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袭法则[快穿]》 第1章 楔子 三千世界,百亿须弥,生灵千千万,所求者莫过于避开天道,躲过轮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 然而法则难逃,欲成其事者,须脱凡入圣,为诸天神佛添辉,方可窥长生不灭之万一。 于是,便有了无数穷极毕生之力钻研仙法道术的修者。 修者多能,或点石成金御极天地灵物,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将,或炼器制药起死回生。 翻手云覆手是雨也不过如此。 在人类的眼里,多数修者已经半脚踏入仙人大门,可立庙设祠,焚香叩祭。 可凡人之间尚且存在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修者为争夺机缘法宝也会争伐屠戮行阴诡之道。 自此,立场之分,修道之别,逐见分晓。 所谓人有善恶,修有正邪,均各自为道,亦不外如是。 自太古起,修者前辈为将毕生所思所学流世传承,均择选天赋出众者为徒,悉心教导竭力培养,立心立命,使其不忘先人之志。 随修者日渐增加,各方门派陆续诞生。 修真界自来弱肉强食实力至上,每年都会有新的门派创立或消失,能在源洲大陆传承万年而屹立不倒者,唯东洲坤墟界,中洲苍梧界,南洲奉玄界三界而已。 许多散乱于世的小门派,为保全自身,多择三界依之。 三界修者,天才遍行。 历代能者,或飞升上界,渡劫成仙,或拥护本源,以身证道,诸此百般,莫不青史留名,万古长存。 近古时期亦能者辈出,其更以坤墟界鬼才丹修座上容祁,苍梧界绝世剑修元主燕玄,及奉玄界无双法修君上陆珩为个中翘楚。 修真界发展至今,已逾数万年,门派之见,正邪之争,一触即发。 所幸双方实力相当,其间虽冲突不断,你来我往,好歹还能控制,堪堪维持表面平静。 直至三百年前,天地灵物兑减,修行之路日益艰难,为争夺修炼资源,正邪两方再难共处,大战爆发,死伤无数,让以三界为首的正派和以幽冥教为首的邪派两败俱伤,均损失惨重。 在大战中,正派虽以微薄余力险胜,使邪道避退,可双方的殊死搏斗却撼动了上古魔灵封印,致封印阵法紊乱破损,距魔灵破印而出时,计日可待。 届时修真界必然大乱,正派无依,邪风肆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再无人能阻。 要保住修真界,唯复原阵法,再封魔灵,一法而已。 当世阵法造诣最高者,非奉玄界陆珩莫属。 陆珩此人,虽行事恣意慵漫,却不会眼见着生灵涂炭而无所作为。 他耗时百年,日以继夜钻研探索,勉强把阵法修复,将上古魔灵暂时困住,不能长久。 究其因由,是为原生阵法紊乱时,加持道运溃散。 所谓道运,乃数十位上古大能以毕生修为功德是祭,以仙骨血肉为锁,为封印魔灵而增加的最为坚固的枷锁,再由本界气运日夜不断滋养,历经万载所形成的独特的运道。 获此运道者,莫不是人中龙凤,天铸之才。 可封印若无道运加持,枷锁不再,魔灵现世,迟早而已。 故寻回溃散道运,彻底镇压上古魔灵,势在必行。 当时,坤墟界容祁神魂被创,重伤修养,苍梧界燕玄须得防备意欲反击的邪派,寻回道运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陆珩的身上。 据修真界前辈指示,陆珩自封大半修为,将神魂沉入三千世界,踏上轮回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血染山河1 纵观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自上古三帝后,部落统一,尊启为王,史称夏。 夏历四百余年,桀性暴虐,内政不修,外患不断,诸侯不朝,汤顺势起,统帅诸侯,灭夏立商。 商及五百载,帝辛荒淫,亲佞远贤,致民生凋敝,哀鸿遍野,诸侯并起,伐纣覆商,并入于周。 周朝天下八百年,盛极而衰,周末列国纷争,各诸侯自立为王,皆欲代周兴己。 自桓王后,周国力渐衰,周天子式微,对中原管辖力有不逮,各方诸侯国砥砺磨刀,意欲并吞其余国家,逐鹿天下,成为统筹这中原的天下共主。 所谓国宁纵声色,乱世枭雄起,遍观群史,莫不如此。 周末战乱不绝,兴也,亡也,更替不绝,历经数百年而仍屹立于世者,夏裔梁也,姬氏后周,萧王立晋,合盟赵陈,五国林立。 诸多小诸侯国依附五国为附属,年年上供,岁岁朝贺,在夹缝中求生存。 中原辽阔,晋国居中,物产丰富,周边敌国环视,战乱不休。 文公二十七年,赵陈联盟再度集兵攻打晋国,晋公子平随军出征,与赵陈联盟战于西陵,晋军不敌,败退,公子平殁。 文公子嗣不丰,出众者更少。 自公子平殁后,晋国恐后继无人。 晋文公来不及为爱子的陨落哀伤,在国之根本大乱以前,他必须得为晋国择一位新的继承人,以固朝堂内外。 然而,在他还活着的四个儿子里,无人能承晋国大业。 萧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 萧甚曾犯大错,已为庶民。 萧安生母为赵国公主,两国不共戴天。 幼子萧越,不过垂髫,尚未启蒙。 西陵战后,赵陈两国兵将暂退,可所有人都明白,在稍事修整后,会卷土重来,届时晋国是否还有能力抵挡,尤未可知。 若有,虽为晋国留下几丝喘息的机会,晋国内外也是血迹斑驳,伤痕累累。 若无,晋国必将与许多在战争中覆灭的国家一样,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没有了国的人是什么呢 晋国的臣,会成为亡国之臣,受尽嘲讽谩骂,地位或不及别国贵族养的狗稚。 晋国的民,会被迫为奴为婢,自此任人宰割,生死不由己。 而他萧武,则是会成为亡国之君,成为各国笑资,为后人所不齿。 晋文公两鬓早已斑白,失去爱子的他更是在数日间老了十几岁,发丝染霜雪,神态疲惫不堪,他高坐于王座之上,颤抖的手紧捏着一卷布帛,眉眼间尽是愁绪“纵使我等许以那等重利,梁国也不肯出兵助我晋国退赵陈联军,果真是天要亡我晋国吗” 千秋霸业谁不想,他年轻时也曾雄心壮志,想用铁马金戈踏平敌国,一统山河,成为继商周后的中原霸主。 而今临了,内忧外患,险象环生 ,晋国危矣。 跪坐在殿前的都是晋文公的心腹,大夫庄良,相邦刘蔚,以及大将军陆奇等。 听着文公泄气般的话语,几人不由面面相觑,可各自心中也明白,晋国如今的状况,着实称不上一个好字。 向梁国求兵不成,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如此想来,亦不免心有戚戚然。 陆奇当下就道“大王,臣现在就回边关,再与那赵明信打上一场,定叫他不敢来犯。” 庄良暗横了陆奇两眼,心道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公子平可不就是被赵明信射杀于西陵吗现在提起赵明信,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徒惹人难过么 庄良沉思良久,斟酌着开口“大王,殿下一事,未必没有转机。” 文公沧桑的脸颊上浮现出些许惊喜,连忙道“可真快快说来与寡人听。” 庄良垂眸,试探着问“大王可还记得公子烨” 晋文公自从王座上起身,在台阶上缓缓踱了几步,他静默着,仿佛是在记忆中寻找公子烨存在的痕迹。 许久,晋文公长叹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公子烨,名唤萧烨,生母汝夫人,出生两月即被送入梁国为质,至今已有十九年。 在晋文公和晋国大臣的心中,公子烨在被送离晋国的那刻,他的生死就再与晋国无关。 梁国不会善待晋国的质子,就像晋国的贵族在折磨死别国的质子后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一样。 梁国会容忍萧烨存活至今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无人教导的萧烨成长成了无德无能之人,他的存在对梁国没有丝毫威胁,也对晋国没有任何帮助。 庄良为难,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迎回远在梁国的公子烨,比立现有的几位公子为殿下更妙。 别的且先不提,只其一二,便能看出优劣。 梁国离晋国颇远,公子烨的消息极少传回晋国,不知者不慌,能抚惶惶人心。 如若公子烨实在难堪大任,也可以为晋国争取另择幼主的时间,且麻痹梁国,使其不至于感到威胁而向晋国出兵。 刘蔚也道“大王,晋国情势危急,我等务必要在赵陈集兵再战之前安定人心,以避免军心不稳,不战而败。” 晋文公在王座前站定,目光朝陆奇投去“陆卿以为何如” 作为晋国身经百战的将军,陆奇精通各类战术,自是明白庄良和刘蔚所言,是为缓兵。 他仔细想了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臣,以为可。” 晋文公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陆卿,接回公子烨一事就交由你去安排,务必把他带回晋国。有什么要求,直接与寡人提,寡人会竭力满足。” 陆奇道“臣领命,臣马上就思考对策并安排人手前往梁国。” 晋国正值多事之秋,商议过公子烨的事后,还有别的事情要谈。 陆奇与庄良等几位大臣离开王宫时暮色已四合。 庄良再三叮嘱“将军,能否平安接回公子烨,可关系到我晋国的未来,还请将军仔细放在心上,莫要忘记。” “此事的重要性我心里明白,定不会行差踏错。”陆奇点头道。 刘蔚忧心道“晋国的现状,梁国想必也很清楚,为做渔翁,梁王定不会轻易让公子回晋。将军派遣的人,一定是要能够信任,心系晋国的。” 其实他更担心的,还是梁国为遏制晋国,会直接斩杀了公子烨,以绝晋国后路。 不过,梁国还没有送消息到晋国,想来公子烨也还活着,希望他能坚持到晋国去接他的时候。 陆奇道“若非不知道赵明信会在何时集军再战,我真想亲自前往梁国接回公子烨。” 庄良问“将军可有人选” 陆奇沉吟须臾,颇为苦恼“两位大人呢” 庄良与刘蔚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他们是文臣,擅长出谋划策,对刀剑武术,并不精通。 此行前往梁国的人,与梁人对战的可能性极大,为平安迎回公子烨,派遣前去梁国的人,最好精通武术,心中有谋算,更要有自保和护人的能力。 合适的人选暂且无法定下,可去梁国的章程还是要有的,庄良见自家的马夫赶车而来,便邀请刘蔚和陆奇共车而乘。 车程不长,庄良三人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商议出了最适宜的方法。 翌日,大夫庄良于殿前请奏,请大王遣使臣携重礼前往梁国,迎回公子烨,以稳晋国大局。 文公也仿佛失了中心,听到庄良的奏请,像是抓住了晋国的救命稻草,便也不细想的立刻追问“庄大夫以为遣谁合适” 庄良转过身,精明而锐利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在殿中扫视,最后落定在两位大臣身上,语带笑意“臣以为杨奉常和孙太仆可。” 晋文公却是没有立刻应下,他蹙眉而思,盯了杨奉常许久,终是叹息“杨卿,迎回公子烨攸关我晋国存亡,兹事体大,便请你与孙太仆为寡人走上一遭,可好” 杨奉常在庄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就有不祥的感觉,如今被选作使臣,倒是让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他垂首作揖,领旨。 作为晋文公心腹的杨奉常都得领旨去梁,孙太仆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也老实领命。只是,与杨奉常的镇定不同,他心中颇为疑惑不安,朝臣数十,为何是他 携何等重礼到梁晋文公没有心思管,在人选敲定后就将准备礼单礼品的事交给了庄良和刘蔚两位大人,他则是与朝臣再次商议起边关的问题。 天气渐寒,保证将士和马匹的存活是首要问题。 故而,粮草,衣物等是急需。 有大臣提议增加税收,也有大臣提议再从民间抓取成年男子充军,以增添军队人数,为开战作准备。 对此等提议,多数大臣是反对的,如今的晋国正处在风雨飘摇中,若再闹得平民人人自危,民生怨道,晋国怕是要覆殷商后辙。再者,兵将在精不在多,以一敌百的勇士,总是更能比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壮丁更有威慑力,加强将士们的训练才是重点。 朝臣间你来我往,均据理力争,争论许久,也没争个具体结果。 陆奇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家中夫人倒是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六子陆珩来信,已学成下山,不日归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血染山河2 数日后,晋国将重礼筹备完全,金银珠宝,粮食织物,美人仆从,以及各类美轮美奂的器物,细细数来,竟装满了百多辆马车,占尽十里长街。 声势浩荡,唯恐人不知。 晋文公携众臣亲自相送,亲眼看着隶属晋国的宝物被车马带走,在他眼前扬起漫漫黄土。 他在心底告诫自己,现在送走的只是小部分,若是晋国真的覆亡,他晋国的所有都将为他人占去,好山好水好美人,金银珠宝美器物,什么都不会例外。 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晋国,绝不能让晋国被诸国的铁马踏碎,成为敌虏手中的玩物。 直到杨奉常引领的车队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晋文公才肯收回目光,侧头低声询问“陆卿,人手可准备好了” 陆奇小步上前,在晋文公斜后方二尺余的位置站定,拱手道“回大王,已备好。” 晋文公抬起头,视线的焦点处又重新落在车队远去的方向,他面容苍老憔悴,花白的胡须在凌冽的风中摇曳,被冷意冻得发红泛紫的双手虚握成拳,似是要抓住这被风吹起的晋国的土。 须臾,他颔首道“那就尽快行动罢” 陆奇垂眸“是。” 陆奇与庄良刘蔚三人商议出来的方法,是分作两部分的,庄良将之称为声东击西。 第一,由晋国大臣携重礼光明正大的出使梁国请梁王放归公子烨。 当然,这种方法显然是不可行的,因为即便梁王答应释放质子,梁国也会用尽方法拖延时间,直到晋国山河欲坠。 梁国会用这种缓兵之计,晋国自然也能使用,出使梁国求放公子本就不是本意,不过分散梁国注意力而已。 第二,在使臣与梁国周旋的时候,晋国会派遣真正的救援人手暗中到梁国接走公子烨,以防梁国出别种手段。 晋文公询问的,便是所需的暗中接引公子烨的人手。 暗中接引者,必须是心向晋国,值得信任,且武术颇高的人。 此外,还得将生死置之度外,梁国一行,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更不会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回到晋国,贪生怕死者自然不可。 大张旗鼓的送走杨奉常等人后,陆奇便向晋文公告退回府,他坐在马背上,神思不属的打马徐行,马蹄声乱,恰如他此刻烦忧无比的心绪。 作为晋国将军,他无悔为晋国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可他也是为人父为人夫,他如何能狠心一次又一次的送他的孩子去死,又如何忍心让他的夫人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他一生六子,除了正镇守边关的四子和从小就被送入云门六子尚在,其余几子均先后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而这一次,他打算将接回公子烨的任务交给六子,陆珩 还未到家,陆奇远远就看见他夫人在仆妇的搀扶下站在门外,瘦弱的身躯在寒气逼人的朔风中不住的颤抖,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消逝在风中。 她在等人,他也知道她在等谁。 陆奇扬鞭打马,数息时间便越过长街到了自家府门前,他翻身下马,行至夫人身边,语带关怀的问“夫人,天冷风大,你身体又不好,不在屋中歇着,出来做什么” 陆夫人的脸被苦难的岁月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显得沧桑而病态,可她脸上的笑容在陆奇眼中却分外明媚耀眼,宛如当年柳湖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即使身为将妻,她的心也远不比男儿坚硬,孩子们的逝去让她心力交瘁,生不如死。 “依珩儿信上所言,他归家时间该是在这两天,好些年不见,我很想他。”陆夫人笑着说,眉眼却在不自觉间染上了几丝落寞“也不知他这些年过得如何,长成了何等模样” 陆奇只觉得心里发涩,他从仆妇手中接过陆夫人,扶着她往回走“回罢我这就叫仆役守着,待珩儿回来,定叫他先来见你。” 在风里站得久了,身体瘦弱的陆夫人也吃不消,她掩唇咳嗽几声,反复叮嘱陆奇不要忘记他的话。 陆奇静默颔首,却是频频与夫人的目光相错,不敢与她对视。 他终究还是要为国舍家,再度负她 将军府的仆役等至半下午,方见得一名身形颀长的黑衣少年牵一匹瘦马徐徐走来,那少年生就一副好样貌。他面如冠玉,五官棱角分明,如雕刻画般俊美,增之有余,少之不足。少年举止洒脱,风姿隽逸,眉宇间的气度肆意而慵惫,他唇边衔着一抹浅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会给人一种世上无难事的感觉。 少年牵着瘦马在将军府前站定,驻足观望,不进门,不远离,亦不询问,只眯着好看的眼睛打量着匾上大字,好似能将它看出别形状来。 仆役看着堪称美无度的少年,再想想自家五大三粗浑身煞气的将军,一时间竟不敢上前相问,直到少年对他们招了招手,又把手中的马绳扔给他们,还交代要用府中最好的粮草喂他的好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要等的人,到了。 不过,该确认的还是要确认,仆役谨慎的询问“公子可是行六” 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干净清润,极为好听。 仆役立刻高兴起来,连忙叫上左右,或引公子入门,或遣人通知主人,或奔走相告。 将军府的六公子,在离家多年后,可算是回来了。 少年正是陆珩,或者说是陆珩,又不是以前的陆珩。 陆珩是四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当时原身随师门游历诸国,回程途中不幸被疫病感染,药石罔顾,与病魔斗争了没几日便在一个下雪的清晨落了气。 他运气不错,原主刚断气就被他占了躯壳,中间隔着的时间不过两三息,身体还温热着,也没人察觉到在这眨眼的功夫里身体就被换了个神魂,他也不至于冒着被这个时代里崇神信鬼的人当成妖魔烧杀的危险来取道运。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四年时间了,他在云门随夫子学处世之道的同时也会下山游历,他到过很多地方。 去过王宫,做过食客,入过战场,也走过边陲小地。 王宫奢华,贵族阔绰,战场悲凉,边陲贫穷,每个地方都有其各自的风俗特点,合起来便形成了这混乱的世道。 陆珩表情闲适的行走在将军府的院落之中,没有分毫久别归来的紧张不安。他步伐轻缓,不急不慢,闲庭信步,自在不已。 相较于庶民随意搭建的茅草屋,由砖瓦砌成的将军府显然要雅致很多,但相较于王宫的雕梁画栋,又是完全不够看的。 仆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珩,见他似是心情不错,便试探性的开口“公子,将军有言,说是让您回府后先去见夫人,您” 陆珩脚步微顿,他却是忘记了,原主还是个父母俱在的人,他来到原主家中,就少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道。 不过他也不担心会被看穿,原主自小离家,距今十余年,期间陆奇倒是到云门探望过两三次,可每次相见都是来去匆匆,怕是连他现在长成何等模样也不知晓,更何况是十天半月都会有变化的性子。 陆珩沉思半响,颔首道“那便去罢” 仆役领着陆珩往陆夫人的院落而去,路上应陆珩要求与他讲述将军府近几年来的状况,随着晋国的日渐没落,以及几位公子陆续亡故,将军府的日子也日益艰难,不过到底是有底蕴支撑,即便日子不好过,也要比庶民朝不保夕的生活要强得多。 提起将军府现状,就难免会想起危在旦夕的晋国,想到在不久之后他们都可能成为亡国奴,仆役心里就十分惶恐,他是见过别国的奴隶到晋国后的惨状的,任打任骂,任杀任剐,活得猪狗不如。 陆珩在仆役的引领下刚穿过两条长廊就见到了原主的母亲,她在仆妇的搀扶下立在长廊的尽头,脸上带着似哭似笑的表情,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眼眸深处尽是思念与慈爱。 待陆珩走近,她枯瘦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颜色黯淡的脸颊也因为喜悦激动而浮出几许光华,她抬起手虚空描摹着陆珩的容貌,嘴里轻声呢喃“珩儿,珩儿,我的儿” 原主还未启蒙便被送入云门,脑海里与将军府有关的记忆极少,与面前女人有关且印象深刻的,是在被送进云门的前一日夜里,她抱着他哭了整整一夜。 那时的陆夫人虽也憔悴疲惫,好歹还有求存的意志,全然不像现在这般,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陆珩垂眸,朝陆夫人深深作了一揖“陆珩拜见母亲。” 陆夫人立刻抓着陆珩的手将他搀扶起来,细细打量着他,泪眼朦胧“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夫人体弱,苦不得,累不得,与陆珩重逢后虽不舍分开,却也在仆妇的劝言下先回了院子修养。 儿子归来,以后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血染山河3 身在兵荒马乱的世道,处在风雨飘摇的国家,又怎能妄想情义双全,家国两顾 心知他这辈子注定辜妻负儿,陆奇便狠下心只给了自己和妻子半天的时间来享受与儿子久别重逢的天伦之乐。 看着妻子欢喜的笑容,陆奇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盼望她能有来生,生作盛世平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儿女欢颜,子孙满堂,再不教她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在征战的途中,总听许多流民悲叹,宁做太平犬,莫作乱离人,当时还觉得夸大其词,如今却是深有其感。 当天下午,陆奇就把陆珩叫到书房,与他细说了晋国的现状与接下来的打算,他要求陆珩前往梁国迎回公子烨,必要的时候,以死相护。 陆珩跪坐在陆奇面前,他脸上的笑意从未褪却,他边听陆奇说话,边慢条斯理的给两人续上热茶,待陆奇说罢,他也没立即回答可或不可。 陆奇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但他的情义都给了他所忠心的晋国,给了他守护的晋国的百姓。 他或许也深爱着他的妻儿,但这份爱与他的晋国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过于残忍。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大概就是陆奇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散漫自在惯了,不怎么懂他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 过了许久,他抬眸直视着他“父亲,您可曾后悔过” 陆奇愣了瞬息,后悔什么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影子,晋国的好山好水,百姓的欢歌笑语,战场被黄沙掩埋的白骨,他去世孩儿的音容笑貌,妻子的绝望痛哭,眼前幼子的笑问,最终定格的却是边疆男儿誓死守卫家国的坚毅表情。 他脑海里的画面逐渐从鲜活变得暗淡,一如他这些年走过的悲欢离合。 陆奇坚定道“父亲是晋国的将军。” 从以前到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该做的,也是他想做的。 哪怕结果让他痛彻心扉,他也绝不后悔。 陆珩双手抬起茶杯,当酒饮尽“父亲放心,我定平安迎回公子烨。” 这是重逢以来,陆奇第一次在陆珩脸上看到这般凝重认真的表情。 他咽下千言万语,伸手抓起茶杯,将杯中水全数灌入腹中“随行人手已经备好,你今夜就出发往梁。” 陆珩自是不会反对,他离开书房前被陆奇赠送了一件礼物,一把仅三寸有余设计精巧的机关匕首。 据说这把匕首是晋公先祖爱物,时常被带在身边,后来被赐给了将军陆奇,也是被随身携带着。 其形极薄,犹如蝉翼,其刃极利,斩金断玉。 必要时,可伤人,也可伤己。 天刚入夜,陆珩就前往城外与陆奇备好的人手汇合,日夜兼程赶赴梁国。 陆夫人在陆珩出发后的第五天,终究还是得到了陆珩远赴梁国的消息,一阵天旋地转后,本就熬干了生机的她再也没能从病床上起身,每日好汤好药不断的喂着,也只让她在病床上多煎熬了三天。 自从病倒后,她总是恍恍惚惚的,脑子里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直到闭眼前,她总算有了片刻清醒,望着丈夫赤红的眼眸,斑白的发丝和老去的容颜,她压抑多年的心绪也终于释然。 最终,她只是喘着粗气说道“你是个好将军,我” 他的选择没有错,她不怪他,她只恨生不在盛世时。 她这一生,前半生颠沛流离,后半生担惊受怕,如今总算可以结束了。可她却竭力睁大眼睛,满是担忧的望着免她四下流离又让她尝尽生离死别的男人,终是不肯闭眼。 陆奇征战多年,杀人无数,心肠早就历练得比冰霜还冷,比铜铁还硬,可他在面对夫人时,会下意识的将心底仅剩的柔软全都捧出来给她,生怕惊吓着她。 夫人过得太苦,陆奇也不忍心见她继续煎熬,便放低了声音“睡罢孩子们在等你,以后什么苦难都不会有了。” 陆夫人勉强扬起唇角,想勾出他最喜欢的笑容。 可这世道给了她太多的磨难,心神早已不复,哪里还能笑得如当年那般清明。 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她紧盯着陆奇的脸,似是要将他刻进魂魄,带去下面。 “下辈子”她执着。 “下辈子我们做两个盛世平凡人,没有生离,没有死别。” 也没有相见,他在心底补充。 他终是不敢在临头许她来生,怕再辜负她,再让她失望。 她终于成功扬起了笑容,灿烂而明媚,如他当年初见,蕴着期盼和希望。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她的少年打马而来,少年怒马鲜衣,张扬蓬勃,宛如初升的太阳,拉她走出黑暗,拂去她人生里所有的伤痛。 陆奇在逝去夫人的床边枯坐了整夜,谁唤也不理。 到了第二天,他神色如常的踏出房间,近乎冷淡的吩咐仆役为夫人准备后事,他则是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入王宫与众臣议事。 仆役心惊胆战的瞧着陆奇远去的背影,将军变了。 具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将军比以前更冷,站在他身边都忍不住颤抖,若不小心与他对视,就连呼吸都是难的,生怕被将军砍了头颅。 将军亲自交代的事,没有哪个仆役敢懈怠。 将军府很快就挂上了白帆,吟起了哀歌。 晋国与梁国隔江而治,但晋都与梁都间何止数千里,快马加鞭五个日夜后,陆珩几人才算是到了两国边界平阳城。 平阳城是连接梁国与晋国的中间城市,隶属晋国,但城中百姓却是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梁晋两国百姓居多。 陆珩坐在马背上,举目望着沧桑斑驳的城墙,也不知它是经过多少摧残才变得这般伤痕累累,尽管如此,它依然巍然耸立,护它国,守它民。 看得久了,陆珩心底忽然浮起几许沉重,对左右说道“先入平阳,修整几日再前去梁都。” 左右都是陆奇亲自为陆珩挑选的死士,在陆奇亲手将他们交给陆珩时,他们就只有陆珩一个主人,唯他命是从。 边境自来多争斗,梁强晋弱,晋国百姓自然是被欺辱的对象。 一行人刚入城,就有一颗滚圆的头颅迎面朝陆珩飞来,幸而他及时拉住了马绳移开位置,否则他本就沾满风尘的衣物还得染上血腥。 陆珩眯着眼睛朝滚落在地的头颅看去,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又被人踢到了陆珩的马蹄下,殷红的血从头颅下散开,流了一地。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透过头颅散乱在地的发丝看到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双定格在麻木与绝望上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陆珩在游历时见过无数,活人的,死人的,活死人的,它还无法引起他心底太多的触动。 他的目光在周边看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两圈,绝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是冷酷的,就算地上滚落的头颅是他们的国人或者家人,他们也只敢木然的站在人群中,随着人流往来。 “走吧。”陆珩从容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面对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人群,他连吓唬他们的心思都生不出。 他来过平阳城几次,清楚城里的大致分布,他熟练的找到了暂时落脚的住所,要了热水和吃食,洗去满身尘土,填饱叫嚣饥肠。 平阳城的人来自天南海北,龙蛇混杂,有人力大无穷,有人智计无双,也有人作恶多端,杀人无数。 陆珩换了身梁国的贵族行头出门,因为他这身属于强国的贵族服饰,街上的人大多都对他敬畏有加,就连往日横行霸道的梁国人,也不敢多加放肆。 他熟门熟路的找到这个时代的书肆,里面藏书倒是颇丰,几面书架上放满了供客人购买或阅览的竹简和绢布。 见有客人进门,正翻看竹简的中年店主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随即又低头兀自做他自己的事了,似是不在意这店中一切。 陆珩缓步从书架前行过,修长的指节在书架边缘划过,最终被他握在手中的是一册名曰启的人物传记。 结账时,店主连看都未看书册名,就随意报了价。 陆珩付了书钱,与店主无其它交流。 第二日,他在相同的时间里进了书肆,在店中待了与昨日相同的时间,又买走了一册名曰汤的人物传记。 结账时,店主的表情与昨日相仿,只眉宇间多了些许复杂。 第三日,他再次前往书肆,当他踏进店门时,店主飞快扫了他一眼,随即垂眸看书。 以后几天他都处于被店主无视的状态,他也不介意,该怎么做就还怎么做。 直到第七日,在选定书册后,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行至店主跟前,笑问“您猜我今日拿的是哪册” 店主抬起头,认真道“六公子是有要事要办的人,还是莫要再在小人这里浪费时间了。” 陆珩眸光微转,俊美的脸上扬起闲适而愉悦的笑,他在店主身侧坐定,姿态慵懒。 “先生何以知在下行六,而非梁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血染山河4 店主审视着陆珩,静默的盯着他看了很久,想从他谈笑自若的脸上看去别的情绪来。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面前这张看似真诚的脸,仿佛被冬日的晨雾笼罩着,让他如雾里看山,始终模糊。而他所有的想法都被遮掩其中,叫人难窥一二。 他的眼里蕴着笑意,却从不见笑意深至眼底,眸色倒是深得让人浑身发寒。 这种人即使是在算计你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他能一边温和的把茶水递给你,能一边将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入你的心脉,让你至死方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样的人,他平生也没见过几个。 曾偶然得见的,无不是人中豪杰,卓尔不凡。 不愧是云门教出的得意弟子,果真深不可测,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早就下定决心,在这平阳城中了此残生,再不管所谓天下大势。 纪知年忽然放下手中写满了文字的布帛,一声不发的站了起来,脚步颠簸的朝着立在北位的书架走去。 北位,是在这个世界象征卑微的方位。 在这乱世中,谁最卑,最贱,自然是命如草芥的平民。 看着他下意识般的行为,陆珩眼中的笑意深了许多,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而他,惯来会对付这样的人。 等店主拿了新的竹简回到位置时,发现陆珩正自在的看他之前看过的布帛,见他回来,也未放下,而是耐心重复“先生还未与在下解惑,请问先生是如何知晓在下行六,而非梁人” 店主没有回答陆珩的问题,兀自在原来的位置上坐定,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先生博学,你这里的书册叫我受益良多,先生整日静坐于书肆,对在下前些日拿的几本书可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出来探讨一二” 店主径自打开竹简,淡声道“六公子每日都来我这里消磨时间,不也是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么六公子不必多费心思了,我早已是废人,无心无力,只想苟且度余生。” “至于公子话中的受益,我看的都是些不上进的杂言,没什么可探讨的,公子还是早日离去罢” “在下这里倒是有几庄旧事想与先生细说,先生可否移点时间给我” 店主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道“请” 陆珩清了清嗓子,用略为激慨的声音说“三百年前,鸿明先生遭歹人迫害去舌断手,口难言,手难写,不是照样运筹帷幄,挥军千里么两百年前,伯约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却终日苦练琴艺,而今一曲千殇谁不知百年前,钟鹏受刖刑,居囚室,隐而不发,终遇良主,任军师,计杀仇敌,不也活得风生水起吗” 店主握着竹简的手轻微颤了颤,眼睛里浮起几点亮光,但触及跛脚后,目中光芒又很快归于黯淡。 