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十年》 第1章 序 序1 天地的浩瀚无际，于这里，一眼便知。昏沉沉的，黑漆漆的，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星子，唯永恒的一轮圆月，照着无尽的四方。这儿如同月洒下的光一样，阴沉沉，冷冰冰。不知源于天际，或是来自大地那一方的河水，全都凝息不流。 那火红色的花儿静默地开在岸边，听着来来往往，无法离去的幽冥低低地哭诉。凝息的冥河照应着天上的圆月，冰冷静谧的河水之下却沉寂着不安分的、深藏执念的亡魂枯骨。 花儿略略开得更盛了一些，清甜的花香便弥漫开来，带着悠远、沉静的味道，似乎是抚慰了亡灵冤魂，那哭泣之声渐渐淹没下去。直至看着那些亡魂搭乘通往彼岸的小舟，飘向了薄雾的另一方，在一阵薄光的笼罩下，她才幻化成了人形。 她坐在湿润的河岸边，双手支在地上撑起上身，长发随意散落在身侧，黑潭般的双眸凝着天上的圆月。她忽然想起那个人，那个不顾一切，舍命而来的人。 他说，他要找到他的妻子。 “妻子啊……” 她自语喃喃，近日里来，她常常会想起那个人，会想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寻到他的妻子。 或许，她暗自想着，那个人寻不到妻子，终究也寻不到妻子，死后便会到她这里来化解执念了罢？她这样想着，却又暗笑地摇了摇头。那样的人应该寻得了自己的爱妻，得一生一世的好合，他不应该那样颓唐，载着一腔的遗怨，由自己这里，漂荡到彼岸。 她笑叹一声，仰躺在河岸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冥忘河水中淹没着多少带着遗憾的亡魂，它们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的哭嚎着、诉说着，不晓得天一方那处日月星辰的更替，不晓得今夕何夕。古藤花悲怜它们，却也不知悲从何起，如何怜悯。 冥忘河川，孤零着一朵古藤花，总有些悲情的角色向她诉说，直到执念的消散，薄雾那方的彼岸。 * 序2 她彳亍在大街小巷中，墨黑色的斗篷遮掩着曼妙的身姿，周遭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贩卖声、争执声、乒乒乓乓的敲打声……还有伴着小童吟唱歌谣的啜泣之声。 一行白衣缟素从她身旁经过，小妇人扶着棺椁，含着眼中的泪水，低低抽泣着。 她停下脚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殡葬仪队伫立良久。 几个小童未曾见过出殡的仪仗，在低压压的沉闷之中，却只觉得新奇而有趣，一个小童似想起了曾经听过的歌谣，浅声吟唱起来，旁边的几个听着那熟悉的音律，也跟着唱和出来…… 她看着那殡葬一行去了城门的方向，耳畔传来歌曲童谣之声，墨潭般的双眸渐渐泛起了茫然之色。 稚嫩青涩的童声萦绕在大街小巷中，依稀听得到这样的词曲： 折一根枝芽，惊起树上的飞鸦 繁华真假，碧落到天涯 迷途的孩子别怕 枯老的槐树下，我在等你回家 哀歌沙哑，载上一路尘沙 书一段祭话，告诉冥忘河川的 古藤花 身后的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她拖着步子，惝恍迷离地踟蹰在街上。身后的哭号之声悠悠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哄然的嬉笑之声。脚下的步子一顿，似乎是被这热闹的光景打动了，停滞在街角老树下的小茶坊边，抬眼间，一身着灰青色长衫的老者站在那半旧的木桌之后，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段奇闻轶事。 她觉得有趣极了，半倚靠在粗糙的老树干上，仿若心神都随着那老者的声音飘远了。 树影渐渐地被拉长了，阴沉的天却终于晴了，树叶间投下一片斑斑错错的夕阳橘色，老者面前的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聚拢的人群终于是渐渐地散了。 老者抿了最后一杯茶水，抬头只看到那树影中的披着斗篷的姑娘，他本欲收拾东西就此离去，却心念一动，向她开口道：“姑娘可要来喝杯茶？” 她怔在原地片刻，似是在犹豫，终是点头走上了前去。 青葱玉指拈起小茶杯，未曾入口就闻到一阵熟悉的茶香味道。 “这……可是小叶红茶？” 老者笑着点头称是，又问道：“姑娘自何处而来？” 她为这个问题懵了片刻，最后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老者为这个答案惊异了一下：“那……姑娘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她抬起头看着西沉的斜阳，半眯的眼眸中尽是茫然，她再摇了摇头，又忽然笑道：“不若您来帮我取个名姓罢。” 老者轻咦了一声：“这如何使得……”，他却见那姑娘神色认真，不是在说玩笑话，沉吟了片刻，“也罢，”干枯的手指轻点着老旧的木桌，“你不记得自何处而来，又不记得自己名姓……那，老夫祝姑娘终将记起姓甚名谁、自何而来，愿姑娘叶落归根，归根念尘……” 她轻点着头，自发间取下莹白色的花盛，双手捧送递给老者，道：“还望老人家替我保管此物，待我归家之时自来相取。” 老者定睛一看，心下惊骇，那花盛定非凡物，所雕之花的品种也未曾见过，奇异而美丽，他直摆手摇头：“不可不可，此等贵重之物，姑娘怎么好轻易托付与人。” 她笑了笑，道：“我便知晓是贵重之物，所以才没有随意交托他人，”她垂首双手捧送花盛，墨一般的眸子里暗含着郑重，“自我离家以来遇见了许多人，但只有老人家您似乎才担得起我的托付。” 老者惊疑不定，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帽衫遮掩了大半的面容，却仍旧可窥见其倾城绝色，身量仿佛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副玉指青葱更彰显其不平凡的身份。他仍要拒绝，鼻间隐隐约约萦绕着一阵悠长沉静的花香，一个“不”字被含在了喉咙里，神魂恍惚间，双手已然接过那莹白花盛。 她从斗篷帽衫下抬起头来，含着笑意，恍若深潭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凡尘俗物，她点头道： “多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一章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自高门府邸中走了出来，稚嫩的儿郎略显颓唐，他看着身旁一脸悠闲轻松的少女，满是无奈。 “真厉害……”七八岁的小童沉默地拍手鼓掌，看着身旁的少女，脸上的神情却是与口中话语相反的略带鄙夷和嫌弃，“师父，你又医死一个。” 少女轻咳一声，遮掩面上的尴尬之意，比着食指摇了摇：“为师的深意你又岂会知晓呢，他是命中该绝，我也回天乏术。” 凡音睨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回天乏术干什么还拖着我来？”他回眼看了看高门府邸，只觉得满心抓狂，方才叶念尘闲庭信步地走出那大老爷的卧房，一众人脸上的喜色还来不及摆出来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即被宣布了大老爷死讯的众人差点生吞活剥了二人，好在这户人家是出了名的良善之家，只是痛骂了一顿而后将两人轰了出来。 “师父，”凡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以后还是让我来行医养着你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叶念尘的徒弟必须早早学会男儿当自强，凡音自有意识之后就明白了这一点。 “说什么呢？”叶念尘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为师这些年来饿着你了吗？” 街边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了，秋蝉的叫声不绝于耳，越发的凄冽起来，凡音深深地觉得，再继续让叶念尘这样下去，他们可能连过冬的棉衣都买不起了，毕竟医谁谁死的名声也不是摆在那里看的。 “走罢，”叶念尘依仗着身高敲了下小儿郎的头顶，“我们去喝茶听书。” 凡音皱着眉头捂了下头顶，他跟上叶念尘的脚步，有了些愠怒之色：“那魏家是有名的良善之家，魏家大老爷更是博施济众的大好人，他这样仙逝了，你没有一点同情怜悯之心吗？” 初时听闻魏家老爷蝉联病榻许久，叶念尘便强拉着他到魏家自荐，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师父的那点斤两，但凡音实在硬拗不过她。原本已经在病榻上挣扎许久，吊着一口仙气说死不死的魏大老爷，待叶念尘去了不过光景的功夫，终是咽尽了最后一口气，彻彻底底地闭上了眼睛，死得不能再死。 凡音痛苦地扶着额头，他觉得他的师父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好医师，根本就是个勾魂夺命的无常鬼。 “行啦，”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街边的小茶坊，叶念尘抓了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倚在桌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那大善人半死不活地躺在病榻上？他如今八十八了，也该放他去投胎转世了。” 说起来叶念尘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得了，曾几何时她也是想做个好医师的，但每每她都能赶上那些临死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曾经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与医道无缘了，干脆改行卖棺材或许还来的实际一些。 