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皇帝追妻手册》 第1章 她是皇后 苏姝,大晁人士,刚生下来就被先帝定做了下一任皇后,是他儿的皇后,不是他的皇后。 这一圣意下达后不久,先帝老儿便两腿一蹬驾鹤西去,其长子赵泓登基,虽是长子却也只是八岁一白胖小娃,还得太后垂帘听政。 大晁在百国之中是个很奇葩的存在,选后不以德为先,竟是美貌至上,大晁的皇后棋琴书画样样不通是基本操作,大字不识也没问题,美就完事儿了。 至于大晁为何如此奇葩,无他,国富民强,就是任性。 当然,这类胸大无脑的皇后一般是成不了最终的宫斗冠军的,单凭美貌确实可以坐上皇后之位,但也只是能坐上而已,若是没点儿脑子,那就等着坐个两天就麻溜的挪位置吧。 如今的太后,清河氏,大概是因为不够美,没当过皇后,但人家直接一步登天做了太后,可见,即便是在大晁后宫,一副好皮囊还是不够的,还得靠肚子,能生下下一个皇帝才是人生赢家。 苏姝作为大晁史上第一个连毛还没长全就被定为了皇后的人,而生在大晁这个重皮囊国家的她,得亏没长残,还不负众望的长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 后来见过苏姝容貌之人,都无一不佩服先帝的远见,苏姝生得那是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佼佼乌丝,鬓若堆鸦,玉容韶娩,体态嬝娜嫣姌,一管细腰,更不似人间女郎。 若是先帝的在天之灵还没急着去投下一户人家,看见苏姝长大后的模样,怕是都恨不得立马从棺材里爬起来,让他儿子赶紧滚蛋。 大家津津乐道,觉得苏姝即便出身不好,可就就凭那仙女儿似的样貌,当这皇后也是无人会有微词,可苏姝却是不大愿意做这个皇后的。 因着刚出生她便被先皇钦点为了未来的皇后,所以自她懂事起便被教着要怎么去当个皇后,每日卯时三刻还不到她就要起来读书、写字、习乐、练舞、刺绣,做膳,几乎只要是女人能做的,她都要学,还要学着怎么察言观色,笼络人心。 卯时起子时息,除了吃饭没有一刻能歇着,活得那是比粗使婢子还累,甚至苏家为了以后她能服侍好皇上,她竟还要同青楼妓女一般学着怎么在床上取悦男人,这让她感到恶心。 但她没有选择,她不想做什么皇后,可先皇让她当这个皇后,苏家更要她当这个皇后。 十五年前,先皇在雁荡山围猎时,被叛军突袭,是她父亲苏崇晟拼死将先皇护送回的京,在回京还途中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只知皇帝回京后便召了一干皇嗣来叫他们日后决不可薄待了苏家。 她父亲将先皇护送回了京,但先皇在雁荡山被射了一箭,虽并未射中要害,却因未及时医治,加之奔波颠沛,没能撑过一年便驾崩了。 临终前一月,先皇听闻苏家刚得了嫡女,叫她父亲将她抱去宫中让他瞧一瞧。 当日先皇便立下遗诏,待她及笄,就入宫为后。 话虽如此,她本也可以不用活得这般跟狗一样累,但凡她父母对她有一丝的心疼,可他们从不允许她有片刻懈怠,只要她稍有松懈,她便会被她母亲张氏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只图一时安逸,不顾家族荣辱,说她蠢笨如猪,不知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们说那皇宫是个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没些本事是站不稳脚跟的,可这些她如何不知道,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在她极小的时候便明白了,无情的不只是帝王,生在她这样的人家,连亲情都是不纯粹的。 旁人都道她好命,但若一开始可以选择,她却不愿做这个皇后。 为了当好这个皇后,连个饭她都不能好好吃,因为要保持轻盈的体态。 不是出于自愿,是强制的,幸得她还有个叫立夏的贴心丫头,时不时的去厨房给她偷着吃食来。 比如这日,苏姝练完舞沐浴后,晚膳她才刚动了没两下筷子,桌上的东西便被撤了下去。 苏姝望着被端出去的饭菜,不着痕迹的微抿了下唇,目光里带了几分难舍。 立夏瞧她神色,当即冲她抖了抖眉,这是她俩之间的暗号。 苏姝转过眼珠子来瞅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瞧见那端着饭菜的丫鬟退出去后,她微动了动唇,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两个字,“鸡腿。” 立夏瞧着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憋笑憋得有些痛苦有些人呐,表面上端庄娴雅沉静稳重,背地里吃鸡腿却还要嘬手指头。 因着苏姝刚刚沐了浴,又已用膳,不宜多动,刘嬷嬷便叫人捧了针线进来,催促苏姝该刺绣了。 刘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负责督促苏姝的日常研习。 刘嬷嬷进得屋来,福了福身子,问,“昨日教小姐的针法,小姐可会了” 苏姝冲她浅然一笑,“我在练习几日罢。” 苏姝刚拿起针线,却听到一旁立夏没好气的冲刘嬷嬷说道,“这大晚上的,嬷嬷是要小姐点着蜡烛刺绣就不怕伤了小姐的眼睛” 立夏很不喜欢这个刘嬷嬷,一天到晚就知道催着她家小姐干这干那,片刻的时间都不让人休息,虽说她是受了夫人的吩咐,但夫人又没守着,她就不知道放点儿水 她更讨厌夫人,明明是小姐的亲生母亲,对小姐却无半分怜爱,还整天对小姐板着张臭脸,跟谁欠了她似的,私底下她都偷偷唤她老妖婆。 自从她被小姐从街边捡进这侯府,她就没瞧见这老妖婆对小姐笑过,对外人脸上却能笑出朵花来,小姐如此出色,她敢拍胸腹保证这皇城里再寻不出比小姐出色的女子,但无论小姐舞跳得再美,字写得再好,这老妖婆从未对小姐满意过,她不止一次怀疑小姐是不是她亲生的,不然天底下怎会狠心凶煞的母亲 被立夏这么一顶,刘嬷嬷也不恼,还笑眯眯对苏姝道,“若小姐不想刺绣,老奴这就叫花夫人来给小姐授课。” 刘嬷嬷口中的花夫人曾是先皇胞弟长安王的姬妾,后来长安王犯了事被抄了家产贬作为庶人,长安王府邸里那几位有些背景的王妃都入了玉清庵,姬妾们则走的走散的散,这花夫人也流落民间,从前她便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若非夫人将她弄进了侯府,她怕又只能回那地方去。 至于夫人为何要将她弄进府里来,自是因为这花夫人是有些手段的,极善心计,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艺伎,样貌也不算是极好,却很是受宠,且夫人曾是见过她的,此番她落难,夫人遂将她弄了进来,叫她教授苏姝怎么在女人堆里生存,如何取得男人的怜惜宠爱。 苏姝对这个花夫人谈不上厌恶,但也并无好感,初次见花夫人时,她是有些惊诧的。在花夫人身上寻不出一丝的烟花之气,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却并不轻浮,衣着既不淡雅也不艳俗,衣饰钗鬟皆都恰到好处。 只第一眼,苏姝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在后来接触的一段时间里她更是对这花夫人另眼相看,她原以为花夫人会教她深宅后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龌蹉招数,但她并没有,她教她的都是如何为人处事,避免灾祸,就算是邀宠之事,从她嘴中说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一丝的反感,如果她后来没有教她在床上取悦男人的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她对她会是从心底尊崇的。 花夫人教她那些淫秽的招数就在不久之前,所以苏姝现在并不想见到她,遂转过头去对立夏道,“无妨,你将夜明珠取来放我跟前便是。” 立夏有些不快,但苏姝都开了口她只得作罢,转身朝库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却撞见了一个人。 是夫人身边的女使,石榴。 “石榴姐你怎么来这儿了”立夏问。 石榴冲她淡淡一笑,微微转身朝苏姝福了福身,“大小姐,宫里头来了人,说是太后召您明早进宫去。” 苏姝微一点头,“知道了。” “既然太后有召,今日小姐便早些休息吧。”刘嬷嬷给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叫她们将针线收好,恭恭敬敬退后两步,“老奴退下了。” 石榴既说了是早上入宫,那自是要在太后梳妆好之前就要在寿康宫候着了的,太后一向又起得早,明日苏姝怕是寅时就得起身洗漱入宫,所以刘嬷嬷这才让她早些休息。 苏姝不用再刺绣,立夏自然也不用再去取夜明珠,她转了转眼珠子,小跑两步过来,“小姐,您头发还湿着,奴婢去小食片刻再来服侍小姐安置。” 苏姝点头允了。 “那奴婢先退下了。” 苏姝微仰着头,余光扫了扫屋里的其他丫鬟,见她们都未注意这边,抬眸冲立夏飞快的眨了下左眼。 立夏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枣泥酥,她记着呢。 辰时,寿康宫。 一人端坐于殿内,淡扫峨眉,朱唇轻点,虽梳着繁复而精致的九环迎仙髻,发间却只插缀着几只质地清润的玉簪,再无旁的缀饰,单是如此素净的打扮,便已是玉质娉婷,质茂仙仪,仿如清风映月,端丽不可方物,叫人觉得天下的女子都合该是如此素净的打扮还能显出潋滟姝绝之容,方才算得上是美女子。 “小姝呐,都说了来哀家这处用不着这么早。” 一个淡然含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随声而入的,是一位被宫婢搀扶着徐步而行的雍容妇人。 妇人早已年过三旬,保养的却是极好,皮肤光润饱满,虽不复少女之姿,岁月也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碍于身份,打扮得较为威严庄重,才显出了几分老态。 苏姝从容起身,俯身行礼,“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苏姝在她身旁坐下,苏姝坐下后,太后便直入主题,“小姝,三月后你便年满十六,哀家召你来,是让秀坊的人给你量量尺寸,给你做封后大典的凤袍。” 苏姝愣了愣,“感谢太后厚爱挂念。” 太后笑着拉过她的手来,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按理说,这凤袍得提前半年就开始制作,但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没两天便窜了个,半年前的尺寸你穿着怕是不大合身。” 苏姝抬头轻轻一笑,眸光盈盈动人,“太后有心了。” 太后似乎极喜欢她,自瞧见她,嘴就没合拢过,又拉着她道,“量尺寸这事儿倒是不急,你先陪哀家去御花园走一走,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棣棠这几日开得极好,等用午膳时哀家再叫秀坊的人过来。” 苏姝两边唇角自然地微微上翘,温声道,“臣女全听太后安排。” 太后膝下无女,只有当今皇帝赵泓一个儿子,赵泓对太后极为孝顺,但儿子总没有女儿家贴心,自先皇薨逝,赵泓少年即位,太后便是将苏姝当亲生女儿般对待的,甚至一度想接进宫里头来养着,对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可谓十分欢喜满意,每每她入宫她都要留她说好长时间的话。 逛完了御花园,太后心情甚好,回了寿康宫脸上都还挂着笑。 瞧着时候不早了,曹姑姑遂问,“太后可要用膳了” 太后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去叫秀坊的人过来吧。” 秀坊的人来得很快,她们还是头一次有机会见到这未来的皇后,因着好奇,步子不由得就快了些。 来的是秀坊的掌事方嬷嬷和两个秀坊里的姑姑,这方嬷嬷在宫里呆了几十年,漂亮的女子见得多了去了,却在见到苏姝时愣了好半晌,还是曹姑姑轻咳一声,提醒道,“方嬷嬷还愣着做什么” 方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忙忙请罪,她在宫里头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天仙一般的人儿,竟是看得出了神。 太后也并无怪罪,脸上笑意还更深了,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为苏姝量尺寸了。 给苏姝量了尺寸后,方嬷嬷更是诧异,她从来没见过这般纤细的腰 她还以为是她量错了,反复量了好几次,但仍旧只有一尺五,简直不可思议,是真正的纤纤细腰,盈盈可握。 不对,她也不是没见过这么纤细的腰。 曾经有位娘娘为了体态更加轻盈,不食五谷,一日只进些汤水,后得了厌食之症,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形似骷髅,那位娘娘也是一尺五的腰,但眼前的这位,腰细肩薄,却一点也不干瘪,胸前玉房如娇荷一般膨隆而起,双臀翘挺,四肢匀称纤长,身姿曼妙无比,堪称完美。 她自六岁起便开始拿针裁衣,生平为无数女子量裁过衣物,却从未见过这般完美到仿佛只有用玉泥雕塑才可拥有的体态。 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怕当真是天上仙子落入凡尘,不然何以生得如此好命,还生得这样一副姿容绝世的好皮囊。 按规矩,他们这些下人是不得随意开口议论主子的,但她们却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 太后瞧着她们的表情,觉得颇为有趣,“你们给小姝量个尺寸,何以表情如此丰富” “太后恕罪,实在是苏姑娘身段太过曼妙,老奴们平生未见啊。” 方嬷嬷此话一出,惹得太后一阵朗笑,“别说你们,就是哀家,也从未瞧见过哪个姑娘的姿容比得上小姝的。” 一旁曹姑姑应和道,“苏姑娘甫一出生便被定为我朝皇后,刚出生的娃娃瞧得出什么模样,姑娘却生得这般绝世姿容,实乃天佑我大晁。” 苏姝垂下头去,羞得面色微红,“曹姑姑” 太后像是听见别人夸赞自家儿女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用膳用膳。” “传膳” 在侯府,苏姝从未有一顿是真正吃饱了的,唯有来太后这里才能吃上一段饱饭,每次来都要添上两碗饭。 太后是知道她在侯府饮食是受限制的,所以每次她来,太后都会叫人准备许多年轻人喜欢吃的糕点小食,她自己是个口味清谈的,但只要苏姝来,这桌上的菜必定什么口味都有。 像苏姝这般生得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极美的人,吃再多也不会被人笑话,她吃得越多,太后反而越是开心。 太后是从小看着苏姝长大,早已将她看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苏姝性子从小也是极为讨人喜欢,娴静又不失灵动,沉稳却并不死板,但是吧,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的距离感,唯有与她一同用膳时,太后才觉着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正与她亲近的。 “多吃些,多吃些。”席间,太后不时便给她夹菜。 苏姝也不推拒,吃到口味新奇的菜肴时,她还会眼睛一亮,睁大晶莹的一双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发出一声感叹,“这个真好吃。” 太后笑意温柔,“好吃便多吃些。” 苏姝夹起一筷刚刚令她赞不绝口的清蒸桂鱼递到太后碗里,“太后,您也尝尝。” 太后将这鱼肉送进嘴里尝了尝,鱼肉的鲜味与汤汁的美味顿时在口齿间蔓延开来,肉质更是鲜嫩到不可思议,味道有些甜又有些辣,辣味与甜味交融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辣,少一分则腻,实在鲜美至极,令人回味无穷。 “呃味道着实不错,”往日这样上边盖了辣椒的菜,太后是断不会食用的,今日却尝到了妙处,“这道菜谁做的赏。” “母后这是在吃什么吃的这么开心。”一个清朗响亮的声音传来,随着一道明黄的身影便跨入了殿中。 苏姝夹菜的动作一顿,忙忙放下了筷子,起身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赵泓大步迈到她身前,用手轻托住她的手腕缓缓将她扶了起来,对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赵泓八岁即位,如今亦才二十有四,生得极为清朗英俊,虽正年轻,眉宇气度却极其威重沉稳,叫人有些不敢直视,但这一笑啊,便冲淡了那威严之气,俊美得叫人惊心。 苏姝只觉心头一烫,慌慌垂下了头。 太后的目光落在赵泓还扶着苏姝腕子的手上,清咳了两声,“泓儿今日来得甚早啊” 众人皆知太后与皇上感情十分要好,太后对赵泓的称呼就从来没变过。 按理说,一个幼年即位的皇帝,与他曾经垂帘听政的母后,应会是有些隔阂猜忌的,但他们如此和睦的相处却并不是装出来的,如今的这位太后,是位了不起的人,自古为权弑子,与子谋利的宫妇多不胜数,尤其是那些年少便被扶上皇位的帝王之母,要么直接弑子夺位,要么将其视为傀儡,或是迟迟不肯交出权力,与自己的骨肉挣得你死我活。 但这位太后,即便是掌权之时,整日忙于繁复公务,却仍不忘悉心教诲年少的赵泓,便是熬夜批阅奏章,也要腾出时间来亲自教他为君之道,理国之能,从不因朝事与之疏离,而赵泓也不负她所望,是位极为出色的帝王。 太后不仅是个极为称职的母亲,在她掌权的那几年,原本式微的大晁重新再现了盛世之景,百姓对她无不称赞尊崇,甚至有不少乡县自行为她建了庙宇,便是那时她想自拥为帝,也是民心所致,但她却在皇帝有能力治理国事后,毫不犹豫的退出了朝堂,将一切权利交还给赵泓,深居后宫再不过问朝政之事。 那些年太后为国为子鞠躬尽瘁,劳心过剩,如今虽容貌尚好,但早已是一身病骨,是以赵泓对太后也是十分敬爱孝顺,若非是政务极重之时,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寿康宫坐一坐。 苏姝将手缩回来垂至腹前,垂首微弯了弯膝盖,“既然皇上您来了,臣女便先退下了。” 赵泓转头看了一眼桌案,指向她搁在案上的碗筷,“这不是午膳都还用完” “臣女已然饱腹,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家母该担心了。” 说着她望向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去吧。” “臣女告退。” 太后都发了话,赵泓也不好说什么,待她走后,赵泓过来在她方才的位置掀袍坐下,面上似是有几分微怒,瞪大眼睛郁闷道,“朕是虎狼不成她瞧见朕,饭都不吃了就要走” 似是急需要什么来浇他这心头之火,他端起案上的半盏清茶便一饮而尽。 太后瞧着那空空如也的茶盏,眉梢微微抖了两抖,唇畔勾起一抹笑意,“三月后人家就要与你成婚,按民间的规矩,这时候女子是见不得夫家的,小姝见你生羞也是常情。” 赵泓皱了皱眉,语气不悦,“这民间的规矩,干朕何事” 太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赵泓眨了眨眼,一脸的莫名,“母后你笑什么” 太后以帕掩面,抬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泓儿你便如此心急,三个月都等不了” 赵泓面色一怔,“哪哪有”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偏头瞧着他,笑吟吟的道,“这小姝来哀家这儿十次,有七八次都能撞见你,这可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赵泓朝后仰了仰,瞪大了眼。 “这说明”他又缓缓凑过来,忽而一笑,“儿臣孝顺呐。” 太后愣了一下,听他继续道,“儿臣时常来看您,撞见这苏家姑娘有何奇怪” 太后抬眸与他对视了会儿,最后唯一抿唇,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笑而不语。 赵祯也端起茶杯,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又堪堪放下,转而抬头看向殿外。 殿外那行人还未出宫门,赵泓看着人群里那一抹纤细身影,眼底隐隐透出一抹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遇刺 马车上,立夏蹭了蹭苏姝的胳膊,“小姐,问您个不该问的事儿。” 苏姝含笑瞅了她一眼,“知道不该问还问。” “哎哟,”立夏去抓她腕子,撒起娇来,“奴婢就问问嘛。” 苏姝抽出手来,理了理帕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在我这里没什么该与不该。” 立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靠过去揽着她胳膊一个劲儿的蹭,嬉笑道,“知道小姐最宠我了。” 但她立马又正色道,“但您是主子,我是奴婢,自然有该与不该的,小姐你这么宠着我就不怕将我给宠坏了” 苏姝唇畔未弯,淡淡道,“你若是如此之人,我何必宠你。” 立夏一下睁得老大,亮得仿佛能射出光来,半晌,她压了压下巴,斜斜勾出一个极大的笑来,用指头在半空冲她点了点道,“小姐瞧人眼光甚好,甚好啊” 说着她又过去用肩轻轻碰了苏姝一下,“小姐你当初将我捡回来,是不是就是瞧上了我这恃宠而不骄的高尚品质” 苏姝轻扯了下嘴角,伸手去打她,“臭美。” 立夏曾经只是一个小乞丐,苏姝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她正在骂人,骂的什么她都还记得清,什么“你这不要脸的货色,”“占着茅坑不拉屎,跑来别人身上乱撒,”“哪个男人做成你这烂人模样,”“下三滥的王八犊子” 她也不是没听过骂人,却是头一次听到骂人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词儿,遂便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看。 她一眼便瞧见了人群里的立夏,当时的她还是小小的一只,个也不高,脸上全是灰,完全瞧不出个姑娘模样,与她对面那个衣着鲜亮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男子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想来应是个有些家世的纨绔子弟,而她一个小小的乞丐就敢这么骂他。 她眼睛往下一扫才瞧见那小厮身前似有一妇人坐于地上,因为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她只瞧得见一个发髻,想来应是那男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才引得立夏如此臭骂。 男子被她骂得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整个人气得发抖,立夏又继续骂他,“你把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眼睛瞪得大能咋滴,你还能把我瞪死” 那男子再也忍不了,怒吼一声,踹了身旁小厮一脚,叫他两个小厮把她抓住往事里揍她。 她不但不怕还扯着脸皮冲她们做了个鬼脸。 见那两个小厮朝她扑过去,她这才开始跑。 她小小的一只,往围着的人群里一钻就没了影儿,可那两个小厮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如何捉得住她 而那个被调戏的女子也趁这时候悄悄溜了。 当时苏姝便记下了这个小姑娘,她记性向来极好,几乎过目不忘,也不知为何,尽管立夏当时完全没个女娃的模样,她却就是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后来,好几次从宫里回府她都掀开帘子望着街头巷尾,想再见她一次,结果还真就被她瞧见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般惊喜,立即叫人停下轿子,朝蹲在街边要饭的立夏走去。 立夏在皇城要了这么久的饭,光是瞧见她的裙子便知道这是个顶尊贵的小姐,所以她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以为这般身世的大小姐出手一定很阔绰 再一抬头,天仙般的人儿 这个天仙般的小姐还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朝她伸出了手来。 她兴奋的搓小手,以为她是要给她银子,结果苏姝摊开手,掌心里空空如也。 立夏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确定她手上着实没有银子,这就把她整懵了,“小姐,你这是何意” 苏姝冲她淡淡一笑,“我不给你银子,我给你一个家,可好” 此话一出,立夏怔愣了良久,久到苏姝以为她并不愿意,正欲再以银子作诱,谁知她下一刻就感动得眼泪鼻涕两汪汪,就差扑进她怀里喊“娘”了。 立夏就这么被她领回了府,因为当时寻着她的时候正是立夏时节,苏姝便为她取了立夏这个名字。 从前苏姝身边的人,许是因她身份尊贵,服侍她时都是战战兢兢,不敢稍出一点差错,甚至不太敢与她说话,她平日的作息又安排得十分满当,休息的时间几乎只有晚上就寝,她也没什么时间与她们交流,她不主动同他们搭话,她们是万不敢多言一句的,若是被夫人和嬷嬷发现,少不了一段责骂。 又或许正是由于她母亲对她的要求太过严苛,动不动便会训斥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后院服侍的丫鬟都怕她母亲怕得要命,哪还敢像立夏这般还帮她偷食,顶撞刘嬷嬷。 在立夏来之前,她的院子里总是死一般的安静,干什么都是静悄悄地,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她,让刘嬷嬷听见。即便是在白天,院子里也散发着沉沉死气,不管这里种多少的花花草草,房间如何的通透明亮,都只是空有其表,如同一具覆着华美外表的棺椁。 而立夏是个活泼性子,又是个机灵讨喜,待人不生分的,她来以后,那院子里才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她做别的事情时也不时能听到几声丫头们的嬉笑,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立夏的到来令这院子氛围活跃了起来,有了些生机,苏姝很是欢喜,但她母亲张氏就不大高兴了,说立夏是个劣根子,下贱的东西,还说她是耗子屎搅坏了一院子的清静,不止一次要将她给打出去,都让苏姝给拦住了。 苏姝还曾甚至不惜下跪求张氏放过立夏。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忤逆她的母亲。 当时张氏怒极,冲她痛骂,“为了这么个东西,你给我下跪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只道,“立夏不是东西,她是人。” 