之心,有感而发,即兴赋诗一首让大家伙品鉴品鉴。品完咱们再继续哈,不耽误功夫,真的,就五分钟。” 弥撒礼遭野蛮中断,众人一脸莫名,公爵眼刀频频。 姜聿一咬牙,无视所有,放空大脑,信口胡诌起来“改革春风吹满地,文明花开遍神州。耶稣佛祖固然妙,不如皈依流浪教。世人皆逐名与利,殊不知,两袖清风最快意” 任思缈这傻狍子搞传销的 “你用什么武器最称手”周岐压着眉眼问。 徐迟“枪。” “想得美。”周岐塞过来一把闹着玩儿似的餐刀,“只有这个,杀伤力有限,凑合用吧。” 徐迟“不用。” “不客气嗯不用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嫌东嫌西我看你真的是个事儿逼躲开” 就在他们背对背嘀咕两句的间隙,人形模特们高高举起砍刀铁棒大剪刀,从前后扑了过来。 脑后疾风袭来,徐迟侧滑半步,闪身避过凌空劈下的砍刀。周岐眼疾手快,拉住那条持刀的胳膊,借力打力,砍刀直接对上背后冲上来的铁棒“当”一声,两把铁器凌空交激出一道橙黄的光,火星迸溅。周岐飞起一脚标准侧踢,持铁棒的妹子被当胸踹飞。踹完迅速转身,拽着胳膊骤然将偷袭徐迟的那人拉近,餐刀噗地没入太阳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带出几点血星。 “见过养看门狗的,头一回见养木乃伊的”周岐堪称温柔地放倒瘫软下去的躯壳,甩去刀上浑浊的脑髓与肉沫,眼底一片森寒。 这些人在被放干全身血液的那一刻已经成了行尸走肉,周岐不会对死人有多余的怜悯,但他觉得愤怒被不知名的力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走到这一步还要与已死同类拼杀的愤怒,三天以来堆积起的愤怒之火几乎燃爆他 解决两个,剩下四个一拥而上。 它们会飞,行动飘忽敏捷,宽大的裙摆荡来摆去遮蔽了视野,满耳皆是衣料摩擦声,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打斗中听声辩位的能力。 周岐与那位惨死的高个男子僵持不下,又有其余两位灵活小巧的女士左右夹击,应接不暇,混乱中,他听见徐迟高喊。 “七点方向” 菜刀当面直下,左右火力全开,背后又有杀气逼近。周岐当机立断,一跃而起,凭借超强的平衡力蹬着高个的肩膀攀上墙壁,攥住挂毯,如一只灵活的猿猴跳出重围。稳住身形后,他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姿势扭身倒挂,餐刀没入高个的咽喉,一拧一划拉,餐刀割断半边脖子而出,高个捧着摇摇欲坠的头朝后栽倒。 “一,二,三。” 周岐缓缓数着数,不皮不笑的时候,他那双精亮的眼珠表面恍若被一层阴霾笼罩。当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依次扫过剩余三人时,他们若还活着,早该吓得屁滚尿流。 但可惜,他们现在只是群没有感情的木乃伊。 正打得如火如荼,周岐一个翻滚躲过砍刀,动作微滞,鼻翼敏感翕张,他似乎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着的气味 这味道越来越浓烈,还伴随着呛人的白烟。 眼皮重重一跳,念及某个“消失”了好一阵“同伙”,周岐抬腿踹落砍刀,脚尖一挑,握住反杀,拨冗往徐迟那儿瞥了一眼。 徐迟那病秧子居然在玩火 举着镶金的蜡烛,姿态从容优雅,点点床幔,点点油画,后来索性点着了巨型挂毯 星星之火,尚能燎原。 何况这么大面积的火源 很快,大火裹挟着热浪,愈演愈烈。 纵完火,那斯文败类扔了蜡烛,拍拍手,人模狗样地行至床边,背起床上的公爵夫人。 “走”他冲周岐一招手,轻飘飘地擦肩而过,率先跳上小船。 “”周岐目眦欲裂,忍不住破口大骂“我他妈一打三,被缠得死死的,你让我怎么走” 徐迟则竖起两根手指“给你两分钟。” 砰,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周岐拎起一个丢进火中,未及转身,肩膀硬生生抗下一记铁棒。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喉头泛腥。 “操”他反手握住铁棒,额角青筋迸发,掐住对方喉咙将人提离地面,重重摔在地上,一脚踩上胸膛。 “一分钟” 火焰燎到裤脚,周岐不再恋战,夺过铁棒,掂了掂,噗呲一声,铁棒从眼眶没入,从后脑穿出。 “三十秒” 徐迟在小船内壁摸索到上坡的机关。他抬眼,火光中,周岐大步流星飞驰而来,最后一名人形模特在身后穷追不舍。那位女士挥舞着修理园林用的大剪刀,瞄准了周岐的寸头脑袋,咔嚓咔嚓,交叉的刀锋险些刮掉脖子上的一层油皮。 “病秧子,你敢丢下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岐咬牙切齿,回头跃起便是一脚,却没踹中那位女版剪刀手猛地从半空俯冲至前方,挡住去路,火红的裙摆在烟熏火燎中飒飒荡起,宛如热烈降临的死神。 后背被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烤得淌下热汗,周岐几个深呼吸,敛目沉眉,提气冲上去。大开的剪刀正面迎上,咔咔咔横扫一气,周岐左腾右挪,瞅准机会踩住把手,木乃伊强抽不出,漏出一丝破绽,周岐双腿腾空,直接将人当空踹飞。 如一片羽毛般,他轻巧落地,没顾得上摆ose,随即拔腿狂奔,掠至小船前抬胳膊撑住船沿,欲纵身跃上。 这时,脚下骤然一重他垂眸一看,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狠命将他往下拖竟是头先没下死手的漏网之鱼 而火海里,一个接一个砍不死烧不化的身影挣扎着站起 “xxxxxx”周岐飙出脏话。 “抓好了” 纠缠间,徐迟啪地按下按钮,木船冲破火海弹射而出。 一瞬间的加速度差点令周岐脱手,他指关节泛白,死死扒住船沿,脚下还在与木乃伊激烈搏斗。 “死病秧子,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趁火打劫,天理不容”他把这辈子学的成语都用上了,嗷一嗓子,“我操,能别他妈扒我裤子吗” 船上的人探出头“你低头。” 周岐气红了眼“要我低头呸老子这辈子不跟人低头,你算哪根葱” 没等他阐明个人坚定的立场,一只沉重的宝箱当头砸下,他靠了一声,不得不埋头闪避。扒他裤子的木乃伊没那个反应能力,当下被宝箱哐当砸中,松了手。 