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邪魅娟狂》 第1章 楔子:前尘隔海 明黄色绣凤销金裙衬着滚银边的黄菱带,金色绣牡丹丝鞋上面细细镶绣着珍珠粒和玛瑙。花丝镶嵌的金凰钗步摇上缀着细细的流苏链子,金镶玉珠花在青云般的发鬓中闪着耀眼的光。北海运来的鲛人泪链子在手腕上熠熠生光,额上一朵金水仙,十足的艳丽风华。 我斜倚在美人塌上,微微阖眼,云绿立在一旁轻摇着白绸底绣桃花的扇子。 见我似有倦意,她弯下腰凑到我耳边试探着问道,“娘娘乏了?要不去床上歇一会儿?” 我猛地睁开眼,冷笑一声,顺手按下云绿手中的扇子,声音冷厉。 “这孩子这么吵,我怎么睡得下?” 云绿皱眉,狠狠瞪一眼正伏在地上哭泣的乳娘,上前便要夺下她怀里的女婴,那乳娘竟抱的更紧,大哭着匍匐到我脚下,苦苦哀求道, “娘娘您菩萨心肠,便留小公主一条命吧,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她嘶哑着哭道,听得出她极其恐惧,却又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然。 我冷眼斜着乳娘,心里倒觉出几分兴味,似笑非笑道,“你这奴才倒忠心,那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如此为她卖命?” 乳娘紧紧搂着女婴,匍匐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说一句话,怀中的婴儿哭的虽大声,嗓子却是分明的已经哑了下来。 “罢了罢了,”我厌恶地瞥了那女婴一眼,不耐烦道, “本也没打算要她的命,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头本就疼得厉害,还跟这小畜生在这儿吵个没完!要报答我还愁没机会吗,何必要来世呢?”我凉凉一笑,“云绿,把她好好安顿着,这丫头留在我这儿,以后还得她照看着,我可是乏了,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吧,云黛,你扶我去床上,顺道把那熏香给换了,这味道甜腻死了!” 我冷眼看着乳娘怀中仍然抖索着哭泣的女婴,眸中闪过一丝浓重的伤痛之色,一颗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的砸落下来,我忙低下头,抬手像是在看指甲上鲜艳的颜色,那泪水没入绣鞋的丝锦中,了无痕迹,似是从未存在过。 抬起头,窗外的阳光刺眼而浓烈,尖锐地射入眸中,我感觉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能流出血来。 我扶着额头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金丝帐闪着幽幽的光,有一颗泪自眼角滑落。我咬紧了嘴唇,深红色的唇微微颤着,牙齿紧咬着死力抵着喉咙内那似乎随时能喷涌而出的痛苦。 “下去!”我猛地吼道,声音里已有了暧昧不清的哭腔。 云黛吓得往后踉跄了一步,行了个礼后忙退了出去。 我翻身用被子蒙住自己,咬着枕头痉挛着痛哭了,眼泪像是岩浆一般灼噬着五脏六腑。 我知道我不能不能放声哭出来,刚才的动作已经很失态了,很过分了。 但却无法控制。 皎皎,你是皇后。 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动辄流泪的小姑娘。 绝不能再这么放纵自己。 我是清醒的。 但眼泪为什么更加汹涌? 要怎么停下呢? 景儿,你告诉娘亲,要怎么样 怎样才能不再这么难过 要怎样 才能让你再回到我的身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穿越 十年前 转眼间,穿越到这里已有一个月,我站在梨木雕花镜前,看着自己矮小肥胖的身子,暗沉的肤色,枯草一般的头发,实在是气馁。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出彩的是一对眸子,水意盎然,灵气逼人,一闪闪的漾着碎钻般的光芒,星辰一样。 纵使是看这幅样子已看了一个月,我却还是有点接受无能,穿越前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没有这么挫吧。如今倒好,穿越到一个七岁小丫头的身上也就算了,还是个又丑又胖的… 实话说,这身子的五官长得不错,可惜是真的胖,即使是个小孩也能看出臃肿,皮肤上又坑坑洼洼,发黄暗沉,完全没有十岁女孩肌肤该有的娇嫩白皙。 唉,我叹了口气,一把檀木镜拍倒在桌子上,气的想尖叫。 我,林皎皎,一个普通大学中文系的大四学生,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智力一般容貌一般,费了大力气才考上大学,却在即将毕业时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前世性子孤僻,还有点傲气,所以没什么朋友,如今看来,倒是好事,如此也就没太多牵挂了。 这个丫头名叫慕月时,是赫连王朝右丞相慕霜年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从来不守规矩,跟男孩子一样野,听丫鬟云绿说这身子原来的主人最喜欢爬树玩泥巴,炎炎夏日不是在府里的池塘里抓鱼就是在花园里抓蛐蛐。 她还有一大爱好是欺负府里下人,这一点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因为这里的丫鬟小厮基本上一见到我就跟见了瘟神一样。我实在是很困惑,这哪里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还是丞相家的小姐,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穿越前的我虽说不是美女,但一向很爱惜自己的容貌和身材,虽说没有钱买名贵化妆品,但在饮食和生活方式上绝对是很健康的,穿越前我有两样最骄傲的东西,一样是我的皮肤,水嫩白皙,一样是我的头发,用我同学的话说,就像黑珍珠缎子一样。 而现在,这两样宝贝的样子实在让我肉疼。 慕月时院里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粗使丫鬟,四个小厮,一个管事妈妈。刚来的时候我实在是为这强大的阵容而感到惊叹,一等丫鬟云绿和梨欢平时贴身伺候着,二等丫鬟我名字都还没分清楚,更别说粗使丫鬟和小厮了,我平时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们。 云绿和梨欢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要说古人还真的是早熟,在这两个还是孩子的丫头身上,早已有了超越21世纪同龄人的成熟和谨慎,平时伺候主子滴水不漏。云绿和梨欢都是美人胚子,但梨欢更胜一筹,我还真的是觉得他们两个都比这个慕月时看起来更像小姐。 每当看到梨欢,我总要在心里暗暗叹上一口气,如此绝色红颜,真是嫉妒死人了。 我的原名叫皎皎,巧的是穿越到这里小名仍叫皎皎,我把这归结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是注定吧。慕月时的爹风姿俊朗,身子骨却很不好,家里常年飘着浓重的药味,她爹说的难听点真的是药罐子一样的活着,方子试了许多,身子却总不见好,这也是膝下只有她一女的缘故。 因为身体原因,慕霜年在朝中只是空有相位,真正执掌相权的是左相纪流风。 纪家三代为相,世代煊赫,祖上战功赫赫,纪相的长子纪别弦更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已是久经沙场,更被皇上器重封为临武将军,所以虽说在赫连王朝左右相官位伯仲,而纪家慕家两家的地位却着实相差着相当的距离。毕竟一个是世代权臣,一个只是挂名高官。 慕月时是慕相的独生女儿,自是得万千宠爱于一身,慕相自是珍视她如眼中明珠,但对她要求确是很严厉的,平时也并不与她多亲近,一方面是自己身子不好不想给女儿过了病气,一方面也着实望女成凤,而慕夫人虽说是月时的继母,却一直没有生养,守着她一个,也是爱的如同珍宝一般,平时多有娇纵,对月时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近乎溺爱了,慕相身子不好,平时家事多要慕夫人打理,慕月时在府里的生活也自然逍遥自在了。 这些都是我旁敲侧击从云绿跟梨欢的嘴里掏出来的,毕竟还是孩子,他们还是不太能管得住自己的嘴,这让我有些理解这个慕月时为什么这么不成器这么淘气了,亲爹有心无力,一个在府里只手遮天的后妈对她万千娇纵着,也难怪这么顽劣。 其实我还并不怎么了解慕夫人蒋氏,但从她的表现来看,我真的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穿越来的一个月,她每天让自己的小厨房单令做了点心吃食来送给慕月时,每次都是些油腻腻的煎炸果子,乳酪点心什么的,一次送一大盒,一天还送四次!这让我明白为什么这小女孩为什么长这么胖了,一天到晚这些高脂肪高热量的东西,这位慕夫人是想闹哪样。 我见过她几次,每次都是毫无原则地夸奖我表扬我,还说什么不必读书太用功,千万不能累着了之类的话,一副对慕月时疼爱的很的样子,我要是个十岁的孩子,肯定会被她收服的服服帖帖,可我已经十八岁了。 作为一个有正常思维能力的现代人,我很清楚的有了一个结论,这果然不是慕月时她亲妈。 慕相的样子是很俊朗的,我实在纳闷慕月时的样子怎么如此的挫,相比下,她的贴身丫鬟梨欢倒是漂亮得很,小小年纪,却已昭示出今后的绝色风姿,我刚穿来时还跟她打趣说是不是搞错了,她才该是小姐的呢!梨欢当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的便哭了,我心道到底还是古代人,经不住玩笑。 梨欢是蒋氏乳娘的孙女,从小便生的玉雪可爱,乖巧伶俐,蒋氏喜欢她,便把她留在慕月时身旁做贴身丫鬟,平时吃穿用度也都讲究,自从知道梨欢跟蒋氏的这层关系后,我心里对她有了提防,我想她八成是蒋氏派来看着慕月时的 。 可梨欢平时谨慎寡言,伺候我很尽心,平时有些羞怯,开不了玩笑,也真的是很关心我,我想我可能想多了。她还会教我一些美颜润肌的法子,不过以前的慕月时不上心。可我不一样,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独家美容秘方了。 院子里唯一的管事妈妈秦妈妈待慕月时似是真心好,听说她是慕月时的亲娘陪嫁过来的,所以对她感情很深,但秦妈妈似乎有点怕慕月时,这我想得通,这孩子估计是以前被蒋氏迷惑久了不分敌我,她又是刁蛮的小姐,估计没少为难这位妈妈。我没有突兀地向秦妈妈示好,只是待她亲热了许多,也很是尊重,秦妈妈开始自是受宠若惊的,很快与我有了默契,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心疼这位早年丧母的小姐。 这一个月以来,蒋氏送来的吃食我都赏了下人吃了,那些油腻的东西,在现代是我的美容大忌,再说我个人也并不怎么喜欢油炸的东西,被迫独立的日子我从小就过,虽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饭菜确是做的可口的,对垃圾食品没条件也没心思有兴趣。 蒋氏怎么想我管不了,可我现在既然已经做了慕月时,便不想再任她揉捏,想到她我就觉得好笑,到底是内宅的妇道人家,目光短浅,把我培养的粗鄙不上台面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只不过被人笑话丞相府夫人不会教养罢了,她又没有生养,对我真心好点有什么坏处,啧啧,这些高门大院里养着的夫人,心眼真是没几个好的。 慕月时现在也不过才七岁而已,我倒还没打算节食减肥,我想只要停了这喂猪一样的油炸食品,吃点清淡点的,再控制一下量,应该会慢慢瘦下来吧,除非她天生就是肥胖体质,不过看慕家这一个个高挑纤细的,我想应该不会。 身为一个姑娘,我没什么太大的宏愿,也没奢求变得绝色倾城,但我想我必须好好爱惜自己的容颜,慕月时,你以前这样糟蹋自己,以后就换我帮你好好后天补救吧。 那天中午天气正热,我穿着件薄薄的软烟罗褂子倚在窗边站着,慢慢喝一碗绿豆汤,为了尽快瘦下来我开始能站着就绝不坐着,绿豆汤也没放糖,甜食跟身材是绝对的死敌啊。 突然一阵清冽的梨花香清浅拂来,我转头,果然是梨欢,一身稀松平常的鹅黄色罗裙,衬着她的玲珑身段,白皙肤色,竟明艳的让我晃了眼睛。她的眼睛总是含着妩媚的笑,弯月一般,樱桃般娇嫩的唇,青云一般的发髻,柔和动人的眉,耳上的翡翠铛一摇一摆,摇的人都要醉了。 我暗自叹一口气,这哪里是个十岁的孩子,这般容颜仙姿,再加上那天生的动人风情,让人实在移不开眼睛。 “小姐,别站着了,去睡会子吧,奴婢给您扇凉,今天晚上要跟老爷夫人在一块儿吃饭,等一下还得梳妆打扮,温习功课,赶得紧呢。您先快些睡会儿,要不然等会儿就来不及了,那老爷就又得生气了。” 我哀嚎一声,要来的真是躲不过啊,平时因为慕相的身子原因,他不大跟家人一块儿吃饭,也就两个月一次,而这一次因为弥足珍贵也就成了慕相考察女儿功课的惯例时间。 