张氏眼神又气又恨,有些深陷的瞳子里像是烧了两把烈火,“你是先皇钦定的皇后,怎可与这种下贱胚子一同厮混” 苏姝抬头,神色异常冷静的沉沉道,“是先皇要我做皇后,但不也是你们要我做这皇后吗” “你,你什么意思”张氏怒目圆睁。 苏姝偏了偏头,隐忍道,“这些年,母亲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再苦再累可有过抱怨又何曾求您给过什么如今女儿只是想留个人在身边说说话,母亲却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肯成全吗” “这个贱婢有什么好”张氏指着跪在一旁的立夏,咬牙切齿的瞪着苏姝,“把坨烂泥当成宝,你可真能耐” 苏姝眼底散过一丝沉痛,眉头皱了起来。 她再次抬头,“若无立夏,女儿我恐早就如那木偶一般没了人气儿,母亲还想我以后入宫能得到皇上宠爱,试问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如何得人怜爱” 立夏身上有太多她或许拥有,但从不能表露出来的东西,她院子里有不下二十个人服侍,却没有一个人同立夏一般鲜活,她们都活成了别人希望她们成为的样子,包括她自己。 只有立夏不管何时都在做她自己,做乞丐时,她洒洒脱脱,随性自在,到了侯府,她也不曾拘了自己灵动的性子,被这侯府深宅的死气盖住了灵气,所以她必须要保护她,将她留在身边,只有看着她,与她在一起,她才能留住她原本天性里,仅存的那一丝烂漫与活络。 张氏被她这话气得不轻,喉咙里咔咔作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指头,指着跟前的苏姝,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你在威胁我” “是,”苏姝定定的看着她,“我在威胁您。” 张氏终究还是留下了立夏,但对苏姝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她明明已经说得那般清楚,她的亲生母亲却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小姐”见她出神,立夏试探的唤了她一声。 苏姝眨了下眼,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绕了这么大一圈,你刚刚究竟是想问什么” “我就想问,”立夏抿了抿唇还是有些犹豫,半晌才试探问道,“皇上到底长什么样啊” 苏姝怔了怔,“你就想问这个” 立夏点了点头,“嗯。” “你同我入宫多次,怎会没瞧见过” 立夏状作惊骇,“那可是皇上一个眼神儿就能要了我小命的,我怎敢瞧入了宫我都是一直将头埋得老低,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的。” “就一眼都没瞧见过” “倒是远远瞥见过,想来应是挺俊的,但也不知到底长什么样,您是细瞧过的,当真俊俏” 苏姝思索片刻,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带笑的脸,半晌,面上亦是化之一笑,“嗯。” 立夏凑到她面前,歪着头看她,“那小姐你可倾心” 苏姝表情忽的一怔,错愕的抬起头来,微微睁大眼睛看向立夏,“你,问这做什么” “小姐你不是不想做那皇后吗”立夏一本正经道,“若您对皇上倾心,那还不算太亏。” 苏姝颇为无奈的轻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你啊” 自她懂事起,她便知道皇上会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的未婚夫君是一国之主,尊贵无比,不仅年少大成,治国有方,偏还生了一张俊俏容颜,如何不惹人倾心。 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艳羡她的好福气,生下来便是皇后,还遇上了这样一位玉树之姿的帝王,可这样的际遇究竟是福是祸,一切都言之过早。 苏姝不欲多想,掀开帘子朝外瞧了一瞧,问立夏,“今天还去四合轩” 立夏表情些许不解,“咱不每次从宫里回来都绕去四合轩您不就盼着这时候吃上两口” 苏姝转过头来,眨了眨眼,“可我刚用了膳啊。” “您不是没吃饱” 苏姝挺直背,摸了摸肚子,“刚吃着没觉饱,现在倒是觉着饱了。” 立夏急了,哭丧着脸道,“您倒是饱了,奴婢没吃呢” 苏姝瞧她模样又笑了起来,“好,去去。” 四合轩是离侯府最近的上好食肆,去一趟再回侯府用不了多少时辰,不会被怀疑,但这四合轩在侯府后头,要想不从侯府门前过,最近的路便是绕一条暗巷子,吃完再从那巷子绕回来。 虽说走暗巷子有些不安全,但苏姝不久之后就是皇后,身份尊贵,每次出门都是带了十多个侍卫,出了宫门,皇帝还会再叫十几个侍卫护着她,这又是在皇城之内,料想不敢有人青天白日的聚众生事。 头一次听说要从暗巷过,还得把轿子停下来走过去时,苏姝还是犹豫了好久的,毕竟不想她坐上那个皇后位置的人多的去了,即便有多名随从,还是小心为好。 但,她实在是嘴馋得没办法。 虽然去太后那儿也有零嘴小食,可太后并不常常留她用膳。 若要留她用午膳,那她就得寅时就起,虽说太后叫她不用遵那些虚礼,但她又岂可不遵,留用晚膳自是不能,太后体恤,是以不常早上宣她。 一次出宫回府,她终于没忍住去了一次四合轩。 这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无数次,这么多次都是平平安安的,她也就放宽了心,这京城想来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刺杀,立夏也说她太过谨慎了。 到暗巷,立夏给她戴上帷帽下了轿子。 抬轿子的就在外边儿守着轿子,二十余个侍卫一半走他们前边,一半儿走他们后边,为了不扰民将她偷跑去四合轩吃食的事情闹到侯府,她叫侍卫没有驱赶暗巷里路过的平民。 这暗巷虽窄,却也能姑且容个四人并行,若是小些的轿子还能在此通行,所以侍卫将她四面都护着,也不怕有人从旁偷袭。 只是这暗巷虽不长,却七拐八拐的,前头的人一拐便瞧不着人影了。 拐了三四个弯后,前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 接着便是一阵错杂的打斗声音。 苏姝神色一惊,身旁的侍卫正要护着她后退,后边却又传来刀剑相击之声,又是几声疾呼,“有刺客” “不好,被包围了” 苏姝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只觉心跳蓦然加快,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手心亦是迅速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一瞬的失措后,她猛地伸手抓住一旁的立夏。 立夏在当乞丐的时候是见过这些刀来剑往的场面的,但都是瞧旁人打架,第一次自己遇上,虽说还算镇定,但朝苏姝往过来的眼神也是虚的慌。 “这腹背受敌的,小姐我们怎么办” 苏姝抓紧她的胳膊稳住她,“不要慌,现在是白天,官衙离这很近,只要撑上一阵,援兵很快就会到。” 可就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后边儿的人就已经杀了过来,刺客来势汹汹皆着布衣,想来已在此处候了他们多时,既然他们露了面,必定是死士。 既是死士功夫自然了得,只见他们手持短剑,杀人动作干净利落,只要侍卫一个不备被他们近身,那短剑立马就会捅进他们的心窝子,而此处暗巷狭窄,侍卫所佩皆是长剑,根本施展不开。 眼见片刻功夫他们竟就杀至身前,刀光剑影在眼前不停交错,苏姝整个人僵立原地,后颈阵阵发寒,方才只是听到,现在亲眼瞧着这鲜血四溅的场景,她一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如何能不害怕,腿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 正在她腿发软眼发虚的时候,身旁传来一个沉响,“小姐,冒犯了” 语落,她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腾了空。 苏姝不知那人要做什么,反射性的便大喊了一声,“立夏” 听见她的呼喊,另一名侍卫当即搂过立夏的腰,抬腿立蹬两下墙面,带着她腾空一翻,落进了一旁的庭院内。 又是两声落地沉响,还有两名侍卫也跟了来。 落地后,侍卫忙忙将苏姝扶起来,“小姐,我们走” 然而那侍卫拉着她还没走两步,只听得一阵窸窣之声,树丛里突然窜出几个人来,一柄柄短剑就这么朝她直直刺来,若非侍卫大哥反应及时将她往前一推,那刀此刻怕早已穿透她的胸膛。 她身子向后倒去,泛着凛凛冷光的剑刃堪堪从她眼前飞过,那一刻的心惊胆颤令她摔到地上都忘了疼。 “小姐”立夏忙忙朝她扑去。 “小姐你们快走”四名侍卫一边与那刺客交缠,一边朝她们喊道。 苏姝回过神来,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立夏就往前庭跑。 她拉着立夏跑得飞快,一刻也不敢停留。 “小心” 一声疾喝又突然从前方传来,苏姝只瞧见眼前飞过一个白色身影,吓得她反射性的身子往旁一歪,再次跌倒在地,但接着她便听见有刀剑落地的声音。 原是一人挣脱侍卫的阻拦,追了上来,幸得那白衣男子突然出现,踹掉了刺客手中的短剑。 趁刺客脱剑跌倒,白衣男子微一偏头,“管家,带她们走。” 苏姝这才发现,前边儿还站了一群人,几个奴仆模样的人手里都拿了长棍,应是听到暗巷里的动静,抄了家伙过来的。 被唤作管家的中年男子忙小跑过来将她们二人扶起,“二位姑娘随我来。” 就在快出后院时,苏姝回眸,望向那名白衣男子,却只看到一个侧面,轮廓甚是温和。 那名管家与几位仆人护着她二人离开后院,见应是没了危险,管家才询问,“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姐” 苏姝刚想回答,却被立夏拉了拉袖子,立夏应是怕了,现在对谁都有防备,但她苏姝知道没事,如果他们是同那些刺客一伙的,根本不会多此一举还问她是谁,遂答了是安远侯府的人。 那管家一听,面色大惊,“竟是安远侯府的小姐,草民这就叫人送您回府。” 苏姝微一点头,“谢谢先生。” “那您二位稍坐片刻,我去安排车轿。” 管家走后,立夏有些担忧的道,“小姐,我们还是援兵来护送我们回府,万一还有刺客,这小小商户的下人如何能护得住您” 立夏刚说完,外边儿便传来了铁蹄之声。 “小姐你听,定是府衙的人来,我们何不再等一等。” 苏姝却摇头道,“不用,援兵即到,想必刺客也已经撤了,这个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来四合轩这件事定瞒不住了。” 立夏圆了圆眼,“您都遭刺杀了,夫人还会计较这个” “就算现在不计较,母亲早晚也会用这个借口将你逐出府去,何况爹爹知道了,也定不会轻饶你的,这次就算我替你求情恐也无用。” 立夏有些瞠目结舌,“这这么严重” “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府,”苏姝沉吟片刻,“今日爹爹去了校场,母亲去萧家赴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得给太后书信一封。” “苏小姐,车轿已经备好了。”管家的声音传来。 苏姝抬头望过去,语气极尽感激,“感谢先生,待我回府告知母上,定重礼以谢今日搭救之恩。” “此乃小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苏姝急着赶时间,也不再与他客套,携立夏上了车轿。 回府,她也顾不得嬷嬷管家的叨叨,径直拉着立夏回了房。 “快,帮我磨墨。”苏姝催促道。 立夏是个动作利落的,很快将墨给磨好。 苏姝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落下几行遒媚秀逸的字体,然后叫来人,将此信送进宫去,并几番叮嘱,一定要快 而彼时,皇宫大内,一个身材长得像水桶生了腿儿似的太监神色匆匆的往御书房里赶,跑起来都迈不开腿。 赵泓听见脚步声,抬眼便瞧见了高贺这跟只肥鸭子追食似的场景。 赵泓以手抚了抚额,抬头极为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平日叫你少吃些少吃些,瞧你这熊样。” 高贺哎呀两声,“皇上,你先别笑话奴才了,苏姑娘出事儿了。” 闻言,赵泓“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头一瞬拧了起来,“她怎么了” 他这突然起身离座,将高贺吓了一跳,虚张了两下嘴他才有些磕绊的道,“苏姑娘在回府途中遇刺了。” 赵泓微怔片刻,踢开椅子就要往外奔。 “皇上您别急,您别急”高贺忙忙拦住他,“奴才没说完呢,苏姑娘没事儿” 赵泓这才堪堪停住。 “这会儿已经回侯府歇着了。” 似是平静下来,赵泓往后退了两步,高贺松了口气。 但他刚将吊着的眼皮子搭下来,赵泓突然提腿就往椅子上踹了一脚,吓得他险些跳将起来。 “哪个东西吃了豹子胆,敢动朕的人”赵泓圆瞪着一双眼,眼底若有火星迸溅。 高贺忙道,“皇上您稍安勿躁,苏姑娘这不没事儿吗。” “有事儿还了得”赵泓瞪他。 高贺哆嗦两下,缩了缩手,喏喏道,“是是是。” “查给朕查” 他双手“嘭”的一声,砸在案上,似正欲发怒,但他表情一顿,再转过头来,语气哦竟稍缓了三分,“再派个人去苏家瞧瞧她,若她少了一根头发” 他语气又变得极为暴躁,“不管这背后是谁,朕定叫他死无全尸” 高贺躬了躬身子,“奴才这就去传皇上口谕。” 高贺小跑两步走向殿外,忽又听得一声,“回来。” 高贺转过身来,“皇上还有何吩咐” “她在何处遇的刺这青天白日的,在朕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公然行刺我大晁皇后”他抬手砸了下桌案。 高贺小心翼翼道,“说是在一个暗巷遇见的刺客,且据府尹来的人说,那些刺客是精心策划,埋伏了多时的。” “暗巷”赵泓蹙了蹙眉头,“她回侯府会经过什么暗巷这皇城修路的死光了吗” “皇上您是知道的,苏家对苏姑娘的饮食有克制,随行的侍卫说,苏姑娘是要去四合轩吃食。” 赵泓一听,更怒了,“你说这个人,啊” 他抬手在空中重重点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在太后那儿有饭不吃,非跑去什么四合轩。” 高贺瞧他神色,怕是要大动一场肝火,忙忙将头给垂得老低,生怕他瞅见他拿他出气。 “还走暗巷生怕不知多少人觊觎着她的位置”赵泓越说越气,插着护腰在案前来回踱步,瞧着就要开始发脾气。 高贺已经开始在心底暗默阿弥陀佛,但却听他语气忽转了个弯,“不对。” 高贺抬头,见他拧着眉有些疑虑。 “皇上这是” 赵泓歪了歪脖子问他,“你说这事儿若让她那爹知道了,会如何” 高贺想了一番,答,“苏姑娘倒是不会如何,顶多是一顿责备,但她那个丫鬟怕就有事儿了。” 赵泓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那就没事儿,让她挨些骂也是好的,谁让她瞧见朕饭都不吃就跑。” 高贺却轻叹了一声,“听说苏姑娘甚是稀罕她身边那丫头,想必若是那丫头出了事,苏姑娘应会极为伤心。” 赵泓不屑的“嗤”了一声,“一个丫头能有多稀罕。” 但刚说完他却又缓缓伸过脖子来问,“有多稀罕” 高贺微笑答道,“待之如胞妹。” 赵泓微一挑眉,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了下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傲娇皇帝 苏姝在房里等着宫里的回信,没等来回信,却等来一个报信侯爷回来了。 苏姝当即与立夏对望一眼,完了 没过一会儿,苏崇晟就怒气冲冲地到了院子里头,一身戎装都未卸下,抬腿一脚将门给踹了开。 苏姝闻声从里屋赶过来,见他神色,怔怔喊了声,“父亲。” 苏崇晟是个武将,气势本就威严,如今阴沉着一张脸,更加威如雷霆,模样有些吓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怒指苏姝,厉声道,“堂堂侯府嫡女,为了一点吃食,竟险些将自己命搭进去,你可真有骨气” 苏姝垂首,低低道,“女儿再也不敢了。” “还有三月你就要进宫,你若” “高公公到。”苏崇晟话还没说完,外头忽传来一声响亮的唱喏。 苏崇晟闻声一震,半转过身去,表情费解,“高公公这时来做什么” 苏姝试探的道了句,“这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人,恐是皇上降了什么旨,父亲不去前堂” 苏崇晟斜瞥了她一眼,“用得着你提醒” 他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瞧他迈出屋子,苏姝忙唤来躲在里屋的立夏,“你去前厅瞅一瞅什么情况。” 立夏激动道,“定是太后娘娘派高公公来的,这下奴婢有救了” 苏姝却摇了摇头,“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太后娘娘就算要派人来也派不到高公公头上。” “啊”立夏心底发慌,“这侯爷都回来了,想来夫人也快了,那奴婢岂不完了” “所以才叫你去瞧瞧情况,咱们也好见机行事。” 苏姝捧住她手,宽慰她道,“既然高公公来了,母亲就算回来了定还寻不到这院子里头来,你且放宽心,不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的。” 立夏万分感动,“小姐” 苏姝瞧她这一说眼泪珠子就要冒出来,忙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去快去。” 立夏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好勒。” “记着别让人瞧见你。” “小姐你放心吧。” 苏崇晟一到前厅就见外头一个一个的大箱子被抬了进来,眼瞧着就要将前厅给堆满了。 “高公公,这是”苏崇晟一头雾水。 高贺笑道,“皇上说了,因他疏忽令苏姑娘竟遭了埋伏,特送来这些物件儿,安抚安抚苏姑娘,也向侯爷道个不是。” 苏崇晟没大听明白,“皇上的疏忽” “是啊,”高贺甩了下拂尘,往后微微一仰,“皇上听闻四合轩的吃食味道极好,这才叫侍卫护送姑娘去品尝品尝。” 苏崇晟从里觉出了些味道来,若是皇上之意,她又岂会从暗巷里头过,正大光明绕去四合轩便是。 他遂笑了笑道,“我听说,那刺客是早就埋伏在那儿。” “是呀,”高贺将眉头一皱,“谁说不是呢。” 他状作义愤,“姑娘去了一次后陛下问姑娘味道如何,姑娘说甚是合口味,陛下便让苏姑娘以后从宫里回府便都去四合轩小食一番,又恐耽误了姑娘回府的时间,这才叫他们从近路过去,想必那刺客定是知道姑娘常去,故埋伏于此,实在可恶。” “实在可恶” 立夏吊着嗓子,装着高公公那模样重演了一遍给苏姝看,惹得苏姝一阵娇笑。 立夏小跑到苏姝跟前,席地坐下,趴到她膝上痴痴笑道,“从前不觉,现在才知皇上竟对小姐如此上心,连说辞都想得如此周到。” 苏姝微微一怔,抬手打她,“瞎说什么,或是太后知会的皇上。” 立夏站起来,笑弯了一双烁亮的眼睛,“奴婢瞧着定是皇上心疼小姐,自己拿的注意。” 苏姝眉头一拧,抬手又要打她,却被她小跑着给躲开,苏姝遂追着她打,“叫你瞎说,叫你瞎说” 立夏一边跑一边笑着喊,“小姐害臊了,小姐害臊了。” 因着高公公来了这趟,张氏回来后也没将立夏怎么样,只是将她二人狠狠训斥了一番,但话说得极为难听,跟嘴巴里藏了尖针似的扎得人生疼。 立夏倒是无所谓,她是个脸皮子糙的,张氏骂得再难听,她左耳朵进右耳朵便能出,但苏姝不同,那个人,可是她的亲娘。 听着张氏那些话,苏姝只觉像有无数根针头在她心底密密地刺,狠狠的扎,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可她险些就没了命,她的母亲见着她后却没有一分对她的关切,开口便是骂,脸色亦是阴沉得可怕,瞧她的眼神里尽是厌恶,仿佛她是她的耻辱。 张氏骂她时,她始终低垂着头没有一句辩驳,整个人如同化石,岿然不动,但若仔细瞧她,便会看见她垂在地上的两管袖子在微微颤动,是她因拳头攥得太紧而发出的抖动,指甲深陷进掌心,她都没感觉到疼。 立夏虽瞧不见她的表情,但光听着张氏的话,她便想着小姐应是极伤心了。 张氏嫁与苏崇晟时,苏家还没有像如今这般风光,她虽不是什么名门贵女,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却不知如何会养出这副嘴脸。 等张氏骂完了走后,苏姝还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失焦,立夏将她给扶起来时她还紧攥着拳头。 “小姐”立夏呐呐的喊了她一声。 她这才将手松开,却引来立夏一阵惊呼,“小姐您的手” 她掌心里,指甲缝里,满是血。 立夏忙忙取来药膏白布,帮她擦拭包扎,擦药的时候,她除了因疼反射性的微缩了缩手,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立夏瞧着心疼,“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苏姝张了张嘴,喉咙却是堵塞万分,说不出话,她用力的吞咽了一下,雪白的脖颈上两根静脉嶙峋凸起,叫人心疼。 良久,她才说出话来,声音又沙又哑,“立夏,你说,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吗” 立夏神情一滞,没有回答,只是唤了她一声,“小姐” 若真要叫她回答,她定说不是,天下哪有这般狠心的母亲,女儿被刺客埋伏,若非好运早已命丧黄泉,可回来后,她这做母亲的却连一句可有伤着都没过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谩骂。 她又实在说不出假话来宽慰她,她家小姐何其聪慧通透的人,她即便说了,也只是徒增她伤心罢了。 见她不答,苏姝兀自笑了一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偏向一旁,“罢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立夏退出去缓缓将门带上,此时已近黄昏,落日开始西垂,这间屋子是朝东的,平常这时候就该点灯了,但今日屋里并未点灯,苏姝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随着大门的缓缓关闭,黑暗渐渐吞没了她的身体,她像是站在地狱之门的边际,随着“嘭”的一声沉响,被永久禁锢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苏姝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张氏也不让她休息个一两天,第二日便让刘嬷嬷过来了,但被立夏给拦在了门外,说是苏姝的手昨日受了伤,又受了惊吓,现下还在休息。 刘嬷嬷拧了拧眉头,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眯眯的神色,“那我更要进去瞧瞧小姐了,若是小姐病了,我这就去给小姐请大夫来,若是无事。” 她笑了两声,“听说小姐昨日早早就休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手受了伤该是碍不着起身吧。” 说着刘嬷嬷便要进门,立夏张开手臂死死将她们拦住,“小姐说了,她想多休息一会儿,没她的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刘嬷嬷微微昂起下巴,“夫人也说了,小姐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怎可贪睡不起。” 她退后两步,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吩咐道,“把她拉开。” 立夏可不是个吃素的,两个丫鬟上来拉也没将她给拉开,正当他们纠缠僵持之时,院里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立夏抬头一看,是太后宫里头的芹嬷嬷。 刘嬷嬷瞧见是宫里的人,也忙忙叫人收了手。 “不知嬷嬷前来,奴婢有失远迎。” 芹嬷嬷笑道,“无妨,是太后让我来瞧瞧苏姑娘的,瞧一瞧我便回了。” 立夏露出为难神色,“小姐现下还在休息,嬷嬷若是着急我这就去将小姐喊起来。” “苏姑娘受了惊吓,多休息是好的,切不要因我这贱奴惊扰了姑娘,等姑娘醒来我再去瞧也不妨事。” 芹嬷嬷此话一出,立夏立马瞧了一眼刘嬷嬷的表情,窃笑着给芹嬷嬷行了个礼,“多谢嬷嬷体恤。” 芹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在太后皇上面那是都能说上话的,人家都自称贱奴要在外等候,刘嬷嬷又算得个什么东西,但也刘嬷嬷在这宅子里伺候了几十年,早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神色一丝未变,微笑着与芹嬷嬷客套了两句后领着人走了。 屋里边儿,苏姝其实早就醒了的,多年的早起习惯让她醒了后也就没再睡着,明明知道刘嬷嬷会过来,但她就是不愿起身,她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年轻人嘛,难免有些叛逆。 从前的近十六年,她一直娴静乖顺,如今还有三个月便要入宫,她却有些想叛逆一番了。 听见刘嬷嬷走了后,没多久她便让芹嬷嬷进了门。 芹嬷嬷见她手上缠着白布,忙忙问,“姑娘手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这都缠上布了还不碍事,快让老奴瞧瞧。”芹嬷嬷拉过她手来瞧了瞧,又问,“姑娘何时上的药” “昨日傍晚。” “那该换药了。” 立夏闻言,“奴婢这就去拿药膏来。” 立夏去取药膏的空档,芹嬷嬷便给苏姝将白布给拆了,取下白布后,芹嬷嬷细瞧了瞧她的伤口,神色当即一震。 芹嬷嬷并没有停留太久,帮苏姝包扎了伤口便回了宫。 入得宫门,芹嬷嬷没有朝寿康宫走,倒是朝着御书房走了去。 御书房内,高贺向赵泓传报,“皇上,芹嬷嬷回来了。” 赵泓抬了下眼皮子,将手里的笔给搁到一旁,“让她进来。” 芹嬷嬷进殿后,赵泓第一句就问, “她可有受伤” 芹嬷嬷答“苏姑娘手上有些伤,其他倒是无碍。” 赵泓眉头旋即一蹙,啐了声,“这些王八羔子” 一旁站着的高贺,小心翼翼的暗暗瞅了他一眼,心中暗叹皇上平时挺沉稳一个人,怎么一遇上苏姑娘的事儿就如此暴躁。 “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芹嬷嬷再次开口。 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赵泓将眉头蹙得更紧了,“说。” “姑娘手上的伤,不像是磕着绊着,也不像是旁人所为。” 赵泓目光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芹嬷嬷躬了躬身子,顿顿道,“老奴瞧姑娘手上那伤口,像是指甲留的印子。” 赵泓双眸骤然一睁,又缓缓松了下来,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奴告退。” 瞧她出了殿,赵泓神色变得有些黯淡,眉头也微微蹙着,而后沉沉开口,“看来她在她在安远侯府过得并不好。” 