她嗑着瓜子，默默思忖着今年楠木的价格，她一边思忖，一边觉得口干，待喝了杯茶水之后，忽然觉得这些瓜子炒的时候还是要多放些盐才好吃。 堂前的醒木拍下，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侧前方的书案后不知何时走上来一个身着土黄色麻衣的说书人，那人年不过而立，说话还软绵绵的没有力道，讲的还是脍炙人口的紫瑶那亡了国的十三公主的生平往事。茶坊里也不过三三两两的人，来此歇脚的走了，来此解渴的走了，来此听书解闷的觉得无趣也走了。 凡音打着哈欠，他自出生便跟着师父四处漂泊，他师父平素一大爱好就是喝茶听书，哪怕他自个儿的耳朵听这耳熟能详的话本子生了茧子，但这些老套陈俗的故事叶念尘从来也听不腻歪。 叶念尘确实听不腻，她只觉得这些故事听多少遍就有多少遍不一样的感觉，甚至不同的人讲出来也有不一样的味道。她常常听着那些或慷慨激昂或缠绵柔情的说书讲绎，觉得今次这软绵绵的口音也别有滋味。 神思飘远间，手中的瓜子莫名被人抓去了大半，她恍然回神，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二章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情兮。 凡音读过这句话，他向叶念尘问过这句的意思，大约知道是形容美貌的女子，而每每看到眼前的人，他总是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回荡这句诗词。 这人所在之处本是喧嚣的茶坊，却因为他的出现，周围一时都静默了下来。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止月大哥！”凡音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欣喜地看着那仿若从桃花仙境走出来的男子。 止月向他点头应了一声，坐到了少女的对面，又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笑道：“你今日又去行医了？被人赶出来了罢？” 叶念尘本来斜眼偷偷瞧着他看，此刻轻哼一声，单手托腮转过头去不看他：“凭什么我会被人赶出来，我自己堂堂正正走出来的好罢。” 凡音重新坐了回去，单手捂嘴，与止月轻声说道：“师父今日又把那魏家老爷医死了” 止月听罢不以为意，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那魏老爷已经连着三月吊着一口气不肯仙去，也不知凭着什么强撑到现在，你一去了他便撒手人寰，倒是也挺本事的。” 叶念尘瘪着嘴伏在桌案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着瓜子，声音里含着些委屈：“你觉得我去卖棺材是不是更好些。” 止月似乎深以为然，点头道：“那你定然比其他卖棺材的卖得更及时。” 闻言，叶念尘掩面长叹一声。 “师父，”凡音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至少你还有我。” 止月赞赏地看了一眼那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如果说叶念尘有为医学事业做出什么贡献的话，那大概只有她教养出了这天资聪颖的小凡音，虽说年纪轻轻，却玲珑剔透、纯良正义，着实是个行医济世的好苗子。 “好啊，”叶念尘懒洋洋地应声，“为师我啊，下半辈子就游山玩水、肆意江湖，你可要一直养着为师啊。” 凡音暗暗白了一眼十六七岁就开始谈起下半辈子的少女，无奈道：“师父你这样说得就好像之前没有在游山玩水、肆意江湖一样。” 若说潇洒，他觉得谁都比不上叶念尘，哪一条大街小巷，哪一座名山大川没有过她的身影？四洲大陆哪一处没有她的足迹？人说好儿郎就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跟着叶念尘，无意识间就完成了一个好儿郎的最高素养。 止月抬手揉了揉凡音的头，与他们道：“这几日晚间的时候你们可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尽量也不要在外面过夜了，”他看着二人些许疑惑的目光，神色认真了一些，“这几日里好似不□□生，游魂鬼怪多得很。” 叶念尘伏在桌案上，默然地盯着他片刻，轻声道：“怕甚么，你不与我们一道走么。” 止月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即便是我，也拿那些游魂野鬼没有办法。” 凡间的事情有凡间的法度，冥间鬼界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的法度，向来二者各自安生，却也不知自何时起，那些个魑魅魍魉竟猖狂了起来，却只能叫冥府鬼差亲自过问，哪怕是语一山的仙宫长座，也没有越矩拿问的资格。 “走罢，”止月起身，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再挨一刻天就黑了，还是先找客栈歇息下来罢。” 过堂风自窗口吹了进来，带着些丝丝的凉意，秋雨已经过了两场，浇得树叶都瑟瑟落了下来，但这时节的气候却实在很舒爽，想必再过一两月就不会这般畅快了。 叶念尘拢了拢身上的黑斗篷，瞧了眼夕阳西下，跟着止月快步离了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三章 翌日清晨，门庭冷清的小客栈来了贵客，魏家公子向客栈里的小二哥打听一位姓叶的女郎中，似乎身旁还跟了个七八岁的小童。 店小二立即便有了印象，忙应了声，转身上楼去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 叶念尘平日里喜欢早起，此时也已经梳洗完毕，开着窗子，趴在窗沿上沐浴着微熹的日光，清晨的鸟啼声婉转动人。她总贪恋有日头的时刻，从日出到日落，便是冬日里只要瞧着那轮火红火红的，就觉得满心暖洋洋的。 外头的敲门声显得有些急切，叶念尘略带疑惑地走到门前开了门。 “姑娘！”小二哥只匆匆向她问了好，指着楼下道，“南楼城的魏家公子似乎有急事找您。” 那着急忙慌的敲门声不止惊动了这一处的房门，隔壁听闻声响也打开了房门，一大一小从里面走了出来。 凡音刚刚巧听到了“魏家公子”几个字，又惊又怕地抓着止月的衣摆，慌忙道：“怎么办，他们要来找师父算账了！” 止月还未作声，听闻叶念尘慢悠悠道：“别慌，”抬了抬下巴，对那小二道，“下楼带路罢。” 时辰尚早，客栈大堂里除却本应在柜台后打哈欠的店小二再无其他人，魏小公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破旧的客栈，待见到随着小二哥从转角楼梯处走下来的穿着黑斗篷的少女，连忙迎了上去。 “叶姑娘，先前姑娘走的匆忙，府上未曾将诊费给姑娘结清，故而在下特意寻来姑娘奉上诊费，”说话时，便挥手招呼着身后的两个小厮，两个小厮各托着漆红色的托盘走上前，托盘上面盖着红布绸，待掀开来红布稠，下面竟然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锭子。 一时，冷冷清清的小客栈里面响起了两道吸冷气的声音，店小二看着那一块块的银锭子瞪圆了眼睛，刚刚跟下楼的凡音眼睛也瞪得贼溜圆。 “啊……原是如此……”叶念尘强装着镇定，努力将视线从那一堆白花花的东西上移开，她吞了吞口水，问道，“这诊费是不是给的多了些……” 而且，她好像，也没做什么。 “其实……这是先父的意思，”魏小公子抿了抿唇，神色中闪过一阵悲戚，“待姑娘走后，先父尚有一丝气息，弥留之际叫我等好生谢过姑娘，”他施了一礼，“先父蝉联病榻三月之久，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尚有一心愿未了却无法言说，昨日幸而姑娘为我父亲了却心愿，才令我父亲得以瞑目，”他接过小厮手中的托盘，双手奉上，继而道，“虽然在下愚钝，并不知晓先父临终有何心愿未了，但父亲得以安然地驾鹤西去，在下虽然悲痛，却也欣慰。” 三个月中，魏家老爷在病榻上并不安稳，时常瞪圆了眼睛，却嘶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家人焦急无奈，看着老人这幅样子又急又悲，不时也觉得与其这幅样子痛苦着，不如早些超脱。昨日叶念尘走后，老人却一反常态地坦然安详了下来，临终时，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虽然家人不知晓房中发生的事情，但见此，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叶念尘拈起两块银元宝，碰撞的声音令她觉得分外清脆好听，她轻咳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啦……”她向身后的小童招招手，示意道，“把这些诊费收了罢。” 凡音恍恍惚惚地听完了魏小公子的一番陈述，又恍恍惚惚地走上前去，最后恍恍惚惚地将那一堆银锭子收到了袋子中，听着那乒乒乓乓的银钱落下的声音，宛若置身于梦境之中。 “师、师父……” 他听着自己略带缥缈的声音，默默地在自个儿大腿上狠掐了一把，感受到那真真切切的疼痛之时，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声音一般：“你昨天……究竟做了什么啊？” 魏小公子等到他们收下了银子就已然离去，他心中也充斥着好奇，但是家父已然离世，以往种种也该随着父亲的身死而烟消云散了，想着昨日父亲安详离去的模样，也自觉没必要再深究些什么，若日后……自己身死的时候，也能有这般安详就好了。 叶念尘寻着靠着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方才小二哥已然泡好了一壶茶，倒入小茶杯时还冒着蒸腾的热气，她拈着茶杯，吹着热气：“也没做什么，就是把昨天吃剩下的酒黄酥给他吃了。” 