虽说慕月时是女儿,却是丞相家的千金,又是独苗,慕相对她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要不是蒋氏娇纵,我想慕月时也不会这么不成器,每次的考察慕月时都会不多不少的受到一些惩罚,板子也没少挨过,但蒋氏私下护着,每次也就都能勉强搪塞的过去。 云绿说慕相也责斥过蒋氏,但这能有什么用,我心里暗想,若是蒋氏一口咬定慕月时不成器不听教诲,慕相能有什么法子。 不过这都不关我事啊,我可不想挨板子。我哭丧着脸抱怨,“梨欢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是今天啊,这下子完了。” 梨欢笑道,“小姐哪里要我提醒这日子,您可是记得最清楚啊!” 我欲哭无泪,美女我不是你的小姐啊。 想到等一下就得挨板子我哪里还有心思睡觉,理了理头发就出去找秦妈妈,最近我已经问了云绿和梨欢很多问题,再问下去就算他们不生疑也会觉得有蹊跷,秦妈妈不一样,她是慕月时亲娘的人,想来应该是站在慕月时这边不会有害她的心思。 “秦妈妈,怎么办啊?”我见到一脸错愕的秦妈妈便一头扑进她怀里,声音一下子有点哽咽,这倒也不是装的,虽说在现代没什么牵念,但毕竟有很多熟识的朋友,现在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未来不可预知,眼看着还这么多麻烦,倒还真的有点沮丧。 秦妈妈轻拍着我的背,急切问道,“小姐怎么了?莫不是担心晚上…?” 我吸着鼻子嗯了一声,“秦妈妈,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爹娘,前些日子我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摔到后脑,当时只是有点疼,我也就没在意,但后来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好些东西都不记得了,你说我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呀?”我抽抽搭搭的,装的倒像是个八岁的孩子。 秦妈妈啊的一声,叫道,“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云绿梨欢也没禀老爷太太吗,那两个不省事的蹄子,怎么伺候的小姐。”她伸手试探着摸我后脑勺,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的手一抖,脸上更是焦急之色,“妈妈,这不怪云绿和梨欢,我当时是偷偷溜到花园去玩的,他们不知道,妈妈您可千万不能告诉爹爹娘亲啊,那样我一定会被爹爹重重责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受伤 秦妈妈一跺脚,“那怎么行,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到时候留下病怎么办?我这就得去禀明老爷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 我心里暗道不好,一把扯住她低低哭起来,“妈妈,皎皎以前不懂事,冒失惯了,我心知娘亲并不是真心喜爱我,爹爹又严厉,实在不敢告诉他们。爹爹早说了不准我爬树,违了要打二十板子,我现在已经有伤,怎么还禁得起板子,这伤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感觉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妈妈千万不可去烦扰爹娘,那样皎皎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哭的悲切,秦妈妈竟也掉下泪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凄凄叹道,“我可怜的小姐啊,你亲娘去的早,我早看出夫人对你没几分真心,哪有亲娘如此纵容自己孩子的,以前还当你年纪小被她蒙蔽,今日才知小姐心里也是明镜一般的。但是不请大夫…” 她有些犹豫,我忙道,“不打紧的,当真不打紧的。早已经不痛了。”说着往后脑勺上猛拍一下,“您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妈妈忙攥住我的手惊叫一声,“小姐您可别再吓我了!” “行,是我错了。妈妈您一定得帮帮我,今晚上受不受父亲责罚还要看您了。” “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细细地问了慕月时平时学习的东西和慕相每次考察的内容,秦妈妈一一讲了。慕月时有四位女先生,一位教习书法和诗文,一位教琴,还有教礼仪和刺绣的。而慕月时是没一个学的好的,弹琴没弹出眉目,不守规矩,刺绣也见不得人,诗文书法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我暗暗放下心来,她要是有什么才艺我可不就完了。 打听清楚以后我安心不少,我虽说还没正式上过大学,胡诌几首诗来骗骗这个爹倒还可以,我倒没打算用几句李白大神的诗来惊艳四座,不过借用几首还能上得了台面的古诗来免顿板子倒可以被理解吧,以后还得好好学琴和书法,要知道我可一直很向往着成为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啊。 没想到跟亲爹坐在一起吃顿饭竟然还大有讲究,戍时开饭,现在不过未时而已,丫鬟们便都忙着帮我准备了。 先是泡了澡,洗了头发,又换上正式的浅桃色三重广袖罗裙,化了淡妆,发髻上缠了细细的水晶链子,尽管做了如此多的功课,但坐在镜子前的我还是无语凝咽了,这皮肤这身材这小脸胖的,再加上一边一个的云绿和梨欢,我真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偌大的一张桌子,坐着的竟只有三个人,慕月时他爹娘和我,真是渗人,说实话丞相之家人丁如此稀少也算是奇怪了,现在这么少的人还围着这么一张大桌子,旁边站了一圈的下人,整个饭席都很沉默,偶尔慕相会问几句,我也就低眉顺眼地谨慎回答了。 其实实话说蒋氏是个秀丽明艳的美人,她今日穿一身水红色雪带广袖齐胸罗裙,梳着垂鬓,妆容精致艳丽。发上的镶珠宝玉蝶金簪衬得她明艳却又气质高贵。她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里眸中尽是温柔,我简直都要觉得我以前是误会她了。 慕霜年一袭青色锦袍,俊朗风姿却掩不住憔悴病容,我们三个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坐着,一桌子的饭菜并没有动多少。 “皎皎,上次考察了你弹琴的技艺,我已经警告过你,这次可有进步?”有什么进步啊,我完全不会啊!却忙垂眸道,“自是有的,只不过这两个月女儿在诗文上花的心思更多些,琴艺便也无太大长进,望父亲不要责怪。” “哦?”慕霜年似乎来了兴趣,“研习诗文吗?那自然是好的,能吟了吗?” “只是能吟几句押了韵的句子,望父亲指教。” “我皱了眉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在用心思考的样子,开口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慕月时她爹你原谅我吧,虽说前世古诗也背了不少,但多是有典故和描写爱情的,也有李白大仙磅礴的游记诗文,但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写出这样的诗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还好以前为了写作文背了几首这种装清高的诗,不说能得多少赞赏,只有能蒙混过关也就成了。 一时间慕相竟沉默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有很复杂的神情,却还是有惊喜的,而蒋氏却是完全的惊诧了。我低着头偷偷打量着他们,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生怕要挨打。 “这诗果真是你写的?” 我很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爹知道杜先生的脾气,绝不会教女儿弄虚作假的,女儿也绝没有胆量来欺瞒爹爹。” 慕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也算你真心悔过,对这诗文倒是有造诣,到底是我慕家的女儿,怎会是凡鸟,以后好好学习礼仪,别再闯祸了。这诗倒是有风骨,”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我,“以后要继续潜心学习。” 我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谢爹爹称赞,皎皎以后定当潜心学习改过,不负爹爹教诲。” 一时间各种疑惑,欣慰,不解的眼光落到了我身上,我也便不去管了。慕相果真身体不好,很快便开始止不住的咳嗽,早早地便离席回房了,蒋氏看我的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眼神,她似乎想要问我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寒暄了几句。管她的呢,没挨板子,我已经谢天谢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蒋氏 既然已经要在这里生存下来,我也便不能得过且过,慕月时的先生们一个个都是人才,我也就不浪费了,跟着她们用心学习技艺,虽说将来不一定能用得上,但总不会有坏处。 至于吃的东西我尽量不沾太油腻的,夜宵自然取消,我每天吃大量的核桃和芝麻,还叫厨子做些芝麻糕核桃饼作为点心,这些自然是为了我现在这把枯草般的头发,而慕月时本来的脸,虽说圆乎乎的,但摸上去骨骼并不大,只是肉多而已,我想她应该本是个美人,只是被这继母给毁了。 穿到这里最好的就是不必再为钱烦扰,各种滋补头发的药材羹汤只要我想喝,自有专人去费心,牛奶珍珠粉敷脸面膜,玫瑰牛奶浴什么的更是变得简单了许多。不过我也留了心眼,多给了那些丫头一些银子,叫他们尽量别让蒋氏知道。 蒋氏看我的眼神是越来越奇怪,嘴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多么多么心疼我喜爱我,自从那次慕相考察之后她来看我的次数多了,似乎还私下里盘问了几个丫头,不过我倒无所谓了,反正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要说小孩子的恢复能力还真是快,只不过两个来月,皮肤就已经收到初步成果,肤色亮了许多,也变白了一些,只是比较难瘦下来。皮肤差不多能见人以后我马上停止了一切DIY面膜,毕竟这孩子的身体只有七岁,还太小了,面膜这东西,大一点再说好了。 那天我正坐在镜前往腿上不小心摔的一个伤疤上涂抹自制的芦荟膏,眼瞧着蒋氏便进来了,我忙搁下东西,跳下床行礼,虽说我讨厌她,但她毕竟还没怎么真正害我,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我也懒得跟她计较,再说规矩也是要有的,别让人拿了把柄。 “云绿梨欢,娘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让我失了礼数。”我嗔怪道。 蒋氏弯腰将我扶起来道,“皎皎这是什么话,咱娘俩儿什么时候这么生疏过,”她的笑容似是春风一般,我却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她顺手拿起那个装芦荟膏的精致琉璃瓶子,问道,“这是什么?药膏吗?” 我刚想搪塞过去,云绿就开口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是小姐自制的芦荟膏,生肌去痕的,有奇效呢。”我狠狠瞪云绿一眼,真是多嘴。转头便对上蒋氏探究的眼神。 “哦?皎皎什么时候倒是学会这般奇艺?”她仍是温和地笑,却让我觉地脊梁骨发凉。 “娘真会取笑皎皎,这哪里算是奇艺,不过是看了些杂书,无聊的很才照着书做的。” “是吗?”蒋氏将瓶子放回到我手中,一双细白光滑的手握在我手上,渗的慌。“那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杂书上的东西哪能相信,涂抹在身上的膏子可不能自己做,一不小心伤了自己怎么办,以后想要什么药膏,尽管跟娘说便是了。” “是,谢谢娘,还是娘心疼皎皎。”我一幅小女孩依恋母亲的样子。心里却暗啐道,跟你要?我还不想毁容呢! 自从那次以后,蒋氏便来得少了,我想她可能也觉得我就是个小孩子,懒得跟我胡闹了。这样最好,我乐得清闲。 每天早早地起来,在院子里跑步,跑大概半个小时回屋子站在木桶里用木瓢洗个冷水澡,神清气爽的再吃两个鸡蛋,换着花样喝碗粥,中午的菜色比较丰富,我也吃的比较多,晚上一般也是喝粥再吃些青菜和肉,睡觉前还要喝羊奶,每天要跟着先生上课,生活倒也充实。 转眼间,来这个赫连王朝也有小半年,样子的转变已经让我比较满意了,我以前还不知道这身子的皮肤底子是这么好的,稍加调理便有大成效。