高贺上前道,“想来也是苏家人对姑娘期望太大。” 听到“苏家人”三个字,赵泓以鼻冷嗤一声,语气十分不好,“父皇当初让她进宫做朕的皇后,是让她来享福的不是让她因着这个名号来受苦的” 他一边说一边曲指重重扣着桌案,后又转过头来瞧着高贺,抬起手来指着门口,愤愤然继续道,“还有她那个什么娘,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哪有连一口饱饭都不给自家女儿吃的” 此话一出,高贺心头一惊,忙忙上前作势要捂他的嘴,但又不敢捂,着急的跺脚,却只能低低道,“皇上,小心让别人听见了” “让人听见又怎么了”赵泓倒是理直气壮,“她就算是朕的岳母,那她也是朕的臣子。” 说着他还拔高了声音,“叫人听见了才好,让她还敢这么对朕的女人。” 高贺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憋吧,又不大憋得住,只能垂头抿着个嘴偷笑。 “你笑什么笑” 不料还是叫赵泓给瞧见了。 高贺忙整理了下表情,伸过头来低声道,“皇上是真心疼苏姑娘。” “谁心疼她了”赵泓跟被什么烫了嘴似的,旋即飞快的回了这么一句,一脸莫名其妙的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里边儿拿起一折来,“朕还有这么多公务要处理,哪有闲工夫心疼她。” 高贺又想笑了,但只能垂头应和道,“是是是。” 赵泓偏头剜了他一眼,提起笔来假装正经的开始批奏折。 “皇上”过了半晌,高贺弱弱唤了他一声。 “又干嘛”赵泓甩了笔抬手想打他,满脸的不耐烦。 高贺赶紧用一直手将头捂住,另一只手颤颤的指着他跟前的折子,“您奏折,拿拿反了。” 赵泓,“” 赵泓清咳了几声,扭头看了看四周,从那一堆奏折上又扯下一折将底下那个给盖住,再次提起笔来开始批奏折。 瞧他这下还是批了好些个奏折,高贺以为他当真是要好好处理公务了,遂理了理领子,往他跟前挪了两步帮他研墨。 结果他刚拿起墨条来,赵泓又猛地抬起了头,吓得他险些没将墨条给拿稳。 “皇上有何吩咐” 赵泓瞥了瞥嘴,“把朕那瓶玉雪生肌膏送苏府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身世 “太后送的玉雪生肌膏药效真好,这才几天一点儿印子都没有了。” 闻言,苏姝翻了翻手,微微一笑。 “刘嬷嬷这几日怎么都没有来” “听说啊,”立夏凑上前去跟她道,“芹嬷嬷来给小姐送玉雪生肌膏的时候还去了夫人那里,许是太后给夫人捎了话,让夫人准小姐您歇几天。” 苏姝垂目看了会儿掌心,缓缓抬头望向窗外,启唇道,“嫁入皇家,是我之不幸,也是我之幸运。”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我的伤既然已经好了,就该进宫去谢恩了,让人去通传吧。” “是。” 寿康宫。 太后拉着苏姝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听说你手受了伤,这么漂亮灵巧的一双手,真真叫人心疼。” 苏姝面露愧疚之色,“一点小伤却让太后如此挂念,臣女有罪。” 太后轻笑了笑,“你是哀家的儿媳,又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便只是掉了根头发哀家也是要心疼的。” 苏姝眉尖微颤了一下,抬眸望向太后,眸底水光盈盈,明澈无比,“臣女上辈子一定积了不少德,才能遇见太后您这样好的人。” “傻孩子,”太后又牵起她的手,像个血缘亲厚的长辈般轻搓摩挲,语声温和沉静,“幸好啊没留疤,多漂亮的一双手。” 苏姝抿了下唇,目光感激,“这还要多亏娘娘您赐的玉雪生肌膏。” 闻言,太后短促的笑了一下,“哀家可没送过你什么玉雪生肌膏。” 苏姝愣了愣,“那” 太后笑道,“这玉雪生肌膏乃是夜秦上贡我朝的贡品,说是就这么一小瓶便要耗费万金,是以举国上下只有这么一瓶。” 听完,苏姝垂下头,脸上旋即浮起了一片红云。 太后虽没直接说出这玉雪生肌膏是皇上送她的,但既然举国上下只有这么一瓶,不是太后送的,那便只有可能是皇上了。 太后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面上笑得愈发和蔼,继续道,“对了,你遇刺当日送进宫的信,哀家瞧见了,但哀家正要派人去安远侯府,泓儿却来说他已将帮你解决了。” 苏姝又是一愣,果真是他 “这后宫妃嫔无数,哀家还是头一次见他对谁如此上心。” 闻言,苏姝只觉心底时有什么缓缓漫了上来,需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的睫毛不似自己心跳一般,方寸大乱。 她缓缓抬起头,却又有些不敢瞧太后那双带着笑的深邃眼眸,眼神微微闪躲。 太后见她如此,眼底笑意更盛,还别有几分深意,“哀家知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若想送个什么给皇上作为答谢,哀家可以让人帮你送去。” 一旁候着的立夏眼皮跳了一下,太后这这红线牵的也太明显了吧。 苏姝也是有些讶然,愣了片刻才回道,“皇上的恩赐,臣女铭记在心,只是,皇上御赐之物如此珍贵,臣女实在不知能以何物回赠陛下。” 太后端起一杯茶,玉指轻捏杯盏,拂了拂面上的茶沫,“这玉雪生肌膏虽是珍贵,却也是有价可估,但情谊却是无价。” 她轻抿了一口清茶,又将茶盏放下,冲苏姝微笑道,“只要是能表达你心意的东西,皇上一定会喜欢。” 苏姝眼睫微颤,“臣女明白了。” 宫门外,一辆车轿缓缓驶出,车轮碾过青石铺就的地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响声,前后左右皆有侍卫护送。 出了宫门,车里响起一个声音,“小姐,您打算送皇上什么” 苏姝拿起一块太后赐的榛子酥,轻咬了一口,“太后已经说得如此明显,是要我给皇上亲手做个东西。” 立夏点了点头,偏头思索了一番,“这离小姐您进宫也没多少时日了,想来也是该在进宫前将这东西送给皇上,那做什么又不费功夫,又能表达小姐您的心意” 苏姝瞧她想得认真便没吭声,抱着盘子顾自吃着点心。 “不如给皇上做双鞋”立夏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苏姝笑着给否决了,“皇上的鞋履衣物自有宫中绣女负责,我绣工虽可,与绣女们比,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立夏肩膀往下一沉,将手撑在腮下,表情苦恼,“那小姐你给皇上做个什么” “绣个香囊。” 立夏一脸费解,“小姐你不说你绣工与绣女差了一大截吗” 苏姝笑着挪逾,墨色的眸子里溢出亮光,“绣女会给皇上绣香囊吗” 说完,她将怀里点心放下,往立夏肩上一靠,“我歇会儿,要到了再叫我。” 马车驶过一条条长街闹巷,车内摇摇晃晃,令人昏昏欲睡,大约半个多时辰,马车停在了一座大宅院门前。 “小姐,到了。” 苏姝立马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惺忪,直起身微理了理鬓角便掀帘下了轿。 入府,苏姝问候在门口的管事,“母亲可在府中” 管事躬身答,“夫人今日并未出府。” 苏姝点了点头,每次从宫里头回来,若张氏在府中,她是要去她屋里同她说说宫里事的。 苏姝正欲进门,余光瞥到刚从门口驶去的一辆马车,遂又问,“刚刚有人来过” “是秦府的人来送帖子,说后日是秦老太爷八十大寿。” 苏姝向管事伸过手去,“我正好要去母亲那处,顺道帮你把帖子带过去吧。” 管事双手将帖子呈过来,“谢过小姐。” 张氏住在飞羽阁,距苏姝所住的印月阁有些远,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张氏很少亲自去印月阁。 飞羽阁与印月阁两处的环境也是大相径庭,印月阁内花影重重,却是风沉树静,既明媚也幽静,但这处只种了一种树木,凤凰木。 凤凰木因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而得名,花开之时赤如烈焰,一树一树的花,层层叠叠,似凤鸟之火烧上云霄又似天上红云坠落凡尘,美不胜收。 只是凤凰花只开在六七月,其余时候,这院子里一点旁的颜色都没有,因凤凰木过于高大挡住了阳光,院子里光线昏暗,即便是白日也阴沉晦暗得很,每次苏姝一进这院子便会有种压抑的窒息感,令人极不舒服。 因院子光线不好,主屋的大门常常是打开的,但今日却紧紧闭着。 苏姝问守在门口的丫鬟,“母亲呢” 丫鬟垂首,“夫人正在沐浴。” 苏姝犹豫了一会儿,“麻烦转告母亲,我晚上再过来。” 苏姝也不愿在此多留,转身快步离开了飞羽阁,用了晚膳才寻着时间又过来。 张氏因已沐了浴,并未绾发带钗,只是将略显稀少的头发盘于头顶免其垂下,虽发无点缀,但她衣服倒是穿得华贵,在苏姝印象里,就没见过她穿素色的衣服,好像每一套衣服都华贵无比,色泽丰富,虽都是深色,却也十分惹眼,贵气逼人。 “说吧,太后今日同你说了什么”张氏不耐地抬起眼皮子望了苏姝一眼。 “太后只是询问了下我的伤势。” 张氏轻嗤了一声,“太后对你可真是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上心。” 苏姝面上一惊,忙道,“母亲说的哪里的话。” “行了,”张氏懒得与她多话,“没其他的事儿,你就回去吧。” 苏姝蹙了下眉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冷酷不耐,苏姝只觉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坠进了冰窑子,冻得人生寒。 “那女儿告退了。”苏姝声音淡淡,起身快步出了里屋。 直到走到了屋外立夏拉了拉她,她才慢下了步子。 “小姐,帖子还没给夫人呢。”立夏提醒她。 苏姝这才想起袖管里的那张帖子来,又转身进了屋。 夫人似乎与刘嬷嬷在说着什么,有些碎音从屋里溢出来,进了里屋听着也还是有些模糊不清,立夏没心思去仔细听他们说了什么,但行至屏风处,苏姝却猛地抬手揽住了她。 立夏张口正欲询问,苏姝转头过来便捂住了她的嘴,立夏圆了圆眼,当即将嘴给闭上了。 此处距屋里的两人不过一丈,两人的谈话虽有意压低,但也大致听得清楚。 “这太后还真把那贱蹄子当心肝了,不过就是个贱种” 苏姝猛然一怔,这声音,是她母亲张氏的。 立夏也是错愕万分,忙忙竖起耳朵继续听。 “夫人你可小声些,小心叫人听见了。”刘嬷嬷低声道。 张氏面肌扭曲,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生了穆儿,我早将那贱种掐死了,我姝儿的皇后之位,凭什么白白给了她那个贱骨头”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夫人莫要再为此事恼怒了。” 张氏却依旧怒火冲天,“都是苏崇晟这个小人不然便是我姝儿没命坐那皇后,也不该便宜这个贱人” “夫人你消消气,再过几日那小贱人便要入宫了,夫人你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张氏终于笑了一声,却满是讥讽与怨毒,“进宫好,就算她跟她娘一样生了张狐狸精的脸,但那后宫是什么地方,就凭她那个死人般的性子还想得皇上宠爱,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吧,有的是苦头等她吃” 立夏同苏姝站在屏风后,听得是阵阵心惊,抬头看苏姝,见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不知道心底有多惊愕难受,抓着她的胳膊的手,指甲几乎快陷进她的肉里,但她一声都不敢吭。 最后实在是疼,立夏没忍住颤悠了一下,苏姝这才猛的松了手。 立夏想叫她,张了张嘴,又立马合上了,伸手扯了扯她衣袖。 苏姝虽已回过神来,但神情还有些恍惚,脸也是煞白煞白的。 过了半晌,苏姝挪脚半转过身子,像是准备要出门,却忽的抓了一下立夏的胳膊,抛给她一个沉沉的眼色,立夏当即会过意来,整理了下表情。 苏姝无声的深呼吸了几口,良久才堪堪松开了握着立夏胳膊的手,试着往前堪堪挪了一步,极为艰难地走出了里屋。 许是张氏常常在房里提起这事,丫鬟女使都被她遣得离屋子远远的,这才给了苏姝些许调整的时间,不然必是要露陷的。 候在院子里的丫鬟见她出来也只是给她行了行礼,并未吭声。 苏姝故作淡定的出了飞羽阁后,立马便有些支撑不住,若非立夏忙忙上前扶住,怕是就要跌到地上去。 立夏扶着她的手,只觉她掌心异常冰凉,活像是冰水里头浸过的。 “回去我们回去” 当天,苏姝一个人在屋里呆了很久。 为了不让院里的人起疑传到夫人那儿去,立夏按时进去叫她沐浴。 她进去的时候,苏姝站在烛台前,烛火打在她脸上,令她的脸半面明亮半面晦暗,神色十分平静,表情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双如山水迤逦的动人眼眸变为了极其深沉的颜色,即便是就在她面前的烛光也难以照射进去。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您该沐浴了。” 苏姝转过头来,淡淡问了她一句,“泠月她们几个呢。” 立夏沉声回答,“我让她们出去了。” “立夏。” “奴婢在。” 苏姝抬手从发髻上抽出一支发簪,发簪末端极为锋利,在烛火下泛着凛凛的冷光,她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仿佛漫不经心的在发簪末端轻轻拨了一下。 “帮我弄一件东西,这件事我必须要弄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真香预警 黎明时分,天还未亮,晨风冷峭,吹得窗棂摇晃作响,一人坐在冷风穿堂的屋中,掌灯刺绣,一针一针,绣得极慢。 落在刺绣上的目光,沉沉如水,明明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觉得那双深邃瞳仁,浩瀚而莫测,宛若千仞沉渊。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房里响起一个声音。 “小姐,您怎这会儿就起身了”立夏掌灯进来。 虽说从前苏姝也是差不多这时候起的,但自从她遇刺,苏嬷嬷去了趟飞羽阁后,她便再也没有这么早起过,飞羽阁那边许是因着太后的原因,也没说什么。 苏姝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道,“睡不着。” 立夏走过来将灯搁在案上,将她手里的花绷子给夺了过来,“小姐,您便是难过,也该保重身体才是,怎么能在蜡烛下绣东西伤自己眼睛呢。” 立夏说完却闻一阵轻笑,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她有一双潋滟的凤眸,笑起来时,熠熠生辉,像是嵌了星光的水墨凝在那里,即便是琉璃金盏,满室华光,亦不及这双眸子半分明亮。 立夏知道,她这个笑是打心底里溢出来的。 “小姐,您笑什么”立夏神情有些错愕,心底阵阵不安。 苏姝唇角依旧上扬着,“自然是有值得开心的事。” 立夏皱了皱眉头,“奴婢不明白。” 苏姝站起身来,拿起绣架旁的一杯茶,杯中茶水是过了夜的,早已凉透了。 “刚知晓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时,若说难过,更多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对,”她面色一顿,又凉凉的笑了一下,声音微冷,“我现在应该唤她张氏了。” 她端着杯子,踱到窗边的盆栽前,松了松腕子,将手中杯盏一倾,冰凉的茶水顺着杯壁缓缓流下,打在盆中云杉的枝叶上。 她看着从杯中倾倒于云杉枝叶上,又从枝叶滴落到盆底黄泥里的冷茶,淡淡道,“现在缓过神来,我心中更多的是庆幸,至始至终都没有难过。” “可是”立夏仍旧将秀气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字,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说,她虽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做了我至少十多年的娘亲,再怎么说我也应当十分难过的。”苏姝歪了歪头看向她,说到此,眸子里竟没有一丝波澜。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她是如何待我的” 苏姝问她。 立夏面色一滞,她当然知道。 曾经,她不止一次为她家小姐有这般冷酷凶煞的母亲扼腕叹息。 见立夏望着她的眸子里闪着怜悯同情的光,苏姝面色微沉,又将头转了过去,喉间不自主的动了动,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沙沙的。 “这些年张氏对我,毫无一丝母女之情,但凡她对我有一丝亲近,我也不至于曾经就有怀疑我是否是她亲生,却未想到,”她讽刺的勾了勾唇角,“还真不是。” 说到这里,她声色恢复自然,继续道,“从前,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为了得到她的一句赞同,我不管再苦再累也要将她交给我的事做好,可我如此卖力讨好,她非但从未有过一丝赞扬,动则就是苛责谩骂,从前每每如此,我都十分难过,如今想来却只剩恼怒,因为她不是我的亲生娘亲。” “不仅如此,在她眼里,我还只是个贱种。” 这话苏姝说的十分平静,立夏却听得心惊,不安地喊了一声,“小姐” 苏姝转过头来看向她,温和一笑,“我说的句句属实,你无需担心。” 立夏抿了抿唇,嘟囔一句,“我怎么能不担心。” 苏姝不再笑了,郑重其事地与她道,“我是真的庆幸,她不是我的亲生娘亲,她既不是我的亲生娘亲,我也便不用祈求她舍予我一分怜惜与慈爱,往后她对我如何,我也不会再难过,你也应当替我高兴才是。” “唉,好好好,”立夏拗不过她,只能在心中劝自己,她家小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权且当她说的是真的吧。 “既然如此,”立夏忽的咧嘴一笑,冲她抖了抖眉,“要不要奴婢去厨房给给您顺只鸡腿儿庆祝庆祝” 苏姝当即破功,被她眉飞色舞的模样逗得咯咯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她眼神又渐渐沉了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薄情” “小姐说的哪里的话,小姐您若是冷血薄情,我这条小命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苏姝微挑了挑眉梢,微笑不语。 之后的几日,苏姝免不了与夫人刘嬷嬷打照面,立夏本还有些担心她在她们面前难免会有些神情恍惚,但未料,别说是神情恍惚,就是一点端倪都寻不出,苏姝从头到尾同从前毫无差别,就连张氏再骂她时,她的神情同从前也是一模一样的,那种微抿唇角轻蹙眉头,难过而又隐忍的表情。 一天刘嬷嬷走后,立夏立马凑到苏姝跟前,冲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小姐,奴婢佩服呀您的演技,比那戏班子的还厉害” 苏姝垂下眼睑,嘴边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教我的,竟不料还未入宫便用上了。” “对了,”苏姝抬起头来,“我让你帮我弄的东西可弄来了” 立夏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她,“发生了那档子事儿,侯府将您看得那叫一个死,生怕有人再弄个投毒暗杀什么的,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 苏姝看着她,轻叹一声,“辛苦你了。” 立夏忙摆了摆手,“诶,小姐您同我说这些干嘛,不过” 她指了指苏姝手里的小瓷瓶问,“小姐诶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苏姝笑着缓缓收手,将瓷瓶握在手心,含了笑意的一双凤眸透出微光,似映了繁星的深海,美丽而又莫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打开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看了一眼后,又装好递给了立夏,“这东西还是你保管着为好。” 立夏刚接过来,苏姝又递给了她一个物件儿。 “将这香囊送进宫去吧” 御书房内,赵泓埋头批着奏折,不时嘴里还暗骂几声,眉间拧成了川字,但就算他不拧着眉,眉间也有着深深的沟壑,明明极俊美的一张脸,硬生生被他自个儿折腾成了一派苦大仇深,戾气深重的模样。 有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在高贺耳边低语了一句,高贺便随他出去了一趟。 见他出去,赵泓抬了抬眼皮子,不一会又瞧见他端了个呈盘进来,上边儿装了个荷包似的玩意儿。 高贺端着呈盘来到他跟前,赵泓瞥了一眼,又将眉头给拧了起来,“这什么玩意儿” 高贺笑眯眯地答道,“是苏姑娘送皇上的。” 听到“苏姑娘”三个字,赵泓眉梢一抖,缓缓转过头来,“她怎么想着给朕送东西了” 高贺思索一番,“想来是姑娘猜出了那玉雪生肌膏乃是皇上您送的。” 赵泓眉梢又是一抖,眼尾也顺带往上挑了挑,“那她没说别的” “姑娘只说,听闻皇上您心系百姓,夜里难以安眠,特送来这香囊,若放置于枕下可助皇上安眠。” 赵泓笑了一下,“这丫头,还算有些通透。” 说完,他拿起呈盘里的香囊看了看,立马又丢回了盘子,“这些女人,没事儿就爱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贺瞧他这反应微微有些惊讶,“皇上不喜欢” 赵泓短促的嗤笑一声,满脸不屑的道,“朕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儿家家的东西。” 高贺端着呈盘面色有些为难,“那这香囊” “就放这儿吧。” 高贺眨了一下眼,内心一片清明,果真就听他义正言辞的道,“一个香囊你也不能放了库房去,虽然丑了些,看在安远侯的面子上,朕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说着他将呈盘里的香囊又给拿了起来,状作不在意的往前一丢,“行了,你退下吧。” “是。”高贺受了呈盘正准备退下,赵泓又将他给叫住了。 “对了,”赵泓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已然有了眉目,能养如此数量的死士,背后势力不容小觑,蔡大人说,那些刺客当日所着都是普通市井人家的布衣,且从气味与面料看都是崭新的,而这京城里凡是有些背景的世家,宅中奴仆衣着也都有讲究,这些日子蔡大人正在从这条线索上查。” 赵泓点了点头,“叫他继续查下去,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奴才这就去传话。” 赵泓重新提起笔,冲他摆了摆手。 余光瞥到高贺出了御书房,赵泓立马丢了笔将方才扔到前边儿的香囊给拿了过来,还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瞅了瞅有没有被他摔坏。 方才他没仔细看,现在才仔细端详起来。 香囊用的料子很软,里边的香料都磨成了粉状,捏起来也软软的,手感甚好,为了防止香料撒出来,系结处是栓死了的,他拿着研究了半晌也没琢磨明白苏姝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里边儿的香料将香味散出来,却让粉末不漏出来。 香囊的一面绣了条龙,另一面绣了只凤,这一龙一凤绣得栩栩如生,特别是那龙目与凤尾,绣得十分传神,但赵泓瞧着却有些兴致阑珊的模样,皱了眉头,自个儿嘀咕道,“谁家姑娘送男人的香囊上边儿绣的这玩意儿,正常人不都绣鸳鸯” 他瘪了瘪嘴,一脸的嫌弃,但瞧着瞧着,嘴角又不自觉往上扬起,伸手挠了挠香囊上边儿的凤凰尾巴,“这丫头的绣工还算不赖。” 他将香囊拿到鼻前一嗅,顿时清香扑鼻。 他只觉这气味比他寝殿里平日熏的龙涎香要好闻得多,当日便命人将龙涎香给撤了,把这香囊趁殿里无人的时候塞到了枕头底下,还命人不准随意动他的枕头。 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登时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皇上枕头底下有秘密 但至于他枕头底下到底藏了什么,也没人敢去掀起来瞧。 有人说皇上枕头底下藏的是与心上人的定情信物,有人说藏的是可调动兵马的虎符,还有人说藏的是藏宝图,更玄乎的是有人说藏的是,得之就可得天下的宝物 这传闻最后传到了后宫嫔妃的耳朵里头,连如今的四妃之首韦贵妃也向高贺打听起来,问他皇上枕头底下到底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但高贺也不知道,可韦贵妃问他的时候,他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一个圆圆软软的囊袋子,继而想到御书房案上的那个香囊不见了踪影,不自觉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姨母般的微笑。 但这慈爱的笑容放在韦贵妃面前,那就变成了“皇上不会真哪个男子送的定情信物吧” 高贺正要解释,脑子里突然一懵,男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真相 卯时,天色还昏暗一片,月光还落在窗上,刘嬷嬷已经带几个丫鬟进了印月阁。 苏姝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眼起身刚掀开被子便瞧见刘嬷嬷掌灯走了进来,此时屋里光线微弱,烛光打在刘嬷嬷有些松弛粗糙的左脸上,只照亮她半张脸,模样有些骇人,苏姝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底,顿时没了睡意。 很快,有几个丫鬟也掌灯进来,将屋里的蜡烛都点燃了。 一盏盏灯亮起来,刺得苏姝瞳孔不适应的缩了缩。 灯烛俱亮,映得房内亮如白昼,刘嬷嬷轻轻吹灭手上的掌灯,抬起头来冲苏姝微微一笑,“小姐,该起了。” 苏姝这十多日都是睡到了天明,突然这么早起,眼睛还涩得慌,眼睑深深陷了下去,有些睁不开眼睛。 “刘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苏姝微眯着眼问。 “小姐,都已经卯时三刻了。”刘嬷嬷笑眯眯的回答,而后冲站在后边儿的丫鬟吩咐道,“还不快服侍小姐更衣洗漱。” 前些日子,芹嬷嬷跟张氏打了声招呼,说是苏姝伤了手该多休息几天,但张氏瞧她这伤也好了,也让她舒坦了些日子,已经是给足了太后面子,如今还有两月苏姝便要入宫,到时候她可就管不着了,自是要趁着这时候多管教管教这个她口中的“贱蹄子”。 立夏从下房赶过来的时候,飞羽阁那边儿的常嬷嬷已经开始教苏姝宫里头的礼仪,但这些东西苏姝早就学了不下三四遍了,哪还需要再学,摆明了就是为难人。 苏姝顶着八个大碗在房里走了一早上,常嬷嬷还一会儿叫她弯膝行个礼,一会儿叫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立夏看不下去,冲常嬷嬷顶了两句,常嬷嬷却有板有眼的说什么,是免得让小姐在封后大典上带着那顶十多斤重的凤冠失了仪态。 不知是不是谁把立夏顶撞常嬷嬷的事儿告诉了张氏,下午的时候,张氏竟亲自跑来印月阁督促苏姝学规矩。 