他们昨日才刚刚从梨县到了南楼城，酒黄酥是梨县的特产，叶念尘临别梨县的时候突然想带着一包酒黄酥说要路上吃，然而到了南楼城却还剩下一大堆，凡音还嫌弃他师父糟蹋粮食来着。 凡音看着他师父，期期艾艾道：“听、听闻那魏老爷之前就是梨县里出来的贵人，想必临终也是思乡情切，不过、难道师父你、早就知晓……”知晓那魏老爷不久于人世、知晓他生前最想吃酒黄酥？他看向叶念尘的目光多了几分崇拜。 叶念尘听出他的意思，翻了个白眼，道：“我哪有那本事，不过是听着他在床榻上咿咿呀呀的，还以为他是给饿的，掏出点什么东西就给他塞进口里去罢了。” 她可一点没撒谎，当时看到那本来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吃着有些发潮的糕点都能热泪盈眶的时候，只觉得外头那些跪成一排的人都是孝顺给别人看的。 听闻叶念尘这番话，凡音觉着自己手上的袋子又重了几分，他微微蹙眉，道：“那、师父，咱们这诊费是不是收得多了些？” 凡音年纪小，也知道不义之财不可取，他师父只是无意中给魏老爷吃了几口点心，实在衬不上这么贵重的谢礼。 叶念尘笑着悠悠道：“他们愿意给，你就安心收着呗，反正那魏家也不差这些银子”她靠着墙，懒懒散散地，“你要是觉着提着重，就扔几块给门口的叫花子。” 凡音可不敢扔给门口的叫花子，倒不是他舍不得，只不过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他也是深深明白的，但是他确实觉得提着重的很，凡音回头看向一言未发的止月，可怜巴巴地捧着沉重的钱袋子：“止月大哥……你看……” 止月笑着走上前去，揉了揉凡音的头顶，接过他手中的钱袋子，掐诀念咒便将一大包的沉甸甸的银子收入衣袖之中。 凡音默默地觉得当初自己师父不依不饶地要跟着止月走江湖实在是很明智的行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四章 眼神无意间落到那鬼鬼祟祟向这边瞟眼神的店小二，止月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他抬手拢了拢叶念尘身上的斗篷：“这里不可久留了，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罢。” 叶念尘乖巧地应了一声，她拨开斗篷上的手，掩了下帽衫：“我近日里总想去巫荒城看看。” “不可，”止月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反对，“这些年来巫荒城里越发的诡异，城内外鬼气冲天，”他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小身板还是离那边越远越好。” 她略有不满地嘟着嘴，抬头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么神通广大还怕什么妖魔鬼怪？而且……”她暗暗咬了下舌尖，把剩下的话说完，“而且说不定还能遇着你的梦中小情人……” 她后头的话声音极小，却仍旧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止月的耳朵里，他挑了挑眉，轻拍了下叶念尘的头顶：“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叶念尘托着下巴，兀自生着闷气。 两人谈话间，凡音已经乖顺地收拾好了行李，其实他们的东西也不多，不过就是一个常年带在身边的医药包和他的几身衣服。凡音抱着小包袱走到叶念尘跟前，抬起头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去巫荒，”不待止月说什么，叶念尘就把凡音拉近身边扯着他的衣服看了看，“你这几日又长高了？”她垂眸看了一眼凡音怀中的小包袱，“该入冬了，把那些衣服都扔了罢，你快要穿不得了，一会儿咱们先去趟布料庄子，买几匹布料我给你做几身衣裳。” 凡音摸着怀中的包袱有些不舍，他的衣裳都是叶念尘亲手缝制的，虽然说以前的衣服不大合身了，带着上路也确实不方便，但是他着实不想就这样丢掉。 叶念尘捏了把他的小脸蛋，笑道：“你要是觉着浪费，就拿给门口的小叫花子。” 门口的小叫花子是不是你亲生的？怎么什么都丢给他们？ 凡音默默腹诽着。 “才不要，”凡音抱紧了怀中的小包袱，“我自个儿拿着，不嫌沉。” 叶念尘轻笑出声，站起身来，抬手把凡音一缕未梳好的发丝挽了起来重新梳整，她偏头看向止月，仰着笑脸：“我们走罢，去巫荒。” 止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她走在后面。 - 天高云淡，和风煦日，这种天气实在是舒爽极了，过了九月整个蓝渊好似突然就退了燥热一般，就连街边大妈的争执声都听得那么令人心旷神怡。 叶念尘心情很好，其实好似就没有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凡音抱着一匹摸着就感觉很暖和的布料，略有些忧愁地对叶念尘说：“师父，咱们是不是买了太多布料了？这些料子都够做我好几年的衣裳了。” 叶念尘只让他抱着一匹布，剩下的全交给了止月收着，她方才选布料的架势好似要把整个庄子都包下来。 “师父，”凡音忧心忡忡地劝慰道，“成由勤俭败由奢，虽说咱们是得了些银钱，但你也不能这样糟蹋啊。” 叶念尘低头佯装很凶地瞪了他一眼：“为师给你买布做衣服你怎么还这般唠叨，”她扯着身边的止月，“你瞧瞧他，只能自己变戏法穿衣服。” 无辜受牵累的止月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其实……我买衣服穿的时候你也没瞧见。” 叶念尘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阵喧闹声，远远地，白色的冥钱漫天飞扬，一行人又哭又号地抬着棺材慢慢走近。 身边的人开始聚拢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那是谁家出殡啊？怎么才见这么点人？” “席阳的石家二小姐少死，许多人嫌晦气，可不来跟着出城门。” “还未出阁呢，好像是病死的。” …… 八个年轻力壮的杠夫抬着棺材面无表情地低头走着，旁边只跟着一对掩面哭泣的老夫妇、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众仆从。 一众人渐渐走近，险些与叶念尘侧身撞上，凡音拉扯着叶念尘要往旁边躲一躲，却只觉得如何都拉扯不动，他出声唤了一声，但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凡音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到叶念尘木然地盯着那渐行渐远的柏木棺椁，好似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又低低唤了一声。 叶念尘这次似乎有了反应，却见她从斗篷里伸出手臂，指尖颤巍巍地指着那棺椁，声音颤栗： “那人还活着……” 凡音好似得了幻听：“什么？” 叶念尘全然回了神，猛然回身对着两人，急切道： “那棺材里的姑娘还活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五章 她的声量不小，周围尽听了个清楚，此刻全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叶念尘已然管不得那些了，她慌慌忙忙地跑到棺椁前，迫使那些人停了下来。她也不顾旁人的劝阻拉扯，自顾自地扒着棺材要强行开棺。 “简直放肆！”石家的员外老爷似要气急了，挥着袖子就要让仆从上前把人拖开来打一顿，“我女儿尸骨未寒，岂容你这疯妇在此胡闹！” 止月跟着赶了过来，拦住了作势要打人的家仆，忙道：“这位老爷你何不听她的话开棺一验，若确实还有得命救，岂不是皆大欢喜。” 棺材落地，逝者灵魂就落地，当街停尸开棺简直就是大忌讳，更莫要说棺椁中的还是个早早蚤死的黄花姑娘。 周遭的人开始停下来冲她指指点点，甚至话语里也带上了不好听的言辞。叶念尘不顾那些，仿若未闻，只冲着那夫妇二人道：“你们若真的这般草率地葬了她，高冢黄土下，你们的亲生骨肉就要被活活的憋死在泥土棺材里了！” 年轻公子安抚住二老，上前怒道：“你这疯妇莫要胡言乱语！” 叶念尘见他们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微微恼怒：“只要现在开棺便能验证我是否胡言，你们为何不开棺一验？” 被丫鬟婆子搀扶的老夫人似乎有些动摇了，她战战兢兢地看向老员外：“老爷，我们不妨现下开棺罢？” 老员外嗫嚅着，终是目光里含着狠绝，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叶念尘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气急：“难道你就为了那些胡诌八扯的繁文缛节、不知真假的鬼神忌讳而全然不顾女儿的生死吗！”她也不想去理会那些人了，转头向止月唤道，“止月，来帮我开棺。” 止月在一旁心中默默地觉得她“胡诌八扯”这个词用的甚是妥帖，听闻到她开口唤自己，斜睨了一眼那面色青白的老太爷，上前挥袖拨开了阻碍的几个青年壮士，只听得一阵轰然，八个人抬的棺材却落到了地上，他一手搭在棺盖上，略略用力，就将那沉重的柏木棺盖推了开来。 众人看着那如同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暗自咂舌，那人面对八个比他高壮几个块头的抬棺人，如同挥去脏污一般轻松随意地摆平，又轻而易举地随手掀开几十斤重的柏木棺盖。几个欲上前制止的家仆见此也不敢再上前去，瑟瑟地缩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 棺材已然落了地，此时的棺盖又被掀了开来，周遭的人都退避三舍，生怕这污秽之气沾染到自己身上分毫，然而那些愤然的怒骂之声更加的喧嚣尘上。 叶念尘指挥着止月将那棺椁中的姑娘抱了出来，平放在地上。凡音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递上医药小布包，叶念尘却没有接过，只让他们二人离远了一些。 