他也曾以为自己会是鸿明钟鹏之流的人物,可世道却教他认清废人的本质。 废人怎配有鸿鹄之志 废人就该躲在阴暗的角落终了一生,如他。 陆珩继续道“先生是爱书之人,想必是知晓孟子的话的。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见店主空洞的表情有所触动,陆珩更是卖力忽悠,用的还都是他以往在凡间界听来的词。 “往年四处游历时,我也总听人说,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在先生看来,此话可是与孟子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了这几句话后,陆珩从腰包里掏出银钱放在店主面前,拿着新买的书册大步朝外面走去,寂静的书肆里充荡着陆珩爽朗而洒脱的声音。那声音宛如锋刃,刺破他被尘埃层层包裹的心脏,让里面被囚禁的猛兽差点冲破禁锢,再见天日。 他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每到雨季冷天,他这双被人废掉的双腿就疼得厉害,今日也不例外。可在听了陆珩的言语后,心底的触动远胜于腿脚的疼痛,倒是叫他差点忘了他还是个不中用废人。 他把手覆在抖得厉害的双膝上,被眼睑遮掩的双眸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好一个弃我去者,好一个乱我心者,好一个自古英雄出炼狱,好一个动心忍性”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后,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癫狂的笑声里虽仍充满苦涩沉寂,却也多了些微释然。 这几年,平阳城的人都叫他跛子,被叫得多了,他也以为自己就是跛子,都快忘记他原来的名字了。 他是纪知年,是师从玄机子的纪知年 当年的纪知年,谈笑间战群雄,谋人命,屡建奇功。 他也曾意气风发,惊才绝艳,他也曾想救民出炼狱,想让中原再无战火,让百姓免失流离,结果呢 别说是救人,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徒有满腔热血,永远都敌不过这世道的冷漠。 可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偏安一隅,不甘心毕生所学无处使,也不甘心庸碌无为度此生,让师父苦心十数年苦心教诲皆成空。 在平阳城逗留了将近半月,陆珩每日都会到纪知年的书肆中小坐片刻,每次都会带走新的书册,类型每日都在变化,纪知年的面部表情也日渐鲜活起来,不再麻木无谓。 这日,陆珩再次踏进纪知年书肆,纪知年罕见的没有在看书,他备了热茶和糕点瓜果,在等他。 待他坐定,纪知年不急不缓的为他斟了杯热茶,说道“纪知年谨以此茶为六公子践行,待公子成功归晋,再用好酒好肉招待公子。” 这是相处近半月以来,纪知年首次亲口说出他的名字,也是他正视过去的体现,这对陆珩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陆珩笑道“那么,在下承纪先生吉言了。” 他很快就要离开平阳前往梁都,这事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他今日来书肆,主要目的就是向纪知年辞行。而纪知年却早有准备,他可不相信纪知年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最可能的原因,是他得到了晋国使团即将过平阳入梁的消息而针对他的计划做出来的推测。 能在这龙蛇混杂的平阳城中活下去的人都是有能力的,能平静安好的活下去的,大都能力非凡。陆珩早就知道纪知年智计无双,但他真正表现出来的能力,还是让他侧目惊喜。 若是晋国早有这般人物相助,也不会落得个内忧外患的局面。 若是梁国能信任他,并真心重用于他,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像纪知年这样的人,要么重用,要么直接抹杀,留他性命苟延残喘的想法简直是在为自己挖坑。 与纪知年小坐期间,陆珩也知道了纪知年一眼看穿他身份和此行目的的原因。 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是原主自小便带在身上的东西,玉佩以巧雕的方式融合了云门云纹与陆氏图腾白虎。 从外观上看,不过是块精致的玉牌,可熟知云门的人立刻就能看出佩戴者云门弟子的身份,再结合玉佩上雕琢精细且形状特别的白虎图腾,就不难猜出其除云门弟子外的身份。 有了身份,再联系实际情况,要猜出其目的,又有何难 许是被陆珩打开了心防,也许是在陆非离开前试图引导他,纪知年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晋国倒也是好算计,利用公子烨来作权宜,不过到底短视了些。再有两三月,天寒地冻时,赵陈两国势必再度挥军而来,届时缺衣少食又不耐寒的晋军必然溃不成军,赵陈两国轻易便能入主晋国。” 陆珩唇边挑着浅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深色茶杯,他手指白皙而修长,与茶杯形成分明对比,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纪先生,您我今日,就在此刻,在这书肆中,订个赌约可好”陆珩道。 纪知年道“请说。” “若我能保证晋国在半年内不被赵陈铁骑踏破,先生便来晋国一展拳脚,如何” 纪知年闻言有须臾怔忪,保证晋国在半年内不被赵陈铁骑踏破,现在还有谁敢开口说这样的话可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就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或许是感激陆珩重新激起他的斗志,也或许是陆珩表现出的自信笃然,唤起了他心底的共鸣,他竟是丝毫不觉得他的话狂妄可笑,反而相当期待。 他很想知道,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年能在这乱世里走多远 也真心希望,少年不要如他般抑郁难平,丧志失己,落得个蹉跎时光的结果。 纪知年肃了神色“那在下便拭目以待,愿公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多谢。” 离开书肆前,陆珩把腰间玉佩取下赠给纪知年,并告诉他,凭这块玉佩到晋都镇国将军府,必将被奉为上宾,无人敢怠慢。 纪知年则是回送了陆珩一卷布帛,那是一卷详细描绘了梁国及其周边小国山河分布的布帛,是陆珩目前有需要的东西。 握着被赠送的东西,陆珩唇边噙着的笑意又深了些,也许纪知年会在更早的时间里执行赌约。 陆珩把布帛妥帖收好,朝纪知年拱手道“纪先生,莫要忘了你我间的赌约。” 纪知年深深地回了陆珩一礼“自然不会忘。” 纪知年迈着沉痛的双腿,一脚深一脚浅的把陆珩送至门外,目送他离去,直到陆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重新回到书店。 坐在早就习惯的地方,手里捧着熟悉的竹简,却是过眼不过心,看了好半天,也没记住几个字。 良久,纪知年幽幽叹了口气,把竹简重新放回桌面。 心已乱,怎能安静做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血染山河5 在晋国使团入平阳城前,陆珩便与手下死士扮作梁人踏进了梁国边境,朝梁都赶去。 五国之中,属梁国土地最是肥沃,物产最为丰盛。 即便如此,梁人也多是鸠形鹄面之辈,百十人里,容色有红光者,屈指可数。 然而,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梁人的面黄肌瘦与晋人的饿殍遍地相比,也算是极好。 数日后,陆珩等人到达梁都城外。 为了方便行事,陆珩决定几人分开先后进城。 在不同的地方落脚,听不同的消息。 陆珩心情复杂的牵着瘦马走在梁都的街面上,梁都的街面喧嚣而热闹,街道两旁林立的店肆客人不断,街面上的行人川流不息,贩夫走卒的吆喝叫卖不绝,还有不知从哪处传来的声乐调和,倒是颇有番乱世繁荣的景象。 如果是梁国,他应该会少费许多功夫。 怎么也想不通,他要寻回的道运不挑强大繁荣的梁国,不择兵强马壮的赵陈,不选易守难攻的后周,却唯独看中了危在旦夕的晋国 难道是怕他在小世界中过得太悠闲,特意给他增加点难度吗 四面环敌的晋国无疑是个烂摊子,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守住这个烂摊子的基础上,再给它镶金嵌银,让它固若金汤,还要保它百十年荣光。 换句话说,就是要想办法打退赵陈,击败梁国,使后周俯首称臣,叫各小国年年进贡,让晋国成为这中原继周后的天下共主。 面对这样的境况,他能怎么办呢 就算知道这是个巨坑,也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跳啊 谁让他有所求呢 好在强大的梁国也不是块铁板,还是有不少可以活动的地方,比如梁王。 两年前,陆珩随师兄薛统在长春君门下做食客时,曾见过梁王几次。 与历代梁王出众相较,如今的梁王实在算不得好。 他颇爱美色,又喜骄奢。 可他并不自以为是,也不远贤妒能,很能听取朝臣意见。 现在的梁国谋士云集,也与梁王肯让他们大展拳脚脱不开关系。 有了谋士的出谋划策,梁国轻易就能在列国的斗争中脱颖而出,坐收渔人之利。 如此看来,要想彻底击败梁国,梁国这些试图搅风弄雨的谋士就不能存在,那么分化梁王与谋士间的关系,是势在必行。 陆珩漫不经心的想着,只要梁王不是心如磐石,就有办法让他和谋士间产生隔阂,进而疏远他们。 想到这些,陆珩就觉得他光明磊落的心在隐隐作痛,道运是在逼他做耍弄心机的坏人啊 而在此时,被陆珩有心算计的梁王也因为晋国使团即将进入梁都而召集心腹议事,其中很大部分都是梁国位居高位的朝臣,有两位则是近两年颇得他信任的谋士。 梁王端坐于主位,目光在殿中逡巡“相信诸卿都得了晋国遣使臣来梁的消息,现在寡人想听听看诸位的意见,有什么想说的,务必言无不尽,不必有所顾忌。” 梁王话音刚落,就有着铠甲的将军李凯道“回大王,依臣看就该直接杀了那晋国质子,绝了晋国后路,看他晋国能奈我梁国如何” 相邦陶原拱手反驳“将军此言差矣,杀人容易,可也容易叫人寒心,对大王的千秋大业并无益处。将军的说法,臣以为不可。” 陶原在梁国做官二十余年,身居相邦十余年,深得先后两代梁王信任重用,他的一句话,比在场的除了梁王外的所有人各说十句话都有用。 然而李凯却是浑不在意道“届时铁马金戈,谁若敢不服,就打到他们服。区区晋国,不下两月,必将叫它对大王俯首称臣。” 梁王对李凯的意气非常满意,抚掌大笑“好孤且等着将军剑指天下,外朝来贺。” 陶原蹙眉,显然对李凯的鲁莽很是不赞同,却也好声好气的说道“那将军可有想过,若梁国将晋国逼得再无退路,晋国直接向赵陈或者后周投诚,再与其联合起来攻打我梁国,该如何是好我相信将军有能力驻守一方,可梁国的百姓该如何是好,他们不像将军那般勇猛,能单枪匹马的游走在敌军之中。” 李凯冷笑“不过几个庶民而已,待大王一统这中原大陆,天下谁敢不俯首称臣,到时还少得了庶民么” 陶原还试图据理力争,却听得李凯说道“本将军听闻民间有传言,说那晋国质子与相邦年轻时很有几分相似,像是血脉相连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待有空闲,本将军倒是要去那质子府看个究竟。” “你胡说”陶原呵斥道。 陶原面皮涨红,呼吸沉重,差点被李凯气晕过去。 每隔几日就要听陶原和李凯相互争辩而感到百无聊赖的梁王顿时来了兴致“李卿说的可是真的,快”快说来与寡人听,看到陶原难看的脸色,他轻咳一声,后半句终是没有说出口,反而硬生生转了话头“快莫要说了,我梁国谁人不知相邦高风亮节,怎会与那晋国质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李凯不甘抱拳“是。” 陶原和李凯在要怎么处置晋国质子的事上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步,梁王转而又问了别的心腹,皆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且理由充分,让他一时半刻里也不好拿主意。 他打算将此事押后再议,反正晋国质子也被禁锢在梁都,还有专门的人手看守着,他便是长出翅膀,也飞不上天去。待他的大臣们争出个结果,要杀要留,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就在此时,站在角落里的灰衣青年站了出来,抱拳道“大王,下臣有话想说。” 梁王点头许可“你说。” 青年深吸了几口气“之前诸位大人提出的想法都与该如何处置晋国质子相关,下臣以为此等问题并不占首要。” 李凯拔出挂在腰间的重剑,指向青年“黄口小儿,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占首要的,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将军便要你血溅当场。” “大王,臣以为我们就该趁着晋国混乱挥兵而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把晋国的土地变成梁国的,让晋王都只能匍匐称臣,哪里还用讨论一个质子的去留 梁王摆手道“此事再议,且先听听薛卿的看法。薛卿,你说。” 青年眸色阴沉,面上却是毕恭毕敬的行礼“下臣回话前,斗胆问将军一个问题。将军可曾想过,晋国明知我梁国可能斩杀了质子以绝后患,为何还要大张旗鼓的派遣使臣来我梁国接人” 李凯在战场上英勇无匹,但在智计方面就远不及整日都在勾心斗角的文臣了,他脑海对青年的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在场的文臣就已若有所思起来了。 梁王见状,也忙肃了神色“细说与寡人听。” “是,大王。”青年拱手,解释道“晋国既然清楚我梁国不会轻易归还质子,还遣使臣携重礼前来交换,原因很简单,使臣不过是明面上引人注目的,真正接引质子的,会隐于暗里。” “晋国质子懦弱无能,难以造就,便是遣送回晋,也不足为虑,可那暗地接引之人必是深得晋国信任,且能力出众的。若此时不除,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大王统筹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陶原叹息“若是知道晋国会遣谁到梁国就好了。” 青年道“回大王,下臣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梁王并殿中大臣同时朝青年看去,梁王更是急迫道“薛卿,你心中人选是谁” 如今各国状况逐渐明朗,眼见梁国称霸中原指日可待,任何有可能成为阻碍他登上天下共主位置的人都得死。 既然是绊脚石,还是早日踢开为好,免得真在上面跌了跤。 薛姓青年唇边露出几丝阴狠,缓慢而郑重的给出了两个字“陆珩” 当陆珩看到他的通缉画像被贴满梁都的大街小巷时,就知道晋国的计划已经被看穿,而他的到来也暴露了。 对方明明可以守株待兔,却偏要闹得满城风雨的打草惊蛇,那是针对他所下的战帖。 在排除死士背叛的可能性后,陆珩又盘算过,能做出对他下战帖的事,并且还能在梁国行动自如的,屈指可数。 再看通缉令上所写的与他有关的内容,对方必然非常了解他。 布下通缉令的人,呼之欲出。 陆珩唇边噙着浅笑,坦然自若的行走在人群中,丝毫没有正在被挂在通缉令上的自觉。 自通缉令发布以来,梁都城中已经抓了许多与通缉令上的画像相似的人,梁国的禁军整日在街面上游荡搜查,闹得城中人心惶惶,再见不到往日的热闹。 陆珩不急不缓的回到暂时落脚的客栈,客栈里的住客多是外来人士,因此整个客栈都要面临着比外面更频繁的搜查。 原本被搜查倒也罢了,可那些军爷也不是白来的,每次搜查都要收到点孝敬才肯离开,否则店里就难以安生。 见陆珩归来,刚送走几位军爷的店主忍不住说道“公子,您还是少出门罢,您也看到了,现今的梁都不安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陆珩不甚在意的说“无妨,我又没做坏事,总是查不到我身上的。” 至于尽头,怕是还早。 这是对他下的战帖,在没抓到真正的他以前,这梁都城还有得热闹,后续麻烦还多。 而他,从来都没有束手就缚的打算。 店主的叹道“还是小心为妙,我听说那些军爷抓了很多人了,也不管是不是通缉令上的人,只要打扮相似的都会被抓走。那种地方,进去了就难以出来,就算是出来了,也少不得脱层皮。” 陆珩边听边不经意的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扳指呈纯白玉色,乍眼看去,其周身好似雕着精致繁复的纹路,隐有流光浮现,不似凡物。 可再细看时,却发现那扳指再寻常不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血染山河6 当天夜里,客栈又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搜查。 那些平时收了掌柜孝敬的军爷直接翻脸不认人,搜查时踹门踢桌子砸东西,试图用最大的动静将隐在暗处的人逼出来。 陆珩在听到走廊上有沉重而紧密的脚步声传来时就大方的打开了房门,他倚门而等,神情坦然,没有半分惶惑不安。 片刻后,梁国禁军便陆续来到他房门前,许是他乖觉,许是不认为他们苦苦寻找的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他们面前,因此在简单打量过后,就放过他进屋搜查了。 陆珩屋中自然是没有藏人的,所以再细致的搜查都只会徒劳无功。 在离开前,禁军头子又拿出通缉令将陆珩与上面的头像仔细对比,亦没有发现形似的地方。 禁军头子指着通缉令问道“见过这上面的人吗” 陆珩摇头“不曾见过。” “这人是晋国来的奸细,若是见过而知情不报,与他同罪,知道吗” 陆珩道“军爷,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若见到这上面的人,定会立即通知各位军爷。” 禁军头子又训了几句,留下个算你识趣的表情后才带着禁军扬长而去。 而被搜查过的房间,不用看也能猜到,同样的配方,造成的结果应该是与往日相似的狼藉。 陆珩幽幽叹息一声,目光往屋中看了一圈,果真满地狼藉,他也不进屋,径自寻掌柜的去了。 他到楼下时已有很多住客围着店主的,有要求换房间的,有要求店家修理房间的,有背着包裹要退房的,店主哭丧着脸,却不得不忍耐着吩咐人尽量完成住客的要求。梁都城要再这么闹下去,他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就别想再活下去了。 见到陆珩,店主也不意外,只是唉声叹气的说“公子也是要退房吗请稍等片刻,我先与这几位客官结完账再算您的。” 陆珩道“暂且不退房,不过房里已经住不得人了,还劳烦店主遣人去收拾一番。” 店主自然是连声应下,他倒是想大方的给陆珩换个房间,可惜损的损,坏的坏,换的换,已经匀不出多余的了。 客栈这两日损失巨大,他也想过先关张不做生意,可同行说就算不做生意也必须要搜查,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因为晋国的奸细很有可能随意寻个空房间隐匿其中,届时若是搜出了奸细,同罪而论,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些,他还是决定继续开张,损失能挽回多少是多少,先保住命才是要紧的,人手少不方便监查晋国奸细,他就不信那奸细还能躲藏在到处都是人的客栈里。 再者,到时就算奸细真的躲在他客栈里,他也能说是哪位客人带进来藏着的,与他与客栈完全没有关系。 蝼蚁尚且懂得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古来如是 店主一边安排人为陆珩清扫房间,一边愤恨抱怨“待抓到那晋国奸细,我定要狠狠的向他吐几口唾沫子,叫他祸害人。” 在梁都混得如鱼得水,此时还在店主眼皮底下站着却没有任何人发现的奸细陆珩轻笑了声,意有所指的说道“如此频繁的搜查便是只蚊子也该抓住了,而那所谓的晋国奸细却是半点消息都无,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呢” 店主慌忙朝四周看了几眼,压低声音道“公子慎言,就算上面的人真的要找只蚊子,我们这些没权没势没依靠的人也只能陪着笑脸配合,不然就有的受了。” 谁让在这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呢 “我现在只希望,要找的那只蚊子不要出现在我的客栈里,不然我就是再多长几张嘴,也是说不清的。家里还有年迈的父亲,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他们可不能被牵连出事。”掌柜的叹息道“真希望这些事能早些结束。” “公子,您若是在客栈中瞧见通缉令上的人,请您千万记得通知我。” 陆珩神情肃然的点头应好,好似通缉令上的人不是他。 在楼下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有店家人忐忑上前“公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可以歇息了。” 陆珩略微颔首,放下手里早已冰凉的茶水,起身上楼回房间。 房间确实收拾好了,毁损的东西都已被搬走,没有新进东西补上的客房显得分外空荡。 一眼望去,除了一架勉强拼凑起来的床榻,并两张高矮不同的瘸腿凳,竟是再没有别的物件。 店家人难堪得不能自已,他不安的垂着头,不敢去看陆珩的表情,生怕陆珩气得拂袖而去。还留在店里的客人不多了,店主说就算是为了性命,也不能让客人全部离开。 陆珩却没有分毫的生气,他唇边噙着浅笑,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甚好” 随手打发了店家人,陆珩也不上床歇息,他来到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 街道上,梁国的禁军不断交替着,每进出一家客栈,都会有一两个大呼冤枉的年轻人被绑走,没有人理会他们的呼喊哭闹。 有闹得过分的,当场就被削去头颅,血溅三尺,叫剩下的人再不敢多有一字半语,默默将冤屈咽回。 摸约半刻钟后,一名灰衣青年带着人匆忙赶来,望着那让他过分熟悉的面容,陆珩唇边勾起了些许薄凉的笑意,笑中蕴含着果然如此的意味。 灰衣青年,名唤薛统,与陆珩师从同门,是与他相处了十余年的师兄,也是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薛统此人,出生市井末流,成长途中吃过不少苦楚,心性颇为偏执阴郁。 当年会被师门收留,是他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诚心求来的,因此求学时分外认真,对待同门也有三分真心。 在师门的教导下,他日渐斯文儒雅,掩藏了阴沉,倒也风度翩然。 直到两年前,师公去世的前几日,薛统忽然未经许可,未过考查,打伤数名弟子,杀害两位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叛出云门,自此再无音信。 陆珩曾问过师傅薛统判出师门的缘由,他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复杂的望着山下“珩儿,自他叛出云门,就再不是云门弟子,以后若是相遇,千万要小心,切莫因为同门之谊而对他手下留情。” 从那以后,云门对他的教导就更加严格,往常接触不到的东西也都被拿到他面前,用以增加他的见闻和学识。 托云门日以继夜的向他脑袋填灌书本的福,薛统用了十几年都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在短短两年内就学的透彻,并成功通过云门层层考查,学成下山。 陆珩的视力极好,尽管距离有些远,他依然能清楚的看到薛统面上焦躁而恼怒的表情,在训斥过拿人的禁军后,又匆忙离开。 而那些被训斥的禁军,则是继续挨家挨户的搜查。 陆珩目送薛统远去,有点遗憾且失望的摇头,多好的牌,就这么被打烂了,真可惜。 不过,薛统出的昏招,对他来说却是很好的反击方法,完全方便了他,也不是坏事。 从看到通缉令的那一刻,他就打算接下战帖。 既然是战,总得你来我往,有输有赢才是 单是薛统出招,他被动接受,岂不窝囊 若是叫修真界那些老不修知道了,不是平白给他们增添笑料,让他们以取笑他为乐么 作为修真界无双法修,不足千岁的渡劫老祖,绝大多数修士见到他时都要尊称一声前辈,从来都只有他取笑别人的份 陆珩修长的手指轻叩着窗棂,敲打出颇有韵律的节奏。 在下山前,云门夫子特意将他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与他说“云门袭孟子传承,所有弟子皆须知何为民贵君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同是云门出来的薛统也理应清楚师门规矩,他打算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言行皆有果,民怨难平 一旦做下决定,陆珩的行动就非常快,他一面召集随行死士用流言激起百姓的惶恐与愤怒,闹得满城风雨,一面亲自出现引禁军抓捕了几个贵族子弟。 有人引导,再经口耳相传,梁都城中不堪困扰的百姓很快就怨气滔天。 梁国官员再不好对此视而不见,在与相邦陶原商议后,直接将梁都情景上奏给梁王知晓。 陶原沉声道“大王,我梁都百姓虽不是安居乐业,却也是民心稳固。若再不制止薛少府,致民心溃散,惶恐难安,怕是会叫有心人趁机作乱啊” 梁王向来相信陶原的话,陶原谏言一出,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思。 “再者,如若真如薛大人所言,那陆珩就在梁都,为何在经过禁军那般紧密的搜查和梁都百姓的相互监察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薛大人之前所言,皆是猜测,能信却不能全信,还请大王三思。”陶原道。 与此同时,被抓捕的贵族子弟的家族也向梁王上奏,声泪俱下的告状控诉“臣等家族世代皆是梁臣,为梁国尽忠职守,可族中晚辈竟然因为形貌上与那疑似奸细的人有些微相似就被扣上了奸细的帽子,让人抓进了监牢,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折磨,这叫臣等情何以堪还请大王为臣等做主” “民间都在传,说那所谓奸细陆珩只是薛大人杜撰出来的,他不过是想借我梁国力量扰乱我梁国风气,以为别国谋福利。” 梁王震撼的从王座上起身,紧盯着上奏大臣。 大臣也不闪躲,神情坦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血染山河7 梁王耳根本就极软,前有相邦的怀疑,后有大臣的肯定,让他也无法肯定薛统的话究竟是否可信了 在见过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贵族子弟后,又想到这些天来被冤抓误杀的人,以及大臣们隔三差五的隐晦请奏,便也觉得他是被人当剑使了,不由得怒火中烧,使人去唤薛统进宫。 薛统最开始搜查时,的确无法确定陆珩是否在梁都,他甚至都有种随意抓个人杀了交差的打算了。可搜查不过日,民间的流言便传了出来,他初时还不屑,直到错抓了梁国贵族的小辈。 或者说不是纯粹的错抓,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错抓了几个不好惹的贵族小辈。 而有心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在梁都躲了这么长时间,陆珩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只要确定他人到了梁都,他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然而 他还来不及为陆珩的露面感到高兴,就先要为闯出祸事的那些蠢货收拾残局。 而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罪魁祸首陆珩,将他带到梁王跟前以证明他所猜测的准确性,也能将功补过。 按陆珩前几日的躲藏能耐来看,现今就算是掘地三尺的搜查也已然来不及了,不过他可以利用诱饵把他钓出来。 是时候请质子府的那位来府中作客了 薛统负着手,在书房中缓慢踱步,再三斟酌计划后,开门叫了心腹胡松进来“你马上遣人去将晋国质子请进府中,要大张旗鼓的请。此外,派人去叫禁军首领即刻来见我,就说是计划更改,要重新安排。” 既然打草惊不出蛇,那他就请君来入瓮罢 自从两年前叛出云门后,薛统就没想过要用和平的方式来抓捕陆珩。 在云门多年,他是清楚云门中人的真正心性的,看起来宽容仁爱,实际上同样的心狠手辣。 两年前的事发生后,云门不可能再承认他云门弟子的身份。 再者,他也想与陆珩光明正大的比,看他是否真如云门那些老不死的所言,比不上陆珩。 在薛统的命令下,胡松最近都在监视质子府,对质子府的情况自然很是了解,听了薛统的话,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质子府的现状告知主人。 “主人,那晋国质子好像是旧疾复发了,近些日都在四处请大夫看病。” 薛统低笑道“旧疾复发,严重否” 胡松点头“属下审问过给他看病的大夫,说是不好治。” 薛统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晋国质子的性命攸关着梁晋两国的关系,连陶相邦都对他重视非常,他不能出事。你现在就遣人去接他进府,顺便请上三四个颇有名声的大夫,让他们来府中为晋质子看病。” 胡松知道看病不过是主人幽禁晋国质子的由头,不过这由头倒是用得恰到好处,既能引敌入网,还能堵了陶相的口,简直是一石二鸟。 胡松忙道“属下马上去办。” 他刚走出书房大门,就另有仆役匆忙而来,两人差点正面相撞。 胡松肃起脸色,斥责道“何事着急,也不怕冲撞了主人。” 仆役当即屈膝跪下“大人,王宫里来了贵人,说是要见主人,现在在前厅等着呢” “可有说因何要见主人”胡松问。 仆役惶恐的摇头“未未曾。” 还不待胡松重进书房向薛统请示,听到门外动静的薛统就已经蹙眉走了出来,在细问仆役几句后,本来还有几分晴朗的脸色立刻布满暗沉的阴云,叫人望而生畏。 在这时候,作为薛统心腹的胡松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伏跪的地上的仆役更是害怕的发抖。 薛统再度交代胡松速去办事,此次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胡松从薛统的语气中猜出事情的重要性,便不敢再有迟疑,立刻拱手退下。 薛统带着仆役来到前厅,坐在正位喝茶的王宫来人只是不在意的斜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些不屑的嗤笑声,丝毫没有以往的敬重与讨好。 薛统藏在袖中的不住握成拳,面上却是衔着斯文得体的微笑,恭谨递上两条绢丝“大人屈尊来我府中,真是让薛少府蓬荜生辉啊” 王宫来人捧着绢丝,当着薛统的面里外都仔细查看过,确定收到的是上好的绢丝,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大王召见你,现在就随我进宫罢”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薛统还是小心确认“请问大人,大王召我是为了” 王宫来人哼笑道“薛少府智计无双,理应猜到了大王缘何召你。就在昨日,你统管抓捕晋国奸细的禁军,可是错抓了几位公子薛少府可知道那几位公子的身份依我说,平民抓了杀了也就罢了,左右也无人为其出头,薛少府怎么就把目光放在王公贵族的公子身上了呢他们家族世代为梁臣,为梁国死而后已,本身也会成为梁国大臣,身家再清白不过,如何会是奸细” 最重要的,还是抓捕奸细一事闹得梁都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直接触到了陶相邦逆鳞,要知道陶相邦是分外重视民生安乐民心稳固的大人啊 王宫来人看在绢丝的份上简单提点了几句,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被陶相邦厌弃,被贵族大人敌视的朝臣谋士,大约都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所以,他没必要再像以前那般,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讨好他。 薛统是有苦说不出,他能说禁军那些蠢货是被算计了么 他能说他在知道错抓梁国贵族后辈时已经来不及了么 薛统恨得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毕露,好个陆珩 待他进了王宫,瞥见老神在在的站在殿前的陶原时,脑子更是发白。 陶原深得梁王信任,顽固又不讲理,不好忽悠。 薛统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情绪,快走几步,俯身在殿前跪下“下臣薛统,拜见大王。下臣有错,请大王降罪。” 