瞧着张氏那副恶毒嘴脸,立夏真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脸,心底想着这些年老妖婆老妖婆的喊她,还真没喊错,就算小姐不是她亲生的,她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是只猫也该养出了感情,这个老妖婆倒好,事到如今了,还想方设法抓紧着时间折磨小姐,简直可恶至极 正在立夏极力抑制着想要冲上去给她一巴子的冲动时,忽听一旁传来“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扭过头去,只见苏姝摔倒在地,身前瓷碗摔了一地,有几个瓷片儿还蹦到了张氏身上,惊得张氏仓皇离座,却因为起得太急不小心踩着了裙角,一个没站稳,也摔到了地上,不偏不倚刚好就坐在了一个碎瓷片上,顿时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母亲”苏姝表情惊慌的想要站起来,但半截身子还没撑起来,又再次摔倒在地。 几个嬷嬷丫鬟忙去扶张氏起来,却见张氏屁股周围已经红了一大块,近夏日,春衫薄,碎瓷片直接扎进了张氏肉里,将她扶起来后那碎瓷片还在她臀上,显然刺的不浅。 刘嬷嬷大惊,忙冲一旁的丫鬟喝道,“还能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夫人叫大夫” 苏姝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看着张氏疼得嗷嗷叫,泪盈满眶地道,“母亲,女儿对不起您,都是女儿没用才让母亲受此重伤。” 张氏只觉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再看着眼前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苏姝,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在她眼里苏姝就故意的,还在那儿装可怜,不过这次她还真没想错,苏姝就是故意的,还就是装出她最讨厌的模样,气死她,气死她。 但是她可没料到张氏会摔到碎瓷片上去,只能说是她倒霉了,恶有恶报便是说的如此吧。 瞧着张氏被她气得胸膛起伏,大喘粗气,瞪着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了,苏姝心底却很是罪恶的升起一股爽快之感,还有几分想笑,不过她得憋住,戏还得接着演呢,不能露馅。 张氏被人扶着,不用使力,屁股上的疼痛少了几分,她便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苏姝,咬牙切齿地冲她骂道,“死猪一样的蠢才,这点儿规矩都学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要扎死我老娘白养了十几年你这个” 张氏愤怒得完全失控,忘了在别人眼里苏姝是她的亲生骨肉,险些将一些粗鄙的脏话都骂出了口,还是刘嬷嬷见张氏就快失言,忙扬声将她声音盖住,“还不快扶夫人回去” 几个丫鬟闻声动将起来,这一动,立马又疼得张氏嗷嗷乱叫起来,一时没了去骂苏姝的心情,嘴里怒吼着,“你们这些蠢货是想疼死我吗” 一群人左拥右簇的扶着张氏缓缓朝飞羽阁走去,直到他们走得有了些距离,苏姝院子里的丫鬟才忙忙上前去将她扶住,连立夏也是现在才过去,若换在平时,苏姝还没摔下去,她已经奔过去急着做她的肉垫子了,而今日迟迟不前,是因为,她看出来了,她家小姐,是装的 这个姿势摔下去根本摔不了多严重,即便是崴到了脚,也不会两只脚都崴了,而从前这时候,苏姝摔伤了一只脚,也会用另一只脚站起来咬牙死撑,以前她还叹她家小姐怎的如此死心眼儿,如今瞧见这一幕,她心底甚是欣慰啊。 她家小姐终于开窍了 将苏姝扶进屋,立夏立马打发了屋里的其他丫鬟。 刚打发完,她关门转过头来便瞧见苏姝朝她走了过来,方才还一拐一拐的步子,现在走得稳得不能再稳。 “小姐,你真是装的”立夏兴奋的喊了出来。 苏姝立马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怎么的,这么大声是想让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是装的” 立夏吐了吐舌头,“这不,太兴奋了嘛。” 苏姝笑了笑,“这有何值得兴奋的” “因为小姐终于也知道爱惜您自个儿了” 立夏瘪了瘪嘴道,忿忿道,“一想到从前小姐您因为那个老妖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奴婢就生气今日终于叫那老妖婆也遭了报应,奴婢看她不躺个十天半个月定是下不了床了。” “哼,活该”立夏叉腰挫着牙狠狠骂道,“疼死她个老妖婆” 苏姝瞧着她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有些想笑,微嗔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都敢在我面前唤她老妖婆了。” 立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撅起小嘴道,“她不是您的亲生母亲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吗。” 苏姝目光微微一怔,神色渐渐沉了下去,“是” 她垂下眼睑,似乎看着地面,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半晌,缓缓道,“但我还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 “小姐” “我没事,”苏姝抬起头来,神色恢复平常,开口问她,“我让你保管的东西呢” 立夏拍了拍腰,“在这儿呢。” “明天记得也带身上。” “您要动手了”立夏瞪大了眼,一脸的惊讶,还带了些许的期待。 “嗯。” 第二日,刘嬷嬷还是卯时过来叫苏姝起床,但她过来的时候苏姝已经洗漱完毕了,刘嬷嬷便将身后的丫鬟又都打发了回去,屋里便只剩下她,立夏与苏姝三人。 “小姐的脚伤可好些了”刘嬷嬷慰问道。 “已无大碍,只是走着还有些许疼痛,母亲的伤势还好吗” 刘嬷嬷轻叹一声,“夫人可是被小姐害惨了,怕是得养上好一阵子的伤,但夫人却还挂念着小姐,特让奴婢探望探望,昨日夫人是在气头上话才说的重了些,可心底却是为着小姐好的,小姐规矩未做好,夫人昨日忧心了一夜,怕您入宫的时候出了岔子,又想着小姐脚伤未愈,夫人思来想去,想了一夜才想出一个松快的法子,让小姐在这三日内再将宫训、内训和女徳默写个三遍,如此定然就妥了。” 闻言,苏姝心中响起一声冷笑,从前便是这样,张氏前脚痛骂她一番,后脚刘嬷嬷便来为张氏说好话,替她澄辩,说什么张氏怕她入宫被人欺负才会对她如此严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如今再听着这些话,苏姝只觉好笑。 这三本书光是宫训一本就够抄上整整一天的了,三本一起在三天之内默三遍,怕是手都要写断,苏姝却只道,“嬷嬷无需多言,我自是知道母亲是为我好的。” 说完,她转头向立夏吩咐,“立夏,你出去告诉她们,我今日要默书,动静都小些,没事不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打搅我思绪。” 见苏姝起身准备默写,刘嬷嬷福了福身子,“那老奴便不耽搁小姐了。” “还请刘嬷嬷等一等。” 刘嬷嬷刚欲转身却被苏姝喊住,她回过头来,“小姐还有何事” 门外传来立夏遣散丫鬟的声音,苏姝起身缓缓走向刘嬷嬷,“我有一件私密事想要请教嬷嬷。” “小姐有何需求直言便是,说请教就太言重了。”刘嬷嬷垂首看着苏姝丝毫无碍的双腿,目露疑惑。 此时立夏已经进得门来,将大门一关,这屋里便密不透风了。 听到门关上的沉响,苏姝唇角一勾,行至刘嬷嬷跟前。 “我想问”苏姝语中带笑,声音慵懒,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她缓缓踱步,待行至她身后,苏姝抬手将发间一直金簪拆了下来,而下一刻,她手里锋利无比的簪尾就比在了刘嬷嬷脖子上。 刘嬷嬷只觉颈上一疼,低头瞧见一根金簪停在她脖子上,吓得立马便要破嗓大叫,却被苏姝当头一喝,“住嘴” 刘嬷嬷是这侯府里的老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岂是一小小稚女能唬住的,但也不知为什么,被她这一喝,刘嬷嬷就当真乖乖地住了嘴,过了好半晌才努力使声音不至于颤抖的道,“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姝绕到她身前来,脸上仍带着笑,语声轻柔的与她道,“刘嬷嬷,你最好别动。” “把你嗓门儿也给我收起来,若是引来了其他人,”苏姝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凛冽气息,两道目光冷冷投过来,似剑般锋利清寒,“我立马就把这簪子刺进你喉咙,说你意图刺杀。” 说完,她唇角又缓缓上扬起来,补充道,“前些日子,我刚受人刺杀,只要我将你刺死在这里,再说是你受人唆使意图刺杀,相信没有人会怀疑。” 刘嬷嬷干干咽了咽唾沫,看向苏姝的目光颤得厉害,“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何以如此” 苏姝扯了扯嘴角,短促一笑,“我不如此,你怎会说实话。” 刘嬷嬷面色惊惶不定,“小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苏姝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来向早已关上门过来的立夏使了个眼色。 立夏会意,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土黄色的药丸,随后上前一步,捏住刘嬷嬷的下巴便往她嘴里塞了下去。 刘嬷嬷抬起一只手捂住脖子,两只眼睛睁到了最大,脸色煞白的问她们,“你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毒药。” 听到“毒药”二字,刘嬷嬷双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捂住拼命干呕起来。 苏姝居高临下地轻瞥着她,抬手将金簪重新插回了发髻上,动作优美而缓慢,嘴角微微上扬。 “味道是不是很甜”苏姝扬唇淡淡一笑,看着已经放弃挣扎瘫坐在地上的刘嬷嬷,似漫不经心的道了句,“你孙子甚是喜欢呢。” 刘嬷嬷猛地抬起了头来,两只眸子里顷刻滚出两行泪来,她两手并脚爬过来扯住苏姝的裙摆,痛声哭喊道,“小姐,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全都告诉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孙儿,他才四岁啊” “呃”苏姝眨了下眼睛,歪头一笑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这种毒药是太后娘娘赐予我的,说是有这毒解药的人,这世上不超过三个,人若是吃下一颗,三月之内不服下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闻言,刘嬷嬷再次瘫软在地,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苏姝继续道,“这解药分两种,一种可以完全解了此毒,还有一种是每三月服一次暂且抑制毒性,须一直服用,直到施毒之人愿意给你第一种解药。” 她寻了只椅子坐下来,“如果你表现的好,我可以考虑给你孙子第一种解药。” 刘嬷嬷听了,忙忙道,“小姐您尽管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老奴也是愿意的” “现在还用不着你替我上刀山下火海,你只需告诉我,”苏姝的表情忽然冷下来,“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刘嬷嬷瞳孔骤然放大,“小姐,你怎么会” “我既问了你自然是知晓其中一二,但我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说到这儿,苏姝搭在扶手上的五指渐渐收紧,手背上筋脉凸起,双目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沉冷,“刘嬷嬷,你是聪明人,既然服了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实情,千万不要试图替旁人遮掩,也不要遗漏了什么细节,不然小心你的命,还有你孙子的命。” 说完,她将头偏向一旁,面无表情,“心狠手辣,这是你们教我的。” 她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听着却叫人浑身发寒。 “开始吧。” 刘嬷嬷垂下头,不敢有片刻的犹豫,“小姐您的亲生母亲也姓苏,叫苏媚儿,是曾经帝京的十大名妓之首。” “当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真相二 苏媚儿这个名字,在当年可是响遍了整个大晁,到如今世间还在传唱着她作的词曲,在不少已过而立的书生口中也还不时能听到这个名字。 当初的帝京十大名妓,又被人唤作“金陵十绝”,个个艳色姝绝,毓秀纤袅,有人柔媚入骨,有人茂质仙仪,有人声若天籁,有人画兰一绝,各有各的风情,但与苏媚儿比起来,便只可作相衬绿叶了。 见过苏媚儿的人,无人不为其神魂颠倒,传闻里,她颀而白如玉肪,纤腰盈盈可握之,三千画笔绘不出她一分艳色,世间诗词描不出她半点风情。 “十五年前,老奴是见过她的,至今犹记其姿容。”说道这里,刘嬷嬷语声感慨,抬头看向苏姝,“小姐您生得与她真的很像,您的身姿,容貌,都与她十分的相像。” 苏姝眼睑半垂,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双眸,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只道,“说下去。” 彼时,她声音有些清冷,沉沉扣人耳膜。 刘嬷嬷又继续道。 一年,先皇微服出宫,曾见过苏媚儿一面,一见倾心,要她纳入宫,但大晁极重尊卑,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了宫中,可这消息一传出来,苏媚儿突然便失了踪,像是人间蒸发。 如果不是后一年,一女子抱一婴孩,手持苏府令牌上门,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名动一时的美人,竟是被侯爷用金屋给藏了起来。 当时那女子自称是苏媚儿,还称手中所抱婴孩乃侯爷之女的时候,张氏听了,气得险些当场拔刀将她杀了,因为她可是曾经皇上想要的人,侯爷如此,是与皇上抢女人 而且那个时候,侯爷还只是个小小的御前侍卫,苏家也只是一个普通官宦人家,他竟然就如此冒险同皇上抢女人,张氏直道定是她给侯爷灌了迷魂汤,嚷着要杀了她,连同她怀里的小孽畜。 而苏媚儿却道她要离开京城,此番上门来是因她不能让她的女儿成为同她一样的浮萍,女人貌美,是福也是祸,若无家世倚靠,一旦稍有闪失,便会同她一样被卖入青楼,又或引贼人觊觎,所以她将孩子给抱了来,她说这孩子身上既流着苏家的血,请求苏家给这孩子一个庇佑。 当时侯爷并不在府中,而张氏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下人们为了不让她气得动了肝火便将她给扶了下去,让苏媚儿在飞羽阁等着,这事儿让侯爷回来再做定决。 “当时老奴也曾好奇,她既是侯爷养的外室,此事直接同侯爷讲便是,何须将孩子抱进府来这一趟闹腾,后来侯爷回来我才知道,原来她虽是侯爷从皇帝手里抢来的女人,却并不受侯爷的宠爱。”刘嬷嬷感叹道。 听闻侯爷回来,张氏立马又赶去了前堂,说是如何也不会让那贱蹄子入府,是她扶着张氏去的,但他们还没走到前堂,就在后院听到了两人的争执。 她听得清清楚楚,侯爷当时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个孩子入苏府,更不想再见她苏媚儿一面,让她既想离开京城,就带着这孩子一起滚。 后来,苏媚儿就被侯爷强行压回了城外的庄子。 尽管如此,张氏还是因着苏媚儿的事同侯爷好几番追问,她想知道他既不喜那苏媚儿又何故赔上他们全家的性命将她给抢了过来,侯爷却始终不答,从前张氏与侯爷虽算不上举案齐眉,但至少夫妻和睦,便是从这件事起,两人的感情开始出现了裂缝。 再后来便是雁荡山围猎,先皇遇刺。 侯爷当时仍旧是先皇身边的侍卫,先皇既遇刺,侯爷定也陷险,张氏得了消息,当夜便小产了,折腾了一夜才将孩子给生了下来,孩子虽是生下来了,但却被诊出先天不足,极易夭折。 一年后,这孩子果真就没了。 “所以,我才被接进苏府的,对吗”苏姝沉声问她。 刘嬷嬷面色犹豫,低低垂下头去,咬了咬牙才缓缓答道,“是” “他这样做,就不怕事情败露,被定个欺君之罪吗”苏姝突然用手重砸了一下桌案,砸得案上茶具杯盏都反弹起来,哐当一声脆响。 刘嬷嬷见她脸色阴沉得可怕,干干咽了两口唾沫才低低道,“知道小姐易夭,侯爷早做好了准备,说夫人与小姐都得了疫病,将夫人与小姐关在飞羽阁内整整两年,除了两个大夫谁也不让接近,等小姐夭折后再将您给接了进来,过了那么久,就算是曾经瞧见过小姐相貌的人,整整两年,旁人又怎瞧得出端倪。” “他如此对张氏,张氏就不知道反抗吗”苏姝眼底怒光闪动,声若雷霆,若非支开了院子里的人,定是会叫人听了去的。 刘嬷嬷知她盛怒,不敢看她,低垂着头沉声道,“侯爷以少爷的性命为挟。” 苏姝神色一怔,陷入了沉默。 良久,怕是过了足足三刻,苏姝才再次开口,“那她呢” 刘嬷嬷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被侯爷杀了。” 苏姝的双眼骤然扩大,猛然抬头瞪住她,目光之中隐现血红,双手将座椅的扶手握得咯吱作响。 “是侯爷,还是张氏”她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字咬牙问道,声音仿佛从齿缝间狠狠碾压而出。 刘嬷嬷忙忙道,“老奴不敢有所欺瞒,确是侯爷,侯爷在圈禁夫人之前,便将她处理了,这是夫人在得知苏媚儿的存在后,派人去别院打探的消息,说是先皇立下遗诏要立您为后那天,侯爷不知为何,没有半分喜悦,却是怒气滔天,盛怒而去,一刀便将将苏媚儿斩杀。” 闻言,苏姝中了魔怔一般魇住了,双眸颤得厉害,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再次握紧双手,眼底渐渐燃起熊熊恨意,直至怒火滔天,“他当然不会高兴,因为将来要登上后位的人,不是他的嫡女,是他与青楼娼妓生的下贱胚子” 苏姝此刻只想笑,狠狠的笑 但她咧开了嘴却笑不出声,嘴角不停的抽动,眸光亦激烈的闪动着,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沉痛,厌恨,可笑,讽刺 到最后她终于还是笑了出来,却笑得仓皇沙哑,声音像是寒冬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沉沉笑声从胸腔中传出,震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真是好狠的心呐。”她牙齿用力的挫着,似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嘴边却浮着一抹讥笑。 她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听到了再叫人生愤的事至少还能保持镇定,但没想到还是失控了。 她猜到了她会成为张氏之女,有她父亲的手脚,但他却没想到,他会杀了她的亲生母亲,倘若他有丝毫的不得已,她都可以为他辩脱,张氏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呐 他怎可如此 如果是张氏杀的,她或许还不会太过憎恨,但她现在真的好恨、好恨。 她的亲生父亲,养了她十多年的“母亲”竟没有一个将她视作骨肉,“母亲”将她视作仇人,父亲把她当做工具甚至厌恶她至斯,连一个庇佑都吝啬予她 亏她还一直以为她的父亲只是太过严厉,而她的母亲,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才不喜欢她,所以他们让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拼命的去做到最好,只为了在她父母亲眼底看到一丝对她的欢喜,但原来,无论她做得再好她的母亲也不会喜欢她,因为她不是她的女儿,她是娼妓之子。 这些年,与其说他们是在细心栽培她,不如说是如养家畜一般的圈养她,他们说她是未来的皇后,身份尊贵,不可随意露面,所以长到这么大,除了皇宫,这侯府之外她也只去过四合轩一处,苏家不是只有她一个小姐,她还有几个妹妹,她们皆可随意出入侯府,其他世家发来帖子,她们亦可接贴赴宴。 只有她,如同一只被上了枷锁的鸟雀囚禁在这华丽的笼子里,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这或许也是唯一的好处,使她免于陷入内宅争斗,可相比于这一点,她失去的东西何其珍贵。 因为只是一个工具,她失了自由,也没了自我,偏偏还渴求着一分亲情,令她这十六年来活得那般艰辛,当真是可笑至极。 寒意和愤恨一寸一寸盘绕深入进她的身体,令她如同立于极北苦寒之地,连骨缝都是冷的,浑身上下,只有眼眶是热的,但她却哭不出来,也并不想哭,就那样定定的坐在那里,神情冰冷至极。 “你走吧。” 再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得一丝波澜也无,却更加令人心惊。 刘嬷嬷见她语气神色,也不敢再提解药之事,忙忙起身退下,其实她对苏姝所说的毒药是有所怀疑的,她活了这么几十年也参与了不少后宅阴暗的争斗,却从未听说过这种毒药,可她不敢拿自己孙儿的性命做赌注,苏姝也正是料她不敢赌,所以安心放她回去。 刘嬷嬷走后,苏姝仍旧定定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漆黑的眸子似黑夜覆盖一般令人看不分明。 立夏知道她表情越是平静,心底越是沉痛,她心中不忍,遂欲转移她的神思。 她朝苏姝走过去,笑着冲她露出一口白牙,“小姐,你刚演的真好” 苏姝怔了怔,缓缓抬起眼眸来看向她,声音依旧低沉,“你觉得我方才那般是在演戏” 立夏愣住,“那小姐您” “也太帅了吧”立夏的语气突然转了个大弯,拍手作激动状喊道。 未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苏姝眉心抖了一下,“帅” 立夏在她身前坐下,双手搁在她膝上,仰头望着她痴痴笑道,“从前我以为小姐您聪慧又通透,唯独这性子太软了些,完全就是任那老妖婆揉捏的软柿子,结果没想到,小姐您原来这么硬” 苏姝知道她说的是她方才威胁刘嬷嬷时候的模样,回忆一番,她低头笑了笑,垂眸看着立夏的眼睛问她,“你不会觉得我很虚伪吗演了这么久的温柔小姐。”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呢”立夏将眉头给皱了起来,一板一眼的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能演那是本事,怎么能说是虚伪呢” 立夏极认真的与她对视继续道,“奴婢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虚伪是形容那些坏心眼儿的人,小姐您从前只是希望张氏那老妖婆喜欢你,活成了她希望你成为的样子,小姐您并没有错啊。” 闻言,苏姝半垂的睫毛微颤了一颤,嘴边缓缓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说的很有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只做苏姝 屋外一轮落日将息,昏黄云层上散落纵横霞光,斜入轩窗。 苏姝坐在窗边,单手支在床沿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透过指缝看着落日云霞。 她喜欢看落日时候的云霞,看暮色一点一点将绚烂云霞吞没,小的时候,她对此感到惋惜,如此美景却被黑暗所代替,但看得久了,再见夜幕渐临,心底会变得十分宁静,仿佛所有的情绪便如同那绚丽的霞光皆被沉入海底。 “小姐。”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苏姝回头,看见来人,她嫣然一笑,“刘嬷嬷。” 她起身向刘嬷嬷走过去,面上笑意缱绻,“今晚嬷嬷有何安排” 刘嬷嬷将头低下,面色有些惶恐,“小姐今日已甚是劳累,老奴怎敢让小姐再添疲倦,还请早早歇息才是。” 看着刘嬷嬷谦卑惶恐的模样,苏姝脸上缓缓绽放了一个绝美的笑容,“立夏。” “奴婢在。” “将嬷嬷孙儿的解药给她吧。” 刘嬷嬷神色一震,忙忙跪地谢恩,“小姐大慈大悲,老奴从今日起一定对您忠心耿耿,为您做牛做马” 苏姝弯了弯唇角,声音清冷,“有嬷嬷这句话,我很欣慰,三月后我定会按时将解药给嬷嬷。” “三月后”刘嬷嬷顿了顿,接过解药后,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吞吐道,“三月后,小姐您” “还有两月我便要入宫,到时候还要烦请嬷嬷照顾。” 刘嬷嬷神色一怔,面露难色,“夫人恐不会同意老奴随您入宫,如今夫人身边只有老奴一个知晓小姐您的真实身份,也只有老奴知道夫人在侯府的煎熬,若老奴随您入了宫,夫人的心事还能与谁再言” “夫人的心事”苏姝漆黑的双眸扫了过去,眼底含了一丝促狭笑意,“她的心事不就是如何咒骂我,怎么” 苏姝偏了偏头,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你要同她一起骂我” 刘嬷嬷脸孔骤然一白,仓惶地低下头去,“老奴不敢” “我心意已决,至于张氏那处,便看嬷嬷自己的本事了。” 苏姝收回视线,声音疏淡,却自带了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仿佛她不动声色之间便能于虚空触发风雷之霆,叫人心惊。 刘嬷嬷不敢再言,只能喏喏应道,“是” “若无别的事,嬷嬷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奴婢告退。” 瞧着刘嬷嬷退了下去,立夏拿着手里的小瓷瓶朝苏姝欢快的蹦了过来,模样甚是欢喜,“瞧她那样听话的样子,小姐,那老婆子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您给她吃的毒药,其实就是一颗糖” 说完立夏便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老半天,想停都停不下来,但其实那颗糖里还是加了一些对人无害的药材的,只是碾做了细粉与糖浆混合在了一起,所以就算刘嬷嬷拿去找个大夫查验也是查验不出来的。 苏姝本来觉得没啥好笑的,但笑容似乎真的能传染,见立夏笑个不停,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瞧她笑了,立夏更开心了,便试探的问了一句,“小姐您不伤心了” 苏姝垂眸笑了笑,“伤心有何用,有那功夫,我还不如想想既知道了这些真相,往后该做什么。” 