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云深云梦》 第1章 第一章 “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们家主都不管的吗”一个蓝衣修士说到。 一旁一个穿金袍的无奈道“还不清楚，这两日都不见人影呢。” “果然还是少年人心性”蓝衣修士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不屑。 那金袍修士打断他道“你也不要如此说。家主做的已经很尽责了。只是一月三十天，有三十一天要跑去云深不知处参加清谈会，有些不着家罢了，正经事不曾耽误的。” 两人在莲花坞回廊里走着，冷不防在拐角处撞上了面色阴沉的江澄。 “你们刚刚说什么”他语气森然的问到。 “参见江宗主”两人赶紧住口行礼。 江澄摆摆手，看着金袍修士，不耐烦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金袍修士看着他面色不善，不敢隐瞒，垂首复述到“在说，说家主最近三十日里有三十一日都要往姑苏那里赴清谈会近日近日又去了。” 江澄额上青筋突起，让他二人退下。心里咬牙切齿道“金凌这小子，居然又跑去云深不知处了” 晚风轻拂，万籁俱静。莲花坞灯火已熄，只余每十步内挂着的一盏盏红色灯笼微微摇曳。江澄负手走出院门，正欲在屋檐下站定，却被一个疾行的身影撞了满怀。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之中突兀的响起。 江澄手上一烫，好像被洒上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一碗汤羹一样的东西翻了他一手，紫电上的雕刻纹路都被糊住了。 端托盘的侍从见状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认错，手忙脚乱的捡着碎了一地的碗渣子。 “起来。”江澄低声喝到。 小侍从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手里还举着一个空托盘。江澄将紫电从无名指上摘下，在他托盘上挑了快干净地方放下，抽出手帕擦了擦手。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侍从连忙将空盘夹在腋下，也抽出手绢来仔细擦干净紫电，毕恭毕敬的递还给了江澄。 江澄接过戒指带回手上，摆摆手道“三更半夜又有谁要的宵夜等到明日一早能饿死他不成给我下去。” 小侍从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地上的碗渣子扒拉着收了，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江澄独自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着白日里金氏的修士说金凌人还在姑苏，终觉不妥，随即转身匆匆回了寝室。 亥时，江澄房间里点着油灯，屋里撇了一地揉成团的信纸。有写给金凌让他快些回金麟台的，也有写给蓝启仁让他快些把金凌赶下山的。他揉碎手里的最后一张纸，又觉得送信不妥。想了一想，连夜御着三毒火急火燎的往姑苏赶去。 来日清晨，蓝曦臣刚刚穿戴整齐走出寝院。蓝家一个小辈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他出来，迎上前道“泽芜君，莲花坞的江宗主今日天刚蒙蒙亮就来了云深不知处，现已在雅室等候多时了。” “江宗主”蓝曦臣心下诧异，想不出他突然登门所谓合适，但还是缓步行向雅室会客。 待蓝曦臣到雅室时，江澄手上的茶已经又填过了一回。不过是他来的匆忙，也就不觉得蓝曦臣有怠慢之处，此时站起身来“泽芜君早。” “江宗主请坐。”蓝曦臣抬手示意，然后自己走上主位坐下，柔和却十分直接的问到“江宗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他们都还年轻，没有长辈之间的许多啰嗦寒暄，江澄见蓝曦臣开门见山，便也干脆说到“金凌近日可在云深不知处中” 蓝曦臣思索片刻，道“我到不敢肯定，只是他近日与思追景仪过往甚密，若不在金鳞台或莲花坞，那想必是在这里的。江宗主可有要紧的事” “到无甚要紧，只是他现在已是家主，总不在自己仙府毕竟不妥。”江澄抿了口茶，说的面不改色，心里却已经把茶盏拍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什么不妥，堂堂一个家主成天赖在别人家里，简直是成何体统岂有此理 蓝曦臣本想劝江澄说金凌如今已不是少年了，自分得清轻重，又觉得江澄同金凌之间的还要算是家务事，不由他来开口，便道“江宗主说得有理，那我一会儿让族中弟子带你去寻他。” “如此甚好，那便谢过泽芜君了。”江澄放下手里的茶盏一板一眼的说。 蓝曦臣捧着自己手里的茶，看着江澄半晌，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你这次来，可要见魏婴” 江澄本来略有些出神，闻言面上虽然依旧波澜不惊，却反应奇快的接到“不必。” 蓝曦臣挑挑眉，点头道“好。” 沉默了须臾，江澄淡淡开口道“听说，他和含光君前些年收养了个女儿” “江宗主知道”蓝曦臣微微讶异。 江澄点点头。 “说来也奇怪，”蓝曦臣笑到，“明明是捡来的，不知道怎么就像了忘机，不笑的时候那眉眼好像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你追我赶的嬉闹声。魏无羡大喊“蓝芊你给我站住你老子的抹额也是你能乱扯的” 蓝曦臣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叹到“不过性情随了魏婴，尤其爱撤人抹额玩儿。” 江澄心道，性情若真是好死不死随了魏婴，养在云深不知处，怕是蓝氏子弟的抹额这些年都没带牢过。 嬉笑追打声渐近，片刻之后雅室的门被人一掌推开，一个身着蓝氏校服的小公子抬脚跃进会客厅，一反手关上了大门。 那少年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端正俊秀，乍看便是个少年蓝湛，细看却觉得五官更细秀些。 蓝曦臣放下手中茶盏，道“雨卿，过来拜见江宗主。” “是，叔伯。”少年开口应到，声音宛若黄莺。 江澄大惊。原来这便是魏婴和蓝湛捡来的闺女。长得这般像，不知道的怕不是要以为蓝湛捡回来的是亲儿子。 “见过江宗主。”蓝芊转向江澄，拱手一揖。 “雨卿，过来。”蓝曦臣抬了抬手。 蓝芊挪蹭过去。 “又扯你父亲抹额了”蓝曦臣颇无奈道。 蓝芊点点头，伸出手颤巍巍从袖管里抽出一条白色带子。 蓝曦臣接过去收好，对江澄诚恳到“江宗主见笑了。” 江澄默默摸了一把汗，心道，果真人不可貌相。活脱脱一个蓝湛的皮囊，魏无羡的行事作风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如此无法无天，蓝忘机的抹额都敢扯着玩儿，若不是瞧着还颇听蓝曦臣的话，怕是世上再没人能管得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雨卿来得正好，”蓝曦臣微笑着看向江澄“她定然知道金宗主与思追人在何处。”又转而对蓝芊说到“你领着江宗主去寻他们吧。” “是，叔伯。”蓝芊应下后转身就就冲到门口，拉开门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盈盈地对江澄道“宗主，请跟我来。”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那股劲跟魏婴年少时如出一辙。 江澄微微向蓝曦臣颔首示意，跟在蓝芊身后走出雅室。 “我听爹爹说起过你。”二人在云深不知处山中小径拾级而上时蓝芊忽然回过头说。 “是吗。”江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魏婴同自己闺女提起过他，这本就没什么不寻常的，便是魏婴不提，想必蓝氏家学里讲射日之征之时也已经说过了，没听说过才奇了怪。 蓝芊看他一副冷淡模样，没有要跟晚辈交谈的意思，倒也不恼，目光飞快地在他脸上扫了两眼，自顾自回过头在前面带路，脚下生风一般，江澄竟要用一两分力气才能跟上。 走着走着，前方横过一块巨大的青色山石，小径陡然拐了个弯，从斜侧里切了过去，绕过了山石，前头的台阶比上来时更陡了一些，两侧渐渐有了几颗开着花朵的玉兰花树，一座小院隐在树后，院门半掩，里面隐隐传出的琴音夹着零星长剑铿锵之声。 “前面就是了。想必金凌和思追哥哥都在。”蓝芊抬手向前一指。 江澄刚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就见那门缝里一闪而过一片明黄的衣袂，顿时怒火中烧，几个箭步越过蓝芊，一把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等蓝芊后知后觉地追入园中之时，蓝思追手按在琴弦上，刚刚收了残音，金凌舞剑舞到一半，刚刚收了势收剑入鞘，两个人一站一坐，石头人一样看着负手杵在门口的江澄，神色难说是惊讶还是惊慌。 气氛凝固到只有鸟还敢飞。 “你过来。”江澄沉声说到。 堂堂金氏少年宗主起先还跟江澄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像个半大的孩子一样悻悻走到江澄面前，道了声“舅舅。” 蓝芊擦着门边无声无息地挤进院里，轻手轻脚走到蓝思追身边，嘘声说到“啧啧，真是从来没见过金凌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蓝思追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无奈到“没办法，魏前辈给江宗主这样瞪一眼也要吃不消。” “当真爹爹都怕他”蓝芊忽然又些了然。老魏都怕的人，难怪金凌也要顶不住。 这边蓝芊正唏嘘着金凌要大难临头，忽然江澄那边低喝了句“跪下。”，唬得蓝芊和蓝思追俱是一颤。 “我看江宗主是要动手，思追哥哥你赶紧跟我走。”蓝芊装模作样地一肃神色，拽着蓝思追跃上了屋顶，蹲在房檐上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下头江澄低头教训跪在地上的金凌。 “不就是来云深不知处呆了几天，多少世家的子弟想来还进不来，江宗主何必发那么大火”蓝芊不解地问。 蓝思追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微微又些不安，顾左右道“江宗主他不大喜欢金凌同我来往过密。” “当真是个怪人。”蓝芊瞅着下面评论到。 “此话怎讲”蓝思追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不由得笑问。 “别人打破头都想来的地方他不来，别人上赶着要结交的公子他也不稀罕，难道不是个怪人”蓝芊不以为然。 蓝思追听罢一愣，随即笑了两声，摇头道“那时候你还未来此处，以前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难不成他跟蓝家有仇”蓝芊讶异。 “我看你这个小祖宗才是跟我有仇”蓝芊身边忽然又跃上来一个矫健的黑衣身影。 “老魏” “魏前辈。”蓝芊和蓝思追同时说到。 魏无羡把酒坛子换了个手拿，腾出的手照着蓝芊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没大没小的，叫谁老魏” “飞檐走壁的，你要吓死人啊”蓝芊控诉到。 “我看你才要吓死人，好端端的，是你把他带上山的”魏无羡伸手指着江澄。 “大伯伯让我带路的”蓝芊顺着魏无羡的手看过去，猛地发现江澄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来冷漠地看着房顶，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屋顶上的三个人同时闭了嘴。 “魏婴，好久不见。”他说。 蓝芊看见魏无羡的嘴角微微一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老魏，你为什么那么怕江宗主”蓝芊被魏无羡以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理由拖下屋檐拎回静室以后一屁股坐在蓝忘机的书桌前问到。 “陈年破事了，你少掺合，离他远点就完了，否则瞪都能瞪死你。”魏无羡也四仰八叉地找了把椅子一座，两个人私下里的行为举止倒是颇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他不就是人严肃点，不太有趣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魏无羡颇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搪塞到“你还小，不懂。” 蓝芊等了片刻，挑眉问到“那你不解释解释” “你长大” “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没劲。我找景仪哥哥去了。”没等魏无羡说完蓝芊就吐着舌头打断他，反手撑着窗台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翻了出去。 魏无羡给看得愣住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没大没小。” “像谁”有人问到。声音温和低沉，带着一点笑意。 魏无羡又冷了片刻，喃喃道“蓝湛” “那翻窗的身手，看着像是跟你学的”蓝忘机笑着问到。 下午，蓝芊破天荒的有些懒怠，正趴在书案上打瞌睡。房间的门毫无预兆的被人“啪”一声推开，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影蹿进来，又转身把门关严。 “你干什么”蓝芊瞬间惊醒，瞪着金凌问到。 “雨卿，帮个忙”金凌凑到她身边，撑着桌子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她。 蓝芊有种不妙的预感，警惕道“什么忙先说来听听。” “你今晚能不能看着我舅舅” “不行不行不行”蓝芊赶紧摆手打断他，“你舅舅煞气太重，我不去” “不用你做什么，你就看着他，万一的万一他半夜想起来要来找我，你赶紧先跑来告诉我就是了。”金凌赶紧解释。 “就这么简单”蓝芊狐疑的看着他。 金凌郑重的点点头。 蓝芊拿过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道“那倒还有的商量。不过你要我看着你舅舅做什么” “明日便要启程回金鳞台，这回被舅舅拎回去也不知道下次再来得是什么时候，”金凌抱怨，“所以，我今晚要去思追房里。” 蓝芊一口茶“噗”的一下喷出三尺远，嘶吼道“什么三更半夜去我思追哥哥房里还要我看着你舅舅你这么大本事我父亲爹爹知道吗” 金凌吓得赶紧颤抖着双手去捂她的嘴“蓝大小姐，你小点儿声。” 蓝芊一把扒掉他的手，压低声音，对他怒目而视“金大小姐，不去我不去” 戌时，蓝芊蹲在云深不知处一处客房墙头，腕子上套着金凌孝敬给她的一对可当作法器的精钢手环，抽抽鼻子，颇为委屈的抱膝盯着江城的屋子。 “金凌个没脸没皮的，去找我哥卿卿我我快有一个时辰了，有完没完”蓝芊无聊得一边揭屋顶的瓦片玩儿一边念念有词。 突然院门处走进来两个人，一人身穿蓝家校服，跟在后面的那个身穿紫衣。蓝芊看到有人来，连忙跃到暗处隐了身形，并未被发现。 蓝氏弟子敲了敲江澄的门，恭敬道“江宗主，莲花坞来人有要事求见。” 须臾，江澄拉开房门，道“何事” 蓝家弟子道了声打扰，便先行离开，留他二人独自谈话。蓝芊蹲的地方只能看到江氏门生，却看不见站在廊下的江澄。 来人说到“宗主恕罪，弟子们看管不利，让云梦那边湖里镇着的鮨鱼怪挣脱封印跑了。” 江澄语气略微吃惊“那鱼怪是当年我父亲亲手镇压的，快三十年了都没有事，怎么说跑就跑。” “这个弟子们也不知，怕是被什么歪门邪道的人动了手脚。” “跑去哪儿了” “这里。” “姑苏”江澄震惊，竟一路游了这么远 蓝芊蹲在屋顶上，听得一愣一愣的，兴奋难耐。 “罢了，既然我在这里没听说，那便是暂且还没有作祟，也不是什么太棘手的事，我明日启程回莲花坞，今夜去解决了便是。”江澄压下怒气说到。游去哪里不好偏要游来姑苏，亏得莲花坞的人通报及时，要不作祟起来让蓝家去解决，那自己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蓝芊这个时候早已按耐不住，一个箭步跳下房檐落在江澄面前，道“我也要去” 江澄不曾注意到屋顶有人，一个激灵，差点拔出三毒就要捅。待看清是早上的那个蓝氏小公子，暴怒道“当真是世风日下蓝氏的晚辈现在都学会听墙角了”说着伸出手就要拍蓝芊的后脑。拍到一半又想起来对方毕竟是个女子，便半路硬是收住手改成用指节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蓝芊吐吐舌头，不知道这个误会能怎么解释，就干脆道“睡不着。” 江澄给气笑了“睡不着蹲在我屋顶” “所以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江澄看她两眼，把手背在身后道“我去捉个鱼怪，带你去做甚” “我很久没下山了，想下去玩玩儿。”蓝芊诚恳说到。 “你看我像是去玩儿的”江澄耐着性子反问。 “带我去吧，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江澄颇有些不以为然“你能帮上什么忙” “你知道那鮨鱼怪藏在何处吗姑苏我熟，我帮你找。”蓝芊想了想又补充到“保证不给别人知道金凌都不告诉。” 江澄听着这话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知道她说得有理。姑苏不算小，他自己一个人这么跑出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鮨鱼怪也不甚危险，便是两三个个她这么大的蓝氏弟子单独去解决也是绰绰有余，此番有自己在，想必没什么问题，于是答应道“好吧，不过下山之后，事事听我的。” 蓝芊痛快应了。 “去准备吧。一盏茶后藏书阁边小树林前汇合。”江澄挥了挥手，大量了片刻蓝芊一身家中穿的袍裙，又补充道“换身便捷的衣服。” 蓝芊已经跑出客院大门，远远应了一声，人便没了踪迹。 半夜，江澄隐在一片小树林里，打起精神注意着蓝家藏书阁。稍微一个晃神，藏书阁窗边的玉兰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修长的白衣身影，手里拿着一只黑笛子背对着江澄站着。 “蓝湛”江澄脱口而出，一瞬间竟是仿佛回到少年时与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为祸四方，日日躲着蓝湛的日子。 那身影闻声一惊，身手及其矫健的攀着藏书阁没关牢的窗子翻了进去，探出一颗头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 江澄待看清是谁，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从树林里走出来“你怎么又穿成这样蓝家就没有女修的衣服了” 蓝芊看到是江澄，打开窗户又跳了下来，拍拍衣摆，把笛子插进腰带里，委屈道“女修的衣服有些不合身了，还没做新的。” “你除了那条裙子就没有些寻常姑娘家家的衣服”江澄崩溃到。 “没有。”蓝芊答得干脆。 江澄扫一眼她腰间，道“陈情魏无羡也给你拿着玩儿” 这回轮到蓝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笛子抽出来挥到他面前一晃一晃的说到“江宗主，看清楚，这是弄情不是老魏的陈情” 江澄被她拿笛子指得直往后躲，抬手握住她的笛子，无奈道“好好好，弄情。别吵了，快下山吧。” 蓝芊点头，从背后拔出佩剑。二人纵身翻过藏书阁后的围墙，自云深不知处后山御剑而行。 江澄踩着三毒升至半空，负手而立四下查看。蓝芊驱策自己的佩剑飞到他身侧，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他鼻子底下。 江澄定睛一看，抬头半带惊愕的怒视蓝芊。 蓝芊不太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鼻梁，道“呐，爹爹做的风邪盘挺好用的嘛别那么在意这些细节。” 江澄刚想伸手挥开，又觉得现下计较这些是有些小气，于是不情不愿的接过来，打开盖子。 罗盘上的指针四下转动，最终停在西北方位。 云梦和姑苏皆是水乡，只是云梦多湖，姑苏则是小桥流水。那鮨鱼怪据说身长六七丈有余，背脊宽阔可供数十人并立，原本镇压在云梦一片水域之中。此番稀了天下之大奇竟能一路游来姑苏，却并没有几处地方真能供它藏身。如今风邪盘已指明方向，那应该是极其好找的。 “你可知道自此向西北方向有什么大到能供那鱼怪藏身的水域”江澄抬头问蓝芊。 “西北有，跟我来吧。”说罢也不含糊，立刻御剑向西北方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不出半柱香的的时间，二人到了一片丘陵环绕的湖水上空。入夜已深，湖岸上只还留零星几点未熄的渔火，几叶小舟被拴在码头轻轻拂动。湖面一片漆黑，平静无波。看着光景，鮨鱼怪应该还未曾作祟。 这时江澄掌中的风邪盘指针又自发转了一圈，骤然停在原来的方位，还在犹自微微发颤。 “看来就是这里了。”蓝芊探过头看看风邪盘说到。 江澄点了点头，落到不远处一艘小船上，挥剑就要割自己的掌心。蓝芊眼疾手快，慌忙掠过去提剑拦下。 “你要干什么”她莫名其妙道。 “用血腥味儿引它出来。”江澄波澜不惊的回答。 “其实不用如此的不如我来”蓝芊把江澄的剑轻轻拨开一些，跃跃欲试道。 “你待如何”江澄挑眉。放血引鮨鱼怪出来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最便捷的方法了。 “流点血固然不太要紧，但能不流最好还是不流。我先试一试，不行大不了再用你的方法。”蓝芊说着又御剑缓缓升起，解下腰上挂着的弄情送到唇边，沉思片刻，吹出一串清亮的音韵。 登时晚风轻拂，湖面浅浅起了一层涟漪。 蓝芊吸了一口气，继而吹奏得更加连贯迅速。不多时，在她周身方圆几丈之内，水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陆续探头翻涌而出。 江澄心中一悸，担心是那鮨鱼要出水，怕蓝芊自己应付不来，急忙驱剑向她靠过去。蓝芊脸上倒是颇为风轻云淡，等到湖里的东西相继出水以后，一手持笛，一手探向随身的灵囊，抓出了一把粉末撒向湖中。那粉末一脱手便在空中悠悠发出微弱的绿光，快飘到湖面上时便吸附在了水中的东西身上。 江澄随着粉末的亮光勾出的轮廓细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二十来只老老小小不知哪里招来的水鬼。 蓝芊一抬头便看见江澄瞪着自己，眼神里面揉杂了各种震惊、费解、嫌弃忙道“江宗主，普通水鬼而已，不作祟的，最多扒在船头吓吓人罢了”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江澄痛不欲生的捂脸问到，心中却想，这不是废话，必定是魏婴那死鬼教的。 “跟老魏啊。”蓝芊立在剑上不以为然道，“江叔叔咳，江宗主，我方才在那些水鬼身上撒了磷粉，咱们一会儿跟着他们就能找到那条鮨鱼。”她指指水里，又继续横笛吹奏。 这次的笛音听着不如第一次轻快，更为沉重浑厚一些，想必是用来驱策鬼魂而非召唤所用。湖面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平静，只有一堆如青灯一般的光点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无声的游动。那些莹绿的光点在蓝芊脚下打了个圈，便齐齐隐入更深的湖水之中，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在不远处。那群水鬼就这样带着一身磷粉在墨色的湖水中沉沉浮浮，时隐时现。 虽然心里膈应着这是魏无羡的伎俩，江澄还是御剑升至半空，好能更清楚的俯视下面的光景，却见夜色如水，水深若空，一人白衣长衫于湖心横笛而立，四下里湖中青光摇曳，江澄不由得看走了神。 蓝芊的笛子越吹越缓，这时江澄忽然察觉到“哗啦”一声水响，蓝芊背后不远处的湖面什么东西的脊背一闪而过又没入水中。那群光点好像也察觉了什么，在湖中一窝蜂围了过去。 “蓝芊上来，它来了。”江澄朝蓝芊招手。 蓝芊抬头看他一眼，收了笛子，御剑升到与他相同的高度俯视湖面。那群水鬼渐渐散开围住了水底的一个物体，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但通过光点的描出的轮廓隐约可见是个鱼形，身长七尺，宽如横舟，在湖中摆尾而行。 江澄与蓝芊对望一眼。是那条鮨鱼了。 那鮨鱼在湖中摇头摆尾，游得颇为悠闲。两人缓缓御剑跟着那个鱼影飞了一会儿，江澄忽然对蓝芊道“过来。” 蓝芊御剑靠近了一些，江澄脚尖轻点三毒剑尖，落到了蓝芊的剑上。即便突然多了一个男子的重量，蓝芊的剑依然御得极稳。江澄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还好，到底还是有些沉稳之处是随了蓝忘机的。 稳住身形，江澄以迅雷之势驱剑入水，直取鮨鱼头部。三毒骤一入水，那游动的轮廓在水里猛一刹车，停了片刻，然后猛烈的扭动身体甩开了依附在身侧的光点。紧接着便是一阵破水之声，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竟是整个出水，从江澄和蓝芊头顶跃了过去，侧腹部位还明晃晃的插着三毒。就在它再次入水前那么一瞬，蓝芊看清了那鮨鱼怪狗头鱼身，口生獠牙，果真如山海经中所说一摸一样。 江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你再往上升一升。” 蓝芊依言稳稳攀升了数十尺。 “等在此处，不要动了。”他轻按了按蓝芊的肩膀。 蓝芊开口正要反驳，江澄便纵身向湖面跃去。 “唉你”蓝芊不自觉的伸手一捞，却连片衣袖也没来得及抓到。她斜身探头向下望去，才发现江澄并未跃入水中，而是落在了鱼怪背上，此时人还在水面之上。 他催动剑诀召回三毒，双手握住狠狠向下刺去。鱼怪吃痛，不要命的在水里挣扎扭动，眨眼间蓝芊就看不清江澄身在何处了。 水面上，一片漆黑之中，江澄竭尽全力把剑插得更深，以此稳住身形。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阵如泣如诉的笛声，紧接着身边的水中多了无数如影随形的绿色光点，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江澄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蓝芊贴着水面御剑紧紧跟在鱼怪身后，吹笛招动水鬼为自己照明。 “不是让你待在上面吗”江澄怒道。 蓝芊不答，只冲他眨眨眼，便又集中注意力吹笛。 江澄无奈，却也只好先集中精神先制服鱼怪在做别的打算。脚下的鱼怪又冲出数丈远，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虽然看不见，空气中却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想必湖中早已是血污一片。江澄定了定神，以大量灵力灌入剑中，三毒先是刺到了什么硬物，却因为江澄突然发力而直穿过去，一直没入到剑柄。 鱼怪被刺中要害，突然抬头出水，发出一声瘆人的长啸，巨大的尾巴胡乱扑腾一番，又栽回水中，没了声响。 江澄颤颤巍巍的拔出三毒，在裤子上擦了擦，踩在脚下升回空中，看着湖里的鱼怪缓缓翻了肚皮。 他拢了拢打湿了的头发，道“蓝芊，走，回去了。” 没人回答。 江澄隐隐觉得不妙，回头一看，湖面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蓝芊”江澄瞬间警觉起来。 无人应答。 “蓝芊别闹了，快出来”江澄嘴上叫她别开玩笑，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御着剑在湖面上绕圈查看。 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响起一阵轻微的水声。 “我在这儿呢。”蓝芊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江澄松了一口气，四下环顾，最后好不容易在一片荷花从中看到了她。她正浮在一朵盛开的荷花下面，只有头颈露出水面，全身上下湿了个透。 “跟你说了在上面呆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江澄方才以为她出了事，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定了定神才说到。 “那鱼挣扎的时候鱼尾朝我拍过来，我御着剑来不及躲，就干脆跳到湖里去了。”蓝芊不以为然的答到。 江澄的鄙夷都写到了脸上，她却仿佛浑然不觉，悠然自得的在一片荷花莲叶之中游了起来。 江澄站在剑上看着她，一言不发。蓝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扯过一只亭亭玉立的荷花，转向江澄，滑头地问到“江澄，我和荷花，哪个好看” 江澄看着蓝芊，丝毫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变了称呼。岸边的灯火微弱的发着光，堪堪照亮她半边脸。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帖在她莹白的面颊上，眉眼因为沾了水失掉了清冷，反而有些楚楚动人。夜色温柔，人比花娇。江澄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拉她上来，嘴上却说“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儿那花下头全是泥。水凉不凉，还不赶紧滚上来。” 蓝芊撇撇嘴，从一堆荷叶里捞出自己的佩剑，却也不御剑，只是抓了江澄身出来的手跳到三毒上同他并立。 江澄等她站稳，一言不发的开始御剑，最后停在岸边的一艘小采莲船旁，示意蓝芊上去。蓝芊踩着三毒跳上船坐定，江澄也紧跟着一撩衣摆坐了进来，同她面对面。 “怎么了”蓝芊不解。 “你身上湿透了，夜里御剑风大，索性天气不凉，你等晾一晾咱们再回去。”江澄把三毒横在膝上，用袖子细细擦上面的血污。 “江叔叔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哈哈哈。”蓝芊也把剑横在膝头，手肘搁在上面撑着下巴。 “那还用说，金凌那小子就是我亲手拉扯大的。”江澄头也不抬地说到，“还有，谁是你江叔叔” 蓝芊吐吐舌头，改口到“是，江宗主。” 湖面上又拂过一阵微风，虽是夏日，却略微有些凉意。江澄虽然也沾湿了衣服，却没有蓝芊那么狼狈，本着要照顾小辈的意思，此时有意要将外袍借给她披上。刚抬起手，却又觉得在女子面前只穿中衣到底不妥，便临时改口道“手递过来，我给你捂捂。” 话一出口，蓝芊和江澄自己具是一愣。没等江澄再反悔，蓝芊一双手已经放进了江澄摊开的手掌中，果真是冰凉冰凉的。即便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但伸出去的手如何能缩得回来江澄无奈，将蓝芊的双手覆入掌心，虽然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可要论起来，自己确实是人家叔叔辈的人，那捂捂手怕是也没什么。没什么的。 蓝芊的手被江澄握住，不多时便不再如原先般冰凉。江澄抬起头，冷不防看到蓝芊一双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笑吟吟的盯着自己看，老脸居然偷偷一红，不动声色的松开手，道“还有一个时辰天要亮了，回去吧。” 蓝芊也收回手，道了声好，便抽出佩剑与江澄一同往空中攀升。 两人御着剑，飞快地向云深不知处驶去，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江澄忽然问到“这剑不错。叫什么名字” “千面。”蓝芊答到。 “为何叫千面”江澄随意的问到。 “因为人有千面。”蓝芊淡淡说到。 江澄沉吟片刻，只说“好名字。” 一缕微光打在晨雾笼罩的云深不知处，山前云海中穿过几只白鸟，振翅南飞。 “你先回去，我自己从正门上山。不要说晚上在外面的事情。”江澄对蓝芊道。 未知会一人的情况下夜不归宿，在云深不知处怕是被揍一顿再罚抄雅正集都是有可能的。江澄是客，不受此约束，她便不一样了。想到此处，蓝芊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御剑先行一步。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蓝芊便到了后山。魏无羡年少时数次试图翻墙不成，被蓝湛一抓一个准，如今积累了不少经验，全都手把手教给了蓝芊，这个时候刚好派上用场。她瞅准一处高墙，三两下攀上去，落地处是一处茂密的小树丛之后，便是有人就站在另一边，怕是也难以察觉这里还站了一个人。 蓝芊一路畅通无阻溜回自己寝室，脱掉外袍解下抹额躺在床上囫囵睡了下去。不多时听到卯时钟声响起便又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抹额边系边跑出门去看江澄回来了没有，半路跟蓝思追撞了个满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哥哥怎么走得那么急。”蓝芊退后几步，站稳脚跟。 蓝思追也没管到底是谁撞了谁，只拉住蓝芊的衣袖道“你这急匆匆的又是要往哪里跑出事了，跟我来山门。” 蓝芊跟在他身后往山门处疾行，半路遇到了也正在往那里赶的蓝景仪。“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到了山门便知道了。”蓝景仪的神情也颇为严肃，抿紧一张嘴不再多说。 蓝芊一头雾水的跑到山门处，石旁已经整齐的排了四名蓝氏弟子，蓝曦臣手持裂冰站在后面，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大伯伯，怎么了”蓝芊奔到蓝曦臣面前。 蓝曦臣面色威凝，沉声道“聂宗主昨夜死了。谋杀。” “聂叔叔”蓝芊怔在原地，不由自主的连连摇头。她记得聂怀桑同老魏的关系甚好，曾来过云深不知处拜访。虽然与她只有几面之缘，但却很是照拂，曾抱她坐在膝上玩儿，偷偷带她下山逛过庙会，还送过她做弄情的黑玉。“是谁杀的”她咬着牙问出来，声音不住颤抖。 蓝曦臣攥紧了手里的裂冰，皱眉看着前方。蓝芊顺着看过去，石阶下方走上来一个身穿紫衣的身影。待确定了是江澄，蓝芊向他跑过去，急道“清河的聂伯伯昨夜出事了” 未等江澄回答，蓝家两名小辈便上前以佩剑交叉，挡在她与江澄之间。蓝芊一个急停，回头不解地看相蓝曦臣。 江澄则是抬头道“泽芜君这是何意” 蓝曦臣缓缓开口“江宗主可知清河聂氏的家主昨夜没了” 听到这话从蓝曦臣嘴里再说一遍，江澄忍不住愕然“如何没的”这人是天资是差了些，怎么这还能折寿 “要害处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蓝曦臣停了一下，一字一顿道“紫电所致。” 这回蓝芊和江澄具是一愣，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紫电认主，这世上只有江澄和金凌能用。这两个人昨夜在干嘛，怕是没人比蓝芊更清楚了。 江澄犹自不信人是紫电所伤，当场便抬手要召出紫电，那枚戒指却是没有反应。 “江宗主，是否应该交代一下自己一夜未归去了何处”蓝启仁这时也从山门中走出，站到了蓝曦臣身旁，居高临下看着江澄。 “他昨晚”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江澄打断蓝芊，只淡淡撇她一眼，便又转向蓝曦臣和蓝启仁，不卑不亢道“我手里的不是真的紫电。至于真紫电在何处，为何会无主之时自行伤人，我也不知。” “江宗主，此番出事的毕竟是一方名门望族只家主，便是我蓝氏信你，也不好随意包庇，更何况”蓝启仁没说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紫电这样的仙器，不是主人根本无法召动，且江澄从不离身。若是能确定真是紫电所伤，怕是江澄自己都不信人不是他杀的。现在的问题已与江澄手上的戒指是真是假无关了，若是他刻意不召紫电，别人也验不出来。 蓝启仁固然古板得有些令人生厌，到底是个高风亮节的仙士，此时这种明哲保身的话说起来十分别扭，但还是坚持道“在事情查清之前，恐怕江宗主不便留在云深不知处。” “他”蓝芊还想说话，这次却被蓝启仁打断。 “莫要插嘴。”蓝启仁对蓝芊说到。 江澄不动声色的摇摇头，也示意蓝芊不要说话，自己抬头看着蓝曦臣和蓝启仁道“好，此事我自会查清，便不在此多叨扰了。”语罢转身就走。 蓝芊看他真的头也不回的下了山，又看到蓝曦臣站在一旁岿然不动也不阻拦，一跺脚，拔剑挑开两名蓝氏弟子的佩剑，拔腿追去。 “蓝雨卿长辈并未发话，你去往何处”蓝启仁指着蓝芊的背影怒道。 “叔父，罢了。”蓝曦臣温声劝到，又转而对那几名小辈说“你们跟着些，别让她下山。其它的由她去吧。” “是。”几名弟子应了，转头顺着蓝芊离开的方向跟去。 蓝芊在山间小路上飞奔出了好一段距离，终于在半山腰追上了江澄。 “你站住”她大喊一声。 江澄条件反射停住脚步，等反应过来，转身嫌弃到“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礼教是跟你爹爹学的”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蓝芊气喘吁吁停在他身边质问，“昨天晚上咱们明明就在一起” 江澄揉着眉心嘀咕“江家家主半夜携蓝家女修夜不归宿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又抬起头正色道“此事一看便知是门派间的明争暗斗，你们蓝家参与得少，怕是没什么经验。对方这次能将紫电调包而我却浑然不觉，明显是有备而来，想必极难对付。敌我尚未分明，局势危险，你回去，不要掺合进来趟这趟浑水。” “那你准备怎么办”蓝芊问。 “莲花坞恐有内鬼，现在怕是回不得了。我先去清河看看情况。”江澄道。 “你一个人” “嗯。” “可以吗”蓝芊抓住他手臂不肯撒手。 江澄低头看着她，愣了一愣，移开视线道“门派间勾心斗角而已，习惯了。” 蓝芊还待再说什么，后面两个蓝家弟子已经赶了上来，对她道“师姐请跟我们回去吧。” 蓝芊松开抓着江澄的手，目光却还是牢牢定在江澄身上。 “听话，回去吧。”江澄摆摆手。 蓝芊这才磨磨蹭蹭的转过身，临走前又回头对他说“你小心。” “回去吧。”江澄冲她点点头，看着她和那两个蓝家小辈走上了山门才又转身离去。 回到云深不知处，蓝芊甩开两个师弟，直奔静室。 静室院中，蓝忘机正抚着琴，魏无羡刚抻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两人仿佛对刚刚的骚动恍然未觉。 “我要下山”蓝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骤然打断了蓝忘机的琴音。 魏无羡被这一声大嚷惊得瞬间消了最后三分睡意，看着蓝芊莫名其妙道“一大早下山做什么” 蓝忘机也从琴上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她。 “我要去找江宗主。”蓝芊说。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有几分惊讶。 蓝忘机先回过头开口道“不妥。” “父亲，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蓝芊急得跺脚。 “不许这么跟你父亲说话。”魏无羡朝她丢过去一句，又转而问蓝忘机“蓝湛，这怎么回事” 蓝忘机道“聂怀桑昨夜死了，紫电伤的。” “紫电怎么可能江澄人不是在这儿呢吗”魏无羡难以置信。 “他昨晚不在。”蓝忘机看着魏无羡平静的说。 “但总之他昨晚没去杀聂叔叔”蓝芊对他们两个道。 “我也不信人是他杀的。可他昨晚去哪儿了”魏无羡看着蓝芊。 “我也不知道。”蓝芊理直气壮的嘴硬。 魏无羡看看蓝忘机，蓝忘机也没计较蓝芊有没有隐瞒什么，只说道“此事不妥，你不要去。” 蓝芊的目光轮流在他二人身上停了一会儿，又定在蓝忘机身上“那如果我偏要去呢” “当心你父亲禁你言。”魏无羡在边上小声提醒，“叫你别去你就别去，江澄没有你难道还能出什么事不成再说他江家的事你去掺合什么” 蓝芊也不回答，只是转向魏无羡又说了一遍“如果我偏要去呢” “说了让你别去你就别去。蓝家不掺合的事情你非要去插一脚，不是给你大伯伯添乱吗”魏无羡说。 “父亲，爹爹，他没杀聂叔叔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为什么你们就这么袖手旁观看着他一个人去查清真相” “蓝芊真有危险有你爹爹你父亲在，你去掺合什么别仗着资质比你师兄弟们高些就不知天高地厚，不许去”魏无羡头一次被蓝芊气得拍桌。这事情一听便知是各个世家又在勾心斗角，都能算计到聂家江家头上，那这水深得怕是几十个蓝芊下去都不够填的。要不是江澄跟聂怀桑素来无冤无仇，就以他在仙门之中那个做事凌厉的名声，魏无羡还真不敢打包票说人就不是他杀的。 “听到你爹爹说的了，回去吧。晚些该去听讲学了。”蓝忘机柔声道。 蓝芊站在原地看看他们两个，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抿紧了嘴巴，扭头就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云深不知处现任给女修讲学的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族中才俊，名叫蓝曕，和蓝家家主平辈，是自蓝芊父亲被魏无羡拐得“离经叛道”后蓝启仁最得意的弟子。他长相周正、风度翩翩，平日里爱同女修们玩笑，讲起课来却把蓝启仁的那一套古板作风继承了个六七分。 后座的师姐偷偷在桌子底下用笔戳了一下她的腰“雨卿，书都拿倒了” 蓝芊猛一下回过神来，颠三倒四地把书正过来翻到对的页面，跟着念了没几句就走神走到了天外。江澄的脸一次又一次从她眼前一晃而过，怎么也抹不去。他的两道凌厉的剑眉微微蹙起，不知在思虑什么，让蓝芊也跟着一起不安。 “聂宗主昨夜死了” “紫电所伤” “莲花坞有内鬼。” “怎么可能呢”蓝芊狠狠晃了一下，想把这些声音通通从脑子里甩出去。 “蓝雨卿，目光涣散念念有词，刚过午时，你可是想吃晚膳了”学堂里读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蓝曕把手里的书往书案上轻轻一丢，揶挪她道。 后排几个师姐一起偷偷掩嘴笑了两声。蓝芊详做生气的模样回头瞪她们一眼，才回头看着蓝曕说到“不曾想着晚膳，是在想着午膳时给雪遥师姐抢走了的那碗粉丝汤。” “胡说，那粉丝汤是你自己不吃，少栽赃我。”坐在角落里的蓝念揉了个纸团对着蓝芊的后脑就是一下子，却不小心砸到了蓝芊前面的蓝羡。 蓝曕只要一不讲课，在坐的女修们便全来了精神。之见那师妹一拍桌子，反手就是两个纸团招呼了回去。 蓝曕拿着戒尺装模作样的敲了敲桌子，拿超雅正集的事情威胁了女弟子们一番，实则却是坐在书案后面看得颇为津津有味。 往日里这种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蓝芊是最起劲的，恨不得就这么一直闹下去闹到酉时下课，今日跟着丢了几个纸团，却觉得有些乏味，不知不觉又走了神。 这一走神直接走到了下课，课堂上的师姐师妹全都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离开了，蓝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雨卿，走了。”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蓝芊抬头说到。 “那好，我等你一起用晚膳，这回不抢你的粉丝汤了。” 蓝芊笑笑，向师姐眨了眨眼睛道别。 等蓝念也走远了，还坐在书案后面收拾东西的蓝曕忽然道“雪遥这真是心大。” “怎么”蓝芊问到。 “她一个做师姐的，道不没发现师妹今天人不对劲”蓝曕看着她道。 “哪个师妹不对劲”蓝芊明知故问到。 “哪个都不对劲。”蓝曕拿起自己的书卷走出了学堂，临出门时从头发里揪出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纸团，嫌弃地随手丢到了蓝羡桌上。 蓝芊低头努努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紧跟着离开了学堂。 晚膳是清汤寡水的一顿面条，吃得人毫无脾气，蓝芊草草吃了两筷子，之后又出去转悠了一圈透气，完事以后就早早躺下，囫囵准备休息。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浅浅入眠，梦却一夜未断。 在梦里，蓝芊又变回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初来云深不知处不久。她记得有一日，自己一人在山中转悠，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宽敞别致的院落，与父亲住的静室布局颇为相似。她顺着一条小路绕过主屋，穿过一片竹林，不经意间一转，眼前出现了一座小祠堂。清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祠堂纱窗映出人身影影绰绰。 蓝芊走上前，心中好奇，便轻轻敲了敲门。 “是谁”里面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 蓝芊听出是蓝曦臣的声音，道“大伯伯，是我。” “雨卿”蓝曦臣略有些惊讶，不过还是道“进来吧。” 蓝芊轻轻推开门迈进屋里，一丝檀香气息缓缓钻入鼻子里，香炉中升起青烟绻绻，模糊了蓝曦臣身着白衣的背影。 祠堂很小，只供了一个牌位，还有一尊观音。牌位前插着三只缓缓燃烧的香。 那观音像眉间一点朱砂，五官美得过分，几乎有一丝妖丽，不似寻常的悲悯圆润。修道之家没有供观音的道理，蓝芊心中不解，便扯扯蓝曦臣的袖子问到“大伯伯祭的是何人” 蓝曦臣摸摸她的头，道“是一位故人。很多年前的故人。” 牌位上的字蓝芊只识得一个“芳”，再看大伯伯蹙眉追忆的样子，只当是他曾经有缘无份天人永隔的仙子良人，便拽着他的袖子稚气的安慰到“若这位故人还在，必不忍心大伯伯数年来每每想起她便暗自伤神的。” 蓝曦臣蹲下来，握住蓝芊的一双小手，轻叹一声“雨卿，这位故人，大伯伯负他。负他良多。” 蓝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蓝曦臣似乎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若你以后有幸能得一良人，必得知他懂他，全意信他，一生永不辜负。明白吗” 蓝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朝蓝曦臣抿嘴一笑。蓝曦臣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又在她头顶揉了一揉。 她从未再见过那样的大伯伯。那双温柔随和的眼里，满是忧伤。抬眼一望，看到的好像不是眼前人，而是越过数年的时光，看着尽头那个望不见的人 梦中场景换了一换。 江澄独自一人疾行与云深不知处外的山路之中，蓝芊跟在后面，却怎么也追不上。 “江澄”她焦急的喊到。 江澄停了下来，回头道“不是让你回去，别跟来” “我大伯伯说让我信你。”蓝芊没头没脑的说，“我信你” 江澄深深看她一眼，扭头便走。 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蓝芊抹了把脸，触到一手湿滑，醒了过来。 外面天还未亮。她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地，坐到桌前研磨铺纸奋笔疾书。 她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走。若她不信他，谁还会他岂不又要如过去的十几年一般孤身一人 满山晨雾之中刚刚透过一线旭日之光，蓝芊便已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走出自己寝室，回身轻轻关好了门。 这次出行她没有穿蓝氏的校服。既然父亲爹爹不同意她去，大伯伯碍于蓝家也无法出面，那么她也不能因为私心而拖整个云深不知处下水。今天出了山门，她就不再是蓝家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和师姐同住的小院子，在师姐窗前徘徊片刻，最终没有选择叫醒她道别，而是强迫自己头也不回地向静室走去。 蓝芊轻车熟路地翻过静室后院的矮墙，穿过草地上已经开始活动的一群毛团兔子，撑着窗棂翻进了静室外室。 屏风后面隐隐能看见蓝忘机仰躺在榻上，魏无羡背对着外面枕着他的手臂。室内静得只能听到他二人沉稳缓慢的呼吸声。蓝芊装模作样地遮了一下眼睛，背对着他们从衣襟里掏出一张信纸，用书案上的镇纸压住一角，然后身轻如燕地原路翻窗离开。 蓝芊前脚刚踏出静室，蓝忘机就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看着门被轻轻拉上，带起的一阵风吹进房中，带动案上压着的那张信纸“哗啦”翻飞了一下。 他轻手轻脚的把魏无羡的胳膊从身上拉下来塞进被窝里，自己起身披上外袍，走到案前。 镇纸下压着的信纸上寥寥几字，蓝芊在上面草草交代了自己的去向，说无论如何不相信江宗主会杀聂宗主，不愿看他一个人被冤枉，故而追他下山去了，不日便回，叫爹爹和父亲不必担忧。 蓝忘机几眼扫完纸上的内容，面不改色的系上抹额出门去了。 巳时三刻，魏无羡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案上压的信纸，一把抽出来攥在手里踹门冲了出去。 正在院中喂兔子的蓝忘机听到屋里“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魏无羡一叠声的叫到“蓝湛蓝湛不得了了，你看见小芊留的信了没有她跟江澄走了啊” 蓝忘机转过身挑眉看着静室大门，魏无羡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抓着那张信纸。 “我知道。我看见了。”蓝忘机点点头。 “你怎么不拦着她”魏无羡目瞪口呆。 “她如此坚决，便由她去吧” “此事不简单，何必让她去淌这趟浑水。关键是，危险啊。” “历练历练也好，成日关在云深不知处，怕是要闷坏了。” “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魏无羡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蓝忘机叹了口气“天下还有几个欺负得了她。” 魏无羡望天不语。 “魏婴。”蓝忘机招招手。 魏悻悻无羡走了过去。 蓝湛抱住他，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附在他耳边道“你可知道，我当年最后悔的，就是没在乱葬岗之前就一走了之，去云梦莲花坞找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蓝芊手里拿着笛子走在庐阳城中，千面剑被她用麻布包得严严实实地背在背后，乍看上去跟本不像是一把难得一见的上等仙剑。她昨日清晨匆匆下了山，其实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江澄，只是猜想他必然是要回莲花坞一探究竟，便准备在去云梦的路上且行且找。 “前面的人都让让”长街另一头老远就听到有人不耐烦地出声吆喝，惹得各个推车的和摆摊的小贩一阵鸡飞狗跳的避让。蓝芊刚往路边躲了躲，七八匹高头大马就从她身边飞一般绝尘而去。 那些人清一色的黑色骑装，身后背长刀，乍看除了跋扈无礼外无甚特别，内行人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些训练有素的修士。意料之外的事城中的百姓似乎也对他们的身份心知肚明。 “去你奶奶比，下回再来闷死你这两天来了几回了，有完没完”蓝芊边上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男人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布袋子在裤子上掸了掸，操着一口百转千回的徽州口音破口大骂。 旁边一个卖面条的摊子好悬没给踩翻，站在后面的俏寡妇叉着腰挥着大铁勺跟着偷偷呸了一口“昨天一天就这条街就是特么的三回，修仙就修仙有个屁的了不起，回你家自己山上凉快呆着去。” 蓝芊脏话听得耳朵简直要气泡，但却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便拉住那个寡妇问到“这位姐姐，刚才骑马乱窜的，你可晓得他们是哪家的修士” 那寡妇一抬头，脱口一句“喔哟，好俊俏的”却一句话噎在嗓子里，拿不定是该说公子还是姑娘。蓝芊一身少年游侠打扮，说起话来确是认不错的少女声音。 “姐姐”蓝芊又歪头叫了一声。 “哦，他们啊，大约是江州那边过来的，看样子是个大世家，派的人远远不止这些呢，我看要有近百。”寡妇回过神来说到。 “江州离得不近，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蓝芊问到。 “谁知道，像是在搜什么人咧，有时候带着狗，前些天看到几条好威风的灵犬” 蓝芊听到此处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她神色一荒，匆匆道了谢便朝刚刚一骑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先前她竟忘了，清河便是在江州。大世家、用刀不用剑不是聂家还能有谁聂家家主前日横死，如今倾巢出动不是追凶还能找谁她早该想到的。 等她跟着沿路痕迹在城中找到那群黑衣修士，他们却已飞快地搜完一处客栈，此时正坐在对街的一家酒楼里用午饭。 蓝芊想了想，绕到酒楼后头没人的地方三两下翻上了屋顶，再从屋顶绕下来，倒挂在离他们包厢最近的一处窗口外面偷听。 六个黑衣修士围着八仙桌喝酒吃菜，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功夫却扎实，里面有两个脸上明显带着聂家人特有的戾气。这时候推门又走进来一个身型略小一些的黑衣修士，把背后的刀解下来往桌上一拍，坐下给自己斟了碗酒一饮而尽后才道“庐阳城都要给翻过来了，对面那酒楼我发誓就咱们一队就搜过不下三次，那该死的江晚吟人到底在哪儿” 蓝芊听到“江晚吟”三个字大腿都颤了一颤，却忍不住一阵惊喜，赶紧又腰腹发力把耳朵往前送了送。听他的意思，到是还没找到江澄的踪迹。 见桌上没人回答，那少年又问到“二哥，叔父到底确不确定江晚吟在哪里万一他已经不在庐阳城了怎么办。” 那个脸上戾气格外重的青年闻言放下酒碗，攥起拳头发狠说到“不可能。那夜叔父亲自伤他，虽然给他跑了，我们却也立刻就封了庐阳城。聂家的缚仙阵插翅也难逃，我就不信他还能带伤闯出去。” 蓝芊刚刚喜还没有喜完，此时后背骤然换上一层冷汗。她立刻便想离开这里去找江澄，却还是耐着性子多听了两句。那群人却未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没两句就说起了别的。 蓝芊悄无声息地翻回屋顶，整整头冠，又从后面的巷子里落下走回了街上。她心知必然要敢在这些人前面找到江澄，却又无计可施。这么大的庐阳城，聂家派出近百人还没找到，她何德何能她有些无措地都在街上，没注意到脚边猛地窜过一条黄狗。旁边一间开着门的杂货铺里紧接着跟出来一个伙计，嘴里打了几个呼哨，吆喝着把狗给招了回去。 “对不住了这位公子，狗一不小心没看住。