周岐喘息着往下看,嚣张的火舌迫不及待卷上人形模特易燃的洋裙,它们浑身着火,无声地伸长了手臂,踽踽而行。 恍若无间地狱。 “不低头,嗯” 徐迟那张被火光映得生动明灭的脸重新撞入眼帘,浅浅的笑意中带着点讥诮与揶揄。 他冲周岐伸出手。 自然垂落的五根手指,青筋迸发,线条劲瘦。 “上来吧,炸毛的小家伙。” “” “轰” 十二根石柱撑起的吊顶坍塌,火舌卷着热浪成了威力最猛的助推燃料,小船箭矢般疾射出去。 徐迟握住了周岐的手。 那一刻,周岐瞳孔紧缩,心脏疯了般狂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以梦为马,越骑越傻;诗和远方,越远越脏;没有梦想,过得特爽;天圆地方,没钱不慌” 姜聿信口胡叻了近半个小时,倒空肚内为数不多的墨水,绞尽脑汁耗干口水,成功将身边的神父忽悠得五迷三道,祭台下某些不着调的女士譬如任大医生,竟晕晕乎乎地打起了瞌睡。 公爵的耐性呈指数下跌,终于忍无可忍,他微抬手指,朝神父遥遥示意。 神父肥硕的身躯猛然一颤,大梦初醒,直接从大妈手里粗鲁地抢过刀叉,强硬地塞给姜聿,堵住他的嘴“诗很美,请这位才华横溢的信徒抓紧时间食圣体,饮圣血。” 炮火一下子转移,大妈投来感激的眼神。 从小到大没充过英雄的姜聿“” 周兄你为何来得这样迟难道跟徐迟一起行动就注定要迟到吗姜聿在内心无声哭嚎,我才20岁,我还有大好年华我韬光养晦不能直接晦死啊 这时,四下里响起一道清脆洪亮的声音。 “小乞丐别怕,姐姐来” 说话的是从瞌睡中惊醒的任思缈,她边揉着酸疼的脖颈,边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刮到跟前。 “任姐”小姜同志感动的一批。 明艳动人的任思缈朝姜聿抛了个媚眼,随后举起那杯暗红色液体,毫无心理障碍地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姜聿不太能接受,捏着鼻子后退,“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就喝” “无妨。”任思缈蹙起秀眉,口腔内的血腥气直冲天灵盖,她摆摆手,“就当注射用输血袋不小心口服了呗。” 学医的女人真可怕啊 姜聿捧住自个儿那抖个不停的小心脏,露出钦佩的小表情。 “至于这堆肉,碳基化合物罢了,跟猪牛羊又有什么区别”冷艳女医生嗤之以鼻。 姜聿试探“同类相食,你不觉得有违伦理” 任思缈回以肯定的眼神,清清嗓子“远古时候闹饥荒,人人易子而食,跟活下去相比,伦理算什么” 姜聿明白了“非也,易子而食者有之,饿死不受嗟来之食者亦有之,怎可以偏概全” “现实面前,你还在这空谈理想主义,简直害人不利己”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颇有不争出个上下不罢休的气势。 刚开始,公爵还抱着瞧新鲜的心情看好戏,渐渐的,他觉出不对味来,霍然起身“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拖延时间吗” 争辩戛然而止,任姜两人又互相狂甩起眼神。 公爵眯起本就细窄的眼睛,粗轧的嗓音透出危险“你们在等谁” 姜聿怂兮兮地缩起肩膀,踮着脚尖往任思缈身后躲,任思缈则强撑着煞白的小脸挺了挺傲人双峰“等你祖宗” “啊” “任姐” 电光火石之间,任思缈突然抓住餐刀,魔怔般朝自己的脖子捅去。 姜聿这辈子反应没这么快过,攥住她的手腕强行制止。 两人拉锯。 “你疯了吗靠,放手啊,你吃菠菜长大的吗这么大力气”姜聿双手齐上,整个人抱住任思缈的手臂往外扯,“到底是怎么了” 任思缈的表情狰狞且惶恐“不是我,我没法控制自己。小乞丐你再使点儿劲,我感觉刀口划破皮肤了,再深一点我就死了” 公爵咯咯咯阴险地笑起来,锯齿上下抖动。 两人在祭台上僵持不下,其他人不明就里,怎么吵着吵着,大姑娘就要拿刀抹脖子,小伙子还死拦着不让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 就在大家伙儿犹豫着要不要出手调解纷争的间隙,紧闭的教堂大门被砰地一脚踹开,朦胧的迷雾裹挟着肃杀之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迷雾散去,视野里现出两道长长的人影,并肩而立。 姜聿双手双脚缠住任思缈,两人滚作一团,姜聿正玩儿命夺刀,看到来人立马嗷一嗓子咆哮道“两位哥,你们可算来了快,我顶不住了这女的劲儿齁大” “辛苦了小老弟。”周岐并起二指抵在眉脚,轻轻扬了扬,顺带吹了个曲里拐弯的口哨,“俩小时不见,你跟我们的美女医生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任思缈抹脖子的动作更坚定了 “哥,求你别说话哥”姜聿简直要跪。 周岐抬脚进来,人们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背着一个女人,刚开始没注意到只因他的站姿过于笔直过于挺拔,脊梁丝毫不弯,仿佛背着个全无重量的稻草人。 徐迟抱着双臂,低头走在两步开外,仍是那副不容任何人近身的霜雪之姿。 “妈咪” 姜聿裙下的小女孩尖叫着冲出去。可除了天选之子姜聿,没人能看见她。 小女孩围着周岐乱转,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哭诉些什么。 徐迟若有所感,乌黑的眼珠盯着周岐周围的虚空看了一会儿,姜聿以为他也能看见,但片刻后这人又面无表情地垂下头。 “内穆尔公爵,有件事儿得麻烦你帮忙。”周岐径直走到仿佛突然间失去全身力气瘫软在椅子上的冒牌公爵夫人面前,他单膝跪地,轻手轻脚地将背后的女人放平在地上,“能否请你把埃米洛德眼睛里那两颗属于你的东西取出来” “你,你们居然偷拿我的裙子”公爵勃然大怒,他一震宽袖站起身,阴冷的目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高举双臂负隅顽抗,“虔诚的信徒们啊,耶稣与我命令你们,献上你们宝贵的血与肉,英灵唔唔唔唔” 谁也不知道徐迟是什么时候摸到公爵身后,并在关键时候果断出手,捆人封口一气呵成的。 “兄弟好身手。”周岐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直起腰。 面对夸赞,徐迟不为所动。 “游戏规则是什么” 他居高临下,脚跟重而缓地碾着公爵的手指,神情倨傲且冷漠。十指连心,公爵惨叫不已。那一秒,很多人都不敢直视他罗刹鬼般的俊秀面孔。 “让我来猜猜。” 徐迟俯身直视公爵的眼睛,但他并非在与公爵说话。他的对象是其背后的操作者。 “我们一步步找到真相。搞清楚了内穆尔的杀人方式,行凶动机,以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可我们还在这里。我们试图取下宝石终止血契,但遭到埃米洛德的拒绝,被人形模特围剿追杀。接下来,唯一的途径只剩下处决公爵,只有公爵死了,才能平息埃米洛德的怒火”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周岐从旁插嘴。 徐迟投以询问的眼神。 周岐耸肩“当时我拿刀撬那两颗宝石,埃米洛德拿这句话警告我。” “这样啊”徐迟沉吟,扯了扯嘴角,“看来公爵先生,我们该给您换身衣服了。” 公爵疯狂摇头。 众人七手八脚,给受制于人的内穆尔换上了埃米洛德的蓬裙。 整个过程中,公爵像条案板上的胖头鱼般剧烈挣扎。 “接下来呢”周岐摊手,“触发死亡得满足违背公爵意愿这一条件。” “问题、问题是,怎么能让公爵自己违背自己说的话”姜聿还在气喘吁吁地与任思缈搏斗,他以一个可笑的姿势骑在任思缈身上,膝盖按住那两条不听主人使唤的手臂。 “这很简单,自相矛盾就好。”徐迟拔出公爵嘴里的布条,凑近了,以平铺直叙的语气提问时淡漠的眼珠子里没有光,“内穆尔,还记得你的女儿珍妮吗” 那一瞬间,公爵的挣扎停止了。 “看来记得啊。”徐迟眯起眼睛,“那么,你爱她吗” 公爵几乎想也没想,直着眼睛嘲讽“上帝啊,谁来拯救这个愚蠢的傻子” “哦,你是说你不爱她吗”徐迟轻声诱哄。 “当然不我亲手把匕首捅进了她那颗聒噪的心脏,因为那个该死的小贱人胆敢” 一句话未尽,公爵倏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他那身黑纱蓬裙里,无数根细针齐齐发动,将那具衰老的身体瞬间戳成了筛子。鲜血疯狂地汩汩涌出,在他脚下汇聚成粘稠的血河。 “不不可能珍” 噗通一声,公爵维持着震惊的表情,倒在了血泊中。 与此同时,埃米洛德眼睛里的宝石失去了神秘的光彩,颓败地跌落眼眶。 无论是血契,还是诅咒,一刹那烟消云散。 任思缈也安静下来,姜聿趴在她身上喘气,蓬裙里躲着的小女孩还在咯咯笑着。 教堂外,重重迷雾消散不见,阳光透过彩色玫瑰窗倾泻下来,在阴暗的地面上投射出斑斓光影。 “死了”有人讷讷出声,“结,结束了” 没等人们从胜利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一道强光闪过,耶稣受难像的正上方,赫然出现一把旋转着的巨剑。异象骤现,不知祸福,众人惊吓退散。 一时间,方圆十米只剩下徐迟四人。 “达摩克利斯之剑” 徐迟屏住呼吸,低声呢喃。 “什么剑” 周岐捕捉到他微弱的声气。 像是从梦中惊醒,徐迟猛地看向声源。他脸色微僵,很快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达摩克利斯之剑,著名的双刃剑,代表权力与代价并存。” “见过。”周岐不动声色,“很小的时候。” 徐迟没接话,垂下眼睑,收敛起所有情绪。 周岐的目光则钉死在他脸上,探究意味浓烈,就像嗅到猎物踪迹的秃鹫,在低空盘旋着不肯轻易离去。 他没看错。周岐确定,那把悬剑出现时,徐迟浓黑的眸子里,某种炽热滚烫的情绪冲破冷淡的囚笼猝然爆发,令人联想到平静火山下的岩浆,狂热的宗教信徒,或者恶魔铁骑背后的誓死追随者。 这可不太妙。周岐缓而慢地落下眼睫,挪开逼视的目光。 你是谁都可以,但如果跟那个传说中的兵团扯上关系。 徐迟感到周围气温陡然下降,他扭头,周岐正转身往耶稣受难像走去。他想喊住人,但那一刻,他奇异地从那道板直如钢的背影里察觉出疏离与抗拒他总能敏感地发现一些常人发现不了的小细节,这不是天赋异禀,任何被长期疏远与戒备的人都能后天习得这种感知能力。 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剑尖所指之处,一道畸形扭曲的裂缝被无形的双手撕扯开,无数旋转的风刃从里刮出,抽得皮肤生疼。 “我们得穿过这个”任思缈推开姜聿,揉着几乎脱臼的手臂,从地上龇牙咧嘴地扑腾起来,“到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事情都无比玄幻,患有恋裙癖的公爵,吉普赛的血契,杀人的裙子,唯物主义价值观已经碎成渣了,现在,我们还要穿越这来历不明长得好像碎肉机的时空隧道” “姐,有可能是次元壁。”姜聿不一样,他充满了希望,“说不定那一头,就是正常世界” “是。”任思缈神情郁郁,“也说不定,又是另一个恐怖关卡。” “姐,你这样说,我就有点怕” “你先”周岐立在漆黑的裂缝前,旋风刮得他的衬衣猎猎作响,他侧过身,半张脸掩在黑暗中,断眉下的眼眸里掠过寒芒。 徐迟略微蹙眉,颔首,走上前。 他虽然瘦削异常,但脊梁骨往那儿直挺挺地一戳,周身嶙峋的骨骼与纤薄的肌肉便像有了主心骨与向心力,随时随地都能化零为整重新凝聚成一把长剑,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这样的人,若是敌非友,将来恐成大患。 擦身而过时,周岐牙关轻启“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内穆尔爱女而不自知。” “他唯独没把她做成木乃伊。”徐迟道,“还纵容了她的许多恶作剧,这不是爱是什么。” 一句话的提醒,周岐瞬间联想到戏耍般消失的油画,走廊里故意让人看见的埃米洛德的游魂,以及那首藏着善意提醒的恐怖歌谣,恍然大悟“亏你能注意到。” “现在承认我比你聪明了吗”徐迟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步入风穴。 周岐目送他的身影逐渐淡去,扯出微笑,优雅地骂了声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徐迟体力不支昏死过去,三天高强度的应激控制训练强行调动起他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令他事后虚弱得像只未满月的猫咪,一点颠簸都能致使疲惫的机体直接宕机,陷入深度昏迷。 他在一个睡眠舱中醒来。 静脉输液的导管正扎在他的手臂上,体感温度极低,导致正常温度的注射用液体涌入血管时竟带来异样的温热与痒意,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跋涉已久的浪人将冻僵的双手猛地泡进温泉里。 