现在的我,皮肤白皙有光泽,水嫩的像是能一把掐出水来,头发虽说还是没有前世那么好,但也黑亮柔顺了很多,发量也多了。 也明显的瘦下来,虽说脸上还是肉肉的,但毕竟还只是个七岁多的孩子,有点婴儿肥也挺可爱的,瘦下来后五官比以前更明显了,我已经可以很肯定地说,慕家没有基因变异,慕月时是个美人胚子。这些成果都让我对现在的身子充满了信心,我想只要坚持好好保养,这慕月时以后应该也会是个大美人。 那天是惯例的慕相考察,想也纳闷,来这里快半年,真正见到慕相的次数不过三次,真佩服这些古人,一家人同住屋檐下居然还不来往,实在是悲哀。 那时候我已经不再为挨板子而心惊受怕了,虽说琴棋书画仍然是没一样学的能唬人的,但不才半年嘛,应付应付慕相已经绰绰有余了,再说实在不行可以再借用借用各位大仙的名作嘛。只是我还是不想去那种聚餐,偌大的房子,却让我感觉阴冷发寒,那种气氛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张大桌子上竟只有三个人,我想慕相应该每次看到也不会觉得好过的吧。不过这些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毕竟不是我亲爹,我对他也实在谈不上有感情。 那日选了件白底绣大朵桃花的对襟高腰罗裙,简单的双发髻披肩发,发上系了珍珠链子,额间还垂了一朵小小的水滴状翡翠坠子,倒也别有一番清丽雅致。 慕相对我的转变自然是越来越满意,无形中也跟我亲近了许多,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的,我觉得蒋氏看到我时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凌厉之色,不过须臾罢了,再看仍是温和慈爱的母亲样子。 交代完功课后,慕相指了指身边空着的位子,冲我道,“皎皎,来坐这里。”我一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缓步走了过去。 这是我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慕相。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眼里却有沧桑憔悴,我一时有些触动。慕相拿出一只丝绣精致的暗红色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系红绳的玉坠,那玉色通透毫无瑕疵,碧气氤氲,剔透美丽。虽说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却也感觉这是珍宝。慕相把玉坠放在掌心中,细细看着,眼神似乎有无尽的温柔缱绻,过了好一会儿才拉出我的手放入我手中。 “皎儿,只是你亲娘临终前留给你唯一的东西。是她从小戴到大的东西,其实早该给你的,但以前觉得你年纪小又太过顽劣,怕你弄坏就一直放在了我这里。如今你也懂事许多,”他说着猛地剧烈咳嗽起来,“我这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咳咳…咳咳…早些交给你也好。” 坐在他另一边的蒋氏忙站起来帮他轻轻拍着背部顺气,脸色惨白,眼圈却红了,“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只要好好听大夫的话,还有什么治不好的。没的说这些丧气话叫人伤心。” 我看蒋氏那副伤心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要真是装的那她还确实会演戏。后来慕相还是坚持把那玉坠给了我,还亲手帮我戴上,那玉坠触到肌肤上时温润生出一股暖意,还真是宝贝。 后来蒋氏请求在九月初也就是半月后去慈恩寺上香,为慕家祈福,慕相同意了,还要我跟着她一起去,我倒是高兴,来了这里半年,天天被关在丞相府,我都快疯了。 慈恩寺是赫连王朝都城毓阳最大的还愿寺,在毓阳城名气很大,连当今的太后娘娘都曾在那里烧过香,众多王爷郡主在那里还愿烧香更是数不胜数。 此次去慈恩寺我带了云绿和梨欢,不过这是蒋氏的意思,我为了有个知心人办事,还是坚持带了秦妈妈。不过秦妈妈到底年纪大了,身边没个能信任的得力丫头还真是麻烦,我打定注意回去以后要从二等丫鬟和粗使丫鬟中提拔上来两个。 梨欢平素里服侍我虽说尽心,但她毕竟是蒋氏派过来的人,我不得不防,而云绿平时显的有些话多了,对蒋氏的问话更是什么都往外说,惹得我有点讨厌她。 慈恩寺并不大,但很有一番雄伟肃然的气息,寺前有一根高高的白玉石柱,须得两人才能勉强合抱,柱子的下托上雕着祥云的花纹,云彩上方围立着五头样子奇特的神兽,也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赫连王朝信奉的宗教竟也是佛教,这倒让我有几分了然,虽说赫连王朝不是历史上曾存在过的王朝,却有很多地方跟唐汉很是相似,这对我来说自然是好的,不必去适应太多的陌生。 寺内立着很多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罗汉,釉色光滑,衣饰上的图案复杂而夸张,相同的是每个罗汉都袒胸露乳,戴着一个网状的金箔,眼睛细长而在眼尾拔高,虽表情不同,但或多或少都带了笑意,这倒也容易明白,若是制几个凶神恶煞的夜叉在这里,香火肯定是要大不如前了。 跟着蒋氏在佛堂里烧香后她吩咐梨欢云绿带我回房休息,自己去跟师太寒暄了。我也乐得自在,这慈恩寺位在毓阳城远郊,空气清透,景色也好,慈恩寺后院下榻的地方周围便有一片翠竹林,比丞相府显得要自在多了,我便领着梨欢云绿在那里闲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劫迫 当时天色还很明朗,阳光温和而不灼目,行在竹林里,感觉似是五脏六腑都清净了,竹林在一片缓坡上,坡上还有清泉哗哗流淌,云绿和梨欢毕竟也还是孩子,玩性大,开始还劝我早些回去来着,后来说了几次见我不听也就不再坚持了。 走过一片较为茂密的翠竹林子,竟在竹暗花明处见得一条清澈见底,流速极缓的小溪,我们一行人不禁大喜,走了上前去看,只见那小溪上还漂浮着很多野花绿叶,多是连根揪了扔里面的,叶子更是被撕的惨不忍睹。我张望了一下,莫非这里还有人? 刚转头便看见小溪上游不远处立着个身姿纤纤的红衣少女,她手里攥着一把野花,正一下一下地往水里扔,似乎心情不佳。我看的好笑,有心认识她,便往上游走去,她很快发现了我们,像是很气愤的样子,“啊”了一声,快步冲我走来,一把残花摔在我脸上。 “谁让你们来的,哥哥怎么不来,你们回去告诉他,他要是不来,我是不会回去的!”红衣少女一脸怒气冲我们吼道。 梨欢闪身挡在我前面,气愤斥道,“这位小姐也太不讲理,我们小姐跟你不过初见,怎么能打人?”云绿跟着反应过来,怒道,“你可知我们小姐是…” “云绿!”我开口打断她,出来一趟够不容易的了,我可不想再招惹事情。云绿急的看我一眼,“小姐,您…” 我不去看她,对那红衣少女笑了一笑道,“这位姐姐,您可能认错人了。我无意打扰,丫鬟们不懂事,若是冲撞冒犯了,还请不要见怪。” 那少女哼一声,有些失落道,“原来不是哥哥的人。”但只须臾间她眼里又现出那股隐隐的傲气,嗤笑着打量我一眼,嘲讽道“你说的话倒是像个小姐说的,但是样子嘛…….平时吃什么吃的这么富态?还没你丫鬟好看.” 我努力沉下气笑望着她,这女子虽说跋扈,却是个美人,白皙肌肤,弯月鬓,柳叶眉。一双凤目邪魅而又高傲,一袭红裙,左眼角有一颗鲜艳欲滴的痣。衬得她更加明丽不可方物。 她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实在让我看不惯,除非你是公主,要不在这毓阳城比丞相千金还贵气的主倒还没几个吧,这也实在太嚣张了。 其实我这身子还能再瘦些,但是我可不愿意再减了,减肥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这么小,我可不想因为减肥弄得营养不良,以后胸就长不起来了。再说了,我现在哪里胖了,身材很合适好吗。 我扯起一抹笑,声音不大不小地道,“姐姐说的话倒不像个小姐能说出来的。” “你说什么?”红衣少女说变脸就变脸,我这才发现这姑娘手里一根长鞭,毫不留情地就朝我狠抽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挡脸,却听得突的一声喝斥。 “铃儿,不得无礼!” 我抬眼一看,那银鞭已被一个少年夺下,掷在地上。那少年转身来冲我一抱拳,道,“小妹无礼,还请小姐见谅。” 这少年一身银色锦袍,袍上花纹华丽精致,身姿挺拔,生的极其俊朗不凡,一双凤眼却是跟他妹妹一个样,邪魅风流。此刻他虽是在向我道歉,眸里却很冷淡,似乎只是在公事公办。 我被这兄妹俩搞的没趣,摇摇头说了句没事便想走,却听得那少年问道,“在下纪别弦,敢问姑娘芳名?” 纪别弦?我心里一震,这莫非是毓阳城里名气甚大的少年将军纪别弦?心里有些好奇,便问道,“公子莫不是纪左相的长子?” “正是在下。” 天,这倒好,一出来就见到纪丞相家的人了,还跟他女儿结了梁子,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抽,我心里哀嚎一声,脸上却还带出一丝生硬的笑。 “我们小姐是慕丞相的千金。”我正想溜便听的云绿这厮很骄傲的回答。我的云美女啊,你是想给我找多少麻烦? 眼看着走不了了,只好讪笑着站在那里跟纪家兄妹扯淡,原来纪别弦和他妹妹纪别玲也是随纪夫人出来烧香的,纪别弦不日又要远征,纪夫人便来这里为他求个平安。 回到厢房后蒋氏倒也没问什么,只是派人送来了饭菜吩咐我早些歇息。精致的白瓷兰花托盘里有齐全的一套杯碟碗筷,器具均制的极为精细,花纹微凸,触感凉润。有一小碟素蒸饺,一碗白粥,四个小菜,饭菜虽说清淡,但味道很是不错。 我吃饭洗漱完后便早早上床睡了,今天坐马车本来就颠簸的挺累的,再加上和那纪家兄妹俩不算美妙的相遇,还真是身心俱疲。 房间外的景色在白日里看来倒是好的,晚上望出去却有些阴晦凉森的感觉,云绿和梨欢在外面歇着,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不知怎的感觉有点怵的慌,便唤了秦妈妈进来跟我一起睡,她才开始不肯,坚持要打地铺或坐着,后来被我一是恐吓二是撒娇的也就答应了。 旁边睡了个人后,我心里踏实许多,很快便沉沉睡去,睡到后半夜突觉似有打闹喧哗声,头却疼得厉害,刚想起身看看,睁开眼便见得两个黑衣人已闯入内室,秦妈妈早已反应过来,母鸡护雏一般的挡在我前面,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哪!” 那黑衣人上前一步,一剑刺来,我只感觉秦妈妈的身子一软,瘫倒下去,我登时清醒过来,一摸她后背,一股暖湿,是血! 那黑衣人不多说话,剑又猛地往前直行几寸后被倏的一声抽回,只听得一声撕裂皮肉的声音,秦妈妈一口血喷在我身上,黑衣人一把将她推开,我只感觉肩上一阵疼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睁开眼后浑身酸痛,我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土炕上,房子的摆设很简单,还有股很难闻的气味,糊了油纸的窗户外已是大白天了。我大口喘着气,迫使自己镇静下来,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秦妈妈已经死了,我的眼睛酸胀起来,她是为我死的,我的心猛地一疼,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我本以为就算不能再回到现代,在这里过平凡安定的日子也是好的,可我才来多久,就连累别人为我而死,这在前世里我永远想不到的情节,居然在我身上发生。 突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刺鼻的香味随着一个中年妇人飘了进来,那妇人穿一条宽大的金丝绣花长裙,外罩着彩绣罩衣,衣裳颜色倒是艳丽,料子却很粗糙,她一脸媚笑,眉宇间一股风尘气息。我心里一顿,不好,莫非这里是…青楼? 见我坐在炕上,她一挑眉,声调夸张笑道,“呦,慕小姐醒了啊?怎么,哭啦?哭个什么劲儿啊?” 我心里一惊,一把抹了眼泪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怎么能不知道呢?”她笑的肆意,眼角旁的细纹都微微抖着。 我沉下声,努力显得镇定些,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抓我?” 那妇人轻蔑地笑道,“自然是知道小姐是谁才抓的,你要不是慕家小姐,我们不就抓错人了吗?” 我心里愈加乱起来,莫非这慕月时还招惹了什么仇家不成,可是应该不会啊,她平时哪有机会出丞相府,再说一个七岁的小孩能得罪什么人。 那女人见我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突然就变了脸,冷笑道,“既然已经到了我这儿,就别再装什么小姐,你现在只能做些烧柴洗衣的粗活,再大些会叫你接客的。” “接客?”我不禁失声叫出来,“这里真的是…青楼?” 那女人竟捂着帕子笑出声来,“青楼?”她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你可想多了,青楼那地方就你这种资质也进的去吗?