放心，不咬人的，温顺着呢。”那伙计拉着狗后脖子，笑着同蓝芊道歉。蓝芊摆了摆手，示意他无妨，正准备继续走，忽然脑中像是通了什么灵犀一般。她转向伙计打听到“这位哥哥，你可知道城中最大的琴行在哪儿” 那伙计从帐台后头抬起头来，一伸手道“出门右拐，向南两里。” “多谢。” 蓝芊脚程飞快，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走到了地方。那琴行两层高，楼盖得古朴大气，名字也简单，匾上直白提着“城南”两个草书大字。 她迈过门槛进去，立刻就有店里的学徒上前来问她有何需要。蓝芊也没有多废话，直言到“我要你这里最好的琴，但一定要是柳木的，那样的声音最清最透。” “没问题，您坐下稍候。”那个学徒点了点头，带着一个小师弟模样的人上了二楼去取琴。 蓝芊刚喝了两口店里杂役伙计送的铁观音，那两个学徒便各抱着一张琴下来了。 先前招呼蓝芊的大学徒道“这两把琴全是柳木的，弦是丝弦，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琴。” 蓝芊看他们把琴一一摆在案上，上前随手各拨了一段小调。确实是好琴，她心想，且不相上下。 “请问姑娘相中了哪一张” 蓝芊正犹疑着，忽然看见那张颜色深些的琴琴身侧面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在那极不起眼的地方，若不是碰巧看到便很难发现。她心中微微一动，指着那琴道“就它了。” “好，那请跟我师弟去前头结账，我去给您把琴装起来。” 蓝芊挥了挥手，道“不必，给我一块防尘的薄毡布就可以了，我直接拿了走。”说罢她大步跟着小学徒走向后间跟掌柜的结了帐，回来抱起琴和毛毡就跑出店门一溜烟地不见了。 她怕被城中修士认出琴音，抱着琴跑了几十里，直奔到城外一处小树林才停下来，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膝头，认真拨出一首问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蓝芊的问灵是蓝忘机手把手教的，此时琴音刚如流水般泄出指尖，林中的树叶便无风自动。她侧耳听了听，突然拇指向外一波，手中古琴发出一声带着威压的铮鸣，草木瞬时又哑了声，林中再没有一片摇动的叶片。她抬头环顾一圈，略微思量了一下，又奏出一段调子简略的乐句，然后五指一压琴弦收了余音。 她静静地盯着前方的空地，一动不动。片刻过后，地上的落叶微微动了动，古琴的琴弦毫无预兆地响了一下，犹自微微颤动。那是鬼魂在告诉蓝芊，自己已答应了要应蓝芊的问灵。 蓝芊强压住心里的激动之意，静下心来又弹出一问，问它是不是常在城中的孤魂。 琴弦响了四下家住城北。 可曾见过受伤修士蓝芊拨出这句以后心满怀期待地怦怦跳了起来。 琴弦响了一声。 接着又是一声。 那鬼混答到不曾。 蓝芊失望至极，有些不耐烦地一挥袖子放它离去。就这样接连问了数不清多少个游魂，从家住城北问到家住城南，竟没有一个能答上来她第二个问题。日头逐渐西沉，同样两句问灵蓝芊已弹得近乎魔怔，以至于有一个鬼魂说见过受伤修士之时，她竟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险些下意识的一挥手将它赶走。 她匆匆忙忙收回抬到半路的手，拐了个弯在琴上急急奏出一句何处 琴弦随即杂乱无章地“铮铮”响了一阵。蓝芊见那孤魂也说不清楚，便伸手简单弹了两个音带路。之后她指下琴音乍变，原先泠泠呓语恍若清风的仙乐骤然变成了一段悠长急转的小调。蓝芊腾出左手碾过一根枯枝，给那孤魂随意化了一个麻雀的身子，而后已琴音催促它带路。 蓝曦臣在她刚及笄的年纪便说过，她对乐器音律的天赋难得一见，能用仙琴奏魔音，能用魔笛吹仙乐，若勤加练习，隐隐有能超越蓝湛之势。待她弹毕最后一个音，那小麻雀翅膀扇动了几下，一把剑一样飞出了树林。蓝芊生怕被人看见，不敢御剑去追，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坠在刚好能看见那只小鸟的地方快步潜行。 小麻雀扇着小翅膀颤颤巍巍地飞进了一条小巷子，在没人的地方忽然“咻”地一声又变回了一根枯枝掉在地上。蓝芊追至跟前，向前方拱了拱手，轻声道了句“多谢”，一挥衣袖放走了那个小鬼。她抬起头略微扫视了一圈，在看到那块用柔得发腻的字体写着“香香园”的牌匾时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难怪到现在都没给人找到，居然是像那些小话本里说的那样，给勾栏院里那些侠肝义胆的貌美名妓给窝藏在了闺房里。拜魏无羡所赐，蓝芊从小博览群话本，脑子里的故事说来就来。此时她胸口隐隐起了一阵无名怒火，心道自己这样提心吊胆的找他，他倒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红袖添香地快活，随即提起一口气就要学戏文里捉奸的正房抬脚踹开院门，鞋尖刚刚碰到门板，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万一不在里面不就不好收场了。”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最后还是改成了翻墙。 蓝芊骤一落地，就给满园的繁花弄迷了眼。院子里的花有红有黄，有紫有蓝，好一番群魔乱舞，想必主人不是什么品味超凡脱俗的女子。蓝芊微微撇撇嘴，抬手拨开面前低垂的杨柳树，一跃登上屋顶，在院中的小楼之间到处穿梭。 她正蹲在一处二层小楼的窗台上探头探脑，忽然鼻子里飘进一股时有时无的血腥味儿。蓝芊猛一抬头，使劲嗅了嗅空气，小心地往血腥味更浓的地方摸索。那味道像是从上面的阁楼里传来的，蓝芊爬上房顶，小心翼翼地掀开两块瓦片往下看了一眼。 一双穿男靴的长腿从扒开的缝隙映入眼帘，蓝芊轻手轻脚地换了个角度往里面张望，果然看见江澄那张熟悉的脸。江澄紧咬牙关双手按在腰腹间，额头上滚着豆粒大的汗珠，正尝试着调动真气止血疗伤，丝毫没察觉到屋顶上有人。 蓝芊二话不说又拍开几片黑瓦跳了进去。刚拍拍长袍上的灰直起腰站稳，就猝不及防地跟江澄震惊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江澄挣扎着就要念绝催动三毒，蓝芊赶紧上前几步说到“别动，是我” 江澄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犹如梦呓一般直着眼睛说到“为何每次见你都是从房顶上下来” 蓝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澄又一瞪眼睛质问到“不是说了让你别来你怎么” “别问这个了，先给你疗伤。我不来你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好说。”这回蓝芊先打断他，不由分说地走过去给他输送灵力。 江澄讶异地看着突然靠近的少女，条件反射地想挣开她，手腕却被蓝芊牢牢握住。 “你” “别说话。”蓝芊乍一看到江澄孤零零地瘫在阁楼里，心里本来就没什么道理的无名火早就烟消云散了，这个时候一边给他疗伤一边问到“怎么伤的” “聂怀桑一位族兄。他带人追来的时候跟我过了几招，我一时忘了想祭出紫电，到趁机被他劈了一刀。”江澄咬牙忍着疼，有些懊恼地说到。 “所以紫电” “是假的。”江澄干脆地答到。 “怎么可能紫电不是认主吗”蓝芊话一脱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巨变，双唇颤抖着道“难道是金” “不会是金凌。”江澄摇了摇头，“他若真想用紫电，开口就是了，不必这么麻烦。” 蓝芊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又问到“你心里有数，知道是谁吗” “除鮨鱼怪那晚我不曾用过紫电，不过想必那时就已经被调包了。若是如此，莲花坞必然有内鬼，那现在多半是设下陷阱在等着我，看来不能回去了。这些人当真好手段，能做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江澄越说越气，到最后只觉得内府气血翻涌，剧烈地咳了起来。 蓝芊赶紧抽出一方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抬手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前天还在夜色中身姿矫健御剑而行的青年今日就靠在自己手臂上，虚弱得如同风中草一般，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那现在怎么办云梦回不去，聂氏要追杀你，蓝家置身事外，只能去金鳞台了” “不，”江澄刚说了一个字，又咳了起来，半晌好不容易顺过来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他刚坐稳金氏没两年，族中有些不安分的还是迫于云梦的势力才没有带头生事，如果我现在这样跑去金鳞台，那才是真的一条活路都没有了”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蓝芊，颓自摇头道“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疗了伤你就赶紧放开我，立刻回云深不知处。你家长辈找不到你人还不急死。” 卸磨杀驴的东西，伤好了就要赶人走蓝芊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是没当着江澄的面说出来，只是边专心度灵力边不以为然地说到“我不回去。” “怎么这么不听话。”江澄左手揉了揉眉心。 “我回不去了。”蓝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到。 “这怎么说”江澄略微正色。 “蓝氏不便参与这件事，我却执意要来，就是相当于我自己从家族出走。若是洗不清你身上的冤屈，我就是等于判出家门跟杀人凶手跑了。我这次下山未穿蓝氏校服，便不是代表家族来的。”蓝芊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 江澄只觉得这番话重如千钧，一下一下咋得他发懵，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话在他唇边过了一通，他才终于呆呆地说出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信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聂家叔父那一刀完全没留后手，直直挨一下怕是能当场劈死一个修为普通的年轻修士，饶是江澄匆忙之中拿三毒挡了一下卸了他三分力，却还是伤了经脉，难以自行调动真气。他自己躲在阁楼上的丝毫不敢大意，强撑着坚持了两天一夜没合眼，蓝芊刚刚用灵力护住他的内丹便撑不住睡过去了。 半夜里江澄醒来的时候发现蓝芊还醒着坐在一旁，听见他醒过来了便点起一张明火符照亮。 “什么时辰了”江澄撑起身问到。 “刚到寅时。”蓝芊打了个哈欠。 “怎么不睡会儿。”江澄靠在一块破木板上看着蓝芊。 蓝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风邪盘，头也不抬的答到“没时间了。你现在能御剑吗” 江澄试着调动了一下真气，还略有些力不从心，但可以行动，便道“无妨。怎么了” 蓝芊闻言略松了一口气，在地上借着一层细灰用手指简单画了个图案，说到“我今日在城里听聂家的人说他们布下了缚仙阵抓你，这阵法我不太熟，大概听家师提过三言两语。此阵压制修仙之人的灵力再好不过，便是几个刚刚结了丹的弟子布好了也能压住你，可是面对邪灵之气却先天不足。你受了伤，我修为不够，若要硬闯他们百人布下的阵只有死路一条，唯独今天是个机会。” “为何是今天”江澄问到。 “中元节，”蓝芊接到，“今天是中元节，鬼门关大开，怨气最盛，若利用得当兴许能压住缚仙阵，助你我脱逃。” “你要走鬼道的办法”江澄声音都变了调，不知道是惊还是气，又歪过身咳地上气不接下气，“你自小在蓝家修的仙门正统，天资又高，你去去修那些歪门邪道做什么蓝家没人管了” “有人管的有人管的，”蓝芊给江澄顺了两下后背，手却被他拍开，有些心虚地说到“都是招招魂一类的雕虫小技，真的鬼道老魏也不让我用的。你看老魏做的招魂幡不是各家修士也都在用么” “还说”江澄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 蓝芊猛地闭上嘴，见江澄犹自不信，又嬉皮笑脸地开口道“族中长辈当真不曾放纵的，我十三岁的时候不懂事，夜猎时招小鬼修理了一个好生无力的仙门子弟，不过是吓了他一吓，便被罚着抄了三个月的雅正集。笛子也被父亲拿走了，十六岁生辰过了才还给我。” 江澄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罚得轻了。” “不轻不轻”蓝芊慌忙说到，“倒立着抄的，真的” 江澄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身量不到自己胸口，嘴里叼着卷云纹抹额的小姑娘，正在兰室门廊里倒立着抄雅正集，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忍着冷冷说到“这还差不多。” 蓝芊对他嫣然一笑，有低下头去继续钻研手里的风邪盘。江澄从除鮨鱼怪那晚开始就觉得自己时时在被一个小辈照应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却也有那么一丝难得不用自己事事操心的快意。他在旁边看了蓝芊一会儿，试探到“依你说的，现在怎么办” “风邪盘指针乱走，想必城中邪气够盛，那就正好是缚仙阵最不稳定的时候，我吹笛将怨灵往阵眼那边引，等他们自己出了乱子，我们再硬往外冲就行了。”蓝芊把风邪盘收回灵囊里，把千面从背后取下来开始一圈一圈解外面缠的麻布。 江澄趁此间隙略微调了一下息，然后也站起身抽出了佩剑“走吧。” 蓝芊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阁楼翻上房顶。 “现在如何”江澄负手站着看了看蓝芊。 蓝芊抽出腰间弄情，在嘴边比了一下，又拿开，屏气凝神侧耳听了半晌，才又把笛子横在嘴边试探着吹出一个短音。 江澄立刻隐隐感到城中各处有一瞬细微的骚动，复又归于平静。蓝芊也感觉到了那一霎那的异动，顿时面露喜色，放开手脚吹起了手中笛子。庐阳城中登时群魔乱舞，怨气四溢，扰得江澄两边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不多时，城里西南和东北面已经有肉眼可见的黑雾在打着旋缓缓上升，即使在夜幕中都能看清。再回头看蓝芊，她额头和鼻尖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吹走的时候双眼紧闭，丝毫不敢走神。鬼门关开，又是深夜，城中万灵齐聚，就是魏无羡在这里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全都收归己用。 “撑得住吗”江澄心下有些担忧。闯不出缚仙阵事小，反正事情与蓝芊无关，自己如果落进聂家手里也可以让她安全脱身，但在这个关头如果御邪不当遭到反噬，不知道蓝芊的修为能不能撑住不落个神形俱灭的下场。他于鬼道不同，否则事前但凡知道这个方法有现在十分之一的危险，也断断不会同意蓝芊尝试。出了意外让他如何向蓝家和魏婴交代 蓝芊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江澄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蓝芊闭着眼睛也看不见，于是干脆自行观察起城中情况，准备必要时帮她一把。 蓝芊那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五感已经开始不灵光了起来，忽然耳边却传来江澄破魔一样的一声喊“阵眼在乾位”她如蒙大赦，立刻又加了一把力，催动城中怨灵潮水一般向缚仙阵乾位涌去，在空中隐隐要有形成龙卷风的势头。那凝成了行的怨气冲天而上，忽然在半空中与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狠狠相撞，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黑气被逼停的地方硬是撞出一道火花一般的白光，而后迅速向四周扩大，瞬间就从空中笼罩了整座庐阳城。刺目的白光逐渐凝形，显现出一面巨大的阵法来。那在天上缓缓转动，那怨气凝成的黑柱就像一条蟒蛇一样扭动着去冲撞阵眼。 江澄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鄙夷掩都掩不住“这么精密的缚仙阵下了血本了，可惜抓错了人。” 蓝芊的笛音又一次急转直下，发出几声灵异的破音，那股怨气立刻盘了起来，像是蓄势待发的巨蛇，正盯着敌人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快走，趁现在”蓝芊放下笛子擦了把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千面升至半空。江澄立刻追了上去，两人一同向着有千尺之高的阵眼冲去。 就在离阵眼还有七八里远的地方，黑气发动了攻击，“咚”地一声猛撞上了缚仙阵。二人饶是早有准备，也在剑上晃了一晃才稳住了身形。那股黑气撞完缚仙阵以后立刻散了不少，现在看着就像条没脾气的泥鳅。缚仙阵原本还稳如泰山，最后被这么玉石俱焚地一撞，里面的符咒瞬时乱了套，也像陀螺一般飞快地旋转起来，看的人眼花缭乱。 月色下“咻，咻”地飞过几个黑影般地身影，从四面八方向阵眼汇聚过去。聂家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缚仙阵出了问题。 等蓝芊和江澄飞到阵眼下方的时候，正有八个身着黑衣的聂家弟子御着刀就地结阵补救，待看清来人以后皆是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干脆齐齐弃了阵向他们围了过来。 “江晚吟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为首的那个正是蓝芊早上见过的那个戾气极重的聂家弟子。 那八个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俯冲过来，目光却都刀子一样剜在江澄身上，不曾有人多看蓝芊。其中两人二话不说，从自己的佩刀上一跃而起，脚尖在其余同门御的刀上一点，再从空中握着刀向江澄劈来。那刀夹杂着疾风，可知对方修为扎实，更是带着满腔的恨意。 江澄没有紫电颇不顺手，但挡下这两击却还可以。他衣袖一挥，一道浑厚的掌风送出去，虽然因为带着伤已经是色厉内荏，却还是卸了那两刀的力。 那两个弟子都是知道江澄身上有伤的，却未曾料到他恢复得竟这样快，俱是一惊，对视了一眼，先御刀退了几步。队伍后面有一人，见情况不妙便立刻回身念诀向远处发了信号，被蓝芊看见，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快走他们发信号了”蓝芊对江澄道。 有三四个聂家弟子转眼间又发起了另一番攻势，江澄应付了两招，听见蓝芊如此喊，便点了点头。 “没空跟你们多废话。”江澄冷冷说到，一面也跳上千面接力，握起三毒反手劈了三下，凌厉的剑气拔那八个人生生逼退了两丈远。 “走”江澄劈完以后干脆将蓝芊拉上了三毒，带着她向阵外冲去。 聂家的弟子毕竟不是好欺负的，稍稍缓了一口气又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蓝芊上了三毒，千面便腾出来握在了手上，此时轻道一句“对不住了。”，回身用了七八分力道一划，剑气将冲在前面的几人向后掀了两步远。就这片刻的功夫，江澄已经带她闯出了那乱了套的缚仙阵，几个转眼的功夫，连庐阳城都远去了。 城中夜晚这样大的动静，第二日百姓们醒来，也不过只会记得几声响雷而已。 看着身后越甩越远的庐阳城，连那个巨大的残阵都小得只剩了一个光点，江澄面上沉静，其实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绷了两天的气。他踌躇一下，回身看向蓝芊，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那小姑娘眉头微微皱起，面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身体撑得住吗”江澄压下声音问到。 “没事，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蓝芊摇摇头说到。 “哪里不对”江澄话问出口便想起其实自己也曾觉得庐阳城里发生的事情有些蹊跷，在阁楼里疗伤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似乎灵光一现还曾想通过，如今却记不得了。 蓝芊回头向庐阳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盯着江澄的眼睛有些后怕地说到“聂家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江澄闻言一怔，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有些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思绪。 “不，不止聂家不对。整件事都不大对。”蓝芊一边低头思索一边试探着分析到“你若要杀聂伯伯，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是要有多么缺心眼才非要去用紫电这显然是有人嫁祸。可这么明显的事聂家却偏偏像看不出来似的。退一步说，如果聂家认为正是紫电才坐实了你杀聂伯伯一事，那你摆明了就是要跟他们撕破脸，既然如此杀人后又何必东躲西藏他们直接去莲花坞找人兴师问罪才更合理些吧。” “说下去。”江澄道。 “出事以后，你最后来过的地方是云深不知处，在那以后就杳无音讯。我都不知道你在庐阳城里，聂家凭什么知道你就在此处即便不去莲花坞问罪，即便是认定你嚣张地拿紫电杀了人却还要缩头缩尾地潜逃，也该是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而不是事发后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倾巢出动追到庐阳城来除非有人报信。” “而且，”江澄插了一句，“除了那晚来云深不知处告诉我鮨鱼怪脱逃的弟子是我心腹以外，江氏根本没人知道我临时起意去了姑苏，外人更不可能知道。那么聂家是如何先追到离姑苏如此近的庐阳城，而不是别的地方的我若是前夜刚杀了聂怀桑，此时他们在江州附近找人才更合理吧” 蓝芊接着他的话说到“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整件事情前后矛盾，简直荒谬，却无人起疑，而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一些动机和目的都不明的事情，连你杀聂伯伯也包括在内。就好像是”她抬头看了看江澄。 江澄眉毛早已紧紧拧在一起，手攥着拳头“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 蓝芊抿着嘴唇无声地点点头。 “现在怎么办”她问。 江澄想了一想，说到“现在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必须去一趟清河才能弄清。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伤口能让这帮人言之凿凿地说出紫电所伤这句话来。只是现在聂家情况不明，此行”他看了蓝芊一眼，无奈道“唉，你就不该跟来” 蓝芊无所谓地耸耸肩“晚了，现在赶人来不及了。不过你放心，不会拖你后腿的。” “还有”江澄话没说出来就被蓝芊打断。 “还有事事都要听你的，对吧”她笑着问到。 江澄稍微撇了一下嘴，屈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蓝芊一夜未眠，为了闯缚仙阵神经又绷了半夜，饶是修为已经比同龄人深厚许多也有些力不从心，此时站在三毒剑上昏昏欲睡，差一点没直接栽下去。倒是江澄借着蓝芊的灵力疏通了静脉，又沉沉睡了两三个时辰，这个时候已无大碍。他掺了蓝芊一把，有些嫌弃地说到“不行了还要逞强，跟谁学的臭毛病，以后这种没谱的事情少做。走吧，先找地方休息一阵再赶路。” 二人先前马不停蹄地从寅时御剑飞到天蒙蒙亮，已经距离庐阳城几千里的路程。江澄料想聂家自己的缚仙阵就乱成一团，想收拾利索追上来也没那么快，便随意在一处小城镇落了地，找到客栈开了一间房，将已经半睡半醒的蓝芊丢到床上，自己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便去了一楼茶室坐着喝茶。 天色从微微发白转成大亮，原先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有小贩陆陆续续支起了卖早点和吃食杂货的摊子，江澄手里的茶杯也添了一次又一次。他斜靠在窗沿上凝神望着窗外，心里一遍遍捋着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不见到聂怀桑的尸体，江澄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会是紫电伤的。可若是真的，那紫电到底是何时被调包的 江澄放下茶杯，缓缓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举在眼前细细端详。这枚假的到真不是个粗制滥造的货色，上面嵌了极具灵性的紫晶，花纹雕刻也跟真的紫电一摸一样，唯一便差在这一枚不是件仙器。他上一回用紫电还是半月以前在云梦夜猎的时候，镇压了当地邪祟之后便回了莲花坞，此后一直不曾出过门。如此熟悉紫电，又有机会掉包的，九成可能就是莲花坞里的自己人 “江澄原来你在这儿，我想到了”蓝芊抓着佩剑从楼上风风火火地冲了下来，跑到江澄面前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站住还能不能有点姑娘样子想到什么了”江澄把那枚紫晶戒指随手收进了灵囊里。 “我想到了，”蓝芊压低声音伏倒江澄耳边说到，“能掉包紫电的多半是莲花坞里面的人，你也说了莲花坞有内鬼。他们如果要掉包之后再拿紫电去杀人，那必然要出入莲花坞，即便是想办法要将紫电传递给外面的人，那交接的时候也该会有些蛛丝马迹。你有没有办法查出莲花坞里有谁近日里离开了却没回来的兴许是个线索” “正跟我想的一样，”江澄点点头，“我会立刻传信给莲花坞中人询问。” “他可信吗”蓝芊蹙眉。 “不好说，不过若是他也不可信，算我白在莲花坞活了半辈子，我也认了。”江澄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的这句话来。 蓝芊看他面上带着冷笑，话里却听出一些苦涩来，便也不忍再追问，只转移话题到“如此，我们下一步还是先去清河吗” 江澄点点头，又愤愤攥紧了手里的茶杯“都到了人家的家门口，哪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你有把握吗我不是说了没谱的事情少做” “嘘”蓝芊一把捂住江澄的嘴，指了指下面走过的一个佩刀修士。她看到江澄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恶狠狠地丢了个眼刀过来，反而觉得十分有趣，放下手笑道“得罪了，我怕说话大声了给那个巡逻的听见。你放心，我看行得通。” 二人此时不偏不倚正蹲在清河不净室一座小楼的飞檐上。江澄颇不自在地换着重心，厌恶极了自己现在偷鸡摸狗的样子，蓝芊倒是在夜色中蹲得轻车熟路，怡然自得。 他们是当天日落时分到的清河地界，在不净世外围偷偷摸摸地转了一圈，最后趁着伙房大娘带人出来买菜的功夫从后门混了进去。