听她如此说,立夏忽的睁大了眼,扬声道,“奴婢有个大胆的提议” 苏姝被她忽的这么一声吼惊得眉睫颤了颤,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你说。” 苏姝让她说后,立夏原本睁得圆圆的一双大眼忽的耷拉了下来,眉头也蹙了起来,“奴婢常见您没事儿就望着墙外看,神情甚是寥落。” 闻言,苏姝表情一怔,倏地握了一下手心。 立夏见她神色,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想来小姐您被囚在这院子里这么久,一定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奴婢知道,您若可以选择,您宁可坐那天上飞的小蛾子,也不愿做这囚在深宅里的凤凰。” “可如今,”立夏握紧了拳头,表情十分愤慨,“即便您知道了侯爷这个老匹夫还有那个老妖婆只当您是谋权夺利的工具,却仍不得不入宫,从侯府这个牢笼又要到另一个更大的牢笼,而且此生或许都再无可能踏出皇宫一步,小姐您本来就从未想当过那个什么皇后,且苏家人当您是工具,您又何必当他们是亲人,我看不如” 立夏咬了咬牙,“不如我们想法子逃出去远走高飞,再也不管这侯府的腌臜事” “逃”听到立夏如此一番话,苏姝不无震惊,但很快,她面色便平静下来。 她垂眸低声一笑,似带了叹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能往哪里逃” 说着,她转头看向窗外皑皑高墙,眸底隐有一缕暗色,语声沉沉,“就算能逃出这侯府,我们能逃出金陵吗或许还没到城门就会被抓回来,而且就算我们能逃出去,苏家其他人的性命我可以不管,可将我抚养大的乳娘,还有这院子里的一干丫头,若我逃了,他们绝无命活,我怎可因为一己之私连累无辜人遭难” “可是” 立夏还想说什么,苏姝转过来冲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我不能走。” 立夏将两道眉拧得紧紧的,眼底满是不甘与怒愤恨,还气得使劲儿剁了一下脚,“但这苏家将小姐您当玩意儿使,凭什么咱还要为着他们进那能吃人的后宫窟窿子。” “就不能想个法子不进宫吗” 苏姝怔了怔,缓缓垂下眼睫,她方一思索能有什么办法不进宫,脑海里不知为何却闪过一个清朗的笑容,令她心绪一滞。 良久,她只道,“我进宫。” “为什么啊小姐” 苏姝再抬眸,面上笑意清浅,“你想想,进宫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虽有皇后这名分束缚着,却总归要比要在这里自由,况且我还是先皇亲定的皇后,除非我真的做了天大的错事,我始终都是六宫之主,所以我可以不用再活成别人希望的模样,你相信我,即便是在宫里,我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至于苏家”她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再抬眸,那双眼似映入了天上寒星,泛着淡淡冷芒,“从今日起,我不会为苏家谋一丝利博一分恩,我会为我自己而活,活成我本来的模样。” 她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苏媚儿”这个名字,念一遍,心便沉一分,再念一遍,眼神便再坚定一分,到最后,她心底眼里都只剩下一个声音 从前在苏府丢了东西,从现在开始,她会一点一点捡回来。 从今以后,她,只做苏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口味独特 御书房内,赵泓正皱着个眉头批阅奏章,殿外有宫人进来禀报,“皇上,大理寺卿蔡大人求见。” 赵泓神色一顿,将笔搁下,“让他进来。” 候在一旁的高贺见状挥了挥手,让旁人全都退了下去。 片刻后,一身着九卿朝服的中年男子进得殿来,男子身形挺拔,步伐稳健,眉骨之间颇具正气,面相忠直,然眼阔圆润,一双漆目精明透亮,一看便是端正而不失圆滑之人。 “蔡邕,朕让你查的案子,你这都快查了两个月了,该查出个所以然了吧。” 赵泓语气慵懒,面上也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但蔡邕却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与威慑,他抬手长揖到底,“禀皇上,臣确已查到一些眉目。” 赵泓挑了挑眉梢,“说来听听。” “此案背后之人着实狡猾,即便臣从刺客所着的布匹上寻找线索,将京中所有布匹裁缝店都盘查了一遍也并未找到确凿的指证,想来他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购置布匹之时亦格外小心。” 赵泓轻砸了一下嘴,垂下眼睑转弄手上的扳指,“朕不想听你说这么多废话,说重点。” 蔡邕微略思片刻继续道,“虽对方小心谨慎,但又怎会没有一丝破绽,经臣多日盘查还是寻出了其中的一些端倪,再结合京中有实力私养如此众多死士的世家来看,多番权衡利弊,臣大致可以推断此次刺杀是何人所为,只是证据不足,特来请示陛下。” 赵泓转着扳指的动作顿了顿,视线从扳指转到了蔡邕身上,“是谁” “韦家。”蔡邕从嘴中吐出这二字,语气肯定。 “啊韦家,”赵泓扯了扯嘴角,表情散漫,似乎满不在意,“韦韫这个老匹夫应是想着朕的未来皇后没了,就该是她那个位列贵妃的好孙女当皇后了。” 赵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在案前踱了两步,唇边弧度似弯不弯,似笑非笑,“从前我觉得这个老匹夫越老越胆怯不中用,没想到他胆子非但不小,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力砸了一下桌案,惊得高贺同蔡邕立马惶然跪了下去,高贺小心翼翼的抬头,弱弱道了声,“皇上息怒,当心砸伤了手。” 听高贺这么提醒一句,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砸,确实好像有那么一点儿疼。 他佯装漫不经心地缓缓抬手揉了揉手掌边缘,抬起眼皮睇了高贺一眼,清咳两声继续道,“他突然变得这么有胆识,朕还有点喜欢他了,该给他加个官进个爵才是,但可惜呀。” 他唇角一弯,“他没命享了。” 蔡邕一惊,抬起头来,“皇上的意思是要臣继续查” “自然要继续查。” 蔡邕面露难色,垂首长揖,“只是证据不足,若不直接从韦家下手,怕是难以再寻出可将其定罪的确凿证据,但韦韫位列三公,臣” “没证据,便制造证据。”赵泓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话。 蔡邕猛然抬头,因惊愕而瞪大了双眼,但很快又整理好表情垂下头去,“微臣明白了。” 赵泓却摇了摇头,“大理寺内少不了他们韦家的眼线,这事儿你先以悬案搁置,之后的事你便不用管了,朕自会让影卫继续去查。” “微臣遵命。” 赵泓抬手一挥,“行了,你下去吧。” 蔡邕退下后,赵泓给高贺递了个眼神,高贺当即会意,“奴才这就去办。” 赵泓微一点头,继而叹了一口气,然眉梢眼角都欢喜的上扬着,他这一声叹气,是为韦韫叹的。 韦韫这人,自从任了御史大夫一职,多年从未出过什么错处,但也无任何作为,典型的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这种人比那些贪赃枉法之人还要可恶,简直如同跗骨之蛆,令人厌恶至极却又无法祛除。 他老早就想将他给换了,没想到他还敢自寻死路,一个文官却学人耍大刀,还将这刀刃比在了他女人的脖子上简直不自量力。 韦韫要是安安分分在他御史大夫的位子上呆着,再过个两年他虽也会摘了他的官帽子,但好歹他们韦家在朝堂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人,他被摘了帽子,韦家依旧是长戟高门,显贵之家,如今他却行刺苏姝,苏姝虽还不是皇后,但却早已被先皇钦定,入了皇室玉牒,是以他韦家行刺苏姝,不仅其罪当诛,还祸及九族。 一家人嘛,就该整整齐齐的。 他近来本就有心提拔一波寒门为己所用,正愁着没职位空出来,这一下韦家就腾出了这么多个位置,实乃一件天大的好事。 啧,他得庆祝庆祝。 “来人。”他朝殿外唤了一声。 一小太监忙忙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他大手一挥,“给朕备一桌好酒好菜。” “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 “等等,”他脸上笑容大盛,还伸舌舔了舔舌尖,表情要多魅惑有多魅惑,那小太监还以为他要唤舞姬来助兴,却不想他下一句竟是,“朕要吃肉,叫他们多弄肉要肥的越肥越好” 小太监,“” 赵泓是皇帝,平日膳食里自然也少不了肉食,但太医们说什么肉糜食多,可至五脏失调,少眠多梦,他又是一国之君,每日政务繁忙,应多食瓜果菜蔬,肉食适当食用即可,他又是个爱吃肥肉不爱吃瘦肉的主,这肥肉吃多了可比瘦肉危害大得多。 但他虽喜食肉,却也是个善于克制之人,且每每他多夹了几片肉高贺就会开始在一旁叨叨个不停,是以他没一年里边儿没几顿是吃痛快了的,今日逢此喜事,他要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 一道菜肴上了桌,菜式颇为别致,晶莹饱满的糯米堆如小山,数片连刀肉呈花瓣状铺于糯米之上,每一片肉片皆如同透血白玉一般透亮晶润,望上一眼都是三尺垂涎。 “厨司按照小姐的吩咐,将糯米浸泡了六个时辰,将五花肉加入葱段姜片煮至熟透,再把五花肉切成细薄的连刀片,在肉片中加入红豆沙,放入碗中,将糯米用白水煮至五分熟,捞出沥干汤汁,倒入白糖搅拌均匀,铺在肉片上,盛满一碗,装饰上红枣和枸杞,最后放入蒸笼慢蒸一个时辰,再扣入盘中,便做好了这道夹沙肉,小姐尝尝,可还满意” 苏姝笑了一笑,“我不过将这作法说了一遍,嬷嬷你便记得如此清楚,一字不漏,当真是好记性。” 刘嬷嬷福了福身子,“小姐谬赞了,小姐的吩咐,老奴自当铭记于心不敢遗漏一字。” 立夏白了她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桌上那油光发亮还夹了红糖的一片片肥肉,干干咽了咽唾沫,却不是馋嘴想吃,而是见了心底就觉得可怕,让她吃她都张不开嘴,虽这菜式看起来并不显油腻,还十分漂亮,但上边儿可全都是白花花的肥肉啊。 “小姐,您真的要吃这个东西”立夏瞧着那道肉,面肌都变得有些扭曲。 苏姝瞧她表情不由得轻声一笑,“嗯,这夹沙肉是蜀国的一道名菜,我老早便想做来尝一尝,一直没那个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托了刘嬷嬷的福才能吃上一口,当然要吃。” 说着她就夹了整块儿送入口中,肉片上的油脂在她唇上搽出一抹晶莹,令其咀嚼之时唇上泛出阵阵如同上了釉色般的水润流光,显得那她那红唇愈发的娇嫩柔软。 立夏见她咀嚼得别有滋味,心中甚是诧异,苏姝刚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立夏便忙忙伸长个脖子问她,“味道怎么样,怎么样” “呃肥而不腻,甜味适中,一口咬下去肉汁饱满,鲜美无比,”她一边说着,表情还十分享受,就在她说的立夏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时候,她却又瘪了瘪嘴,“但我还是喜欢再甜一点儿的。” 一旁的刘嬷嬷一听,忙慌慌然道,“小姐可要少食些甜食才是,若是您身上圆润些叫夫人瞧出来,老奴可就露馅儿了,您虽拿捏着老奴这条小命,但我全家的命也是捏在夫人手里的呀,切不可让夫人发现啊。” 苏姝宽慰她道,“放心,入宫之前我还是会收敛的,这道菜我等入宫了之后再好好自己做一顿来吃,这入口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口味。” 立夏拍了下手,歪头冲她笑道,“还有十多天,小姐您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苏姝笑着微点了点头,“那你们还是赶紧把这菜撤了吧,不然我可不保证能不能克制得住再吃上几口。” 她既如此说,刘嬷嬷便将端着菜退了出去。 苏姝看着那道雪山似的夹沙肉,无声一阵叹息,信手拿过一旁的书册,心道,还是看书吧。 现今还在侯府,她不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院子里可还有不少是飞羽阁那边的人,所以她该干什么还得干,最多也只是把从前看的书换成戏本子来消遣消遣。 立夏瞧她看戏本子的表情和看从前那些书的表情没什么两样,遂问她,“小姐您觉得是这些好看还是您从前看的什么政要好看” 苏姝微一挑眉,“当然是戏本子好看。” 立夏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看来其实小姐的品味跟她们还是没多大差别嘛。 立夏将胳膊靠在案上支着下巴,笑道,“我还是乞丐的时候听桥下先生讲过不少故事,其中就有您拿着的这本荆钗记” “什么荆钗记,”苏姝合上本子,抬手用书轻砸了下她的脑袋,“这本叫紫钗记。” 苏姝轻叹着摇了摇头,“从前是没时间,从现在开始我该好好教你识字才是。” “小姐小姐”刘嬷嬷去而又反,神色慌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大婚前夕 “小姐小姐”刘嬷嬷去而又反,神色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苏姝问她。 “御史大夫韦大人一家,全府上下都被抓了”刘嬷嬷脸上难得露出震惊之色。 苏姝却觉得有些莫名,“他们被抓了关我们何事” “据说是他们韦家的罪名,是行刺小姐您。” 苏姝眉心跳了跳,眼中掠过一丝惊色,“是韦家的人想杀了我” 苏姝知道如今的四妃之首韦贵妃正是韦家人,所以是他们刺杀的她,她也没有那么惊讶,只是韦氏满府都被抓进天牢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虽入了皇室玉牒,但终究还未进宫,而韦家鸣钟食鼎,积代衣缨,乃是金陵四大世家之一,权贵显要,即便有刺杀她的行径,也不应当全族入狱。 且韦家家主韦韫,位列御史大夫,其有罪,应以八议,上禀君王,定其轻重,怎会直接下狱 而若此事都传到了皇帝耳中,以韦家的势力,不可能打探不到一点消息,这样的事情败露,苏姝不相信韦家上下如此稳得住脚跟,毫无一点动静,而且在此之前,朝廷里也没有半点风声,实在匪夷所思。 难道是大理寺那边儿为了防止走露风声,打草惊蛇,上下缄口 苏姝思索一番后否定了这个假想,大理寺口风再严,事关四大世家,但凡查到一丁点儿的证据,朝堂之上必然都会掀起轩然大波,韦家也不会如此束手就擒,定会趁大理寺未找齐证据之时有所动作,韦家能做到如今的滔天势力,又怎会行事马虎,让大理寺一下子找齐了证据将他们统统下狱。 苏姝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据说太后在赵泓还年幼之时,为他培养了一批只供他调遣,不属于任何一司的影卫,但这只是传闻,可如今看来确有其事了。 从前苏姝以为即便有这样一支影卫存在,充当的应也只是保护皇帝,或者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却未想到,影卫竟然还能查案子,但要大致说起来,这件事确实也不大见得光,要是见了光,韦家的人怕是也不会上上下下都入狱了,顶多是推一个替罪羔羊出来,牺牲一人保全一族。 如今看这架势,韦家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仅仅三日,关于韦家的邸报便出来了,上边清清楚楚的写着,韦家犯的是谋逆之罪。 韦贵妃被贬至冷宫,韦韫夫妇及韦贵妃之父母皆被赐死,其余人等,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谋逆之罪按律当诛九族,如此判刑已是从轻。 “皇上这么快就定了韦家的罪,应是想在小姐入宫前给小姐一个交代。” 苏姝勾唇浅笑,未想到竟连立夏都瞧出来。 三公获罪,不仅是以八议定罪,还要过六审,方可判罪,何况是如此祸及九族的谋逆之罪,如果真按规矩走一遍,就算证据确凿,怕也要拖到她入宫。 虽说皇帝三日就定案,难免显得草率,但朝廷上却没一人敢提出异议,毕竟韦韫犯的可是谋逆之罪,定罪也是迟早的事儿,谁敢多说什么。 见苏姝不语,立夏又道,“奴婢瞧着皇上对您是真真上心。” 苏姝面色沉静,唇畔笑意不明与她道,“你以为皇上当真全然是为了我” 立夏眨了一下眼睛,“那还能是为了谁” 苏姝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立夏皱起鼻头,“奴婢这蠢脑袋,您不讲,奴婢如何知道” 苏姝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朝廷上的事,你我无需知道得太清楚,记住,以后在后宫,不该我们管的事,就不要去瞎琢磨,前朝后廷虽并非毫无干系,我们可以知道一些,但不可知道太多,你可明白” 立夏点头,“奴婢知道了,那奴婢不问这个,问个我该关心的事儿。” 她沏上一盏茶递给苏姝,“小姐进宫以后,打算做什么” 苏姝抬手接过茶,衣袖轻轻滑下,露出一段皓腕,执着白玉杯盏的手,莹润修长,肤色玉质,尾指微微翘起,单是一只手,都似能勾了人的魂去,惹人无限遐思。 “等入了宫,我要把从前没做过的都做一遍。”她说这话时,眼尾自然的上扬着,眸中光色潋滟,唇角笑涡益深,“放风筝,踢毽子,打马球,踢蹴鞠,爬树掏鸟蛋” 看着她眸光中遗露的美好,立夏也不禁被她感染,眼底渐现憧憬之色,然在听到“爬树掏鸟蛋”五字时,她神色一滞,惊讶的睁大了眼。 苏姝却并不觉有何不妥,继续道,“再在院子里搭个秋千,养只猫,养条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穿金戴银,做个俗人。” 苏姝向来素简打扮,立夏从未见她穿过什么华衣美服,更别说穿金戴银了,但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喜欢那些精致漂亮的首饰,顶多是喜好不同,有人喜欢淡雅简单的,有人喜欢精致繁复的,可都是首饰,哪有俗与不俗之分,不过强加人意而已。 只是艳即俗的观念深入人心,在金陵,凡是有些家底的女子都不会将自己打扮得桃夭李艳的,免得被人诟病品味艳俗,这世道,只有青楼女子和宅中的小妾才能随心打扮自己,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男人在外爱往青楼跑,在内爱往小妾房中进的缘由。 立夏一直便觉得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才是真正的俗人,而那些不在意世俗眼光,不亦步亦趋之人才是不俗,所以苏姝这样说,她不觉不妥,反而十分赞同,但有一点,“这些还不过分,可上树掏鸟蛋这也” “入宫当了皇后自然还是要有皇后的仪态,掏鸟蛋这种事儿嘛”苏姝将眉梢一挑,“当然得关上门悄悄干。” 立夏,“” “我虽是先皇钦定的皇后,但若太过失德,却也是会被弹劾夺权的,还是得有个皇后该有的样子,我虽说过要出我本来的模样,但我也不是不知分寸,在后宫之中,即便我想活得放肆一些,自然也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必须要与人虚与委蛇的时候,我还是可以装装样子的。”苏姝笑道。 “只是”她渐渐收起面上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长刀出鞘的锋芒与凛冽,声音沉沉如水,“我不会再让自己活得憋屈难受,花夫人虽说过,身在后宫就要百忍成钢,但我已经忍了十六年,白受了十六年的气,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一分委屈,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她眼底眸光大盛,冷声嗤道,“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什么我退,若那些妃嫔惹我一分,我必还她三分。” “好”立夏忍不住重重拍了个巴掌,“您就得有这种气势” 立夏状极感动,双目含泪,“小姐您终于觉悟了啊” 苏姝被她逗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你小姐我从来都想这样活,只是从前羁绊太多,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着苏家的颜面与父母亲的喜怒,不敢去想罢了。” 后宫不得干政,同样,皇上也不能干预后宫,只要不是有滔天权势的权臣之女,其他的,她随便找个错处便能将她们赐死,无非是担个善妒之名,她是先皇钦定的皇后,单单一个善妒还不能摘了她的凤冠,她现无世族牵绊,也不在意死后世人怎么评价于她,她只要活着的时候,活得痛快。 一个不在乎名声,又无牵无绊的皇后,谁会敢轻易招惹。 后宫那些人或许会觉得她是个疯子,但谁又敢招惹一个疯子。 虽说如此,这么多年的磋磨,她自然不会毫无度量,只要那些人没有让她感到太过不适,她也不会斤斤计较,不然整日想着怎么报复别人也是会累死人的。 而她能如此的前提,还得过了太后那关,若太后对她行事不满,她也寸步难行,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活得憋屈。 她嗟叹一声,“身在宫墙之内,已经十分艰辛,反正我也不用再为苏家谋利,没有了家族的束缚,只要我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与那些妃子争风吃醋,我是真的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我日后无子,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也还是太后,不管谁做皇帝都不敢苛待了我,我自己又何苦要亏待我自己。” “小姐您能这样想是在是太好了不过”立夏顿了顿,“但您的意思是,您不会喜欢皇上喽” 苏姝点头。 她是点了头,但立夏不信。 “小姐您虽嘴上不说,我还是瞧得出来您对皇上是有欢喜的,而皇上对您如此上心,那肯定也是喜欢您的。”立夏暗觑她两眼,嘟囔道,“您嘴上说的倒是容易。” 苏姝目光一闪,显然被人戳破了心事,过了好半晌她才偏过头去道,“我是喜欢他,但还没有到达没他不可的地步。” “况且”她眼底掠过一丝暗色,“他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想以后在他面前都还要披着伪装,我自知道真相那一日起便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只做苏姝,不再为任何人而活。” 她沉了沉气,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立夏,“立夏,你要明白,人若在意的太多,不管拥有了多少东西也不会开心,我即决定以后活得自在一些,自然是要为此付出其他代价,只要值得。” “那小姐您觉得值得吗” “值得。”苏姝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你想想,就算我现在跟他举案齐眉,为了得到她的欢喜活成他喜欢的模样,难道他就会从此只宠爱我一人吗他是皇帝,自要雨露均沾,与其深陷其中,到时候难以自拔,与后妃们争风吃醋,然后再诞下龙子,为了孩子的前程,费尽心机的去争权夺利,这种日子我连想想都头疼。” 她索性道,“还不如就不要开始,仗着先帝赐的这个皇后之位,赖吃赖喝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立夏听了,惊得张大了一张嘴,“小姐,听您这意思是不想诞下龙子,那您岂不还要还要拒绝和皇上同床” 苏姝微一眨眼,“不可以吗” “小姐您”立夏思索了半天,最后吐出三个字,“真大胆” 苏姝挑唇一笑,“没点儿胆色,怎活得出颜色” 怕还没人敢明着拒绝与皇上同床,想想到时候的场面,还挺刺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大婚 大婚如期而至,帝后连理,人间盛宴。 那一日,金陵锣鼓喧天,满城结彩,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万人相迎。 这样的一场婚礼不知看哭了多少豆蔻少女,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但此时的苏姝心情却有些复杂。 有欣喜,因为再不受苏家束缚,也有不知前路如何的茫然。 她更没有那个信心,真能活得同自己想象中一般的随性自在,毕竟那可是皇宫,有着摧人心志的权力,有熏心的利益,是最能勾起人无穷欲望的地方。她不知道她可以坚持多久,不受权利驱使,不受欲念摆布,只做一个快活之人。 正当她思绪纷乱之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叹,“小姐您真的太美了” 苏姝回过神来,目光所及,是一面铜镜,镜中女子,有着细长的眉,黛色的眼,菱唇嫣红,明艳不可方物。 她怔怔的看,抬手缓缓抚过脸颊,最终停在唇上,一颤,便搽出一抹红。 她眼睫轻垂,指尖上那一抹红,如同盛放得正好的罂粟,迷人而危险。 “小姐怕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般妆容吧,”为她梳妆的妆娘如是道,“从前只觉小姐淡妆素抹胜似那天上仙子,不想今日红妆更是美得不像话。” “是吗” 苏姝浅浅一笑,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都说红颜薄命,她也不知,生了这样的一张脸,于一后宫女子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每一次为小姐梳妆奴婢心底都在想,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那么的叫人惊艳。”妆娘瞧着自己跟前的美人儿,没忍住又多夸了几句。 候在一旁的立夏嫌妆娘话多,催促道,“好了好了,少拍马屁了,赶紧把凤冠给小姐带上,吉时就快到了。” 妆娘一听,不敢耽误,赶紧将凤冠捧了过来戴在了苏姝头上。 此顶凤冠以纯金打造,上缀千余珍珠宝玉,博鬓六扇,凤翊龙冠,缨络垂旒,珠翠流光。 见过这顶凤冠的人,无不啧啧称羡,但美则美矣,只有戴上才知道,是真她娘的重啊。 饶是知晓这顶凤冠的重量,戴上后,苏姝还是不由得脖子一沉,仿佛头上压了块磐石。 苏姝只觉自己被压得脖子都短了三寸。 吉时到,出东阁 苏姝自帘后走出,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细珠垂旒遮不住苏姝,反倒衬得她愈加明艳动人,她掀帘而出的那一霎那,满庭迎亲之人,鹊然无声。 新娘出阁本应持扇遮面,但苏姝是大晁的皇后,在大晁,皇后之相就是一国的象征,在人前从不遮面,不仅如此,还要着以盛装,以示国之昌荣。 大晁没有封后大典一说,但每任皇后册立之后三月,就会举行国祀,是时若皇后年愈三十则与帝王同祭,若不满三十则要在万众瞩目之下为国献舞,是以历来大晁皇后,贤名为次,姿容为要。 总之,一句话就是大晁举国看脸,容貌至上。 连不少大老爷们儿出门都要搽搽粉,这也是曹嬷嬷为何说苏姝生得如此相貌是大晁之佑的原因。 帝王成亲,因是帝王,自是无需亲自于侯府迎亲,但来的应也是皇室之人,如今朝中尚有四位王爷,倒不知来的是哪一位。 