那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他略一挣动,舱内的亮度随即由昏暗转向明亮,空气流动的速率加快,湿度温度随之调整。 一连串欢快雀跃的电子音符后,甜美的女音响起编号a1019530,以下是您身体的各项指标。 话音刚落,面前的玻璃上投射出一大堆数字,宏观到身高体重体温心率血压,微观到红细胞平均血红蛋白浓度左心室舒张压嗜酸粒细胞占比等,比常规体检详细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徐迟在医学方面毫无建树,他只能从不断标红的上下箭头中读出他的身体状况有点不尽人意。 好吧,不是有点,这数据放到临死病人身上也不违和。 他忽然有些烦躁,从玻璃小窗往外看,看到白色天花板以及红橙蓝的墙壁噩梦尚未结束,他又回到原先那个光影魔方出现的小房间。 他伸手去按舱门的开启按钮。 友情提醒,您正在接受营养液供给,请勿乱动。 徐迟瞥了眼手臂上的导管,随时会挂掉的身体指标还在余光中疯狂跳动,他安静下来,躺好。当然不是求生意志作祟,他忽然对这个睡眠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睡眠舱上跳动着日期与时间 31020606 永川时间2217 徐迟的目光死死粘附在那串数字上,缓慢吐气。3102年,距离他上次躺进睡眠舱被迫进入冷冻状态,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人用破冰之斧一下一下凿着他的大脑沟回。 姓周的那小子说,他苦心维护为之披肝沥胆不惜粉身碎骨的天合政府早已垮台。 一时间,几天来刻意屏蔽的一些画面呼啸着纷涌而来。 “你生来就是为了守护这片国土,和这片国土上的子民。”两鬓斑白的老人坐在庄严的司令台后,他的面前,插着天合国旗和兵团军旗,旗帜后威严的嗓音充满了沧桑浑厚的力量感,“你的将士是你的部下,更是你的兄弟。你是帝国的守门人,更是人民的瑰宝,救赎兵团在战火中孕育而生,也终将消亡于太平盛世,希望你铭记于心。” “是,元帅” “好了,快去看看崇飞吧,这次行动折了他几员大将,这会儿估计又霸占着操场练兵撒气呢。” “他就这个脾气。” “脾气差点好,当兵的多少都有点匪气。我从来不担心他,我担心你。” “我” “嗯,你小子啊”老人从座位上起身,扣上纽扣与年轻人并肩往外走,背着手揶揄,“把事儿闷在心里都闷出味儿来了,十米开外我都能被熏着。” 徐迟喉结微动,左手缓缓抚上心脏的位置,逐渐收拢,攥紧衣料。他脖子里的名牌紧贴皮肤。烫得宛如烧红了的烙铁。 老人的音容相貌恍如隔世,思维却不肯停留,残忍地跳跃着向前。 国王的后花园,不祥的铅云笼罩大片大片的金色鸢尾花。世上本不存在金色鸢尾,这种花是培育出的珍稀品种,是天合皇室的专供观赏类花卉。 “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就他妈是个废物你他妈的就为了保护一个废物,拿枪指着兄弟的脑袋徐上将,你还记得兵团的第一宗旨吗” 金色花海绚烂无比,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他妈的就是被造出来的战争武器你还不明白吗那帮老头子是怎么对我们的双刃剑危难时候不得不用,用完了就丢掉,烧毁,监视奶奶的,可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们不是一把刀,一把枪,或者随便什么称手的兵器,我们是人上将你清醒一点” 年轻的上将有自己坚持的信念,面对声声泣血的控诉无动于衷,冷冷道“曹崇飞,放下武器。” “上将” “我说,放下你手中的武器” “你扪心自问,到底值不值得” “中将同一句话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曹中将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现出绝望疯癫的神色,他苦笑两声,拨动手枪的保险栓,扣住扳机。然后他用口型无声讥讽“怂逼” 周围机关枪的连发功能启动,发出一串短促的火药爆炸声,血雾弥漫,天降大雨。血水蜿蜒至黑色皮靴旁,在沾染上之前,皮革军靴一脚踩上去,血水迸溅至裤脚,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金色鸢尾沐浴着腥风血雨,盛放得越发高贵耀眼。 徐迟闭上眼睛,断断续续的思绪在他的大脑神经元之间反弹。他听见自己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肺脏抵住肋骨内侧。 “呼” 身体的痛楚溢出喉咙,他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这时,友情提醒再次响起舱内配备了全息模拟交互系统,欢迎使用。 二十几年前的睡眠舱除了基础医疗和安眠服务,其他什么也没有。现在这玩意儿显然更新进化了,什么模拟系统为了把自己从沼泽般黑深的负面情绪里拉出来,徐迟不得不强制性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别的事情上。 他点了那个推送上来的图标,屏幕上出现几个图形选项画着刀叉的应该是餐饮,健身器材代表运动,此外还有电影游戏等休闲娱乐,至于最后一上一下两个交叠的人影这诡异的姿势是特殊服务么 多么人性化的睡眠舱啊。 徐迟嘴角抽搐,点了运动。 情绪上来了就运动,这是徐迟常年养成的习惯,打拳跑圈举杠铃,直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累得半身不遂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也就没闲心思琢磨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运动下又有许多分类,徐迟没认真看,随手选了一个。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他身穿厚重的击剑防护服,孤零零地站在十四米长的剑道上。 护面下的徐迟“” 他要是常识还在的话,击剑得两个人吧一个人怎么玩儿,跟手中剑交流感情 下一秒,耳边传来依旧甜美的女音现在为您匹配对手,请稍等。 