不净世跟云深不知处不同，是建在城镇而非人迹罕至的仙山之中，外围和凡人的街巷参差交叠在一起，是不设结界的，这点反倒有点像莲花坞。 江澄面色不善地看着聂家弟子消失在底下巷子尽头的背影，沉吟到“不行，这也太草率了。” “聂家的情况我大概清楚，不净世最得力的也就是带去庐阳城的那百来个人，留在这里的不多，这个时候出其不意地潜反而是最安全的办法了。再拖等他们回来了反到难办。” 江澄带着几分狐疑看了看蓝芊，勉强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走，去停灵的地方。” “好。”蓝芊点了点头，率先跃起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在皎洁的月光下黑猫似的掠过几个屋顶，悄无声息地落在不净世正中的祠堂上方，过程顺利得江澄都有些难以置信。 蓝芊搬开屋顶的几块瓦片，露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洞来，向下指了指。江澄探头看过去，见下方端端正正摆着聂怀桑的棺材，前面的案桌上放着牌位，香炉里插着几支香。 多少年没见的故人，棺材一盖没了声息，眼前浮现的却全是当年云深不知处里四处胡闹时他跟在自己和魏婴身边一口一个“江兄”、“魏兄”乱叫的样子，让江澄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人已经死了，此时正躺在那漆黑的雕花棺盖下面。 “家中的亲传弟子多半都带出去了，”蓝芊指了指祠堂外站着的两个黑衣守卫，“那些应该是外姓，没资格戴孝，也不会进来祭奠。我们就这样下去，运气好的话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再退出去。” “这守卫也太松懈了一些。”江澄皱眉。 “是守灵而已，又不是守什么奇珍异宝，人多了才有鬼。”蓝芊颇为不以为然。 江澄忽然道“对了，你们蓝家不是有首叫问灵的曲子能寻到聂怀桑的魂魄吗” “不是不可，只是聂伯伯修为毕竟高过我，我请不动的。再者问灵动静太大，且一出手他们就知道是蓝家人出面了。”蓝芊又指了指下面守卫的两个人。 江澄心道聂怀桑那厮修为比不比得过蓝芊还真不好说，不过转念一想她说的也在理，便没有勉强。 “那我下去看看，你就在此处等着。”江澄在蓝芊肩上轻按了一下。 “那你小心，我帮你看着。” “好。”江澄点点头，一掀衣摆从屋顶跳了下去，从祠堂一扇后窗又摸了进去，没一会儿就到了聂怀桑棺材旁边。 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屋顶蓝芊的目光。蓝芊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即刻动作。 江澄道了声“得罪”，徒手发力将那实木的棺盖自头向脚推开了几寸，露出了聂怀桑一张煞白的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江澄一个激灵，他看着这张脸，仿佛真的听见了有人拿折扇掩着脸摆手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刮得祠堂里的烛火颤了又颤，没烧完的纸钱也跟着漫天飞舞，最后落了一地。门口守灵的弟子突然双双回头看了一眼。蓝芊看得心惊，赶紧不动声色地挪到屋檐边缘去看他们要做什么。那两人到是没察觉到站在暗处的江澄，光线昏暗，也没发现棺材被人动过。 “你进去把里面的纸钱收一收吧，师叔最讨厌脏乱，明早万一来看见了免不了又是一通斥责。”其中一个人说。 “行，我去院里拿把扫帚，你看好了。”另一个说。 “放心吧，还能有人来偷棺材不成”说话的人挥了挥手。 蓝芊听完赶紧又冲回破口处向江澄打了个手势。“快些，来人了”她用口型向江澄道。 江澄快速点点头，又把棺盖往下推了一寸，伸手去探聂怀桑的颈项。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去拿扫帚的弟子已经提着东西回来走进了祠堂。 不知道是不是人走进来带了风，本来就明暗飘忽不定的蜡烛一下子灭了好几个，蓝芊看不见江澄，却能看到来人越走越近，忍不住轻声道“快上来” 饶是这一声已经轻得气若游丝，却还是被那个弟子察觉到了一丝声响。 “什么人”他喝到。 蓝芊心咯噔一颤，差点没从屋顶上栽倒下去。按说江澄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应该已经看清了聂怀桑的伤势情形，再听到这一生喝问就当赶紧脱身跟她开溜才是，此时却磨磨蹭蹭迟迟没有动静，让人着急。 就在刚刚烛火乍灭的那一瞬间，江澄扶在聂怀桑颈间的手却是猛地一顿，脸上勃然色变，一时竟再无暇他顾。 另一个守灵的弟子刚刚听到喊声也冲了进来，此时两个人离江澄站的地方不足几步之遥，只是祠堂里黑漆漆的，大家又都穿着暗色的衣服，谁也看不清谁，只知道棺材后面肯定有人罢了。蓝芊见状一咬牙，干脆把屋顶的洞扒得大了一些，一挥手灭了祠堂里剩下的零星几根蜡烛，下面登时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三根香还带着三颗芝麻大的火星在黑暗中燃烧。 “什么人出来”守灵的弟子怕碰坏棺材牌位，不敢贸然在祠堂里挥刀，只好往前两步，又喝了一声。蓝芊站在屋顶看下面也是乌漆麻黑的一片，只是听声音估摸着那两个人再走一步都该跟江澄鼻子碰鼻子了，便也顾不上那么多，开口低呼“快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祠堂里传来“啪，啪”两下打响指的脆响，蓝芊反应过来他们是要烧明火符照亮，心道绝不能让他们看看清江澄的脸，便当机立断从屋顶那个洞跳了下来，在明火符燃起的瞬间挥出一道剑气。那一剑几乎没有力量，却剑芒大胜，犹如日光直射，恍得人睁不开眼睛。不过片刻的功夫，等剑光散去，祠堂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两个弟子握着刚点起的明火符看着被推开了一半的棺材面面相觑。 蓝芊挥出那一剑之后就硬拖着江澄从洞口又跳了出去，足尖在飞檐上轻轻一点御上千面后立刻拽着江澄马不停蹄地向城外飞去。 “你刚才怎么回事”晚风呼呼地擦耳吹过，蓝芊顶着风上气不接下气地插着腰问到，“这回把人家祠堂穿了个大洞，怕是你着罪名就算洗清了跟聂家也不好善了了。” 她本已经等着江澄一翻白眼不顾长辈身份对她反唇相讥，却没想到他依然站在她的剑上若有所思地直视着前方，竟像是丝毫没听到蓝芊在同他说话一般。 “江澄江澄你怎么了”蓝芊伸手在他鼻子底下挥了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江澄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呆滞地喃喃说到。 “什么”蓝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把手腕从江澄手里抽了出来，“你在下面看到什么了” “真的是紫电” “什么”蓝芊没听清。 江澄忽然抬起头来，微微有些无措地说到“我看见了，真的是紫电留下来的伤口。这怎么可能呢” 蓝芊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呢紫电认住，江澄那晚同她在一起，那就只可能是金凌，又或是有什么人能强用没有认主的紫电。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人脊背发凉。 江澄修为深厚，不至于没了紫电傍身就活不了，可是家里传了几代的戒指忽然落在了别人手里，且还是能运用它的人手里，多少令他有些不安。 “我到忘了问，你怎么对不净世如此熟悉”江澄忽然换了话头。 蓝芊还没从原先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但下意识地跟着答到“以前大伯伯来聂家参加清谈会曾带过我几次，聂伯伯时常留我下来玩儿，每次一住就是多半个月，后来大了些要去家学念书这才不来了。” 江澄一挑眉毛“如此说来，这些年你父亲爹爹他们倒是跟你聂伯伯走得颇近” “那到不曾，”蓝芊摇摇头，“大概因为我小时候是从清河被捡回来的，刚到姑苏时说话都还是江州口音，聂伯伯看着有趣所以才格外喜欢。” 江澄听罢点了点头。 蓝芊想了想又补充到“七八年前仙门的那些事你比我清楚，从那以后，大家都是泛泛之交罢了。” 江澄听到这话侧过头深深看了蓝芊一眼，却见她已经移开了目光。 蓝芊正犹自思索着自己刚刚那番话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好，却见一个东西从她身边飞掠而过，不等她看清，江澄便飞快地探身出去，为了在剑上保持重心只好轻轻揽了蓝芊一下，半个人贴在蓝芊身前，下颌离她的鼻尖只有寸许的间距。 蓝芊被江澄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呆愣片刻，心还没来得及开始跳江澄便又站了回去，右手上多了一只仙门传信用的灵雀。 “莲花坞来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说什么” 江澄一目十行地扫了两段，简明扼要地总结到“他说莲花坞日常的出入不计其数，纵使每一条都记录在册也难看出什么端倪，如果有人刻意要隐瞒行踪那便更难发现。不过，他一条条核对了宾客，门生，仆人，杂役等的名单，近三月并无离开莲花坞多日或者离开后至今未归者。” “这么说来，如果是莲花坞里的人调包了紫电，那不论紫电是否已经运出，那人应该还是在莲花坞内的”蓝芊问到。 “没错。”江澄读着信纸头也不抬地答到，两条眉毛却忽然紧紧拧了起来。 “怎么了还说什么了” “还有一句。他说云梦情势不明，宗主切不可归。”江澄抬头看着蓝芊说。 蓝芊未来得及反应说什么好，便听江澄冷哼一声，怒极反笑到“好啊好啊，听这意思，莲花坞是有人布好了局等着我回去呢”他猛地攥紧拳头，灵力不受控制地灌入，瞬间把手里的信纸化成了粉末，却又神色微变，忽然抬手抵住胸膛，嘴角渗出一口血来。 蓝芊赶紧在江澄背顺了一顺，暗暗探了探他的气血经脉，确保他只是急火攻心，到不至于把前两天的旧伤也牵连出来，这才微微放了心。 江澄不说蓝芊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为何人人都道三毒圣手是个狠角色还不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十七岁那年就在双亲横死的情况下力压各方反对势力，以一己之力重振风雨飘摇的莲花坞，坐稳了江氏宗主的位子。今日的莲花坞是他那时一手建立的，身边的人是他看着提拔起来的，连新栽的树都是他看着长成的，就这样身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几个内鬼，说不觉得挫败是不可能的。 “那莲花坞” “去当然要去立刻去我江晚吟要是被他们吓得自己家都不敢回，岂不让人笑话”江澄一把抹掉嘴角的鲜血，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 “得了吧，现在去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御剑飞上个两天一夜吗”，蓝芊看着江澄弱柳扶风一般的咳嗽姿势，有些生气，“马上要出清河地界了，先找地方休息一宿，否则你给我从剑上下去” 江澄冷不丁地被反驳，正要开口骂回去，一直起腰却觉得眼前微微有些发黑。紧绷着精神这么四处跑了三日，想要打起精神竟有些力不从心，只好按耐着脾气僵硬地一点头，算是应了，一路上脸却拉得老长。 离开了清河地界以后，蓝芊看准了一处还有些灯火的城镇落了脚，拉着江澄找了一间还亮着灯的客栈走了进去。 江澄在账台跟老板付了两间上房的定金，自己一言不发率先上了楼，蓝芊跟上去放好了东西，片刻之后跑下楼跟还没收工的老板娘吩咐了几句，又补了一整吊钱。老板娘笑逐颜开地应下来，没过多久就叫人给蓝芊房里准备了沐浴用的木桶热水和一身半新不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衣服。 蓝芊沐浴之后穿上老板娘送来的那袭带水绿花纹的孺裙，坐在镜前梳起了头。才梳了两下，却忽然又些放心不下江澄，便干脆把木梳掷回桌上，挽起头发跑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何人”里面问到。 “是我。”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江澄的声音听着有些愕然。 “我能进来吗”蓝芊问到。 江澄沉默了片刻，道“进来吧。” 蓝芊推门进去，先故作自由散漫地在拉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江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乍看到一身水绿的孺裙吓得差点短了一口气，细想想刚刚外面只说了一声“是我”，并没报姓名，还以为是自己放错了人进来。正要将人请出去的档口，他看清坐在那里自顾自喝茶的正是蓝芊本人，头一回见她穿正经姑娘家的衣服，看得江澄不由得一愣，心里却忍不住赞叹，到真是十分的漂亮。 蓝芊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江澄外袍已经脱去，只留寿纹宽腰带束着的一袭深紫长衫，领口能隐约看到一点里面的浅色中衣，倒不算衣冠不整，不过大概也是正在准备宽衣休息，听到她来了才又穿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看了半晌，蓝芊倒是从容不迫，江澄却颇有些不自在，老脸不动声色地红了红，自己走到桌边出言到“什么事” 蓝芊本来又要低头喝水，余光忽然扫到江澄脸颊上有一丝绯红，惊觉自己看错了，赶紧往前凑了一点好看个仔细，江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暗把脸别了过去，漫不经心地卷了卷袖子道“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说话。” 蓝芊心道江大宗主确实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想了想又按耐住了没在这个当口造次，便只是认真道“我还是有点不踏实，睡前来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江澄看她确实不是来胡闹的，便也飞快敛去了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自然是去莲花坞，越快越好。” “他们设好了圈套等你，你这样去岂不是太冒险了不再等等”蓝芊劝到。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冲我来，现在不去莲花坞聂家人早晚也要跟在屁股后头追上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直接迎战来的干脆。” 江澄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却没喝，捧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道“倒是你，找个机会赶紧回去。你才多大的年纪，蓝家多半就当你任性妄为，抄抄雅正集也就罢了，有你那护短的父亲在，谁还能真就住不放不成” “我不回去”蓝芊猛地站了起来，茶杯被她拍到桌上，茶水洒出来了多半溅湿了刚换的孺裙。 “小小年纪怎么胡搅蛮缠你们蓝氏不是向来规矩最严的我告诉你你这样在云梦可是要被” 江澄话说到一半就被蓝芊截住“你来云深不知处那天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什么”江澄诧异了一瞬，细想想却不记得蓝芊说过什么了不得的话。 “我说我听爹爹提起过你。”蓝芊继续说到，“想来你没放在心上。爹爹不曾当着我的面说过你什么，可我不止一回看见过他一个人趁没人时悄悄站在外族弟子来求学时住的庭院里，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什么可惜云梦从此再无双杰。那时我就想了，这位江澄江宗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见到你时才有那样一句话。” 江澄看着蓝芊不语。 “后来也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世人大半是说你手毒，嘴毒，心毒。可看看这些年金凌是怎么过来的，我便知道你当时一个人重振莲花坞必然比他现在坐稳金陵台还要艰难百倍，谁又有资格怪你比那些安逸公子要心狠手辣一些算是我多管闲事了吧，若是这件事我不知内情也罢，可既然我能做证你不曾杀害聂伯伯，那便不会在所有人都误解你的时候再让你一个人孤身离开我就是不许”蓝芊一口气说完，激动得面颊微红，胸口还在因为情绪波动而不断起伏。 江澄的目光早已从疑惑变成了震惊，可要说气恼却谈不上，反倒是一丝一样的情绪从眼底流露了出来，不过片刻又被他收了回去。最后江澄一扭头，以一句不大出乎蓝芊意料的“回去睡觉”招呼了过来，语调却显得不如往常那样中气十足，反而带着一丝趋避。 蓝芊看着江澄走进内室的背影，有些生气地甩门而出，回到自己的房间三两下打散了头发，脱掉孺裙穿着里衣爬进了一床锦被里，翻了个身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她刚走没多久，江澄拉开房门站在门口望着对面蓝芊的房间看了很久，几次脚步欲出未出，最终还是没有过去敲蓝芊的房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二日清晨，蓝芊正躺在床上酣睡之时便听到一阵铿锵有力的敲门声，江澄在门外用阴冷得让人三伏天打哆嗦的声音说到“起床，穿戴好了马上下楼。” 蓝芊离开云深不知处后头一回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地睡了一回觉，被叫醒以后习惯性地抬手去摸平常搭在床头的抹额，却摸了个空。她正暗道不好，一骨碌爬起来准备去找，睁眼看到与自己寝室截然不同的客栈的厢房却忽然明白了过来，黯然片刻，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 “蓝雨卿，醒醒，下来用早饭。”江澄站在走廊上又敲了两下门。 “来了。”带个晚辈也这么狠，难怪金凌那么怕舅舅，蓝芊在心中腹诽。 蓝芊到楼下的时候江澄已经要好了几样点心小菜等她，自己正喝着一碗杂粮粥。她坐下时江澄放下碗递了她一双筷子，又拿了个碗盛好粥连着勺子摆到她面前，眼神却一直躲闪着不去看她，也不讲话。 相处了这么多日，蓝芊对他的这别扭脾气得瑟德行心里也有数，睡了一晚气本就已经消了大半，看他这番举动也知道他是在不动声色地道歉，心里早已不再计较，却一时懒得同他说话，只等江澄别扭完了自己回过味儿来。 蓝芊正默默无言地吃着一只小包子，忽然瞥到外面街上有个小贩在摆摊卖梳子发簪一类的东西，她想着这次出来什么也没带，现在用的还都是向老板娘借的也不好带走，后面几天多半还要行踪不定，不如先买一些备用。 “我去买点东西。”她丢下这么一句便提起佩剑跑了出去。 江澄反应过来的时候见她已经到了客栈门口，便由着她去了。 蓝芊动作颇快，挑好了一把梳子和两支样式朴素的乌木簪子，正要付账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蓝芊回过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青年修士保全向她微做一揖。为首的那个只比蓝芊高不到一寸，此时彬彬有礼地开口到“恕我们冒昧，在下看姑娘也是仙门中人，想打听一句可有见过一人” “何人”蓝芊压下心中疑惑温言问到。 个高的那个拿出一卷纸递给说话的人，那人在蓝芊眼前把纸展开，露出一副画像“此人。” 像上的人剑眉星目，脸颊消瘦下颌端正，正是江澄无疑。 蓝芊想着仙门中人若是不认识江氏宗主翻到令人起疑，遂压下想要矢口否认的念头“江澄抬举了，我云游散修一个，自然无缘得见江宗主，你寻他做什么” 那二人略带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身量略矮的那位开口到“姑娘当真不知道三毒圣手四日前夜晚杀害清河聂氏宗主聂怀桑，之后潜逃，如今聂家发令召集仙门百家和所有散修全力搜捕，悬赏他的人头。” 蓝芊听得后脊梁窜过一阵颤栗，按耐住转身就要冲进去拉着江澄跑路的念头又问到“如此审也不审，直接就要赶尽杀绝，是否太过武断” “还有什么好审的”，那大个子忍不住开口了，“人是紫电杀的，三毒圣手那晚又行踪成迷，证据如此确凿，还能有什么误会不成” “师弟，不可无礼。”他的同伴回身说了一句，又转向蓝芊道“事情就是这样。看姑娘修为不低，不知有没有意愿同我们一起这样事情也多一份把握，到时候若拿了赏金，无论是金银还是仙丹仙器，分起来都好说。” 蓝芊赶紧摆摆手道“多谢了，不过师门有戒律，不许弟子掺合仙门百家中的事，我便不参与了。” 那人道了一句“那当真可惜。”，却也没有勉强，辞别了蓝芊便带着师弟离去了。 蓝芊看他们走远，立刻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小贩桌上说到“抱歉耽误您做生意了，钱不要找了”，便匆匆拿起包好的东西转身冲回了客栈。 江澄刚往嘴里放了一筷子菜，看到她一阵风一样又刮了回来，抬眼道“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女孩子家挑挑拣拣就是麻烦，给我看看你买了什么。” 蓝芊现下还哪管它三七二十一，撑着桌子凑到江澄面前低声说道“聂家发了悬赏令，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拿着你的画像搜人的修士，你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地冲出去，还要往云梦跑，那不是找死吗你不再考虑考虑从长计议” 江澄听到悬赏令先是有些讶异，听完之后却摇头道“不行，要去。” “为什” “紫电就在莲花坞。” “什么”这回换到蓝芊发愣。 “昨日我说要回云梦还有些意气用事，可我想了一晚，发觉紫电八成时还留在莲花坞内，那若能回去把它找出来，也就能探出盗取紫电的人，这是了结这件事最快的方法了。” “你是如何确定的”蓝芊皱眉问到。 “他们料定了我要回去一探究竟，所以才在莲花坞设下重重陷阱等着擒我，可万一我不去，他们岂不是白费心机要确保我一定会回云梦自投罗网，那莲花坞就要有我必须回去的理由，这理由无外乎两个真想，和紫电。而两者有了其一自然有其二。再者，他们有那么大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安排了人，难道就真的不知道我的心腹还在给我传递消息我的人多半没有反水，可消息却可能是他们故意流出来的。等着吧，我们去了云梦先按兵不动，不出十日，只要见不到我，必然就会有紫电还在莲花坞内的消息被想法设法传到我手里。”江澄平静地陈述到，说完以后又低头喝了口粥。 “那你明知道他们是有恃无恐地等你回去，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就没有别的方法”蓝芊追问到。 “没有了，”江澄放下筷子，“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是谁在谋划，他们等着生擒我，说不定还指望着一出大义灭亲好把云梦江氏摘出来好为他们所用，而我也指望着莲花坞交锋能赶紧把这些人揪出来斩草除根。没什么迂回了，硬碰硬而已。怎么，怕了” “我没有。”蓝芊毫不犹豫地反驳。 “怕了现在回家跟长辈们认错还来得及。”江澄斜眼看着她，嘴角带着点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无奈的笑。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太险了。” “云梦江氏的家训你听过吗”江澄忽然道。 蓝芊张了张嘴，以前蓝曕讲学的时候还默写过的，她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江澄说完便站了起来。 “去收拾东西，该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非要这样我回自己家，还不许露脸了不成”江澄跟在蓝芊身后喋喋不休地抱怨。 蓝芊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个一身白衣，斗笠恨不得从头顶遮到胸口的男人，身子倒是挺拔风流，可惜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碍事的白纱幔后面是江澄怎样的一张冷脸，她憋住笑状做无奈地耸肩道“忍忍吧，你现在露脸那才是真的自己找事惹麻烦了。街上不知道多少等着抓你领赏的人，你纵然不怕他们，收拾起来也费事，还可能打草惊蛇。” 在离莲花坞老远的一座山里有江氏先祖搭的一间草屋，虽不是什么秘密，却鲜少有人知道。两人到了云梦以后就安置在了那里。云梦夏日闷热潮湿，山中虽然还算干爽，茅屋里的被褥床垫却都已经潮得不能用了。现下两人一同进了城准备买一张竹席，顺带探探虚实情形。 云梦地处江夏郡，自古是个热闹的地方，赶集时各色新奇小食小物件更是目不暇接。江澄自小长在这里不觉得有什么，蓝芊乍一从云深不知处那样清心寡欲得有些过头的地方出来，在摩肩擦踵的人流里挤来挤去，什么都要看看，如鱼得水好不快活。江澄一个没留神已经给她跑出去好远。好不容易在一堆攒动的人头中找到她修长的身影挤了过去，却看见蓝芊正站在一位老妇人的摊车前对着上面一把颜色各异的发带挑挑拣拣。她看到江澄来了，一拉他的手臂把他也牵到人堆里，兴奋地拿起一条在头上比了比，问到“好看吗好看吗” 江澄随意瞅了一眼，觉得也无甚特别的，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要这个了”蓝芊从那一大把里面抽出一根，递给老妇人结账。 “好，十文钱。”老妇人笑眯眯地说到。 江澄本来正等得不耐烦地负手站着，余光偶然瞥到蓝芊手里那条黑底绣银色莲花纹的发带，一把拿了过来，不满地凑过去插嘴道“姑娘家家用个黑的像什么样子，”，然后不由分说自己拣了两个递给卖发带的老妇人，“要这个桃红的，还有大红的。”，说着便自己掏了二十文丢下，把发带甩给蓝芊，自己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道“走了走了。” 片刻以后，蓝芊哭笑不得地拿着两条土得掉渣的发带，无可奈何地跟上了江澄的步伐。 也难怪他动辗就要嫌弃别人的动作慢，他自己的动作确实是迅速得令人发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买好了竹席卷在了腋下拿着，没多久就带着蓝芊转悠到了莲花坞的一个偏门。 两个人站在半条街开外的地方远远地望着，路上各色行人川流不息，守门的云梦江氏弟子却仿佛视若无睹，冷着脸犹自目视前方。 “守卫加强了。”江澄眯着眼说。 “你不会要进去吧”蓝芊伸手拉住了他的袖摆，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江澄就要提剑往里冲。 江澄啧了一声，冷冷地反问“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想找死” “不是就好。”蓝芊放开了手。 “走吧，先回去。”江澄在她肩后轻轻拍了一拍。 回到山中小屋，江澄一言不发地把那卷席子放到榻上，一滚铺开。 “舒服”蓝芊毫不客气地飞身扑上了床榻。 “下来”，江澄瞪眼怒喝，“让我把席子正一正” “不下”蓝芊四仰八叉地侧躺在榻上看着江澄。 “别较劲，下来下来。”江澄不耐烦地指指蓝芊又摆手指指地。 “就不下”蓝芊看着江澄一副又要动气的样子反到来了兴致，故意嬉皮笑脸地要跟他对着来，想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程度。 “不下来是吧”江澄瞪眼指着蓝芊鼻子问到。 蓝芊抿嘴摇了摇头。 江澄一挑眉毛，点了点头，没再管她，自己扯着席边两手猛地一抽，差点没把蓝芊直接掀下来。 “你” 蓝芊忽然失去重心，正开口要骂，却在堪堪要栽下床时被江澄一把捞住拎到了床角。 “听话。”江澄面不改色，看也不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地低头铺着席子。 夜半，江澄在院外设了阵法护卫，草屋门窗大开着通风。蓝芊和江澄一边一个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和衣而卧。索性床够大，随便打滚也不会碰到对方，倒不用江澄睡在地上。 蓝芊背对江澄侧躺着，正好面对着一扇用竹竿撑起来的小窗，习习凉风伴随着山林里树叶舞动的声音一阵阵拂在脸上。 “江叔叔，讲个故事吧。”她忽然开口。 “什么时辰了还要讲故事睡觉”江澄竟也还没睡着。 “讲讲吧，就一个。”蓝芊抱着枕头翻过身来看着江澄。 江澄原先仰面躺着，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斜眼看了看蓝芊，又别过头道“不讲。” “讲一个吧”蓝芊蹭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江澄被碰到的时候一个激灵抽走了手，忙不迭地抚掌道“手拿走拿走” 蓝芊悻悻缩回手，蜷缩起来挪远了一些。 江澄自己躺着看了天花板半晌，惊讶的发现蓝芊忽然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以为她终于睡着了，于是又侧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也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江澄把头支起来了一点。 “想听你讲故事。”蓝芊低头绞着手指小声说。 江澄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翻个白眼“我没有故事讲。” “随便讲嘛，讲你小时候在莲花坞”蓝芊平日在云深不知处里多半是这么求着魏无羡和蓝忘机蓝曦臣讲故事的，同样的话这个时候说出来便格外顺口，可当江澄面色微微一紧的时候，她立时便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算了算了，那不讲了吧，我睡了。”她本想赶在江澄开口之前率先将这一段揭过去，却不料江澄缓缓开了口。 “我小时候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六七岁之前在莲花坞里，有几条狗陪着，后来你爹爹来了，狗就给送走了，那几条狗的名字还给他笑了好些年。后来姑苏求学，射日之征” “江澄” “后面你都听过了吧没什么好讲的，睡吧。”他说。 江澄话里带了一丝不耐，语气却说不上厌烦或生气，只是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疲惫。每每让爹爹讲故事，那不吹上三天三夜是必不罢休的，让父亲讲故事时他多半是说些和爹爹一起游历夜猎时的平淡小事，大伯伯讲的故事有趣些，却总对自己避而不谈 蓝芊抱着枕头悄悄端详着江澄微光中的侧脸，那人面容俊朗端正，深色从容。当年世家公子榜排行第四的名士，实则与她父亲和大伯伯相比，也不逊色多少。他狭长的眼睛实则极其温柔，却总要带着些嘲讽的弧度，加上一张唇线锋利的嘴，即便是笑起来也要带些阴狠。 他少年时的故事，其实一桩桩一件件蓝芊都知道。有老魏无意时讲的，有金凌说的，也有家学里教的。未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故事便只是些故事，可把那些事全都加在一个鲜活的人身上，蓝芊才终于明白，无论对多强大的人来说，那些都过于沉重了。不该有人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好了，现在能睡了吧。”江澄伸手把已经扁了的枕头从蓝芊怀里抽出来轻轻抖了抖，放回了她自己的那一边。 蓝芊点点头，挪回了床榻的另一头，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还在心中暗想即便所有人都离开了江澄，她也一定不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都已经过去五日了，紫电会不会不在莲花坞里”蓝芊扒着屋檐一边探头往下看一边问江澄。 江澄自己正思索着事情，明明听到蓝芊在叫他，却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不知道，他却记得清楚。 江澄正当少年时，温氏族人横行跋扈，企图在莲花坞建监察寮时和他母亲起了冲突，他和魏婴就是扒在同一面墙的墙檐上，听到了他父母身死的消息。 “江澄”蓝芊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江澄勉强松开了一点握得发疼的拳头，缓和了神色看向蓝芊“怎么了” 蓝芊摇摇头“没事，只是在想，会不会紫电不在莲花坞。” 江澄闻言向下面校场上来往的门生客卿凝望一瞬，说到“今天先回吧，回去再等等。” “好。”蓝芊点点头，率先飞身翻下了屋檐，正好站在一棵老柳树下头。 江澄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在柳条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姿，有些别扭地道“能不能把那条红发带拿下来” “这个”蓝芊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纳闷道“为什么不是你挑的，难道还要嫌难看” “不配你这身衣服。”江澄冷眼说到。 蓝芊犹自不信，站到一旁水边照了照，认真道“红色最配这身黑衣服了，穿什么白的蓝的反而都不好看。你当时让我选那个黑色的便好了，什么衣服都好配的” 江澄看着她难得一本正经的模样，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掺合女人家买东西逛集市的事情。蓝芊此时一身皂色，一头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地拿一根大红发带在头顶扎成男子的样式，除了容貌有五六分像蓝忘机，其余看着活脱脱就是个少年魏婴。 “别贫嘴了走，回家。”江澄一偏头也跃下了墙头，眼不静心不烦似地故意不去看蓝芊，双手往身后一背便沿着小路走进了林子。 蓝芊自己又隔着水前前后后照了一会儿，确定了不是自己的行头不好看，而是江澄鸡蛋里挑骨头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才捋捋发鬓小跑着跟了上去。江澄知道莲花坞不宜久留，故而脚步飞快，等蓝芊追上时，两人已经从林子另一头穿了出来。 那林子外面连着湖，背后靠着山，江澄和蓝芊每日从莲花坞回来，必然要先沿着湖边走上一阵，才能绕回山南的茅屋中去。江澄日日恨不得闭着眼睛走这条路，今日却忽然在湖边停下，指着湖湾另一头的莲花坞码头说到“那里，看到了吗” 蓝芊原本有些咋呼地跑着，听到这话一下子安静下来等着江澄的下文，他却没再做声，静默一会儿后才又问到“美吗莲花坞。” 蓝芊顺着江澄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莲花坞盖着黑瓦的外墙上每隔几步便挂着一只写了江家姓氏的红灯笼，白天便显得精致好看，到了夜晚大概更是朦朦胧胧，美轮美奂。坞后小码头处荡悠着几艘小舟，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层叠的莲叶拥着荷花随着清风绰约摇动 “很美。”她点点头。 “看见码头上拴着的船了吗你爹爹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日日划着到湖心去玩儿，比你们云深不知处可有意思多了。这你爹爹以前最喜欢的地方。”江澄平静地说到。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看” 江澄垂头凝视着湖水，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继而自嘲地笑了一声，抬手抹了把脸道“呵，我那时候也以为他还能回来呢。” 暮夏将近，坞中莲蕊如灵鸟折翼般一瓣瓣缓缓凋零，飘落到玉色的湖面上。不过几日功夫，竟再不似他离开那夜的亭亭玉立。 蓝芊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悯。明明他和老魏还互相牵挂着，却一个人前人后扮成没心没肺，一个装作面冷心冷咬死不说。爹爹常自己偷偷提起的云梦双杰，到底是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江叔叔” “嗯” “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回紫电，查不清事实，那我们就再找个更偏僻的地方避世隐居，我就做你的下属，好吗”蓝芊问到。 这柔软清亮的声音听在江澄耳中却仿佛一声响雷。他扭过头双目圆睁看着身侧一身黑衣，系红发带的少女。她的身影同少年时的魏婴不断地重合又分离，恍花了江澄的眼睛。他嘴巴开开合合无数次才勉强吐出一句“你你做我的下属” “不可以吗”蓝芊问到。 “你做我的，下属。”江澄把这话又默念了一遍，仍是回不过神来。他心里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不可能。若是他后半辈子就要这样藏藏匿匿，蓝家精心培养的女修就是嫁给他都嫌寒酸，何况做他的下属蓝芊如今再如何离经叛道，也总有被领回去的一日。可绕是知道再怎么不可能，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有些幼稚地问到“当真” “自然当真”蓝芊看他没有直接训斥自己胡闹，高兴得当即拍了一下江澄的肩膀，自己又一溜烟顺着湖岸跑到前面去了。 江澄盯着她脑后飘扬跳动的红色发带，竟有一瞬间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找到紫电。 两人一回到山间茅屋便看到桌上两只倒扣的茶杯间站着一只拳头大的翠色灵雀，正歪头转着眼珠大量他们。 “是从莲花坞来的吗”蓝芊看了江澄一眼。 江澄微微点了点头，大步走上前从灵雀口中取下一个小巧的纸卷，然后开窗放它飞了出去。他站在窗边展开纸条看完，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蓝芊。 蓝芊接过来展开，看见上面简短地写着几个字，“紫电在莲花坞西廊祠堂”。 “真的在莲花坞”蓝芊叫到。 “看来是他们坐不住终于主动放消息出来了。”江澄把纸条拿回来用灵力揉成粉末撒出了窗外。 “那我们怎么应对” “他们大约没料到我人已经在这里了，那么最好出其不意，今夜就行动。”江澄说到。 入夜，莲花坞西廊，两双黑靴踏地无声。 江澄轻车熟路地在莲花坞的回廊之间穿梭，蓝芊紧随其后，两人易如反掌地潜入了江氏仙府腹地。 “有什么问题吗”看江澄突然停了下来，蓝芊小声地问到。 江澄摇摇头，用游丝一般地声音说到“没问题，可是应该有问题才对。” “你担心有诈” “不是担心，这里必然已经设好了全套等我来，我即便知道也依然要勉力一试，只是该来的怎么还不来”江澄半是跟蓝芊解释，半是在自言自语。一路潜入恍如无人之境，到显得这在莲花坞等着瓮中捉鳖的人十分地有恃无恐 “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赶紧进去吧。”蓝芊握了握手里的剑。 “跟住了。”江澄压下心里那隐隐的一丝不踏实，一招手示意蓝芊跟上。两人踏着夜色匆匆行过坞内一条狭窄的甬道，从一处矮墙头翻进了建祠堂的院子。江澄带头从祠堂大门走了进去。 江氏祠堂颇为气派，里面雕梁画栋不算奢华，但始终大气沉稳，祠堂正中的香案后面供着一排一排江氏先祖的牌位。江澄进来以后没有多言，先燃了三炷香，对着最前面的两个排位郑重拜了三拜，将香插到了香炉，轻声道“儿子不孝，连江氏仙府也没能守住，还要这般鬼鬼祟祟的回来。” 蓝芊借着祠堂内幽暗的烛光打量了一番江澄拜过的牌位，果然，一个写着“江氏宗主江枫眠之位”和“江枫眠妻虞紫鸢之位”。她同江澄父母非亲非故，此时不好贸然上香叩拜，只在心里暗暗祈求到若两位前辈在天有灵，请务必助江澄早日查明真相，重新入主莲花坞。 她站在江澄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银白的月华顺着窗口照进来，像撒在地上的琉璃碎片，又一点点溅上江澄深紫的衣摆。大约是他站在那里太久没有说话，蓝芊忍不住唤到“江宗主” “我其实，不喜欢别人叫我江宗主。”江澄背对着她，半晌缓缓说到。 蓝芊咬了咬嘴唇。称呼什么的她向来无法无天的乱叫，除了不敢管自己父亲叫忘机或者蓝二哥哥之外，便是没有什么她叫不出口的了。江澄吗，不知为什么，蓝芊觉得他甚爱发火，开不起什么玩笑，故而也没心思一直造次。不过既然他自己说了 “晚吟。”蓝芊笑嘻嘻唤到。 江澄后脊梁肉眼可见地一僵，堪堪转过身来，难以置信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晚吟啊你” 话音未落，江澄一个箭步冲过来揽过蓝芊，手托着她的头，对准她的双唇压了过去。 蓝芊只觉自己的嘴唇被江澄滚烫的嘴唇覆住，一瞬间僵直了身子，竟一点也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见江澄没有别的动作，她试探性的将手放在江澄的胸膛上轻轻推了推，却没使什么力道。这一推，江澄却把手收得更紧了些，嘴上微微用力吮住了蓝芊的下唇，用舌尖轻轻摩擦。 蓝芊一阵颤栗，麻酥酥的感觉从脊背直爬上天灵盖，手上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江澄胸前的衣襟。 江澄先在她下唇轻舔两下，然后舌头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探了进去。蓝芊呼吸不畅，艰难的张开嘴动了动舌头，看着竟像是在回应江澄。 祠堂外忽然传来破风之声。 江澄反应奇快，霎那间将蓝芊拉到身后，反手击落了飞来的暗器。掉落到地上的竟是一把考究的棕竹折扇。 “三毒圣手好雅兴”一个身着浅青袍子的青年一派闲庭信步地跨进了祠堂。 “苏南”江澄点他名到。 “是我是我，别来无恙啊。”苏南说这句时徒手召回地上的折扇，信手展开摇了一摇，身后便已有十几名江氏门生围了上来。 蓝芊这个时候也抽出了剑横在身前，看着对江澄拔剑相向的江氏门生，蹙眉道“你们” “小妹妹，”苏南用折扇点了点江澄，“他现在已经不是江氏宗主了，不过是个逃犯。现在的江宗主是他表叔。你别跟着他了，来跟着哥哥走吧。”他话说得油滑，却意外地不让人生腻。蓝芊本想反驳他两句，但在他抬手指江澄的瞬间看见了他右手中指上有紫芒一闪而过。 “聒噪”蓝芊怒骂一声，人转瞬已经带着剑气掠到了苏南面前。 苏南暗暗惊异于蓝芊修为之深厚，竟差点避不过，只好展开扇子堪堪挡了一下，由衷叹到“好身法。” 蓝芊平时脾气不爆，可打起架来同她父亲一样毫不含糊，一剑不成反手立刻就又是一剑，夹带的剑气比先前还凌厉三分，边劈边喊到“紫电在他手上” 江澄那边早就先一道剑气逼退了其余江氏门生，这时也提剑来战。那苏南不知武功是从何处，一丙折扇在指尖转得飞快，时开时闭，翻飞得眼花缭乱，蓝芊和江澄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怎么，江宗主没了紫电就这点本事”他轻松避过江澄一道剑芒，又以扇骨挡了蓝芊一刺，轻笑着挑衅到。 蓝芊心里烦得早已经念了一百二十遍的禁言术咒诀，可惜对方修为远高过她，根本无法真正起效。江澄看着苏南得意洋洋的嘴脸，忽然不管不顾地收剑一掌拍了过去。 苏青大概没料到江澄会冒着被仙扇打成重伤的危险忽然近身袭击，仓促间胸口硬挨下了江澄一掌，仓皇退后了几步。 “取紫电”江澄在这个节骨眼上喝到。 蓝芊不用他多说，早就趁着苏南无暇他顾之时用剑尖硬把紫电从他手上挑了下来甩给江澄。 苏南脸色大变，失声对蓝芊道“你是什么人” 蓝芊答也不答，只是看向江澄。紫电在触到他手指的顷刻间化成了一道滋滋作响的电芒，昏暗的祠堂立时光芒大盛。江澄神色一凛，挥鞭直取苏南，紫电游龙一般向他袭去。 就在那电光要触到苏南的瞬间，他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蓝芊心里一颤，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修长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江澄与香案之间，正抬掌蓄力准备出击。 “江澄小心”蓝芊飞扑过去推开江澄，双腕在胸前交叉硬生生拦住了那一击，胸口闷痛之余却觉得有什么零散的东西横冲直撞地流过自己的经脉，还有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不断地流向出掌的人。这个人的内力太过强大，连苏南那里都感觉到了强劲的冲击，江澄立刻便知道不好，回头一手接住倒下来的蓝芊，一手狠狠一鞭向那个人挥出将其逼退，随即飞掠几步离开祠堂，御剑离开了莲花坞。 苏南和出掌的人皆被江澄打伤，并未带人追上来，江澄马不停蹄地赶回山中茅屋时蓝芊已经倒在他臂弯里人事不知，他骤一落地，立刻便将蓝芊打横抱进屋里放到榻上查看伤势。 他手指刚一搭上蓝芊脉搏，却又立刻触电般抽了回来，踉跄后退一步，失声道“这怎么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江澄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仍然不敢相信刚刚流过自己指尖那种感觉。 蓝芊脉细微弱，凌乱如散珠，完全没有一星半点修真之人的内力灵气，甚至连身体稍稍健壮的凡人都不如。 “这不可能。”他又跪到榻边抓过蓝芊的手腕用自己的灵力细细再去探，却仍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灵力 “不可能的那温狗早死了谁他娘的在我眼皮子底下练这么邪门的功法”江澄放开蓝芊的手一拳捶在床沿上。 蓝芊手腕上的一对精钢护腕被那一掌几乎溶成了铁水，现在只剩一些挂在袖子上的银色碎片，黑袍领口也微微散开，里面穿着护身的白色校服胸口烧掉了大半，已经能看见最下面的中衣。江澄轻轻剥下她破烂不堪的外袍，拿出一条被子给她盖了盖，然后自己瘫坐在床边，仍是消化不了眼前的状况。 蓝芊的这种脉息他在这之前只碰到过一次就是他自己被化丹手化去金丹以后。到了蓝芊这般修为的修士，即便是重伤暂时失去灵力，经脉走势也总能捕捉些许内力，绝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盯着蓝芊即使重伤昏迷却依然恬静的面孔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真是昏了头，他心想。当初蓝芊一出现在庐阳城他就该不管不顾直接把她扭送回家，绝不该任由她半夜吹笛驱怨灵破阵，更不该带她跑去清河，最后万万不该携着她一起夜闯莲花坞。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不知轻重也就罢了，自己怎么也跟着折腾居然由着她胡闹那么久，而且还 当时事发突然，好不容易脱了身蓝芊又是重伤，江澄这时候才回想起苏南的扇子飞进来之前自己在做什么混账事情，当时那厮一句“江宗主好雅兴”更是说得他站在暗处双颊飞红，也不知道蓝芊当时是何心思。 他又给蓝芊把被子揶了揶，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徒劳地将手点在她额头上给她渡着灵力。那灵力纵然充沛，但没有金丹储于内府，就像沙子漏过指缝一样，瞬间便散了。 半晌，江澄缓缓开口“雨卿” 这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字。 “知道你爹爹前世后来为什么没有金丹吗人人都道魏无羡为了救我而弃了自己的金丹，他自己却不知道，我的金丹也是为了救他才没有的。当年若不是为了引开来追杀的温狗，我也不会落进化丹手手里但这些事谁欠了谁早都说不清了。” “别怕，”他在蓝芊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金丹没了，拿我的还你也是一样的。就当作是物归原主。” 江澄心里突然释怀不少，甚至还有些经年累债能一朝还清的喜悦。他撑着床沿站起来，调动了一番周身灵力确认无误，便从随身灵囊里抽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丹田，准备一刀划下去 “江晚吟你要干什么”一声爆喝从院中传来。 茅屋门被人一脚踹开，江澄警惕地回头，三毒瞬间出窍两寸。 门口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修长身影，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江澄却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打算学东瀛人切腹自尽以死明志”魏无羡大咧咧地跨进茅屋，蓝忘机紧跟着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 “你”江澄下意识地在魏无羡走向床榻的时候挡了一下，却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拦他。 “蓝芊怎么了”魏无羡越过江澄的肩膀看到蓝芊了无生气地躺在榻上，有些惊怒地质问江澄。 “化丹手。”江澄先简短地说到。 不想魏无羡没有大惊失色，焦虑之下反而一副有些了然的模样，望向蓝忘机道“居然真的是这样” 江澄已经做好了要向魏无羡解释前因后果，以及自己又是如何判断蓝芊是为化丹手所伤的准备，却没料到魏无羡是这样的反应。 “这件事情说来话太长，蓝湛，你先快看看蓝芊”魏无羡对着两个人说到。 蓝忘机点了点头，走到榻边半跪下抓起蓝芊的手腕去探她的灵息。江澄也赶紧走近几步，却不敢去问情况，只能看着蓝忘机的神色自己胡乱揣测。 片刻之后，蓝忘机松开手，对魏无羡道“是化丹手。” 魏无羡和江澄同时猛抽了一口凉气。 “烦请江宗主先离开片刻。”蓝忘机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澄依然站在原地。 魏无羡看他没有动作，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咱们先出去。” 江澄这才点点头，犹豫着跟魏无羡往院子里走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魏无羡回头带上门，站在茅屋屋檐下摊手问到。 江澄心里愧疚得连看魏无羡一眼都心虚，嘴上却硬挺着说到“没有怎么回事，如你所见。万一蓝芊救不回来，就挖我的金丹给她，就当我是物归原主了。” “放屁”魏无羡忍不住呸了出来，“你以为换金丹是送玉佩定情呢还能我送给你再你还给我的十几年前那是温情亲自主刀，才不过又五成把握，如今你在这荒郊野岭的对着自己一刀下去，你是想一尸两命” 听到此处江澄脸上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他一心想着最坏不过将自己的金丹给她，却没考虑到还有换不成这一说，遂急迫地拽住魏无羡的手臂道“那要怎么办难道没办法了吗你想想办法，要我怎样都行” 这个时候蓝忘机从里面推开了茅屋大门，江澄和魏无羡瞬时齐齐抬头等着他开口。 他扫了江澄一眼，目光停留在魏无羡身上说到“精钢手环是上等护身仙器，有它和校服上的符咒挡了一下，化丹不至于，但她情形也异常凶险。我先用清心音护住她心脉想办法疗伤，你们在外面护法。” “好。”魏无羡点了点头。 以蓝忘机的灵力弹奏的清心音能传音千里，需得有灵力与之不相上下的人不断维持结界阻隔才能不暴露行踪。魏无羡这一世的身体灵力不济，此时也就只能依靠江澄。 江澄一听蓝忘机说此事还有转机，正恨不得能亲自做点什么好把蓝芊救回来，此时听到能有帮的上忙的地方，面上不说，却立刻开始全力布下结界，这一布就是三天三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稳住了。” 第四日清晨，琴声骤停，蓝忘机神色疲倦地推门从茅屋里走出来，如是说到。 江澄听后一下子泄了力，靠着院子里一棵树就席地而坐喘起了粗气。魏无羡虽未耗费灵力，可画符布阵仍然费心费力，也一样是三天三夜没合眼，这个时候衔着根草就地一蹲，比江澄好不到哪里去。 三个人一站一蹲一坐，缓过气来以后又面面相觑半晌。最后魏无羡先站直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冲江澄招呼到“走吧，进去看看啊。”说完就自己率先向茅屋里走去。 江澄呆坐在原地片刻，看了看蓝忘机，看他一副不置可否的冷淡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蓝芊躺在床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脸颊上却明显多了几分血色。江澄走近的时候魏无羡正拿手探着她的脉搏。 “她” “没事了，不信你自己来试试。”魏无羡示意他过去。 江澄原本十分不愿意在魏无羡面前做出这种扭捏的小儿女情态，却忍不住想亲自蓝芊已经无恙，最后只好挨着魏无羡坐在榻边，用手指搭着蓝芊的手腕探了探。果然已经有灵流开始在她的经脉里游动。 “这下放心了吧。”魏无羡道。 江澄点了点头，“这回，对不住” “不用。”魏无羡挥手止住了江澄的话头，“她自己不听话，活该。” 魏无羡说完以后，两人好一阵的沉默无言。 “你”魏无羡抿了抿嘴，继续说到“我现在很好，金丹的事，你其实不必如此挂怀。说到底，是我欠你良多。”魏无羡道。 “不必，”这次是江澄神色冷淡地抬手打断他的话，看着蓝芊的时候眸子里却带上了些许笑意。 在湖边听蓝芊说魏无羡私下怀念云梦双杰的时候，他便已经在心里原谅了魏无羡，再说，她能回来，老天给他最好的补偿 “往事不论，不管欠了什么，现在都已经还清了。” 血洗不夜天之后，那是魏无羡头一回见到江澄那样笑。 “等她痊愈后，你们就立刻带她回云深不知处吧。我这里始终不安全。” 魏无羡摇摇头“暂且先让她跟着你吧，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手上忽然传来一点微弱的力道。江澄和魏无羡同时低头，看见蓝芊两扇蝶翅一样的睫毛快速颤了颤，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江爹爹”蓝芊一下子坐了起来。 魏无羡一挑眉毛，单手撑膝道“怎么” “你怎么来了父亲也来了”蓝芊又往床角缩了一点。 “来了。”魏无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蓝芊脸刷地白了下去。 “你倒是不想问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魏无羡抬手点了点她前襟上的血迹。 蓝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先让她休息吧。”蓝忘机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放了茶水点心的托盘。多半是刚刚去镇上买来的。 “行。”魏无羡点了点头，又斜了蓝芊一眼，拍拍江澄的肩带他一起又走回了院里。 蓝忘机把托盘放在榻边，自己在榻沿上正襟危坐，给蓝芊打了个手势“坐好。” 蓝芊立刻硬生生在床上盘腿坐成了跟他如出一辙的模样。 蓝忘机从自己的灵囊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蓝芊手上。是一套叠得豆腐块一般的崭新蓝氏校服，还有一条叠成小豆腐块状的卷云纹抹额。 