她单手轻轻托起那姑娘的后颈，指尖轻轻用力按索在姑娘的后颈处。 有人怀着希冀，更多的人期待着笑话。 须臾，嘈杂的喧嚣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咳音，地上的姑娘睫毛轻颤着，嘴唇嗫嚅着想要发出声音。 她垂着头，黑色的斗篷遮掩了大半的身子，恍惚间辨不清她的神色，只有几缕发丝从帽衫中垂下，落到了姑娘的脖颈上，她侧着耳朵倾伏在姑娘的唇边，声音轻柔地引导着： “你可想告诉我什么？” 四周安静地听不见一点响动，空气好似都凝结了起来，冻结住了风，也吹不动树叶沙沙作响。 叶念尘猛然撑起身子瞪大了眼睛，伸手抚上她的小腹，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隆起之下尚还有微微的动作，连忙回首喊道：“凡音，来准备接生！” 吸气之声此起彼伏，过路的人、摆摊的人也都不匆忙自己的事情了，纷纷停驻下了脚步，向这边张望起来。 凡音一时愣在了原地。 怎么？ 谁要生孩子了？ 老员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胡言乱语，你岂能这样乱我女儿清白！”他见那几个家仆支使不动，本欲亲自上前拉开叶念尘，却被身边的公子拦了下来。 “父亲！” 叶念尘面色沉沉地凝着他：“你所谓的清白，难道就是用大小两条人命换来的吗？”她又唤了一声怔愣在原地的小童，“凡音，还不快过来。” 凡音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是、是！师父！” 止月早先听闻叶念尘的话，已经借用街边的摊子围布搭好了临时的围帐，又与叶念尘合力把姑娘轻抬了进去，便转身退了出来。 凡音跟在叶念尘的身边，看着那个躺在绸布上的姑娘，有些手足无措…… 他还小，他不懂事，他从来没有给大姑娘接生过…… 凡音有些发懵。 “我来说，你来做，”叶念尘伸出两根手指探下石二姑娘的天灵穴便退到了一遍，看了眼满是惶恐茫然的凡音，开口道，“医者不忌男女大妨，你要是担心这个，就不要喊我师父了。” 凡音半懵半恐地抬头看她。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妨不妨的！他师父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才八岁，八岁！ 就要亲力亲为地给大姑娘接生了！ 他偷偷瞅了眼叶念尘的神色，吞了口口水，强行镇定地走上了前去。 “你从那儿先拿把锋利的小刀出来，然后……” 凡音僵硬着脖子扭头看向医药小布包，表情好像在看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外头的人看戏看得热闹，年轻公子不停地安抚着哭泣着的老夫人。 石家的员外老爷来回踱着步子，铁青的面色一眼便知晓不是在为女儿忧心。 这些世家大族，到底宁肯将女儿生生埋了，也不愿平白受街边白衣庶民的笑话羞辱。 接生用的热水、汗巾一趟又一趟的递了进去，却也没人瞧见里面的动静。直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四周的喧哗声才开始大了起来。 叶念尘抱着用棉布裹着满是血污的婴孩走了出来，她把婴儿交给那扑过来的夫人，冲里面抬了抬下巴，道：“去看你女儿最后一眼罢，”目光四下扫过，落在了脸色微微发白的年轻公子身上，“大公子也去看看你妹妹罢。” 母子二人闻言慌忙地踉踉跄跄地进了围帐。 止月见她闲适地拿着帕子擦着手，疑惑道：“凡音呢？” 叶念尘抬手指了指里面：“腿软在那里走不出来了，我刚刚抱着孩子没把他拎出来，”她轻啧一声摇摇头，“可太丢人了。” 止月嘴角轻颤：“你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不要太苛刻了。” 他方才离得近，耳朵又好，里面的声音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剖腹取子这种事情……止月觉得一般孩子可做得没有凡音这般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六章 叶念尘把脸色苍白的凡音拎了出来，双手用力揉搓着稚嫩的面颊，叹口气道：“看接个生把你吓得，以后还怎么济世救人啊。” 凡音从嗓子里挤出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这、这不是一般的接生。” 叶念尘看着他吓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到底也生出几分怜爱，慢悠悠地向他解释道：“那石二姑娘几近力竭气衰，已然无力产子，胎儿又不足月，不过八个月大，不是只能让你来剖腹取子了嘛。” 凡音声音轻颤：“为什么……要让我来？” 叶念尘掐着他粉白的面颊，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因为为师要锻炼自己的好徒儿呀。” 风吹的有些冷了，让许多人都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也不四五成群地闲话。开了盖子的大棺材仍立在路中央，被雇佣来的草台班子见此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大棺材抬回去接下一单生意，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席阳石家老员外。 员外老爷脸色非常不好，他看见那俊美的男子向他走来，桃花眼眸中含着几丝嘲讽与微微的怒意，只听他开口道：“虎毒尚不食子，不曾想大老爷这般为人竟然连禽兽也不如。” 听闻这话，身边的人皆是惊惧地递来眼神，叶念尘也是微微诧异，疑惑地看向他。 老员外脸上一阵青白，略有些恐慌，气息也喘不匀了，只道：“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止月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一声冷笑，转身向叶念尘道：“咱们该走了罢。” 叶念尘点了点头，看了看路中央的大棺材，曲指敲了敲，对一行草台班子朗声道：“这棺材你们也不用送回去了，一会儿留着继续给二小姐用罢。” 她本就没有多少气息了，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拼着一条残命把孩子生了下来，而她却注定了要在年华中早逝。 亲生父亲自小便受了世家大族那一套观念的教导，自认如何也不能让祖辈蒙羞，所以为了保全家族的颜面，亲自用白绫将她勒死。二姑娘留着一口气，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同自己在冷冰冰的地下窒息而死，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把他带到了这个世间上来，或许这个孩子会怨恨母亲的不贞洁，但是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总该有权利到这个世界上，亲眼看看自己的一生。 叶念尘背着手，歪头瞅瞅他：“你如何知晓是那老头把他女儿勒死的？” 止月挑了挑眉，弹了下她的额头：“猜的。” 那姑娘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时一定非常慌乱，但仍旧力图生下这个孩子，她不敢告诉自己的爹娘，只能暗自想法设法地掩饰逐渐显怀的肚子，她心力交瘁了八个月，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可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抱有一丝希望，却不想一条白绫让他们母子一同上了黄泉路。 也许亲生父亲跟在殡葬仪队出行的时候确实有几分伤心悔恨，但是那份惶恐不安同样也是掩饰不住的。惶恐于被人发现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安于被人发现女儿的不贞洁…… 叶念尘暗自好奇着那孩子的亲爹爹，那人一定非常得二姑娘的喜欢，不然也不会令她心甘情愿地吃尽那么多苦头也要生下孩子，但是那个人，在哪里呢？ 她回望了一眼人群，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踪影。 或许是个胆小的懦夫，躲在家中不敢出来；也或许是个无足轻重的莽汉，被脸面至上的世家大族一并处理掉了。 …… 街道旁一侧的二楼客房中，一个俏丽的女子拉扯着身边的人，指着那逐渐远去的芝兰玉树般身影，激动道：“你看你看！那人像不像是……” 身旁的青年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些微愣：“止月长座……” “什么长座！”女子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早就离开语一山啦！”她看着那身影旁的一大一小，感慨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连老婆孩子都有了。” 青年仔细瞅了瞅那孩子，眉头微蹙：“不对罢，止月长座离开才不过四五年，哪里来的那么大孩子。” 女子扯了扯他的袖摆：“我们跟上去打个招呼不就知道了。” “你还是省省罢，”青年无奈地拉住她，“不管他现在如何了都同我们没有关系了，咱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女子轻哼一声，有些气恼，再向下面望去，就已然找不到那个身影了。 她略有些颓丧地趴在窗沿上，叹了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七章语一山 语一山 山峦叠嶂之间，白鹭引吭高鸣，自波光澜滟的流水上掠过，晕开一圈圈波纹。自飘渺的云雾间，隐隐约约地，可看见雕梁画栋的琼楼玉宇。