陶原闻言,忍不住冷笑“薛少府自知有罪,为何不早日来向大王请罪,非得让大王遣人去唤,是觉得你搅得梁都民怨四起,打杀无辜人命,以及错抓王公贵族几件事不足与抓一个不知是否在真的有潜入梁都的人相提并论吗” 陶原不愧是混迹朝堂的,话说得巧妙而狠毒。 别的暂且不提,单是藐视梁王就能让薛统再无前途。 而搅乱梁国风气,完全可当别国奸细惩罚,死罪也不为过。 最后所谓的错抓王公贵族,便是薛统侥幸从前两件错中脱身,也将面临着诸位王公贵族的苛责为难。 果不其然,陶原话音刚落,在场的王公贵族眼中对薛统的愤恨就越盛,便是不见不相对,薛统也能感受到他们那种恨不能啖他肉喝他血的恨意。 请梁王将他凌迟处死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更大,薛统抬头看去,梁王表情冷冽的盯着他,似有意动。 在陆珩的算计下,禁军抓的,多是这些贵族看重的晚辈,或许会承袭爵位,继承家族。 薛统重新俯身,伏跪在地“大王,下臣还有话说,能否请诸位大人暂且回避” 梁王看向陶原,见他轻微摇头,便冷斥道“罪行累累,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薛统道“事关大王霸业,还请大王准下臣奏。” 事关千秋大业,梁王自然不可能不做理会,他沉吟少时,还是遣了众人回避,殿中独留下梁王,陶原,以及薛统三人。 薛统跪在地上,缓慢而清楚的向梁王与陶原说出了一段隐秘,一段事关陆珩,他在两年前无意中得知的隐秘。 凭着这段隐秘,他走出了梁王的大殿,却被要求尽快除去陆珩,让他没有掀风弄雨的机会。 可是,他的命还是不在他自己的手上,依然被掌握在别人手里。 杀不了陆珩,他就得死 薛统缓步行走在殿外,表情薄凉,眼神阴郁。 此生此世,他与陆珩,二者存一,不死不休 被薛统惦记着的陆珩,现在正坐在清静优雅的小院中,手捧一盏热茶,悠闲自在的与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下棋闲聊。 对面的青年形貌昳丽,身姿却是消瘦,他脸色苍白黯淡,看起来很是不济。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黑子在棋盘中放定,俊逸的脸上浮出几许愉悦的浅笑“师兄,这局你又要输了,要重新开局么” 陆珩抬眸看了几眼,将最近下的几粒棋子全部收回,又把对方下的几颗棋子扔回对方的棋盒,他动作从容自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青年嘴角微抽,说道“师兄,落棋无悔,这不合规矩。” 陆珩懒散的斜着他“当年你死皮赖脸的要叫我师兄时,怎么不提规矩,我不就收回了几粒棋子,无伤大雅,怎就不合规矩了” 话毕,他就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用下巴示意。 “你且说,我听着。” 陆珩的棋艺不甚好,他的棋品在好友中更是众所周知的臭棋篓子。 当年与容祁下棋过招,他的棋品直接让容祁回避了他三十年。 而与燕玄下棋时,燕玄的脾气没控制好,不小心用剑劈了棋盘,用灵力将棋子碎成了齑粉,让他不太愿意再找燕玄那个脾气暴躁的剑修下棋,担心和他打起来。 难得会容忍他的,便是由他亲手养大的小崽子了。 可那小兔崽子也总是像面前青年似的,对所谓规矩老是念个不停,念得他心烦。 活着就该自由自在,随心而动,太多的规矩只会禁锢道心,躇步难前。 想起故人往事,陆珩眼中不禁浮现出淡淡的怀念。 入了三千小世界,不知何日是归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血染山河8 青年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笑意。 都把话说到无伤大雅的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再者,照以往的经历来看,他也相信不管他说什么,他这位见多识广的师兄都有数不尽的道理来让他闭嘴。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与他争执,惹他不快呢 他收回散漫心思,重新从棋盒中取出几枚棋子握在手中,不急不缓的往棋盘上摆“师兄说的对,悔几个落棋而已,确实无伤大雅,不必计较。” 陆珩半眯起眼眸,黝黑的瞳孔中流转着危险的光芒,他怎么觉得这话很不好听呢 默然了几个呼吸,他忽然慢慢悠悠的开口“萧烨,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小动物的直觉让萧烨脊背微微发凉,求生欲极强的他立刻强调重点“我说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所谓的规矩也是人定下的,若是任何情况都遵循前人定下的规矩,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陆珩不置可否的轻笑,修长的手指重新捻起几枚棋子,与萧烨继续这局下了快一个时辰的棋。 在梁国,叫萧烨的人很少,而在最近名声颇显的也只有争议不断的晋国质子。 此时,陆珩和萧烨就坐在质子府的院中,全然无视了将质子府围得密不透风的梁国士兵。 萧烨唤他师兄,却并非与他师出同门。 萧烨是他在两年前还在长春君门下做食客时遇到的,当时的萧烨极为落魄,他被梁人殴打欺辱得遍体鳞伤,眼神却是不屈而隐忍。他眸中有对命运的哀叹,却不含丝毫绝望麻木。 让陆珩主动出手救下他的原因,还是萧烨周身旋绕的道运金芒,那是他投身在这乱世的主要原因。 自救下萧烨后,他就软磨硬泡的要随他练防身功夫,还要认他作师父。他向来懒散,过完今天不管明天的,哪会有闲心去教导一个弟子,便随手扔给了他几本练习功法,只在空闲时指点他一二,让他少入迷途。 陆珩扔给萧烨的是云门的功法,萧烨再三表示不能忘本,师父不能认,就死皮赖脸和他定下了师兄弟的名分。 这声师兄一叫,就是两年 叫了陆珩两年师兄,萧烨其实并不了解他,就像他不知道陆珩是怎么在这里外皆盛水不漏的质子府来去自如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掘地三尺般的查抄中躲过梁军搜查的。 棋没下完,萧烨又想起了薛统的事,他有些担心的说“师兄,你这般算计薛统,怕是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他若狗急跳墙该如何是好” 陆珩懒懒道“你荒废的这些年,可是连来而不往非礼也都没听过我做的,不过是还了他的礼,怎就算计他了再者,他若狗急跳墙,也不过是请你到薛少府小住几天,你多吐几口血也就能回来了,反正你吐血都吐了十几年,也不差几口。” 萧烨“” 果然是他还没认两年的师兄,感情还不深厚,不然为何连往他心口扎刀都扎得如此云淡风轻 什么叫多吐几口血,什么叫也不差几口,保命的精血是能随意吐的吗 萧烨越想就越是哀怨,他抬眸朝陆珩望去,却看到陆珩正蹙眉盯着棋盘,然后就见他抬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收回了几颗棋子,再听得咚的几声,黑白分明的棋盘上就又多了几个空缺。 萧烨眼皮跳了跳“” 这还怎么玩儿 萧烨不想再次质疑陆珩的棋品,便转移了话题“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晋国” 陆珩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闻言头也不抬“那得看你想在什么时候死了将死之人对梁国来说无用,对晋国也毫无用处,是以放你归晋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显示梁王的仁慈,又能让晋国空欢喜一场,说是一举双得也可以。”说着,他掀起眼皮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萧烨,继续道“你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在梁国病故了。去了薛统府上,近身和入口的东西都多上点心,在晋国使团到梁都以前,别把小命交代了。” 他倒是能把萧烨悄然带走,但梁国在发现萧烨奔逃后势必会派人追杀,严重的还有可能牵连到晋国。就晋国现今风雨飘摇的局面,实在经不起战争。 与处理诸多后续麻烦相比,还是多花点时间等待更轻松。 反正薛统也抓不到他,闲着无聊时还能逗弄薛统,给他找事情做,顺便看个热闹。 棋局尚未结束,照顾萧烨的老翁匆忙而来,他被岁月腐蚀的脸上布满了沧桑着急,浑浊的眼睛里却无多少在意。 “公子,薛少府中的胡大人求见。” 萧烨下意识的朝陆珩的位置看去,却发现陆珩的位置上已经没了人,连棋筒和热茶都没有了,仿佛他之前并未出现,也没与他下棋闲聊。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陆珩是在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知道陆珩向来神通,但来去无踪还是第一次见到。 萧烨略微调整了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羸弱,他掩以广袖掩唇,咳得撕心裂肺,似要把腹腔里的心肺都咳出来。 他咳嗽了很久,广袖移开时唇角竟有一丝血痕,他双眼迷蒙,惶惑而怯懦“我与薛少府并不认识,他府中的大人见我做什么” 老翁道“说是薛少府中来了几位名医,听闻公子身子不好,想请公子过府为公子看诊。” 萧烨孱弱的身躯轻微颤抖着,脸色越发苍白,他紧咬着嘴唇,最终还是苦涩点头“我去。” 在这梁国,他连寄人篱下都算不上,他是囚犯,是谁都能任意欺负辱没的囚犯,进出这质子府尚且不能自由,又怎能拒绝梁国官员的约见 萧烨突然问道“阿伯,你说我在这梁国,到底算什么” 老翁没有说话,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良久,他幽幽叹息“公子,多想无益,走罢” 萧烨慢慢起身,随着老翁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他边走边咳,给这清幽的小院增加了几分响动。 在萧烨与老翁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陆珩的身影重新在位置上显现出来,除了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他竟是没移动半分。 陆珩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上刻录了幻阵的扳指,心里有些无奈,小世界天地灵气稀薄,再加上规则限制,他能动用的力量极少。 比如,他手上这枚扳指,从收集材质到炼制成功,耗时将近三年。 如果有的选择,他倒是想移山倒海直接灭了除晋国外的众诸侯国,免得浪费时间和心神。 可在这片拳脚都伸展不开的天地中,他也只能玩些小打小闹的把戏,用来规避麻烦了。 薛统奉梁王令诛杀陆珩,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不敢再将梁都城搅得人仰马翻。 他一面继续遣派大量的人在暗中四面搜寻,一面安排人手无时无刻的监察萧烨,将萧烨周边都设满了埋伏,保证叫敌人有来无回。 然而,他安排的饵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他要请的君根本不肯入瓮。搜查方面也完全没有结果,好像陆珩是真的未曾来过梁都。 萧烨身体不好,在薛少府中胆颤心惊的过了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安,整个人愈显憔悴颓败。 薛少府的几个大夫把脉瞧看过后,皆是无能为力的摇头,表示是将死面相,治也无果。 为了不再落人话柄,薛统只得将萧烨送回质子府,并派人继续监视质子府,下令只要是可疑人物,均可抓。 晋国使臣大张旗鼓的进了梁都,那占尽十里长街的重礼叫人看了就眼馋。 为立梁国为尊,晋国只能称臣朝拜的威严,梁王也不为风尘仆仆的晋国使臣安排吃住,而是将其晾在王宫外一个日夜,直至精疲力尽斗志衰竭才准许他们入王宫朝见。 自从晋国使臣入梁都后,到质子府中为萧烨看诊的大夫越来越多,但所有大夫看诊的结果都大同小异,晋国质子身子亏空多年,早已药石罔顾。 果真如陆珩所言,一个快死的质子对梁国是毫无用处的,在确定萧烨命不久矣后,梁王直接收下重礼,将晋国质子交还给了晋国使臣,允许他们将萧烨带回晋国。 晋国使臣到梁国迎回公子烨,比预想中顺利很多,在梁都耽搁了几日后,便启程回晋。 萧烨是被抬上马车的,在马车驶出梁都后,他忍不住抬起车帘,回望着耸立的城墙。 他自出生就被送进里面,刚记事母亲就为护他被欺辱而死,教他养他的人也都陆续惨死在里面,他的身边全是探子眼线,稍不注意就会失去性命。 在这里面,他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如今跳出梁都的牢笼,他也不觉得有多高兴,他很清楚,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到另外一个牢笼罢了。 他活着,其实并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他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为了他身上牵挂的数条人命活着。 晋国使团离开梁都的第三天深夜,萧烨再次见到了陆珩。 他踏着夜色,乘风而来,甚至都没惊动护卫使团的兵将,宛如行走在黑暗中的鬼魅,神秘且深不可测。 萧烨还没来得及惊喜,就被陆珩扔了身衣服“换上,跟我走。” 萧烨毫不犹豫的换上了陆珩带来的衣服,并在他的指示下把他原本穿着的衣服留在了马车中。 与不知底细的晋国使团相比,他更相信陆珩。 至少陆珩不会要他性命。 在这天夜里,两骑好马绝尘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血染山河9 公子烨身患重病,自他乘上马车,就极少见他下车,吃喝都在车上,近身伺候的也唯有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翁。 绝大多数的使臣都只闻其撕心裂肺咳嗽声,不见其病入膏肓羸弱人,就连杨奉常欲携众官员拜见公子,都被他以恐将恶疾传染给诸公为由委婉拒绝了。 使臣自然是想活的,再见公子烨有今天未必有明天的,想着他就算是回到晋国也未必有当晋王的命。谄谀奉迎的心思就消散了大半,对他也只有面子上的敬重,吃喝倒是不少他。 毕竟他们来梁国的使命,就是迎回公子烨。 总不能叫公子烨没死在梁国,却病死在了回程途中吧 那他们就是再多长几张嘴,也未必能为自己脱罪。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四日,诸位使臣却仿佛习惯了公子烨的咳嗽声,也习惯了清晨在他的剧烈的咳嗽声中醒来。 然后敷衍般的来到马车外,站得远远的向公子请安。 很多时候,都是听不到公子烨的回复的。 或许是他没有回复的力气,也或许是他回复了他们根本听不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这一次,公子烨在如常咳嗽过后,竟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听起来有几分刺耳,叫人不愿意多听。 “阿伯,我觉得今日尤其冷,能不能帮我找件厚些的衣物” 老翁自然是不在的,他照顾萧烨多年,知道他的口味,也能做出最适合他身体吃的食物。 因此即使有了仆从无数,萧烨也只吃他亲手熬制的食物。 老翁在忙,公子烨又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若是再让他着了凉,恐怕连梁国边境都出不了。 闻言的大臣连忙就近找了几件厚衣,叫仆役递给马车里的人。 接了厚衣的公子烨再没有动静,使臣们在马车外站了片刻也都走开了。 吃过饭后,使团继续朝晋国而去,马车里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特意到梁国接的人都还活着。 然而,即便是就近照顾萧烨的老翁也没发现,马车里的公子已经被换了人,半躺在马车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过是看起来与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人。 陆珩直接用了招金蝉脱壳换走了萧烨,他还算了解薛统,在没有抓到他以前,薛统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没有猜错,在找不到他的踪迹的情形下,薛统的后招还是在萧烨身上,他会想方设法的利用萧烨逼他现身。 离了梁都,萧烨的生死再与梁国无关,晋国也不能说梁国无信。 为避免麻烦,他暂时还不想和薛统正面对上。 薛统还有别的用处,他也不想直接结束了他的性命。 至于晋国使团,与他何干 更何况,能被晋文公摆在明处的人,八成也不是心向晋国的。 在离晋国使团有不短的距离后,陆珩逐渐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他也不着急带着萧烨返回晋国,不朝晋国的方向走,而是将纪知年赠予他的地图丢给萧烨,让他用最短的时间策划出一条最合适的回到晋都的路线。 在梁国做质子的这些年里,萧烨在母亲安排的人的护佑下也看了很多书,也知道江河浩瀚,山川极广。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单是用脑子想,是想象不出书卷中所描绘的波澜壮阔的。 此时此刻,他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在他手上徐徐展开的布帛,心中更是升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来。 他看到禁锢他将近二十年,埋葬了他所有亲近的人性命的梁国都城,还不及他掌心大。 往日好似望不到尽头的质子府高墙,在布帛中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据他所知,这布帛上所绘制的,不过是这中原的冰山一角。 萧烨心底的震撼难以言述,他忍不住拽紧布帛,目光缓缓在上面移动。 他以前听人说过,山河社稷图,是当世权者毕生所求的物件。 山河绘制点,金戈铁马处,只要有能力占据,就是理所当然的王者。 萧烨侧头凝望着陆珩,问道“师兄,这是传闻中山河社稷图吗” 陆珩双手环胸,斜靠着一棵歪了脖子的树干,他半眯着狭长双眸,唇角噙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颇为恣意洒脱。 “不过是简易描画了梁国周边山川河流分布的布帛,算什么山河社稷图”陆珩垂眸低笑,言语中蕴着深长意味“山河社稷图,哪是这般容易得到的” 山河社稷图,那是要用无数鲜血凝成的血墨才能绘制的 陆珩所在的位置,光影斑驳,树叶婆娑,衬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虚幻,就像来去无踪的风,找不到来源,也寻不见去向,更不会永远都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萧烨蓦地有些慌张,他急于想说点或者做点什么来留住陆珩这股风,他来不及细想,开口就道“师兄,我会赠你一幅山河社稷图。” 陆珩用黝黑的瞳孔深望着萧烨,他也没有拒绝萧烨,精致的唇角略微上扬,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好啊,那我等着。” 萧烨没看懂陆珩的表情,但他下意识的觉得冷,不是北风带来的寒意,而是从心底窜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冷。 陆珩把地图给了萧烨后就没有再多管,他改变主意了,原想着是把他带回晋都再交由人教导,现在他却想知道他的潜力有多大,是否能撑起一幅山河社稷图。 萧烨有些三脚猫功夫,对付寻常的山林野兽不在话下,等他策划路线实在无趣,陆珩便随代了他几句,反身钻进了山林。 以前在修真界四处游历时,他就喜欢在百无聊赖时到处寻找秘境宝物,或是修者前辈遗留的传承,或许宝物和传承都对他无用,可在打发漫长且无聊的时间上却是极有用处。 陆珩不急不缓的在林子里转悠着,偶尔捡几颗石子弹向有小动静的地方。 等他出林子时,手中拎着五六只野味,每只看起来都很是肥美。 见萧烨还蹲在地上用树枝认真筹划路线,陆珩走近看了一会儿,心想道运好像也不是随随便便选的人,就心性和头脑而言,萧烨确实还是不错的。 荒了二十年却未全废,心性坚韧,头脑精明。 若给他成长的空间,他也许会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王侯更为出众。 萧烨策划出的三条路线,其中两条是他已经选过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带着萧烨选定其中一条作为回程的路,另外一条用来当做回礼送给薛统,如果薛统追来的话。 他性子懒,不喜欢各种阴谋诡计,可被人欺到头上而无所作为也不合他脾性,所以借力打力再合适不过。 留着薛统的性命,任他折腾,也是同样的道理。 凭着以往的经验,陆珩很快就在林子里找到了干净的水,他动作麻利的给野物放血去皮除内腑,如行云流水,半点无阻碍,明明是血腥的行为,竟硬是叫他做出了几分美感来。 作为修真界少有人能出他左右天才,陆珩不足双十便已辟谷,他却烤得一手好肉,究其原因,还是与他四处行走有关。早年时候他也习惯在芥子中放几个傀儡,后来觉得傀儡着实无趣,就给扔了。 烤肉和下棋不同,肉烤得多了,自然就能摸索出火候来,把肉烤得外焦里嫩,鲜嫩可口,又香气四溢。 至于下棋,不提也罢,该是与天赋有关。 肉还没烤好,萧烨就顺着味找过来了,他目不斜视的盯着火堆上的烤肉,唇瓣使劲抿着,清隽秀美的脸上写满了渴望。 陆珩在已经烤好的野兔上撕下一条腿递给萧烨,好笑道“吃罢” 萧烨抬眸看着陆珩,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腹中馋欲,低头飞快的吃起烤肉来。 烤肉的表皮金黄油亮,滋味鲜香,不腻不腥,软嫩可口。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下的,待回过神来,手中只余几根不完整的骨头。 他有点脸红,却无法辩驳,他的吃相的确难看。 对在梁都为质的他来说,活着已是千难万险,哪有资格去想是不是活得好。 肉对他而言,就是知其香而难知其味。 萧烨想,这块不是施舍也不带羞辱的肉的味道,他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为了转移注意力,萧烨在陆珩身侧的位置上坐定,拿出被他仔细收好的布帛摊,说道“师兄,你让我策划回晋路线,我筹划好了。” 陆珩眉梢微挑,手上烤肉的动作却未迟疑“说来听听。” 萧烨深吸了口气,抑制住过分急促的心跳,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开口“我筹划的路线,是避开晋国与梁国相接的平阳城,经赵国跃城绕回晋国,或者先到韩越城再走转走水路,返回晋都。” 陆珩手中烤肉散发出的香味越发浓郁扑鼻,他撕下一点尝了味道,颔首道“理由呢” 萧烨见好不容易集中的精力又要被转移,连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从食物的诱惑里脱身,直到他听到一道和煦干净的声音“不吃吗” 萧烨重新睁开双眼,就看到他面前横着一只烤鸡,是陆珩递给他的。 他下意识的接过,发怔的看向陆珩。 他被动接受过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用来羞辱他的 比如衣物,是被人剪坏的。 比如吃食,是被人倒在地上的。 比如住处,是被人羁押的。 比如出行,是被人监视着的。 就连性命,也是被人施舍的。 母亲要他活下去,他就拼命的活下去,哪怕活得猪狗不如。 幼时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却也有一些事像是刻在脑海中,不管过去多少时间,想忘也忘不了。 他记忆中也有半只烤鸡,半只让现在想起来都还恍然如昨的烤鸡。 当时他还年幼,患了重病,迷糊中念叨了几句,照顾他的阿婶就不管不顾的跑出质子府,去给他找了半只烤鸡。 后来他的病好了,却再也没有见过阿婶。 烤鸡的味道他早就不记得了,但那件事给他的教训,他从不敢忘。 从那以后,他把所有的想要的都深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了,他想要的,会害了亲近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血染山河10 萧烨紧握着串着烤鸡的树枝,指节隐约发白,他凝视着干净完整且浓香四溢的烤鸡,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 这位被他死皮赖脸缠上的师兄,大约是为数不多肯对他好的人中的一个了。 这几天,他并不好过。 上了晋国使团的马车,他就比平时更加谨慎,丝毫不敢因为使团是被派遣来接他的就放松戒备,因为他无法知道谁是可以相信的,谁是想要他性命的。 所以,即使晋国使臣表现得对他毕恭毕敬,他依然过得胆颤心惊,不管是在食物,汤药,亦或者近身物品,他用的都是老翁为他准备的。 想到老翁,萧烨的双眸不禁染上了几分黯淡。 老翁是陶原三年前派来监视他的,只要他没有过分的行为,老翁都会装作没看见。可他也清楚,一旦梁国容不下他,陶原下达要他性命的指令,老翁就会毫不迟疑的对他下手。 他能够走出梁都,不是老翁对他心软,而是陶原暂时还不要他的命。 因此,相较于不知底细的晋国使团,他更相信老翁。 他身体不好,吃喝都是照质子府的分量准备的。 平时还好,就算饥饿也能忍受。 可遇上马不停蹄的赶路,平日里的清汤寡水就不顶事了。 整只鸡入腹,萧烨也觉得只混了个半饱,见陆珩正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他也不打扰他,然而目光却是不断的在陆珩脸上和正在烤制野味的火堆上游移,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在犹豫过后,保持了静默。 萧烨的小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陆珩的眼睛,他在观察过后,还是有点无奈。 萧烨心性确实坚韧,是个成大事的好苗子,但他自觉卑微,勇气自傲不够也是事实,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历来磨炼。 陆珩表情肃然的盯着萧烨,缓声道“萧烨你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既然能为了活着给自己下药,能为了活着委屈求全。那你就能为了活着做得更多,比如去抢,去交换,去乞求。在这乱世中,没有人会予你施舍,你的好歹入不了谁的心,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资,明白吗” 说罢,他就不再理会萧烨,也不把食物给他,等着萧烨主动开口。 萧烨垂眸沉思,他怎么会不明白陆珩的话 他为了能活着做得太多了 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哪些了。 他抢过,换过,也求过,他只是不想让师兄,不想让难得待他好的人失望,不想让他觉得他厚颜无耻,不可教化。 最终,萧烨选择与他交换,交换的条件,是他会连续三日为陆珩猎杀野物,以酬今日赠他食物之情。 吃饱喝足后,萧烨再次与陆珩说起他筹划出的路线来。 “师兄,若我是薛统,我会选梁晋交界的地方进行伏击,最好的地址就是平阳城。”萧烨忐忑的说着,不时抬眼去看陆珩的神情。 陆珩略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陆珩的点头仿佛是对他最好的肯定,他暗自吸了口气,继续道“平阳城隶属晋国,但梁强晋弱,边境梁民也势必会强行入住平阳城。人多就容易混杂,也容易吸引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民,形成鱼龙混杂的局面。薛统在此地伏杀晋国使团,借此逼迫师兄你现身,事后再将罪责推给平阳城流民,谁也无法追究他。” “至于选择赵国跃城,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赵国的力量反伏击薛统,让他和赵国结怨。” 从韩越城走水路也行,就算有追兵也不担心。 可水中危险,书卷有说,水最是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兴起风浪,将人翻卷其中。 他的最后结论,是经跃城过赵国返回晋都。 刚开始的时候,萧烨还会因为紧张而呼吸加重,越说他便越是自信,气息逐渐平稳,倒也有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模样。 陆珩安静的听着,直到萧烨将他筹划路线的缘由全部说完,他不禁抚掌笑道“筹划得还不错,是用了心思的。” 萧烨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落实了。 陆珩道“可是你忽略了,现在的赵国与晋国不共戴天,与梁国却无甚恩怨,若薛统联合赵国截杀我们该怎么办赵国也历经了战乱,虽然打了胜仗,到底有损失,在短时间内是不会直面梁国的。” 萧烨的分析还算完整,从被伏击到反击都考虑到了。 可在他的筹划里,却有着足以致命的漏洞。 若漏洞形成,所有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那他和萧烨,他们就会面对无止无尽的追杀,来自薛统的追杀。 萧烨的谋划,是建立在薛统不会提前知道掉包的基础上,但依照陆珩对薛统的了解,几乎没可能。 薛统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深知时间意味着变化,为了早日抓到他以弥补在梁都犯的错,他不会忍耐晋使到达平阳城。 陆珩把他思考的方向简单和萧烨提了几句,萧烨也很快就想清楚了,自惭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两人最终的决定还是先到韩越城,然后乘船顺流而去,经杨国回到晋都。在时间上,要比直接从平阳城返回晋都多几天,但能省去不少麻烦事。 事情与陆珩猜想的也差不了多少,在他带走萧烨的第二天傍晚,山道上忽然马蹄声急,数十人马身着铠甲,手执矛戟而来,来势汹汹,为首的正是梁国少府薛统。 晋国随行士兵立即戒备起来,将晋臣和公子烨的马车护在中间,用武器指向梁国军士。 杨奉常在随从的搀扶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晋国奉常,不知来者是谁,此乃何意” 薛统眼神阴鸷的盯着公子烨的马车,面上却挂着斯文的笑容,回礼“在下薛统,梁国少府,亦是公子烨的好友。数日前,在下事忙,未能亲送公子烨离开梁都,心生愧疚,特地前来相送。” 薛统当初在梁都闹出的事情人尽皆知,杨奉常也猜到了使团不过是晋国明面上派遣的人。 此时此刻,薛统在打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杨奉常回头看了眼被士兵护着的马车,礼貌笑道“少府,现今天冷,我们公子身体羸弱,吹不得冷风,还请少府见谅。” 薛统当然清楚公子烨的身体状况,他眸色微暗,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人打马朝公子烨的马车逼近。 晋国士兵意欲反抗,却被杨奉常冷声喝止“薛少府只是来送友人,还不都退下” 晋国士兵步步后退,薛统数人几乎畅行无阻,在前行的途中他们缓缓拔出了长剑,作攻击状。 薛统骑在高马上,在距离马车一丈开外的位置停定,含笑道“晋公子,薛统前来为你送行,还请公子出马车相见。” 老翁坐在车架上,看着薛统拿出的梁王令,握紧缰绳的手渐渐松开,转身下了车架。 马车中很快就传来公子烨沙哑而无力的声音“少府,你是知道我身体不好的,吹不得风,受不得凉,请少府屈尊到马车中小坐,可好” 薛统冷笑,在马车周围绕了两圈,轻蔑的扫视着晋国众人,大声道“阿珩,师兄知道你在这里,你我兄弟二人,也有两年多未见,不如出来叙叙旧,如何” 回答他的是晋人的茫然,以及无声的寂静。 薛统面上的笑意淡了点,眉心微不可查的蹙,眼中的晦涩却是深了许多。 薛统翻身下马,跳上马车,掀帘而入。 孱弱的公子烨半躺在马车中,见到他时勉强勾起了苍白的唇,他指着尚算干净的位置请他坐定,开口的话却让他心生不祥。 薛统向来看公子烨不起,一个懦弱且不堪造就的质子,一个生来就是地里泥的人,在这个强者为尊世道中,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让他侧目 直到听到他说“薛少府果然追来了。” 薛统几乎是下意识的远离公子烨,却见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迎面朝他刺来。 对方的身手干脆利落,完全不像病重将死的人。 他就是立刻抬剑阻挡,也没能完全护住自身。 他的胳膊被匕首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汩汩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染透了他的衣服。 来不及多想,他将手中长剑狠狠朝公子烨掷去,并趁其躲避时就地一滚,出了马车。 马车外的人在马车里发生变故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是变故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应对,就见薛统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出了马车。 模样极其狼狈 老翁看到薛统惨状,向来平静脸上也兴起几分波澜,他立刻钻进马车查看,再出来时脸色极为难看。 