蓝芊接在手里，迷惑地抬头看着蓝忘机。 “等会儿自己去换上。蓝氏门生出门夜猎严禁衣冠不整。” “那我外面穿的黑袍子怎么办” 蓝忘机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平静反问到“还未到初秋，穿两层外袍，热吗” “可我已经不是蓝家人了” 蓝忘机冷冷打断到“还没听说过有弟子能在家长没应允的情况下能自己把自己逐出家门的。” “父亲”蓝芊双手攥紧了校服，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哽咽声流出喉咙。 蓝忘机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顺了顺她头顶的发丝，柔声道“没有下次了。” “嗯。” “行吧，我来跟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魏无羡站在窗前，把目光从屋内的两个人身上移开，扭头看着江澄说到。 “嗯。” “你这几日在深山里，怕是没听说。仙门中最近发生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事”江澄自然地接下去。 “云萍村观音庙还记得吗。”魏无羡悠悠问到。 江澄猛地瞪大眼睛，那个雨夜所有的桩桩件件都依然历历在目。 “那庙不是早就被犁成平地了吗” “正是。那口棺材也被各个仙门世家派人看守了起来。可就在四天前，棺盖被掀开了一条缝。”魏无羡盯着江澄一字一句说到。 “那棺材里的人。”还在吗 “没人敢掀开那棺材去看。那日轮值守灵的是三个小仙门出来的人，此时正忙着相互推卸责任。现下只好给整座山都布了结界，又在四周方圆百里的地方严密排查。” “你觉得此事和聂怀桑的死有关”江澄问到。 “不错。你的事蓝家未曾表明过要管，我和蓝湛也不好在明面上插手。你要弄清幕后主使，恐怕得去一趟镇棺的灵山。三日后灵山轮到蓝氏弟子当值守灵，忘机会交给蓝芊一样信物，届时你跟她一起，可以打开灵山的结界。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好。”江澄负手点头。 “说完了吧。”蓝忘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这就来。”魏无羡朝他一笑，又转头看了江澄半晌，最后拍拍他肩膀，道“保重。” “走吧”他转身向蓝忘机走去。两人一起登上避尘，眨眼间遍远去了。 江澄走回茅屋的时候蓝芊正坐在榻上吹一杯热茶，看到他进来，抬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屋里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你” “不用说了。”江澄今天被打断了太多次，可蓝芊还是不得不再打断他一次。 “我金丹差一点没了对吗。”她说。 江澄愣了一下。 “江澄，你过来。”蓝芊放下手里的茶杯。 江澄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再近点。”蓝芊招招手。 江澄坐到了榻上。 蓝芊忽然凑上去用双臂勾住她的脖子，在他嘴角飞快地吻了一下。 江澄瞬间浑身僵直，又听见蓝芊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小声说到“我听得见。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 江澄瞪大了眼睛。 “别的我都不管，但你以后不能再说让我走。”她又搂得紧了一些。 听到这句江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永远都不让你走” 该还的老天一样不落已经送到他手里了，他还要什么十几年的恩恩怨怨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从此以后相忘于江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睡会儿吧，很快又该走了。”江澄下意识地揉揉蓝芊的头顶。 “嗯，父亲都跟我说了。”蓝芊趴在他怀里闷闷地应声，却没有松开江澄。 江澄有心要放她躺回去睡几个时辰好起身赶路，却又把她搂在怀里舍不得放。他总想着再抱一会儿就松开她，再抱一会儿就松开，便这样一直抱到蓝芊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他低头看了看，轻轻拉开蓝芊抓着他外袍的手，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回床上，盖好了被子，自己走过去撑起一扇窗，又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缝中渗进来，把屋里的飞灰都照得一清二楚。江澄喝着早已凉透的茶水提了提神，微微叹了一口气。 十几年来坐镇莲花坞不断地操劳，让这片刻的安逸看起来太过难得，他诚心想干脆这么两手一摊，带着蓝芊藏到一座没人知道的山或者没人去过的村稀里糊涂地过完下半辈子拉倒。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个半时辰以后，江澄叫醒蓝芊，自己退出茅屋让她更衣。只在外面等了片刻，便听蓝芊推门道“走吧。” 江澄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郎一只脚正跨出茅屋门槛，仙剑背在背后，手里还拢着一把乌黑的头发在系抹额。 上次见她做这番打扮还是云深不知处山下那一别，如今看竟像是几辈子以前的惊鸿一瞥。看着那长长的两条卷云纹抹额在微风中飞舞，再看蓝芊目不转睛凝视着他的一双眼睛，江澄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魏无羡总要忍不住去扯蓝湛的抹额。他伸出左手在背后按了按差点伸出去的右手，错开视线“能御剑吗” “无妨。”蓝芊答到。 “那好，此地也不宜久留，走吧。”说罢江澄率先御上了三毒。 蓝芊紧随其后。两人直奔天上层层卷云而去，片刻后便消失在了其中。 汉阳镇棺灵山 山南水北是为阳，汉阳，汉水以北。那座灵山就坐落在汉水并入大江之处，三面临水，背靠珈珞山脉，灵气充沛浑厚，是布结界镇压凶尸的好地方。 “快要进入结界了。”江澄用手搭棚向前望了一眼。 蓝芊点了点头，抽出腰间的笛子吹了几个音。那几声轻响就这么透过层层云雾传入了结界之中。 不出片刻，山中响起一阵拨弦之声。 蓝芊听罢又横笛相迎，与那山涧中传来的琴音呼应了几个来回。短短一曲终了，二人也御剑到了山腰处，原本天衣无缝的结界这个时候打开了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缝隙，将他们赢了进去。 落地后，蓝芊先一拱手，对着前方道“多谢各位前辈。” 虽然那些蓝家的守陵人并未现身，江澄却还是跟着蓝芊的动作做了一揖，这才携蓝芊一道顺着脚下的石阶往山中走去。 灵山上植被茂密，山风穿林而过的时候便带起阵阵树叶摇动摩擦之声，略有些嘈杂，却反衬得整座山上格外静谧。 才行了片刻，蓝芊的脚步便逐渐慢了下来。江澄回过头，看到她眉头微蹙，一只手始终按在身后，以为是伤势复发，赶紧停下来问到“怎么了” 蓝芊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我在庐阳城买的那把琴，进山后一直在响。” “庐阳城” “当时私自从家里跑出来，不方便带着平日里用的琴，怕被人认出来。但为了弹问灵找你，当时在城里买了一把琴。”蓝芊解释到。 “不是仙器，怎么会自鸣”江澄疑惑到。 “按理说不该的。我用了十年的绝句琴偶尔会自鸣，但也只是在我提升修为灵力不稳的时候。这把琴总不可能是因为被我弹过两回就有了灵识。”蓝芊说完就抿嘴细细思索了起来。 “那是这山上有什么古怪”江澄于乐理不通，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问。 “不是”蓝芊忽然用手撑住额头，紧紧闭起了眼睛。 “怎么了”江澄立刻一个箭步跨到她身侧。 “有声音。”蓝芊低声说。 “什么声音”江澄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线，仔细感受一番，却听不见任何声响。整座山中，除了蓝芊和他自己的呼吸声，只剩一片死寂。 “你是不是听不见”蓝芊抓住江澄的手问到。 江澄摇了摇头。但是他在扶住蓝芊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她背后的那把琴，确实在震动。 虽说一件凡品不该如此，但古琴自鸣这件事情本身在仙门早已经是屡见不鲜，就连江澄这种对音律向来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立刻想到一种相似的情型。 问灵。 亡灵弹奏，自然不用人来拨就能响。但果真是亡灵吗若是，那么在这座山上，问的还能是谁的魂魄 三毒顷刻间出窍三寸。紫电也化出了鞭身，一端握在江澄手中，一端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二人身前四处游走。 “别紧张。”蓝芊轻轻按住了江澄握着紫电的右手，“让我仔细听听。” 江澄点点头，让紫电化回了原形，但佩剑却始终利刃外露，泛着寒光。 “铮、铮”，古琴发出了几下留有回音的弦响，声音悠长，带着柳木琴特有的清远，节奏却十分单调，就像是有人兴味索然地来回拨弄同一根弦。这次连江澄都隐隐约约听见了。 “它好像在跟我说话”蓝芊紧闭双目听了良久，疑信参半地说到。 没等江澄反应过来，她忽地睁开眼睛，从背后毛毡中翻出琴横至在面前，用力拨了两个音。 原来那个“铮、铮”的声音像是被震慑了一般，略略停了一会儿。不过片刻，那张琴的第三根弦就又自己“嗡嗡”颤了起来。 真的是问灵江澄卸下了些戒备，心中却微微吃惊。向来只有弹奏者招亡灵，难道还会有魂魄自己找上门来非要弹别人的琴不可 “它说什么”江澄问到。 “我听不明白。”蓝芊如实回答。 “这是何故”江澄讶异。 “它的琴语，”蓝芊摇摇头，“我不大明白。” “为何”江澄不解到。 “听旋律带些章法，不像是在胡乱弹奏，可我解不出它的琴语。就好像是在听人说别处的地方话。”蓝芊说到。 “那它生前是何方人”江澄刚说出这句就意识到自己是白问了，怕是即便那魂魄愿意答，蓝芊也还是听不懂的。 谁知蓝芊竟回答他到“曾住清河。” “你不是解不出它的琴语吗” “就这一句，我听懂了。”蓝芊答到。 “这又是为何”江澄越发摸不着头脑，紫电却在听到曾住清河那一刹那又变成了电光流转的长鞭。 “清河生人，会不会是赤峰尊”他问到。 “我猜不是，但问问无妨。”蓝芊说罢又低头奏出一句。那亡灵也以琴音回应。 “是吗”江澄问到。 蓝芊脸色忽然白了几分“是，也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铮”琴弦又颤抖了起来。 蓝芊试探似地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铮”蓝芊又迈了一步。 “铮铮”琴第三次响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江澄。 “琴音指路”江澄问到。 “只能这么猜了。” “那就跟着走吧，左右是镇棺灵山，领到哪里都翻不出什么花样。”他说。 蓝芊点点头，侧耳仔细听着琴音辨别方向。 两人随着琴声走走停停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不偏不倚正停在赤峰尊的棺椁前。 这棺椁情况特殊，故而没有埋在地下，而是放在了一个镇邪的阵法正中，棺椁四角都贴满了朱砂画的黄符。正如魏无羡所言，千钧重的棺盖，此时确实掀开了一条缝。 “到底是怎么回事”蓝芊难以置信地问到。 江澄站在一边也是愁眉紧锁。聂明玦的棺椁里封着什么仙门里的几大世家自然再清楚不过，现在棺椁莫名被开了一条缝，不赶紧封上晾在这里就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居然连去查看一下情况的人也没有。可见他在外的这几日，仙门百家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正思索着，忽然听见蓝芊轻轻吸了口气，紧接着就向后倒了下去。 “怎么了”江澄手忙脚乱地接住她，下意识地去探她的脉息。 蓝芊脉息平稳，并非旧伤复发，唯一不寻常的是她双目后翻，露出白瞳，不像是体力不支失去意识，倒像是 蓝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便是明晃晃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柄长剑，上面流动的灵光看上去竟还无比的熟悉。她略微诧异地抬起头，看到那剑另一端被大伯伯握在手中，而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脱口而出道“大伯伯” 她这一句并未说出口，却咳了一大口血出来，然后听见自己嘶声吐出三个字“蓝曦臣” 蓝芊身为蓝氏弟子，自然知道这是强行冲破禁言数的后果。她赶紧往四周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身在一座观音庙大殿中，殿内不知为何一片狼藉，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不知死活的人。她自己仿佛比大多数人的情况都更加糟糕，此时仰躺在地上，用尽了力气才能勉强撑起头说话。 “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可我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你”那宿主原身声嘶力竭地说完这句话，思绪竟瞬时间飘到了另一幅场景中。 原来是共情 “打扮得清高些怎么了别以为爷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放心，跟爷走，爷有的是钱，定然亏待不了你” 蓝芊所共情的宿主原身提着一桶残羹剩饭正准备去后街处理掉，刚卖出门却看到对面楚馆门前两个穿着锦袍的中年员外郎对着一个白衣少年拉拉扯扯。 那少年艰难地把袖子从其中一人手中抽出，涨红着一张脸道“我不是不是你不是你说的我不在这里做事，请您放开。” “少来这条街上，你既不是来寻欢作乐的，那你还能是什么爷们是喜欢你们小倌欲拒还迎些，可惺惺作态没有个度那便了无生趣了不是来吧” “你”那少年被他一番话气得脸上乍红又白，面无人色，偏偏说不出一句重话来反驳他。 “张员外，程员外误会了误会了他当真不是这里的倌人，是来我们这里探亲的，还请二位高抬贵手。改日要是想换换口味，也可来我们院中坐坐。”宿主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去好言道。 “哟呵，这不诗诗那个儿子吗”其中一人指着他道。 “可不”另一人道，“怎的，那孟诗还未寻着你那便宜爹爹” 宿主听到这等言语，心下厌恶，面上却只笑着不说话。 “得，不在这儿拉扯了，咱爷俩先进去快活快活，左右不差他这一个。老谢还在里头等着咱们呢。”程员外拉着张员外说到。 “行行，走吧。”张员外刚要迈步，又转身指着那少年的鼻子说到“能来思诗轩寻亲，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以后少在爷面前假清高。” 那少年被他指着鼻子说得一愣一愣的，竟是半天反应不过来。 “好了，他们向来如此无理，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看您涉世未深，下次千万别来这种地方了。”蓝芊听到自己对他道。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孟瑶，拱手深深做了一揖“在下谢过公子搭救之恩，敢问如何称呼” 蓝芊看清那少年的脸，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原身亦是吃了一惊，不光是因为这是此生头一次有人对自己以礼相待，也因为这位公子长得确实风华无双。他肤白如玉，毫无瑕疵，额上系着一条卷云纹抹额，加上面颊上还未褪去的红晕，竟好看得犹如桃花着露。他愣了半晌才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姓孟，单名一个瑶字。公子贵姓” “在下蓝曦臣。” 眼前场景淡去。 蓝芊此时站在一间屋子的角落里，屋子不算大，正中摆着一张方桌，唯一的亮光来源于桌上的一盏油灯。 除开站在角落里的几名副手侍从，桌上围坐的共有三人，新上任蓝氏宗主的蓝曦臣，聂氏宗主聂明玦，还有金氏嫡系公子金子轩。蓝芊将目光落在金子轩脸上时明显地感觉到了从自己内心中升上来的一种微妙感情，兴许是有些羡艳，却不全是赞许，甚至还带一些微微的嗤之以鼻。 她立刻明白了眼前的状况。能如此清楚地体会到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除了共情，没有别的可能。 蓝芊忍不住多看了金子轩一眼。 她只记得这位前辈也曾是位不世出的人物，虽矜傲一时，但也确实有真本事，可惜未能真正成名便身殒穷奇道说来还是拜她爹爹所赐。这位金子轩于蓝芊而言原本只是在仙门史书中才能读到寥寥几句批语的苍白人物，如今乍一见到，她心中却生出几分由衷的称赞。 她大伯伯身处世家公子榜榜首，样貌气度自不必说。不过相比于这样温润如玉的人，蓝芊更为欣赏那种带着一身凛然傲气的男子，就譬如金子轩，或譬如 脚步声响起，一人推门而入，正是江澄。 他那时不过跟蓝芊现在一般大，刚刚继任江氏宗主不久，为重振莲花坞日夜奔波操劳，眼角眉梢都带着深深的倦色，走起路来却脊梁笔直，气势不减。 “江澄。”虽然知道他听不见，蓝芊还是轻轻念了他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澄的视线仿佛在她共情对象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但却对这个人视若无睹，连一个多余的点头示意都没有，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不屑。 如果与她共情的是方才问灵招来的人，那便该是清河生人，那么此时最应该是赤峰尊那边的人。可她站在金子轩身侧，照方位看该是跟着金氏来的 “连夜赶来，幸苦在座诸位了。”聂明玦率先开口，打断了蓝芊的思路。 “直奔主题吧，聂宗主。”金子轩说到。 两方都不是话多的人，聂明玦便点点头“此番请诸位来，只为一件事。温狗不仁，已凌驾于仙门百家之上作威作福多年。我聂明玦自己要起事，不会拉别人下水，但在座的几位代表的仙门世家与温狗都有新仇旧恨，如今若是想要一并同他们讨个公道，我定当鼎力相助”说完拱手施了一礼，便不再说话。 “我云梦江氏，定当全力以赴。”江澄毫不犹豫地咬牙接到。 “姑苏蓝氏愿倾尽全力。”蓝曦臣向聂明玦微微颔首。话说得温和，语气却坚定果决。 聂明玦最后看向了金子轩。 金子轩还了聂明玦一礼，不卑不亢道“家父身有旧疾，不便前来，此事我无法全权做主，但定会尽力说服家父。” 跟据宿主的思路来判断，大约金光瑶是交待过金子轩不要轻易答应起事的，想必这也是为何他不曾亲自来的真正原因。 聂明玦和蓝曦臣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江澄那边却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 宿主和金子轩同时看向江澄所在的位置。 “江晚吟，你什么意思”金子轩冷冷地开口质问。 “什么意思”江澄挑眉讥讽道，“推三阻四，不过是因为温家还不曾欺压到你兰陵金氏头上。温狗不过一日没灭了你们全家，你们怕不是还真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不成” “你”金子轩拍案而起。 蓝芊感觉自己抬手在暗处按住了金子轩的手肘，又向江澄行了一礼，低头出声恭敬道“金宗主早年夜猎曾受过伤，现如今年岁渐长便时常发作，此时少主不敢一口应承下来，实再是怕金氏如今内忧外患，难以独当一面，而非是刻意推脱。” 金子轩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江澄则嗤之以鼻，不再说话。 眼前的场景忽然又变了。 她不晓得自己站在哪里，只看到入目一片金碧辉煌。还未来得及看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爆喝“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紧接着胸前被人重重一踢，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片刻后左肩先撞上了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疼得那原身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稳住重心，相似的撞击便接二连三的袭来，撞在腿上、背上、身前蓝芊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十分伟岸高大的身影站在金鳞台台阶上，离自己越来越远 迅速下坠的身躯骤然被台阶下的雕花石板逼停。 面朝下扑在地上，胃部传来阵阵钝痛，胸口被踢的地方也在此刻爆发出令人窒息的疼痛，蓝芊听到那人原身忍不住出声，嘴里还带出一口腥甜的鲜血。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金鳞台上，只见那个伟岸的身影居高临下往低处一瞥，便转身走回了大殿。 金鳞台如同被揉碎了一般，蓝芊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看到的仍是一片夺目的金黄，可室内陈设拜访却比金鳞台的明丽更加沉稳大气，却也更压抑。 炎阳殿。蓝芊在心中默念。 高台玉座上坐着一个人，他身上衣衫领口半开，一手支额，未戴冠，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他攥了攥拳头，红着一双眼睛，恨声道“旭儿聂明玦” “宗主节哀。那些反贼，到底逍遥不了几天，待来日被我温氏一一禽来，任由宗主发落”蓝芊听到自己如是说到。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缓和，抬手道“孟瑶，你过来。” 她迈步向玉座上的人走去。 “我的几个儿子，晁儿顽劣，昀儿无心修炼，只有旭儿还算成器阿瑶，你若是我儿子，该多好。”他拍了拍她的肩，又将目光移向远处，不再多言。 沉默片刻以后，那人忽然道“跟我来。” 说罢便径直走向殿外。 蓝芊知道温氏家主温若寒修为深不可测，曾凌驾于仙门万千修士之上，却不知他已到了可以腾云的境界。 只见他站在不夜天城校场正中念诀招来一朵祥云，带着孟瑶踏了上去，直向西去。待到落地时，抬眼望去四周竟是茫茫大漠。 “宗主，这是”孟瑶不解到。 “别做声。”温若寒伸出食指在自己唇前比了一下，之后顺势在身前结印，向下一压。 顿时疾风骤起，吹动狂沙。 孟瑶以剑戳入身下狂沙之中才将将稳住身型，却看到温若寒站在风中岿然不动，连衣袂也未曾被吹起。 待到风沙渐息，一尊西域九层塔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温若寒一抖衣袖上的沙尘，移步走了进去。 骤一入内，蓝芊便被环绕于不绝于耳的金石碰撞之声中。她正随孟瑶抬头打量着塔内陈设，前面却已有一身穿烈日阳炎服的人迎上来请温若寒入内。 温若寒一抬手，示意他就呆在此处，然后开口问到“进程如何，可能用了” “回禀宗主，三月之内必能完工。” “好，很好。你下去吧。”温若寒挥了挥手。 三个月对于仙门中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这里面不管在做什么，看来投入使用是指日可待的。 “阿瑶，今日带你来这里看看。待日后塔内之物完工，那些愚夫们便会知道自己如今的举动是多么不自量力。”温若寒声音平淡，里面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在温若寒说出“愚夫”二字的时候，孟瑶心中猛地闪过了一个手持白箫，站在山涧凭栏远眺的白衣身影。他按在剑上的右手不自觉地用了用力，却依然俯身道“宗主圣明，温氏必将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此塔有九层，每层有九宫，是以名为重阳。这个地方，旭儿亦不知晓，你明白吗”温若寒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蓝芊感到孟瑶波澜不惊的心中微微掠过一丝诧异，却很快归复于平静，就仿佛天河弱水的水面，从不曾泛起过涟漪。他只把身子伏得更低，口中说到“属下明白。” 后来自己坐上了金鳞台正殿的孟瑶不是没有想过去找那座重阳塔收为己用，可遍寻西域，却至死也再未找到那座塔的踪迹 最后一次场景变换，最后却还是停留在炎阳殿中。 聂明玦半死不活的躺在一根盘龙柱下，身旁还有无数被斩成两段的温家修士尸体。 “属下无能，还要劳动宗主大驾。”孟瑶俯首道。 “废物。”温若寒淡淡道，看向孟瑶时眼中的笑意却让蓝芊一惊。竟怎么竟有些像父亲看爹爹时的样子。 “旭儿就是他杀的” “不错，就是他。宗主，您是现在就手刃仇人，还是拖去地火殿” “半死的人有什么好拖的”温若寒道。 “话不能这么说，以聂宗主这般体魄强健，修养个两三天，没准又威风凛凛了呢。”孟瑶笑道。 “你看着办。” 就在说出“是”的同时，孟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软剑抹过温若寒的脖子。那剑太细，动作太快，以至于他收剑以后温若寒的伤口还未开始裂开。 温若寒缓缓回头看着他，眼中除了一些差异，竟没有什么别的神情。孟瑶怕得一颗心已经要跃出胸膛，直到看着血珠从他伤口中渗出，最后变成一股股血柱四下飞溅洒到他面颊上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神识被从回忆中拉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观音庙。 她右手手腕处开始不间断地传来难以描述的剧痛，腰腹处也鲜血如注阵阵痉挛。按说共情的时候宿主肉体上的疼痛是不会影响到栖宿魂魄的，可见身体的主人此时显然已经痛到了心神俱震的地步。即便如此，那人仍咬着牙一步步往棺材边挪去。 “别让他逃了”江澄厉声喊道。 蓝曦臣立刻上前将他擒住。 蓝芊感到原身心中涌过一阵暗喜，大叫不好。 魏无羡在后面大喝“他不是要逃泽芜君快离开他” 果然，蓝芊看见“自己”抬起断腕，让鲜血淅淅沥沥流在棺盖上，毁坏了原本画在上面的符咒。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喉咙被一只铁钳一样的手紧紧扼住，而棺材里立刻又深处另一只手，想着蓝曦臣的脖子袭去。 真好，有二哥来陪我，兄弟三人又能在一处了，三弟我也不必怕大哥时常发火。可是，又好想再听二哥在金星雪浪海中弹一次清心音，好想看这个人好好活下去的样子。 他最终在霎那间伸出左手推开了蓝曦臣，自己则生生被那只手拽进棺材里，最后看了一眼蓝曦臣那双因为震惊而瞳孔微缩的眼眸，然后任由视线渐渐模糊 “雨卿”是江澄的声音。 蓝芊松了一口气，任由自己的魂魄抽离宿主，慢慢醒了过来。她乍一睁开眼，根本顾不得自己人为何会躺在江澄怀里，稍稍理了理思绪便一个挺身坐起来，拽着江澄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去不夜天城” 姑苏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坐在蓝忘机身旁看着他写字，忽然道“你说为什么咱们去的时候不好使，小芊去就能行呢” “她的身世，你我不是曾经查过。虽没有结果，但也有过猜测。