回廊从那山峦处延伸下来，半绕过寂静的湖面，探出个水榭亭台。 绍皖掰下一小块糕点，捏碎在掌心，洒在湖水之中，引来一众争抢。千少陌侧身倚在台柱上，斜眼见他这般闲适自在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那乖囡与我的小徒头一次下山，你就这般自在？” 水中的鱼个个争先恐后地张着嘴争食，绍皖颇为满意地揉碎最后一块糕点，悠悠开口道：“不然呢？” 千少陌半咽，道：“……我可是听闻我那小徒对令嫒颇有些意思？” 绍皖拨了拨掌心，又拿出帕子擦了擦：“芜儿自小在仙宫阁殿长大，依仗着我的身份，有些被娇纵地宠坏了，此次下山吃些苦头也是挺好的，至于你徒儿……”绍皖笑得略带了些嘲讽，“她一门心思恋着那位座上客，哪里再看得上其他什么人。” 千少陌有些无言以对，修仙修道讲究个清心寡欲，眼前这位虽然是众人中唯一一个有了子嗣的，却莫名的比他们更能摆脱尘世那些感情的羁绊，连对自家闺女的态度都是清冷淡漠的。 绍皖撩着衣袍坐到了石凳上，手指轻点着石桌的桌面：“我听说那位教座与秋慕客去了平塬？” 千少陌点头道：“去了半月有余，这时也该回来了。” 平塬城半月前不知发生何事，忽然鬼气肆虐，一夕之间竟满城枯骨，不过幸而地处偏远、人迹罕至，仙宫阁殿即时封锁了消息，派人前去平息安稳住了局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绍皖双手拢进了衣袖中，微眯着眼睛，“这位教座大人可真是有的忙碌了。平塬方才平息了局势，巫荒城又肆闹开来，真是一刻都不叫人消停。” 千少陌叹了口气：“若不是那些教条规矩，我们又何至于这般被动，”他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这时可真佩服止月啊。” 阴司冥界向来自成一派，从不与人间仙界有任何往来，只因自古流传下来的陈规教条。原本几千年来各自安分无事，冥界的鬼怪也从不骚扰人间，魂魄离了肉身就安分地去往冥府地狱或投胎转世、或偿还罪孽。但似乎自近五年以来，魑魅魍魉越发开始在人间猖狂起来，仙宫阁殿碍于陈规无法多加干预，行动处处受限，只能在力所能及处束缚住那些作怪的鬼魂亡灵。 千少陌胸中烦闷却也无可奈何，他继任仙宫阁殿大长座也不过九年，九年在他们这漫长的人生中着实算不得什么，然而就在这些年岁里，妖界动荡、魔徒横行，冥府地狱的游魂野鬼居然也来凑热闹！人间不平事一桩又一桩地爆发出来。 恐怕……日后无论是人间仙界或是不顾俗世的阴司冥界，都不会有清生日子过了。 氤氲的水汽飘飘荡荡，笼罩住了一方的水面。 他略一沉吟，把手中的杯盏缓缓推到绍皖面前：“绍长座可愿去一趟巫荒？” 绍皖接过烫手的杯盏：“大长座既有吩咐，我又如何能推辞” 雀鸟衔着搭窝用的短枝飞上林梢，滴溜溜的小眼睛看见了残留在水面的糕点残渣，毫不思索地扇着翅膀飞扑而去，然而尚未曾飞近，残渣就没入了水中，消失不见了踪影。 ……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瞪圆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挣扎着想要发出救命的叫喊声音，喉咙却被自己紧紧地扼住发不出声音，指甲嵌到了皮肉里，血珠一滴一滴地顺着粗布麻衣淌到了地上，他侧身打翻了老榆木桌子，跪倒在了地上。 他是这边的渔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陋却精致的小茅屋外还晾晒着捕鱼用的渔网，屋顶上还有几条没吃完的小鱼干。他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儿子媳妇早年离开了这荒远偏僻的地方，自己和老伴相依为命，但是在三天前……他相依为命的妻子溺毙在自家的水缸之中，死相惨烈。 如今，轮到他了。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闭上眼睛接受这荒唐的死法。 虚掩的房门猛然被推开，有人快步到了他身边，带着温度的两根手指点着他的额头。一股暖流淌进了身体各处，灵台好似突然一片清静，枯老的双手颤抖着垂了下来，他闭着双眼，彻底昏厥了过去。 秋慕客抬眸凝着烛火中那团隐隐约约的鬼祟，见它想逃，挥袖凌空画符，将其制在了原地。他走上前，略一挥手，便将那鬼祟收制进一香炉之中。 他转身离开之际，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安置在木床上的老人家，心下叹息。 秋慕客将香炉递给门口的仙童，问道：“教座在哪方？” “回秋长座话，”仙童恭谨道，“教座大人往东边的林子里去了，说是要取回什么东西。” 秋慕客略一颔首，抬步往东边而去。 - 林子里凄清静谧，连树叶摩擦的声音也未能听见，湿润的泥土中夹杂着令人不适的味道，说不清是血腥味抑或是枝叶腐烂的味道。 逃窜而来的幽冥鬼怪硬生生打破了这方诡异的寂静，慌不择路地在林子中亡命，仓皇间，听得“咔哒”一声轻响，一个莹白色的物什落到了地上，小鬼顿了一下，踌躇片刻决定不去管地上的宝贝继续逃命。 然而它仍未能跑掉，飘出了几步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死死掐住了命门。 它入不得轮回了。 这是它看到那人眸中的一片幽凉而产生的第一想法。 俊美无瑕的一张脸辨不清神色，但是它仍然知道自己似乎惹怒了对方，它奋力地挣扎着，魂飞魄散之际，只听到清清冷冷的一句话： “尔等杂物，岂敢觊觎我的珍宝。” 它最终化为了一缕青烟，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世间，弥留最后一丝的神识，应该在后悔偷了那人的东西。 秋慕客匆匆赶来，只见到慎夜立在幽深静谧的林中，玄衣锦袍被风轻轻地撩动着，他拿着帕子垂首细细擦拭着一株莹白色的花盛。 他擦拭得极其认真，对身侧走来的人恍若未闻，直至温润和煦的声音传入耳中：“平塬的鬼怪好似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们该回语一山了罢？” 慎夜将那花盛用帕子裹着收入怀中，声音仿若被秋风浸润过一般冷清：“秋长座先回罢，在下还要往巫荒一程。” 不待秋慕客作何回应，慎夜迈了步子离开了此处。 秋慕客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动身回了语一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八章 风从窗口吹进，吹得桌子上的烛火微微晃动，映照在墙上的身影也跟着摆动起来。 凡音乖巧地坐在书案前，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卷出声朗读着，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小小的四方房间里，格外清澈响亮。 读书声突然顿住了，凡音抱着书册迈着小步子跑到倚在窗边的止月身前，指着书面上的一行字，抬头问道：“止月大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止月执起书册，阅过了那一行字，回道：“意思是人生世事无常，聚散不定，不可为一时的欢愉而留下余生的悔恨，”止月解释完，突然笑道，“这书里的道理讲得可真仔细，不过就是不太得我心意罢了。” 叶念尘卧在小榻上缝着手中的衣裳，闻言，头也不抬道：“怎么？你居然信奉一时贪欢？” 止月将书册还回凡音手中，道：“人生一世不过寥寥，如不一次次贪欢享乐，如何知晓后来是喜是悲。有些人一生克己压抑，到了终了也未曾尝尽世间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一生蹉跎罢了，”他笑着看向叶念尘，“你觉得我可比那书上说得有理？” 叶念尘抬头，嘴角勾着笑意：“甚是有理。” 她运好最后一针，扯下线头，朝凡音招了招手：“来，先试试衣裳再继续看书。” 凡音放下手中的书卷，乖巧地走到了塌边，将新制的衣裳穿在身上试了下，略带疑惑地看向叶念尘：“师父，这衣服似乎大了些，你量身高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量准啊？” 叶念尘弹了下他的额头：“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快了，一天一个个头，我如果不做得大一些，日后还不要累死我啊，”她看了眼桌案上的书卷，问道，“字练得怎么样了？写几个给我看看。” 凡音闻言重新坐回书案前，一双小脚还够不到地面，晃在半空中，他提起笔来，默写下刚刚看到的两行诗句。 叶念尘跟着走到了他身后，瞅了一眼，指着一字道：“‘孤鹜’的‘鹜’字写错了。” 说着，提起笔在旁边重新写了一遍。 止月看着那俊逸灵秀的小字，笑道：“用左手写字写得这般好看的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叶念尘正发愁作为一个左撇子如何手把手教导凡音写字，闻言随口就问道：“那谁是你的第一个？” 止月略作停顿，道：“曾经的一个故人，唔……”思量一下，道，“可能也不算故人，毕竟也不相熟，”他又凑过来细看了看那字，“不过你的字和他的字倒是有些相像。” 相像得有些奇妙，虽然字体风格迥然不同，但就好像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亲手教导出来的字体一样。 “大约都是左撇子所以有些相像罢。” 止月低声喃喃自我安慰道。 他看出了叶念尘的窘迫，走上前握住凡音执笔的手，一笔一划地开始教导运笔用力。 昏黄的烛火左右摇摆着，秋日里的凉风吹得令人舒爽不已，寒蝉用力扇动着翅膀，发出似有似无的蝉鸣声。 叶念尘背靠着桌案，双手后撑着，侧颜瞧着那专心致志的大小两人。 三人都太过于专心，谁也不曾听闻外面逐渐传来的喧闹。 门外忽然间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得凡音笔下晕开了一个墨点，止月蹙眉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姑娘柔柔弱弱的，苍白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公子！”