嗯,这才正常。 徐迟于是原地等了近一刻钟。 击剑显然是个冷门运动,否则也不会匹配这么久。 匹配到的玩家也是被困在魔方里的人吗 想想也是,幕后的人怎么也不会蠢到让魔方与外界取得联系。 徐迟杵着剑低头发呆,远远看去,就像一位落寞的武士。没过一会儿,对面剑道上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透过护面的细网,徐迟觉得此人身形有些眼熟,尤其是走路的姿势,像只嚣张跋扈的大螃蟹。 据他所知,在他面前胆敢这么横着走路的,有且只有一人。 “兄弟,今儿你遇见我,可是不走运。”大螃蟹拖着剑走近了,大言不惭地撂狠话,“这年头,击剑玩儿得好的可都成古董了,像我这么年轻的不多见,让你长长见识好不好” 徐迟卷了卷唇,点头,勾勾手表示放马过来。 双方退开线外,丁字步敬礼,起势。 对方率先弓步直刺,徐迟反应迅速,一个漂亮的压剑还击,对方拨挡,徐迟随即二进攻半步长刺,去势凶猛。 距离拉近,对方并不防守,反而迎头冲刺,出击上六分位,被避开后又立刻转位攻击,近身战一招接一招,老练精准,快如疾风骤雨,剑尖连续威胁胸腹部位,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思。 徐迟频频接招,虽然身高不占优势,但胜在步伐灵活多变,并不落于下风。他发现在这种虚拟状态下,现实中的体质如何并不影响他的实力,他可以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地操控自己的身体,动用每一块他想调用的肌肉,就连反应能力也回到了正常水准。 对方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这个随机匹配到的对手居然真有几分实力。 而后,战术肉眼可见地发生改变。 直来直去的威胁变成竭力隐藏企图的佯攻和假动作,各种旋剑、控剑、绞剑,百花齐放,与其说是在炫技,不如说是在坏心眼的戏弄,遇上沉不住气的,可能早就露出破绽自乱阵脚。但徐迟素来以冷静取胜,见招拆招,一而再的触剑狙击使得局面胶着。 不知过了多久,徐迟每一剑挥出去都不遗余力,感受汗水从发端洇湿衣领。剑柄震得虎口酸麻,喘息声被锁在厚厚的防护服里,盘旋在耳边,逐渐盖过心跳、繁杂的心绪和诸多可与不可、能与不能,痛快他太久没能如此尽兴。 强强对决,对方显然也亢奋起来,动作大开大合,兴致撩拨到高潮时甚至吹了个挑衅意味浓重的口哨。 最后一轮令人眼花缭乱的连续进攻,徐迟防守再防守,剑尖在对方护手盘的周围画了一个完整圆周,在后退半步的假动作下,突然大弓步直刺,依赖纯熟的技巧在相反线上控剑刺中。 对方的身形在被刺中时僵硬地停顿了两秒,迟疑着呢喃“这一招” 徐迟收剑复位。 遗憾落败,那人摘下护面,眼中错愕未散。 那张谈不上多熟悉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上遍布汗水,英气逼人的断眉高高扬起,语气像是在质问“刚才那一招,画圆还击,你跟谁学的” 徐迟没回话,转身欲走。 “等等”周岐叫住他,绷直的唇角噙着不服气,“我们再比一场就一场” “你打不过我。”徐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他说话微喘,周岐听见这把清冷喑哑的嗓子傲慢无比地陈述着事实,愣了愣,仿佛再一次听到某人在耳边说“可我确实比你聪明。” 真的很少有人,能装逼装得如此浑然天成且不自知。 周岐心念微动,出手如闪电,扔了剑,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去摘徐迟的护面。 可他扑了个空,在他的指尖触到护面网格的刹那,那道人影接触不良般明灭了两下,竟原地消失了 周岐“” 什么玩意儿,爽完就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章 徐迟当然不是爽完就跑的人,他耗干精神力,直接昏迷掉线了。 十个小时之后,他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同时感觉到乳酸堆积过多造成的肌肉酸胀,他意识到睡眠舱内的一切服务不止停留在意识层面,活动产生的影响将通过中枢神经持续作用于躯体。也就是说他透支了有限的体力,进行了一场货真价实的击剑赛。 这可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 他的体力应该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比如逃出这个鬼地方。 徐迟这么想着,直接无视屏幕右下方不停闪烁的消息提醒,闭眼进入睡眠。 周岐退出剑道后,在界面上找到他的活动记录31020606,22:30,项目击剑,地点三号剑道,您接受编号a1019530的挑战,比赛结果负,请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屁。 周岐第七八九十次点击那个一长串的编号,发送好友请求。 皆石沉大海。 周岐紧咬牙根,感觉臼齿的凹凸表面,他停止无用的等候,掀开睡眠舱坐起身。 狭小封闭的六色怪异房间待久了令人窒息,周岐抱着双臂不停踱步,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复盘着方才那场比赛,仔细过滤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不可否认,那人在击剑方面的造诣堪称集大成者,比得上当年的皇家击剑队。 击剑这项运动,在天合政府时期备受皇室贵族推崇,一度风靡全国,后来猎鹰党短暂执政期间,明令废除所有与天合政府相关的礼仪习俗,连壹宫周围绵延数里的金色鸢尾都被付之一炬。那之后,击剑转入地下二十年,剑道凋敝,大师们或籍籍无名,或担惊受怕,不公开授课,更不在明面上收徒,同好们只私底下找场子偷偷切磋。 周岐从不知,与他年纪相仿的这一代人里,还有这样优秀的沧海遗珠。 这不是最令周岐震惊的,他耿耿于怀的是对方制胜的那一招画圆还击。 “距离是击剑的灵魂,如果只一味地进攻,你会离敌人的圈套越来越近。” 剑尖画着圈,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狠狠地在手腕上咬了一口,当啷一声,几乎与小男孩同高的重剑脱手坠地,男人没有摘下护面,只冷淡地命令“再来。” 