薛统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裹了几层干净的布,裹得严实紧密,可血还是没有止住,依然在顺着被浸透的布巾滴落。 失血过多的他此刻脸色煞白,却不愿走开,固执守在马车外面等结果。 对方没有从马车里追出来,马车里也没有别的动静,结果其实很好猜。 见到老翁脸色沉重,他还是不禁问道“如何”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浓,捂着胳膊的手不断收紧,艳红的血不停的从他指间滑落。 看起来尤为恐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血染山河11 晋国使臣见此情景,皆噤若寒蝉,半分都不敢动弹。 所有人都很清楚,公子烨是无法平安回到晋国了,他们能不能走出梁国的边境,也要看薛少府的心情。 若他不高兴,让他们全部葬身此处也是可以的,毕竟梁强晋弱,原本就朝难保夕的晋国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使团而向梁国宣战。 晋国甚至有可能送上重礼向梁国致歉,因为晋国使团在梁国惊扰了梁国的百姓,伤到了梁国的大臣。 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被问话的老翁没有回答,他徐徐摊开手,掌心中那抹刺目的殷红无不在显示着公子烨的最终结局。 薛统死死盯着老翁掌心的血痕,他相信眼前看到的,也相信他的判断是没有错的,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 蓦地,薛统像是想起了什么,面容变得极为狰狞,凄厉的嘶吼声从他的嗓间溢出“马上把车上的人给我拖下来仔细查看。” 随着薛统前来的胡松立刻带了两人跳上马车,把车中早已气绝的公子烨拖下马车。公子烨除了脖颈上的致命伤,身上没有别的伤口,死的干净利落。 在随从检查公子烨的尸体时,胡松把从尸体手里取下的匕首呈给了薛统。身为云门弟子,薛统自然能看出这把匕首的异常之处,机关设计精巧,匕刃极薄,伤人无形,定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为了弄清楚匕首的意义,薛统招来了晋国使臣为他解惑。 杨奉常双手接过匕首,细细查看,不多时就有了结论“薛少府,这匕首这匕首不应该在这里呀。” 薛统恨得压根直发麻,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细说。” 杨奉常连忙道“这匕首是晋王先祖特意寻能工巧匠耗时打造,代代相传于后辈,历代晋王皆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直至先王。先王见大将军陆奇东征西讨,战功赫赫,便将此匕首赐予了陆奇将军,以示其劳苦功高。” 所以这匕首该在陆奇身边才对,怎么会到了公子烨的手中 杨奉常话音刚落,检查尸体的随从就上前汇报检查结果。 随从低声道“少府,尸体有问题,他应该不是晋国质子。” 薛统竭力忍耐着,脚步虚浮的朝着尸体走了几步,抬眼看向尸体。尸体已经清理干净了,那张脸虽也苍白无色,但与晋国质子没有任何相似点。 心中的猜想再度被证实,薛统却几欲发疯。 他的脸极度扭曲,一道道青筋在他脸上暴起,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双眼更是在刹那间被猩红的血丝布满,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愤怒与仇恨;他整个人都像被阴云笼罩着,充斥着风雨欲来的癫狂。 薛统毫不怀疑,现在的局面就是陆珩一手策划的,他猜到他会拦截晋国使团,所以提前用人换走了萧烨,让他的打算成空。 想到陆珩,薛统浑身都在发颤,他只觉得喉头微甜,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大半落在地上,少数染红了他胸前衣襟。 薛统别过头,冰冷的目光缓缓从晋国众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定在被随手扔着的尸体上面,薄凉的唇瓣微动“剐” 薛统命令一下,立刻有梁国军士将尸体拖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又被捡了回来,一些沾着血迹的骨头。 期间有胆子小的忍不住低声哭泣,有被如是残忍行为吓得发抖的,也有被血腥气息熏得呕吐的。 然而,没有人敢说话,更没有人敢求情,尽管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被剐的人不是公子烨。 薛统并未就此罢休,他低垂着眼睑,轻描淡写道“把刚才呕吐的都埋了罢” 顿时,晋国使团哭泣哀嚎声不断,被梁国军士抓住的人更是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可薛统不为所动,冷眼看着。 晋国使团的人数比薛统带来的人多上数百,只要肯反抗,就算死也能咬下薛统等人的一层皮来,可因为心底的卑微和顾虑,又没有上位者的指令,他们被动承受着迫害,没有一个人敢举起武器。 活埋了十几个人,薛统在胡松的搀扶下跨上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晋国人,留下话来“来日再见。” 就这句话,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晋国使团再次掉入绝望的旋涡中,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哀,木然的听着官员的指示,迈开双脚往晋国的方向走去。 晋国再弱,也是生养他们的地方,是故国,是心归处。 不能死在晋国,也要在死的时候离晋国更近一些。 回到暂时休息的地方后,薛统立刻找人拿来了晋国的地图,分析陆珩和萧烨奔逃的方向。心腹胡松则是用最快的速度找来了几个医师,让他们为薛统治手。 薛统的手随着他查看地图的动作而不时的颤动着,这给医师的包扎增加了很多难度,好不容易包扎完成,医师却满脸惶恐的耸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薛统动了动受伤的手,麻得很,远不及完好时灵巧。 “说罢不必有所隐瞒。”薛统态度和煦。 医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薛统,见他神态温和,全然不像别的大人,紧张的心口也逐渐放松下来,拱手道“大人,您的胳膊想来被极薄极刃的武器所伤,看着无甚大碍,实则伤及经脉,便是治好也会不比以前轻捷。” 薛统静静把目光落在受伤胳膊上,他用这条胳膊练武十几年,也用这条胳膊无数次保过身家性命。 “有办法恢复如常吗”薛统继续问。 医师为难的摇头“也许,医门传人会有办法。” “也就是说,你是不会治了。”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充满了恶意“那还留着你做什么” 医师到死都没敢相信,没想到上一刻还对他温和有礼的大人,在下一刻竟然云淡风轻要了他的命 薛统轻抚着胳膊,冷静吩咐“立刻联系埋伏在平阳城的人,让他们注意进出的人,若有与陆珩萧烨相似者,格杀勿论。让人循着梁晋两都路线搜查其踪迹,若有发现,杀无赦。迅速遣人暗中从梁都向四周打探消息,重点方位是赵国。派人把两人画像给驻守跃城的大人送去,请他配合我们搜查。此外,准备死士前往晋都,暗杀陆珩” 如今,他已不想再和陆珩一较高下,他只想他死 陆珩一日不死,就难消他心头之恨 薛统派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就有了回音。 在三个方向疑似有陆珩和萧烨二人的踪迹。 其一,韩越城方向。 其二,是赵国跃城方向。 其三,是平阳城方向。 “平阳城方向计划不变,立刻召集人马,随我向赵国方向追击。”薛统道。 胡松指着地图上韩越城的方向,疑惑道“主人,韩越城呢” 薛统冷笑“从韩越城转水路亦可返回晋都,但是陆珩有惧水症,让他在水上昏迷着漂几日,他宁肯面对无止无尽的追杀。” 说起来,陆珩的惧水症也有他的功劳呢 以往在诸国游历时,他是亲眼见证过陆珩惧水症的发作的,简直是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他有点可惜,当时为什么就没弄死他呢 胡松又道“主人,那晋国的使团” 薛统道“既然连人都看不住,还留着做什么再者,你以为晋国为何偏选那几人为出梁使臣,不过是奸细身份暴露了,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或者说晋国压根没想让他们回去。” “身份暴露,也就成了无用的棋子,还留着做什么” 胡松只觉得脊背隐隐发凉,他没想到不过是迎回质子的事,竟然还牵扯到如此多的内情,当真叫人不寒而栗。 背后算计,可比真刀真剑的拼杀狠毒多了。 相较于薛统的着急忙慌,陆珩是真的轻松而悠哉。 他和萧烨大摇大摆的前往韩越城,途中竟然没有任何追兵,他原本还以为薛统会象征性地派几个人来追击查探,不想他竟自负到如此程度。 陆珩简直想为他有薛统这样的对手感到悲哀。 然而,他的这种想法在他站在韩越城的码头时立马消失殆尽,看着眼前几乎没有边界的水面,他的身体就下意识的头昏眼花,也亏得他神魂强大不断自我提醒,这才勉强保持了神志的清明。 陆珩很清楚他自身是不惧水的,所以他此刻表现出惧水的行为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毛病。 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过后,他发现原身的惧水症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平时见水少倒是没问题,但面对大江大河时,他会恐惧退却,甚至昏迷。 萧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广阔的水面,显得很是兴奋,他拽着陆珩的衣袖,连声问道“师兄,书卷上说,湖为静,水流成河,河汇为江,江聚于海,这里是不是就是书卷里说的海” 久没听到陆珩的回答,萧烨侧身看去,只见他脸色煞白,额角有汗粒浮现,神色颇有几分萎靡。 自遇见陆珩起,他看到的陆珩就恣意从容,还从未见他如斯狼狈。 萧烨焦急问道“师兄,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珩“” 他会傻到告诉萧烨,他居然怕水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血染山河12 在乱世中,任何缺陷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把柄。 比如薛统,他出自云门,有严师教诲,学得云门处世精髓,他的智计在这乱世中也算出类拔萃。可他由于嫉恨陆珩,心绪不稳,筹谋不全,又总是操之过急,自负刚愎,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反向算计,自食其果。 陆珩不会容忍他有这么大的把柄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也不会由人拿这个缺陷来谋他性命,治好这具身体的惧水病症,势在必行。 所以,即使惧水症是深入骨髓的顽疾,他也要将它连根拔起。 陆珩略微平缓了心神,在萧烨再次询问他是否安好时轻轻摇头“无事。” 强行拔除身体上的沉疴并不容易,陆珩在初次登木船时差点没能控制住身体而昏迷,幸而萧烨及时搀住了他,这才没有因为身体的倾斜而掉进海中。 两人随着船队在水上漂了整整十八个日夜,陆珩每天都会用大半天的时间来站在船舷边看水,从最开始的头晕目眩,到下船时的心无波澜,他的以毒攻毒终究还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萧烨头脑聪明,观察细致,不过半日时间就猜到了陆珩有此番行为的缘由。他看破不说破,安静的站在陆珩身边,密切的关注着船上的其他人,在有人意欲靠近两人时就立刻竖起戒备。 陪了陆珩半月,看到他一点一滴的好转,在为他高兴的同时,萧烨也不住思考起他自己的问题来。 活下去其实也容易,只要像以前那样,收起锋芒,无能无得,就能苟且的活下去 他真的愿意吗 在陆珩带着萧烨踏进杨国边境时,薛统和他的亲信正异常狼狈的逃窜,赵国跃城的兵马对他们的追杀已经持续了几个日夜,他的随从死的死,伤的伤,拼了性命才勉强护得他的性命。 可是他原就被伤了经脉的手,在这几天逃亡和与赵兵的对抗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薛统满身脏乱的靠坐在大树下,半仰望着天空,天上的光透过厚重的云层虚虚的照下来,却无法带给他任何温暖的感觉。 他在思考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派人向跃城官员递了手书,希望能与借助赵国的力量截杀陆珩,之后自会送上厚礼以示感谢。 但他刚带着人踏进跃城,跃城的兵马就对他发起攻击,招招致命。他甚至不知道原因,也无从解释,只得带着人急忙退出了跃城。 可赵国兵马依然对他穷追猛打,在数日逃亡中,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事,是与赵国矿山塌陷有关的,再联系前因后果,他如何不知道他又被陆珩算计了 赵国人擅长冶炼铜铁,炼兵制器,现如今矿山被毁,优势被除,怎能不怒 他曾试图与赵国官员解释,但赵国官员声称抓到了梁国奸细,还拿到了他下令的手书,证据确凿,他的所有解释都是诡辩 如此精细入微的算计,若陆珩与他不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他都想佩服了。 胡松用半边陶罐装着些干净的水来到薛统身边,说道“主人,喝点水罢” 薛统撩起眼皮看了胡松两眼,声音喑哑“与陆珩交手多次都败北于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松当然不敢称是,也不敢提起陆珩,只是说道“在胡松心里,主人无所不能。” 薛统闻言,忽然尖锐而凄厉的笑了起来,他面容狰狞,眼神癫狂狠辣,像是个疯子。 他双眸赤红,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胡松“你倒是乖觉觉得我无所不能无所不能会被三番五次的算计,无所不能会被废了拿武器的手” 胡松立刻跪好,双手高举半边陶罐“我是您的仆役,您是我的主人,在我心中,只有主人。” 薛统从胡松手中拿过陶罐,把水饮尽,又将半边陶罐砸在不远处石块上,只听得清脆一声响,半边陶罐支离破碎。 他现在的所有狼狈都是陆珩造成的,他不能自乱阵脚,他还要让陆珩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还要赶在赵国前面回梁都向梁王解释跃城矿山塌陷的事,要把坏事变成好事。 他绝不允许自己死在陆珩前面 在陆珩死之前,谁也不能拿走他的命,谁也不可以 待人手集齐,薛统已然恢复平静,他冷静的下了指令,一行伤兵残员便翻上高马,挥鞭打马朝梁都而去。 作为晋国的附属国,杨国每年都要向晋国朝奉,晋国强大还好,能给与杨国庇护。可如今的晋国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杨国是否安好 晋国流民遍地,多冬不御寒,食不果腹。 杨国的情况比晋国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踏入杨国边境,触目可见的都是骨瘦如柴的人,他们双眼浑浊,面色青黄,宛如一具具活着的尸体。 麻木,绝望,大概是所有活着的人对这个世道最深的感慨。 萧烨在又一次见到一名看起来三四岁的幼儿死去,而他周围的人却露出了如狼般兴奋的光芒的时候,不禁浑身发凉,悲从心起。 或许刚开始他还看不懂那些眼神代表什么,在遇到过几次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易子而食从来从不是传说 但他管不了,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若非有师兄一路相护,他恐怕也早就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他见过厮杀,看过抢夺,也差点被人掳掠。 然而,在这乱世中,烧杀掳掠都不算罪孽,唯有活着才是最大的本事。 见得多了,经历多了,他的想法也有了变化,明哲不能保身,随波逐流不过是今日所见变成自己的明天。 他想活下去,也想让更多的可怜人活下去,想让那些被易食的孩子有长大的机会。 他想做点什么来改变,改变自己,也改变世道,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萧烨茫然的想,终于在离开杨国边境时问陆珩“师兄,你说晋国容得下我么” 陆珩目光深远,唇角噙着的笑意依然漫不经心,好似这些天所见所闻都对他没有丝毫影响“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表现得好,你会是晋国的王,表现不好,不过是换个地方为质。” 萧烨默然,须臾后又问“师兄,你有想做的事吗” 陆珩垂眸轻笑,他当然有想做的事,他想走遍中原山川大河,朝看日升晚看夕。可他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比如护住晋国,助它成为继周后的下一个完整王权。 不等陆珩回答,萧烨继续说“不管晋国是否能容得下我,我都不想继续庸碌,我想为百姓做点什么,哪怕让他们饱餐一顿多一件衣也好。” 陆珩道“有想法就好,会有人帮你的。” 萧烨侧过头凝视着陆珩,他想问陆珩,问他是不是愿意帮助他 不过他还是没有问出口,越多的相处,他就越是清楚的知道,陆珩这人如云似风,漂泊无踪,除非他自己愿意停留,否则谁也别想留住他。 途中所见所闻的增多,让萧烨的阅历不断增加,他整个人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不管是心智方面,还是性格方面。 他心性日渐成熟稳重,眼神越发高深莫测,处事手段也变得更加凌厉果决。 这世道,果真是迫人成长的最好的先生 在同陆珩踏入晋国边界时,萧烨已经可以独立处理好很多事情,再不是封闭内心,需要依附陆珩的青年。 山河破碎,避无可避,身如浮萍,无根可依。 望着被绵延战火祸及的大川山河,看着佝偻枯瘦的晋国百姓,萧烨心底的哀伤越发浓重,脑中原本还有些模糊想法也日渐清晰,是否只有天下太平,再无征伐,才能真正好起来 而终止战争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中原只有一个王 没有诸侯争霸,就不会有战争。 没有战争,就不会有血流成河,不会入目皆疮痍。 谈何容易 萧烨垂下眼睑,缓慢而认真的问道“师兄,你想要天下吗” 陆珩并不意外萧烨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几天他会问他很多问题,比如怎样管理一个国家,怎样让百姓吃饱穿暖,怎样终止战争 萧烨的很多问题他都没有正面回答他,他会带他在人群中行走,听悲苦百姓的心声。会让他看人与人的厮杀抢夺,看人性的善恶。会带他到林中打猎,让他在林中找寻可以用来填饱肚子的东西。 陆珩摇头,很诚实的说“我对成为天下共主没有兴趣,对百姓的生死存亡也不关心。” 萧烨静默须臾,又问“那师兄,你想要什么” 陆珩道“天下太平,海晏清河。” 萧烨“” 关于这个问题,萧烨问过陆珩不止一次,可每一次他都装没听见,或者是直接无视。 如今陆珩明确回答他了,他却觉得有些好笑。 陆珩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哪怕是在乱世中,他也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吃的方面尽量精细,穿的方面必须干净。 这混乱不堪的世道,怕是影响到他了。 萧烨紧张道“师兄,我想要这天下,您帮我好吗” 陆珩看也不看萧烨,随口应道“好。” “可真” “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血染山河13 夹缝中萧烨不知道陆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应下他的,但在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后,他还是喜出望外。 作为酬答,他会还师兄一个他想要的海晏清河的中原,让他可以舒服自在的过日子。 在陆珩有意无意的指导下,在萧烨的不断成长中,两人在离开梁都将近一月后,总算是站在了晋都城外。 陆珩本就是外来者,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归属感。 来到这个世界的四年中,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原各处游历,来晋都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此时的他站在晋都城外,看着耸立的城墙,进出城门的晋国百姓,心中毫无波澜。 萧烨与陆珩不同,他出生在晋国,父亲是晋国的王,陪伴他成长的仆役是晋国人,他会说晋国的话,会认晋国的字,知道很多晋国的事。 晋国的山清,晋国的水秀,晋国的人美,晋国的歌舞一绝 年纪尚且小时,他总是会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晋国,去看看让阿伯们怀念的好山好水好美人。 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他是从出生起就被晋国放弃了,他只是生在晋国,晋国从来都不是他的家国,晋国管不了也护不住他。 对晋国的感情,萧烨仅有复杂二字可言。 萧烨表情凝重的望着城门,踏进晋都以后,他就不再是以前的萧烨,不再是身在梁国的质子。他会是晋国身份高贵的公子,但他面临的境况只会比在梁国为质时更为凶险。 晋国朝堂的尔虞我诈,公子间的你争我夺,晋国的内忧外患,所有的问题都是他需要担心的,但凡一个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 陆珩也不催促萧烨,懒洋洋的坐在马背上,进晋国边境也有些时间了,天日始终阴暗昏沉,这种风雨欲来的沉重,叫他莫名不舒服。今日好不容易有太阳破云而出,把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让他心底积累的沉郁都消散了许多,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在陆珩享受难得的暖光时,萧烨忽然低声说道“师兄,在我还小的时候,照顾我的阿伯总是说,哪里都不如家乡好。我母亲却不和我说这话,她只会反复告诉我,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知道哪里是最好的。” 在萧烨的脑海里,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不多了,唯独母亲满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再三叮嘱他要活着的画面,这些年从未间断的在他梦中出现,叫他永远都不能忘怀。 “这段时间,我走过的路比前面二十年走过的还要多,梁国,杨国,晋国,可我还是没有找到最好的地方。”萧烨说。 陆珩眉梢微挑,斜眼看着萧烨“最好的地方什么是最好的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还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要是这中原有最好的地方,且遍处都是,你还想要这天下么” 萧烨很快就陷入沉思,要是天下已然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世道也不需要改变,他还想要这天下,打破难得的安乐,让战火重新肆意蔓延吗 不他不想 他很肯定的摇头。 “所以,既然找不到最好的地方,那就亲手制造。” 陆珩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 闻言,萧烨的心脏忽然又快速的跳动起来,那种来自心底的震撼,只有以前从陆珩手中接过描画了梁国周边城镇山河的布帛时有过的。 对着陆珩,萧烨郑重点头,他还欠师兄一副山河社稷图呢 萧烨把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随陆珩打马进了晋都。 陆珩并没有把萧烨送到王宫,而是直接将人带回了镇国将军府,因为在送他进那个注定孤独的地方前,还有些事宜需要提前准备。 至少,要给他找几个后盾,不能叫他孤身奋战。 将军府的素缟还没有完全撤下,在陆奇返回边疆后,府中仆役也比月前少了大半,只剩了些老弱病残还坚守在将军府。 给人领路的老仆原也是战场上的将士,后来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断了胳膊,再也拿不起武器,杀不了仇敌,这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在将军府当了仆役,照顾仍在四面征战的大将军的家人。 在将军府当了十几年的仆役,他看着几位公子慢慢长大,看着他们被将军带去战场,被送回来时却只有几件破布衣裳。他看着将军府的主人一个个的减少,看着夫人一天天的苍老,最后都先他离开了。 老仆仰着头,试图让眼睛里浑浊的眼泪回流,但四周尚未全部撤下的素缟让他眼眶更涩“公子出发没几日,夫人就走了。” 陆珩垂眸,低声道“母亲这辈子吃过的苦太多,活得太累,也许离去是对她最好的解脱。” 老仆呢喃道“是啊。” 在这世道中,谁活着不是备受折磨呢 陆珩道“公子烨这两日会住在府中,麻烦你在我房间的附近给他安排间房,再派人把父亲书房里的书册搬些过来。” 老仆立刻点头应是。 简单安排好萧烨的事,陆珩就转而问起了别的事“近段时间,有人拿着我的玉佩来将军府吗” 自从将军返回边疆后,来将近府拜访的人当真是屈指可数,因此老仆没想多久,就点头道“在七八日前,是有两个人拿着公子的令牌来府中。老仆本想留他们在府中等待公子,奈何他们不肯,说是要等公子回来再行拜访。” “可有说暂时住在何处” “并未。” 陆珩若有所思的点头,和萧烨往内院走去。 在陆珩的要求下,老仆挑挑拣拣的和两人说了些晋国内部的事情。 晋文公在身心俱疲中终于病倒,如今只得拖着孱弱的病躯处理国事,由大夫庄良和相邦刘蔚辅政。 晋国使团迎回公子烨一事久无结果,朝堂动荡异常,多数大臣奏请大王恢复公子甚身份,并立为殿下,以抚人心。 也有朝臣奏请册封公子凌为殿下的,也被晋文公强行压下了。 公子安生母不甘示弱,以赵国公主的身份给晋文公施压,要求晋文公将殿下位置交予公子安。 赵晋两国本就水火不容,赵国公主的行为更是惹恼了晋文公,他也不再顾念多年的情分,直接赐了她三尺白绫,让她吊死在王宫。 至于公子安,虽未明确参与谋权,但就他身体中流着的赵国血液,也注定他在晋国得不到重用。其生母死后,便整日流连于酒肆烟花地中,沉迷忘返。 老仆把两人领进院子就躬身退出了。 陆珩自顾寻了个位置坐下“知道你要面临什么了” 萧烨颔首“我知道的。” 他在陆珩身边坐定,慢慢分析“公子安身兼赵晋两国血脉,虽然他此刻表现得不问世事,但难免会有想要讨好赵国的朝臣向他投诚,助他夺位。赵国同样支持公子安成为晋国的王,因为那会为赵国并吞晋国予以许多方便。” “公子甚虽犯过大错,但他握有大部分朝臣的心向,那些朝臣极有可能会为了他针对我。” “至于公子凌,他母族强大,所以即使他平庸而无所作为,也有人帮他。” 就连最小的公子越,他也不是孤苦无依的。若他的年纪再大些,晋国恐怕也不会耗费重礼,去迎回他这位不堪造就的质子了。 尽管萧烨很努力的在心中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可同样身为晋国公子的他在面对举步维艰的情况却无人可依的情况下,还是难免落寞。 陆珩道“说得很不错。” 萧烨有点无奈的望着陆珩,就是说得不错才叫人失望。 陆珩想了想,补充道“既然身在夹缝,就要从夹缝中寻求生存之道,寻找出路。” “不管几位公子如何积极谋权,只要大王还活着,他不肯点头,那他们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再者,你也不是完全无所依靠的,大夫庄良和相邦刘蔚是大王最为信任的心腹,在管理朝政上也颇有能力,只要能获得他们两人的认可,你就能在他们的帮助下在晋国勉强站住脚跟。” “你在谋略上的想法虽还有些稚嫩,也勉强够用。这两日在府中多看些书,记些晋国的风土人情和先祖事迹。过两日我会邀请两位大人来府中作客,能不能取得他们的认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陆珩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萧烨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点头称是 他不知道大夫庄良和相邦刘蔚的喜好,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只能趁着还有时间,把陆珩叫人送来的书都看了个遍,把能记的都牢牢的记在脑海中。 在萧烨正抱着将军府中的书册死记硬背的时候,将军府迎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正是陆珩在平阳城邀请的书肆主人纪知年。 在纪知年的身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硕青年,青年肤色黝黑,双目炯炯,身侧立着一柄锈迹斑驳的狼牙大棒。 他看起来像一头壮实的黑熊 见陆珩看向他,他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扯着厚实的唇瓣笑开,那模样,竟颇有几分憨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血染山河14 陆珩朝着纪知年拱手,对他做出个请的姿势,将人领进了府中。 在纪知年的介绍中,壮实青年名唤纪知意,他原是来自山林中的无名无姓之人,在被纪知年救下后认作了兄弟,并让他随了他的姓,起名知意。 纪知意头脑不好使,但天生神力,一身与野兽搏斗练就的武功足以让他傲视群雄。纪知年在平阳城隐姓埋名的几年,除却他本身无双的智计外,也少不得有纪知意明里暗中的保护。 陆珩一边领着纪知年兄弟二人往府中走,一边笑着说“我以为纪先生还会过段时间才来晋都,有失远迎,还请纪先生不要计较。” 纪知年尽量把声音放平稳,不想让人听出他话中的颤音“本来就是我兄弟打扰六公子,该说失礼的,是我们才是。” 陆珩道“若是早知道纪先生会提前来晋都,我定会派人带车前往平阳城迎接纪先生,让纪先生看到我的诚意。” 纪知年垂眸“六公子的诚意在下已经看到了,能凭一己之力扰得梁都风起云涌的,必然无事不成,所以你我之间的赌约,在下先行认输。此外,在下还有个消息带给六公子,梁国薛少府带兵入赵,欲求赵国相助,最后却被赵国跃城守将追杀,狼狈回梁。” 个中缘由,他能猜到,陆珩也清楚,没必要细说。 如他所言,就陆珩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他二人在平阳城定下的赌约实在没有继续的必要。 他声音极缓,却还是没收好颤音。 陆珩自是察觉到了纪知年的不对劲,他侧眸看去,只见在萧瑟的凉风中,纪知年不住的颤抖着,他的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额角也隐约有细密的冷汗浮现。 陆珩也想起了纪知年伤腿的问题,担忧的问“先生还好吗” 纪知年扯出几许浅笑,难看又勉强“无事。” 陆珩道“纪先生身体不适,我先安排两位在府中住下,两位且先安心歇着,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可好” 纪知年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六公子。知意,快多谢六公子。” 纪知意看了眼纪知年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学了一手,憨声说谢。 纪知意时刻都在注意纪知年的状况,见他的腿都快受不住了,再也顾不得兄长之前的嘱咐,放下被他紧抱着的狼牙棒,在纪知年前方蹲下,说道“大哥上来,我背你。” 在得知纪知年已经到达晋都后,陆珩立刻就吩咐仆役收拾了两间客房,以便纪知年来将军府后入住。 陆珩亲自把纪知年兄弟领进客院,安排了两个年长的仆役照顾他们的起居,差人请了大夫来府中为纪知年看诊抓药,在确定他暂时没有大碍后才起身从客院离开。 纪知年半眯着眼睛靠在床上,厚实的被褥让他浑身都是暖的,久疼不止的伤腿更是难得的平息下来,也让他有精力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毫无疑问的,他既然选择来到晋都,便是打算为晋国效力的。但晋国地广人多,他能相信的也唯有陆珩,陆珩会为谁谋算呢 公子烨么 纪知年曾是梁国的谋士,也见过在梁国为质的公子烨的。那时的公子烨年纪尚幼,他虽表现得颇为懦弱卑微,但他的脊梁骨从未真正弯过,他骨子里透着一股叫人不敢小觑的倔强隐忍。 若这股倔强用得好,他未必不能翻身成为人上人 当初,他原本的打算,是奏请梁王诛杀公子烨以绝后患的,可他还没来得及上言,就遭到了对手陷害,成了亡命之徒。 现在的公子烨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了呢 能得陆珩看重的,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也罢总是有机会见到的。 就在纪知年沉思的时候,屋子里忽然响起了如雷般的鼾声,他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纪知意竟靠在塌上睡着了,他黝黑的脸上泛着几丝红光,嘴角扯着傻笑,怀中紧抱狼牙大棒,滚圆的腹部也在上下浮动着,整个人都透着满足的味道。 