她一把抓住了止月的手臂，道，“求公子救命！” 止月不着痕迹地拨开了手臂上的莹莹玉指，慢条斯理道：“姑娘有话慢慢讲。” 那姑娘受了惊吓，说话磕磕绊绊的。止月稍稍总结了她话中的大意，她与丫鬟原本歇在这间客栈的隔壁房间，她只是换了身衣服的功夫，再出来时，就见到跟随自己十多年的小丫鬟凄惨地死在了窗子边，那狰狞的惨相好似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多么可怖的东西，可再一转眼，那小丫鬟竟然消失不见了。她惊骇之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同楼下的店家小二讲了，却也不被相信，因为房间一片整洁，莫说尸体，连丁点的血迹都见不到。她万不得已只能选择向最近的房间求救。 “公子……”那姑娘期期艾艾道，“我、我爹爹在对面酒楼买醉，你可否送我过去……” 止月抿着唇，眉头紧蹙，如若他是孤身一人，自然愿行举手之劳，可他不是孤身一个人。 他正欲婉拒，叶念尘闻声走到了门边，见他皱着眉头思索，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你随她去罢，快些回来。” 此刻天刚刚擦黑，叶念尘知晓如果放任这个姑娘独自一个人，止月肯定不会心安的。 止月垂眸看着她，犹豫片刻，叮嘱道：“你们在此万不可随意走动，我立刻便回来。”说完，他仍旧不放心，掐指念诀在屋中留下一道结界，再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抬步跟着那姑娘走了出去。 叶念尘关了房门，抬手在凡音头上揉了一把，说道：“你止月大哥就是这般的热心肠。” 凡音捂着脑袋躲闪，愤然道：“师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热心地多管闲事，凡音委实觉得他们二人不遑多让，只不过叶念尘管的是人间生死事，止月管的是妖魔作乱事。 灯烛摇曳得剧烈了一些，凡音重新执起笔来正欲再将刚刚那句诗词默写一遍，却又听见了敲打房门的声音，他正欲上前打开房门，却被叶念尘拦了下来。 她警惕地看着那房门：“是谁？” 门外传来惊慌的女子声音：“奴、奴家是伺候隔壁小姐的丫鬟，但、但是小姐、小姐她……方才在房间里出事了！奴家惶恐，只能跑来向姑娘求救！” 凡音听闻脸色大变，刚刚跟着止月出去的，不就是那隔壁的小姐……他颤抖着手抓住叶念尘的衣襟，“师父……” 叶念尘即刻捂上了他的嘴，看向门外镇定道：“那姑娘该去找楼下的店小二或者直接去报官，跑来这里告诉我一介女流之辈又有何用，姑娘请回罢，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话毕，门外忽的没了声响。 却更加的令人无法心安。 猛然间，烛火倏地灭掉了，四方的空间里登时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鼻间渐渐传来烛蜡燃烧的味道。 凡音瑟缩在叶念尘的怀中，颤着声音唤道：“师父……” 叶念尘半抱着，一手摸顺着他的发顶，低声安抚：“莫怕，为师在呢。” 止月布下的结界防得了妖魔却防不了鬼祟，漆黑的眼眸逐渐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叶念尘眸光掠过门边的一团黑影，瞳孔猛然骤缩，把怀中的小童抱得更紧，手放在他的脑后，不让他抬起头来注意到这一切。她死死地盯着那逐渐逼近的黑影，心下微微闪过一丝异样。 叶念尘觉得她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些害怕的，却不知为何明知道那是魍魉鬼怪心下反倒镇定起来，她凝着那依稀能辨认出人形的身影，默默觉得自己应该心跳更大声一些才比较符合当前危机的情景…… 这个时候她居然想起了听过的话本子，夜深人静之时，一身姿窈窕的女鬼趁无人之际钻入了小书生的房间……不对不对！叶念尘暗自咬牙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房门，心中默默思量。 “凡音，”她的声音出奇的镇定，低语道，“一会你从窗户出去，赶紧去对面找止月。” 不待凡音作何反应，她拉起凡音就向窗台跑过去，黑暗中二人身影踉跄，好在这里只是二楼，下面还有树木草丛，叶念尘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凡音放在窗台上，令他能顺着一步之外的树干爬下去。 “快跑！去找止月！” 不给凡音反驳的时间，叶念尘推了他一把，抵住窗户。两人一起肯定跑不过那些鬼物，还不若她留在原地为凡音争取逃亡的机会。 “师父！” 凡音顺势攀住了树木的枝干，窗子紧闭的最后一刻，眸光发颤地看到了一团人形黑影逼近了叶念尘的身后！ 他最后看了眼已经关闭的窗子，咬牙顺着树干爬了下去，跌跌撞撞地去找止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九章 他们留宿的客栈不算偏远，但是他喊了一路也不见个人影！ 凡音心慌意乱，脚下的步子不敢有丝毫停留，他明明记得绕过窗子对应的小巷，再往前对面就是就是那间酒楼，可他似乎无论如何都跑不出这条小巷。 脚下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一时滞在了原地。 凡音不敢再费力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走过这里三四回了。 方才一面喊着止月大哥一面从树上跳下来跑走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巷尾的这棵老槐树。 心下惶惶，双腿开始微微的有些打颤，凡音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却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已然换了一副场景，就连他跑出来的客栈都不见了踪影。 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凡音苍白着小脸，颓坐在原地，冷汗浸透了衣衫。 凉风吹过树丛，窸窸窣窣的，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具青白色的皮囊，狰狞可怖。凡音摸索着地向后退去，好似忘记了如何呼吸，他咬破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却如何也迈不开僵硬的两条小腿。 凡音忽然想到了师父，她那里的情形是不是比自己更糟糕…… 他已然无暇多想了，因为那冷冰冰的布满青筋血痕的两只手扼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凡音奋力地挣扎叫喊着，他闭着眼不敢去看那面前空洞洞的眼睛，意识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最后存留的画面定格在叶念尘为他关上的那扇窗户…… - 街对面的酒楼也不过几步之遥，但小姑娘似乎被吓得不轻，一双莲步轻移慢抬，不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硬生生地走出了姑娘出阁般的迟迟吾行。 止月走在前面，向后斜眼看了她，又转回头慢道：“姑娘若是再做这般的儿女之态，不等到对街寻到你爹爹，妖魔鬼怪便赶来将你生吞活剥下肚了。” 小姑娘抖了一个激灵，脸色白了又白，一双小脚倒腾得确实快了很多。 走了半刻，终是到了那酒楼下，黑寂寂的夜里，这方还灯火通明，姑娘看着眼前的墨发白玉，俏颜微微一红，正欲开口请他送自己上楼，就见那修长的身影的好似僵住了，他脚下步子突然滞在原地。 止月猛然回身望向客栈一隅，秀眉紧拧，毫不迟疑地迈步回赶。 衣袖不期然一紧，原是被姑娘一手拉住了，她微红着脸，“公子，可否……” 止月面色一沉，抬手挥开了她：“在下已将姑娘安然送到，还请姑娘自重。” 说罢，一刻也不停留地闪身离去，独留下小姑娘一人看着他的身影惆怅又失落。 - 他双唇紧抿，额头上还生出了几许冷汗，见了那紧闭的房门，咬牙抬袖挥开，赶忙冲了进去。 房间里烛火已经灭掉，只有苍白的月光照了进来，带着点点的流萤。 屋内的物十皆完好无损，叶念尘栽倒在了窗前，月影照耀下神色平和，却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止月心中猝然一紧，大步流星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略有发颤地抬手探了探鼻息，感受到她呼吸平稳时，一颗跳动不已的心脏才平静下来。 “小叶儿……” 止月双手环抱着她，低低出声唤着她。 她的睫毛轻颤，身子仿若沐浴着日光般的暖和，神思转醒间，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止月……” 猛然间，她又一下惊醒，墨一般的眸子紧紧凝着他，刚刚醒转的声音略带沙哑：“凡音呢，我刚刚把他从窗子里推出去找你了！” 止月心下一惊，连忙回首，目光在小小的四方房间中搜寻一番，声音发紧道：“我刚刚赶回来，不曾看见他。” 叶念尘瞪大了眼睛，匆忙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等等！”止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叶念尘赶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子，慌慌张张地向下张望。 方才情形紧急间，叶念尘只想着把凡音带到房间之外或许会安全一些，但此刻自己安然无恙，凡音却不知所踪，也不知晓当初自己将凡音推出去的行为是对是错。 她扯了扯止月的袖摆，“你带我从这里跳下去找找。” 止月一手揽在她的腰间，一手撑着窗框，轻盈地落到了地上。落地之后，他仍旧握着叶念尘的手腕，生怕自己再一个闪失将人弄丢了。 