小男孩捂着刺痛的腕骨,愤怒地拧起眉毛,他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虽然只有七岁,却已有了小大人的威严与气度,他故意沉下小脸,提醒“上将,我是你的亲王。” “是的,小王子殿下。”男人不疾不徐地弯下腰,将重剑拾起,单膝下跪,把镶满宝石的剑柄塞进年幼的王子手中,“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学小安东在我裤腿上尿尿,申明了对属下的占有权。” 小安东是老国王的牧羊犬。 王子小脸一红,羞愤不已“不许你再提我小时候的糗事” “小时候只过去了两年而已。”男人的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浅笑,周岐印象里,这人真的很少笑。当然也有可能是见面次数实在太少,他不曾有幸撞见。 “殿下,你知道学习击剑是为了什么吗”男人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攻击。”周岐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童年的事情他忘记得七七八八,连男人的脸都记不清,但他记得这段对话,他用未变声前稚嫩的童音撂下狠话,“我要赢你我要做帝国第一击剑手” “好,有志气。”男人拍拍他的头,周岐仰起脸,钢制的三棱剑淬着寒芒,如他那双闪烁着熠熠斗志的眼睛,“但你要真想赢我,就得记住一点。” “你说。” “击剑不是为了进攻。”男人屈起修长的二指,敲了敲他的剑,“而是为了控制。” “控制对手” “不,控制自己。先自控,再控人。” 周岐料想当时的自己应该是一脸懵逼。 好在那人也没指望七岁的熊玩意儿能有什么深刻的思想,隔着手套捏了捏小孩汗津津的脸,柔声哄道“好了,小王子殿下,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好了,成王败寇,我听你的。” 徐迟的嗓音乍然切进来。 周岐倏地睁眼,表情空白三秒,而后左右开弓,啪啪啪拍起脸冷静点周岐,上将要是活到今天,都是五十岁糟老头了,怎么可能那么年轻而且长得也一点不像嘶,上将长什么样儿来着 有了睡眠舱,72小时就显得不那么难捱。 监控器里,大多数人都在吃喝玩乐乱搞男女关系,抓紧时间享受末日前的狂欢。 也有几名例外的,a区尾号530的那位成天昏睡,脑电波显示他每隔几个小时会醒来一次,可即使是醒着,他也不声不响地阖眼假寐;于530而言,生命的意义在于静止,同在a区的另一位,生命的意义则是运动不止。此人哪儿都不去,一直就待在三号剑道,致力于将所有应战者抽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此外,有待在医院太平间沉迷于解剖尸体的女医生,有以头撞墙撞一下念一句诗的长发文艺男青年。 奇葩年年有,今年扎堆出现。 旋转魔方再次“叮”一声出现在房间中央时,徐迟的脚尖刚刚触及地面。 躺着的这三天让他双腿血液循环不良,甫一接受重力的支配,脚底便激起针扎般的刺痛。 他踉跄了一下,稳好身形,朝魔方走去。 绿色回收舱已关闭,魔方重启。幸存者a1019530,请重新选择。 从公爵的庄园出来,徐迟又换回了之前的病号服,依旧狼狈羸弱,如干枯衰败的树枝。 一切好像回到,徐迟伸出胳膊,手臂穿透魔方的光影。 “你到底是什么” 他缓缓握紧拳头,自言自语。 魔方机械冰冷地重复请选择。 “存在的目的” 请选择。 “谁把你造出来的猎鹰,还是天狼” 魔方闪烁了一下,如同人在眨眼睛,但很快平息。 a1019530。请选择。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徐迟把手按在了魔方红色的那一面上。 指纹已采集。您选择了红色回收舱朱家诡事。请准备,舱门即将开启。 “你们那儿发大水,闹饥荒,既然都来投奔咱们村,那就要守咱们赤村的规矩。”成婆老得不成样子,缩得只有半人高,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得艰辛,松垮的面皮被吹出波纹,她破碎的警告也散在强风中,“一不得半夜出门,二不得拾亡人物件,三不得只身上赤山。” “赤山”她身后跟着的人群里,一位长发盖面个高腿哆嗦的年轻人小声提问,“这里三面环山,哪座山是赤山”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想问,但不敢。 成婆多看了那小伙子两眼,只看到一头张牙舞爪的稻草长发,劈头盖脸贞子似的,眼皮子一阵抽搐,她伸出蜷曲如鹰爪的手,迎风一指“喏,就后面那座小土丘。” 那小土丘一看就不大正常,青天白日的,山头压着层灰蒙蒙的瘴气,大风刮得人都站不住,瘴气却仍然浓稠如墨,化也化不开。 “你们这一大帮一大帮地涌来,咱们村也没多余的房子,天儿不早了,你们就暂时歇在朱家吧。”成婆老归老,脚程却快得惊人,也不知道着急忙慌赶去哪里,“朱家老爷以前是中了举人的进士,当过县太爷,他这老宅啊,三进四合,是咱们村最大最气派的屋子,别说你们,就是再来几家人也照样容得下” 众人敷衍地应着,顶着一张张上坟脸,并没有一点即将入住豪宅的欣喜。 村子里没有多少人气,将将黄昏,家家就已经关门闭户,路上能看见的活物就只有青石板上啄虫子的鸡,和龇牙咧嘴冲陌生人狂吠的狗。 走过泥路,姜聿将长袍的衣摆扎进腰带免得沾了泥水“都说要富先修路,瞅门前这路,朱家估计也富不到哪里去。” 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掌啪地拍在他后脑勺上,恶意地搓了搓“你个穷要饭的,还挑三拣四” “诶哥,别小看我。”姜聿拍开那只手,学对方的语气啧了一声,“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我当年多有排场多有钱,内裤都是高级定制,出门都是劳斯莱斯,去哪里身后都跟着一打保镖,摔破点皮就惊动家庭医生” “梦醒了儿子。”周岐冷嗤,一个字也不信,“你要是个有钱人,那爸爸我还是国王他儿子呢吹吧吹吧,谁还不是个小王子呢” 姜聿“” 姜聿哼地一跺脚,屁股一转就奔去队伍末尾,把同样的话对另一个清瘦男人又说了一遍。 男人苍白的脸上萦绕着沉重的病气,还新添了咳嗽的毛病,比起上次见面,性子也更沉默更高冷。