苏姝红衣曳地,裙摆是一层又一层,稍有不慎便会绊了跟斗,一众婢女小心翼翼的拥着她穿过正堂,堂前宾客如云,掎裳连襼,她走到哪儿,哪儿才让出一条道来,直到行至门口,前头的人才少了一些。 侯府门槛甚高,她微微垂眸,注意脚下。 “上轿” 行过门槛,苏姝抬眸,视野里闯入一人,令她豁然怔滞。 在她面前,一人红衣高冠,手持缰绳,策坐马身,笑着向她伸过手来。 “朕来迎你。” 他身骑白马,鞍辔华丽,嵌着宝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都不及他眉眼灼灼。 她望着他的眉目,只觉左胸那一块肌肤,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灼灼起来。 怔愣片刻,苏姝才匆匆错开视线,缓缓抬手搭上他掌心。 被他亲手送入轿中,苏姝仍心绪难平,她没想到会是他亲来迎亲。 十里红妆,从安远侯府,一路浩浩荡荡驶入皇宫 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太远,但今日,迎亲队伍围着安远侯府周围十条长街足足绕了一圈,才进了皇宫,这也是为何帝王不轻易出宫迎亲的原因,即便今日全城戒严,也难防止有人藏于楼阁之上暗中用箭弩偷袭,他又只身骑于马上,着实危险。 午时出,近戌时才至宫门,凤轿沿着高台御路,一路往政合殿行去。 出轿的时候,也是赵泓扶着她下来的,还亲引着她共入殿中。 赵泓只稍稍捏着她的指间,她却觉得整只手都似被火热之物包裹住了一般,热得发烫,掌心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两人行至殿中央,一旁的宫女上前递过来一根大红丝绸带,他二人各执一端,殿上端坐着满面笑意的太后,殿下群臣落座两旁,含笑注视。 拜完天地,苏姝被送入了永安宫,赵泓则还要留下受群臣拜贺。 永安宫内红帐重重,金碧辉煌,她甫一入殿,便有嬷嬷上得前来,“皇上说,娘娘若是累了,便可先歇一歇,无需拘礼。” 说完,那名嬷嬷便携着殿内一众宫人退到了殿门口,似是免得她不好在人前偷懒。 立夏附耳与她道,“皇上真是心细。” 按规矩,她是该带着这凤冠端坐在龙榻上等赵泓回来的,但若真是带着这顶凤冠直挺挺的坐那么久,她怕是第二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见那些人一出去,苏姝忙撑着腰扶着床沿坐下来,“立夏,快,把这玩意儿给我取下来。” 立夏将凤冠给她取下后,苏姝立马长吁一口气,直直就倒在了床上, “小姐,您当心把褥子睡皱了。”立夏提醒她。 苏姝瘫在床上无力的抬起手腕冲她摆了摆,“我就躺一会儿。” 立夏见她这个模样,不禁笑了笑,“若是换在从前,小姐定是怎么说也要端端正正戴着这顶凤冠等皇上来的。” “自从知道真相后,我何曾再难为过自己,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苏姝说着,伸出两只软绵绵的胳膊,叫立夏拉她起来。 整整齐齐的被褥被她方才那一躺,压得皱巴巴的,立夏整理了好一会儿才把被褥恢复成最初的平整,这宫里头的人果真是叠个被子都能叠出个不同来,一床被子生生被叠得跟块四四方方的大红豆腐一般。 见她忙完,苏姝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反正殿内无人,皇上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立夏便坐下了。 她甫一坐下,苏姝便歪过身子来,将脑袋搁在了她肩上。 立夏身子忽的一僵,偏过头去看着枕在她肩头的苏姝,目光微颤。 苏姝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明明只走了小小一段路,怎么这么累” “您带着凤冠在轿子里坐了那么久自是劳累。” “那你让再我靠一会儿。”她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有些迷糊,似乎下一刻便能睡得不省人事。 她在立夏肩头一靠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立夏一动也没动过,即便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依旧岿然如山。 见天色不早了,她才抬了抬因长时间不动而有些酸软僵硬的手,准备叫醒苏姝。 她垂眸看着肩上的她,眼神不知为何,始终微微颤动着,抬起的手缓缓朝她靠近,却有些偏离方向,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肩上。 “小姐,该醒了。” 睡了一觉,她再睁开眼,眼底满是惺忪,那种懵懂之态,映着她明艳红妆,动人至极。 “现在几时了” “已经快戌时末了,宫乐都停了,想来宴席快散了。” 苏姝点了点头,“把凤冠给我戴上吧。” 凤冠往头上一压,本还有些睡意的苏姝,立马清醒无比。 “皇上驾到。” 伴着一声唱喏,一个大红的身影迈入了殿中。 来人凤眉修目,鼻梁高挺,一身大红新衣映得他美如冠玉,如此美面,不似帝王,却似哪家举世翩翩佳公子,但他眉宇步伐之间散发的贵胄之气,又非帝王之家不可匹敌。 在他进殿的那一刻,苏姝一颗早已平复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 赵泓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嘴角噙了抹玩世的笑。 他行至她面前,笑着抬手将她鬓上沉重凤冠缓缓取下。 随着眼前遮挡物的挪移,苏姝抬眸,那一刻,她在赵泓眼底清晰地看到了惊艳之色,即便他很快便掩了过去。 放下凤冠,赵泓牵着她来到桌边,提壶,斟酒。 苏姝捧起银杯,与他交臂,共饮杯酒,男子的气息逼近,苏姝不由得脸上阵阵发烫,仰头饮酒之时,近在咫尺的男子下颌线条甚美,清隽干净,苏姝心头一跳。 一饮而尽,赵泓没有立马放下酒杯,而是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描过她的眉,她的眼,落至嫣唇。 红烛里,他脸上笑意一点一点扩大,半晌,笑着开口,“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妻。” 一旁,立夏与高贺默默退至殿外,将门关上。 听见关门声,赵泓唇角一挑,伸手一把将苏姝揽至怀中。 毫无预料的撞上他胸膛,苏姝心律大乱,表情亦有些怔然,直到察觉腰带松开,她才回神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赵泓猝不及防的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瞧着她,表情既震惊又疑惑。 苏姝偏了偏头,“皇上,请恕妾身不愿与你圆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皇后你掉马了 “皇上,请恕妾身不愿与您圆房。” 赵泓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习惯性蹙起来,语气微顿,“你说、什么” 苏姝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惊,“妾身说,不愿与您行鱼水之欢,因为嫔妾不想同一个不喜欢的人同榻而眠。” 赵泓双目骤然怒睁,俨然发怒之相,苏姝见状立马再次开口,语速极快,“皇上也莫要太愤怒,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话,这后宫众嫔妃进宫的目的,皇上您难道心里没点儿数吗,您当真以为她们是喜欢您才入宫是喜欢您才对您百般讨好她们争你的宠,那是她们需要你的宠爱,但妾身不需要,妾身是先皇定下的皇后,如若没有犯下天大的错处,妾身会始终都是皇后,就算膝下无子,等皇上您的儿子登位,妾身也还是太后,妾身何须对您讨好邀宠” 听完她这一串话,赵泓两眼睁得更大了,仿佛下一刻那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球就要掉出眼眶,似是太过愤怒,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双手气得发抖的指着她,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甚好” 赵泓面肌扭曲,额角青筋爆出,牙齿搓得咯咯作响,声音里的戾气仿佛就要冲破天际,“从前朕以为你柔婉敏秀,却不想这进宫第一天你就亮出了你狐狸尾巴” 苏姝立马圆睁一双水眸作无辜状,“妾身可从未有心欺瞒皇上,从前是家父家母管教太严,故让皇上误会了。” “休要狡辩”赵泓指着她的手还没放下,在空中颤颤的抖着,冲她咆哮道,“你这个狂妄无德的女人你不让朕碰是吧朕今日就在这儿立誓,就算全后宫的女人都死绝了也不会碰你一下你就后悔吧你” 苏姝皱了皱鼻头,声音带了几分娇嗔“皇上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您怎么能发这种誓呢妾身现在不喜欢您,不代表以后不会喜欢您啊。” 苏姝眨了眨眼,瞧着一派天真,“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嘛。” “嗬”,赵泓讥诮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刚才那股泼劲儿去哪儿了告诉你” 他朝苏姝逼近两步,紧紧的搓着牙道,“现在后悔,晚了” 说完,他狠剜她一眼,甩袖便走。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将候在门口的高贺立夏吓得一哆嗦,忙忙跪下。 赵泓疾走如风,高贺立马起身追过去,跑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愤愤抬起胖胖的兰花指朝立夏戳了戳,咬牙恨道,“你们敢这么对皇上,咱走着瞧。” 高贺是宫里的大总管,赵泓身边的红人,便是后宫的一干嫔妃都不敢得罪了他,被他这样警告,立夏觉得自己该害怕才对,但看他拖着一身肥肉跑的十分卖力的模样,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候府,下人都是不可随意发笑的,她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憋不住。 “笑什么呢”身后传来苏姝略带笑意的声音。 立夏转过头去,见她斜靠在门上,表情轻松,像是丢了个什么大包袱。 立夏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小姐,我在外边儿可听见了,您后边儿那句不在计划里啊。” 苏姝眉心一跳,旋即半转过头去,往前踱了两步,眼神飘忽不定,“我只说不跟他生孩子,又没说不让他碰,我总要为自己找个台阶不是,免得他到时候讽刺于我。” 她这借口委实生硬,立夏甚至还听出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 似是想到了辩词,她又转过身来,一脸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道,“他不仅是皇上,还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更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他若真想要了我,我还能喊非礼不成” 她微一挑眉,加重了几分语气,“或者,拼死不从,一不小心让他挂了彩,让他正好有理由废了我吗” 要不是看在她是主子的份上,立夏真想回她两个字呵呵。 立夏瞟她一眼,撇嘴道,“人家皇上都立誓不碰您了,您未免想得也太多了。” 苏姝轻笑一声,表情轻蔑,“男人发誓,你信” 呃她竟无言以对。 虽然此话有理,但苏姝对她之前的话仍旧十分怀疑,“真是这样” “就是这样”苏姝肯定答道。 立夏笑而不语,单单瞅着她,眼里摆明了写着我不信。 之后进了殿内,立夏依旧拿着那眼神瞅她,直瞅得苏姝心底发怵,哪哪儿都不舒畅,终是再也受不了,苏姝两眼一闭,“行行行,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 苏姝睁开眼,重重吸了口气,皱着鼻头闷闷道,“我总不能到死还是个雏吧。” 立夏猛然一怔,眼睛瞪得老大,“小姐,您” 她家小姐虽说过从今往后只做自己,但她在她身边服侍了这么久,从未听她有过轻浮之言,从小深受礼教的她,礼义廉耻早已深入骨髓,并非故作端方,如今竟能说出这种话,立夏委实大吃了一惊。 难道她家小姐骨子里竟是如此的放纵不羁,这一入宫才终于释放了天性 但这转变太快,她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见她如此神情,苏姝眸子黯了黯,半垂眼睑启唇开口,语声落落,“我既说了要做我自己,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那自然也要正视自己的七情六欲,人性本淫,我是觉得没什么好可耻的。” 她顿了顿后,抬起眸来看向立夏,眼神却有些躲闪,声音也有些弱弱的,“你可是觉得我放荡” 立夏旋即作吃惊状,“小姐,奴婢是什么人,您把我跟那些自命清高的高门贵女比啊。” 立夏一脸小姐你好奇怪哦的表情继续道,“当初我还去怡红院门口求她们收了我呢,但那老鸨嫌我长得丑没要我。” 说到这儿,立夏瘪了瘪嘴,面有不虞。 瞧她这样,苏姝这才又笑了起来,打趣她道,“她若是瞧见了你现在的模样,该是肠子都悔青了。” 闻言,立夏立马又嬉笑起一张脸,状极谄媚,过来楼她的胳膊,“那不是小姐您养得好嘛。” 苏姝笑着抬手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少卖乖了。” 被推开后,立夏旋即收起脸上的嬉笑之意,十分认真的与她道,“总之小姐啊,你千万不可再有那种想法,您在奴婢这里始终是最最完美的,切不可妄自菲薄,不论您做什么,我都支持您” 苏姝怔了怔,心中渐起暖意,片刻,她淡淡一笑,“谢谢你,立夏。” “噫”,立夏摆了摆手,“哪儿有主子谢奴婢的,小姐,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哦。” 苏姝张了张嘴,最终又堪堪合上,立夏于她而言,从来不是奴婢,立夏是她带回来的,不是买回来的,便是从前她不喜侯府的生活,寻了机会跑了,他们也毫无理由将她抓回,她也曾同立夏说过好多次,无人之时,在她面前不用自称奴婢,但立夏从前是个乞丐,她觉得自己比之侯府的粗使下人都要卑贱许多,尽管她性格开朗面上看不出来,但这么多年的相处,苏姝知道尊卑贵贱的世俗观念在她心底早已根深蒂固,立夏内心的自卑旁人瞧不出,但她如何能瞧不出。 似乎看出她心思,立夏面上闪过片刻的窘迫后便极为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您说了这么多,虽多半也是真的,但奴婢还是瞧得出来您就是在掩饰,您虽说着不会让自己爱上皇上,但您是没瞧见您方才看皇上的眼神,那可不是只有一丁点儿欢喜,都说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您怕是早都已经栽进去了,才这么给自己找台阶下。” 苏姝心头一紧,本还想再辩驳一番,但看着立夏笃定的眼神,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微抿了抿唇嘟囔道,“就算我希望他还能喜欢我,但喜欢的,也得是真正的我。” 说到这里,她抬起眸子,神色肃然,沉沉道,“所以不论如何,今日所做我都不后悔,现在我最想求的还是一个心底自在,旁的,得之是我福,不得,亦无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饶是立夏书读的少,也是知道的。 立夏叹了一声,“只是如若皇上真的再喜欢上您,到时候,您怕巴不得将皇上一人独占了,但是您说的不会因为皇上跟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可若到了那时候,那能不争风吃醋嘛。” “感情这种事,确实也不是我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苏姝语气有些吞吐,似乎很是难为情,“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若真到了那一步,该吃醋的时候我也没法不吃醋。” “到时候争宠就争呗,我又不是争不过。”苏姝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立夏表示,“小姐,您变脸变得可真快。” 苏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本来如此其实才是顺从本心嘛,故作孤高算得什么随性自在,只要不生孩子,就无碍。” 立夏摇头“哎”了一声,感叹道,“方才我真没瞧错,还说什么不是没他不可,我看您是没皇上不行才对。” 苏姝挠了挠掌心,垂头低低道,“我现在对他真没有太那个什么。” 立夏毫不掩饰的瘪嘴以示态度,“奴婢信了您才怪了,就说现在怎么办吧,皇上现在定是厌了您了。” “无妨,”苏姝挑唇一笑,“与其让他以为我端庄贤淑,最后一点一点对我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全部颠覆掉,皇上也许还会因此对我另眼相待,若我不是皇后,我还没底气用这种法子,但就因为我是皇后,就算皇上不管喜不喜欢我,初一十五也都得到我这儿来,既见得着他,要拿下他,我还是有那个自信的。” 这话里仿佛暴露了什么,苏姝立马清咳了两声,“而且你知道这宫里的女人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 立夏歪头想了想,“漂亮的脸蛋” “不,”苏姝微笑答道,“是顺从。” 立夏茅塞顿开,当即抬手一拍,“小姐英明” 苏姝很是受用,笑着补充,“还有规矩的做派。” 立夏再一拍,“小姐威武” 苏姝支颐而笑,“叫娘娘。” “对对对,娘娘。” 苏姝眉眼舒展开来,将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累了一天了,我要好好泡个澡。” 这边儿苏姝舒舒服服的泡着澡,另一边儿赵泓却快气炸了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天打五雷轰 这边儿苏姝舒舒服服的泡着澡,另一边儿赵泓却快气炸了肺。 赵泓气得一路疾行,高贺拼了老命才赶上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喘得直似快断了气,“皇皇上,您等等奴才啊。” 高贺刚半蹲下想歇会儿,却一把被赵泓揪着领子提了起来,目眦欲裂的瞪着他咆哮道,“朕是长得丑吗丑吗” 高贺很想抹一把满脸的唾沫星子,但他不敢。 高贺顶着一脸唾沫星子,赔笑道,“天地可鉴,皇上您生得那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品貌非凡、高大威猛、仪表不凡、凤表龙姿、风流潇洒、神采英拔、飒爽英姿 、一表人材、英姿飒爽,惹人倾心 ” 就在高贺快说断气的时候,赵泓终于说了句,“闭嘴” 高贺获释,心中却叫苦连连,这年头当个太监真不容易,特别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不仅要抗打耐骂,还得有文化。 赵泓又一把将他甩开,咬着牙怒道,“朕要真如你所说,那个女人还会如此忤逆朕” 赵泓指着凤栖宫,吼声震天。 高贺忙忙心焦地冲他比了比噤声的手势,低声劝道,“皇上,咱回宫再说,回宫再说。” “朕作何要回宫”赵泓叉着护腰做出一派要在这儿骂她一晚上的阵势。 高贺哎哟一声,“陛下呐,您语声何等洪亮,您若再杵在这儿,明儿整个宫里都会以为您是被皇后给撵出来的。” 赵泓当即将眼一瞪,高贺又忙道,“但您若回了寝宫,宫里头的人只会笑话皇后不知好歹惹怒了您,为您所不喜,您看看是不是” 高贺都说得如此明白了,赵泓不知为何还杵在原地,嘴里骂骂咧咧的,最后还是高贺连推带拖的将他拽回了寝宫,一路上赵泓还频频回头指着永安宫骂,不长的一段距离,高贺走得满头大汗,直觉身上都少了二两肉。 回了寝宫,赵泓又是一阵摔碗砸盆,“这个女人狂妄” 摔了有足足半个时辰,赵泓还觉得心底狂躁之气不停往上冲,叫他直想杀人,“竟然敢说不喜欢朕,啊” 看着有一个飞鸟曳鱼青花瓷在地上开了花,高贺心底一阵心疼,忙道,“皇上您拿物件儿出气不要紧,切莫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皇上您发火就发火,何必跟银子过不去。 赵泓不听,继续抓狂,“这个女人是想跟朕玩儿欲擒故纵吧” 高贺眨了眨眼,答,“可能。” 赵泓又冷哼一声,“她是戏本子看多了,以为这样朕就会对她另眼相待爱上她” 高贺再一眨眼,“也许。” 赵泓瞟他一眼,脱下鞋子将往他头上狠砸一气。 赵泓从小爱拿鞋子敲他脑袋,从前是因为他人小用手够不着,现在是已经成了习惯,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被敲成榆木,高贺的帽子一直都垫着一层棉布,但他还是捂住脑袋做出很疼很委屈的表情。 赵泓面上依旧乌云密布,叉着护腰暴躁的在殿内来回踱步,想着想着,又来一句,“朕看她是心底早有人了” 高贺正欲眨眼,反应过来却骤然睁大双目,“这个万万不可能呀皇上” “朕看非常可能”赵泓气极,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如雷霆乍响,穿云裂石。 高贺同他分析,“宁远侯府对皇后看管得如何苛严,皇上您不是不知道,就怕娘娘脑子发热做出什么有辱皇家的事,那苏夫人就从未带娘娘出去露过脸,甚至为了不让娘娘掺和进内宅争斗中,将娘娘单独辟出了个院子,围墙都要比别处高三尺,就是宁远侯府的丫鬟婆子,别院的一年里头怕也见不着娘娘一次,莫说是男人,就是女子娘娘恐也没见几个,娘娘纵使”高贺不敢把话说全,只道,“心底定也是没有别人的。” 赵泓堂堂一国之君被个女人拒绝,还是新婚之夜,他很气愤,十分气愤,此时什么有理有据的辩解在他听着本应都是狗屎,但听高贺这么一说,听着她在候府如同犯人一般的圈禁生活,他心底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堵的,十分不是滋味。 当初他还同太后说过这事儿,有意让太后出手拨个身边的嬷嬷过去,让那张氏莫要对苏姝太过苛刻,但太后却说她是要当一国之母的人,入宫前吃着苦头也是好的。他细想一番后也是,遂不多过问宁远侯府的事,但也安排有人时刻看护着她,是以她遇袭之时他才能那么快差人去救场,他如此念着她,处处为她着想,甚至屈尊亲自去迎她,却换来一个新婚之夜被拒同床的下场,想想他就又想摔东西。 仅仅才三月不见,从前的她是多乖顺端庄的一个人,他很是不明白,她性情为何会如此大变,此时他明明还恼怒至极,心底却无法控制的冒出一个声音为她开脱,难不成是宁远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思衬片刻,赵泓忽然嘭的用力拍了下桌案,吓得高贺胖躯一震,抬头见他神色阴郁深沉,微微哆嗦着试探的唤了他一声,“皇上” 仿佛是怒气未消,赵泓俊美的面庞上笼着一层阴影,眉心又渐渐蹙起,眼尾处泄出几分锐意,声音也冷冷的,却不似方才置气之声,“让人去查,宁远侯府发生了何事。” 高贺眉梢不禁一抖,心底顿时敞敞亮亮,躬身笑道,“奴才这就去吩咐。” 高贺正欲退下,赵泓却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高贺微抬了抬眉,“皇上有何吩咐” “给朕发誓。”赵泓忽然没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 高贺,“嗯” 赵泓目光在殿内逡巡一群,最后落在窗边的小杌几上,他大步走过去往榻上一坐,转头回来目光又落在高贺身上,厉声道,“现在就给朕发誓,要是再吃桂花糕就立遭天打五雷轰” 高贺表情一愣,皇上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高贺虽满脸蒙圈,但不敢不从。 瞅着他竖起三个指头,仰望苍天,十分真诚的发了毒誓后,赵泓将杌几上的桂花糕往他面前一推。 “吃。” 高贺,“”皇上,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高贺含泪吞下桂花糕,表情委屈,相当委屈,但端坐另一边的赵泓面上笑容却渐渐变态。 亲眼看着他干咽下足足快一盘子桂花糕,解了唯恐分量不足的担忧后,赵泓负手走出殿外,抬头望了望天。 只见星空万里,璀璨无边。 夜幕下的男人勾起唇角,笑容一点点扩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开始精彩表演 第二日,苏姝起的很早,因为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往后她在这宫里的小日子能否过得滋润,极大程度要看太后的态度,赵泓岁数也不小了,这宫里头前前后后也有了十多位嫔妃,大多是当初太后为巩固皇权给皇上在世家里召进宫的大家闺秀,因着她未入宫,正儿八经的皇后之位空悬多年,为了让赵泓安心无忧地处理朝政,后宫诸事一直是太后亲理的,也正是因为太后掌权,后宫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的很,除了韦贵妃那档子事,且估摸着那事儿也不是韦贵妃主谋的。 如今她进了宫,以太后的性情,虽昨晚的事她老人家多半知道了,也会将凤印及宫中一切事务交由于她,但若一日,太后对她不满,要收回这些权利也只是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太后本身是个不重权利之人,退居后宫后便开始虔诚礼佛,其往昔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当今的皇上,掌管后宫也是希望皇上能一门心思治国理政。 古之欲明欲治其国者,必先齐其家,皇上身为帝王,后宫便是他的家,太后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宫中作祟放火,烧了皇上的后院的。 若是她掌权期内,太后不高兴她了,就算不收回她的权力,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至于其他的妃子,有了韦贵妃的前车之鉴,只要还没到皇储之争,想来不会有人蠢笨至斯来招惹于她,所以她往后的日子,真真都看能不能过得了太后那关了。 只要太后不至于厌弃了她,依着皇上对太后的孝敬,总也不会摘了她皇后的凤冠的,在这后宫靠皇上或许靠得了一时,却难靠一世,唯有她头顶上的这顶帽子,才最是牢靠,何况这顶帽子还是先皇加了分量的。 不过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去探一探太后态度的,而且就算她不想试探,经过昨晚的事,太后也是要来问她的。 这凤冠,是保命符,亦是枷锁。 而半把钥匙,就攥在太后手里。 虽说太后从前对她极好,视若骨肉般亲近,饶是她还是从前的那个苏姝,或还没什么可担忧的,但如今状况大不相同了,她不想做一个淑德仁慧,皇家典范的皇后,她要做她自己,太后怕是就不会那般喜欢她了。 