这里不过是下处罢了,专门接待贩夫走卒的。” 我心一颤,突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恐惧感,穿越到现在,我的恐惧感第一次这么强烈,我突然意识到,这里对于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秦妈妈也许没有一个人在真心待我,我也没有朋友。我的心像是压上了千斤的巨石,蓦地沉重下来,我吸一口气问道,“到底是谁要害我?” “你会很快知道的,”那女人嗤道,“在那之前我劝你还是安分地在这儿呆着。” 我的疑惑在两天后得到了解答,当蒋氏依然端庄高贵地从那扇门走进来时,我心中一切的疑问霎时间就明了了,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慕月时在这里惟一一个还算得上敌人的,不就是这位美貌后妈吗? 她一袭明绡翠纹裙,披了件软毛织锦坎肩儿,妆容精致,衣饰华贵。 她看着我,脸上仍是那比春风还温和慈爱的笑容,眼里却尽是厌恶和狠毒。 “皎皎,这两日过的可还好?” 我简直要为这女人不要脸的程度而鼓掌了,把我搞到这里还一副菩萨样子。我冷笑一声,道,“皎皎过的挺好的,不过很是思念爹爹和娘亲,还希望娘亲早些接皎皎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梨欢 见我脸上没有一个七岁孩童本该有的惊惶失措,也没有哭闹咒骂,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笑的阴狠,故作玄虚问道,“既然皎皎在这儿过的好,又何必要回去呢?” 我跳下床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娘亲把我弄丢了,估计也要受罚吧,若娘亲大度,将皎皎带回去,皎皎自会把这两天的事情都给忘了,以后好好侍奉娘亲。” 蒋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的笑了,“为娘若是不答应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恶毒女人的嘴脸,恨不得给她几个耳光,为秦妈妈报仇,却还是忍了下来。 “继母,我不回去,你以为爹会放过你吗?”我严色道,“我是慕家唯一的血脉!你把我弄丢了,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蒋氏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猛地扇了我一巴掌。 “要不是老爷身子不好,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贱人生的贱种在这里嚣张,我劝你在这里安分守己一点,这里的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眼里的狠毒的怨怒越发浓重,“慕月时,你别以为自己还是丞相家的千金,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肮脏放荡的贱女人,就跟你娘一样!” 说着她又一脸阴晦地笑了,“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要看你怎样被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来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有多么幸福,虽然因为年纪小不用接客,但那个被众人唤作李妈妈的中年妇人绝没有少折磨我。 我装作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无时不刻在寻找机会逃出去,但他们一直没有放松过对我的看管监视,晚上睡觉时外面都守着人,我想这肯定是蒋氏的意思。她敢把我关在这里,应该早有了应对慕相的计策,若是我自己逃不出去,恐怕一辈子都得被关在这里。 蒋氏来了一两次,都是羞辱我的,我想她还没打算杀了我,只是在享受折磨我的乐趣。每次她看我的眼神里似乎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莫非这慕月时的亲娘跟她是死敌? 那日我正在后院里挑水,房间里不时传来男人女人的呻*,听的我又恼又怒,只想把水桶砸到他们的头上去,忽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正是梨欢那张俏丽的脸。 我惊的叫了出来,“梨欢?你怎么在这里?” 她柳眉一颦,道“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拉我快步进了柴房。 刚进去,她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簌簌流了下来,我一时懵了,站在那里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小姐,奴婢没能保护好小姐,奴婢该死。” 我一愣,“梨欢,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她开始不停的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知道夫人如此心狠,要这样对待小姐。老爷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什么都听夫人的,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救小姐。”她的声音越发哽咽而难以自持。 我有些懵懵的,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上前扶起梨欢,轻声道,“不要哭,又不是你的错,你又没有帮她。” “可…可奴婢也帮不了小姐。”她哭泣道。 我静下心想了想,问她,“你本是夫人的人,她信任你对吗?” 梨欢含泪点点头。 我又问,“那你问什么跟我说这些?” 梨欢低声哭泣道,“去哪里找小姐这么好的主子,对奴婢从来不打不骂,有好东西总想着奴婢。又真心关心奴婢,奴婢不是虎狼,怎可忘恩负义。” 由此看来慕月时跟梨欢感情还是不错的,这也算是万幸了。 我抓住她的手恳求道,“那你能帮我通报爹爹吗?” 梨欢猛地摇了摇头,泪水满面道“小姐,万万不可啊,老爷现在病的严重,神志不清的,我要是贸然去通报只会惊动夫人,那小姐就危险了。” 我心里又是一惊,忙问道“爹怎么了?” “这,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从慈恩寺里回去以后老爷都没出来见过人,进去伺候的丫鬟都说老爷恍恍惚惚的说不清楚话。” 难道说蒋氏害了慕相?我心里一惊,虽说对慕相并没有多少感情,但他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也许也是我唯一的依靠,听到这里,心像突然被泼了一桶冷水。莫非我真的要在这里被折磨死? 梨欢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低声道,“小姐,虽说现在相府回不去,但奴婢也绝不能让小姐再待在这种地方,这后院过去一条巷道连着的左门只有一个人把守,我刚才给他送了掺蒙汗药的鸡汤,看着他喝下去的,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我也来不及多问便随梨欢快步跑了出去,行到左门时果然见到一个男子瘫倒在那里,梨欢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把我往外一推,“小姐,从这儿出去不多会儿就能看到集市,这里有银子干粮,你去找户好人家先住下来,梨欢得了机会便会来找您的。” “什么?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我急的攥住她的袖子,“不行,夫人不会放过你的!你跟我一起走。” 梨欢摇头,“奴婢不能走,奴婢的家人都在相府呢,我若是跑了,夫人定会责罚我的家人。小姐不必担心奴婢,等会儿奴婢也喝了蒙汗药躺在这里,就装作被药晕的样子,不管夫人问什么只一口咬定不知道,夫人素来还是信任奴婢的,想来不会有太大麻烦。” 我还是有些犹豫,梨欢却急了,“小姐,你若还是不走,我们就都逃不了了!”她死命往外推我,我的眼睛一阵发酸,看了她一眼,道,“谢谢你梨欢,千万要保重!” 转身便大步飞奔起来,眼泪最终还是掉下来了。想到自己当初还怀疑梨欢,顿时愧恨不已。慕月时,你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人甘心为你… 梨欢,谢谢你。 你千万要,好好的。 被关着的时候,每天都要做粗活,却只有一点少得可怜的馊臭饭菜吃,这几天折腾下来,连走几步路都要眼冒金星,更别提这一路狂奔,我很快到了大街上,拿着一大包银子,又是个小姑娘,生怕遇到歹人。 我低了头在街边慢慢走着,眼睛四下瞄着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能住下来,却感觉身子不听使唤,越发的头重脚轻起来,抱着个大包袱,摇摇晃晃的连眼前的东西都模糊起来。 忽听得一阵马蹄声,有人惊呼道,“闪开。”这才发现自己已晃到甬道中间,想要闪避,却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睁开眼时自己已躺在一张温软舒适的大床上,头顶的浅桃色纱帐轻轻随风晃着,闪着柔和温润的光。只见得一个眉眼秀丽的女子正含笑看着我,“你醒啦?” 我点点头正欲爬起来,却头痛欲裂,嗓子似是冒了烟儿似的,欲要开口,唇瓣却也干裂的黏在一起,扯着疼。 那女子忙拿过一盏茶,吹了吹递给我道,“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我用嘴唇触碰了水一下,感觉温着,仰起头咕咚几口便灌完了。那女子忙抚着我的背道,“慢点儿,没人跟你抢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道,“谢谢。” 她随即笑了,眉眼间温柔而清澈。 她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左右,身穿一件螺黛色罗裙,发上只简单插了两根珍珠簪,别有一番清丽韵致。只是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似是缺了些血色。 见我喝完茶,她从塌旁梨木几上的碎花瓷盘中拈起几块绿豆糕递给我,又吹了一碗白粥一匙一匙的精心喂我。 我已经几天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此刻被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几口吃完了绿豆糕,又从她手中接过粥碗,刚喝了一大口,便被烫的够呛。 她温柔笑道,“姑娘别急,慢慢吃,等会儿还有饭菜。”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一下。 吃完东西后我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对那女子道,“谢谢姐姐救命大恩,皎皎不胜感激。敢问这里是…” 我不敢说自己叫慕月时,生怕再被蒋氏抓回去。 那女子的神态似乎突然有些局促,正要开口便听得外面一阵吵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扶柳,听说你从外面领了个贱蹄子进来?”那声音尖厉而刺耳。 进门吵嚷的妇人一身梅红色锦缎罗裙,满头珠翠,算是有几分姿色,但也确实看的出来已经上了年纪。 她见到我,冷笑一声,上前来便拽我,我本就卧在床边上,身子又没什么力气,给她一拽就摔到了床下,额头撞到旁边一口包铜角大木箱的棱角,疼得我啊了一声。 “芸娘你做什么?”被唤作扶柳的女子急的忙上前扶起我,芸娘端起桌上的托盘连碗带盘子啪的一声摔在我们脚下,碎瓷片飞了满地。 她指着扶柳的鼻子便大骂起来,“你别以为老娘给你几分薄面就蹬鼻子上脸了,我这千香楼哪个姑娘过了十五岁没接过客?就您矜持贵气?” 她发鬓中金钗上镶着的薄片儿金花随着她声音的起伏一颤一颤的,看的我眼睛发花,“你她妈别在这儿给我装小姐,进了这地方还想着留清白身子?你做梦!人家那些大爷公子哪管你是清倌儿红倌儿,只要给钱你就得给我赔笑伺候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琉璃 她骂的唾沫四溅,尖刺的声音像是一根粗糙带刺儿的木棒在磨打我的耳膜,“你这病怏怏的身子花了我多少银子?你也有资格来跟老娘谈卖艺不卖身?我管你以前是什么书香人家的女儿,到了我这儿你就不是小姐啦!别一副矫情样样子!老娘看了恶心!” “要不是徐老爷看上你,我能纵容你到现在?给脸不要脸!现在徐老爷花钱赎你还寻死觅活?你给我听好了,要是这棵摇钱树给我得罪了,我也不逼你接客了,我就把你送给城隍庙的乞丐,让他们好好享受您这小姐的身子!看你还给我装贞洁烈妇!” 