叶念尘此刻也毫不顾忌这些，她一面四处找寻一面大声呼喊着凡音，却未曾得到任何回应。 止月闭目凝神，片刻后，垂眸安抚道：“这里确实有鲜血亡灵，但不是凡音的，他应当还是安全的。” 叶念尘紧咬着嘴唇：“怎么办，即便他现下安全，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又如何逃得过那些魍魉鬼怪？” 止月略一思索，问道：“你可有凡音的贴身之物？” 叶念尘闻言在身上翻找起来，恍然抬头醒悟，拍手道：“房间里有他刚刚换下来的衣裳！” 二人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房间，止月从小榻上扯过凡音的衣服，攥在手中，凝神聚气，神识间找寻着衣物的主人。 半晌，他睁开眼叹了口气。 叶念尘见他这般就慌了神，拉着止月紧张道：“找到他了么？凡音怎么样了？” 止月摸着她帽衫下的发丝安抚道：“找到了，他无碍的，只不过被那鬼怪带去了百里之外，现下已然被人救起来了。” 叶念尘终是松了一口气，一下子颓坐在小榻上。 止月却仍旧无法平息，一双桃花眼眸微垂着，声音里带了些颤：“方才我离开后……发生了何事？” 叶念尘靠在小榻上简略叙述了一遍刚刚的情形，抬眼间见他神色有愧，直起身来拉着他，露出了个微笑道：“你说凡音无碍的，看我也好好的，干嘛偏要这般怏怏不悦，”继而又转了话题打趣道，“刚刚的姑娘我瞧了一眼可真是水灵灵的，你又这般花容月貌，她就没起些什么别的心思？” 止月终是带了几分笑意，敲了下她的额头：“花容月貌不是这般用的。” 他忽然间想起闯进来时倒在地上的叶念尘，略是疑惑地：“我刚刚进来时只见到你晕倒在地，之前是发生了什么？” 如果按照那姑娘的说法，这客栈里确实有凶残狠毒的恶鬼，然而叶念尘拼死将凡音送了出去，自己反倒是安然无恙，凡音却如今下落不明。 不得不说是令人很惊奇。 却见叶念尘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了，将凡音推出去的一时刻，那鬼祟似乎就在我身后，但接下来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止月微微叹息，如果不是与她相伴四五年之久，自己都会怀疑叶念尘是不是会些什么仙灵术法。 他抬手摸着叶念尘的发顶，轻声道：“今夜我在这里陪你，你先休息罢，明日我们再去找凡音。” 叶念尘轻轻点头，起身吹熄了重燃的烛火，躺在床上摸到腰间的针线包，却难以入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章 暴雨倾盆，狂风大作，不过申时的天色便已经黑压压的，墨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一手拉紧着帽衫，一手被止月攥在手心。 叶念尘颇为懊恼这天气，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骤然就下起了大雨，她也不去管前面向哪方走，只管跟在止月身后，盯着脚下泥泞崎岖的土路。就这样低垂着头走着，卒然撞上了一个宽阔的后背。 叶念尘默默摸了摸鼻子，仰起头问：“怎么了？” 声音淹没在这声势浩大的疾风骤雨中，她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止月指着前面说道：“有两条路，你想走哪边？” 叶念尘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瞅了瞅，一条宽阔坦荡，一条丛林掩映逼仄狭窄，这般恶劣的天气他们走坦荡的大路肯定会更好一些，但是叶念尘却鬼使神差地指着那条小路，道：“走这边罢。” 止月颔首应了声好，牵着她的手走上了林中的小路。 不消片刻，雨势渐渐和缓了下来，但仍旧未曾停歇，天边已经可以看到橘色的夕阳，叶念尘偏头凝着止月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侧颜上滚落的雨珠，接过他手中的伞，从怀出掏出帕子，递给他道：“雨好像小一点了，你擦擦脸上的雨水罢。” 止月接过她手中的巾帕，目光无意间瞟过旁边的树丛，手停在空中顿住了，“那边，似乎有人？” 叶念尘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去，路边草丛里，一颗巨树似乎是被雷电劈中了，轰然倒在林中，而那倒塌的树下，隐约可以看到一片衣角，还带着斑斑的血迹。 两人急步上前，却见那被雷电劈中的大树正压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全然动弹不得了，鲜血自身下摊开，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气息。 止月扶着树从他身上抬开，叶念尘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脉象。 止月屈膝半蹲到她的身侧：“怎么样？” 叶念尘摇了摇头：“还有口气，但怕是没救了。” 她早也有了预感，她这该死的医谁谁死的神奇体质！ 叶念尘又想去卖棺材了。 …… 地上的人感受到身上的沉重消失了，但也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逝，但他还有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嘴中不断有鲜血溢出，他却仍旧顽强地吐出口中的言语。 “你可想告诉我什么？” 他听着那缥缈的好似来自天上或地狱的声音，恍然间，仿若整个人都得到了救赎解脱，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拉扯着那人的斗篷，虚弱颤抖地挤出自己的声音： “不要……” 她附身倾耳离得更近了一些，听着垂死之人最后的呢喃。 “不要、叫我遂之……” “好，”她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人的眼睛，“你走罢，锦生。” 他听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嘴角扯出了一抹笑，终于是阖上了眼睛。 止月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重新把那人的头轻轻放到了地上，走上前问道：“他可有说他在哪里有什么亲人么？” 她摇着头，静默地蹲坐在年轻的尸身旁边，许久，声音轻柔地，“我们在此处葬了他罢。” 止月略有些犹疑，端详了她片刻，终是颔首应了声好。 雨仍旧淅淅沥沥的，待立好了一个简陋的土坟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他的尸体就只是用路边野草临时编的草席潦草包裹了一下，匆匆草率地下了葬。没有八人抬的楠木棺材、没有声嘶力竭的叫声哭喊，甚至连一块像样的墓碑也不会有，就这样像是被丢弃一样的安葬在了路边。 叶念尘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块长了青苔的小木板，拿起路边的石头刻上了字，又将制药用的朱砂涂抹了上去，制成了一块简陋的墓碑立在了小土坟前。 止月立在她的身后，看了眼只有四个字的“墓碑”，心中微叹。 他们向土坟拜了拜，未曾多做停留，撑着伞转身离去。 长了青苔的小木板，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屹立着，上面刻写着： 锦生之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一章锦生遂之 “锦生”这个名字他喜欢极了。 但是他的出身和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相配，他出身在一个贫穷荒僻的小村落中，这个名字，大约只是他爹娘的一点美好的期待与幻想。 忘记是几岁的时候了。 村子里闹了饥荒，他看着那群面黄肌瘦的同龄孩子幸灾乐祸，那时的他天真的以为，只有他们家，他们读书家，才配有资格吃上一口饱饭。 简陋的木头与茅草搭好的房屋中，一家三口就着尚未落山的夕阳吃着稀薄的粥汤，只有他那一碗的米粥很是浓稠，但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每每都是娘亲先下了用餐的桌子，离开前看着父子二人，笑着道：“多吃些，不够锅里还有。” 他确然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在长身体的他常常用了一碗饭之后又要了第二碗，尽管第二碗会比第一碗稀薄很多。 而他也未曾留意要了第二碗饭后，爹爹就会放下手中的碗筷，去了厨房。 直到看着日渐消瘦的爹爹与娘亲，他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他们读书家，与这村里的其他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 遂之这个名字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取的。 先生问他名姓，他如实相告，而特意着重念了“锦生”二字，他们读书人，该天生富贵的……但此时此刻的他经过了那些事情，却对自己这个想法有些犹疑了。 对上先生那一双含笑的眼睛，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先生留着长须，目光温和，但是他总感觉在那温和的目光中看到了嘲讽，尤其是在他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 先生捋着胡须，片刻开口：“那你可有表字？” 他摇头道：“未曾有表字。” “那……”先生只想了一瞬，“便叫‘遂之’罢。” 先生听到“锦生”这个名字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孩子的爹娘对他的期望，遂之，也是愿他终能得偿所愿，衣锦一生。 他却不这样觉得。 “遂之”这个表字他不喜欢，就好像先生听了他的名字，面带嘲讽地对他说：行吧行吧。 这般随意，这般羞辱。 他默默攥紧了拳头，却应了下来。 不过几年的光景，他的爹娘相继离世，先生看了他许久，问道：“你可愿与我离开这里，尝试去入仕为官？” 遂之这个孩子老先生很满意，读书刻苦用功，心气又远比乡下村野的孩子高出许多，让他留在这荒僻的小村庄也是埋没了他的才华。 果然，他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但入仕为官远没有他想的这般简单，他是寒门子弟，出身贫困，无人保举没有门路，想要进阶仕途贵族，远比登天要难。 最后，先生把他留在了一大户人家给小公子做教书先生，便转身离去。 他看着老师离开的背影，只觉得“遂之”这个名字更加讽刺了。 …… 富家的公子比他小了七岁，他仰着粉嘟嘟的小脸喊他：遂之。 “公子，”他恭谨地施了一礼，“在下名唤锦生。” “遂之，”小公子不肯改口，攀上他的衣襟，“我分明听到那老头喊你‘遂之’。” 此后无论他如何教导，小公子就是不愿改口，他无奈认命： 罢了，谁让他是主子他是仆呢。 时间渐渐地流逝着，周遭的人也都习惯跟着小公子喊他“遂之”，慢慢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他还有个名字，叫“锦生”。 小公子聪慧灵秀，书本上的知识过目不忘，家里有意愿安排小公子入仕为官，却被小公子死活拒绝掉了，小公子说：自己就喜欢闲在家里有人伺候。 他入耳听过，也只有一声冷笑。 许多年过去，他的年纪也大了，不断有人拿着姑娘的画像给他说亲，他看着那些姑娘的画像，听着媒人给他介绍的姑娘的出身，心底划过一丝自己都全然未能意识到的悲凉，到底，他一桩亲事也没有应下来。周遭的人开始议论他眼高命贱，暗地里地嘲讽他，他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但到底，他是悲哀地认同这个事实的。 那年和风煦日，枝头上花繁叶茂，他捧着书卷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读书。斜眼间，是一笑颜明媚，俏丽若三春之桃的女子，她衣锦繁华，自那门廊处款步而来，经过他时，微微点头含笑，称了声“先生”。 那“先生”二字，入了他的耳，入了他的心。 后来他才知晓，那位姑娘是公子已经定了婚事的未婚妻子，两个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遂之。”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砸烂了一架子的书。 “遂之。” 他喃喃着，掩着面又哭又笑。 “遂之啊……” 公子成亲的前三日，他对公子说想去那郊外的院子中，最后一次教公子念书。 公子应了他，确切来说，只要他开口的事，公子没有不答应的，除了“遂之”这个名字，公子偏偏执着地念了十五年。 他领着已经及冠的小公子，在桌案上面对面坐了下来，他不曾拿任何书卷，忽视小公子疑惑的目光，他只拿出了一坛清酒，笑了笑，对公子说道：“公子要成家了，该是要学着些大人的东西了，”他为公子斟了一杯酒，“请公子用了这杯薄酒罢，也算不枉费在下这几年的教导。” 小公子看着相伴十五年的老师，展露一个微笑，毫不迟疑地饮下了那杯酒。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小公子喝光了那杯酒水，手指藏在袖中微微颤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公子痛苦地栽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一双玉目满是悲戚与不可置信。 他颤抖着双手捂上自己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天骄贵胄，”他指着地上的人，“天骄贵胄也不过就是凡人而已！” 他欣赏着小公子痛苦的姿态，嘲笑着他，就仿若当初他以为他的老师嘲笑自己的名字一般。 屋外风雨交加，他大笑着踉跄跑出门去。 一道惊雷劈下，巨树轰然倒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二章 即便是到了夜间风雨也不肯停歇，叶念尘一边在心底腹诽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一边冒着风雨赶夜路。止月唤出引路灯，飘飘荡荡地在前面照耀着脚下的路，看着那团鬼火一般的引路灯，叶念尘心中默默地给附近的鬼魂上了三炷香。 总算是得上天垂怜，走了没有多久，便看到一户清净秀雅的小庭院，止月上前准备敲门，却见门扉并未关上，反而大敞开来，像是在迎接他们。 叶念尘自门框边偷偷向里面瞅，回头和止月轻声道：“你说这家是不是遭贼了？” 止月闻言反而抬腿就往里面迈了进去，边走边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叶念尘暗自吐了吐舌头，紧捯饬着小步子跟了上去，心道还真的是艺高人胆大，不像他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就只敢在门口扒头。 穿过庭中的院子，他们惊异地发现正屋的房门居然也是敞开的。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缓步轻声地靠近那间屋舍。 房间里黑漆漆的，外面还夹杂着风和雨的声音，一道雷电闪过，让他们看清楚了屋中桌案后倒在地上的人影。 叶念尘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查探。止月本想拦着她不要往里冲，却无奈叶念尘身影太快令他措手不及，幸而房间中除却那个倒在地上的再没有其他人。但是她原本上前冲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把止月往身前推了推，略有些委屈的，“你去看看。” 止月哑然失笑：“你不是一点都不信那些鬼神忌讳的吗？怎么你还真怕自己能把别人克死？” 叶念尘轻哼一声：“谁信那些鬼东西，本来就是他们命中该绝。”虽然是如此说着，但叶念尘怎样也不肯往前迈步，止月笑着摇头将那人翻转过来查看。 “他中毒了，不过好像还是有的救的。” 叶念尘在房间中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到桌案上的酒壶和一个打翻在地的小杯，她拿起酒壶掀开盖子来闻了闻，“是鸩酒，”她从医药包里翻出来个小瓶递给止月，“幸好这种毒药比较常见，所以我一直备着它的解药。” 止月将瓶中的药丸给那人喂下，又将他移到塌上安置下来。 行了一天的路，叶念尘实在也是筋疲力尽，她就着桌案前的软垫坐了下来，晃了晃手中还满满当当的酒壶，与止月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话着：“你说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要给他灌这种毒药。” 鸩酒虽不是饮下立死的毒药，但那种临死前的锥心之痛能让人好像进了地狱油锅一般痛不欲生。 也不等止月作何回应，她便自答道：“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中毒和那锦生有逃不脱的关系。” 止月走近前，抬手间，就将叶念尘被雨水浸湿的斗篷衣服挥干了，道：“莫要多想了，你是不是累了，在此歇会罢。” 叶念尘点了点头，她确实累极了，伏在案几上眯着眼睛，不消片刻就昏睡过去。 屋里暗沉沉的，也没有灯火烛蜡，外面的雨势倒是开始减小了。 月亮被厚厚的雨云遮挡住了，光无法照进来，只有点点的流萤带来些许的亮光，止月就着这少得可怜的微光，凝着她安然入睡的侧颜，然而房中实在太过昏暗，又被帽衫遮掩住了大半的容貌，令他无法看得仔细。 他心中有些懊恼，想暗自念个火诀，又怕惊着了眼前人。 正在他踌躇之时，不远处的小榻上传来一阵咳音，叶念尘被这声音吵得悠悠醒转过来。止月微微抿了抿唇，目光暗暗在她脸颊上流连片刻，有些遗憾，还有些失落。 叶念尘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眼角溢出了几滴困倦的泪水，余光瞄到止月已经起身去看望那病榻上的人，她也跟着走了过去。 床榻上的小公子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使得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了几分红晕，他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带了几分警惕道：“你们、你们二位是何人？” 止月微微施了一礼，道：“公子莫怕，我们本来是在这林间赶路，但是外面突起风雨，本想在此借宿一晚，谁想公子家中门扉未关，我们进来查探之时，见公子已然在屋内中毒晕倒了，故而将公子救了起来。” 经他这样一说，小公子恍然想起了那杯酒，那杯由遂之亲自斟给他递过来的酒…… 他闭了闭眼，声音略带沙哑：“多谢二位，请二位今晚到偏房歇息罢。” 止月两人也不想多与他闲话，只想早早地安寝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接着上路去找凡音。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又回撤过来，“对了，”叶念尘似想起了什么，侧着身子与那小公子道，“我们今日傍晚间在路上遇着一个叫‘锦生’的人，”她见那小公子猛然间抬头看着她，便继续道，“他被雷电劈中的树木砸死了，我们已经将他葬在路边立好坟了。” 话毕，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 小公子呆愣了良久，捂着眼睛低低哑声笑了出来。 多讽刺啊，遂之想让他死，结果命运却让他二人的生死倒置。 锦生，锦生。 到底他最后至死的执念，还是只有这个名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