赤峰尊的刀灵，我请不了，那想必是于修为高低无关，只能靠血缘一试了” “那也不对啊，”，魏无羡转念一想，“聂家的刀灵不是都要用他们家的特殊墓地才能镇住那镇棺灵山上灵力有余怨气不足，怎么能镇住赤峰尊的刀灵” “金光瑶。”蓝湛说到。 魏无羡瞬间恍然大悟“那怨气还真是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你在镇棺灵山上到底看见什么了”江澄顶着风大声问蓝芊。 “书上说当年金光瑶是和赤峰尊一同在云萍村观音庙埋骨的，对不对在山上和我共情的，就是金光瑶的魂魄。” “那你要去不夜天城做什么”江澄嫌风大听不清，又御剑向蓝芊靠近了一些。 蓝芊摇摇头，坦诚道“说不清。但在共情的时候看到了些事情，或许要去不夜天城看一眼才能想得明白。你能信我吗” 江澄怔了一瞬，立刻严肃道“这个自然。前面不远就快到了。” 当日辰时二刻，二人御剑落在了不夜天城外城墙头。 江澄习惯性地用灵力探了片刻，皱眉道“有人来过。” 自从血洗不夜天之后，四大世家就联手设下结界封了不夜天城，那里面有江澄代表云梦江氏亲手结下的封印，他最是清楚不过。 “果然。”蓝芊到丝毫也不惊讶。 她居高临下看着城内数千楼宇，忽然瞥到有一个迅捷的人影从一座阁楼的飞檐下闪过。 “站住”她来不及多想，飞身从城墙上跃下，又踩着垂直的高墙内侧借力掠向那个方向。 江澄在后面呼唤了她一声，声音却连一个“芊”字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蓝芊生生在某个屋脊上刹住脚步，回头只见城墙上空空如也，不见了一身紫衣的影子。 “该死”蓝芊一甩袖子，“居然上了这种当。” 她放出神识飞快地扫了一下，就看到不夜天城上空隐隐有一张巨大的罗盘在缓缓转动。那罗盘上的文字看着像是阴阳镇的法门，故名字义便是在同一个地方造出一阴一阳两个领域，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却像是没有楼梯沟通的两层楼，怎么也走不到另一层里去。她大约就是在跃下城墙追人的时候入了阴域，随后不等江澄追来，阴域的门便被布阵的人关上，换成了阳域，为的就是把她和江澄分开。蓝芊略微思索一番，觉得既然对方大费周章地布阵将她和江澄分开，大约是没有把握单枪匹马地跟他们硬碰硬，便不要担心江澄那边的安危，只一心想着如何破阵出去。 那厢江澄站在城墙上看见蓝芊飞身掠下去时便觉得不对，伸手就去抓她胳膊，却是连片衣角都没抓到，便看着一个大活人在几尺远的地方消失在他眼前。他自然也一眼看出那在暗处的人使的是什么把戏。 “该死身法好也不见你用对地方”江澄愤愤骂道，脚上却一刻不停地追上去查看。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阵中转悠了半天，也未太参透这阴阳阵的规律。江澄走走停停，还算有些章法，蓝芊那边根本仗着一股神挡杀神的气势瞎猫一般乱窜。她正蹿到不夜天城内城天街处，忽然看见三两个黑衣人影从长街另一头一闪而过。 这回她未喊，只一声不响地跟了过去。那几人先横穿过天街，往巷子里一钻，直奔城中温氏嫡系宫宇而去。以那几人的功力，按说远远不够摆脱蓝芊，更不可能察觉她的行迹，却让她在进入宫城之后跟丢了。 她先前追的太紧，如今乍一迈进一座大殿之中才发现原先那几人已然不见。她四下看了看，只见那大殿金壁辉煌，十二根千年金丝楠木柱，上有火焰金纹，殿中一尊玉座，独独不见半个人影 “阳炎殿”蓝芊眯起眼睛喃喃道。 “少主”殿外传来一声又惊又喜地高呼。 蓝芊猛地拔剑扭头。 殿门外石阶上气喘吁吁跑上来三个修士，正是刚刚她在追的黑袍人。 “少主，可算找到少主了”他们一一奔至蓝芊面前行礼做揖，面上喜色发自内心全不似作伪。 蓝芊紧紧咬舌压住一句“放屁”，才开口道“谁家少主你们是谁” 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黑袍人直起身来，几乎热泪盈眶地说到“可算找到您了少主且等一等，我们这就放信号让宋大人过来接您回不净世”说罢就拔出腰间信号弹转身冲向殿外。 蓝芊大叫不好，赶快追上去拦他“你是谁家的不夜天城里有敌人在暗，你别乱来”她一叠声地喊到。 无奈那人也不知道是激动地过了头还是如何，动作实在比蓝芊还要快，彼时她只能叹着气站在石阶上看那颗信号弹“嗖”地直冲上天，在不夜天城上空炸出一株火树银花。 那人刚放完信号便被蓝芊拖回了殿中，好一通埋怨，怪他也不知道是谁家派来的，不知道不夜天城现在的厉害，居然还撒欢似的在这里折腾。 那人却不还嘴也不解释，只跟另外三人一个劲地叫蓝芊“少主”，一再地求她莫怪罪。 蓝芊气着气着，忽然抓住了一丝不对之处，当即拔剑砥着那为首的黑衣人喉头，厉声道“你刚刚说跟你回哪里再说一遍” 那人被那凌厉的剑气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再叫少主，诚惶诚恐地回到“回清河不净世。” “你放屁”蓝芊终于忍不住呸到。 “手下留情。”殿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地上跪着的三个人瞬间像得了特赦令一般皆是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宋大人” 蓝芊看向殿门，心中却更是迷茫。 那新进来的男子穿着与他们如出一辙的一身黑袍，腰间悬着一柄长刀，却是唇红齿白，书生模样，看着还有几分面熟。他进殿以后先是扶起了地上三人，极力掩着激动之情问到“找到了” 黑衣人们点点头，齐齐看向蓝芊。 姓宋的男子连忙抚平衣袍，扶正头冠，恭敬下跪“宋哲参见少主” “起来好好说话”蓝芊崩溃地把剑向前一指，破罐子破摔地希望江澄能快些破了阴域找到这里来。 宋哲手上还维持着抱拳的姿势，抬头颇有些奇怪地打量了蓝芊两眼，蹙眉道“少主当真什么也不知” “什么也不知。”蓝芊极其诚恳地摇头，忽而又想起来了自己这是身在何处，立刻打起精神质问“你们聂家的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阴阳阵是不是你们干的江澄呢” 他深吸一口气，却对蓝芊的发问避而不答，只站直身子说到“原本不该由属下来告诉你，只是恐怕今日不说清楚，少主也不肯跟我们回去。” 蓝芊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心里却道废话，好好的蓝氏弟子被你们胡乱扣了一顶少主帽子，跟你们走才是脑袋被门挤了。 “您并非夷陵老祖和含光君随意从清河捡来的孩子，而是已故赤峰尊的遗孤。”他敛眉轻声道。 “什么”蓝芊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咀嚼数遍，竟是一下听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赤峰尊走火入魔忽然暴毙时，其妻已有身孕，然我聂氏前宗主聂怀桑彼时年少，唯恐压不住不净世中各位叔伯前辈，又疑赤峰尊之死实乃仇家所害，怕自己难以护得夫人周全，便偷偷将其送出仙府安顿在民间，对外谎称夫人忧思过度已经过世，更是无人知道赤峰尊当时已留下了血脉。已故宗主怕自己来日落入敌手后被人共情，于是自己也不曾过问当年的嫂夫人被送到了哪里。后来局势稳定，他老人家也曾派人多番走访，却始终寻不到您一点踪迹。当年赤峰尊暴毙前还给您取了名字，说若是男孩，便名明光，若是姑娘，则叫明鸢。” 蓝芊握剑的五指骤然一缩。她小时候身上有个玉珏，后来自己嫌不好看不带了，那上面用篆书刻的，就是一个鸢字。 宋哲叹了一口气，抬手在眼角轻抹一把，又继续到“多年努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宗主却已看不见了。如今聂氏群龙无首，若论血脉，无人比少主更加名正言顺，族中主事长老遂命我等前来，迎少主回不净世主持大局” 他身后几个黑衣人连忙跟着跪下，齐声道“恭迎少主归不净世” 江澄不知道什么时候破的阵，来得不巧，站在殿外正听见他们说完这段。 他心狠狠狂跳几下，调动了真气才勉强压住，脱口便道“连你也要走了吗” 蓝芊听到江澄声音，霎时间大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道“怎么才来”说罢便向殿外跑去。 江澄站在飞檐下，却是后退一步，横剑与身前，神色忽地冷了下来“你便是聂明鸢” “你也知道她”蓝芊问到。 “赤峰尊遗孤，前两年过清河时曾略有耳闻。”他抿嘴点点头，冷峻的面庞却不受控制地垮了一瞬，声音一缓，几乎是小心地问到“那你要回聂家去了你走，我不为难你们。” “你糊涂了”蓝芊毫不客气地说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剑回身向那几个黑衣武者发难。 为首的宋哲望着那直取命门的长剑情急之中拔刀相迎，刀剑碰撞发出一声钟鸣般的脆响。 蓝芊风雨雷电般一击以后便收了势，宋哲也收刀入鞘，惶恐道“少主这是何意” 蓝芊淡淡扫他一眼，道“除掉聂氏家主嫁祸云梦江氏，再以我为傀儡控制聂氏，好一个一箭双雕。除掉江澄，金鳞台家主年纪尚轻没了靠山，一时不成气候，剩下姑苏蓝氏孤掌难鸣。”她顿了顿，转身面向来人，“如此，你好重振岐山温氏，对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呵呵，少主果然聪明。”那人看她把话挑明，也不含糊，当即敛去了讨好的神色，背对着蓝芊缓缓拍手称赞。 “不错，正是少主猜的这般。只是想不到，连我们的真实身份也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蓝芊轻蔑道“你这刀仙气有余，凶煞之气不足，使的时候也根本用的不是聂家刀法，装也不装得用心一些信号弹一放你就这么快赶来，似乎对不夜天城颇为熟悉，想必是常在这里，故而大胆猜的。”说完便不再言语，等着他说下去。 蓝芊还未曾与江澄细说过自己猜测温氏族系遗留旁支之事，他听到着三言两语却也已经悟出了几分端倪，这时插进来道“若说嫁祸，我只奇怪，你们是如何将紫电调包的” 那人听他如此问，当即转过身来，看到是江澄却似乎颇为意外，却还是浅浅一笑，侧过身从容反问到“江宗主可记得，你赶去姑苏的那一晚，临走前没多久，被家仆泼了一身八宝羹” 江澄看着那黑衣武者的正脸，突然眯起了眼睛。 “江宗主的紫电沐浴就寝皆不离身，想要将其拿到手是何等的困难。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若被别人看见紫电留下的伤痕，才更是所谓铁证如山。虽说除了江宗主本尊，别人是用不得紫电的，可若强行以灵力灌入，往已经半死不活的人要害抽上一鞭子留下些痕迹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他说到此处狡黠的抬头看了江澄和蓝芊一眼，又道“故而方法是早就商量好的，只略施些小计让紫电离开你手上片刻便足够成事。不过，饶是如此，这些小计还是有许多没成功。大约，是那日的八宝羹确实熬得太稠太黏了些吧，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苏南那厮呢”江澄把蓝芊往身后一扯，冷冷问到。 蓝芊听到这一问，犹如醍醐灌顶般将事情连了起来。难怪看他十分眼熟，眼前的武者，面容身形跟苏南有分相像。蓝芊只见过苏南一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苏南在莲花坞做客卿日久，故而江澄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人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到“杀聂怀桑同拿到紫电相比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故而我们得手当晚就准备动手。谁知，你竟心血来潮连夜赶去了姑苏。”他摇了摇头，用颇为惋惜的口吻说到“若是你一直待在云深不知处不肯出来，那么有姑苏蓝氏作证你不在清河，我要如何嫁祸于你于是便有了江氏弟子禀报鮨鱼怪出逃一事。莲花坞没看住的凶煞竟一路跑到了姑苏给你丢人现眼，你八成不肯借蓝氏之手，必然是要亲自出马解决。只要能让你一夜不回云深不知处，便可以以此嫁祸了。只是，千算万算” 他转向蓝芊“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竟还是有蓝氏的人跟去了。更是没有想到，当晚跟着江宗主除鱼怪的蓝氏弟子，后来随他闯莲花坞取回紫电的黑衣客卿，含光君和夷陵老祖收养的孩子，赤峰尊留下的遗孤，居然，都是同一个人。” “你跟江澄初回云梦时我便派人查过你，不过查到的都是你七岁以前在清河的事情，还是挖了好一阵子才挖出原来你便是聂明玦孤女一事。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你七岁以后的事，我却全然无知。”他低下头自嘲的笑笑，又道“失策了，我早该想到的。十年之前你从清河消失，同年含光君和夷陵老祖就冒出来了个一般大小的养女，啧啧，早该想到的。” “没有什么亲女养女、清河姑苏之分，”蓝芊持剑道，“人有千面，然千面一心，蓝芊便是蓝芊。”这是蓝忘机曾教她的。 “好，既然如此，那留你也无用，你就给江澄陪葬吧”那人神色一变，阴森森说罢便扔掉佩刀，转而从背后抽出一把仙剑，提剑斩开身上黑衫，露出里面金色的华服，胸前一轮烈焰红日。下面跪着的“聂氏”门生这时逐一站起来效仿，紧接着以迅雷之势向两人袭来。 蓝芊神色一凛，不敢掉以轻心，迅速提起千面迎战。三个温家修士奉命与蓝芊缠斗，那武者自己飞身向殿外的江澄掠去。江澄本想奔入大殿内助蓝芊一臂之力，现在却只能先在殿外迎战。 “晚吟，不必分神，不过几个普通修士，我自己应付。”蓝芊趁着空档给江澄吃了一颗定心丸，反手一劈将其中一名振飞出去，又回过神继续跟剩下的两人过招。 江澄也是百忙之中抽空瞟了殿内一眼，觉得就那几名跑腿小卒的伎俩确实奈何不得蓝芊，便不再分神，只道“自己小心。”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蓝芊便打得殿内的修士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昏的昏残的残。她冲到江澄身边，同他并肩招架那为首武者的攻势。 那人自知不敌他二人，便极速向后掠了几丈远，站在殿门前放出一颗与原先不太相同的信号弹，爆炸后的亮光犹如陨星。 四面八方几乎立刻传来御剑破风之声，眨眼间，与原先的武者一起，一共四个身量样貌都极为相似的青年男子并立于金殿前的高台上，漠然看着江澄和蓝芊。 蓝芊听到身后有异动，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高台下必定也涌上来了数目不下百人的修士门生。江澄与蓝芊对望一眼，无声地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身侧。 那四个青年以如出一辙的姿势持剑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胸前金线钩的红日迎着清晨橙红的朝阳反射出水波一样的光晕。蓝芊忽然注意到那轮红日图案与她在仙门家谱中看到的不太一样。上头多了四只箭，两两成一对，交叉着贯穿了鲜红的太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蓝芊质问。 原先那个武者见蓝芊眯起眼盯着他胸前的家纹看，冷冷一笑“你可是问这太阳上为何多了四只箭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四只箭，正好是你们蓝氏，江氏，金氏，聂氏，添在家纹上用以自省，好能不忘奇耻大辱。” “射日之征。”江澄和蓝芊同时自言自语道。 那时蓝芊还未出生，这场战役她只在蓝曕讲学的时候听说过，其中各种血腥悲戚江澄却仍历历在目。蓝芊站在他身后，登时感觉江澄绷紧了脊背，没有握剑的手攥得啪啪作响。 “温氏最后一脉就在此地被挫骨扬灰，在那之后，温氏不该再有后人留于世间。”江澄朗声道。 “问题真多。”那四人中的另一个不耐烦地说到。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站在最左边的那个接话。 他们四个人本就长得差不多，身上的衣服又反着光晃眼睛，看得蓝芊云里雾里，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就看到好几张嘴轮番在那里一开一合。 “大约六十年以前，温氏内部突然消失了一批人。外人根本不知道这批人的存在，便是温氏内部有那么一两个知情的也只当他们是犯了错被逐出家门的旁支。其实不然，那群人是自小培养的死士，被送进大漠重阳塔中修习钻研新的修道法门。此法门非仙道亦非魔道，是无人知晓的另一种道，若是修成了，那温氏便是真真正正凌驾于百家之上，无论如何不可能被越过了。我们能驱动紫电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一艺技尚在钻研之中，否则你们这些所谓有灵认主的名剑神兵，不过是一堆供我们随意驱使调用的杀器而已。这新道是温氏历代族长和长老最大的秘密。我们便是奉命钻研新道的那一批后人。可惜了，若是我们能不辱使命，早几年研习出来，温氏本家怎么会被你们这群蝼蚁灭门” 那个叫宋哲的武者想了想，忽然勾起嘴角笑弯了眼“江澄，化丹手忘不了吧”，他指了指自己，“我的杰作。” “你”江澄怒喝。 “没灭门到好就怕你不来，今天一起杀了干净”蓝芊忽然将千面剑横在身前，向前跨了一步。 “好大的口气。”一人用调笑的语气说到，正是第四个先前未开口的温家人。虽说他们几个长得极为相像，但蓝芊还是认出了这第四个人。 “苏南。”江澄沉声说到。 “温南。”他笑着纠正，话音落时便以迅雷之势提剑逼了过来。 他速度太快，江澄堪堪提起三毒挡住，但仍是被逼退两步，与蓝芊拉开了距离。原先在高台下待命的温家新道修士找准时机立刻一拥而上，把蓝芊围得严严实实。 江澄自己对付温南到是不在话下，可蓝芊一想到高台上站着的另外三人可能随时加入战斗，而他们所修习的新道又是神秘莫测，不免心中急躁，猛地使了七八分力划出数道剑虹袭向包围自己的温家修士。 那剑气与温氏众人的仙剑短兵相接时到是发挥了些作用，可剑气中带的灵力却在接近那些人时就凭空消弭了大半。 蓝芊心里一紧，赶紧飞快地调动了一下周身灵力，发现仍运转无误才微微放心。看来这所谓的新道，多半是想出了什么方法能在打斗时化解对手的灵力攻击，到并不都是像化丹手一般能直接催化人的金丹。这样一想明 白，她面对眼前的乌合之众便也不再恐惧，也不灌入什么灵力，提起剑就是出神入化地几招近身奇袭，当场卸了前面三个人的兵器，又借着转身的力量一个横扫斥退了后面要围上来的人，借着这个空档足尖一点跃出了数十人组成的包围圈掠向江澄。 “拦住她。”高台上有一人冷冷发令。 那些温家修士立刻又围了上来，这次不再是乱糟糟的一团，而是似乎带着什么蓝芊不认识的阵法规律在里头。阵中人一个个轮番上阵，只一招之后便退回。蓝芊四面八方腹背受敌，被温家人的金袍子晃得太阳穴胀痛，正落了下乘。可她余光瞥见高台上一人飞掠了下去帮助温南牵制江澄，手上千面剑的剑芒猛地大盛一瞬，却又立刻被阵法压制熄灭下去，顿时感到急火攻心。 江澄那边对付一个温南不在话下，再加一个人与他敌对却又有些捉襟见肘。而且温氏新道似乎极热衷于配合，往往多一个人便威力倍增。此时他也是被这两个人晃得眼花缭乱，比蓝芊那边好不了多少。 蓝芊好不容易在阵中杀出一条缝来，有个喘口气的功夫，便见高台上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向十步开外的江澄掠了过去，剑尖直指他后心。 “江澄小心”蓝芊惊呼，不管不顾地往那边奔去。 已是无用。江澄对付两人自顾不暇，蓝芊又被牵绊着离得太远 就在那人剑尖已经差不多擦上江澄衣衫的时候，一个也泛着金光的白影忽然闪过，一剑挑开了那个人。 “舅舅小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金星雪浪服 “金凌” 蓝芊还没来的及高兴，耳边就划过一道利刃，削断了她一截发丝。不等她还击，出剑的人却自己向后飞了出去，露出了站在后面的蓝思追。 “你自己也小心”他担忧地对蓝芊说到。 “你也来了”蓝芊挡开又一剑攻击，惊喜挑眉。 “别多说了，接着”蓝思追从袖中翻出一样东西抛给她。 蓝芊伸手接住，指尖瞬间触到了熟悉的细弦，鼻中还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木香。她左手托着琴，右腿扫了半圈，将琴架在跨上借力拨出几个音，霎时逼得阵中人都滞缓了动作。 庐阳城买的琴固然好，却弹不出姑苏蓝氏的破障音。 “绝句”金凌那边百忙之中问了一句，“头一次听你拿出来弹。” 绝句此名是蓝忘机取的，魏无羡亲自拿着避尘把这两个字给龙飞凤舞地刻在了琴尾。 那边蓝思追也从袖中翻出自己的琴与蓝芊相合。他的琴音厚重沉稳，带着修为上的压制，蓝芊的则机动多变，令人防不胜防。姑苏蓝氏的破障音自带肃杀之意，且行且疾，咄咄逼人。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近百人的阵型已然溃不成军。 “你且顶着，我去晚吟那头换金凌过来。”蓝芊话音未落便已飞身远去。 蓝思追难得地拨错了一根弦，喃喃念到“晚晚吟” 自己跟家妹，似乎只不过月余未见而已 不等他回神，蓝芊已然轻松从阵中脱身，站在了江澄身侧，而金凌则飞身跃到他身畔。 “他们”蓝思追五指扶在琴上，浑然忘了拨弦。 金陵侧身护在蓝思追身前，目不斜视地反手了结了一个围上来的修士，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蓝思追还要再问，金陵却揽着他的腰转了个半圈，自己挥剑又卸了三个人的兵器，在他耳边道“当心。” 蓝思追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拿掉金陵抓在自己腰上的手，神色复杂地看了蓝芊那边最后一眼，这才收琴拔剑与其余温家人缠斗起来。 “此地危险，你先让阿凌和蓝思追带你回去”江澄方才遭人暗算，此时还心有余悸，见到蓝芊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早便说了不走，要一直跟着你，你怎么这时候了还啰嗦”蓝芊详怒嗔到。 江澄一手三毒一手紫电连番出招打得温南温哲措手不及，还不忘分神反驳蓝芊“如今与从前不同你如今是” “如今什么”蓝芊每每听到江澄这个腔调说话都难忍怒意，手下出剑发狠劈了三下，逼得那第三个不知名字的温氏兄弟节节败退，“蓝芊又如何聂明鸢又如何人有千面，然千面一心，此心悦你。” 江澄手猛地一抖，紫电爆发出一阵连他自己都从未见过的炫目白光直接将温哲震得仰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串血珠。同时蓝芊这边也将人逼退出去，恰好被放心不下脱身过来的蓝思追用缚仙网捆住彻底动弹不得。 金凌那头最后将残局收拾了一番，立刻有寸步不离地站到了蓝思追身边，收起岁华叹到“他们练的这功法邪门的很呐” 江澄方才情绪波动，下意识里使出了成灵力催动紫电，此时体力不济正站在原地喘气。他斜睨金凌一眼，不出声蓝芊等人却也知道他在心里怒骂了声“废话。” 高台下温家众修士纵使有十八般武艺也早已被金凌和蓝思追修理得溃不成军，温南被紫电那一下子抽得晕厥过去，另一个偷袭的现下也让里外三层的缚仙网捆了个结实。四人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当下心照不宣。只剩高台上的温哲兄弟了。 “啧啧。”温哲搓了搓手，看着一地躺到的温家人不住地摇头，“果然还是差了点火候”。实际却不见他语气中有多惋惜。 缚仙网里捆着的温氏此时叫嚣起来“该死，有种一刀捅了我” 江澄缓过气来，冷笑一声“放心，温家狗命一个不留。” “江氏逆贼” 他骂没骂完，却忽然闭了嘴。 蓝芊不由得一惊，立刻看向蓝思追。蓝思追即刻了然，耸肩道“不是你干的么” 蓝芊不合时宜地张了张嘴。她嫌地上捆着的人聒噪，确实念了禁言咒，却不想短短月余自己的修为已经能与这些温氏比肩了。 “无名小卒也敢造次，反了你们了”高台上第四人终于开口，又转而轻声对温哲道“有温晟在此，这些人不劳长兄烦心。” “虽说那百人的阳炎阵不过是拿老试手，你也切莫大意轻敌。去吧。”温哲轻拍温晟肩膀。 台下四人只见台上温氏两兄弟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人忽然飞身下来，拔剑直指金凌。他动作太快，饶是金凌一直盯着他此时也有些闪避不及。蓝思追见状立刻横剑旋身想要帮金凌一同卸掉他这一剑的力道。谁知此举正中温晟下怀，他轻哼一声，剑走偏锋，利落地斩断了蓝思追身后那名温家人身上的缚仙网。 “阿照，来”他提剑护着刚被放开的温照向后退了三步。 江澄反应奇快，一记紫电呼啸着招呼了上去，丝毫不给二人喘息的机会。但还是晚了一步。温照原本身上就没什么大碍，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臂便恢复了气力，此时从袖中抖出一把长剑硬是和温晟一起接下了这一鞭。 然而当蓝芊和金凌同时亮剑准备上前助阵时，温照却躲到了温晟身后。温晟却彷佛浑然不觉一般，握剑直直向他们袭来。蓝芊和金凌不明所以，却也只好应战，待温晟攻至近前，金凌才到抽了一口冷气。 温照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二人虽然心下生疑，却已来不及收势，只得双双笔直向温晟袭去。岁华和千面同时砍在温晟长剑之上，逼得他后退几步，蓝芊却忽然惊呼一声，向着一侧旋身后翻，一直退到下半段石阶处才以剑杵地收住脚步。金凌犹自不明就里，却看见紫电如发了狂的巨蟒一般向着温晟扑去，连那淡紫色的光晕都似乎带着灼人的杀意。 不夜天城极尽奢华，只要被日光略微照耀，城中目力所及之处便一片金碧辉煌，极其影响视线。金凌和蓝芊离温晟太近，被他身上的阳炎家服所干扰，故忽略了那一瞬间的变故，而远处的江澄和蓝思追却看得清楚，愤怒之余仍旧心有余悸。 方才就在三人短兵相接的一瞬间，温晟身后闪出一个金黄的虚影提剑向蓝芊颈项抹去，只一招一式之后又凭空消失。蓝芊反应奇快，听见剑刃破风之声便下意识地闪避。那一剑在她光洁无暇的左颊上留下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在她脖子上湍湍蔓延，她却自始至终没看清是何人攻击自己。 蓝思追当场骇得面无人色，催剑直直指向那人影消失的地方，江澄手中的紫电更是不受控制一般呼啸而出，一剑一鞭却全打在了虚空中。 “可惜，可惜。阿照可还要加以练习啊。”温哲搓搓手道。 “谨遵兄长教诲。” 温晟没有开口，声音却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这是什么邪门儿的东西”金凌一面挥剑招呼温晟一面脱口惊叹。 蓝思追和江澄来不及多想，一个立即加入了战斗，一个守在蓝芊身前寸步不离。 那边金凌和蓝思追同温晟打得不可开交，又见温晟身后身侧总出其不意地闪过那个明黄的虚影出剑偷袭，每每总要打乱他二人的章法，叫人看得胆战心惊。 “如何了可还伤了别处”江澄急急问到。 “无妨，都是皮外伤。” 蓝芊白璧无瑕的面容留下那样一条狰狞伤口，她自己却仿佛混不在意，只用袖子抹了抹顺着脸颊淌下的血珠。 江澄正待再说什么，却看到她漆黑的眸子蓦然一缩，喃喃道了句“不好”。 “怎么”江澄以为她有何不妥，刚刚要放下的心又猛地一悬。 蓝芊面容有些呆滞地指了指高台。那上头空空如也，温哲早已不知去向。 他们两个似乎想到了什么，双双看向正在缠斗的三人。像是为了回答他们的疑问似的，那真身身后竟同时显出两个虚影。而那真身使出一记横扫千军，旋身的刹那露出的俨然是温哲而非温晟的侧脸。 江澄额上不免起了一层冷汗。温氏三人配合极好，又能在他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他心有余悸地看了地上的温南，庆幸他提前被自己抽晕了过去。否则让他们四个人聚到一起，虚虚实实分分合合，那自己这边恐怕讨不到半分便宜。他在原地犹豫着，以免迫不及待地想助金凌和蓝思追一臂之力，又半步不敢离开蓝芊。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明黄虚影又一次相继闪现，一个佯攻蓝思追，另一个则趁金凌挥剑拦截的时候袭向他心窝。饶是他反应再快身法再好，也免不了用左肩生生受了这一剑。 “去啊别管我，去帮他们。”蓝芊催到。 