纪知年神情略微有些落寞,没有权势背景的人在平阳城过得并不轻松,他和纪知意初到平阳城时,也是受人欺压的。幸而纪知意有身好武功,威吓住了那些试图欺凌他们的人,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刚开始那两年,纪知意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唯恐一转身,他就叫人欺负了去。 纪知年记得清楚,在平阳城的几年,他和纪知意多数时间都是食不饱寝不安的,仔细算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知意露出满足的神情了。 他会选择现在就来晋都,除却他自身还有些想要完成的心愿外,大部分的原因都在纪知意,他想在他死之前,给纪知意找条好的退路。 陆珩为人正派,心胸颇广,不是会鸟尽弓藏的人,让知意跟着他,应该会有个好结果的。 “知意。”纪知年轻声唤他。 纪知意几乎是下意识的弹跳了起来,他高举狼牙大棒,面容狰狞,眼神凶狠如狼,目光警惕的环视着四周,他耳尖轻动,仔细听着来自八方的声音。 纪知年担心纪知意把陆珩派来照顾他们的仆役当成恶人杀了,连忙道“知意,快醒来,这里没有坏人。” 纪知年的声音让纪知意真正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惺忪的睡眼后,是满目茫然“大哥,怎么了” “这里很安全,你去隔壁房间睡觉,别随意伤人,知道吗” 纪知意眼眶发红,却固执的忍着睡意摇头“不困,我保护大哥。” 纪知年深知再劝也是无用,他往里面挪动了些,把身边大半位置留给纪知意,让他到床上睡。 纪知意憨笑着爬到纪知年身侧,狼牙大棒立在床头,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纪知年问道“知意,你喜欢这里吗” 纪知意想也不想的回答“喜欢。” “为什么” 温暖的被窝让纪知意的意识很快模糊,但他还是打起精神,掰着手指细数“这里很暖,让大哥腿不痛。有漂亮公子,大哥和他说话很高兴。有好多好吃的,不饿肚子。” “知意觉得漂亮公子好吗” 纪知意恍恍惚惚的回答“好。” 纪知年勾起唇角,无声的笑开。 知意心性单纯,看人的眼光却最是精准,能叫他在不长的相处中就认为是好人的,大概也不会真坏。 纪知年给纪知意捻了捻被角,侧眸凝视着他难得睡得安稳的面容,心中不禁庆幸起他的决定来。 他活不了几年了,也不想让知意再回山林与野兽厮杀,为他找条好的退路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陆珩离开客院后,就去找了老仆,跟他仔细交代要待纪知年兄弟如上宾,两人的所需所求,府中都尽力满足。 纪知年,可是他为萧烨找的先生,未来的左右手。 如今的陆珩,也算是这偌大将军府中唯一的主人了,是还留守在将军府仆役的主心骨,他的命令,他们只有加倍完成的,又怎会有所怠慢 回到院子,就见萧烨正抱着卷竹简靠坐在走廊的凭栏旁看,注意力不太集中的模样。 看到他的身影,他当即就站了起来,匆忙向他走来。 “师兄,来府中的客人是你之前提起过的纪先生吗” 陆珩用慵懒的目光斜了他一眼“你倒是闲,要你看的都看完了,该记的都记住了吗最迟明日下午,庄良和刘蔚两位大人就要来府中作客。你最好的机会只有明日与他们首次相见时,若不能让他们认可你的能力,你就继续在夹缝中求生存罢” 或许比夹缝中求生还困难 他会是晋国立起来的靶子,没有实权不说,还会遭人眼红,被人欲除之而后快。 在晋国可不像在梁国,装傻卖弱就能活下去的。 萧烨亦步亦趋的跟在陆珩身边,讪笑着说“我不是好奇么那纪先生究竟是怎样的奇人,竟能得师兄另眼相待。” 陆珩慢声道“以后你会有很多机会仔细了解你先生的。” 萧烨惊愕出声“我先生” 陆珩脚步暂停,双手环胸,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萧烨。 萧烨发现,陆珩俊美非凡的脸上渐渐有嫌弃出现,而后嫌弃不断加深,最后竟是不忍直视般的移开了视线,仿佛他是越看越不中用。 萧烨“” 师兄脸上的嫌弃太明显,他想忽视都不成 “你以为,就凭你现在一穷二白的废材样,这天下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你怎么不直接躺在床上睡觉做白日梦呢在这晋国,除你以外的几位公子都有人支持。别的诸侯国更是不用提,或兵强马壮,或物产丰盛,或幅员辽阔,或人丁兴旺。”陆珩挑眉,继续补刀“你呢,你有什么” 萧烨清隽的脸涨的绯红,梗着脖子说道“我还有师兄” 没错 萧烨理直气壮的想,就算他什么都没有,他还有师兄 师兄答应要帮他的 陆珩“” 差点被萧烨这神来一句噎死。 城墙与他的脸皮,谁更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血染山河15 萧烨如此肯定他的能力,陆珩自然是高兴的。 可他现在只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也没了呼风唤雨的本事,或许能双拳敌四手,但要他以一己之力抗击千军万马,他自觉还差很多火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陆珩拍着萧烨的肩膀,叹息般的说道“你师兄我呢,也想一飞冲天,和各路神仙肩并肩,有事没事伸伸手动动脚就能移个山倒片海。可事实上呢,却被贬落凡间,还狼狈着地,灰头土脸。” 萧烨真心道“在我心里,师兄比各路神仙还要厉害,那些神仙只受人供奉,而不听人间诉苦。师兄是知道民生疾苦的,你愿意帮助我们过上好日子。” 陆珩挑着眉梢,慢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各路神仙价高请不动,所以就来麻烦我这个白得的苦力” 萧烨连忙摇头道“不是的师兄,我没这么想。” 他的意思分明是说师兄厉害,为什么会被歪解成白得的苦力 陆珩上下打量着萧烨“作为被你死皮赖脸缠上的师兄,我打算在今天尽些作为师兄的责任,教你几句话。” 萧烨闻言,忍不住嘴角抽搐,虽然是事实,但放在嘴上说,总让人觉得难为情。 他抱拳拱手,态度恭谨“师兄,请说。” 陆珩道“你记住了,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人人会走。不管以后有多少人诚心助你,为你效力,你可以相信他们,重用他们,而不能依靠他们,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 萧烨问“师兄呢” 陆珩垂眸,掩住眸中复杂情绪,说道“我于你,与别人于你,并无不同。” 萧烨瞬间就听懂了陆珩的话,陆珩并没有把他自己排除在外,他与他口中所谓的效力的人相同,可以信任,可以重用,却不可以依靠,因为他也是会走的。 他忽然觉得心跳慢了几拍,心间隐约透着几丝涩疼和压抑,让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想调整好心底莫名泛起的波澜。 来不及去仔细思考原因,他只得胡乱点头“师兄的话,我记住了。” 到底是真难受的,他的话音也不如之前轻快。 回程的途中,萧烨的话少了很多,直到行至陆珩的房门前,他忽然叫住了正准备推门的陆珩“师兄,我还有可以依靠的人么” 陆珩略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刚好落在萧烨写满了悲哀的脸上,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伸出的手往前一推,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 陆珩抬步走了进去,当着萧烨的面关上了门,将他和他阻隔在两个空间。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 这大概是最直接,也最让人绝望的回答。 萧烨伫立在陆珩的房门前,盯着紧闭的房门,久久不肯离开。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让他的心逐渐凉了下来。 他不禁抬起手捂着泛红的眼睛,低声重复“师兄的话,我记住了。” 曾经,他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被无数人环绕恭拜的梁王会自称寡人。现在,他好似明白了一些,因为人再多,都只是供他驱使利用的,而不是能被他依靠的。 萧烨深深凝望着紧闭的房门,终于转过身,徐徐朝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心依然很乱,却已然明白他以后将要走的是一条怎样孤独的路。 回晋国的途中,他问过师兄,为什么山上要比山下冷。 他记得师兄的回答,是高处不胜寒。 在萧烨转身的刹那,陆珩若有所感的抬起头,眸色幽深的望着门外,他握着竹简的手慢慢收紧,终是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方小世界的萧烨,总是会让他在不经意间想起由他亲手养大的小崽子。但他很清楚,以那小崽子半吊水的修为,是出不了本源修真界的。 半下午时分,老仆来报,说是贵客求见公子。 陆珩立即收拾好,叫上住在隔壁的萧烨,一起朝着前院而去。 一路上,陆珩简单与萧烨交代了几句纪知年的情况,萧烨也都认真听着,时不时的提出几点疑惑让陆珩解答。 你说我听,你问我答。 两人的相处看起来颇为自然,只有各自心中清楚,因为那席关于依靠的话题,他们之间还是疏远了。 萧烨藏在袖中的手虚虚握着,唇边挑着干涩的弧度,他面上凝神听着,脑海中却不住的浮现出以往相处的画面。 那些时候,尽管所见皆疮痍,所闻皆悲戚,可他并不觉得害怕,因为只要转过身,他就能找到师兄,他知道师兄会保护他。 却原来,会保护他的师兄也是不能依靠的吗 在萧烨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的时候,陆珩已经带着他踏进了前院,正走在庭院中。他抬眸四望,除了看到两个仆役从堂屋出来,就没看到别的人影。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让师兄侧目的奇人,萧烨的心跳也不仅加快了两分,他紧张的整理着衣袖,想给师兄为他选定的先生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在进堂屋前,陆珩说道“纪先生和你同类人,他问你什么,你只要老实说出你心中的想法就好。” “是,我知道了。” 萧烨深吸了口气,稍微调整了呼吸,表情从容的随着陆珩走进堂屋。他没想到,进门后见到的不是惊才绝艳的纪先生,而是一柄正对着他的狼牙大棒。那狼牙大棒离他鼻翼不过半寸余,若他再前进半分,便会被锈迹斑驳的狼牙棒碰到。 托在梁国为质的福,他曾被不少梁国贵族戏弄过,所以在面突然而来的狼牙大棒时虽有些惊讶,也不至于在人前失态。 他步伐微移,避开了狼牙棒的指对。 纪知年在纪知意拿着狼牙棒冲出去时就知道了,出于心中的考量,他并没有制止纪知意的行为,而是将全部目光落在了被针对的人身上,从头到尾的见识过萧烨的反应后,纪知年的眼中不禁浮现出几许兴味。 没有在萧烨身上感觉到恶意,纪知意就收回了狼牙棒,抱在怀中。 他歪着头,扯着傻笑看向陆珩“漂亮公子,我大哥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陆珩戏道“是不是我们来晚了,让知意不高兴了,才拿武器对准我们的” 纪知意想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再次用狼牙棒指着萧烨“没指漂亮公子,指他。” 见纪知意为了这么个简单问题还想半天,纪知年终于有点看不过眼,喊了声“知意,又忘了大哥和你说过的话了” 纪知意连忙收回武器,三两步跳到纪知年身边,讨好的看着他。 若纪知意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此时的行为必然无比讨喜。 可惜他又黑又壮,怀中还抱着杀伤性武器,此时的行为就只能被称作滑稽。 纪知年颠簸着朝陆珩二人走了几步,拱手道“萧公子,小弟无状,还请萧公子莫要与他计较。” 萧烨回礼“纪先生言重,纪公子也是护兄心切,我羡慕两位的情谊还来不及,又怎会计较” 纪知年向萧烨道过谢,转身看向陆珩,与陆珩寒暄。 纪知年的面色依然苍白,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新的魂魄,看起来精神鲜活多了。他不再是平阳城中苟且偷生活得毫无希望的书肆店主,他的眉宇间多了许多意气与斗志,眼中更像是有火苗在跳动,仿佛是要燃烧他最后的生命,为人生择一个有意义的终点。 与纪知年三人坐定后,陆珩与纪知年天南地北的闲聊,两人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都见识颇广,谈起这乱世,谁也不会没话说。 萧烨侧耳听着陆珩和纪知年的谈话,他自出生就被幽禁,年幼时倒是听照顾他的阿伯们说过外面的事,但都有限。而今听师兄和纪知年的说法,他方意识到,他以前就是被安置在井底的蛙,所见不过头顶一片天,真正的天有多大地有多广,他恐怕是想也不能想象的。 其实,井底之蛙又何止是他呢 高坐的朝堂的王,在朝中搅风弄雨的臣,偏安一隅的民,谁不是呢 纪知意则是警惕的盯着萧烨,握着狼牙棒的手蠢蠢欲动。 和纪知年聊了许久,陆珩笑问“先生可是决定了” 纪知年的视线与陆珩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要表达的意思。 先生可是决定了决定为这风雨飘摇的晋国效力,决定在这乌烟瘴气的晋国朝堂一展拳脚 纪知年爽朗道“六公子都愿放手一搏,不过成败而已,我又有何惧” 不过生死而已,若浑噩糊涂的活着,生亦何欢,若能蛟龙得水,死又何惧 言罢,纪知年目光幽然的斜着萧烨,问道“六公子可也决定好了” 要知道公子烨在晋国的处境称不上好,他没有任何根基,不了解晋国的现状,还有可能被怀疑心向梁国,成为晋国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几乎所有的坏处都让他占了。 陆珩唇边噙一抹浅笑“至少,孺子可教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血染山河16 陆珩叫来了萧烨,让他和纪知年说话,他则是招呼着纪知意在旁边坐定,一边品茶一边逗纪知意。 纪知意心性纯良,喜怒哀乐都全然写在脸上,他整个人又充满着活力,与这乱世中的绝大部分麻木的人不同,倒是叫陆珩难得的升起了几分兴致。 在逗纪知意期间,陆珩也听到了纪知年和萧烨间的谈话。 因着两人见识不同,聊的话题也多浅薄,但纪知年说的话,萧烨基本都能接住,还能在谈话之余加入他自己的想法。 都不用细看,从纪知年越发兴奋的声音中,陆珩就能猜到他对萧烨的满意。 纪知年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有意为天下人谋生,奈何明主难得,让他平白蹉跎许多年。 萧烨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有意免除战火,免百姓流离,他会是个明主,让纪知年得以展露拳脚的明主。 经过一番谈话,纪知年也明白了为何陆珩会说萧烨可教 从梁都到晋都,时间耗费不到一月,但萧烨的成长,不管是见识,心性,亦或者是谋略,都足以让他侧目。 假以时日,萧烨会成长到哪个地步,他不敢想象。 而他与萧烨,也都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在临分别以前,纪知年接下了萧烨奉上的温茶,在陆珩的见证下受了萧烨三拜,就这么成了萧烨的先生。 陆珩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纪知意对亲近的人的情绪最为敏感,在察觉到纪知年对萧烨的中意后,他又细细打量了萧烨,没有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恶意,他心中对他的戒备才真正放下,随时都紧握着狼牙棒的手也慢慢放松。 纪知意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陆珩的眼睛,他饶有兴致的瞧着他的动作,修长的手指似是不经意的轻叩在桌面上,姿态闲散惬意。 纪知意耳尖微动,目光猛地转向陆珩,最终落定在他指腹与桌面接触的位置上,尤为精准。 眼见着天色逐渐昏暗,纪知年看了眼新鲜出炉的学生,又抬眼望着正和陆珩玩得不亦乐乎的傻兄弟,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打算说来与陆珩听。 对纪知年的眼神,陆珩意会,他轻叩着桌面的手微顿,说道“萧烨,你带知意在府中四面走走,教他多熟悉府中环境。再去找老仆,让他把府中好吃食的都搬出来备上,晚上招待上宾。” 听到吃的,纪知意马上就坐不住了,抱着狼牙棒就跳到萧烨跟前,铜铃似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他,催着他快些走。 萧烨无奈,却还是礼貌周到的和陆珩两人告辞“师兄,先生,那我先出去了。” 纪知意在纪知年的凝视中,有模有样的学着萧烨的动作,话语。 待两人离开,陆珩重新坐回纪知年身边,为他的茶杯添了些新水“纪先生有话就直说,不必与我客气。” 纪知年沉吟片刻,说道“六公子觉得知意如何” 陆珩中规中矩的说了纪知意的几个特点,比如单纯,比如知恩图报,再比如武功出众。他说的几个特点,既是纪知意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他的心性和武功,跟在心正的人身边还好,至少不会为祸一方。若跟在心术不正的人身边,少不得会给这混乱的世道再添几分血色。 陆珩的未尽之意,纪知年自然十分清楚,也有着这层考量,他为纪知意找退路的心思就急切了许多。纪知意本性不坏,他不想看他在懵懂中受人利用,做出错事。 纪知年叹息道“实不相瞒,我是想让知意跟着六公子,也不必公子专门派人护他,只要有他一口饭吃,不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就好。” 陆珩问道“先生以为,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纪知年抬头看着陆珩,目光幽深“在乱世之中,哪里有绝对的正和邪都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所谓的正邪都是对胜败的书写,胜者为王是为正,败者为寇是为邪。我欲将知意托付给六公子,便是希望你能带他走上正途。” 他大概是没有机会看到天下太平了,他希望知意能帮他多看几眼。相信以知意的脾性,他会经常到他坟前与他说他眼中的太平盛世,那他也就知道了。 陆珩道“纪先生该是能猜到我的打算的,自来黄沙埋白骨,血染山河不归路,知意跟着我,未必有在先生身边安全。况且,知意武功极好,能保护先生在这晋都免受侵害。” 纪知年唇边浮现出些许笑意,说道“边关的真刀实剑能避,晋都的波云诡谲难逃。再者,我大约也没两年可活了,就算我能在活着的时候护着知意,我死了之后呢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能比六公子更让我放心托付知意了。更何况,我还有未尽心愿,我这双手生来就是搅弄风雨的,若不实实在在闹上几回,我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陆珩静默须臾,忽而双手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的敬纪知年“陆珩保证,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知意。” 纪知年回礼“那在下先谢过六公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陆珩和纪知年又说起了晋国的事情,多是对晋国处境的分析。 陆珩没有问纪知年有什么办法来改变晋国内忧外患的局面,纪知年也没有问陆珩何时启程前往西陵关,两人相识相处的时间不算长,默契倒是挺足的。 陆珩和纪知年的谈话是被纪知意打断的,他一手拎着狼牙大棒,一手捂着肚子,神色委屈的闯进堂屋,眼巴巴的望着陆非。 纪知年见状,无语道“你倒是乖觉,知这府中做主的是六公子,便直接讨好六公子去了。” 纪知年挠着后脑勺傻笑“漂亮公子,知意饿了,该吃饭了。” 陆珩与纪知年对视一眼,站了起来,笑着颔首“那我们走吧。” 纪知意立刻欢呼起来,乐颠颠的跑到纪知年跟前,在他身前蹲下,想要背着他出门。 纪知年看着蹲在面前的厚实的脊背,眼眶微微泛红,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坚持要自己行走,他俯身攀上纪知意的背,情绪不明的说了声好。 纪知意狐疑的歪着头,他不能理解大哥的情绪,只觉得听着大哥的声音,心里也酸酸的,像是吃到了他不喜欢的东西。 陆珩率先走了出去,把更多的相处时间留给纪知年兄弟二人。 隐约中,他听到纪知年小声交代“以后,你的武器要随身带着,知道吗” “若是大哥不在你身边,除了六公子,你谁也不要相信。” “你太贪吃,有的东西是有毒的,不能随便吃的。” “” 纪知年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纪知意的关心,都蕴含着深厚的兄弟情义。 萧烨站在走廊下,举目望着走远的陆珩,听着纪知年对纪知意的叮嘱,也不知怎么的,他竟也觉得心底很是压抑。 分明就舍不得,就不放心,为什么还要说出像是离别的话来 他还来不及想问题的答案,还没走出多远的纪知意就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大哥的学生,你不饿吗不饿的话,我们待会儿就不等你啦。” 萧烨连忙跟了上去,走在纪知年兄弟身旁,欲言又止的看着纪知年。他很想问纪知年,问他是否准备送走纪知意,原因呢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机会问纪知年他关心的问题,因为在晚饭结束后,纪知年就被纪知意背回了客院。 心中有疑惑,在和陆珩回程的途中,萧烨几乎没有开口说话。 萧烨不说话,陆珩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两人相互沉默着往回走。 直到回到各自的屋子,两人也没有说话。 在将军府的这两日,是萧烨活了将近二十年里最为轻松的两日,他不用故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懦弱无能的质子,不用担心会在什么时候露出马脚而丢了性命,不用担心明天会受到哪些人的欺辱而不能反抗,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按理说,这两日应该是他最能安睡的日子,但实际情形正相反。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脑海里有很多要思考的,过去的,现在的,以后的。 临近半夜,萧烨的头脑依然清醒,正当他犹豫着是否点灯起身的时候,他的房门忽然有瞬间的开合,他立即绷紧了神经,双手呈攻击状,戒备的盯着朝他扑来的黑影。 在黑影逼近他时,萧烨果断出手,却三两下就被黑影反手制住,紧接着便是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是我。” 萧烨瞳孔微缩,用鼻子深吸了两口气,果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狐疑的看着黑影“师兄” 来者正是陆珩,他拉着萧烨起身,并将手中长剑递给他,说道“过会儿府中会有些热闹,你保护好自己。” 萧烨抱着陆珩递过来的长剑,手指轻抚着剑鞘上的图案,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两年前被师兄随身带着的,云门铸的剑。 萧烨想把剑还给陆珩被拒“师兄把剑给了我,你怎么办” 陆珩语气轻蔑“不过几只蹩脚猫,还伤不了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血染山河17 今夜的将军府格外热闹,陆珩刚翻进萧烨卧房不久,轻盈的脚步声便踏着青瓦而来。 陆珩拉着萧烨在房门后站定,须臾后就听得隔壁的房门被人踹开,而两人所在的房间的门也被人踹开,来人手执长剑,黑衣蒙面,长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在来人踏进卧房的瞬间,陆珩迅速出手,抓住执剑者的手腕,反手挽了个剑花,执剑者的脖颈便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他脖颈出喷涌而出,他僵在原地不过两三呼吸,便踉跄着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陆珩从被抹了脖子的人手中夺过染血长剑,转身与陆续掠进院子的人打了起来,他身姿灵巧,动作流利,手起剑落间就有生命被他收割。 月下的陆珩,俊美且神秘,他游走在众多黑衣人中间,却丝毫不落下风,也不损他的优雅与恣意,身上更是没有半点被喷洒的血迹。 萧烨握紧了陆珩给他的长剑,他抿着唇,把长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朝着黑衣人走去。 他不会用技巧招式,他就用最平常的刺和砍,陆珩给他的剑很是锋利,倒也让他斩杀了两三个黑衣人。 在这场刺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纪知意拎着狼牙大棒加入了战斗,有他的加入基本就没陆珩和萧烨的事儿了。 纪知意一挥狼牙棒就敲碎几颗脑袋,简直比拍瓜果还轻松,直看得萧烨目瞪口呆。 刺杀结束后,纪知意都还意犹未尽,追着陆珩问还有没有要打的人。 饶是陆珩完全不把这场刺杀放在眼中,在听到纪知意的话后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像这种不入流的刺杀还是越少越好,多了容易惹人厌烦。 再者,目光粗略的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立即不忍直视的把视线收了回来。对院中的情形,他唯有四字想说 惨不忍睹 遍地都是开花的脑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一场来自纪知意的单方面屠杀,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陆珩把纪知意劝回客院,叫来了府中仆役收拾院子,他则是和萧烨换到了别的院子。 在进新的卧房前,陆珩道“今晚上好生歇息,明日计划不变。” 萧烨点头,迟疑着问“师兄,今晚那些人,他们的目标是我吗” 从陆珩的角度,刚好能借着月光看清萧烨的半张脸,也能看清他面上的担忧。 他眉梢微挑,眼角流泻出些许笑意“这么迫不及待” 萧烨“” 迫不及待什么 迫不及待等人来杀他 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你期待的有些早了,今晚那些人是梁国来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薛统派来的,他们的目标是我”陆珩停顿少时,补充道“和你。” 薛统向来奉承的都是斩草除根,在梁国闹出那么大的风浪都没有抓到他,后面更是被他再三算计,他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想来除了派人来晋都刺杀他,应该还有别的招数。 不过他这人惯来懒散,喜欢见招拆招。 换句话说,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薛统出招,他就接招,顺便礼尚往来的给他送点小礼。 萧烨沉默的看了陆珩好久,终是说道“师兄,要小心。” 似乎除了反复叮嘱他要小心,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帮上他了。他的武功不及他,智计不及他,又没有权势人手,想要为他的谋划出分力都不行。 萧烨的心情有些颓丧,连带着他的神情也透着几分黯然。 陆珩见状,心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萧烨是此方天道选定的帝王,而帝王之路注定孤独,他即将要面临的问题会有很多,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需要他自己解决的。 陆珩拍着萧烨的肩膀说道“萧烨,作为不怎么称职的师兄,我再教你一句话。” 萧烨的心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他仿佛又看到师兄面带笑容的与他说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能靠,仿佛又看到师兄在他面前决绝的关上门,将他隔绝在外面。 然而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在面对的人是陆珩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想听他说的话,那种感觉,好像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萧烨道“师兄,你说。” 陆珩声音平稳“成大事者,言行不露动机,喜怒不形于色,威而内敛,处事淡然。” 萧烨低眉,收敛了表情,拱手道“萧烨记住了。” 萧烨欲把剑还给陆珩,再次被陆珩拒绝。 陆珩有个怪癖,死在他手上的妖魔鬼怪不计其数,但他的手却极少染血。他以前会随身带着云门的剑,也是因为剑还不曾沾过血。可现在,陆珩瞥了眼在月光下发黑的剑身,满目嫌弃。 陆珩简洁道“给你了。” 萧烨还想再说两句,却见陆珩已经打着呵欠推门而入,留给他一个修长而淡薄的背影。 握着剑柄的手略紧,在陆珩把房门关上后,他亦转身走开。 翌日清晨,萧烨去客院拜见了纪知年,并在纪知年的指点下思考应对庄良和刘蔚的对策。 纪知年对萧烨这个知上进的弟子很满意,对他的指点自然也是尽心尽力的。庄良和刘蔚都是晋臣,两人思考更多的是晋国的将来,他们不了解萧烨,但绝对不会想要心思朝外且不求上进的殿下的。 可萧烨目前最为缺乏的,就是对晋国的了解。 所以,在时间紧迫的情形下,纪知年给出的建议是扬长避短。 先让庄刘两位大人看到他心向晋国的诚意,再恰到好处的展现他与其他公子相比的优越,以及他的可造性,在初步得到两位大人的肯定,在晋都站住脚跟后,再图后谋 萧烨在听取纪知年的建议时,也会提出一些他自己的疑惑和见解,这无疑让纪知年对萧烨这个弟子更加满意,毕竟谁也不喜欢辅佐一个没有想法的木头人,那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半下午的时候,庄良和刘蔚依约来到将军府,在见到陆珩后,两人皆满怀感叹。 想当年,大将军陆奇也与他一般,是个风度翩然的少年郎,俊美非凡,张扬意气。可也没见陆奇在战场上厮杀几年,就成了个五大三粗,满身血腥气,叫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大块头。 陆珩与庄刘两人也不熟悉,以晚辈的身份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后,就将萧烨推了出来,让他去应付两人。 陆珩在把萧烨推出去后就离开了,他也不清楚庄刘两人和萧烨聊了些什么。 在两位大人离开将军府前,特意找到他,向他行了谢礼,并且言明,会在三日后以王族重礼迎公子烨回王宫。 听了庄刘两位大人的话,陆珩便明白了,萧烨的表现让他们很满意,至少让他们觉得,不惜代价把他从梁国接回晋国,是没有错的。 接下来的两三日,萧烨也没有丝毫的松懈,他通往客院一去就是一天,闲暇之余就拿着书简充实自身。 在与纪知年的交谈中,陆珩也知道萧烨的进步是极快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萧烨该回王宫的时候,他在仆役的伺候下,穿上晋公子特有的华贵服饰,发丝高挽,露出光洁而白皙的额头,他剑眉入鬓,眉下是一双深渊似的双眸,显得幽沉而稳重。他的背挺得笔直,傲然而立的他,整个人都透着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陆珩站在不远处,望着萧烨缓步走向亲自来将军府迎他的晋文公,在行至半途时,萧烨脚步忽然顿了片刻,侧眸望着他的方向。 陆珩勾起唇角,对萧烨摆了摆手。 作为迎回公子烨的功臣,陆珩也是有封赏的,在萧烨踏上前往王宫的马车后,就有仆役来请他同去王宫受封。 晋文公只是恢复了萧烨的公子身份,并没有当场加封他为殿下,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与朝臣反对有关。 许多朝臣都有各自属意的公子,他们还为了殿下之位奋斗许久,当然不想被莫名出现的公子烨摘了胜利的果实。 而朝臣反对的理由也很是正当,公子烨虽是晋国出生,但他自小便长在梁国,难免不会因梁国挑唆而对晋国心生恶意。 晋文公看着现在都还在为各自利益谋算的朝臣,只觉得身心俱疲。若他们的心思用在抵抗外敌而非内斗上,晋国何至于到如今内忧外患的地步 晋文公已近油尽灯枯,接回萧烨差不多耗费了他大半心力,再听朝臣好一番争吵后更是心力憔悴,他暂时把萧烨托付给了庄良和刘蔚,又给陆珩封赏了个官职,便再不听朝臣异议,径自离开了。 可晋文公的行为也算是给了朝臣一记重锤,将公子烨托付给庄刘两位大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公子烨现在虽未被册封为殿下,但殿下之位迟早会是他的。 谁让庄良和刘蔚是心腹,被赐予了辅政的权力,而他们没有呢 萧烨站在大殿中央,听着朝臣们因为他争吵不休,全程不悲不喜,好似引起众议的人不是他。 师兄说,喜怒要不形于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血染山河18 陆珩也站在殿前,全程听完了朝臣的争吵,颇觉意兴阑珊。 晋文公离开后,绝大多数朝臣的不满都转移到了萧烨身上,他们皮笑肉不笑的对他说着恭喜,眼底蕴着深深的忌惮和满满的恶意。 