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一是觉得他不好打交道,二怕被过了病气,三怕这人万一走着走着突然就挂了,没得平添晦气。 徐迟额前的碎发盖过眉眼,他听完姜聿吹牛,点点头“由奢入俭难,辛苦了。” 姜聿没收获嘲讽,反而愣了,突然安静下来。 “怎么了”徐迟询问。 姜聿两根手指搅弄着头发,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想哭,嗫嚅道“我妈去世之后,就没人关心我是不是辛苦了” 徐迟看向他,努力分辨他忽然转换的情绪源于何处,但以失败告终。他无父无母,很难理解一般人对已故至亲的怀念。他思来想去,最终伸手拍了拍姜聿的肩膀,就像一个寻常长辈,无关痛痒地宽慰“好了,你长大了,想要妈妈就自己找一个。” 姜聿“” 姜聿以为自己听岔了“徐兄你说什么了” 不是,这两个大佬怎么回事一个一口一个你爸爸,一个商量着要给他找后妈 “我的意思是”徐迟可能也觉得哪里不对,他极其不擅长对他人表达好意,生涩之余,只能蜷了蜷手指转移话题,“咳,朱家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2章 朱家大院门前有一棵参天槐树,站在树下举首仰望,沉沉压下的槐树冠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门前有槐,升官发财啊。”徐迟听身边人小声议论。 “非也。”姜聿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神神叨叨地摇头,“这分明是大树压门,家无后人呐。” “你懂风水”徐迟的目光落在大门高高的门槛上。 门内,已过天命之年的朱老太太领着一众家小缓步行来。 “懂指甲盖儿那么点儿吧。”姜聿掐着手指头比了比,得意吹嘘,“不瞒兄台,小弟行走江湖久矣,左邻右舍皆是数一数二的风水大师,耳濡目染,自然也会背些口诀。这家前屋后栽树啊,那都有讲究的,什么东不栽榆,西不栽桃,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屋顶出树,必出寡妇” 周岐靠在槐树树干上,叼着根干草棒,伸手又是一记后脑勺“讨饭就专心讨饭,还学隔壁摊儿的算命瞎子坑蒙拐骗我说你身上这股子传销气质打哪儿来的,合着是大染缸子里浸出来的。” “别老拍人脑壳”姜聿吱哇乱叫着躲到徐迟背后,瞪着圆眼睛,泫然欲泣,“我有什么办法,流浪也要资本支撑的,总要学些特长安身立命的,我一没偷二没抢的,算命怎么了话说哥,我好奇很久了,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被逮进去的” 小家伙转移话题的能力堪称优秀。 周岐的那身囚服时时刻刻都在强调其来历,一路上饱受注目礼,他靠了一声,冲姜聿比了个中指算你狠。 姜聿很谦虚,微笑着收下。 从始至终,周岐与徐迟全程零交流。 再次进入魔方,参与者换了一拨人,这些人的脸上虽然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恐惧,但尚算镇定,显然或多或少都有相关经验,姜聿由此推测这拨人可能都出了新手村。 至于为什么打乱重组后他们三人仍能碰上,那就只能用该死的缘分来解释了。 “啊,我有点想念任姐。”路上,姜聿还一直惦记着他的塑料姐妹花。 “今洪水肆虐,饥荒横行,民不聊生,朱家世代矜贫救厄,乐善好施,理当略尽绵薄之力。诸位同胞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热水饭食已备下,快些进来歇息吧。” 朱老太太身穿绛紫色软缎,上绣铜钱图案,一头鹤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她此刻虽声音洪亮笑得和善,但从那张脸上深刻的法令纹、精明的眼神,以及子女下人对其毕恭毕敬的态度可以看出,平日里她应该是个严肃持重不苟言笑的老人家。 没搞清楚规则前,众人讷讷不敢言。 “哎呀,都呆头鹅似的傻站着做什么风怪大的,还不赶紧进来”搀着朱老太太的一名女子叉腰催促,她嗓子尖细,瓜子脸天鹅颈,高额杏目盛气凌人,看上去有些刻薄。 说话也刻薄“怎么着,来吃白食还得三催四请啊” “弟妹,你客气些。”站在老太太另一侧的女子低声提醒。 “姐姐,我已经顶客气了。平时我就是这样说话你又不是不知。”弟媳妇拨弄着发簪上的穗子,瘪了瘪嘴,“娘身子不好,我这不是怕她见了风,晚上又咳喘吗我听着可心疼了。” 朱老太太闻言,弯起眼睛拍拍她的手,宠溺与偏爱摆在明面儿上“蓉儿孝顺,又心直口快,老二常年不在家,大当家的你就多担待些。” 那位姐姐的神色黯淡下来,绞着帕子不再说话。 徐迟的目光在那对妯娌面上来回逡巡,觉得颇有意思。 众人唯唯诺诺地进了朱家。 忙里忙外给客人安排食宿的是那位不受待见的姐姐朱家大媳妇闵氏。 朱闵氏穿着湖绿色对襟常服,鹅蛋脸,两弯罥烟眉,一把纤细骨,看人不敢直视对方眼睛,说话也细声细气,瞧着异常温婉柔弱。 徐迟在旁冷眼瞧着,发现这家里的下人多半不把她当回事,前脚刚应下差事后脚便乐颠颠地跑去二房听凭差遣,阳奉阴违攀高踩低的事儿干了不少。 这一批来的人少说也二三十个,普通厢房住不下,安排的都是大通铺。 一间通铺能睡十个,总共三间。 选床位的时候姜聿说什么也要拉着周岐徐迟同睡,一左一右两个大佬,他睡中间,别提多有安全感。 徐迟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周岐也懒得掰扯,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下了。 日渐西沉,整理完床铺,到了用膳的点,家仆前来唤人。 堂屋内架了几张圆桌,桌上摆着小葱拌豆腐,清炒黄花菜,白面馒头外加腌黄瓜,一桶米粥米少汤多,不见半点荤腥。众人也不敢抱怨,只埋头呲呲溜溜地喝滚烫的米汤。 “家中拮据,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朱闵氏面带惭愧,朝大家伙赔礼道歉。 没人搭理她。 一道山水屏风将热闹的朱家人与客人隔开。 姜聿啃着白面馒头,眼睁睁看白切鸡、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等硬菜一道道从跟前走过,他仰鼻使劲儿嗅两口鲜咸肉香,再低头咬两口馒头,再仰鼻嗅两口 “别望梅止渴了,再怎么闻,你嘴里的馒头也变不成狮子头。”周岐生生被他这副馋模样给逗笑了。 