江澄眼见金凌也受伤，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手三毒一手紫电地投身进去拼命。 蓝芊方才被温照偷袭，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收势躲开，虽然没受重伤，此时全身却是气血翻涌逆流，耳膜犹如鼓擂，一时竟动弹不得。她强压下经脉中胡乱流窜的灵力，凝神闭目调息了片刻。 就在她瞌眼的瞬间，四周刺目的金光统统不见，刀剑争鸣之声却越发清晰。最为霸道的是江澄的三毒，因伤而略显迟缓的是金凌的岁华，势如破竹的是蓝思追的观云眼见之时，眼前只有四人，闭目之时，她却隐约能辩出六人的声响。行踪能藏，步履却难藏。奇袭难防，出剑之声却可寻。 她忽地记起自己还在家学里时蓝曕常讲的一段论道“不明，则不见。不清，则不闻。不详，则不言。此曰唯心” 她方才避过的那致命一击，靠的亦不是目力，而是常年习武之人对刀剑破风声的敏锐。 蓝芊有些激动地睁开眼睛，细细打量了温哲一番。他的剑法虽然诡谲，却并不见得如何出神入化。他三人配合，一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架势倒是唬人，可若是同她光明正大地打，怕是不知道谁输谁赢。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想来破他们这个法门也不难。看不清，她不看便是了。 温氏的多人剑法虚虚实实，棘手得很。江澄三人纵然不至于败下阵来，却也是焦头烂额，急火攻心，这时却听见蓝芊道“后退，思追哥哥帮我护法。” 三人闻言抽身后退。蓝思追即刻翻出琴来奏起破障音。江澄将信将疑地向蓝芊望了一眼，却见她割破了袖口，以一条白布猛眼，踏着音律使出了姑苏蓝氏最为繁复的剑法。 “胡闹”江澄怒喝一声，立刻就要上去助阵。 “舅舅稍安勿躁，”金凌用佩剑撑起身拦住他，用未伤的那只手指着蓝芊道“你看。” 那边温哲身后两道虚影轮番狂舞，蓝芊身在其中却反而比他三人方才更加游刃有余。她原本耳力就极其敏锐，此时蒙起双目不受那些虚影干扰，反映反而更迅捷起来。 江澄虽然仍是放心不下想上前助她一臂之力，却也知她蒙着眼睛敌我不辩，自己去了才真叫她束手束脚。他有心自己蒙了眼睛换她下来，却晓得她的耳里和迅捷都在他之上，换自己去了，恐怕当真难以招架那三人。江澄心下这么想着，纵然蓝芊有蓝思追琴音护法屡占上风，他却越发坐立难安，只好紧握三毒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哲，生怕蓝芊再像刚才一般有什么闪失。 蓝芊衣袍袖摆上下翻飞，宛若流云，温哲身后金影神出鬼没，恍若云中金凤，看得人眼花缭乱。蓝芊难得在一片衣袂声响中捉到一个破绽，虽不知是三人中哪一个露出的，却顾不得了，只孤注一掷地横剑抹了过去。那人热血都还未来得及溅到她脸上，身侧便又响起另一声惨叫。 她一剑封喉后便不再恋战，左脚踏地向后掠出几步，感觉似乎到了江澄身畔，这才放心停下，扯掉了蒙眼的白布。蓝芊还未适应眼前的日光，便在一片混沌中被江澄紧紧握住了藏在袖中的手。那两只手紧紧相握的地方，一阵阵地传来江澄难以抑制的颤抖。 蓝芊自己蒙着眼睛浑然不觉，江澄却已在一旁看得自尽的心都有了。刚才她剑走偏锋斩向温哲右侧那虚影时，左侧闪出的那道虚影便飞快地向她劈去，剑刃就在她耳畔反射着寒光。蓝思追的琴音骤然停了，而那金影当即惨叫一声，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身跌落在地，而蓝芊也终于斩落另一道虚影安全退回了江澄身边。 金凌瞥了蓝思追一眼，只见他双眸彷佛要瞪出血来，而他放在膝上的那把古琴，上头已经没有琴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温哲怔怔看着身侧半晌，确认了两个兄弟确实已经毙命，那向来目中无人的眼里终于染上了些许恐惧。 他似是不信温照温晟已死，上前一步把他二人尸体护在身后，血红的双眸盯向蓝思追，愤恨难抑地道“弦杀竟不是传说” 蓝思追五指一抹便将缠在手上的琴弦装回了琴身，难得刻薄了一回，冷冷答到“你温氏方能苟延残喘至今，我蓝氏弦杀术自然也能是真的。” 蓝芊在一旁看直了眼睛，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在心中骂了一句蓝忘机偏心，竟不将如此厉害的功法教给她。 温哲冷笑一声，嘶声到“蓝思追你可别忘了，你他妈也姓温” 蓝芊和江澄闻言双双回头看向蓝思追，倒是金凌反应颇为平淡。 温哲目睹两个兄弟接连殒命，一张温润书生般的面孔早已狰狞扭曲，咬牙指着这处骂到“你们两个，一个姓聂，一个姓温，血海深仇不顾，却要做蓝氏江氏的忠犬枉我费尽心机离间你们仙门四族当真天要亡我温氏，那你们就给这不夜天城陪葬吧” 他语罢双手握剑深深插入石砖地面，力道之大直震得自己虎口开裂。那砖上裂缝水流一样渗透蔓延，经过江澄一行人脚下，一路延伸至阶梯边缘的白色雕栏。 霎时间，日月更替。不夜天城中烟雾弥漫，黑云翻涌。炎阳殿地势原本比城中其余建筑更高，此时立于方圆百里的滚滚乌云之中，状若孤岛。穹顶不时有惊雷劈下，冷白的光柱在温哲不绝于耳的癫狂笑声中如同狂舞的银蛇，一触地便将雕栏画栋劈得粉碎。 那雷来的越发密集，几乎是挨着几人的面颊垂直而下。 “他这是在”蓝思追眯眼看着温哲，似若有所思，却又难下定论。 阴阳阵，分双域，两相交错。其阳域为实，阴域为虚，乃布阵者以自身修为于大千世界中另辟的一方空间。空间越大，耗费修为便越深。布阵者强行损毁阴域有碍修行，却可用来困住未及脱身的入阵之人，令其灰飞烟灭。如此看来，恐怕整座不夜天城都在温氏的阴阳阵之中。 “找死呢，我看他是疯了。”江澄说这话时戾气重得放佛能幻化神兵自行伤人。 “必得在他同归于尽前灭了这厮”金凌仗剑艰难起身。 蓝芊离金凌最近，此时堪堪扶住他，二人又一道被江澄挡在了身后。 “思追，这两个先交给你了。”江大宗主如是丢下一句，便一阵风一样扬鞭袭向温哲。 “思追哥哥，你护着金凌，我去帮他。”蓝芊见势立刻把金凌往蓝思追怀里一送。 “你给我站住”蓝思追今日多次气急败坏，也难顾雅正风度了，只厉声道“你武功虽高，修为却尚浅，他着破釜沉舟似的天雷闪电你受不住的快别添乱了” 蓝芊脚下一步欲迈未迈，向江澄处望了几眼，又见几道闪电掷地有声地辟在身侧，这才悻悻退回蓝思追身边。 高台正中，紫电正与温哲手中不晓得名字的仙剑你来我往打得正欢。转眼二人便已缠斗至温南躺倒的地方。温哲数次几乎将江澄推下阳炎殿台基，却被他借着紫电翻身跃回。 然温哲失了两个帮手，单打独斗终究是逊江澄一筹，最后被他连刺三剑逼出一个破绽。温哲眼见不敌，竟忽然挽个剑花迷人视线，然后弃剑出掌孤注一掷地袭向江澄胸口。 江澄见这掌风，霎那间明白莲花坞那晚差点化去蓝芊金丹的便是此人，眼中随即涌现出恨意，竟也不闪避，挥剑便斩去了温哲一双白玉般的手。宝剑和断掌同时掉落在地。 这一仗从当日午后直打到夕阳西下，江澄也有些力不从心，此时虽还差一剑便能结果温哲，却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方才能提剑向前。便就在这一念之间，温哲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狠戾的神色，咬着一口染血的银牙暴起扑向江澄，死死拽着他的领子翻下了阳炎殿台基。 蓝芊原本提了半日的一颗心刚要松下来，便冷不丁地看见那一金一紫两个身影几乎无声地仰头翻过石栏，只留她眼前一片空空如也。一声“江澄”将喊未喊，梗在喉头。 金凌歪在一旁，因失血太多已然有些神志不清，这个时候强撑起来失声道“舅舅” 蓝思追手上不停地给他输送灵力，还未看明白眼前的变故，就看见一道白影跌跌撞撞奔向石栏边缘，在温哲和江澄坠下去的地方义无反顾地纵身跳了下去。他终于绷不住，一时连金凌也顾不得了，急唤一声“蓝芊”，飞身冲到那里伸手去抓。可如何还来得及那里早已连根衣带子也看不见了。 蓝思追感到手上一阵刺痛，立刻收回手。方才不过被那瘴气熏了一下，手背上便已有数道细小划痕。他望向下面黑云翻涌的不夜天城，背后腾地起了一身冷汗。 “雨卿”他情急大呼到。 银剑般的闪电旋即劈入那一潭翻滚的浓墨，算是给他的回应。 金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挪到了石栏边，将岁华往脚下一扔就咬牙撑着台基边缘作势要下去。蓝思追怔然，再也顾不得礼教，不管不顾地把他拽下来按在地上，用膝盖死死压制他两条腿，吼到“疯了吗你又有几条命” 说话间，那黑云之下透出三两束冷白的光，蓝芊披头散发踏着千面剑穿云而过，身上校服外袍烧得只剩碎布，残存的护身符文微微散发这些残烛一般的光芒。她没等千面完全停下便踉跄从剑上跳下，跪倒在地时血肉模糊的双手还紧紧抓着昏迷不醒的江澄。 “思追”她似是声嘶力竭地在喊，实则却发不出多少声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先别说话了”蓝思追压着些许怒气从蓝芊手里接过不省人事的江澄安顿在金凌身旁，又布了结界罩在四人头顶，方才来得及查看蓝芊伤势。 他刚碰到蓝芊肩膀便被她偏身躲开，“救江澄先救江澄”她拉着蓝思追的袖子恳求。 蓝思追执意拉住蓝芊的手给她源源不断地送着灵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道“雨卿，江宗主伤势实在太重，兄长却有把握能救你。” “思追哥哥，你试一试，就试一试行吗” “雨卿” “雨卿求兄长” 蓝思追恨铁不成钢似地红着眼咬牙“你要选江宗主，难道兄长便没得选吗”方才温氏兄弟要伤她性命之时已经够他提心吊胆，现在他决计不会再依着蓝芊的意思乱来。再者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的细小伤口，在看着一旁人事不知的江澄，心道恐怕江宗主这次当真凶多吉少了。 蓝芊那边自己也是堪堪还剩一口气吊着，却拼了命也要挣脱蓝思追爬到江澄身边去。金凌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趁她不备之时撑起上身来对着她后颈就是一记手刀，将她劈晕了过去。 “你”蓝思追目瞪口呆地抬起一只手，却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金凌方才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按着胸前猛抽了两下才把气喘匀，有气无力地说到“赶紧先封她经脉，我调息片刻，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 “先救江澄”蓝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前胸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了个透。胸中闷热，口干舌燥，后背和额头却一阵阵发凉。她正思索着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又是如何从阳炎殿台基上挪到这里的，便瞥见斜下里江澄在长榻的另一头闭眼躺着。 这宽得吓人的榻，还有底下眼熟的席子蓝芊一骨碌翻下去四处瞧了一瞧，惊喜得不知所措。 “你醒了”蓝思追原本坐在门口，此时听到动静便推了门进来。 “江澄如何了”她方才随手把了一下江澄的脉搏，知他已无性命之虞，却还是放心不下要多此一问。 “大约也快要醒了。” “我们是如何回来的”蓝芊在江澄身边坐下，给他揶了揶盖在身上的毯子。 蓝思追也在床沿边坐下，缓缓道“当日温氏自毁修行要与我们同归于尽，你和江澄重伤昏迷，金凌拼死与我一道布下结界抵御阴阳镇中九重天雷，却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万幸泽芜君亲自赶到，破了阴域，将你我四人带来了此处。” “金凌如何了怎么不见他”蓝芊急忙追问。 “放心，他修整了半日，被金鳞台的人接回去了” “金鳞台可有温氏的人”蓝芊如今一听到这四门中人如何如何便心惊胆战。 “放心，魏前辈与他同去的，必然不会有问题。他们急着回去便是清理门户，算时日也该回来了。” “算时日”蓝芊捕到了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 “你睡了四日，”他忽地住了口，别过头不肯看蓝芊，却哽咽到“险些就救不回来。” 蓝芊听到他那声清晰的抽泣，一下子慌了手脚。蓝思追是她父亲亲手带大的，虽说不似蓝忘机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向来温和沉稳，人前失态这种事情便是在她面前也是头一回做。 “思追哥哥。”她挪过去轻轻摇了摇蓝思追的右肩。 蓝思追拭了一把将要涌出的眼泪，一反常态地学着老魏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顶，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到“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任性，知道么否则要兄长如何与家中长辈交代你若在兄长身边出了事，你让兄长后半生如何安心” 蓝芊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强压住要哭出来的欲望，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窗外这时隐隐传来御剑的破风声，紧接着金凌在外头做揖问候到“泽芜君。” “大伯伯在外头”蓝芊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蓝曦臣负手持着裂冰，微微颔首示意的模样。 蓝思追略微正色，好整以暇道“泽芜君这几日一直在附近。你若想见，收拾了仪容便去吧。”说罢便先行匆匆到园中去了。 蓝芊梳了头发，又系上抹额，着了外袍，又最后看了江澄，推门走到了外头。 金凌和蓝思追正站在院中同一个更高挑些的白衣男子说话。他三人听到门响，齐齐回过头来，只有金凌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大伯伯。”蓝芊打起精神凝视片刻，轻声向他问好。 蓝曦臣看着蓝芊缓缓走到他眼前，一时有些恍惚失神。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蓝芊的脸颊“阿鸢原来你就是阿鸢” 他若不提，蓝芊险些忘了自己身份早与上回在云深不知处时不同了。 “您都知道了”她低头问。 “思追告诉我了。”蓝曦臣点点头。 四人默然无语。 半晌，蓝芊强压着喉间的酸楚哽咽，颤声道“大伯伯，让我回姑苏吧” “泽芜君，雨卿虽然是”蓝思追欲言又止一瞬，又继续道“她毕竟自小在云深不知处长大” 蓝曦臣恍若未闻一般，只目不转睛盯着蓝芊问到“你你想回来，一直做蓝氏弟子” “想。”蓝芊点点头。 “好。”蓝曦臣向来温雅，难得言语间带上了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那想回便回来。不净世那边，自有家中来解决。” 话音未落，蓝芊当着三人的面直挺挺地陡然跪下，拱手道“蓝芊谢泽芜君。” 蓝曦臣赶忙亲手将她扶起，用裂冰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个直催冰雪消融的笑容，略显无奈地道“谁也拿你没办法，该叫你父亲来好好管教了。” 蓝芊闻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自低头笑了起来。 “只是，”蓝曦臣略一停顿，“为何不愿回不净世” 不等蓝芊开口回答，他便又径自说了下去。 “其实你聂伯伯该改口叫叔父了你叔父他后来没有寻过你，也不知道你被带来了姑苏。他如此做，却不是想从你手中争得家主之位，你明白吗不要怪你叔父。” “怎会怪他”蓝芊忙道，“叔父在聂家家主的位置上坐得殚精竭虑，没有一日逍遥，我这个正经该坐在那个位子上收拾烂摊子的人却十七年如一日过得安乐自在。若不是叔父把这担子接过去，怎有今日的我清河聂氏恐怕早就满门皆灭了吧。” “你能这样想，很好。”蓝曦臣点点头，“再者你们聂家向来女儿少，往往一辈人之中堂兄弟二三十个，女孩却只有一人，因此你出世后你母亲特意托人知会了你叔父一声。你叔父不愿好好的女儿沾染上聂氏刀法的戾气，到死后兵器还要成日和凶尸为伴，故而打那以后更绝了要接你回来的念想，彻底和你母亲断了往来，只希望你能同平常女儿家一般平安长大。” 平心而论，聂怀桑在她眼中向来是个有些不着调的长辈，颇像是个纨绔公子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没长大的样子，很难与大伯伯说的往事联系起来。可那一刻，她忽然变明白过来，族中小辈们所有的逍遥，兴许都是老一辈们这样靠着像聂叔叔一般的担当换来的。父亲爹爹兴许如是，大伯伯如是，她回头向茅屋的方向望了一眼江澄大约亦如是。 正如此想着，那茅屋的前门动了一动，一人披着深紫外袍推门而出。 江澄唇上仍是毫无血色，步子也不稳，此时才下床走了几步便扶着门框喘起了粗气。他不过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蓝芊便再按耐不住激动之情，奔上前扶住了他。 江澄低下头看着蓝芊，将她被微风扬起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看得那么仔细，仿佛从不曾看过她一般。云梦莲花坞后山，仍是他二人站在这庭院之中，上天垂怜，历经生死，只因他二人皆在，一切就恍若从未改变。蓝芊回望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良久，抬手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中秋时分，西风乍起，江澄自山中而出，由云梦一众忠仆自正门迎进莲花坞。随江宗主同归的有一蓝氏女弟子。此弟子做男修打扮，相貌不俗，颇有蓝氏双壁之风，只是左颊上一道刚开始愈合的刀疤略显狰狞，像是不世出的羊脂美玉上多了道难掩的瑕疵，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江澄方一到莲花坞中，便以雷霆手段清理门户，族中叛徒死罪的死罪，流放的流放。日子再度归于平静，大约是在半月以后。 一日刚入夜，蓝芊便去了江澄院中。自前几个月的风波平息之后，莲花坞守备皆有加强，门口的家仆一见是她却只低头轻声问候，丝毫不多加询问阻拦。虽然宗主并未言明，但就凭这云梦江氏与姑苏蓝氏长辈间近日的频繁走访，莲花坞总管江叔这些天总在采买的大红绸缎，还有原本一年也不见几次好脸色的江大宗主最近总挂在嘴边的傻笑，不笨的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位蓝芊姑娘是什么身份。那么人家二人未曾直接住在一起许是出于礼数，私下走访一番，自己一个守门的若再去拦住盘问，那便真是没眼色了。 “何人”江澄听到叩门声后停下了正在宽衣的手。 “我，蓝芊。” 江澄听到是她，停下手，却也没再套上外袍，笑道“门没锁，自己进来。” 蓝芊方一进门，见到江澄自己盘腿坐在榻上翻账本，腰带松松一系，外袍也没穿，登时玩儿心大起，学着小画本里登徒子的样子飞身把江澄扑在榻上，还无师自通地伸手在他下巴上挠了两下。 江澄这会儿倒也不脸红了，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佯怒喝到“反了你了。” “就反了，你拿我怎样”蓝芊得意地甩脱他的手，又探到他腰间挠他痒痒。 江澄心道果然还是小孩子，这样扑过来折腾一番居然只为了挠他痒痒。奈何蓝芊动作灵巧力气又大，他一时还挣脱不了，但要真被她挠得满床打滚大笑，也未免太掉面子，成何体统无奈之下只好催动紫电化成鞭子捆了她。 “江晚吟你无赖”蓝芊双手冷不丁被捆住，虽然不痛不痒，却也挣脱不得，忍不住大骂江澄欺人。 江澄好不容易从榻上起身，忍着笑喘了两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你先消停一会儿，也让我消停一会儿。” 蓝芊见他不给自己解开，气急败坏之下脱口喝了一句“松开”，谁知绑着她双手的紫色电流就真的迅速退去，变回一枚戒指套在了她左手无名指上。 她一下子安静下来，抬头有些惊恐地左右看了看，又望向江澄，犹疑道“难道难道是温氏的人曾强行驱动过紫电才会这样” 江澄起初没想明白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来源于何处，待反应过来时忍不由得失笑。 “无需担忧，”他拉过蓝芊的手细细看了半晌，“我让紫电认过你。” “何时”蓝芊哑然。 “莲花坞后山小院，你重伤昏迷时。” “为何” “虽说我自己也没能护好你，但若以后我不在了，有它也算聊胜于无。” “可这是你母亲” “无妨，母亲若能活到我成亲时”江澄眼中光芒暗了一暗，转瞬又笑起来，“若母亲还活着，定是要将它传给儿媳，只怕连我也轮不上用了。” “那”蓝芊作势要将紫电取下来还给他，却被江澄制止。 “挺好看的，带着吧。” 江澄说完这句便撑起了身，快速翻完了账本上剩下的几页新账，遂又转身指着手边一沓大红喜帖对蓝芊道“刚巧你来了，有些事，咱们商议商议” 说是商议，其实不过宴请的宾客要过问蓝芊的意思，其余一应事宜，早在蓝氏族中长辈点头以后就由两家打点好了。 大婚之日，江澄穿着大红色喜服亲自在莲花坞大门口迎宾。人人进门后都私下里啧啧称奇，说这辈子没见三毒圣手脸上有过这样的笑容，竟叫人深秋之日看得有几分如沐春风之意。 “贤婿” 江澄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声称呼，做揖的手僵了一僵，好不容易才又将腰挺直了。 “贤婿，不知为何，一开口总想管你叫亲家公来着。”魏婴一见到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莲花坞门前的石阶，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蓝湛背着避尘站在台阶下，微微向江澄颔首致意。 江澄面上例行公事地铁青了一会儿，心里却难得地没有生气，只嘴上恨道“当年废了好大劲将你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蓝氏，如今可好，又成了一家人，当真让人头疼。” “大喜的日子，两位亲家公里边请，里边请。”管家江叔是知道这二位公子打小性子的，心里都恨不得替对方操一百二十个心地着想，面上拌起嘴来却可赌气三天三夜，这个时候便急忙跑来和稀泥拉走了蓝忘机和魏无羡。 云梦人散漫，与虚礼是能精简便精简，加之江氏一族向来不倨傲自矜，故而宗主大婚除了常规拜礼不可免外，其余一概浓缩到了一场摆了三日三夜的流水席之中。 说到拜礼，即便脸皮厚如魏无羡也自认受不住江澄拜他做高堂，于是便请了蓝启仁和江氏本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夫人来一同受礼。 那流水席自江氏校场一路摆到了莲花坞外的市集上，从云梦的油辣子到姑苏甜软的小食一应俱全。江澄夫妇行完了拜礼便携手出去挨个长桌地敬酒，关系亲近的便一一对饮，不大相熟的也一桌一杯地敬过，即便是门口卖莲蓬的小贩，只要肯过来吃席恭贺也不会被漏过。 酒过三巡，魏无羡恬不知耻地将蓝氏特意从姑苏带来的天子笑喝了好几坛以后才想起来，于情于理自己该再单独敬江澄一杯。他端着一坛酒并两只杯子游荡了片刻，便看见换掉了大红喜服的蓝芊江澄二人正躲在一棵老树后面偷闲，蓝芊夹着一块三鲜豆皮正送进江澄嘴里。 “咳咳。”魏无羡清了清嗓子。 那边二人回过头来，蓝芊先冲他招呼了一声，便自觉端着手里的豆皮和热干面先去了别处。 “魏婴。”江澄道。 魏无羡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我当真想不到还会有今日贤婿。” 江澄面上不自然了片刻，撇嘴不屑道“今日不跟你计较这些口舌上的便宜。”说着自己却又崩不住笑了出来。 江澄这一笑到把魏无羡看愣了。他半晌无言，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许多年，纵然知道江澄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却从来没见他连面上都遮掩不住真心笑出来。他难得正经到“罢了罢了，你的好日子，不占你这些便宜。喝了这杯，我祝你和蓝芊百年一如今日，双宿双飞。” 江澄点头。二人互敬了杯酒，握着杯并肩瞧这远处蓝湛与蓝芊在一处交谈。蓝芊又抬手作势要拽蓝湛脑后的抹额带子，惊得魏无羡当场就要拍案而起，却见她马上又收了手，笑看着蓝忘机。蓝忘机也不动怒，轻按了按蓝芊肩膀，示意她去向蓝氏其他族人见礼，自己则转身向魏婴这处走来。 “我到有一问”江澄忽然开口。 “问。”魏无羡一副慈母嫁女地眼神看着蓝芊的背影，已然有些顾不上听江澄说了什么。 “雨卿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爱扯蓝忘机抹额难不成真是随你” “怪我了，没带个好头。”魏无羡装模作样地悔过了一番，做痛心疾首状道“她那个时候不大，有回看见我私下里扯蓝湛抹额玩儿，我和蓝湛也未放在心上。你猜怎么着过了没几日，蓝湛在云深不知处一处回廊里抚琴，虽说也是个僻静地方，可到底也有门中弟子门生来来往往。她可好，举着一双泥手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叫着父亲跑到蓝湛眼前将他抹额一拽啧啧啧。” 江澄一想起当年百凤山围猎魏婴无意摘了蓝湛抹额时是何光景，便越发心惊肉跳，暗想她蓝雨卿能平安活到这个年岁让他遇到也未尝不是一番造化，面上却仍肃然问到“那蓝忘机又待如何。” “忘机断了。” “什么”江澄显然没明白过来。 “我说，忘机断了。” “谁断了” “就抹额掉下来的一瞬间，忘记琴的七根弦，啪”，魏无羡对着江澄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全断了。” “你”蓝忘机在他们不注意时已经到了眼前，此时揽着魏无羡的肩膀把他硬转向自己，用不可描述的方式堵住了他正胡说八道的一张嘴。 江澄站在一旁面色刚要开始铁青，脸上阴霾却被不知何时跑来的蓝芊一个轻啄一样的吻驱得烟消云散。 他一手揽着蓝芊远离眼前一对“璧人”，一边恍恍惚惚想起了自己坠落阳炎殿台基时那一幕。 知道自己必死那一刻，要说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他本以为紫电已寻回，温氏余孽已灭，外甥和昔日好友也并未因为聂怀桑之死对自己有半分芥蒂和怀疑。真相一旦大白于仙门百家，接下来怎么也该有二十来年太平。若果真如此，族中事务交给晚辈中的年轻人也未尝不可。反正父亲江枫眠一门也只剩他一人，只要是个能担大任的，这宗主之位传给谁都无甚区别。 他这些年来年岁渐长，于许多事也不再执着，如今要说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愿望，便是想在真正到老之前能过几年能像魏婴一般逍遥的日子。这念头自打云萍村观音庙里金光瑶死后便有了，但他也不过放心里想想。他自己的性情自己有数，若不是遇到蓝芊，大约也就是再守着莲花坞十年二十年。然后要么夜猎横死要么难得寿终正寝。天高云淡的日子他自己过不来，蓝芊到能教他一教，可惜如今看来也没机会了。 混沌的瘴气如上万片刀刃一般割得他浑身剧痛，温哲早已在拉他一起摔下来的瞬间便尸骨无存。江澄轻叹一声，正欲闭上眼，却恍然看见一个白影自高出扑向自己，一双冰凉的手搭上自己的面颊，指尖按住他头上穴位将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 江澄尽力定神望去，待看清了来人，心中苦笑着骂了句“蠢货”，手却不由自主地反握住她的，无声地呢喃到“你来了。” 此时的江宗主，而立之年过后再次功成名就，看着正站在眼前的心上人，不禁开始思索这一切到底从何处起 若说真正动情，自然是莲花湖畔，她说要做自己的下属，一生追随。可细细自问，其实早在夜猎鮨鱼怪那夜就已经动了心。他二人的缘，不在于她在庐阳城救他，也不在于她执意随他流离，而是那湖心夜色中匆匆一瞥就已注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