何况世上婆婆都是一样,没进门前要多和蔼有多和蔼,一旦进了门就变了副模样,不挑她的错处都算好了,怎么还可能放纵她胡为。 大约辰时过半,寿康宫中。 苏姝着一袭宫装跪拜于殿中,入宫第一日当是要行此大礼的,太后亲自将她扶起,牵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还让她转了个圈。 苏姝如今身为皇后便是她喜欢从前那般淡雅衣着也是不能够了,何况她本来早就厌了那般打扮,只见她宫裙高髻,衣着严美,鬓边步摇辉耀生光,映衬得她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她原本就生得极美,这般青丝润珠玉,身着美华服的一装扮,更是令人惊艳无比,整个人花容袅娜,灼灼如华,姿美而不失端庄,华丽又不掩清丽,便是阅人无数的太后,观之亦啧啧称赞。 太后毫不吝啬言语的夸,一旁的方姑姑更是可劲儿的跟着捧,苏姝只觉自己都快上天了。 好半晌,两人许是真说的都口干了,这才进入了正题,却于昨晚之事只字未提,苏姝本还想借着这个由头开始她精彩表演的。 太后领着她坐下后,便吩咐人将凤印取来,要亲手给她,但只听扑嗵一声,苏姝跪下了。 “儿臣不能接”其声铿锵,掷地有声。 太后也有蹙眉的习惯,两道眉毛倏地皱到了一起,语气却不疾不徐,“为何” 苏姝双手抚地,额抵手背,言辞恳恳,“太后,儿臣接下来所言委实大胆,还望太后宽恕,嫔妾才敢妄言。” 太后面色微霁,微微扬起嘴角,“你说。” 苏姝抬起头来望向太后,依旧闭口不言。 太后朝方姑姑递了个眼神,屏退了左右,苏姝这才开口,“那儿臣就不拐弯抹角了。” 她垂首,恭敬而不显卑微,“儿臣入宫之前细细思索了好一阵子,如今嫁入皇家,虽身负父母期望,担着家族兴盛之责,但儿臣更知,后宫不得干政,身为皇后,若要兴族,必当诞下龙子,然深宫险恶,儿臣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还未可知,若是平安长大,品性又如何自古慈母多败儿,可古往今来严教之下所出皇家子弟未必就德厚流光,可见教养一事实难把控,可品行不端如何登得大宝,孩儿不登大宝又谈何兴盛世族” 苏姝才刚进皇宫,地皮都没踩热,皇上现在也正值风华之年,都还没过而立,宫里别说皇子,就是公主都没一个,她这个皇后就开始议论继位之事,说得好听是有远见,说得不好听就是在咒皇上早死,但太后眉宇间神情却无一丝变化,只静静听她说着,“即便品行端正,我朝自古只有廖廖数个嫡子继位,其中缘由,太后再清楚不过。” 她抬头看了太后一眼,方才太后还面上还波澜不惊,这话一出后,太后眉间沟壑却深了两分,眼神亦愈加深邃,苏姝垂眸,继续道,“莫说兴盛家族,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一旦落败,不祸及家族都已是大幸,与其险中求贵,儿臣更愿求一安稳,儿臣不愿到时落得凄惨地步之时,回忆往生尽是后悔,既然如此,儿臣何不做真正的自己,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痛痛快快的来这世上走一遭。” 苏姝说到最后语中带笑,声色朗朗,落拓不羁。 太后看了她片刻,幽深双目如一池浓郁的墨,“这真是你所想” “是。”苏姝语气坚定不移。 太后目光微一流转,再次落到她身上,“哀家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愿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苏姝面上一惊,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睁大,眨了眨眼回道,“并非不愿,如若皇上能接受儿臣,儿臣自是千百个愿意的。” 她那雾气氤氲的眼睛,明亮澄澈,剔透无比,便是她说出的是不着边际的鬼话,看着这样一双眸子,也能让人深信不疑。 “那昨晚你为何”太后终于提了这一茬,但宫里人都爱说话说一半。 苏姝面露懊恼,“儿臣本想与皇上好生说道的,却言语不慎惹恼了皇上,儿臣也是后悔不已。” 太后微微弯唇,面上露出一个洞彻人心的笑容,“那你适才之意不是不愿参与夺嫡之争吗” 苏姝再次眨了眨眼,表情自然,允执其中,“儿臣之意,是若儿臣诞下龙子,定不会参与皇权的争斗,全听天意,不论结果如何,儿臣已经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已是知足。” 太后将手收到胸前,拢了拢腕上的佛珠,“你说到现在也没说明白,你究竟想过什么生活” “太后是知道的,儿臣入宫之前家教甚严,旁人在儿臣这个年纪,跳花绳踢羽毽荡秋千遛狗赏花,定是都做过的,但儿臣没有,一样都没做过,”话及此,苏姝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寥落,却更惹人心疼。 垂眸片刻,她缓缓抬眸,眉宇轻锁,“这些事,儿臣也想都做一遍,只是儿臣身为皇后,如此定便失了作为一国之母的庄严,为您若不喜,儿臣心甚惶恐。” 太后看着她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半晌,她忽而一笑,声色温和,“若哀家允了你呢。” 一瞬如月落日升,一霎如春风化雨,苏姝的眸子如花开一般悦然绽放,里若有宝珠流转,华光湛湛。 太后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温润和蔼。 人呐,年纪一大,就喜欢鲜活漂亮讨喜的小姑娘,虽然太后年纪不算太老,但她的心态已然老矣,她原本就喜欢苏姝,因为她是个聪明,努力,让人心疼的孩子,只是从前的她有些不甚真实,尽管她的一言一行都那么的自然,但人的眼睛骗不了人,那是一双于重重阴霾中依稀透着澄澈清光的眼睛。 如今的她,才终于卸下了半边面具,眸子亮得惊心。 太后笑着继续与她道,“大晁的容不下一个我行我素的皇帝,但要一个任性一些的皇后养在后宫,还是可以的。” 太后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苏姝话中的意思,知道她想做的不仅仅只是那些个小儿女家家的游戏,看着苏姝眼底溢出水光,一副快感动哭了的模样,太后将身子微微朝前探出去握住她的手,笑得愈加慈爱,但口中却逸出一声叹息,“哀家的华儿没有那个做公主的福分,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早将你视作骨肉,自然希望你能活得顺遂舒畅,如今你既说想要活得痛快一些,哀家便当你不是皇后,当你是哀家养大的闺女。” 苏姝这才想起,太后曾经是有个女儿的,名丽华,封号静安,据说静安公主甫一出生便雪一般的白,生的极是好看,先皇这才为她取名丽华,可惜红颜薄命,静安公主在四岁那年便夭折了,到如今,静安公主已经逝世多年,太后还日日为其念佛诵经,望她来世能平安长大。 太后撤去垂帘之后,便不再杀生,分外慈悲,但静安公主却是她的逆鳞,曾有宫女只是提起了静安公主,一向慈悲为怀的太后竟命人将其乱棍打断双腿,可见静安公主在太后心中分量之重,但太后今日却自揭伤疤,还道将她视为骨肉,苏姝是真的感动,并且万分愧疚。 苏姝被太后轻轻托了起来,她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苏姝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因太过震惊,竟忘了谢恩,心底更加愧疚了。 “哀家知道你是懂分寸的孩子,不会乱来丢了皇家的颜面,至于你自己,人活一世,短短数载,当为自己而活,深处大内,你还能如此通透豁然,哀家心中甚慰,只是这话说的早了些。”说完,她又微顿了顿,“也是不早。” “旁的哀家不多过问,你想如何过日子那是你的事,往后结局也是由你自己承担,哀家只问你一句,”太后定定的看着她,沉沉开口,“你是否对泓儿有情” 苏姝目光颤了颤,未料到太后竟会问这个问题,迎着太后不容欺瞒的目光,苏姝没有犹豫太久,启唇说了一个字,“有。” 她面上眼底没有什么羞赫的小儿女之态,只是坦诚的迎着太后的目光说出这个字。 太后似乎十分满意,目光再次变得柔和起来,“你既自有打算,泓儿那边,哀家不会多说。” 苏姝又是一惊,到底是在宫里修了数年的狐狸,这一下,她的所有小心思,太后似乎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方才都没脸红,这下脸却烧成了一片红,为了掩饰,苏姝只能一个劲儿的叩头谢恩,等脸上不烫了,又结结实实的拍了太后好久的马屁。 虽然作为太后,她老人家这些马屁是听得多了去了,但马屁这种东西,谁还嫌多 苏姝拍马屁的境界可比高贺高了不止一截,拍得太后那是浑身舒畅,听了还想听,也不叫停,直让苏姝拍到了正午,顺便就留她吃了个饭,叫人备膳还不忘让人多拿些解渴的酸梅汤。 苏姝正想再夸一夸太后贴心,下一刻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苏姝咽了喉咙里直起沫已经没有水的口水,心道太后,您是故意的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好自恋一女的 赵泓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寿康宫,显然心情不佳,然而在看到殿内那抹纤细身姿后,他原地一顿,脸色倏地更难看了,眉间的沟壑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苏姝心中叫苦不迭,她计划里可不是这时候跟他对上。 苏姝一边在心底默默为自己哀悼,一边站起来冲他福了福身,“妾身参见皇上。” 赵泓很不想搭理她,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还是不冷不热的吐了声,“坐吧。” 苏姝乖乖坐下,但继续低头不去看他。 赵泓瞧着她这副与昨夜相差甚远,小羔羊似的乖顺姿态,不禁面露冷笑,拿鼻孔对着他,眼神傲睨。 太后见他这怒火中烧的模样,明知故问地问他,“泓儿,这谁把你给惹着了瞧你这火气,小心将哀家这寿康宫给烧了。” “母后有所不知,”赵泓斜目瞥了苏姝一眼,闷声开口,“今日朝堂之上,有个不知死活的竟公然顶撞于朕,亏得这人从前朕还觉得他奉公守法,最老实顺遂不过,谁料给了他三分颜色,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拿朕放眼里了” 呃这不是在指桑骂槐嘛。 苏姝在心底腹诽,但面上却毫无羞恼之意,仿佛完全听不出他是在拐着弯骂她。 说完这一通,赵泓假装不经意的用余光朝苏姝瞟去,见她坐得得四平八稳,神态自若,登时又气不打一出来,恼得一阵咬牙,狠狠瞪着她,恨声开口,“皇后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这种人” “妾身不过一后宫妇人,朝堂上的事妾身一窍不通,皇上您明察秋毫,英明神武,定知如何处置的。”苏姝装傻,顺便拍了下他的马屁,换回赵泓一声冷哼,还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苏姝无奈,朝太后投去一个委屈眼神,太后忍俊不禁,笑着问方姑姑,“这菜怎么还没上来。” 方姑姑躬身答道,“估摸就这片刻了。” 果然不消片刻,一行宫女便端着呈盘进得殿来,陆陆续续摆了一整桌的菜肴,什么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炒野鸡爪、三鲜鸽蛋、脍鸭腰、口蘑炒鸡片、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摆在苏姝面前的尽是叫人望一眼便垂涎三尺的荤菜。 太后虽信佛,也常吃斋,却并非日日都食素的,况且御膳房的人知道皇上常在寿康宫用膳,是以寿康宫几乎每一顿午膳都是有荤的,还不少,加之今天听闻皇后还要在寿康宫用膳,这宫里头的三位老大都聚齐了,那御膳房还能不把拿手菜都使出来,连素菜都做了不下二十道,苏姝伸手能够着的不过五分之一,但也用不着她伸手,自有人为她布菜。 赵泓似乎没什么胃口,吃一口就叉腰歇一口,不论什么三珍海味送进嘴里都如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再看到对面苏姝丝毫不受他影响,顾自吃得有滋有味,他更吃不下了直想一口唾她脸上,让她吃得这么香 但太后还在上头坐着,他也就想想罢了。 这顿饭真可算是他自出生以来,吃得最火大的一顿饭直到他看到了一道菜 在他对面的苏姝虽低头乖乖吃着饭,但其实是偷偷瞧着他的,见他憋着一肚子火的模样,她心底那个忧啊,他憋坏了不要紧,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她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先出了这口气,就忽见他两只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目光。 苏姝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后瞧到了一道菜清炒苦瓜。 苏姝手中筷子一松,险些掉下桌去,心底开始暴风雨式哭泣。 再看对面赵泓表情,嗯,笑得很是变态。 “苦瓜可祛风止痛除湿散寒,皇后当多吃些才是。” 赵泓阴恻恻的带笑声音响起,顺便冲布菜的宫女使了个眼神,那小宫女立马极为机灵的将整盘苦瓜都端到了苏姝面前,顺便往她碗里夹了一筷。 苏姝看着碗里的苦瓜,脸上笑嘻嘻,心底却是苦哈哈 好气哦,但她还要谢谢他。 苏姝抬头,笑得仿佛得了天大的荣幸,“谢皇上关心。” 赵泓也笑了,这一次倒笑得甚是开怀。 苏姝埋头,继续假笑着夹起一块送进口中,表情瞬间就变了,那种好苦好苦,但又不敢表露出来的神情,瞧得对面的赵泓是浑身舒畅。 但其实,她是装的。 在候府的时候,她一日三餐吃的基本都是药膳,这才将她养得多年无病无痛,皮光肉滑白里透红的,既是药膳自然有一些是苦的,有的甚至比正宗的汤药还苦,如今想起来,苏姝觉得张氏怕是在里头叫人放了黄连。 所以苦瓜的这点儿苦算的了什么 坐在对面的男人吊着眼尾,眼神颇为倨傲地瞧她面上神情,原本蛰伏于眼底的阴沉戾气也一冲而散,显然成功被她精湛的演技所蛊惑,一时间眉也捋直了,嘴角也没绷着了,还相当有胃口的夹了一筷菜送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像是看着她这种苦哈哈的表情,他就能多吃两碗饭。 苏姝心中一声长叹,既然这样能让他开心,她就演演吧。 于是,苏姝一筷一筷的将面前盘子的苦瓜吃了个精光,苏姝想她整个过程一定演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因为赵泓已经开始添第四碗饭了。 直到赵泓吃饱喝足,苏姝才停止了表演,很贤惠的起身告退表示不打扰他二位继续母子情深。 瞧着她走后,赵泓摸着撑得浑圆的肚子,拿目光瞧了太后两眼,眼神里颇带了几分的幽怨,“母后,你明知儿臣与她不睦,为何留她” 太后微微一笑,只说了两个字,“有趣。” 赵泓“” 立夏伺候了苏姝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那演技也是杠杠的,一路上都端着皇后身边大宫女的姿态,但这股正经劲儿只维持了这一小段路,回了凤栖宫,一关上门,她立马原形毕露,气极的跺起脚来,“太后方才还说将娘娘您视作骨肉,结果真骨肉来了,立马就帮着皇上欺负您真是气死奴婢了” 苏姝摇头笑道,“你知道什么,太后这是帮我呢。” “嗯”立夏瞪大着两只眼睛表示她不懂。 瞧她这模样,苏姝轻叹了口气,伸手点了下她鼻头,“皇上心中有气,当然要发了才好。” 立夏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便将这话带过去了,瞧了瞧时辰问她是否要小憩一番。 苏姝却答非所问的微眯着一双凤眸凑近她道“你觉得太后真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包容我” 立夏眨巴了下眼睛,还是思索了好一会儿,但片刻后她还是决定不要为难自己的脑子。 “不然”立夏觉得她这个回答相当机智,既承接了上文,又引出了下文。 结果不料苏姝摸了摸腮,又问,“那你觉得皇上像是龙体有碍之人吗 立夏脑子里浮现出皇上稳健有力的步伐与那活虎生威的气势,答,“不像。” 苏姝轻咝了一声,歪头疑道,“那为什么后宫这么多佳丽,皇上却至今一无所出” 立夏被她这话惊得睁大了双眼,原来方才她问的,是是是是这个有碍啊 这谁看得出来 这话立夏自是不敢乱回答,被人一不小心听去了可是要砍头的。 立夏忙凑过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娘您可小声些。” 苏姝不以为然,继续摸腮,面上若有所思。 虽然她知道皇上从前定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但绝对还不至于喜欢到让皇上干撂着后宫一众佳丽为她坚守贞操的地步。 无数个念头在苏姝脑袋里颠来倒去,她想啊想,突然猛地睁大了双眼,难道 她想到了一个事儿,大晁历代皇帝都是有养男宠癖好的 此刻,苏姝突然觉得太后或许就是看上了她的脸,毕竟她这张脸连她自己看了都心动,何况是男人 想到这儿苏姝突然觉得自己好自恋啊,不过,这种感觉着实舒爽,痛快,痛快呀。 她还从没有如此正视过自己的长处,从前她虽也觉得自己很美,却被张氏搞得很没自信,总觉得自己哪儿都还不够好,如今想起来,张氏对她不满,恰恰是因为她很好,而张氏是见不得她好的,她越是出色,她便越是嫉恨,恐怕心底还想着若是她的女儿,会更加拔萃。 苏姝心中冷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些晦气的事。 为了确定一下自己的自恋是没有错的,她走到梳案上照了照镜子。 梨木梳案上的铜镜映照出一张含光敛玉,清风映月般的脸,苏姝不由得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我怎么这么好看” 闻言,一旁站着的立夏险些平地摔跤。 瞧苏姝突然跑过去照镜子,她本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听她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句,这下她彻底懵了她家娘娘还是正常的吧。 那边立夏一脸懵圈,这边苏姝捧脸被自个儿迷得神魂颠倒,一边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的女子,一边想着即便皇上喜欢男人,凭着她这张男女老少统统吃掉的脸怎么说也能掰回来两分吧。 这么一想,苏姝嘴里轻啧着连连摇头,看来太后是对她寄予厚望啊,怪不得对她如此包容。 苏姝突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就算她不打算为皇上生个一儿半女,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不说给太后生个孙子,怎么也得把皇上给掰回来让他雨露均沾一下不是,不能让赵氏皇族断后呀。 一国无储,必然大乱,到时候她还怎么坐在这位子上享福。 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想太多的时候,她已经在想着要不要叫人挖条密道保小命了。 回过神来后,苏姝再一想,其实太后也没那么宽容。 人家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后果自负,意思不就是她若行事过分荒唐,那后果当然就是等着被收拾呗。 至于皇上的喜好,那只有慢慢观察,慢慢观察了。 苏姝甩了甩脑袋,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今天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 苏姝抬眸,方才还迷糊懵懂的一双眼睛顿时清明无比,微微上挑的眼尾透出几分冷艳与雍贵。 “你让刘嬷嬷去将永安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叫到前殿来,一个都不要落下。” 她要干正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入v公告 刘嬷嬷刚入宫中,凤栖宫的宫女太监还并不全都认识她,是以足足花了两刻钟头她才将人都给聚齐了,立夏大约数了一下,有四五十人,前殿容不下这么多人,苏姝遂让立夏与从侯府带来的两个丫鬟,泠月与绿萝搬了张红木高背软椅放在前殿院子的石阶上头,还让她们抬了个案几出来,摆上好几盘糕点,给她解解苦。 她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瞧着底下的人,直到刘嬷嬷与她禀报人齐了,她才让人打水来将手净了,摆正了坐姿。 苏姝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站的一大片宫女太监,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倒是都聚齐了,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整个院子,有几处站得十分整齐,有几处站得松松散散,苏姝目光一一扫过去,便将那些站姿松散的面孔记了下来。 她微微抬颌,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颈,若高岭之花一般优雅高贵,姿态甚美。 “你们可认得本宫” 她此话一出,院里四五十人哗啦啦一片全跪下了,齐声喊道,“皇后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苏姝神态从容,细白修长的十指交叠握于膝上,缓缓开口,“你们认得本宫,本宫却认不得你们。” “谁是宫令主管”说着,她侧目于身侧的漆木案几上端起一盏茶,垂眸轻抚茶叶,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嬷嬷站了出来,是昨日新房时苏姝见过的那个,“娘娘安好,奴婢姓常,娘娘有命尽管吩咐。” 苏姝抬了下眼皮子,这刘嬷嬷生得方脸阔眉,颇具男相,虽微微弓着身子,姿态恭敬,却不掩身上威严稳重之气,单看这面相,是个有些本事的,但这宫里能混到这个年纪的,又有几个是没本事的,还是要看与她对不对付,换了主子便是换了天,主子不喜,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没用,这宫里从来不缺聪明人。 “这凤栖宫里头的,常嬷嬷可都认识”苏姝淡淡问道。 “几位掌事嬷嬷,管事公公,还有一等宫女,奴婢俱都熟识,其余”新主子开口第一句便将她给问住了,常嬷嬷面上一时露出些许窘迫局促。 苏姝扯唇轻轻一笑,“常嬷嬷是管大事的人,三四等的宫女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别宫里头的,嬷嬷不熟识乃常情,可嬷嬷你既然是我凤栖宫的人,这凤栖宫不过四五十人,嬷嬷也记不住么” 苏姝语气缓和温雅,却听得常嬷嬷一阵膝软,知道自己饭碗大约不保了自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杀鸡给猴看的。 常嬷嬷是没想到,她这都在宫里快熬成精的老母鸡也会被挑出来,本她还想着即便是皇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应当还会给她两分薄面的,却不料第一个就拿她开刀,脑子里一时有些空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老奴” 苏姝目光扫过去,常嬷嬷深垂着头却仍能感觉到一股锐意袭来,膝盖更软了。 “看来常嬷嬷定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如此,”苏姝挑唇,“本宫便给你找个帮手如何” 常嬷嬷神情一怔,这比起她方才预想已经好了太多,不由得大喜过望,一脸感恩戴德的跪下磕头,“谢谢娘娘恩典。” “从今日起,刘嬷嬷与你共任宫令,主管宫中大小事务。” 刘嬷嬷在听见苏姝说要给常嬷嬷找帮手的时候就想到了是自己,毕竟立夏虽然机灵,做事却还不够沉稳,但她以为自己刚刚入宫,对宫中事务还不甚熟悉,当是会低常嬷嬷一等,却未料到竟是与常嬷嬷共任宫令,微微有些吃惊,赶紧福下身去谢恩领命。 苏姝又问,“哪几个是一等宫女” 四个着一色对襟窄袖束腰襦裙的宫女走了出来,齐齐行礼 “给娘娘请安,奴婢春枝。” “奴婢春萝。” “奴婢春芍。” “奴婢春芜。” 苏姝一瞧便知道这四个春定都是太后为她精心挑选的人,四人五官俱秀丽端正,整个人却平平无奇,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们眼睛鼻子都生得极好,可凑一块儿就是普通得近乎神矣,模样转眼就能忘了。 苏姝记性极好,几乎过目不忘,常人瞅上一眼够她记上一辈子,这四个却让她愣是瞅了好了眼。 “你们虽是一等宫女,但本宫对你们还不甚熟悉,此后你们照常是一等的大宫女,负责内殿伺候,但没有立夏的吩咐,内殿你们不得随意进出。” “奴婢遵命。” 这几个是太后为她选的人,她自是放心的,只是她是要偷着放飞自我的人,有些要关上门做的事,还是不要让她们瞧见了罢。 剩下的什么掌事嬷嬷,管事太监,苏姝也让他们挨个介绍了一次,并让他们把手下管的人都聚到了一处,然后笑道,“本宫旁的本事没有,唯记性甚好,今天在场的人,本宫都记下了,方才本宫在这里等了你们足足两刻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是跑着来的还是走着来的,来了规矩如何,本宫都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所有人都心头一惊,特别是那些来的时候步子慢的和来了站得松松散散的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瞧模样怕是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想必你们都有听闻,”苏姝面上带着笑,声音亦懒懒的,叫人听着却浑身生寒,“新婚第一夜,皇上都没在这宫里头歇,你们许是就觉着本宫是个不受宠的,便是皇后也是可怠慢的。” 此话一出,哗啦啦又跪一地 “奴婢不敢” “奴才不敢” “但你们别忘了,”苏姝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语调陡然加重,“本宫再不受宠,也始终是皇后” 苏姝半垂凤眸,目光扫向匍匐在地的一众宫人,仿佛长刀出鞘,寒光厉厉,沉沉语声更是令人胆颤,“只要本宫一日是皇后,就一日是你们的主子” “皇后息怒,”宫人们颤声齐喊。 “方才怠慢之人,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去少司署领别宫职务。” 苏姝看着他们,一双美目明眸善睐,慵懒中锐意尽展,吓得方才那些个手脚慢的,站姿不端正的忙忙一个个站了出来,甚至还多了几个,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心怀侥幸或者单纯就是太过健忘的,继续装死的趴在原地。 苏姝看向个瞧着身强力壮的掌事太监,“覃公公,带着他们过去,顺便叫少司署重拨人过来。” “啊,”苏姝轻啊一声,补充道,“多领四个,本宫就在这儿等着回来。” 覃公公一听,忙领着人朝少司署奔去,一出凤栖宫就撒丫子跑了起来。 “都起来吧,”苏姝看着还趴在地上的一众宫人,抬手挥了挥。 至于那一两个漏网之鱼,苏姝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跑了,待他们一站起来,她便往人群里一指,“那个圆脸小眼蒜头鼻的,”“还有你你你,对就是你” 将四人拎出来,苏姝当即一声令下,“罚去暴室。” 四人顿时哭天抢地,嘴里不停喊着冤枉,被常嬷嬷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在哪儿嚎呢不想活了是不是” 常嬷嬷这一吼,不用吩咐一旁便有太监上前将他们几个捂住嘴利落的拖了出去。 整个过程苏姝置若罔闻,只一声不吭的喝着茶,常嬷嬷也不敢多言,只低声唤了个人出去叫他们快去快回。 苏姝喝了两杯茶,又吃了四块儿糕点,覃公公终于上气不接带着一拨人赶了过来,苏姝依旧不言不语,待将那四人拖去暴室的太监也回来了,苏姝才缓缓开口,“今天召你们来,除了熟悉熟悉你们的面孔,还要告诉你们本宫这儿的规矩,本宫是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只要这宫里走漏了什么风声,本宫一个都不放过。” 苏姝声音轻漫,但语中的厉疾之意却沉沉可闻,字字叩击耳膜。 “你们方才也瞧见了,这宫里日子无聊得紧,本宫一点都不怕麻烦,所以”她微微偏了下头,嫣然一笑,“你们可要把嘴巴缝严实了。” “谨遵娘娘吩咐” 苏姝满意的微微扬起嘴角,“散了吧。” 苏姝站起身来,直了直腰,瞧着底下见她没走还一动不动半躬着身子的宫女太监,她摇了摇头,觉得似乎用力过了头,表演得太过做作了些,看来将精髓都用在了寿康宫,这会儿该歇歇了。 反正他们都垂着头也瞧不见她,苏姝便毫无忌惮的展臂伸了拦腰,懒懒的进了殿。 进了寝殿,苏姝正准备小憩一番,却见刘嬷嬷十分不识趣的还站在一旁,满脸的欲言又止。 苏姝轻叹一声,“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刘嬷嬷见她面露不耐,不敢再有犹豫,“奴婢想说,常嬷嬷定也是太后拨过来的人,娘娘您一来就让奴婢与她平起平坐,怕是有所不妥,太后那边” 苏姝坐在床头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目光里带了一丝鄙薄,“你以为太后今日受了本宫几句阿谀之言,她就是喜欢被人帖耳俯首之人” 苏姝短促的笑了一声,“太后的格局,可比你我大的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今天也是卑微的一天 赵泓同太后心不在焉的下了几局棋却连连落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母后,你明知儿臣” 他顿了顿,将头扭到一边,闷声嗫嗫道,“这样一直赢有意思吗。” 太后面上笑意晏晏,“下棋是没什么意思,但看你这难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却有趣得很。” “母后”赵泓瞪了瞪眼,颇为讶然。 太后却并不理会他,顾自继续调侃他,“哀家本以为你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君主了,结果摊上这种事却还是跟个浑头小子一样。 说着太后还状作叹息的摇了摇头,“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赵泓神情一震,皱起眉头颇为幽怨的瞟了几眼太后,瘪了瘪嘴道,“母后您少揶揄儿臣了。” 他这么一说,太后忽圆瞪双眼,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忿然道,“让你在那儿扭捏半天,哀家怎么就把你教得这么娇气” 赵泓张了张嘴想反驳,哪儿有说一个大男子汉娇气的但扭头一对上太后那凛厉的一双眸子,他选择闭嘴。 太后又闷哼一声,“过了这村没这庙,你再不问,哀家就当今儿什么也没发生过。” “别呀母后”赵泓急了,换回太后又一记狠瞪,这才终于张开了嘴巴,似乎他要问的事十分羞于启齿,“她,来您这儿说了什么” 太后轻笑了一声,露出老谋深算的神情。 “方嬷嬷,你替哀家告诉他。”太后看向方嬷嬷,方嬷嬷垂头应是,向赵泓大致将苏姝今日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个女人” 听完,赵泓抬掌“啪”的一声砸在案上,简直是怒气冲天。 “母后,她说的这些,您信”赵泓恨得咬牙,“我看她就是成心想让我大晁皇族断后” “哀家看你才想让我大晁断后,”太后吼声比他还大,更狠狠地用钢刀般的眼神直瞪着他。 赵泓不吭声了。 太后怒哼一声,端起手旁的一盏清茶浅呷了一口,平复了下心中火气才徐徐道,“你与其去想她说的是真是假,不如想想,她为何会有这般举动。” 赵泓微怔了一下,忙转过身朝向太后,目光炯炯,“母后你也怀疑” 太后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哀家也算是瞧着她长大的,她是怎样一个人,哀家不说完全了解,但哀家可以肯定,若是没出什么事,她断不会如此。” “此话怎讲”赵泓探究的一问。 太后微敛神色道,“从前她是如何规束的一个人,生怕出了一丝差错,辱了苏家门楣,绝不会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痛快之人,哀家瞧得出,她骨子里是个灵动鲜活的孩子,却因着家族因着身份不得不活成她父母希望她成为的模样。”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叹气,继续道,“哀家在她身边是安插有人的,这些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哀家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母亲张氏让她做的,不论多苦多累,她都会尽最大的力气去做到最好,这样一个渴望得到父母认同亲近,乖顺规矩了半辈子的孩子,会突然抛弃她父母意愿只为自己而活” 赵泓觉得他娘说的很对,但又因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愿承认。 “若她是故作姿态,什么”瞧着太后的眼神,赵泓声音越来越弱,后半句“霸道皇上爱上我此等庸俗戏本看太多”被他默默吞进了肚子。 太后啐他一口,“她是吃饱了撑的才故意演这么一出给你看” 赵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母后认为” “事生变故,必有其因。”太后沉道。 赵泓了然,“儿臣已经让人去查了。” “何须如此麻烦,此事有一个人,定然知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原先那个可是丑? 睡梦中,刘嬷嬷只觉似行在云端,整个身体浮浮沉沉,飘忽不定,又忽的一个跟头栽下去令她陡然惊醒,睁开眼,视野里是青黑的大理石板与一面突兀的石墙,刘嬷嬷原本模糊的神识陡然清醒,她猛地抬起头,瞧到一双掐金羊皮龙纹的短靴。 “皇皇上” 刘嬷嬷大惊失色的忙忙爬起来跪着,头磕于地,声音微颤道,“不知皇上深夜拿奴婢有何吩咐。” 赵泓负手缓缓踱到她面前,声音沉冷,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问她,“皇后为何性情大变” 刘嬷嬷身躯一震,胸腔一阵心惊肉跳,伏在地上微微发抖道,“奴奴婢不知啊。” “不知是吧。”赵泓短促的笑了一声,朝高贺递过去一个眼神,高贺微一颔首,朝外走去,刘嬷嬷这才发现此处似乎是一间密室,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比起皇宫的金碧辉煌,这里更像是审讯犯人的地牢。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高贺还没回来,赵泓站在她面前,岿然如山,一言不发,室内静得可怕,刘嬷嬷只觉这片刻时间无比漫长,加之此处阴寒无比,每过片刻,她周身汗毛便竖起一根,手脚也开始发凉。 又过了半刻,刘嬷嬷终于才听到了脚步声,她本以为是来人给她上刑具了,结果来的却是一个红衣高帽的女医官。 女医官走到刘嬷嬷身旁蹲下,从随身的医箱里取出一个卷袋,于地面摊开,袋里全是一根根细如毫毛的银针,银针根根锃亮,在烛光映照下泛着冷冷寒光,直看得刘嬷嬷心底发毛。 “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自是不能用刑的,但若嬷嬷不说,我便将这银针扎进嬷嬷的身体里,面上瞧不出一丝痕迹,但银针随着血脉移走,你每行一步都会痛苦万分,直到银针随着血脉移动到你的心脏,嬷嬷便会毫无端倪的死于心疾。”女医官生得肤色白皙,长相温婉,声音更是温柔细腻,却听得刘嬷嬷两眼发直,脸色煞白,不住的干咽唾沫。 女医官又笑道,“嬷嬷是聪明人,当知同皇后告密是何后果。” 她当然知道,若皇后知道了此事,不仅她要死,她的家人更是难逃死路。 刘嬷嬷忙膝行两步到赵泓跟前痛声连连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既然想活命,那还不如实招来。”赵泓语声沉稳,威怒不扬。 刘嬷嬷却立马如同吃了黄连,哑声不言,只委顿在地,瑟瑟地发着抖。 赵泓也不急着逼她,只道,“听说你从前是张氏的人。” 刘嬷嬷这才颤抖着唇弱声答道,“是” “朕还听说你从前是专门督促皇后研习的,容不得她有一丝怠慢,她从前活得那般辛苦可是有是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赵泓语气不疾不徐,也没什么起伏,却让刘嬷嬷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说朕说的对不对”赵泓转身,两道目光扫向她,一瞬令刘嬷嬷浑身汗毛倒竖。 刘嬷嬷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声音颤若筛糠,“奴婢只是听从夫人吩咐,怎敢苛待娘娘。” 赵泓冷笑一声,语气鄙嘲,“虽然朕不知道张氏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要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你既照做了,想来是不惧皇后的,何不说了。” 刘嬷嬷一张脸白到了人生巅峰,手心后背全是冷汗,“奴婢奴婢真不知道啊。” “啊”赵泓忽的扬唇轻声笑了笑,“如今境遇大不相同了,这进了宫,你的命就任皇后拿捏了,你该是惧她的。” 说着,他微偏了偏头,薄唇扯出一抹弧度,眉心微蹙,状似疑惑,“那朕就想不明白了,是张氏以为她女儿有菩萨似的大度,还是你得罪她了,赶着你来送命” 刘嬷嬷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道,“皇后待奴婢极好,今日还让奴婢与常嬷嬷共任宫令。” 闻言,赵泓兀的仰头笑了一声,“朕就不相信了,她真有这么大度。” “朕猜”他目带谑意地瞧着刘嬷嬷,讥笑道,“是她拿捏了你什么把柄吧。” 刘嬷嬷神情一怔,紧紧攥住拳头不敢言语。 “你若将实情说了,今日朕将你拿来之事,无人知晓,皇后那边你自己只要不露出马脚,朕不会向皇后透露,你看如何” “奴婢”刘嬷嬷一脸惶然,犹豫不决。 见她依旧嗫嗫诺诺,赵泓渐渐冷了脸色,“但你若不说,就只有死路一条” 刘嬷嬷一听,又开始求饶起来,“皇上饶命,饶奴婢一命吧” 赵泓失了耐心,心中厌烦,一声令下,“施针” 说完,他甩袖转身便要走,却听背后传来一阵高喊,“奴婢说奴婢这就说只求奴婢道出真相,皇上能放奴婢家人一条性命也放过娘娘。” 听她提到苏姝,赵泓猛地转过身来,两道目光定定落到她身上。 刘嬷嬷不敢再犹豫,哆嗦着开口,“皇后不是夫人亲生骨肉” “你说什么”赵泓神色遽变,额间两道眉顿时聚到了一处。 怪不得她方才喊着要他放过苏姝,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 刘嬷嬷又喏喏道,“皇后乃侯爷与外室所生。” 刘嬷嬷见他面色阴沉,以为他定会勃然大怒,却不料片刻后他再次开口,竟是问她,“那当初朕见到的是谁” 刘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 赵泓冷声道,“她两岁的时候,朕曾见过她。” “是皇后娘娘。” 赵泓继续疾声问她,“那四岁、六岁、八岁又是谁” “也是皇后娘娘。” 赵泓忽的松了口气,面容也缓和了两分,但似想起什么又立马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咬牙吼道,“宁远侯竟敢掉包” 不料刘嬷嬷却道,“当初侯爷抱给先皇看的,也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这回他倒是有些吃惊了。 他思索片刻,开口问,“原先那个可是太丑” 刘嬷嬷,“” 沉默了半晌,刘嬷嬷才道,“夫人的孩子刚出生便被症出先天不足,极易夭折。” 赵泓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欲再追问下去,本想让她就此退下,却又突然想到,“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宁远侯府的人,怎会如此放纵狂悖,连朕都敢” 说到这儿,赵泓咬了咬牙,越想越气,一巴掌砸向一旁的桐木桌案,“就不怕朕一怒夺了她老爹的爵位” 室内几人忙忙跪倒,“皇上息怒。” 赵泓哼哼两声,“朕现在动不了她,还动不了一个区区的宁远侯府吗” 刘嬷嬷深垂着头,额抵手背,犹豫了半晌,壮着胆子缓缓抬起头来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初侯爷是不愿接纳娘娘的。” 赵泓神色一顿,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刘嬷嬷暗觑了他一眼,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应是在等下文,这才继续道,“若非夫人之女先天不足,侯爷是不会让娘娘入候府的,还欲将她母女二人驱逐出京,甚至最后斩杀了娘娘的亲生母亲。” 赵泓怔了怔,目光震颤,好半晌才顿顿道,“苏姝她、知道吗” “知道。”刘嬷嬷语声沉痛,“这也是夫人为何苛待娘娘的原因,而娘娘在知道事情真相后,没有计较奴婢这些年帮衬着夫人做的混账事,还授予奴婢宫令之职,娘娘的大慈大悲奴婢无以为报,唯有在此同您为娘娘说句公道话。” 赵泓的怒气在听到最终真相时似乎就已经烟消云散,默许了她进言。 “皇上您定也知道娘娘在苏家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又知道她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就连侯爷也只将她当做谋求权利的垫脚石,娘娘是寒透了心,所以这后半辈子不愿再为苏家而活,想找回真正的自己,前日奴婢也是候在殿里的,娘娘当日说的不是她的真心话,娘娘只是不愿以从前的面目同您做夫妻,所以才说了那么一番话,皇上莫要错怪了娘娘呀” 她这一提,他原本已经消散的怒气又噌噌噌冒了起来,甩袖怒道,“说得有模有样的,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哼” 他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她是苏姝的手下的人,苏姝好了,她日子自然也好了,谁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为了自己的势利编造的,他看那个女人就是只想着自己快活,若真心里有他何不与他坦白直说,来这么一套,反正她也不管宁远侯府的死活不是吗 赵泓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想打人,刘嬷嬷却没眼力价的还想再为苏姝辩驳,被他当头厉声打断,“今日到此为止” “不对,”赵泓顿了顿,转过头来定定看向刘嬷嬷,双眼微眯,“你知道这些,为何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皇上不知,侯爷为了不让夫人反抗,以少爷性命相挟,还以染疾之由囚禁了夫人两年,奴婢是夫人的奶娘,侯爷便让奴婢在那两年里好生劝着夫人,莫让夫人发了疯,又将奴婢家人接进了府中,以此封住奴婢的口。” 赵泓轻啧一声,“这苏崇晟也是个狠人。” 说完,他挥了挥手,接着刘嬷嬷便只觉后颈被人力砍了一下,两眼一翻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被人那么用力在脖子后边砍了一手,却也没耽误刘嬷嬷早起,到了时候,两只眼睛自己就睁开了,只是眼下的阴影有些浓重。 她起榻收拾了一番,瞧了瞧时辰,朝苏姝寝殿走去。 彼时苏姝刚起身不久,单穿着雪白的中衣,由四个春服侍着洗漱更衣,见她进来,苏姝在她面上扫了,抬手一挥让四个春下去了。 四个春推出寝殿后,刘嬷嬷含笑福身,“娘娘料事如神。” 苏姝只穿着中衣,面上粉黛未施,便是风致宛然,明媚无比,只见她嫣唇一勾,“不,应是太后料事如神才对。” 刘嬷嬷怔然一惊,“娘娘此言何意” 苏姝笑如浓雾轻风,声音漫不经心,“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不足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今日自恋又上升一个高度 立夏亲自去膳房传苏姝今日要吃的早膳回来后,见寝殿内除了苏姝,就只有刘嬷嬷一个人服侍,立夏遂四处张望了几下,问,“怎么就刘嬷嬷你一个人。” “我将她们支开了,同刘嬷嬷说了两句悄悄话。” 苏姝这一说立夏立马便明白了,瞪大双眼睛问刘嬷嬷,“皇上真把你拿去了” 刘嬷嬷点了点头,立夏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眨不眨的转过头来看向苏姝,提手就冲她竖起个大拇指,“娘娘,您真乃神人也。” 苏姝晃了晃脑袋,笑得十分受用,是从未有过的俏皮模样,眉眼生动。 她这一笑,直接将立夏给迷翻了,捧脸冲她痴痴道,“娘娘你笑起来真美” 立夏以为她这马屁怕得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不料苏姝却立马收起了笑容,端着一张冷漠脸问她,“我不笑就不美了吗” 立夏一愣,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啊怔愣半晌,立夏这才想起来,她家娘娘现在是野马脱缰了呀,而且是拽都拽不住那种。 是她大意了。 回过神来,立夏立马接着拍,“美呀娘娘您当然怎样都是美美的笑起来的时候是像太阳的美,不笑的时候是像月亮的美,连生气的时候都美得不要不要的。” 立夏肚子里墨水有限,但也听得苏姝十分舒畅,忍不住再次弯了嘴角,这种受着吹捧不用谦虚的感觉是真的苏爽,马屁是真的香。 看她唇角涡益深,笑得露出雪白皓齿,丝毫不加压抑开怀,立夏第一次真正由衷的觉得,入宫真好。 她望着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彼时,窗外木槿于晨光中开得正好,穿庭清风与馥郁花香相携而入,再捎上殿内欢声绕梁而过,一路向殿外吹拂而去,引得宫苑扫尘的少女茫然抬眸。 算着时辰司膳房的人就快来了,苏姝却才梳好头,立夏也不再紧着拍她的马屁了,忙去提了几套秀坊新制的衣裙来,“娘娘,咱先更衣吧。” 苏姝自她手里拿过一件绕丝金镶绣凤堆花的繁复宫裙,往身上一披,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这件美得太奢华了。” 她既不喜,候在一旁的刘嬷嬷立刻上前接过她脱下的衣物。 “那试试这件,”立夏又递过来一条菡萏色云纹罗琦锦袍,苏姝再往身上一披,又连连摇头,“这件美的太端庄了。” “那这套”立夏再将手里最后一套月白曳地飞鸟束腰纱裙递过去,苏姝穿上后,忽的露出惊异神色,立夏与刘嬷嬷还以为她瞧见什么了,却未料到听她语气感慨地来了这么一句,“这简直美成仙女呐。” 两人几欲绝倒。 她们娘娘这哪是野马脱缰,这完全就是野兽出笼啊 立夏觉得她不得不说一句了,“娘娘,您何时变得这么自恋了” “哪有,”只见苏姝一本正经的开口,“我一直都这么喜欢我自己。” 两人再次绝倒。 立夏真想感叹一番您还真是深藏不露。 立夏摇头,自从入宫后,她家娘娘无时无刻都在刷新她的认知,这才入宫几天,她们就已经如此放纵不羁,那几年后 立夏打了个冷颤,想想都觉得生猛。 “还是穿这件吧。”苏姝的声音再次响起,立夏抬头见她从刘嬷嬷手头取过了第一件宫裙。 立夏疑惑,“您不说太奢华了吗” “奢华有什么不好,我还可以多簪几只金钗子。”苏姝一偏头,高兴的扬了扬眉,“快去把我那支镶的南珠比鸽子蛋还大的金簪取来。” 立夏只得去拿,还没走到梳案,身后又传来苏姝的声音,“直接把那一盒子金簪端来吧” 立夏选择沉默,她家娘娘这是要把自己铸成个行走的金屋吗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忘,她家娘娘说过的,要做个俗人。 苏姝穿戴好后,单看她那衣服再搭那一头金灿灿的簪子,连立夏瞧着都觉得俗,像是哪个突然暴富的商贾恨不得把全身都挂上大金链子,但苏姝一穿上,她那张脸一摆在那儿,别说只是金子戴得多了些,就是直接披个大花毯子那也能美成仙女。 苏姝生了一张潋滟如仙的绝美面庞,单穿件中衣都是仙气飘飘,难免就少了几分威重,如今华服加身,高髻环饰,一下便显得大气磅礴,耀眼生辉,只见华贵不见庸俗,若是少了几只金簪子便压不住那飘飘仙气了,如今这般满头金玉反倒正好,衬得她仿佛自带华光的女神仙,叫人望着就想下跪。 苏姝穿戴好后大约片刻时间,司膳房的人便来了,领头的太监低头进来,“奴才小全子参见皇后。” 行完一抬头,见苏姝闭目端坐在榻上,小全子还以为是金身菩萨下凡,险些就给跪了。 他在这皇宫混了这么多年,哪位娘娘他没见过,却从未见过打扮这般华丽贵气的,小全子不禁心道,皇后的派头,果然不一般。 “皇后娘娘,今儿按您吩咐做的糖霜小米糕,冰糖顿燕窝,旋覆花粥,莲心薄荷汤,还有芙蓉玉香糕,您尝尝” 这几道早点都是宫里最寻常不过的,但为何要立夏亲自去传,是因为苏姝对吃食有自己的讲究,寻常人家都说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这话用在权贵及皇宫里头也是适用的,只要女子愿意放下身段,也算是一种争宠的本事。 苏姝在候府的时候曾跟来自七国九州的厨娘学习厨艺,许多传统菜在她手上都可以做出新的口感,令其加鲜美浓香,回味无穷,又不失掉原有的特色,但在做法上自然就有些差异了。 苏姝拿起一块糖霜小米糕,见糖粉磨得均匀细腻,拿在手里软乎,因改用了糯米来做,捏起来还有些弹性,块头也小小的,极是精致小巧,让人直想在手中把玩,都不忍放进嘴里了。 苏姝颇为满意,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抬手将小米糕放进了嘴里,结果入口一嚼粘牙。 苏姝摇头,这米糕若是她来做,既可以保持糯米的软糯,又能让其嚼起来不粘牙,若非有糖粉包裹,这米糕她怕是吐都吐不出来。 见她用手帕将嘴里的米糕吐了出来,小全子心头一紧,提着嗓子眼看她又端起莲心薄荷汤喝了一口。 这道连心薄荷汤还算不错,入口清甜爽口,莲子味甘微涩,而薄荷的清爽恰好去了这涩味,不愧是司膳房的大厨做出来的,薄荷的量放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去涩而留香,饮下一勺,口里久留余香。 苏姝比较满意,不过若是这道菜都做不好,这厨子便没必要留在司膳房了。 瞧她面上再次带上微笑,小全子悬着的一颗心才又落了下去,结果在接下来的一刻时间里,苏姝在尝其他早点时,时而蹙眉,时而展眉,时而抿唇,时而淡笑,直叫小全子的一颗心跌跌宕宕,起起伏伏,此种折磨堪比受刑,不如直接赏他两板子的痛快。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她吃完,小全子都快哭了。 宫里人惯会掩饰,尽管心中已是暴风雨式哭泣,面上还能笑得花开般灿烂,小全子努力的扯开脸皮,哆嗦地张开口,“娘娘用的可还满意” 苏姝拭了拭唇角抬起头来,见面前的太监弓着身子,满面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那战战兢兢的小眼神儿看得她忍不住想笑,不禁同情起这宫里头服侍主子的宫人来,宫中人命如蝼蚁,做主子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方才她表情如此丰富,怕是吓坏了这小太监,遂让立夏打赏了他几锭碎银,以作安慰。 让小全子退下后,苏姝招来常嬷嬷,问她,“这凤栖宫里当是有个小灶房吧。” “是,娘娘。” 苏姝嫣然一笑,“那你叫人收拾收拾,置些菜来。” 常嬷嬷心底一惊,这凤栖宫里的小灶房虽平时都有人清扫打整,但怕是都有好几十年都没用了,素来只有那些妃子会亲自下厨做些吃食来讨皇上欢心,都说君子远庖厨,更别说堂堂皇后了,这凤栖宫里的灶房也不过是别宫有,凤栖宫作为皇后宫殿不好也缺了才置下的,却只充当摆设而已。 虽是如此,常嬷嬷也不敢多言,领命下去了。 “娘娘您是要”立夏也微微有些吃惊。 苏姝扬唇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对了,这会儿前殿的嫔妃们该都到齐了吧”苏姝问。 今日该她这个正宫皇后面去见皇上的小老婆们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连自家的妹妹都见得甚少,别说是其他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了,今日她终于可以涨涨见识了。 彼时,前殿众妃云集,颇为热闹,都急着想见一见传闻里貌若天仙的皇后,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见皇后还没到便三两聚头的八卦起来 周美人“听说皇后刚一生下来就比旁人好看百倍,先皇这才一眼相中。” 舒才人“我听秀坊的嬷嬷说,皇后娘娘的腰只有一尺五呢” 熹嫔惊叹“一尺五的腰,绝了呀” 殿中央几名嫔妃聊得火热,而这殿里位分最高的两位,淑妃惠妃两位娘娘只静静的端坐于大殿两旁,顾自饮茶,偶尔与对方目光相交,也只是淡淡一笑。 这两位都是簪缨世家出来的贵女,秉性娴雅,一举一动皆大方端庄,自然不会参与她们的八卦。 这两位的长相也十分符合大家闺秀的气质,惠妃生得容长脸,弯月眉,身着浅色烟笼对襟束腰罗裙,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玉色莹润如水,一派淡雅之气,端丽大方。 淑妃面庞较之惠妃稍稍圆润一些,显得更为温婉柔美,垂眸饮茶之时,长长的睫毛合下来,曲水流觞般静好,叫人单看着她,心底便一片宁静。 待淑妃放下手里茶盏,另一边的才人美人已经说到皇后是天上女仙转世,含玉而生,天降吉兆,见过之人无不惊叹乃天仙下凡。 有人嗟叹,同样都是女人,可与人家一比,她们这种只能算母的。 “你们也太妄自菲薄了,这世上哪儿来的天仙,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没见识罢了。” 一道语带讥讽的声音传入殿中,伴随而入的是一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