芸娘越说越气,最后竟一巴掌甩在扶柳脸上,她的指甲又尖又长,还涂了鲜红的蔻汁,在扶柳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连肉都有些微的翻出来。 “哼!以前指望你给我挣钱,也没打过你的脸,以后再不知好歹,老娘用刀把你这脸毁了!”她的声音刺耳而狠绝。 扶柳捂着脸瘫在地上低低地哭泣着,我却感觉整个人都调到了冰窖里,竟一时懵了。不会吧,这么倒霉的事情也让我遇到,刚从一个妓院出来,又进一个? 我心里跟一团乱麻一样,扭结不开,弯了身子去扶扶柳,芸娘撇眼瞅到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猛的把我拽起来,又在我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她的手跟铁钳一样,死死拧着我的肉,似乎连指甲都隔着布刺了进去。 我疼的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想跑却使不出任何力气。扶柳颤声恨道,“我做错了事情,你罚我就好了!何必连累无辜的孩子?” 芸娘狞笑道,“又不是你生的,心疼什么?你在我这儿已是一个饭桶一样的东西白白的养着,还带回个小乞丐样的的丫头,你真当老娘开钱庄的?” 说着将我推给旁边的一个壮汉,喝道,“给我撵出去!” 扶柳眼里含泪,满是愧意的看着我,我心里一疼,想起秦妈妈和梨欢,从那壮汉的臂弯里钻出去跑到床边抱起梨欢给我的那个大包袱,走到芸娘面前说。 “扶柳多少钱?我要赎她!” 那芸娘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抖着身子狂笑起来,“你这小乞丐口气倒大!别说扶柳,就是我这儿的一个端茶丫头,你也赎不起!趁早回城隍庙吧你!” 我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说,“扶柳多少钱?我要赎她!” 芸娘看我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番,弯下身便要抢我的包袱,我突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脑子真是烧坏了,竟然跟这些人谈生意! 我死死抓住包袱,却完全没有力气对抗她,她很快拿到包袱,一脚把我揣在地上。 “吓!这么多银子?”芸娘将我的包袱撕扯开,银锭子掉了一地,我急的上前去捡,手却被芸娘狠狠踩住,我大叫一声,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断了。 “你这个贱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慕丞相家的小姐慕月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我瞪红了眼睛骂她。 芸娘却笑的愈发放肆起来,一头的珠翠金玉跟着抖晃,看得我的头发晕,我想我今天真是脑子烧坏了,居然让这些人看到银子还跟他们说慕家的事,现在真是完了。银子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小贱蹄子,你在哪个贵人身上偷的银子?还敢假冒相府小姐?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相府小姐有你这样儿的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恶毒妇人,心里有一股岩浆般的愤怒霎时喷涌而出,我一跃而起冲她猛撞过去,她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我撞了个趔趄,我抓住一个银锭子就往门外跑。 可已经太晚了,那个壮汉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起来,又狠狠摔在一地碎瓷片上,我的背和后脑重重摔在瓷片上,顿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我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疼得大叫一声,扶柳惊叫一声,上前来扶我,却被芸娘一脚踹中胸部,疼得闷哼了一声。 芸娘走上前来一脚踩在我左手背上,我的手下面是一片碎瓷渣,她不仅狠命踩,还死劲儿旋转了几下才抬起脚,我冷汗直流,几乎要痛死过去,硬撑着坐起来,抬起那只似乎已经不属于我的手,满目猩红,瓷片渣子已深深嵌入肌肤。 芸娘狞笑着捡起我的银子,狠狠喝道,“金旺,把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拉到柴房关起来,免得她出去给我惹祸!” 那个被唤作金旺的壮汉一把把我扯起来,我只感觉浑身上下疼的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恨不得立刻死过去,好不再受这些痛苦。 金旺把我扛到柴房,狠狠地摔到地上,一脚踹在我心窝,骂道,“他妈的小贱人,浑身都是血,害得老子还要回去洗衣服,真是晦气!” 他锁上柴房的门后气哼哼的走了,我瘫倒在一堆柴火和炭灰中,身子像是针扎一样的疼,我用右手轻轻抬起那只已经没有了知觉的左手,看着那血肉模糊,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我趴在一堆碳灰里,身子疼得像火烧一样,只要稍微一动就疼的钻心,我伏在地上默默地流泪,恨不得把芸娘和那个金旺千刀万剐。 我试图睡着以缓解疼痛,但根本就疼的睡不了。我想我这次是完了,那么多碎瓷片渣子插进皮肤还沾上这么多污秽炭灰,我非得破伤风不可。不过这样也好,死了说不定还能穿越回现代,不至于在这里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我趴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慢慢失去了知觉。突然感觉背上猛地疼痛起来,睁眼见到扶柳正流泪望着我,见我醒来,似是要笑流泪却愈发凶了。 “小妹妹,你总算醒了,”她低下头捂住嘴,“我还以为………都是我拖累了你,把你带到这种地方。” “事到如今,就什么也别多说了,给她包扎要紧,”听得一个女人的叹气声,我这才发现我身后还有一个人,正弯着腰帮我包扎。“这芸娘也忒狠毒了,对一个小女娃娃,竟下的了这样的手?” 我低头看见自己趴在一张铺在柴火上的锦被上,那给我包扎的女子绕到我前面蹲下来,端了粥喂我,一脸的同情怜惜。 “小妹妹,玻璃渣子都帮你挑出来了,药也上了,你是信得过我琉璃就别担心,会很快好的,可能会留点疤痕,这都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你还小,我们以后再慢慢调养不迟。” 那女子一身粗布裙,似乎已经二三十岁的样子,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虽说左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五官却秀丽可亲,虽是荆钗布裙,却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我眼睛一酸,眼泪便掉下来。虽然穿越以来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这些善意美好的人总是能让我重拾生的希望。 我张口,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一声谢谢。 帮我包扎的女子琉璃以前是千香楼的红倌儿,后来不小心被猫抓了脸,伤口挺深的,留了浅浅一条疤,算是破了相,也便没有再接客。 好在她出身于杏林世家,又喜看医药杂书,颇通岐黄之术,芸娘便留她在千香楼,给各位姑娘看个小病,她颇有几分自得地跟我说,若是其他重症她或许医不好,但他们家犹擅外伤治疗,要我不必担心。 我自是万分感激的,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矜持娇贵,人家愿意为我医治,已是天大的恩情。 扶柳满面愁容地对我说,“现在还想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芸娘抢了你的银子,怕你出去报官,定然不会再放你出去,你现在千万要对她服软,要不可有的受的。来日方长,不能把命丢在这儿。” 我点点头,其实这道理我懂,不过先前实在是太冲动了,没能控制住自己,把贱人给得罪了,把事情变得如此棘手。 琉璃送了几日药后似是颇为难地跟我说,“妹子,这抓药也要银子,我平时是个闲人,没什么积蓄,眼看着就没银子给你抓药了。我听他们说你来时带了一包银子,虽说被芸娘抢走了,难不成还没有个其他值钱玩意儿?” 我登时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琉璃不像是说笑,想了半天,还是取下颈上的玉坠,交给了她。 慕月时,对不起,就这样把你娘给你留下唯一的东西拱手让人,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要活下来,跟这些身外之物比,生命真的珍贵太多。 琉璃拿了玉坠子满意地正要往外走,我咬了咬嘴唇还是喊了一句,“琉璃姐!” “怎么了?”她转头问道。 “那东西……很贵重。千万不能贱卖了。” 也不知琉璃把那玉坠子卖了多少钱,她回来时只跟我说得了几两银子,药钱算是勉强够了,我早已没有力气去追究是真是假,趴在那暗不见天日的柴房内苟延残喘,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去。 、 琉璃说挑干净了我背上的玻璃渣子,是说能挑出来的都挑出来了,还有些过于细小又入肤过深,也就实在没办法了。 伤口曾粘满过炭灰,琉璃说她已尽力清洗,,但伤口还是开始溃烂流脓,稍稍一动便痛的钻心,连续一个月,我趴在柴垛上,伤口剧痛,身体死僵。 手已是烂的不成样子,肿的老高,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血块和白色黄色的脓液。扶柳每来看我一次,都哭的泣不成声,我曾听见她跟琉璃吵了几次,但也听不怎么清,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她也不来了。我开始怀疑琉璃的医术,莫非此次我真的逃不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清泽 整整三十几日,我在这个肮脏逼宕的地方生受了三十几日这种刀割斧绞的痛苦,我哭嚎着吼着骂着,嘴唇已被咬的流血不止,现在已干枯结痂的如同树皮一般,眼前似乎罩上一层薄薄阴翳,看东西时疼痛而模糊,我早先尽心保养的头发掉了一地,嗓子早哑了,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它们无时不刻在撕扯啃咬着我手上的皮肉,我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酸腐恶心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慕月时。 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小的可以被任何人鱼肉的七岁女童,在这个没有法律没有公正也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地方,我随时可能会死去。 我如今只觉得身子承受的痛苦已过了头,这具死尸一般的□□早已僵硬麻木,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常常睁了眼,又沉沉昏厥过去,我开始恍恍惚惚的神志不清,眼前似乎看到很多人很多地方,有前世的朋友,也有今生的慕相,蒋氏,梨欢,扶柳和芸娘,他们走马观花的在我脑子里旋转变得模糊,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眼皮好重,我极尽全力撑开一条缝,刺眼的光激的我又闭上眼,好亮,柴房里怎会这么亮?……莫非……这里是西天极乐?我又缓缓睁了眼,眼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笑着看我。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又想闭眼,她却惊喜叫道,“你醒啦?” 我强扯出一丝微笑,干裂的唇皮拉扯的生疼,嘴上一湿热,似是又流血了,那妇人一皱眉,从旁边梨木几上的铜盆拿出一条帕子,拧干了在我嘴上轻轻擦拭。 “我还…没死吗?”我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却仍是孩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那妇人眼睛一红,手上动作更是轻了几分,她柔声说着,“孩子,没事了。” 