不管朝臣对他的是恶意,是试探,亦或者是善念,萧烨都照单全收。他面上噙着淡然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对前来与他搭话的朝臣都是相似的态度,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叫人摸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庄良和刘蔚站在旁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萧烨,心中对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很是赞同。此时的他不宜立威过早,沉默又表现得太软弱,顺着对方的话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是最妙的,由此两人对他的满意之色更甚。 作为大将军陆奇第六子,很多人还是首次见到陆珩的真面目,对他多少有些好奇和顾忌。 不过因着将军府的没落,有不少人都从心底轻视陆珩,表情也高傲自满,不愿意屈尊与他说话。也有的人想着他是从梁国接回公子烨的人,多少也算是晋文公的心腹,便上前试探他的态度。 陆珩不像萧烨,他没想过要在晋都伸展拳脚,对前来试探的人,他都是不冷不热的回绝了。他态度强硬,落了几个大臣的脸面后,就没人继续来他面前自讨没趣了。 萧烨亲自送陆珩出王宫,庄刘两位大人在离开前殿后就立刻去了晋文公的寝宫,两人刚踏进寝宫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草药味,以及一声接着一声沉重的咳嗽声。 晋文公靠坐在塌上,塌上放着小案几,案几上分放着几堆竹简,其中有的是晋文公拖着病体看过的,有的是没有看过的,重要的放作一堆,目前不必处理的放作一堆。 庄良和刘蔚不敢打扰他,垂首安静的立在一旁,等他看完手上的竹简。 将近半刻钟,晋文公方面色铁青的放下竹简,恨声道“这刘拂生还是我晋国的臣吗晋国还没灭呢,他就想着向赵国投诚了” 庄良和刘蔚面面相觑,他们对刘拂生也有几分了解,他惯来是支持公子安的,他会向赵国投诚也不意外。 晋文公捂着嘴猛地咳嗽了几声,移开手时,殷红的血从他嘴里喷出,尽数洒在了他身前的案几上。随身伺候的奴仆或端水去给他漱口,或上前清理案几上的血,或奔出寝殿去召医师。 庄良和刘蔚也上前帮忙,帮忙把晋文公从塌上转移到床上。晋文公怒急攻心,在吐血后整个人都在不停的颤抖着,他嘴皮不断的蠕动着,却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不多时,奴仆带着医师进了寝殿,医师给晋文公把脉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晋文公瞪大眼睛,目光发直的盯着医师,嘴角抽搐良久,才模糊的吐出两个字“多久” 医师不敢擅答晋文公的话,生怕把他刺激得一命呜呼了。 他犹豫着,转过头去看庄良和刘蔚,两人沉默了片刻,皆是表情沉痛的点头。不管是他们,还是躺在床上的大王,都清楚晋国如今急迫的局面。在有限的时间里,需要为还没来得及的册封的殿下清扫一些障碍。 得到庄刘两人的许可后,医师用手比划了个数字,说道“多则日,少则今明两天。” 出乎意料的,晋文公在得知他活不久的消息后非常平静,他抬手斥退了医师,躺在床上安静的听庄良与刘蔚向他汇报公子烨的事情。 在听完萧烨在大殿上的处事方法后,晋文公枯黄的面容上也不禁流露出些微笑意,对萧烨的心性和处事,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说完了大殿中的事,三人都相对陷入沉默。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朝堂混乱不已,该怎样抵御外敌 而晋国的朝臣,有很多都是生出了歪心,不再为晋国考虑。 这种朝臣,留着也是祸害。 要安内,须得伤筋动骨。 晋文公静默许久,浑浊的眼中掠过几丝狠厉,他望着庄良和刘蔚,终于点头“诛” 一个诛,定下了多少人的命 还未走出王宫,几滴冰凉的雨水便落在了陆珩的脸上,他驻足朝天边望去,墨色的云正从远处涌来,昏暗阴沉,隐天蔽日,仿佛要在这晋都酝酿一场风雨。 萧烨见陆珩驻足不前,他顺着陆珩的目光看去,说道“要下雨了。” 陆珩抬手拂去额上的雨滴,颔首道“确实要下雨了,我自己出去就好,你回罢” 萧烨坚持把陆珩送出了王宫,直到陆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才转身往王宫深处走去。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晋都都处在深秋的绵绵细雨中,空气中隐约带着几分血腥的气息,在晋国的贵族间蔓延。 晋国贵族几乎人人自危,在得知刘拂生府中吟起了哀歌后,与他交好的朝臣更是惶惶难安,他们躲在府中,试图躲避高悬的屠刀,他们也妄图逃出晋都,以求生路,最终还是步了刘拂生的后尘。 短短两日时间,晋国的朝臣就少了小半,而晋都的哀歌从未停过。 两日后,庄良携晋文公令站在朝堂上,册封公子萧烨为晋国殿下,朝堂上下再无人阻拦。 在萧烨被册封为殿下的次日,晋王宫也挂起了白帆,晋文公终究还是没有熬过病痛的折磨,带着对晋国的满心忧虑,不甘的离开了人世间。 晋文公去世,公子萧烨承继晋国,称定公 初登高位,萧烨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晋文公的丧事,期间有几个朝臣因着晋文公的去世而意欲作乱给萧烨难堪,都被萧烨用比晋文公更为强硬的手段压制下去。 其中闹腾得最厉害的,便是平日里斗鸡走狗的萧凌,他在晋文公还活着的儿子里占长,自小又在晋国长大,颇受晋文公欢心,在支持他的朝臣的追捧下,心早已飘上了天,也早就把将晋王位置视作了自己的掌中物。 萧烨冷眼看着萧凌折腾,在萧凌带着人逼进王宫想迫他下位时终于不再隐忍,他直接叫人束了萧凌,将他断了手脚软禁在天牢,派人绑了几个追随他的朝臣,并诛杀于先王灵前,以告先王之灵。 萧烨跪在先王灵前,看也不看地面的血色,兀自说道“寡人是先王亲定的晋王,不敬寡人便是不敬先王,是为不敬。先王尸骨未寒,便欲抗先王遗愿,迫寡人退位,是为不忠。寡人的晋国只养晋人,此等不敬不忠之人,寡人要不起。” 朝臣连忙以头抵地“臣等不敢。” 这是陆珩给萧烨出的主意,他说叫杀鸡儆猴。 出头鸟被打,朝臣也算是看明白了,新登高位的大王,他的手段心性远比先王果断。先王能容忍他们闹腾,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可如今的大王与他们并无多少情分,所以不管是打亦或者是杀,他都不会有半分悲伤。 有异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但萧烨这一手,也确实是震到人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至少表面上安静且忠诚。 在行丧期间,再没有闹事者出现。 晋文公的丧事办得极为简单,萧烨在处理完晋文公的丧事后,就召来了庄良和刘蔚,与他们商议朝臣空缺职位的问题。 萧烨请两人坐定,开门见山的说道“两位先生,今日请您们过来,主要是想与您们商议朝中官位空缺的问题。按照典例,贵族官员的职位是传给其看重的子嗣的,寻常官员的职位则是经人举荐。对此,两位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他主要想与两位大人商议的,便是贵族官职承继问题。 庄良沉吟片刻,问道“大王可有什么想法” 萧烨道“自夏以来,贵族独享富贵,而平民才能少有出头者。若在盛世,倒也无不妥,可如今的晋国内有忧患,外有强敌,要想真正改变晋弱的局面,少不得要将伸手要利而无所作为的权贵排出朝堂中心。” 庄良也是平民出身,他太清楚平民出身的人想伸展拳脚到底有多难,贵族生来就有的东西,平民要付出无数的血汗才能触其十之一二。 对很多平民来说,都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对给与机会的伯乐,绝大多数人都会倾其所有的报答。 然而,要打破沿袭千年的习惯谈何容易 要取消贵族的特权,相当于从他们身上剐肉,势必引起他们的不满,而触底反弹。 一个两个的倒也无所谓,可晋国的朝臣,绝大多数都是出自贵族。 庄良朝萧烨拱了拱手,并不说话。 萧烨将目光转向了刘蔚,刘蔚出生贵族,但他与别的酒囊饭袋不同,他生来聪颖,知上进,还师从名儒,接受了极好的教导,再经自身的不懈努力,这才做了晋国的肱股之臣。 刘蔚侧眸看着若有所思的庄良,又抬眼去看眸色深沉的萧烨,静默片晌道“没有国,何来家若晋国灭,这片土地上就再无贵族平民,都不过是别国手下的奴隶。大王所言,臣以为可。” 萧烨抚掌叹道“相邦大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血染山河19 庄良与刘蔚相识多年,但刘蔚在国与家中作出的选择还是让他感到惊讶。他见过的贵族无数,很清楚贵族将家族利益看得有多重要。 可晋国的内部已经腐朽,唯有伤筋动骨才能根治。 庄良也对着刘蔚拱手见礼,以示对他的敬重。 刘蔚回了庄良的礼,心中颇觉汗颜。他早年间东奔西走,见过很多平民能士,他们不管是在国计,还是常事上都有各自的看法,可就因为出生不高,有想法都无处说,有才有能也无处施展。 既然有了想法,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萧烨见庄刘两人都没有意见,微悬的心立时落到了实处,说道“两位先生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知无不言,学生见识浅薄,还请先生不吝指教。” 庄良和刘蔚对视一眼,对萧烨的话不敢认同。 就萧烨这几天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他们确信,他会是成大事的人,也更是让他们坚定了追随他的决心。 两人都很是好奇,这位未经受好的教导,却表现出不凡能力的王,究竟能在这乱世中走到哪种地步。 本就已将生死置于度外,陪他闹上一回又怎样 庄良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大王所言确实是内修朝堂的好办法,但是贵族势力根深蒂固,若想将其连根拔起,恐怕很难。” 刘蔚道“可以徐徐图之。” 接下来的时间,庄良和刘蔚就将徐徐图之的办法商量了出来,两人都是足智多谋的人,为了不造成贵族的反弹,两人一致决定用随公子凌闹事的贵族作引,先剥夺他们子嗣继承贵族官职的权力,再举荐平民能士填补他们的位置,以此警告别的贵族。 将朝堂基本稳定后,再寻错处将浑水摸鱼的贵族逐出权力中心,换上会做事有能力的人。 与庄良刘蔚商议好后,萧烨就遣人前往闹事贵族的府中传令,剥夺其子嗣承袭权力,全部贬为庶民。 被贬谪的贵族家属虽心有不甘,到底是自家理亏,所以对萧烨的指令,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再者,萧烨还有令,若是不服,就以连坐论处。 萧烨指令一下,原本还有异心的贵族立刻安分了许多,在参与朝政的事情上也积极了很多,倒是让早就腐朽不堪的朝堂隐约出现了一丝生机。 陆珩自打从王宫回府后,就闭门不出,也不待客。 随着时间的流逝,晋都的天气越发寒冷,将军府的仆役多少都是有些伤痛的,而这些伤痛让他们在天冷的时刻尤为难熬。 陆珩让人去城外砍了些上好树木回来,然后用他在凡间界看到的法子烧炭。经过几番折腾后,倒是烧成了两窑炭,因着烧制时间不足,烧制好的炭成色不算上好,但也够用。 纪知意在烧制好的炭取出后,就立刻捧着向纪知年献宝去了。 陆珩望着纪知意越跑越远的背影,唇边牵起几许无奈的笑意。 这段时间,纪知年有意让纪知意跟着他,刚开始的时候纪知意还有些不愿意,也不知纪知年是怎么劝说他的,在闹了小半天情绪后,就整日跟在他身边转悠。 陆珩抬手招来老仆,问道“木炭的烧制方法,学会了么” 老仆苍老的脸上满是复杂,他连连点头“学会了,学会了,多谢公子。” 陆珩道“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多去城外弄些树木回来烧制成炭,这个冬天就不会难过了。” “是。” 老仆忍不住抹了把泛红的眼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往年的这两天,他总是会想他能否熬过这个冰冷的冬天,想府中又会有多少人被冻死,想曾经的同袍是不是还在冰天雪地中冷得发抖。 陆珩又叮嘱了老仆几句,有仆役来报,说是大王到将军府了。 作为晋国的臣,将军府的主人,陆珩还是打算到门前迎接新大王。只是还不等他行至前院,萧烨便带着一个仆役自在的入了门,惬意的行走在将军府的庭院中。 陆珩驻足而望,狭长的眼眸微眯着,唇畔流泻出些似笑非笑的意思“大王好生自在。” 萧烨快步走到陆珩跟前,拱手笑道“师兄,几日不见,师兄越发俊朗了。” 陆珩道“是来找纪先生的吧他在客院,过去吧。” 萧烨颔首“萧烨也有事找师兄。” 陆珩陪着萧烨往客院而去,途中萧烨把他这几天做的事情都和陆珩简单的说了些,也把他削弱贵族的打算告诉了陆珩,之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珩的表情。 师兄也是晋国的贵族,而陆家对晋国忠心不二,陆将军祖上都为晋国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若是就这般抹去了陆家的功劳,师兄会怎么想,会觉得他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在不知不觉中,萧烨藏在袖中的手已经虚握成拳,面上的笑容艰涩而勉强。 陆珩眉心轻蹙,说道“萧烨,将军百战,壮士魂归,为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萧烨想也不想道。 陆珩道“古人曾说,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无国不成家,说到底,将士征战,为的还是卫国。你居于高位,要做的就是保证内修不乱,不给征战的将士后顾之忧。所以,只要你觉得对的,对晋国有好处的,都可以去做。” 晋都占地不广,萧烨这几日做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陆珩虽是不出门户,但多少还是听到了消息,只转念一想,就知道萧烨的计划了。 他不得不说,萧烨是个沉浮朝堂的好手。 萧烨侧眸望着陆珩,问道“师兄可愿入朝为官” 陆珩道“不愿。” 萧烨也不意外,也没有强求,早前就听师兄说过,他对未来有自己的打算,却绝不是拘泥与朝堂之中。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客院。 纪知意满脸通红的从房中窜了出来,双眼明亮且充满兴奋,他来到陆珩身边,催促道“漂亮公子,热,好热。” 萧烨不解,现在的天气虽还未到最冷的时候,却也算不上热。 纪知意却不理他,催促着陆珩进屋。 萧烨满心疑惑的跟着两人进屋,果然刚踏进屋中便有一阵暖意迎面而来,驱散了满身的寒意。他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多日未曾好眠而堆积的睡意在此刻汹涌而来,叫他有些意动。 目光在房中逡巡着,最终落在纪知年脚边的铜盆中,里面放了几块乌黑的东西,上面隐约有些火星跳跃,想来让这间屋子充满热气的就是它了。 萧烨指着铜问道“师兄,那里面是什么” 陆珩还没有开口答话,萧烨就听得纪知意得意而响亮的声音在房里响起“炭,是炭。知意都知道,你不知道,你是个大傻子。” 萧烨“” 纪知年不会武功,坐的位置还有些偏,手里还拿着竹简在攻读,在纪知意出声之前没有察觉到陆珩和萧烨的到来,听到声音后,他连忙喝止纪知意“知意,不得无礼,快向大王道歉。” 纪知年不知道萧烨会不会是鸟尽弓藏的王,但依着他的心计和思虑,他是不会让纪知意过分得罪萧烨的,更不会让萧烨抓住惩罚纪知意的把柄。 纪知意向来听纪知年的话,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老实的对萧烨说道“对不起,是知意错了。” 萧烨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拍着纪知意的肩膀,笑着说道“没关系,知意是我师叔,我怎么会怪你呢” 纪知意立刻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三两步跳到纪知年身边,蹲在地上翻炭玩。 萧烨此次来将军府的主要目的,便是请纪知年入朝为官。 纪知年原就有意在朝中伸展拳脚,在得到萧烨的邀请后,也没有故作清高的拒绝,直接就应下了。 作为晋国的王,萧烨有许多事需要操心忙碌,在将军府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准备回王宫。 在离去前,他寻到与纪知年独处的机会,问出了萦绕在他心中许久的疑惑“先生,学生看您的意思,是准备送走知意,为什么” 纪知年深望着萧烨,沉默良久“因为我没办法保证让知意平安的活下去,在我死之前,我要为知意寻好后路。” 萧烨扯起唇角“您为知意找的退路,是我师兄吗” 纪知年点头“是他。” 萧烨没有再问,朝着纪知年行了礼,缓步退了出去。 回王宫的途中,他一直在想,想幼时死在他眼前的母亲,想试图保护他却又陆续死去的阿伯们,想在梁国时的处境,想与陆珩相识相处时的情景。 他还想起了纪知年和纪知意,想起了庄良和刘蔚,以及朝堂上下各种张牙舞爪的人。 他好像真正明白师兄的话了,谁也不能永远陪着谁,所谓的依靠不过是把自己的心力全都寄托在另外的人身上,一旦被寄托的人离开,背叛,或者死去,寄托的人将不再有主心骨,或一事无成。 靠人人走,唯有靠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血染山河20 从来万事开头难,可不破不立。 尽快改变的开始充满着困难,许多朝臣因为涉及到他们的利益而异常不配合,但在纪知年顶替了刘拂生的官职,别的平民能人被陆续引荐为官后,贵族朝臣也深刻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威胁,逐渐的配合朝政的变化。 在纪知年入朝为官后,陆珩便着手收拾行礼,准备去边关当将士。 纪知意往日经常缠着纪知年,在陆珩收拾东西的时候就重新变成了纪知年的小尾巴,纪知年入宫上朝他都要守在外面等着,见到纪知年就露出被抛弃的委屈表情。 纪知年也是心疼,但为了纪知意的未来,他还是狠心没有应下让他留在身边的请求。 朝堂的阴狠诡谲,他在多年前就已深知,况且他现在的晋王的心腹,也是许多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陷入以前的境地,到了那时候,他也没办法保重他还有足够的好运气让他能成为亡命之徒,苟活于世。 所以,面对纪知意的恳求,纪知年只是微笑着说“知意,你忘记兄长的话了么你要跟在六公子身边,向他多学些本事,以后才能好生保护兄长啊” 纪知意扬起他的狼牙大棒“我现在也能保护大哥。” 纪知年抬起手,无奈的摸着纪知意柔顺许多的发丝,说道“那知意是忘了兄长给你说过的旧事了。你现在或者能以一敌百,但若对上千军万马,你又该怎么办” 纪知意想也不想的说“杀” 纪知年颔首“确实要杀,但杀要有杀的方法。要是用双手,恐怕还没来得及正面厮杀,只需对方蜂拥而来,你就成了对方手下的亡魂。要用计谋,只要选好作战方法,对战地址,伏杀千军万马也不难,明白吗” 跟在纪知年身边,纪知意确实学了很多,也听了很多前人的轶事。但他脑子不甚灵光,刚学过听过的,他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现在连写他自己的名字都要回想好久。 纪知年太了解纪知意了,在不经意间就转移了重点,忽悠的纪知意头昏眼花,几乎找不到方向。 纪知年话音还未落定,纪知意就歪着头认真思考起跟在陆珩身边能学多少本事,想象他拿着狼牙棒游走在千军万马中而敌人束手无策的场景,想象着他跟在大哥身边无人敢招惹的景象,想象着以前欺负他们的人跪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的美景。 还有,大哥也说了,只要学聪明了,就能有很多好吃的。 左边一堆鸡,右边一堆鸭,前面一头猪,全部都和大哥吃了。 光是想象,纪知意就把自己美笑了。 纪知意吸溜了一下唇瓣,澄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憨实的脸上也尽是跃跃欲试,脚步更是不受控制般的要远离纪知年。 纪知年好笑的说道“想去找六公子去吧” 得到了纪知年的许可,纪知意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朝着陆珩住的院子奔去,实心重称的狼牙棒被他扛在肩上,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纪知年的目光随着纪知意的背影而动,他的唇角噙着些微笑意,只是那笑意中无奈与担忧居多。 若是可以,他也想把知意留在身边,亲自守护他的这份纯粹。 博学而知意,这是他为他起名知意的原因。 在这个世道里,聪明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 在纪知年教育纪知年的时候,陆珩也在接待萧烨。 萧烨是孤身来到将军府的,两人已经有些时候未见,说不上亲疏,相处也还算自然。 知道陆珩不喜欢听朝臣间的勾心斗角,萧烨就不与他说朝堂上的事情,他专门挑了温饱方面的话题与陆珩谈。 在平民能才进入朝堂后,萧烨专门派了人去山上寻找能够果腹保暖的东西,再交由相关官员精讨,如今也算是有了头绪。相信在不久之后,晋国的官民不说衣食无忧,却也不会遍地饿殍冷尸。 陆珩漫不经心的听着,偶尔提出两三句他的想法,让萧烨可以少走弯路。但要成为中原共主的毕竟是萧烨,很多事情还是得他自己思索决定。 在萧烨的话题告一段落时,陆珩开口道“萧烨,我要走了。” 萧烨心尖微颤,端着茶杯的手也不经意握紧,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听先生提起过,师兄还要带走知意,是吗” 陆珩点头“是的。” 萧烨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陆珩慵懒的坐着,幽深的目光慢慢飘远,语调有些空幻“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或许是三年五载,或许是十年八年,也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谁知道呢” 萧烨眼神寂然的望着陆珩,似乎从遇见他开始,他做什么都是这幅轻描淡写的模样。 就像是天边的云,空中的风,去留无意,难以捉摸。 萧烨心中不断的挣扎,在开口请陆珩留下,与不开口请他留下中挣扎。 最终,他还是没能抵御住心底的渴望,犹豫着开口“师兄,可以不走吗” 陆珩收回飘荡的目光,侧头看着萧烨,俊美绝伦的脸上衔着点戏谑“怎么,舍不得我” 萧烨毫不迟疑的点头,他不想找理由,他就是舍不得他,从心底舍不得他。 他不想以后都看不到他,更不想以后都只能从别的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或好或坏。 陆珩垂下眼睑,指腹轻叩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而叩击的每一声,都落在了萧烨的心间,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让心随着陆珩的叩击而跳动。 他紧张得像个要与心仪的姑娘诉说爱慕的小伙子,手脚都变得僵硬,似是不知该怎么摆放才能让对方应下他。 陆珩骨节分明的手指全部落定在桌面,发出的响声尤为重,他坚定而缓慢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得到了陆珩的答案,分明都在意料中,萧烨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心上的沉重压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可在陆珩的面前,他掩饰得很好。 萧烨并不很了解陆珩,他却深知陆珩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做下的决定,除了他自己,谁也改变不了。 因此,他也不再说请陆珩留下的话。 只是道“师兄,在你离开之前,我们再下几局棋如何” 陆珩睨着萧烨,唇畔流泻出似笑非笑的意味“好。” 陆珩喜欢下棋,他的棋艺不高,棋品更是叫人不敢恭维。可此番与萧烨的对局,他却是没有像以往那般悔棋,还扯出悔棋无错的歪理来。他干脆的与萧烨对局,在棋局输了后,干净的认输,叫萧烨再无话可说。 在最后一枚棋子落定的时候,陆珩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知道纪先生为什么把纪知意托付给我,而不自己带在身边吗相信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人间的情谊不容置疑,原因呢” 萧烨道“朝堂风云变幻,知意心性单纯,纪先生怕知意被误伤。” 陆珩轻笑一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重新扔回棋盅“还有呢” 萧烨阖上眼眸,沉声道“先生也怕我拿知意威胁他。” 陆珩回收棋子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说道“你说的没错,纪先生就是担心你会拿知意下手,他有想做的事,愿将生死置于度外,知意不同,知意只要好生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每个为臣者的忧虑。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变成过河拆桥的君王,但我希望你能一直记着,你想要成为这中原共主的初衷。” 陆珩在心底轻声叹息,要不是为了确保把道运拿到手,他早就四处逍遥自在去了,哪还会坐在这里当萧烨无名无实的先生,提点他该怎么过他的人生啊 “你也知道朝堂诡谲多变,阴谋不断。需知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是虚,凡事都要再三思量再作最后决定,毕竟人生不同于下棋,于下棋来说,错了可以重来,输了还有机会翻盘,人生不行,明白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陆珩的大道理张嘴就来,事实上他也只是说给别人听而已,他自己从未被他说的道理约束言行,活得张扬而恣意。 萧烨却不知道陆珩的话也只是说给他听的,完全以为陆珩说这些道理是为了他好,并决定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师兄的期望,他也要做个明君。 他认真的听着,思考着,记在脑海中,刻在心底里,确保铭记。 “师兄的话,我记住了。” 在棋子全部回收后,陆珩和萧烨又开始了新的棋局,棋盘上的棋子刚落几枚,就见纪知意扛着狼牙大棒奔了进来,他额头上有些薄汗,浑身都散发着热气,脸颊黑里透红,呼吸重而不乱,想来是一路跑来的。 纪知意不懂棋,也不知道所谓的棋盘规矩,他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漂亮公子,我要和你一起走,我们什么时候走” 陆珩挑眉,心中了然。 看来是成功被纪知年忽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血染山河21 纪知意缠着陆珩要了出行的时间,然后如来时般,风一样的奔了出去,片刻就没了踪影。 与萧烨的棋局结束后,陆珩就端起茶杯送客离开。 当天下午,纪知年从王宫回来,给陆珩带了件礼物,半块虎符。 虎符是边关的最高权力,是调动兵马作战的指令。 晋国的虎符一分为二,其中半块被赐给了陆家先祖,如今流传到了大将军陆奇的手中。这另外半块是历代晋王用来控制将士的武器,如今把它给了陆珩,相当于萧烨是把整个晋国的将士都交到了大将军府,若将军府想反他上位,轻而易举。 纪知年坐在陆珩对面,神情复杂的说“六公子和大王的情谊,比我想象中更为深厚。大王让我将虎符转交给公子时说,若将来的哪日,他让公子失望了,公子不必与他客气。” 陆珩微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轻抚在虎符上,说道“虎符到了我手上,纪先生也更放心了不是” 纪知年干净利落的说道“是的。” 这虎符明面上是赠予陆珩以保他在边关的行为不受阻碍,事实上也是悬在萧烨头上的一把利剑,对他们这些有心却也忧心的臣子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 陆珩道“这虎符我就收下了,朝中的事也拜托纪先生了。萧烨还年轻,或有思量不周之处,还请先生多包含指教。” 纪知年看着陆珩,问道“六公子智计出众,大王又信任公子,公子何不留在晋都亲自教导大王相信有公子的教导,大王会是个好君王。” 陆珩冠冕堂皇的反问“难道纪先生觉得,一个能轻易被人左右想法和决定的王会是出色的决策者” 纪知年试着想象了一番,果断摇头。 若是什么决定都有人替萧烨做,那他还是晋国的王吗 那他们这些臣子竭尽全力的效忠还有什么意义 “纪先生也觉得不好是吧萧烨可以成长,却不能依靠任何人,因为他的所有决定都会影响到晋国的将来,决定很多人的心血是否会白费,其中也包含着纪先生您的心血。”陆珩道。 纪知年又道“我实在想不通,您处处为大王着想,又无所求,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萧烨是此方天道选定的帝王,只有他爬上王位,保晋国百年兴盛,他才能拿回他想要的东西,陆珩无奈的想。 若是此方天道选定的是别的人,他依然会尽心尽力的,谁让他没有选择呢 但是这些话,陆珩是不可能告诉纪知年的,他微仰着头,望向辽阔却阴沉的天空,语气清幽的说“纪先生想安心的看一次旭日东升么” 纪知年轻轻叹息一声,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滋味,谁不想安心呢 谁不想安心的吃一顿饭,可绝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起。 谁不想安心的喝一次酒,可谁也不知道在下一刻会不会变成亡国奴。 谁不想安心周游列国,了解各处的风土人情,可国与国之间征伐不断,血仇滔天,恨不能屠杀所有非我国人。 安心两个字,对活在这个世道的任何人来说,都是奢求。 纪知年没有再问陆珩任何问题,因为他发觉他想知道的所有问题答案都在顷刻间失去了意义,身在乱世中的人,所求无非就那几样。 求权,为利,扬名,活着,以及自在。 纪知年沉默了很久,在离去前才终于说道“希望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安心的与六公子并肩看一次日出,还望公子保重。” 陆珩道“我可能还有机会看几回,纪先生就未必了,需要我讲与你听么” 纪知年朗声大笑,朝着陆珩揖了一揖“那就麻烦六公子了,届时记得带上好酒好菜,再与我好生说道说道那令所有人的期盼的太平盛世。” 陆珩含笑道“好。” 纪知年走出几步后,微侧过头,语气沉重的说“还有知意,也拜托公子照顾了。” 陆珩依然含笑应下“好。” 接下来的两日,陆珩要的东西都陆续被送到他手中,其中很大部分都是他叫萧烨派人去山上找的能用来果腹保暖,也能种植的东西。 这些东西自然不够边关将士使用,但好歹能给人以指引,派人去山间寻觅并种植,来年就会好很多。 出发前往西陵关那日,纪知年携将军府众仆役把陆珩和纪知意送到城外。 将军府的仆役围着陆珩,再三叮嘱他要保护好自己,要活着回来。陆珩看着他们的架势,想着若他们不是又老又残疾,怕是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敌。 纪知年也在教导纪知意,让他不要在边关给陆珩添麻烦,要是看到对他心怀恶意的人就不要客气,直接用狼牙棒杀了就是。 陆珩高坐在瘦马上,等着红着眼睛揪着纪知年衣袖不肯放的纪知意,唇边噙着些慵懒的笑意。 等纪知意肯翻身上马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陆珩嘴角微抽的看着泪流满面且哭声不断的纪知意,对纪知年道“纪先生,要不你把知意领回去” 纪知意的哭声立刻停止,通红的眼睛泛出希望的光芒,他竖着耳朵听纪知年的答案。 然而,纪知年道“六公子,时间不早了,您和知意还是早些出发罢” 纪知意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陆珩对纪知年拱手,说道“纪先生,保重。” 纪知年把目光从纪知意身上收回,抬起手拂去眼角的湿润,同样对陆珩行别礼“保重。” 在陆珩等人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后,纪知年就踏上回程的马车,和将军府的仆役回城。到城门外时,他掀起车帘朝城楼上看去,果然看到晋国的王还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塑像般眺望着远方。 辞别过纪知年后,陆珩就带着没有停止过抽噎的纪知意往西陵关的方向而去,他以为时间稍微长点,纪知意的情况就会好转。 然而,他着实没想到,一个男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当他真正哭起来时,相较于柔弱的女人,眼泪只多不少。 整整三日,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纪知意的呜咽声就没断过,他的眼泪,也没停过,怎么哄都不好使。 转机是发生在三天后,当时陆珩带着人正准备越过山林走近道前往西陵关。在一行人入山林后不久,便有二十几个盗匪追击而来,拿着武器要打劫。 陆珩还没来得及开口,纪知意就从马上跳了下来,挥起狼牙棒朝着盗匪攻击而去,一拍一个准,不多时二十几个盗匪就都悲壮死在了他的武器下,断臂残肢,血花四溅,异常惨烈。 