站在一旁的朱闵氏脸更红了,窘迫难当,支支吾吾地想解释什么,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夫人你别管他们了,也快来吃吧”朱家大儿子朱逍大步转过屏风,要将闵氏拉回去。 那朱逍生得器宇轩昂,浓眉吊眼,自带一股骄纵劲儿,连个正眼也不愿施舍给这帮蹭吃蹭喝的难民。 “等等,我” “是啊姐姐,娘在等你呢。”苏蓉也拖着绯色的裙摆款款前来,这位朱家二媳妇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与闵氏大相径庭。天气并不热,但她身上的衣料却少的可怜,雪白的颈子和腕子都露着,腰肢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她搡开朱逍,装得妯娌情深,热络地拉住闵氏的腕子,“姐姐我跟你说,今日有你爱吃的四喜丸子,冷了就不好吃了,这帮小碎催自个儿长了嘴也用不着你喂,你守着做甚” 闵氏被她连劝带嗔地拖走。 “呸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姜聿低声啐了一口。 他旁边,徐迟捧着碗发呆。 那粥刚从大锅里舀出来,能把人烫掉一层皮,这人十指指尖都被烫得由白转红,却无知无觉。 “喂,想什么呢”周岐唤了一声。 徐迟明显被惊了一下,眼珠一转回过神,放下粥碗“没什么。” 周岐看他把烫红的手指按在后脖子上降温,内心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你想吃”周岐探过身子,表情戏谑,“想吃什么,哥给您弄来” 徐迟垂着眼睫,八风不动“没有。” 周岐坏嘛,就诈他“那你流口水干什么” 徐迟动作一僵,勉强克制住下意识想去抹嘴角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周岐夹了根腌黄瓜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不知道你,反正我挺馋的,这些天没好好吃过一顿正经饭,尤其那个清蒸鲈鱼啊” 徐迟黑沉沉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 他这么看人的时候浑身都散发出无声的谴责,周刺头居然有点怵“怎,怎么了” 徐迟轻轻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周岐“” 逗他两句而已,脾气这么大的吗 “欸迟哥就这么走了他一口都没吃呢塞个馒头也总比饿着强啊迟哥” “行了,甭叫魂了。”周岐的脸色也不大好,“回头你揣两个馒头带回去,他要是不吃,饿死了算你的。” “”姜聿懵了,“不是,关我什么事儿” 胡乱喝了点粥,周岐出来,在门口撞见徐迟,他倚靠廊柱,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下巴到脖子绷出好看的线条。 周岐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琢磨着应该开口说点什么。 其实他就想问一个问题,你的击剑哪儿学的 但他直觉徐迟不会告诉他,事实上,他可以肯定,不管他问什么,徐迟都不会如实回答。 这人身上戒备的痕迹太重,拒人于千里之外。 夜风微寒,空气中有股奇异的香味,来自门外那棵正处开花期的老槐树。 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徐迟,微抬的下颌到滚动的喉结,流畅的线条轻轻一滑“你有话想说” 周岐摸摸鼻子“很明显吗” “明显。”徐迟点头,“一整天了。” 是的,周岐这一整天都有意无意地围着徐迟转,离得近了就拿余光瞟,离得远了就竖起耳朵听,欲语还休的,能把活生生一个爽快的直男给折磨死。 “咳。”周岐撸了一把寸头,拿下巴指了指徐迟,“那天在三号剑道,是你吧” “是我。”徐迟并不否认。 周岐“后来你跑什么” “没跑。”徐迟难得有耐心解释这些实在称不上事的小事,“只是掉线了。” 极限就到这里,再往深了讲为什么掉线他就要烦了。 所幸周岐也没追问,转而问“你打败我的那一招,跟谁学的” 呼憋了一天总算给问出来了 他有点紧张,看向徐迟的眼神里莫名多了点期待。 这人跟上将有关联吗他们都姓徐。 上将即使亡故,他也迫切想了解所有能跟对方扯上关系的人或事,随便什么,都可以。他的记忆不全,只能通过这个方式来感恩与缅怀。 “忘了。” 可徐迟这么回答。 “忘了”周岐瞬间卡了壳,巨大的失落席卷而来,他犹不死心,对暗号似的追问,“那你知道击剑的灵魂是什么吗” 徐迟侧目,看傻子一样蹙眉看他。 两人眼对眼,半晌,徐迟冷淡地道“周先生,你要是想深入探讨有关击剑的话题,不妨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聊。” “” 众人陆续吃完,朱闵氏不放心,前来叮嘱“想必你们来的时候成婆就叮嘱过了,赤村的规矩,一不得半夜出门” 话刚说一半,苏氏磕着瓜子打断她“甭听那个死老太婆胡诌就赤村这个小破地方,还立规矩真真是笑死人了,也就你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闵氏声气不足地反驳。 “子不语怪力乱神。夫人多虑。”朱逍握住闵氏窄肩,安抚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房歇息吧。” 他说着,拢了拢闵氏的衣襟,抬头张望一阵,迅速低下头。 周岐捕捉到这个抬头的姿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肯定有什么很重要但被他忽略了的东西,先前徐迟也是盯着那个方向瞅了很久。 只见廊上挂着一排风灯,风灯由红色桐油纸糊成的,半透明,灯肚上绘美人,灯里燃香油。 抱着此灯必有猫腻的心情细看,还真让周岐发现了猫腻 最边上的一盏风灯上,缠了一条绯色的丝绸。 绯色 周岐扭头,正瞧见身穿绯色衣裳的苏氏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闵氏的背影,她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冷哼一声,缓缓扯出一个顾盼生姿的媚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