我的泪水顷刻间汹涌而出,这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每次睁开眼后都是一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不断努力的适应,得来的却是生不如死的下场,不知此次又会怎样的经历? 那妇人转头往门外轻喊了一声,“泽儿,把药端进来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微垂着头走了进来,步子轻柔而端稳。他把托盘放在一旁,端了药碗径直走到我床边,将碗递给老妇人。 那男孩穿一身粗布衣,眉眼却很是俊朗,挺直的鼻子,薄抿的唇,似是多了几分不属于这般年龄的沉稳。老妇人用勺子轻轻搅着那碗闻着都极苦的汤汁,侧头跟男孩说,“泽儿,把这丫头扶起来,她背上有伤不能靠着,你帮我将她肩膀扶住,力气千万小些。 那男孩应了一声,便上前来扶我,纵是他动作极轻,我仍是疼得叫了一声,那妇人一皱眉,仍是拿了勺子喂我。 喝完一整碗药汁,我的舌头仿佛都苦的不属于自己了,男孩将我轻轻放下,从兜里取出一颗用油纸包裹着的甘蔗糖,放入我口中。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碰到我嘴唇的时候轻微的颤了颤,白皙的脸上现了几丝红晕。 “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几番犹豫,仍是开了口。 “千香楼啊。”老妇人似是很不解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似乎在刹那间跌入冰窖,我居然还身在这个吃人的魔窟。胸口猛地一窒,还是问道,“那…我本是在柴房的…?” 老妇人面色一凝,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悲悯之色,“妮子,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了扶柳姑娘的恩情,她为了你…” 我心里一惊,还没等她说完门便被推开了,琉璃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语带嘲讽地说,“金婆婆不是医术很高明吗,怎么这丫头还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金婆婆冷嗤一声,起身一脸厉色斥骂道,“要不是你滥竽充数,这丫头怎会被折磨成这样子?背上已结了血壳,如今却还不得不硬生生划开将那些没清理干净的瓷渣子取出来,有些已经长入肉里了你知不知道?” 琉璃的脸涨红着,嗫诺着道,“我也是一片好心…” “呸!”金婆婆转身便啐了上去,“你差点把她害死了!” 我的眼眶又是一片湿热,为什么不把我害死呢,为什么要把我拉回来,还有什么痛苦,在等着我去承受? 又过了两日,我渐渐清醒起来,身子也有了些力气,我住的这间屋子虽不大,摆设却很是精致,金婆婆的孙子赵清泽每日三餐送来的饭菜也好,我心里愈加惊惶起来,扶柳到底是付出了什么代价,芸娘才会肯这样待我? 一日日过去,身子仍是痛痒的厉害,却比前些天好的太多,但我的心却是越发沉重,扶柳凭什么让芸娘救了我,其实并不难猜到,但那答案太残忍,我仍不愿意相信。 金婆婆每日会来帮我换药,她孙子清泽则帮我送饭菜,但扶柳却是一次也没来过,我心里恐惧的厉害,问金婆婆却是怎么都不说,赵清泽也是不开口。 那日赵清泽来送饭,他放下托盘便要来扶我,我却自己猛地坐了起来,扯到背上的伤口,竟是撕裂一般的疼痛,我啊了一声,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赵清泽惊的吸了口气,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伤口还未痊愈,再裂开怎么办?” 我却仍是使力推了他一把,泪水盈在眼眶里,道,“今日若你不告诉我扶柳姐姐怎么了,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东西了。” 他的唇紧紧抿着,眉眼似是蹙成了一团,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我去唤扶柳姐过来。” 我直直坐在床上,心里有一种溺水般的绝望和无力,我知道的,我知道她怎么了,可我帮不了她,甚至于,是我害她这样的。 门被推开,赵清泽先一步走了进来,过了会儿,扶柳那纤弱的身姿,才缓缓进来。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脸上扑了薄粉,唇上也上了胭脂,比起前次见她那不施粉黛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清艳,但即使是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和苍白,和眼里那种深深的痛楚和无限的绝望。她穿一袭绛紫色锦缎罗裙,华丽的衣裳却掩不住脖颈处的乌青血痕。 我的心在刹那间跌入冰窖,要是说刚在我还存着些希望的话,如今见到她,这点希望便碎裂如齑粉了。眼泪狠狠砸在锦被上,我猛地转身趴在床上,痛哭失声,我再也没有脸面面对扶柳了,那个比清水梨花还要清澈美好的女子,就这样因为我被夺去了清白。 扶柳慢慢走上前来,轻轻用双手环住我,声音仍是那么温柔,却潜了哽咽和止不住的颤抖,她轻声说,“小妹,没关系的。姐姐……早晚也要有….这一日。” 一滴泪滑入我的耳后,温热却又灼烫。 我慢慢侧起身子,看着那双水晶般美丽却破碎的眸子,我拥住她。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以为疼痛的是我,却忘记了最痛苦的是你。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我,你付出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你付出你少女时代所有的骄傲和希冀。 你知道吗 当我看着你曾昔那般美丽的眸子,如今支离破碎的再也没有了光芒 我就告诉自己 他们要付出代价 那些一切伤害你伤害我的人 都要付出代价! 弱小便意味着被欺凌 弱小便只能承受杀戮 那么 就让我变的强大 去把他们给予我们的伤痛…..以百倍千倍奉还!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毓阳城内的梨花开的正是肆意清绝,千树万树的梨花雪一般随风飘洒,美的让人晕眩。听说当朝太后极爱梨花,皇上孝顺,便在毓阳城内内外外栽满了梨树,花开时犹如三月飞雪,美的惊心动魄。 可惜我是没有眼福的,只是去各房收脏衣裳时听见千香楼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笑赞着满城梨花的美景。…梨花么?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三月的梨花,春日的飞雪,又算的什么好预兆呢? 转眼间在千香楼已半年光景了,半年前因我的莽撞冲动害了扶柳也害了自己,自那以后我下狠心要改掉在前世养成的性子,木强则折,我不想在敌人还没死之前就直愣愣的被掰断。 半年前我跪地向芸娘乞求将我收留下来,我谎称自己是个小乞丐,在客栈里偷了贵人的银子占为己有,希望她大发慈悲给我一口饭吃,我哭的悲切,再加上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芸娘虽不高兴还是碍着扶柳的面子将我留了下来。 在千香楼的日子里,我每日天未亮便爬起来,去柴房烧火,煮两大铁锅的豆浆,再蒸大概七笼包子馒头,伺候千香楼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吃完早饭,潦草应付两口,便开始刷碗洗锅,收拾完就得开始蒸中午的饭了,才开始总是控制不好水跟火候,要不蒸的太烂太稀,要不蒸的夹生,每次蒸不好都得被厨子用带倒刺的细木棍狠抽一顿,让抽了三四次后,蒸出的饭也像样子了。 中午去各房收回脏碗碟后,我才能就着菜汤的残汁吃几口剩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就得刷碗了,刷完碗要去护城河边洗衣裳,洗完衣裳回来天色就很晚了,运气好能吃两个干馒头,运气不好就得饿着肚子去和面揉面,磨豆子,准备第二日的早饭。 冬日里河水都结了冰,我只能颤巍巍抱着块大石头砸冰窟窿,浑身颤抖地蹲在冰面上洗衣裳,手上的伤留了狰狞的疤痕,浸入冰水痛得刺骨,背上还隐隐感觉到尖锐的疼痛,眼泪流下来狠狠抹一把再继续洗,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绝不能停下来抱怨,我没有哭泣的时间。 每当伤口肆虐的让我无法忍受的时,我都会抬起手看那个狰狞丑陋无比的伤疤,我的眼前都会浮现起那些一个个害过我的贱人。 今日我有多么痛 明日必当百倍千倍奉还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鼓励自己,他日必当报仇雪恨。 这是我漫长艰难岁月里,唯一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董伯 金婆婆在两个月前被马车撞成重伤,年纪大了,又被马踢到胸口,她撑了没两日便撒手归西,她本是毓阳城郊小有名气的土郎中,心底甚好,自己虽过的清贫却常常帮穷人家看病。她与扶柳甚有交情,也常来千香楼帮姑娘们瞧病,深受姑娘们敬重,此次她去了,千香楼有良心的姑娘们都掏出了私己钱给金婆婆下殡。 金婆婆留下赵清泽一根独苗,姑娘们都跟芸娘求情让她把清泽收留下来,芸娘本不愿意,最后还是扶柳把自己多年的积蓄都交出来了,芸娘才勉强同意。 扶柳的身子愈发弱了,但更让我担心的是她眼中的淡漠和凝滞,那种眼神,是生无可恋的眼神,自从半年前为了救我被一个年过半百的官儿破了身子,她整个人便黯淡下来,透着淡淡的消沉,她不再反抗芸娘,顺从地接待每个客人,不献媚也不拒绝,每次看到她,我的心都会隐隐的抽痛一下,这个把我视作自己亲生妹妹的善良女子,让我愧疚的无以复加。 赵清泽半年前就不怎么说话,此次来千香楼后更是沉默寡言,每日拼命干活,没见得有多伤心,也没见过他笑,眉宇间尽是一股淡淡的沧桑木然。 我也试图跟他说话,但他的话实在少得可怜,也不愿意跟人接触。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纠缠,便也不强求了。 那日他暮时上山砍柴,一直到月明星稀时仍未回来,饭菜早没了,我也只得两个馒头,虽说饿的肚子咕咕叫,想起金婆婆对我的恩情,还是留下了一个给赵清泽,但他迟迟不归,我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心,走到后门想去后山找他,刚踏出门便撞上一个黑影。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发现是清泽,我呼了口气道,“你真是的,回来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赵清泽不出声,背着柴便往回走,看他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忙奔回厨房拿出那个馒头,冲出来递到他面前说,“清泽,给你留的。” 他木然看我一眼,冷冷道,“不要。”我有些气恼,真是小孩心性,只知道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我拉出他的手便将馒头放在他手上,他把我的手一抹,馒头直直掉在地上,翻了一个滚,站满了灰土馊水,他仍是站着,神色莫名。 我却气了,冷笑一声,捡起馒头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赵清泽看着我,眼里似有异样,他的嘴唇动了动,终是开口道,“别吃了。” 我嚼着馒头,连眼泪也几乎要嚼出来,我看着他,似乎是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沾满灰土的馊馒头固然不好吃,可若是不吃就得饿死呢?”我有些看不起地瞧着他,“赵清泽,你别以为自己还是个可以被婆婆护着的小少爷,你婆婆死了!你不爱惜自己,没有人会爱惜你,在千香楼你不抢着去吃东西,连灰馒头你都吃不到!” 我把整个馒头吞咽了下去,强忍住胃里的不适,转身就想走。却感觉身子被猛地一拉,便跌入了一个怀抱。 赵清泽看起来虽瘦弱,却很有些力气,他紧紧抱着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他的嘴唇抖索着凑近我的耳朵,声音似有哭腔,“…从来就没有人在护着我。” 我的身子一窒,听他继续说道,“爹娘早就去了,婆婆对我很严厉,训斥的很多…只可惜,以后连训斥……我也没有了。” 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发上,我的心蓦地一痛,反手拥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还有我,我会永远是你的朋友,像婆婆一样关心你……你也要懂得,爱惜自己。” 搂着我的手猛地一紧,他呜咽着将头埋在我脖子上哭了。我轻轻拍着他,头微微仰着,看到寥落的星星在我眼里模糊,泪水终还是再一次不争气的掉下来。 