陆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寻常人三天没吃东西,周身基本提不上力气,可纪知意却还能轻而易举的挥动他几百斤的狼牙棒,身姿灵巧的游走在盗匪之间。 一般人哭了三天,眼睛不瞎也会痛,纪知意眼睛肿的连缝隙都没有,他却在拍人脑袋时跟拍瓜似的,半点迟疑都没有。 纪知意拎着狼牙棒站在满地的残尸中,浑身染满了血色,他的脸上也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光,他仰着头,对陆珩咧嘴笑开,叫人的脊背莫名发凉。 “漂亮公子,知意饿了。” 这是离开纪知年的三天以来,纪知意第一次开口说话。 随着陆珩押车而行的人不禁打了个寒碜,对满地的残尸不敢细看,生怕下一个死在纪知意手中的人就是他们。 陆珩的神情未有丝毫改变,看向纪知意的眼神也没有躲闪或者害怕,他如常的看着他,笑道“现在知道饿了前两日不肯吃东西的时候是不觉得饿吗” 纪知意对人情绪的变化感受异常敏锐,在没有察觉到陆珩对他的情绪有不好的变化时,他的脸上重新泛出明亮的光彩来,那是对着纪知年才有的光亮。 他小跑到陆珩身边,努力睁开臃肿的眼睛“知意饿,要吃的。” 纪知意脸上虽被溅了血,但他懵懂而单纯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可爱的。陆珩抬起手想要去摸他乌黑的发丝,却在看到他头发上的血点后沉默的收回了手。 他见过血流成河,不惧血,不怕尸,但怕不怕和喜不喜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现在就叫人给你弄吃的,你去附近找找水源,把身上洗干净,回来就能吃了。”陆珩说。 纪知意艰难的眨巴着眼睛,盯着陆珩不放,见他态度没有任何松动,这才委屈的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开。 陆珩自然不会放任纪知意独自走开,在吩咐随从准备食物后,就悄然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答应过纪知年要照顾他,就绝不会食言。 纪知意在山上长大,对山中的环境很熟熟悉,凭着对山林的熟悉,他很快就找到了干净的水源,把身上清洗干净。 在回程的途中,他还顺手抓了不少野物,大到野猪,小到野鸡野兔,还爬到树上摘了不少能吃的果子。 出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连拖带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血染山河22 有纪知意同行,陆珩等人前往西陵关的途中格外顺利,路上也遇到过几次流民盗匪,但都不用陆珩亲自出手,纪知年几个手起棒落,就让那些试图打劫的人只留下了残破的尸骨。 而随行的人,对纪知意的态度也是从开始的诚惶诚恐,变成了后面的敬重有加,他在随行人心中的地位,几乎能与陆珩这个当主人的持平。 只要有纪知意在身边,不管是流民也好,是盗匪也罢,都伤不了他们。虽然纪知意杀人的手法是残忍了点,敌方的死相是惨烈了点,但死敌人远比死自己人好。 更何况,纪知意对山林非常熟悉,知道哪些东西可以吃,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吃的,还很会猎杀野物,让他们原本以为会很凄苦的赶路日子变得滋润无比。 陆珩发现,在山林中长大的纪知意,竟颇有万兽之王的气势。 赶了小半月的路,陆珩等人无惊无险的到了西陵关。 然而,一行人刚入城门,便有愁云迎面扑来,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驻守城关的将士,面上都含着悲壮和忧伤,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纪知意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狼牙棒,戒备的盯着周边的人,他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不好的东西,但他也知道这些人是不能随便拍的。 “漂亮公子,我们去哪里呀知意又饿了。”纪知意说道。 “去将军府,到了将军府就让人给你弄吃的,保管让你吃饱。” 陆珩举目眺望着将军府所在的位置,开口对纪知意说道。 原主不曾到过西陵关,陆珩在这几年的游历里却是来过两次的,那时赵陈两国还没攻打晋国,西陵关的百姓虽然也过得凄苦,却不像现在这般愁云惨雾的。 现今的城中,分外寂寥,也没几个百姓在街面上行走。 城中门户,也多是关着的,也不知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听到要住在将军府,纪知意澄澈的双眼立即变得明亮无比,他兴奋道“去将军府,大哥也在将军府吗大哥看到我回来肯定很高兴,漂亮公子,我们走快些,我给大哥打了好多吃的,他肯定很喜欢。” 陆珩眼皮微跳,目光不自觉朝着被纪知意塞得满当的马车看去,这小半个月来,若是在山林中行走,纪知意就会去山林中转悠几圈,他每次转悠,山林中的野物就总是要被祸害不少。 他拎回来的野物吃不完,他也不准吃完,其中半数以上都被清理干净留在了马车上,说是要留给他大哥的。 纪知意坚持的结果,就是为马车增添了不少负累,让拉车的马匹差点累死在途中。 看着纪知意单纯而快乐的模样,陆珩心底难得的生出了些许不忍。但此时让他失望,也好过在他以为期望马上就实现了却被泼凉水要来得好。 陆珩沉吟须臾道“知意,这里是西陵关,你大哥在晋都。” 纪知意吸着鼻子,眼睛蓦地泛红,他满是委屈的望着陆珩,说道“可是你说去将军府的,大哥就在将军府,他在等知意找好吃的回去呢” 随行的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禁有些惊慌。他们都是见识过纪知意的哭功的,他真伤心了哭几个日夜都是寻常。 更让他们觉得不安的,还是城中不像途中,途中有不怕死的盗匪流民撞上来给他消气,城中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和保家卫国军士,都不是能随便拿来出气的。 若他在这城中发怒,拿百姓或军士的脑袋拍该怎么办 大将军治军严明,若纪知意犯了错,他定不会轻饶于他。 想到这里,随行人在胆颤心惊的同时又充满了担忧,数双眼睛密切的注视着纪知意,想着在他发狂的时候就冲上去,拼着受伤的风险也要制止他在大将军眼皮底下犯错。 陆珩看着纪知意,认真道“知意,你仔细看看四面,有没有你看着眼熟的,店肆也好,人也好。” 纪知意果然认真去看,城中行走的人极少,一眼望去就能看个大概,他记忆还算好,却没能从街道两旁的店肆中找到他所熟悉的。 纪知意悲着脸,却还不死心,他催促着陆珩赶紧去将军府,要去将军府中确认,确认里面是否真的没有他要找的人。 陆珩没有再说什么,打马先行,带着纪知意往西陵关的将军府跑去。 西陵关的将军府远不及晋都的将军府奢华,矮小破旧的府邸立在街道边,守门的也不是记忆中的老伯,纪知意站在陆珩身边,抬头望着陌生的将军府,差点哭出来。 两人刚在府邸前下马,守门的将士就拿着武器上前,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自何方,来将军府做什么” 陆珩从腰间取出玉佩递给将士,说道“我是陆珩,陆奇第六子,来西陵关见父亲。” 将士狐疑的盯着陆珩,周身的戒备没有丝毫松懈,更没有让陆珩就凭着一块玉佩就踏进将军府的意思。 语气上却是客气了许多“请先稍等,待我等向将军确定了公子身份,再请公子入府。” 将士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人携着陆珩递出的玉佩朝着府中奔去。 纪知意的目光随着入府将士的身影而移动,在没亲自在府中找过以前,他还是不相信大哥不在将军府。 要不是漂亮公子告诉他,若是不老实等着,将军府的人就不会任由他在府中走动,就不能去找人,他肯定早就打进去了,守在门前的几个人可不是他的对手,两棒子就打死了。 纪知意焦心的等着,通红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里面,拎着狼牙棒的手一再握紧,颇有些再不出来就打进去的架势。 等了将近一刻钟,前去送玉佩的将士就从府里小跑出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身形出挑的年轻人,其中一位与陆珩有六分相似。 与陆珩的散漫不同,他整个人的气质由内而外的透着肃杀,浑身都仿佛被血色笼罩着,显得格外冷酷。 纪知意下意识的举起狼牙棒,侧身挡在陆珩身前,满是防备的盯着朝他们走来的人。 陆珩轻描淡写的抓住纪知意的手,看似轻巧的动作让纪知年缓慢举起的狼牙棒竟再没半分上移,他笑道“知意,他们是来接我们进府的,你不想进去了” 陆珩话音刚落定,几个年轻人就已经行至他跟前,与他有六分相似的年轻男人表情严肃的打量着他,他的神色淡漠,眼中却蕴含着几分化不开的疲惫。 这个男人,是陆奇的第四子,原主的四哥,陆瑜。 陆瑜是除了陆珩外,陆奇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你说你叫陆珩,大将军陆奇第六子”陆瑜开口。 陆珩颔首道“四哥,我是陆珩,他是纪知意。” 陆瑜把陆珩的玉佩还给他“先进府再说。” 得到许可后,纪知意当即就往府中窜去,让守门的将士都来不及阻拦,等人反映过来要去追时,被陆瑜抬手阻止了。 陆珩进将军府前对守门将士道“我还带了些东西来西陵关,随行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你们在查验过他们的身份后,就放进府吧。” 守门将士自是不敢擅自应下,哪怕下令的人是大将军的儿子,但他毕竟不是将军,还没有向他们下达命令的权力,几人朝陆瑜看去,寻求陆瑜的意见。 陆瑜淡然道“听六公子令。” 踏进府中后,陆瑜向陆珩介绍了随他而来的年轻人,都是驻守西陵关的将军谋士,至于他们为什么集聚在一起,陆瑜并未告知于他。 不过看几人眉心的愁绪,想来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纪知意的声音很大,他扯着嗓子在府中喊几声,几乎整个府中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从远到近,从响亮到微弱,到后面时已经带着哽咽了。 陆珩随着陆瑜等人踏进将军府后不久,纪知意就找了过来,满目悲伤“漂亮公子,知意没找到大哥,知意不喜欢这个将军府,没有大哥。” 陆珩揉着他的头发,用对付小孩子的方法“知意不是饿了么,我找人给你弄吃的,就你眼馋的那几只野鸡,行吗” 纪知意刚想摇头拒绝,转念又想起了大哥以前跟他说过的话,他吸着鼻子,点头道“好。” 在场的除了陆珩,都有些惊异,显然没想到跑得跟风似的纪知意竟然是个小孩心性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纪知意心性的时候,几人对视两眼,皆用眼神提醒陆瑜还有要事商议,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陆瑜意会,侧头对陆珩道“阿珩,车马劳顿,我先派人安排你们在府中住下,有事我们稍后再行商议。” 陆珩随口应下,在将士的引领下,暂时在将军府安顿下来。 纪知意不开心,心中的气又无处可消,就把精力全都集中在吃上,一顿饭的功夫,将近二十只野鸡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傍晚时分,陆瑜满身疲倦的走进安顿陆珩的院子,看着慵懒而闲适的坐在院中翻看书简的陆珩,心中的复杂无以言说。 陆珩从书简中抬起头“四哥,是出什么事情了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血染山河23 阿珩是幺子,他出生的时候他们几个做兄长的都长大了,整日里都跟着父亲在军营中训练,归家的时候也少,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尽管相处的时候不多,兄弟几人的感情却是很好。 陆瑜依稀记得,在他年纪还小,几个兄弟也都还活着的时候,瘦小的阿珩总是会坐在府门前等待,看到有兄长回府就立刻扑上去,缠着他们要听军营中的事情。 当时父亲还笑着说,上山亲兄弟,征战父子兵,到时他们父子七人往战场上一站,就把敌军吓得屁滚尿流不战而败了。 可是记忆中的愉快日子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先是年长的两位兄长被父亲送到战场磨砺,再是年幼的阿珩被送进云门。 居中的三兄弟则是继续待在晋都城外的军营中训练,从此后兄弟六人天南地北,各居一方,再没齐聚过。 时间毕竟久远,无论他怎么将宝贵的记忆珍藏,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的厮杀,鲜血的洗涤,再美好的记忆也被磨得失去了曾经的颜色。更何况斯人已逝,记忆中的人影也早就模糊,他该如何去记住呢 陆瑜缓缓抬起手,在身前比划,他隐约还记得,阿珩被送走那年还不到他肩膀高,他当时很轻松的就能把他抱起来。而现在,当年小娃已经长成了风姿翩然的少年郎,身高也与他差不多了。 见陆瑜眼神恍惚,似是陷入了回忆,就提高了声音再次唤道“四哥” 陆瑜的神思被外来的声音拉了回来,他略微收敛了表情,朝着陆珩走去,在他对面坐定,说道“阿珩,你长大了。” 陆珩把手中的竹简放下,拿过茶杯给陆瑜倒了杯热茶,说道“都十几年了,四哥都从将军府的四公子变成了西陵关的主将,我也该长大了。天气冷,四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十几年不见,曾经再深厚的兄弟情义也会变得生疏,再者陆瑜原就不是多话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该和陆珩说什么。他从陆珩手中接过温热的茶水抿着,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打量着陆珩,观察他的精气神。 阿珩身形清瘦,应该是没有练过武术的。他就随意坐着,姿态慵懒却不失优雅,想必在云门是受到了很好的教导的。他的周身,从上到下都干净整齐,也无丝毫血腥气息,整个人都与西陵关格格不入。 陆瑜沉默少时,说道“阿珩,我不管你来西陵关的目的是什么,在将军府修养两天后,就启程离开吧回晋都也好,回云门也罢,或是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尽快离开西陵关。” 他是西陵关的主将,是要与西陵关共存亡的,阿珩不同,他既不是将,也不是兵,没必要给西陵关陪葬。 和父亲兄长一样,身为晋国的将军,他无悔为晋国出生入死,但他也是寻常人,有着寻常人的私心。 他不想晋国陆家就此灭门,也不想让阿珩,让他仅剩的至亲的血洒在西陵关的黄土中。不是他颓丧,而是现在的局面着实容不得他乐观,也许过几日,西陵关就会彻底失守。 陆珩淡笑道“我既决定来到西陵关,就没想着要回去,至少在赵陈两国写下降书之前,我不会回去。四哥的顾虑我明白,可还没到最后一步,谁敢定输赢” 陆瑜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许苦涩,现在还驻守在西陵关的将士,早就做好的殉城的准备,怎么就还没到最后一步 虎符随父亲下落不明,调遣兵将作战艰难。 除此之外,内有将领想浑水摸鱼,以及士兵的人心惶惶,外有赵陈敌军虎视眈眈,便是常年驻守西陵关的老将,在面对此等境况时也束手无策。 若是有虎符在手,还能将西陵关附近的将士全都调遣起来,与敌军决一死战,西陵关或许还有一丝存留的可能。 见陆瑜沉默,陆珩就知道心底的猜测八成是真的,他迟疑了片刻,问道“是父亲出事了” 自从阿珩被送进云门后,陆瑜和其他兄弟就再没见过他,只是偶尔听父亲提起,说阿珩在云门学得很是用功,或许会有天下之才。 当初他们也不明白何为天下之才,后来也没有细想,如今在听到陆珩一句话点明西陵关的局面后,他倏地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以及父亲那时格外高兴骄傲的表情。 父亲失踪的消息已经被严禁外传,刚到西陵关的阿珩肯定是没有知晓的途径的,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瑜眯起眼睛,眸中流转着几丝思量“父亲偶感风寒,不幸抱恙,修养几日就能大好,能出什么事情” 陆珩道“若父亲只是抱恙修养,那么西陵关的局面未必就没有扭转的可能。来时见城中空旷寂寥,难觅人影,想来城中百姓多已疏散离去。天日渐冷,赵陈联军随时可能攻打西陵关,而内外戒备却没见加强多少。兄长让我尽早离开,是笃定我留下会命丧西陵关,你是做好了殉城的打算所以最可能的原因,大概是父亲和虎符都出事了,兄长和将领们没办法调动别处的将士与敌军对战。” 可是视死如归,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自暴自弃的方式 陆瑜心底的震撼难以言述,他以为陆珩是从谁的口中听得只言片语,而后猜测父亲出事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陆珩竟然仅从城中百姓稀少,里外戒备,和他两三句话语就猜出了西陵关的现状,以及他和将领们的打算,这究竟是怎样的才能 所谓的天下之才,便是有着谋算天下的奇才。 陆瑜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听得陆珩缓声问道“四哥,我说的对吗” 对上陆珩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双眸,陆瑜实在无法摇头否定他的猜测,只得沉重而无奈的点头,说道“你说的没有错。” 他觉得可惜,可惜陆珩生在了晋国内忧外患的时候,若再早上几年,晋国也许不会有现在的处境,西陵关不会尸横遍野,无数的将士也不必以鲜血祭国难。 陆珩问道“父亲为何会出事” 陆瑜细诉“为了抵御赵陈两国的铁骑,父亲秘密组建了一只重骑。重骑是父亲亲自训练的,为了训好这支军,他每隔两日就要进山一次,但是从数日前起,父亲就未回过城,也没去过训练地。我带着人沿着父亲经过的路途找过多回,都没有找到父亲的踪迹。” 边关战事紧急,父亲从来不会无故失踪,所以他和其他将领猜测,父亲该是出事了。如今的西陵关群龙无首,若是敌军来袭,将士就将成一盘散沙,轻而易举就能攻破。 望着表情肃然,眉宇间却蕴着愁绪的陆瑜,陆珩蹙眉道“赵陈两国还未攻来,而我晋军的士气已经消失,四哥是真的打算带着这么多将士殉城你也知道,若是西陵关失守,赵陈两国就能在晋国长驱直入,届时所有的晋国人都将沦为任人宰割的奴隶,历代将士洒在这边关的血就是白流,你甘心吗四哥让我离开西陵关,随意去哪里都好,但身负亡国奴名声的人,又能去哪里呢” 陆瑜神情微僵,捧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也想带着将士们活下去,然而哪有那么容易的 陆珩道“而今天已冷,也到了赵陈两国攻打晋国的最好时机,四哥觉得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至今都未有动作” 不等陆瑜回答,陆珩就笑着,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赵国擅长制兵造器,但其引以为傲的跃城矿山因为梁国薛少府坍塌了。梁国的野心从来不小,怎会对能制作兵器的矿脉没有想法赵国现在可能正忙着与梁国抢夺矿脉,且试图保存力量与梁国开战。至于晋国,恐怕是在等晋军自乱,以坐收好处。” 没有赵国的兵器,陈国膘肥体壮的战马也更适合用来果腹了。 听完陆珩的话,陆瑜激动的站了起来,但想到这些时日以来的自暴自弃,又觉得异常羞愧。 若非阿珩点醒,也许他就真的就做了罪人。 陆瑜起身,朝着陆珩揖手行谢礼“多谢阿珩点醒愚兄。” 陆珩笑道“四哥能想明白就好。还有一事,无论何时,边关最是不能缺粮。我从晋都带来的东西,大都是一些容易种植存活,也很能饱腹的种粮,你可以安排一些不能再上战场的士兵寻适宜的地方种植伺候。若是能够种植,将来也是一种粮食的来处,可解急。” 托喜欢四处游荡的福,以前在凡间界见过盛产的几样粮食种类在此方小世界也有,恰巧他还听人说过要怎么种植,食用,以及保存。 陆瑜静默的听着陆珩的话,心中思绪万千,却无从理起。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所有人都知道粮草的重要性,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自己在边关种粮,多数人想的都是伸手向朝中要粮草。 然而朝中是否给粮草,给多少粮,有几成粮能到军营中,从来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一次要粮,得耽误多少战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血染山河24 陆珩和陆瑜说了很多话,直到暮色四合,纪知意找来,陆瑜也没起身离开。两人多年未见的隔阂,也在交谈中烟消云散。 当天晚上,陆瑜就尝到了陆珩带来的粮食,确实味美又容易饱腹。 在陆瑜离去前,陆珩道“四哥,你安心处理军务,寻找父亲的事就交给我吧。” 纪知意正在揉滚圆的肚子,陆珩的话让他连忙举起狼牙棒,拍着胸口道“还有我还有我” 陆瑜没有拒绝陆珩的好意,在两人的谈话中,他已经清楚的知道陆珩是绝不会轻易离开西陵关。 眼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寻找父亲的下落,他想以阿珩的聪明,说不定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找回父亲。 若能成功寻回父亲,既能解西陵关的燃眉之急,又能让阿珩尽早的西陵关站稳脚跟,也不失为一举两得的好事。 陆瑜问道“需要多少人手,我立刻给你准备。” 陆珩微笑道“有知意跟着我就好,不需要别的人手。” 纪知意得意的抬起下巴,重达数百斤的狼牙棒从他掌心落下,与地面的青砖相互碰触,青砖随着他的动作迅速裂开无数纹路,将狼牙棒的顶端陷入其中。 陆瑜自小受训,自诩武艺尚可,但在纪知意露出这么一手后,他由衷的认为,他还需要更多的训练。 陆瑜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在与陆珩深谈后,他就越发的忙碌起来,连知道陆珩带着纪知意离开将军府的消息都是两天以后了。 陆珩带着纪知意在陆瑜告知的山路附近找了两圈,同样没有发现陆奇的踪迹,也没有发现打斗或是躲藏的痕迹,所以他猜想陆奇的出事不是偶然,更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谋算。 要说陆奇的谁获益最大,除却西陵关一些有异心的将领,就是试图让西陵关自乱阵脚的赵陈两国了 在这两者间,陆珩又更加倾向于是赵陈两国,先带走陆奇,乱了西陵关将领的理智,再布以谣言,用最轻松的方法乱了将士的军心,最后作为晋国防线的西陵关自然不攻自破。 有了想法,陆珩就直接带着纪知意混进了敌军的军营中。 纪知意长得高大黑壮,再穿上陈军的戎装,倒是与常年坐在马背上的陈国人有几分相似,所以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应该就不会被拆穿身份。 凭着刻录了幻阵的扳指,陆珩带着纪知意即使身在敌营也游刃有余,他还把敌军的布置也摸了个大概。 但敌军的口舌十分严谨,两人在敌营中游走了两三天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陆奇的消息。 时间长了,陆珩也不打算继续在虾兵蟹将身上浪费时间,他直接来到主将帐外,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陈国主将名唤胡穆,是陈王的胞弟,也是陈国颇负盛名的将军。 胡穆白日里正常处理军务,夜间就在自己的营帐中歇息,他的行为几乎看不出异常来。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陆珩,他在修真界中活了千百年,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见过,胡穆在营帐里隐设的密室,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趁着胡穆外出,陆珩悄然进了胡穆的营帐,轻车熟路的破解了机关,进了地下密室。 胡穆的地下密室在昏黄油灯的照耀下看起来就像是炼狱,整个密室由四间监狱隔间构成,其中三个隔间中胡乱堆着数具已经腐坏的尸骨,其中一些尸骨的身上还留着被啃噬的痕迹。腐坏的尸骨,腐坏的血液,腐坏的排泄物,让整个密室都笼罩在血腥恶臭的环境中。 活着的人也被扔在里面,混在死人堆里,痛苦而无奈的支撑着。 另外一间相对干净的隔间,则是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刑具,许多刑具上都布满乌黑厚重的血垢,想来是没少见血。 陆珩很快就在少数还活着的人中找到了陆奇,此时的陆奇被折磨得浑身是血,满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隐约还可见染血的骨头从皮肉中凸出来。原本壮硕的身体也在短时间里变得如柴般消瘦,他阖眸靠坐在墙角,无视周围对他虎视的目光。 陆珩抬起手,直接拧断了锁住监牢的锁链,抬步走了进去。 待他行至陆奇身边,他方看清他的真实情况,比在外面看到的还要糟糕。他满身的骨头都被人敲断了,身上绝大部分的伤口都已腐坏化脓,进的气远少于出的气,他能支撑到现在,凭的全是意志力。 察觉到不同的气息,陆奇缓缓睁开了眼睛。尽管身陷囹圄,满身伤口,他也是战场上的将军,眼中的锐利不减分毫。 看清来人是陆珩后,他眼中的肃杀才消散开去,他盯着陆珩看了一会儿,想开口说话,可在他嘴一张,乌红的血液便从他口中喷出,洒在身上,地上。 “父亲。”陆珩蹲在陆奇身边,低声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作为身体的主人,陆奇自然清楚他的现状,他没多少时间可活了,与其离开这里连累儿子,还不如让儿子带着让他能坚持到现在的秘密平安出去。 陆奇扣住陆珩的手,慢慢摇头,用眼神示意他靠近。 陆珩更加靠近陆奇,陆奇蠕动着嘴唇,在陆珩耳边逐字逐句的说道“虎虎符,在” 每张一次嘴,他的口中就会灌满了腥甜的血液,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他徐徐移动着手,用极缓的速度在陆珩手心写下几个字。 在最后一笔落定后,他的手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蓦地垂落在地,眼中的锐利也迅速散去,露出无神而空洞的色彩,仿佛所有的生机在刹那间被抽光,只余下一具还隐约有些出气的尸体。 陆珩低声唤了两声,陆奇的眼珠子也只是略微转动了一下,眼中依然没有任何神采,那是临死之人才会有的目光。 他安静的守着他,送他最后一程。 陆奇不知道别人死的时候是不是和他一样,心里想的不是临死都放不下的,而是生命中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他想的是在太湖边让他一见倾心的女人,恍惚中他看到在虚空中,那个年轻而温柔的女人正缓步朝他走来,她面上噙着浅笑,一如当年初见。 隐约的,他听到她说“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陆奇到死都望着虚空的方向,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是满足。 就凭陆奇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陆珩也不会任由他的尸骨在这里腐坏,或者成为别人活下去的力量来源。他也不管陆奇满身的血污,抱着他的尸骨就朝隔间外面走去。 在踏出隔间前,他又转过头,目光缓缓在密室中其余四五个还活着的人身上扫过“想离开这里吗” 几人都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在听到陆珩的话时,眼中蓦地爆出了渴望的光芒,还有力气说话的更是直接开口“想。” 陆珩轻笑道“都不先问我有什么条件么” 几人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直直的望着陆珩,等他说出他的条件。 陆珩表情微肃,说道“我要你们出去后奉我为主,万事皆听我令。你们先认真考虑,我会再来。” 陆珩把陆奇带出了密室,寻了个偏僻的位置掩埋,然后找到纪知意,把密室里的人都带了出来,最后直接放了几把火,把胡穆的营帐和附近几座营帐烧成了灰。 被胡穆丢进密室的都是经过非人的折磨的,身体虚弱至极,若是不找医师为他们治疗,他们的命迟早也是要丢的。 陆珩给他们换上陈军的衣服,大摇大摆的把人送到军营医师处,以救出的俘虏的名头让医师为他们治伤。 医师也没觉得奇怪,军营中每日都有各种伤兵被送来治疗,其中被救回的俘虏也不在少数。见到几人的惨状,医师也只是感慨了敌人的心狠手辣,就着手为他们治疗身上的伤口了。 在治疗的途中,有两人没熬过,在重见天日后不久还是丢了命。 在其余三人接受治疗的时间里,陆珩闲着无事,顺手把陈军的粮草烧了个干净,把赵国的兵器库里的兵器碎成了段,还让陈国的战马和未经驯服的野马打了几个回合,用事实证明证明豢养的比不过野生的。 赵成联军被陆珩整得鸡飞狗跳,整日都过得提醒吊胆。 小心戒备,大肆搜查。 贼抓了不少,就是没一个是真的。 陈国的粮草不仅要养士兵,还要豢养战马,而今粮草被毁,陈国在边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赵国如今也是两面为难,要面对与晋国间的战争,还要应付梁国对跃城矿脉的掠夺。赵陈两军商议过后,决定趁晋军混乱时速战速决,先攻下晋国西陵关,再抢夺晋国的物产来填补自身不足。 陆珩扮作士兵守在营帐外,将赵陈将领们商议的话听得清楚明白,他饶有兴致的望向昏沉的天空,好像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当天晚上,一位参与商议攻打西陵关的赵国将领的营帐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两抹人影。 对危险的感知让将领猛地睁开眼睛,可还没等他叱问躲闪,一条锈迹斑驳的狼牙大棒便迎面而下。 鲜血四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血染山河25 接下来的几天,军营的防守越发的严密,但再严密的防守也防不住有心的贼,参与商讨的将领还是在陆续死去,死法简单粗暴,死相残忍难看。 每晚上都有将领遇害让其余将领满心不安,也让整个赵陈联军人心惶惶,不战自乱。还活着的将领每天都会安排许多士兵守在自己的营帐外,或者抱着武器彻夜不眠,可到了第二天还是能听到有将领遇害的噩耗。 没有人知道哪位将领会是下一位受害人,连始作俑者的陆珩也不知道。他此时正懒散的躺在枝叶稀疏的树上,翘着二郎腿,悠哉的等待纪知意选择的结果。 没错陆珩直接把选择目标的任务丢给了纪知意,而纪知意的选择方式也没让他失望,他先在小石头上刻上代表要消灭的赵陈两国将领的动物图案,然后在树干上掏出一个与石头大小相差不多的圈洞,在三丈开外的位置背对着树干扔石子,扔进圈洞的就是两人晚上的目标。 因为被杀的将领数目将近小半,纪知意手中的石子也也不多,所以他尤为珍惜每一次机会。每次扔出石子前,他都会在站地和树干上来回看,以确保能有石子进圈洞。 难得的好天气让陆珩有些困倦,他眯着眼睛望向天空,混进敌营的目标超额完成,也是时候返回西陵关了。 于是,陆珩悠然对纪知意道“知意,今天你可以扔三次,扔中几个都可以。” 听到陆珩说有三次扔石子的机会,纪知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他快速奔到陆珩躺着的树下,三两下爬上树干,瞪着黝黑澄亮的眼眸,向陆珩确认道“真的吗” 陆珩眼睛都没睁开,随口就道“真的。” 纪知意立刻抱着树干摇动,整棵树随着纪知意的动作剧烈的摇晃起来,两三呼吸后,只听得咔嚓一声,树干拦腰断开。 陆珩连忙从树枝上跃下,还算从容的稳定了身姿,好歹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摔下来,面子是稳住了。 纪知意也在树干彻底断裂之前迅速从树上滑落下来,他绕着挖好圈洞的位置走了两圈,觉得不甚完美,就没心没肺的走开,去找另外的适合投石的树去了。 陆珩慢慢悠悠的跟在纪知意身后,看他选树。 纪知意选树的标准和他拍人的手段一样,一样的简单粗暴。 树干要壮,周边要旷,还要扔石头扔得顺手。 好在这片林子够大,纪知意没找多久就重新选定了目标,他迫不及待的在树干上掏出一个树洞,对陆珩道“漂亮公子,你帮知意看着,知意去那里扔。” 陆珩顺着纪知意指的方向看去,微扬的唇角住不住抽了抽,他选定的位置差不多是之前的两个远,是看有三次机会可用,浪费几颗石子也无所谓吗 “好。” 陆珩应下,在不远处找了个视角好,又不会被波及到的位置,用双手环胸的姿态慵懒的往树干上一靠,示意纪知意可以开始了。 三次扔石子的机会,所有的石子重复三次,二十多枚石子,纪知意从中选出了四位目标。也不知那胡穆的运气是否真的够好,这么多次都被他完美避过。 陆珩轻踢着地上刻了狐狸图案的石子,狭长的凤眸中掠过几丝冷意,他脚尖微动,石子受力飞起,再一个漂亮的反身回旋踢,石子便以极快的速度掠出,径自没入纪知意掏好的树洞。 “加上他。”陆珩说。 纪知意自然不会有意见,他欢乐的跟在陆珩身后,朝着陈国的军营走去。他还是很喜欢陈营的,虽然漂亮公子要他装哑巴,但陈营有很多肉,随时都能吃到饱。 纪知意完全没有意识到,陆珩现在干的事完全称得上缺心少肺。 吃着别人的粮食,还在谋算着要怎么取别人的命。 两人在陈营吃饱喝足,睡够歇好后,趁着月黑风高,就继续做杀人放火的事。 与往常不同,今夜的目标比较多,而陆珩定下的首要目标就是陈国主将胡穆。 两人抵达胡穆营帐外时,营中正灯火辉煌,营帐上投射出一个正在看书的人影,而营帐外却没有几个守卫的士兵。 纪知意见虾兵蟹将没几个,扛着狼牙棒就想进去作案,却被陆珩抬手制止“知意,不急,先等等。” 纪知意不知道陆珩阻止他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信任陆珩。