我拥着清泽,像是拥着半年前绝望的自己。 不要哭呵 黑夜会过去的 黎明终会来临 也许暗夜太过冰冷难熬 那么让我做你寂寥天空上微弱闪光的星辰 即使黯淡 终是希望。 春花三月渐次醒,毓阳城中微阳细雨,虽还有些凉意,却比漫长寒冷的冬日好的太多。天空清澈,幽蓝的有些透出些紫意,远处的山顶上还看得到白茫茫的雪,脚下的地方却已是春花吐芬。天上有几朵淡云,似是被拉扯开的棉絮,很有几分浓到深处却无的透明颜色。我端了盆子去护城河洗衣裳,芸娘叫清泽跟另外一个小厮帮忙搬了几大桶衣裳过去。 自从上次以后,我跟清泽的关系便好的多了,他虽仍是不多话,眉眼间却不再那么僵硬冷淡,偶尔也会露出笑容,本就是俊朗漂亮的少年郎,一笑更是比以前更好看些。 放置好木桶后,那个小厮很快就回去了,清泽却立在我身后,颦着眉,似乎有什么话要讲,我问了几次却不开口,只是眼露忧色地站着。 我把手在粗布蓝围裙上擦了擦,冲他笑道,“你再不回去,芸娘可该骂你偷懒了。” 他却只是盯着我的手看,半晌才闷闷开口,“你的手…” 我手上的伤疤和冬天里长的冻疮都差不多好了,整个手却还都是肿着的,手上触目惊心的黑色疤痕看上去确实让人有些难堪,我忙背了手过去说,“没事。” 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走上前来说,“给我看看。” 我急得往后连退了几步道,“你又不是没看过,快别胡闹了。” 他虽是孩子,却长我三四岁,个头足高了我一个头还多,上前来就把我的手拉起来,手上还有些裂口,被猛地一拽,刀剐般的刺痛起来,我疼得啊了一声,有些羞怒,一把把手抽回来,冲他吼道,“看够没有?” 转了身便蹲下去洗衣裳,手浸到仍有些冰冷的河水中时,疼得我差点跌下去,却仍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狠狠地搓洗着手中的衣裳。 我不敢回头,怕自己又没出息地哭出来,痛么?那就更用力地去做吧,痛到极点,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似乎听得他在我身后剧烈的喘气声,不知过了多久,转身时,那身影已不见了。我站起身,一阵晕眩,勉强扶着腰收拾好衣裳,坐在石板上等小厮们过来搬木桶。 河对面便是小桥流水人家,杨柳岸上是遥望一片浅青的草色,有玉雪可爱的女孩在荡秋千,旁边站着他的父亲,小心翼翼推着女儿飞向那清朗的天空,秋千架旁一株疏朗漂亮的梨树正悠悠然开着花,懒懒散散却不显稀落的纯白花朵一片片雪般飘摇,遥遥听得那女童稚嫩却充溢满快乐的笑声,我的心中一片寂寒,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慕霜年。 这个所谓的父亲,看着我时眼里也曾流露出真心的关切和爱怜。 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不是没有想过回去,但梨欢说慕相现在已是神志不清,蒋氏在慕府只手遮天,回去岂不是自寻死路?而梨欢也未曾来找过我,不知她如今好不好,有没有受到惩罚。 晚上干完活儿后身子跟散了架一样,我扶着快要断了的腰进了柴房想睡觉,趴下来后手却疼得厉害,干裂的手背上一条条小裂口渗出血丝,又僵硬干涸在手上,我叹一口气,突然无比想念现代的护手霜和蛇油膏,我觉得我的手现在就像是一块老树皮,就快崩裂开了。 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得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我有些睡眼朦胧的探起身子问道,“谁啊?” 低低的一个声音,“是我。” 我爬起来拉开门闩,只见得清泽正站在门口,一身一地的月光,虽着粗布衫,却有遮不住的俊朗,他很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半晌才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不知什么东西,轻轻放在我手上。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瓷瓶,白釉底上描了几朵玲珑的紫荆,触感光滑,花纹也精致,我有些诧异,问道,“这是?” “这是白芷姐姐给我的药膏,专治冻伤的,我试过,很有用,本打算下午给你的,看你一直不得闲…”他的声音本来就小,讲到最后几乎是低不可闻,“你快搽吧,明日就会好些的。” 我的心底里蓦然涌上一股暖意,冲他点了点头笑道,“谢谢你,清泽。” 他的脸熏出些微微的红意,在如水的月光下朦朦胧胧,他的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走了。 我倚在门框上,看那少年离去的背影,一阵凉风轻拂来,却也不感觉冷了。 想要报仇,卧薪尝胆是必要的,我知道自己不能怕苦怕累,但是这个身子毕竟还是个女童,半年前受了那么重的伤,留下的病根恐怕是一生都脱之不去了,如今又每日如此高强度的劳动,做不好还要挨打,现在简直是浑身都有伤了。 这样子下去,恐怕还没过一年我就得夭折,更枉谈报仇了,如今每日做的工作虽说繁重劳累,却毫无技术含量,即使拼了死命坐上几年,也仍旧只能是个烧火洗衣的丫头,这样子我早晚得被折磨死。 思前想后了很久我心生一计,若我能从后院被调到厨房帮忙做饭,就轻松的多了。如今我虽也帮着蒸馒头磨豆浆,可这事却是谁都能做得了的,即使将来从青楼出去也算不得谋生的手艺,而我若能去厨房学做菜,讨得千香楼众位姑娘的欢心,不说能有多少额外的奖赏,日子肯定也好过的多了。 俗话说,众口难调,千乡楼姑娘们的嘴巴更是刁得很,很多姑娘才貌双绝,受富贵公子贵人追捧,山珍海味也试的不少,对于饭菜的要求是很高的,千香楼如今有三位大厨,每位大厨配有两个下手。 那三位大厨都是芸娘花重金请来的,很是牛气,对打下手的小厮高兴则打不高兴则骂,但在我看来,他们已是幸运太多,每日买菜洗菜切菜,再帮着收碗筷洗碗,也就没什么其他事情做了。 细想想也不知道芸娘是不是特意为难我,看遍整个千香楼似乎也没有我这样忙的陀螺一般一日下来没个停的。 三位大厨中有两位大概是在三十多岁左右,脾气也特别不好,另外一位虽然说脾气怪了些,年纪也比较大,但看上去倒耿直,千香楼上上下下见到他都尊称一句董伯,我思前想后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位董伯身上。 要想让董伯收我,自然要证明我有值得被他收下的价值,我的厨艺虽算不上高,但做几个家常小菜也是有滋有味的,而且我知道一些现代的菜谱,像是烤蛋糕,曲奇饼和一些西式快餐,这在古代也算是独门绝技吧,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我是千香楼最粗贱的烧火丫头,厨房里的食材自然不是我能随便动的,考虑一番后我决定做土豆泥,一方面是因为我只搞得到土豆,另一方面是我觉得大多数人对土豆都是喜欢的。 我从平时的口粮中省下两个土豆,晚上干完活儿后去厨房把土豆蒸熟,再用蒜锤将其捣烂,加上一些盐,蒜蓉,搅合好后放在一只白瓷盘里。其实按现代的食谱,还要加上火腿丁,青豆等配菜,但这样的条件,我也无能为力了。现在只希望董伯能念着它还算新奇的份儿上,把我收过去。 我端着这盘算不上菜的东西去了偏院,那儿住着大厨和几个得宠的小厮,现在已经挺晚的了,但我从清泽那里打听到董伯每晚这时候都要坐在院内喝酒,不论真假,也只好碰碰运气了。 我硬着头皮去敲门,刚一扣门就开了,厚重的木门在夜里吱呀一声,我端着盘子立在门口,正对上董伯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斜靠在摇椅上,手里握着一只酒壶,眼睛半眯着,已是微醺的样子。 我咽了口口水,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还是迎着他的目光走了上去,我走到他跟前,双手举起手中还冒热气的盘子,轻轻说,“董伯,我给您送下酒菜来了。” 董伯看我一眼,问道,“你做的?” 我点头,他又问道。 “是什么?” “土豆泥。” “土豆?还有这样的做法儿?” “是,是我摸索着乱做的。” 他一挑眉,不置可否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嘴里,嚼了一会儿道,“我还没见过土豆还有这样儿做的,不过倒还不错。” 他灌下一口酒,又吃了一匙土豆泥,若有所思的看着月亮,不再开口。 我定定站着,夜里的凉风吹干我额头的汗珠,却也把我的指尖吹的微颤。我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将盘子轻轻放在他放酒壶的梨木桌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重重磕了一个头,颤声道,“董伯,我知道您菩萨心肠,我现在在后院干的活儿您也都知道,我身上受过伤,手也在半年前差点废了,如今能留在这儿干活儿,有口饭吃,我已经感激不尽,但是我的手整日在河水里泡着,背上有伤还得担柴挑水,我不是怕苦怕累,但这样子一日日下来,我真的觉得我就快要死了,过完一日算是一日,每日睡下的时候身子都又软又累,针扎似的疼,董伯您就可怜可怜我,把我要到厨房干活儿,我跟您保证我肯定不会偷懒,我真的…不想在去河边洗衣服了…” 我的声音开始哽咽,以前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累,我不痛苦,只是觉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徒惹人笑话罢了。 这次终于说出来,情绪竟有些失控,我强忍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颤颤巍巍伏在地上,我攥住董伯的袍角,泣不成声道,“我求求您,求您…” 夜已沉寂的厉害了,我忍住哭泣时剧烈的喘气声显得格外清晰,良久,听得董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扶起我,眼里似有怜惜,鬓边的银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光润温泽,他轻声道,“可怜的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采药 暮春晨曦,微雨斜阳。杜若色澄澈清浅的空中闲逸着几抹清淡云朵,远山群岱,近水碧波。粼粼闪光的青碧色湖面上偶有舟子,斜斜撑着,似是剔透无暇的翡翠上一朵小小玉纹,拱桥边立着几株杨柳,青嫩细长的枝条随风轻轻颤动着,娇柔可爱。堤边的几棵樱花树明丽清婉的立在微雨中,粉白玉质的花朵纷纷遥遥飘逸而下,樱花雨幕,美不胜收。 我提了竹篮,与清泽倚在桥上这眼前烟雨迷蒙的朦胧美景,不撑伞,亦不言语,谁也不愿打破这难得的静默。今日受了董伯吩咐,我们俩去附近的栖霞山采些新鲜的野山菇作食材,说是采菇,其实也是董伯变了法子的帮我们找个机会出来透透气,休息一下。 董伯把我要到他那儿时倒是没花什么力气,毕竟他在千香楼这么多年,威严也摆在那里,芸娘是在犯不上为我一个小丫头跟他对着干。来厨房后我像是从地狱到了天堂,每日只用帮着洗菜摘菜,切菜洗碗就行了,再也不用一天到晚的把伤手放在水里泡着,伙食也好了很多,董伯心情好时还会单独做几个拿手菜给我们几个徒弟吃,也教我们做些新鲜的菜式,这收获倒是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期。 栖霞山内修了石阶,爬起来也容易,从山脚下一路上去,都有野趣横生的景致,路旁长满了深青翠绿的树木,初晨的阳光细碎斑驳的投在碎石路上,花木林竹,疏影横斜,闪着清澈而温和的光芒。 一路上去看见几株白木瑾,纯白娇嫩的花朵肆意开放着,衬着碎金般的阳光,晶莹的如同镀上薄薄一层金箔。血红灼目的桃花开了一路,扑面而来,明晃晃的鲜丽颜色跳入眼睛,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地上铺了厚厚或干枯或半青的叶片,踩上去绵软厚实,山上漫溢着潮湿泥土的清新香气,和着零落花朵的沁人芬芳,竟是别样的清甜,我不禁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干净了。 路边还开着些数不胜数的不知名的花儿,翠绿的花萼,明亮柔嫩的颜色,光滑的青绿色叶片上盛了圆滚滚的露珠子,如同是翡翠玉盘中流动的琉璃珠子。 清泽以前常来这里寻草药,对这里是轻车熟路,熟悉的很,他背着个竹篓,转头来对我笑道,“今日带你去个好地方!”他今日穿一身山青色布衫,俊逸挺拔,那一笑,竟一时晃了我的眼睛,我忙哦了一声,赶紧跟上,心里暗暗鄙视自己,竟被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电到了。 路虽不近,但我们一路说话,竟是一点也没觉得累,他带我上了一条比较陡峭的小路,很自然的牵住了我的手,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山路上有青苔,滑的紧,又陡,也就任他牵着了。我们过了一个很是隐蔽的小山洞,沿着缓坡又走了一阵子,竟看到一幕明亮鲜妍的要晃了人眼睛的绿色,见我一怔,清泽笑着拉着我走上前去,我这才发现这是被无数垂下的枝条拼接起的一副天然绿帘,山涧旁的陡坡上长着无数或老或幼的苍虬古木,它们曲折弯绕的枝条正好制了这一天然的屏障。