在他心中,陆珩是除了他大哥外最聪明的人,这几天两人的合伙作案都是陆珩计划他执行,结果顺利而圆满。 陆珩轻笑着说道“今天就教你引蛇出洞。” 纪知意歪着头,黝黑的肤色在月光下几乎辨不清五官,但视力极好的陆珩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疑惑和跃跃欲试。 陆珩示意纪知意先在原地等着,他则是目不斜视的朝着营帐走去,无视了周围站岗的士兵,周围的士兵仿佛也没有看到他,并未有任何制止。陆珩刚踏进营帐中不过数息,营帐中就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原本坐在营帐中的胡穆捂着受伤的胳膊奔了出来,大呼救命。 “来人,有刺客,抓刺客。” 驻守的士兵立刻竖起武器,指向营帐,并逐渐朝营帐中逼近 须臾后,无数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执弓搭箭,手持火把武器,将营帐附近围得密不透风,而为首的正是原该在营帐中的陈国将军胡穆 胡穆身穿铠甲,手握重剑,眉眼肃杀“给我找,一只虫都不准它爬出去,生死不论” 纪知意拽紧了狼牙大棒,从阴影中跳了出来,准备冲进去救人。 他还没跑两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熟悉的气味让他立刻卸下攻击,惊喜的看着抓着他胳膊的人。 陆珩挑眉道“这就是引蛇出洞,学会了没有” 纪知意挠着后脑勺,老实的摇头。 陆珩微笑道“没学会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今天再教你一招,叫声东击西。” 纪知意满脸茫然,声东击西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知道声东击西是什么意思了,在陆珩带着他在附近四处放火的时候。纪知意边按照陆珩的话给营帐点上火苗,边得意的想,他也会声东击西了,肯定是变聪明了。 两人故意引起的动静让胡穆不得不将紧密围成团的士兵分散开来,待他将人派出得差不多时,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胡穆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戒备的盯着四周。隐约中,他仿佛听到了轻微的戏笑声,以及脚步踏风而来的声音,宛如隐藏在夜里的鬼魅,摸不着看不见,却让人由衷的恐惧。 “都跟紧我,不要走散。”胡穆道。 在胡穆的命令下,士兵围绕着胡穆,在为他开路的同时也以身保护他。 就在此时,原先还有些虚幻的声音忽然就凝成了实质“我原以为陈国的胡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曾想竟是个躲在属下身后的缩头乌龟。” 这漫不经心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胡穆恨声道“你又是何人,藏头藏尾的难道不是缩头乌龟” 陆珩缓步从夜色中走出来,婆娑的光影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明灭不定,他唇边噙着几许浅笑,说道“胡将军,赐教。” 胡穆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深知对战的要领,能打就尽量不说。 见陆珩独自现身,看向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轻蔑,戒备也放松了些许,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头小子,不足为虑 陆珩眉眼含笑,微扬的唇瓣轻启“知意,可以打了。” 胡穆可没心情去管知意是谁,他从腰间拔出重剑就朝陆珩攻去,然而在他靠近时,对方竟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避开,他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似有千斤重,让他动弹不得,重剑也不受控制的掉在地上。 手被禁锢着不好使,胡穆又用脚去攻击对方,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他的手脚都被对方折断,下巴也被卸了,让他瞬间从无往不利的将军变成了折手断脚的废人。 更令他觉得恐怖的还是在他转头时看到的场景,熟悉的血腥味,满地的残肢断臂让他明白,就是面前这两人谋害了赵陈梁国的将领,他恨得睚眦俱裂,却在被人桎梏的局面中无所作为。 纪知意的狼牙棒上染满了鲜血,在月光下显得阴冷诡异,胡穆在触及狼牙棒时不禁打了个寒碜,有些难受的移开了目光。 陆珩漫步在胡穆周边绕了一圈,慢声道“胡将军是怕了这种场景你不应该很常见么比如,将军营帐下的密室。” 胡穆瞪着陆珩,摆出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陆珩会杀了胡穆吗 当然不会 利用价值都没榨干,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了么 陆珩和纪知意带着被废的胡穆去诛杀了另外四个目标,胡穆被迫看着曾经的友人同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拍死在了狼牙棒下。 多名将领再次被杀,陈国主将失踪,叫赵陈两军人仰马翻,阵脚大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血染山河26 陆珩没有管他在赵陈两国的军营中做的事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就优哉游哉的带着纪知意和俘虏往西陵关赶。 同行共六人,半数都是被胡穆关过密室的,心性早就不同以往。由此可以想象,作为手下俘虏的胡穆,在前往西陵关的途中过得有多精彩。 不管三人怎么折腾胡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陆珩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装作没看见。三人毕竟曾是胡穆的手下败将,尽管每日都在被用各种方法折腾,胡穆还是不惧他们的。他最怕见到的,还是扛着狼牙大棒,满脸傻笑的纪知意。见到纪知意朝他走来,他就会下意识的别开目光,竖起浑身的戒备。 能被胡穆关进密室折磨的,定然都不是什么蠢货。 三人的身份更是不同寻常。 一位曾是陈营的军师李传,专门为胡穆出谋划策,让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但因为过分出色让陈营将士对他的信任多过胡穆,让胡穆心生嫉妒,而被秘密软禁起来。 一位是来自承门的说客罗言鸣,因为赵陈两国与晋国的战争,他游历到陈都,想要说服陈王终止战争,陈王被他舌灿莲花的本事说服,表示只要他能再说服胡穆,就退兵不再征伐晋国。结果可想,胡穆根本不愿意多听他说话,直接就把他扔进了密室。 一位原本是后周的谋士宋柯,受人陷害逃离后周,后又不肯受胡穆招揽被他囚禁在密室。 也不知胡穆是为了更多的折磨他们,还是为了别的,别的人被关进密室都是受尽刑法,没几天就在密室中没了命。 而他们三人,胡穆不让他们死,他要他们每天都要在监牢般的密室中看到别人受刑,听着惨烈而凄厉的叫声。 他会在他们生病时丢进来几个大夫,要求治好他们。 在进过地狱后,谁还能做人 既然做不得人,那就做个搅风弄雨的鬼,笑看风云起。 三人在身上的伤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向陆珩坦诚了以前的身份,并衷心的奉他为主,往后为他命是从。 西陵关和赵陈两国的驻地相距不远,即便带着四个拖油瓶,陆珩和纪知意也只用了两天时间就从陈营回到了西陵关。 赵陈联军在西陵关安放了探子,同样的他们那边也被西陵关安放了探子,所以赵陈两营闹出的风波很快就传进了西陵关诸将的耳中,这极好的消息让所有将领尽扫往日颓丧,着手肃兵,训练,备战 在好消息陆续传进西陵关的同时,众将领也在猜测改变边关格局的人的身份,想着对方既在诛杀赵陈两国的将军,那他是不是晋国人 而跟在陆瑜身边的谋士却有所猜测,在陈国主将胡穆失踪的消息传来时,有心腹谋士终于忍不住问“将军,是六公子吗” 陆瑜摇头“我也不清楚,阿珩只说要出去找大将军,并未告诉我要去何处寻。” 谋士道“将军觉得,我们能猜想到的可能,六公子能否想到” 陆瑜静默不言,依阿珩的聪慧,他们能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阿珩是直接去了赵陈两军的驻地 谋士又道“若那人真是六公子,大将军恐已遭不测,将军怕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尽管军中大部分人都在为保卫晋国不惧生死,但也有那么些人是为了自身的私利而在军中浑水摸鱼。将军虽是大将军之子,且战功显赫,却也避不开与他对立的人。 陆瑜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谋士笑道“将军知道就好,六公子不打算离开边关,以后有他相助,我们西陵关的局面定会彻底改变,相信将士们凯旋归乡的愿望也能实现。” 陆瑜也勾唇笑了起来,深邃的瞳孔中泛出希望的光彩“希望你说的话能成真,在以后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谋士笑道“会有的。” 闲话聊过,正事还要继续,说了几句题外话后,两人又再次说起练兵排阵的事来。 半下午时分,有士兵匆忙来报“将军,六公子回来了。” 士兵语气中的激动简直掩饰不住,不等陆瑜说话,他就继续兴奋道“六公子还把陈国的主将当做俘虏带回来了。” 陆瑜和谋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意思。 陆瑜连忙站了起来,问道“六公子此时在何处,可有受伤” 士兵把脑袋摇得飞快“六公子很好,身上也没有伤,他刚入城不久,此时正向将军府而来。” 陆瑜抚掌道“甚好快与我去府门前迎六公子” 陆瑜说罢,立即带着谋士和士兵朝着外面走去,父亲出事后,阿珩就是他唯一的血亲,他后半辈子大概也只有阿珩一个至亲了。 他和父亲不同,他自身无所谓为晋国出生入死,但他做不到让妻子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也不想让孩子出生就背着沉重的责任。因此,在很久以前,他就下定决心,若战争不止,天下未平,此生就绝不娶妻生子。 想起父亲,陆瑜也觉得悲痛,但常年生活在边关,失去的朋友亲人太多,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心就变得麻木了。死了的人已经解脱,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煎熬,肩上的责任也容不得他用时间来悲伤。 陆瑜到府门外时有不少人陆续围过来,他依稀听到一些人的交谈,都是好奇到底是谁把陈国主将当成俘虏来回来的 赵陈联军那边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所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把胡穆抓回来的人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对他是既好奇,又敬重。 扰乱敌营,就是为西陵关争取时间与机会,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 在相互打过招呼后,有身材高大的将领小声提议“将军,能想办法将那位勇士留下来吗” 陆瑜道“他本就是晋国人,有心做事,以后会长留西陵。” “那真是太好了”将领爽朗笑道“如今赵陈两军乱成一团,而我晋军士气正盛,将军您看要不要趁着这股劲儿,直接对赵陈两军发动攻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陆瑜眼神微凉的看着他,说道“今日不谈作战,杨昌将军你也莫要再提。” 杨昌拱手应是,往旁边移动了少许位置。 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有几个将领上来与陆瑜说话,但谁也没有像杨昌那般不识趣,提起征战的事。 大多数将领都知道,冬日对晋国将士来说是最为难熬的,没有足够多的食物果腹,也缺乏保暖的衣物,平时都担心将士们在无知觉中死去。若在这种时候主动发起战争,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在陆珩带着几人行至将军府前时,陆瑜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上前几步,关怀问道“阿珩,回来了,没事吧” 陆珩微笑着摇头“没事。四哥,这几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你找人帮他们安排住处吧还有,胡穆我也顺手带回来了,就把他交给你了。” 陆珩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纪知意就把扛着的胡穆扔到地上,往日高傲自负的陈国主将竟是连半分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像条死狗似的被人扛被人扔,再无尊严可言。 看到满身伤痕,神态憔悴的胡穆,陆瑜等人觉得异常解气的同时又有些悲哀,不是同情胡穆,是感同身受的悲哀。 陆瑜毕竟是在战场上混的,他懂得珍惜每一个同袍,也尊重每一个敌人。他派心腹从纪知意手中带走了胡穆,然后二话不说的将他扔进了最严密的监牢中。 进了将军府,陆珩并未直接休息,而是向陆瑜等人郑重介绍了他带回来的其他三人的身份。 罗言鸣和宋柯陆瑜不清楚,但他知道陈国军师李传,李传虽不上战场,可他的名声比胡穆更显,他凭借他的智计,运筹帷幄,帮胡穆在战场上攻无不克,也让作为敌方的晋军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像这样的人,竟然反身投靠阿珩,要到晋西陵关作军师,该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吧 陆瑜脑海中思绪翻转,面部却没有多余表情,他看着李传的目光也很平静,好似忘了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李传也清楚他的身份在晋军中难堪,但他都是在地狱中走过的人,还怕什么呢 见陆瑜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摘下裹着脸颊的布巾,露出触目惊心的面容。 他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结痂的,也有看起来被伤不久的,整张脸在萧瑟冬日里被冻得青紫红肿,有的地方隐约还有脓血溢出。整张脸还算完整的,也只有那双阴郁冰冷的双眼了。 在胡穆的监牢中煎熬了将近两个月,他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沉重且阴冷气息中,透着几分死气。 李传无视了所有惊愕的目光,不紧不慢的朝着陆瑜拱手一揖,声音喑哑道“在下李传,是陆珩公子的属下,见过陆将军。” 李传用一句话向在场所有的人表明了身份立场,至于是否被人认可,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血染山河27 晋军的将领在看到李传的毁尽的面容时有刹那的失态,不是因为恐怖而被吓到了,而是觉得可惜。 几个月前的李传,高坐在马背上,在两军对垒中依然风姿翩然,他从容且镇定的指挥着陈军排兵布阵,谈笑间便有血雨腥风被掀起。 在场的将领怨恨李传吗怨恨肯定是有的,可更多的却是自惭形秽,若是他们在智计或者谋略方面能胜过李传,也不至于被陈军打得落荒而逃。 再者,李传和他们也无不同,都是各为其主,忠于主上,能不尽心尽力吗 如果李传肯真心投身晋军,对他们来说百利无害,可如果使的苦肉计,恐怕大半个晋国军都要覆灭在他手中。 陆瑜不敢数十万将士的性命赌李传是否真心,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也拿不定主意,他请了李传起身,说道“李军师的大名让本将军如雷贯耳,军师肯来西陵关做客,本将军深觉荣幸。” 说是这么说,陆瑜终究还是没有给李传定下军中的职位,他只当他是新来的客人,允许他在西陵关住下,却不允许他接触军中事宜。 陆瑜的举动所代表的含义,在场所有人都能明白,但是没有任何人有异议。若李传真心想反身投晋,就得拿出相应的诚意来。 陆珩表情闲适的坐在座位上,对李传和陆瑜见略显紧张的氛围视而不见,没有要帮谁说话的意思。 李传也不让步,陆瑜话音刚落,他便拱手道“那在下就先谢过陆将军的收留之恩了。” 陆瑜道“不用客气。” 至于罗言鸣和宋柯,陆瑜也只把他们当成客人对待,在他们拿出相应的诚意以前,他是不可能让他们触及军中事务的。 在相互介绍过后,三人就被带出去休息了,在场的将领谋士也陆续离开,书房中很快就只剩下陆珩兄弟两人和怎么也不肯离开的纪知意。 纪知意安静的坐在陆珩旁边,手里捧着他喝不习惯的茶水,歪着头打量着正在对视的兄弟两人,澄澈的眼眸中有些好奇。 陆珩换了个舒服而懒散的坐姿,一手托腮,一手不急不缓的敲着身侧的桌面,见陆瑜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说道“四哥,你我是兄弟,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尽管已经肯定心中的猜测,陆瑜还是忍不住向陆珩确认“阿珩,父亲果真遭遇不测了么” 陆珩叩击桌面的手停顿了片刻,他缓缓垂下眼睑,反问道“四哥知道我在哪里找到李传三人的么” 陆瑜心尖微颤,想起李传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有点不敢去想父亲遭遇到了什么。 纪知意连忙举起手,语带得意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等陆瑜询问,纪知意就兀自说起来,他不会华丽的言语,却用最直白的话语将他看到的最真实的场景呈现在了陆瑜的面前,密室中的刑具,受刑的人,腐烂在里面的尸骨 只是想象,都能想到那究竟是怎样的炼狱场景,陆瑜忍不住拽紧了双手,恨不得现在就去监牢中将胡穆千刀万剐。 陆瑜惯来冷漠的脸颊紧绷着,额角的青筋随着纪知意的述说不断的往外面崩,他双眸猩红,嘴唇紧抿,声音喑哑的问道“父亲的尸骨埋在哪里” 纪知意知道陆奇尸骨的埋葬地点,他能找到,但他说不清楚,所以他挠着头看向陆珩,让陆珩来说。 陆珩道“在渡边山脉。” 渡边山脉原本隶属晋国,在几年前被陈国占据,成了陈国的属地。 陆瑜没有质问陆珩为何不把陆奇的尸骨带回来,因为他知道父亲生前的心愿就是希望晋国能打败赵陈两国,让原本属于晋国的土地回归晋国的地图。 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夺回渡边山脉,让父亲沉睡在晋国的土地上。 陆珩不知道陆瑜在短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对他而来,不管把陆奇埋葬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关系,因为埋葬地点早晚都会是晋国的属地。 纪知意百无聊赖的听着陆珩和陆瑜的谈话,他大多数都是听不懂的,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歪着头打起呼噜来。 纪知意的呼噜声震天响,直接打断了陆珩和陆瑜的话题,两人刚商议到要怎么安排带回来的三人,还没商议出具体结果,就被迫终止了。 陆瑜顺着呼噜声的方向看去,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笑意,他很多年没有见过像纪知意这般纯粹的人了。 陆瑜道“阿珩,你先带知意回去歇着吧看把他累的。赵陈两军的混乱让我们多了很多修整的时间,事情稍后商议也可以,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陆珩颔首,说道“四哥,你去父亲书房外的第二根廊柱底下找找,父亲说他把虎符藏在那下面。” 陆瑜艰涩道“好。” 陆珩朝着陆瑜点了点头,起身叫醒了正在流口水的纪知意,说道“知意,回屋子去睡。” 纪知意揉着惺忪的睡眼,神情委屈“烤鸡没了。” 陆瑜笑道“知意先和公子回院子,我马上叫人给你弄烤鸡,你要多少只” 纪知意掰着手指头想了很久,先是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后来想着两只烤鸡可能不够吃,干脆把整个左手都伸了出去,不确定道“先就这么多吧。” 陆瑜干脆的应下。 在西陵关,陆珩是纪知意唯一肯亲近的人,其余的人,什么五花八门的拉拢方式都不好用,在给了他好处后,却被他转身就卖给了陆珩。 在城中修养了两日后,陆珩对李传三人的去留也做出了决定。 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三人的自身优势都很明显,当然要把他们安排在相应的位置上,让他们在晋国称霸天下的路上发光发热。 李传擅长兵法谋略,自然是留在西陵关,让他为晋军出谋划策。 罗言鸣能言善辩,那就让他去分化离间别国君臣关系,叫人反目成仇,让晋国坐收渔翁之利。 宋柯是谋士,送他到晋都为萧烨出谋划策,平定晋国朝堂。 在送罗言鸣和宋柯离开西陵关之前,陆珩专门叫来纪知意,问他是否有话要带给纪知年,可以写成书信让护送宋柯到晋都的将士带给他。 纪知意吸着通红的鼻子,哭丧着脸道“把知意带回去可以吗” 陆珩微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不怕你大哥生气的话。” 纪知意顿时不想和陆珩说话了,跟在陆珩身边这么久,他是越来越喜欢他。也有不喜欢的时候,他特别不喜欢被他戏弄。 不过郁闷归郁闷,要和大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他有好多话想和大哥说。首先要和大哥告状,就说公子经常欺负他,让大哥把他接回去。 纪知意不太会写字,他又不信任别的人,所以为他写家书的事就落在了陆珩的身上。 陆珩几乎是全程抽搐着嘴角给纪知意写完家书的,家书的内容让他不知该自豪,还是该觉得好笑。 整封家书,其中半多都是纪知意的控诉,控诉他平时是怎么欺负他的,连扔了他中意的野鸡毛也记在里面。 最后纪知意也没忘记卖可怜,希望大哥看到家书后能让他回到他身边。 陆珩“” 他敢保证,纪知年在看到纪知意的家书后,非但不会应他所求接他回晋都,还会捧腹大笑。 西陵关的消息随时都有人加急送往晋都,萧烨在平衡朝堂之余也会花许多精力在边关的事情上,每次接到西陵关来的消息,他都忍不住紧张,生怕担忧的事会发生。 这次西陵关传回来消息的时候,萧烨正和纪知年商议完朝中事。他摊开记载了西陵关消息的布帛反复看了几次,面上的激动几乎掩饰不住。 他从椅子上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两圈,大笑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纪知年问道“大王,是西陵关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吗” 他记得西陵关上次传回来的消息是大将军陆奇失踪,莫非“可是大将军无事” 萧烨行至纪知年跟前,将手中布帛递给他“先生,您看。” 纪知年接过布帛,目光快速的从布帛上扫过。 西陵关传来好消息,说赵陈两国的将领陆续死亡,赵陈两军陷入混乱。 纪知年捧着布帛,脑海中浮现出与陆珩在平阳城相处时的情景。 他还记得,当时他和陆珩有个赌约。 陆珩说,若是他能保证晋国在半年内不被赵陈的铁骑踏破,就要他来晋国效力。 这个赌约,在梁国和赵国因为跃城事针锋相对时,他就知道他会输。这份加急,让他更清楚的知道,当时的陆珩不是信口开河,他是胸有成竹,所以说的理所当然。 还在晋国境内,就着手算计梁国,谋算赵国。 让赵国处在麻烦中,自然分身乏术,攻打晋国的计划就只得暂时搁着。 没有了赵国的陈国,能兴起多少风浪 而今陈国也乱了,晋军就有足够的时间修整。 届时再战,谁敢轻易定输赢 这份远谋,他自愧弗如。 纪知年笑道“该是六公子的手笔罢” 萧烨眉宇间有得意漫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血染山河28 外患暂时安定,朝中内忧再起,原先就不满意削减贵族特权的朝臣又相拥着蠢蠢欲动。面对这些人,萧烨二话不说,直接对他们施以铁血手段,该贬谪的贬谪,该流放的就流放。 贵族对此又是不安又是愤怒,于是联合起来想给萧烨难堪,后来才之后难堪非但没有落在萧烨身上,反而加倍落在了自己人的身上。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平民朝臣数目早已超过贵族朝臣,便是所有贵族都不肯参与朝政,平民朝臣也能支撑起朝堂的稳定。 这也就罢了,在他们发泄怒气的时,萧烨还趁机换了几个朝臣,让本就所剩不多的贵族朝臣更是快速减少着。 贵族朝臣蠢蠢欲动的心彻底落进了谷底,为保住家族荣耀,有的贵族厚着脸皮去向萧烨求情。 萧烨根据他们的办事能力,以及犯事轻重来决定他们的去留。 有的贵族则是起了邪心,既然萧烨要逼迫他们上绝路,那他们也不再对他客气,直接联合也有异心的公子安在晋都城中闹了起来,要迫萧烨退位。 萧烨在得知这些消息时,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悲不喜,不伤不怒,他目光幽沉的眺望着远方,淡声道“诛” 接下来的几日,晋都都处于血雨腥风中,晋国的贵族皆处于惶恐中,没有谁再敢质疑新王的手段,也没有谁敢再反驳他的决定。一场洗刷过后,所有的朝臣都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悬挂在头顶的屠刀落了下来。 陆陆续续的清洗过后,晋国的朝堂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萧烨在纪知年,庄良等人的协助下处理国事也越发的得心应手,整个晋国的颓势缓缓散去,露出蓬勃的生机来。 晋都的血腥还没完全消散,宋柯在将士的护送下入了晋都。因为他是陆珩举荐的谋士,萧烨自然亲自接见了他,并在肯定了他的才能后在朝中给他安排了相应的官职。 宋柯是受过谋害的人,对在朝所有人都有着极强的戒备心,除了纪知年。在得知纪知年的遭遇后,就与他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之感,在纪知年的开导下,宋柯也逐渐敞开了心扉,在晋国的朝堂发光发热。 朝堂日渐稳定后,萧烨和朝臣们就着手稳固民生民心,让晋国从上到下都变得强大。民生民心的稳定,关系到边关将士的牵挂,要稳定民心,首先就得让他们吃饱穿暖。 在萧烨与朝臣商议过后,晋国关于税收的新令颁发。 首先,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不收任何税。 其次,往后三年的税收都只收全部收成的两成,多种多得。 最后,鼓励多生孩子,每家每户,若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数目超过六个,都可以领取朝堂的救济粮。 晋国的情况日渐好转,赵国和梁国间的明争暗斗却是进入了白热化,梁国试图染指跃城的矿脉,赵国当然不肯答应,两国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为了守住跃城的矿脉,赵王直接派了赵国的战神赵明信驻守在跃城,而正与晋国对峙的赵营,则是派了个名声极显,本事却不大的朱姓将军。 赵陈两军十数名将领被杀,他除了跳着脚骂了人,收编了已死将领手下将士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有用的事是半件都没做。 接二连三的失去将领,赵陈两军的军心乱成一团,士气也迅速衰竭,而朱将军思考的不是要怎么重振士气,他想的是把排除异己壮大自身,也是因为他的这种心理,让赵陈两军的局面是雪上加霜,乱中添乱。 更是因为朱将军有这种添油加柴的本事,才让陆珩再三从纪知意的手中把刻了野猪的石子拿出来,没让他死在纪知意的狼牙棒下。 送走宋柯和罗言鸣后,陆瑜就把六千重骑交给了陆珩,让他负责训练。同时,他也凭借虎符着手整顿晋军,收拢军心。 有了正事,陆珩每天都会花大量的时间去山间训练六千重骑,经过几天的观察后,他发现重骑军中有些人更适合做其它的事,比如刺客,比如轻骑,比如探子 秉着人尽其才的想法,陆珩把有着独特本事的挑选出来,对他们进行单独的训练。至于绝大部分的重骑,他直接把人交给了纪知意,纪知意的训练方式更加适合他们。 训练了小半月后,陆珩带着他负责训练的百十人前往赵营偷袭,目标是运走赵营的粮草,收割三名赵国将军的头颅。 陆珩是来查收训练成果的,他不会参与作战,也不会给他们的计划提意见。 所以,陆珩在给人下达指令后,就带着纪知意走开了。 他要打造一支无孔不入的军,人数不必太多,但每个人都必须发挥最重要的作用,他要让这支军叫人闻风丧胆。 陆珩给这支军取名鬼踪。意如其名,他要这支军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三日后,鬼踪与陆珩汇合,两个任务都完成了,人却失了三成。 陆珩在听完鬼踪的计划后,沉默了须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回到西陵关后,训练他们的人中又多了个李传。 陆珩的行为最终还是惹怒了赵陈两国,尽管士气低廉,赵陈两国还是朝西陵关下了战帖,准备攻打西陵关。 陆瑜召集所有将士商议战略,陆珩也在其中,在听完部分将士的谋略后,他觉得晋国被打得连连败退好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的将士知道在战场上布阵,有的将士却只会古板的杀戮。 陆瑜见陆珩静默的坐在角落中,便问道“陆珩将军,你可有什么想法” 陆珩若有所思的说道“此时天寒地冻,我军又还未完全将养好,实在不宜与敌军对战,不如来演场空城计,将人吓退,如何” 陆瑜问“何为空城计” 陆珩道“城中无人,却开门迎客,淡然处之,让人心疑不敢进。” 陆瑜并未兀自作下决定,而是问道“众将士以为如何” 有将领答道“将军,我以为不可,若是那赵陈两军不上当,我等不是把西陵关拱手让人么” 有将领答道“将军,我觉得陆珩将军的策略极好,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叫赵陈退兵,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重振士气的好机会,不可放过。” 陆瑜又问了几个将领,都持有不同的意见,让他也难以作下决定。 他沉吟许久,把目光放在了将领杨昌身上,问道“杨昌将军有何想法” 杨昌道“回将军,我也赞同陆珩将军的策略。” 陆瑜道“既然超过半数的将军都赞同,那便准备迎战罢” 到了约定好的那日,赵陈两军挥兵西陵关,晋军却不迎战,反而装模作样的要迎客。 赵军主将朱将军冷笑的看着大开的城门,高高扬手,大喝道“给我进。” 待赵陈连军将近半数的人进了城后,城门忽然被缓缓关上,而原本空荡的街道上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兵将,与赵陈两军对峙。 站在城墙上的陆珩缓缓搭起弓箭,手松箭出,直接断了赵陈两军的军旗,冷喝道“给我杀” 军旗的折断仿佛赵陈两军的脊梁都被折断了,让无数的赵陈士兵都惶恐不安,在面对晋军的屠杀时也提不起多少力道,只能引颈就戮,鲜血很快就染红了西陵城的地面,遍地的尸体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久败无胜的晋军由此士气大涨,不断的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城外赵陈两军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朱将军等人面临屠戮的时候,他们也被晋军包抄,被杀得落荒而逃。 李传站在陆珩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往日同袍被杀得落花流水,心中没起几丝波澜。作为胡穆的左右手,陈国的军师,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陈国会使用的策略。 知道了作战策略,要破解自然轻松。 他只是没想到,陆珩能说动陆瑜相信他,采用他的策略。 李传侧过头望向陆珩,他俊美坚毅的面容在阴沉的天幕下仿佛有光芒闪烁,让人移不开眼睛。 “将军为什么肯相信我,您不怕我会为了陈国临时反水么”李传问。 陆珩轻笑道“疑人不用,我既然选择采用你的计策,自然相信你。” 至于向陈国反水,陆珩也从未怕过。 他从来不依靠人,在采用人建议的时候也会定下自己的计划以备不时之需,即使李传重新投向陈国,他也能保证这场战役的胜方是晋国。 这场对战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以赵陈两军大败告终。 此次战争,是晋军这段时间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是以后和亲朋吹嘘的资本。 所以,在赵陈两军退去后,许多晋军都格外兴奋,不停的和同袍说自己的战绩。 受伤的士兵在烧了炭的屋中说,和同样受伤的同袍说,和医师说,兴奋得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没受伤的则是边清理城中的鲜血边说,好似半点不觉得劳累。 而被提的最多的,还是陆珩 经此一战,陆珩名声大显,威望直超军中多数将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