清泽掀了帘子,一股明亮却不刺眼的光顺时透过来,竟是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个流动着的小湖,眼前没多远就有一股清澈的山泉哗哗流下,说是湖,其实更贴切也可说它是个小谭,清色见底,整个水面是深深浅浅的碧玺柔美绚丽的清绿色,潭底有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小石,竟还有不怕人的银色鱼儿灵巧游着。 我忽见得此般美景,兴的除掉鞋子就往水里走,潭水清凉极了,我走去山泉那边,掬了一捧便喝,竟是甘甜可口无比,我踩着水花冲清泽喊,:“清泽,你过来啊,这边好美!” 他却只是站在岸边,笑望着我,当真的眉目如画,玉般少年。 他取下竹篓,对我说,“你玩会儿吧,我在这儿找山菇。”见他来了便做正事,我也不好意思再玩,便去岸边穿了鞋子跟他一起找,那地方阳光柔软娇媚无比,虽明媚却不灼目,洒在身上柔柔的暖暖的,说不出的舒服。 看清泽蹲在地上细细看一棵淡灰色的小菇,我蹲在他身边笑问道,“便采这种吗?”清泽摇摇头笑道,“不是的,这种是灰钱菇,虽有菇的香气,却含一定毒性,煮不好吃了容易坏肚子。” 没想到这小子还懂得挺多,我从他手中拿起那枚花朵般的小菇,细看道,“这看起来倒是寻常山菇的样子,没想到竟是有毒的。” 清泽点点头道,“这山菇的挑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它们长得像,又有很多都有毒性,要不是董伯知道我曾和婆婆常去采,也不会叫我来。” 我撇撇嘴,看来这次还是沾了这小子的光。看他采蘑菇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无聊,又帮不上忙,便又走了去水边玩儿,天色清朗,微风习习。坐在温润的青石板上看碧水中的倒影,心里闲适无比。 如今也来了千香楼快一年,要说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就是这身子真算是瘦下来了,说也讽刺,胖是富贵病,想瘦哪那么难呢,一个八岁的小孩,天天挑水洗衣,砍柴做饭,天没亮就都爬起来,天黑透了也不定能睡下,饭也吃不饱,这样子下去,不瘦才是奇怪,如今这身子,瘦的已是皮包骨头了,下巴尖尖的,更是显得一双剪水眸子莹莹漾清辉,真是天上星辰一般,要说慕月时这眼睛,长的是真好,蝶翼般的睫护住那双黑水晶般的清透眸子,说不出的夺目。 我以前想的没错,慕月时是个美人坯子,只可惜现在营养跟不上,显得有些面黄肌瘦,加上整日在厨房里呆着,灰头土脸,身板又娇小,也便只是个不起眼的样子。 其实灰头土脸也是我刻意的,在青楼里,漂亮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不想仇还没报就被芸娘卖给谁当小老婆了。 正胡思乱想着,手便被清泽拉了起来,套上了个温润冰凉的珠串,我忙抬眼去看,竟是一串古色古香的伽罗色木珠子,颗颗圆润,上面还细细刻了精致的山茶花纹。凑近了闻,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草药香味。 清泽微笑着看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这珠子是用我用山梨木做的,镂空的心,里面放了蒲公英,泡桐花,桑树根,蔷薇果和七叶树等药材晒干了研磨成的清粉,你将它戴在腕上,手便不那么容易发炎,也能驱虫蛇。”他深深看我一眼,微微颦眉道,“你的手,不能再伤了。” 我低了头假装去细看那珠子,拼命地眨着眼睛想驱散眼中的湿意,泪水却还是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砸在手腕上,顺着衣袖滑落下去。 清泽轻轻抬起我的头,静静注视着我,那双幽深如潭般的眸子就那般望着我,眸中似有怜惜,似有伤痛,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他轻轻拭去我脸上泪痕,指尖微凉,却带给我抑不住的温暖,他便那样深深地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缓声对我说,“皎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我会保护你的。” 即使是极力压抑,却止不住那一声抽噎,我终于在他面前失声痛哭。他轻轻拥住我,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清淡药香。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止不住的颤抖。 清泽,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让我感动。 为了我想要完成的事情,我的心必须坚硬如磐石。 那么别去融化它 别再这样看我这样对我说话 因为你知道吗 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抗得了你的微笑 它会在千年寒冰之地 造出春暖花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芸娘 三月初见少年郎,翩翩仙姿,明月流黄。 四月桃花红断肠,遥遥泣血,冷雨微凉。 五月蔷薇几度开,葛生蒙楚,绝好颜色。 六月蝉鸣,知更嘶啭,寒意透。 何处觅 当年翩翩少年郎? 六菱窗前阖着厚厚的紫苏缎帘,鹅黄色的流苏,屋内的塌前摆着张桃木龙纹桌子,再往前些立了条琉璃牡丹屏风,门上的雕花木格子糊着描冬梅图的精细白绸子。塌边的梧桐木架子上立着个高挑的白釉青彩牡丹绘瓶,内里插着两支还带露水的蛇目菊。 我将托盘放在桃木桌上,拨开金丝海棠铜香炉,换了块百合栈香,盖上炉子。旖月此时正斜躺在罗汉榻上,眼微微阖着,她穿一件木兰青绣花衫子,鬓上只简单插着两根红珊瑚簪子,虽不施粉黛,却丽质难弃。 她是千香楼此时最红的姑娘,不单单容貌绝美,还写的一手海棠小楷,一曲名动毓阳城的流光舞更是天姿惊人。如此佳人,我在心里也是暗暗佩服,只可惜她娇纵的很,不把下人当人,自恃美貌惊才,也不把千香楼其他姑娘放在眼里。要不是今日她的贴身丫鬟樱儿告病,给她送饭这苦差事也轮不到我。我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走去塌边轻声道,“旖月姑娘,饭菜送来了,您快些用饭吧,等会儿该凉了。” 她双目微睁,瞅我一眼,抬了手,我忙上前让她搭着我起了身,服侍着她坐下后,我忙去端了铜盆,用干净的湿毛巾帮她净了手,这才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今日这是什么菜式儿啊?”她懒懒问道,似是没有动筷的意思。 我忙答道,“中间的是桂花酪,旁的四样儿是花生油炸松瓤卷子,辣子笋,酒酿豆腐和清蒸鱼,汤是荷叶虾米汤。樱儿姐姐说姑娘厌恶上次的鸡汤,嫌油腻了,这次便给换了。点心是白糖绿豆糕。” 她不再开口,挟了块辣子笋,咬了一口放在一边,又舀了一小匙子桂花酪放入口中,细细尝了。 “这酪子,我不是要董伯做么?”她皱了眉,声音冷的渗人。 我的手不禁一抖,额头上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董伯早教了我桂花酪的做法,说我做的桂花酪已跟他的不相上下,今日他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叫我替他做了,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也能出差错。 我极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答道,“这是董伯做的啊,姑娘已经交代了,我们怎敢不照做呢。” 我低着头,不敢再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不耐烦的声音,“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走,上次说了不要油腻的,还敢送油卷子过来,下次再这样不长耳朵,当心我秉了芸娘把你赶出去!” 我忙诺诺称是,收了盘子便赶忙离开了。回到厨房后我拿了匙子尝那桂花酪,只感觉奶香爽脆,很是可口,不是我自夸,只是我真觉得没有比董伯做的难吃啊,又吃了两口,才猛然想起今日的桂花酪我自作主张加了薄荷叶,虽说清香不少,但却可能不合旖月的口味,我暗叹一声,以后可千万不可自作聪明了。 转眼间就炎炎夏日了,白日里热的如同蒸笼一般,晚上也不凉爽,一天到晚的蝉鸣蛙聒,姑娘们都没什么兴致,没客人的时候大都呆在屋子里歇着。 我忙着给各个屋子送冰块和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汤什么的,虽说是热了些,却也不怎么累。 这些日子好些姑娘都单令点了别的冰糖水,厨房里也就忙些。我穿了件粗布褂子满头大汗地在厨房里切梨子和苹果,给每个碗里加不同的水果,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哪房的丫鬟来催,忙加快了手上动作,道,“劳烦姐姐等着了,马上就好!” 却听的一声轻笑,我转过头去瞧,正是清泽那小子,我放了碗便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又没事做啦?” “你可冤枉我了”清泽一挑眉,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瓷碗来,笑眯眯地凑到我跟前说,“来给你送东西的。” 我拿眼一看,竟是两只比拳头还小些的小乌龟,其中一只正张牙舞爪地往碗沿上爬,无奈太滑,噔的一下便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问道,“哪儿寻的啊?” 清泽边转了身去找水边道:“就栖霞山的池塘啊,你别看它笨头笨脑,在水里可机灵了,难抓呢!” 我撇撇嘴笑道,“人家在池塘里好好的,你捉了来干嘛?” 清泽撕了肉丝儿扔进碗里,笑道,“你们小姑娘们不都喜欢这些小东西吗?我想着你可能喜欢,就去捉了。” 我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上前去从他手里接过那瓷碗,将两只小龟捏住壳抓了出来,放入院里一口废弃的干水缸里,又往里面加了些清水,清泽背着手在我身后笑道,“你倒还会伺弄它们。” 我笑瞪他一眼,道,“快些帮我把糖水送给各位姑娘吧,迟些又得挨骂了。” 如今天气燥热,好些姑娘一日也就喝点粥和糖水,以往整日莺歌燕舞,笑语晏晏的千香楼竟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白日里是没什么客人了,晚上倒是多了不少来千香楼后花园里观舞乘凉。 正午日头毒的很,清泽和那些小厮们就得辛苦了,大太阳的还要在院子里劈柴,虽然光着膀子,还是汗流浃背的,我有时过去送酸梅汤,跟清泽多说几句话,那几个混小子就嬉笑着插科打诨,清泽只是笑,我也懒得解释,就任他们说了。 这几天清泽像是感染风寒了,一个劲儿的咳嗽,扶柳帮他抓了几副药,吃了几日却一点没见好,如今更是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 我空着的时候尽量都去后院帮他,但他也不让我干什么,最多就递个毛巾,端点水什么的,看他咳得辛苦,我心里也着急,却不知能帮上什么忙。 忙完手头的活儿后我赶着去后院找清泽,几日似乎也没怎么见着他,去了后院竟也没看着,问跟他一同砍柴的,都说他烧的厉害,躺在床上起不来。 我心里噔下一沉,即刻便冲了去找他,还未推开门便在院内听得一阵急促猛烈的咳嗽声,我一皱眉推门进去,清泽正伏在床边干呕,见有人来,抬了头,一张脸竟是白的吓人。 我顿时恐惧起来,心狠狠沉下去,眼眶瞬时酸热,只是小小的风寒,才几日不见,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清泽见我进来,硬扯起一个笑容,道,“你怎么得空来了?”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晰。我的心咯噔一下,心似乎被猛地撞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前世里见过重感冒的,脸色也不至于如此苍白。 他伸手来拉我,手竟冷的冰块一般,我心里一惊,反手握住他的手,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竟都冰冷的很,他的脸苍白的如同纸一般,眼里却满是血丝。我的心在瞬间跌入冰窖,鼻子酸涩的很,眼前一片迷蒙,我看着他颤声道,“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他颦着眉,却仍是淡淡笑着,“不打紧的,就是风寒罢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跑过来。”他伸了手来拨开我凌乱刘海,眼神温柔如水一般。 我气的哭出声来,一把拉下他的手道,“都是你,出了汗脱什么衣裳,还嚼冰块….都是你……你看看现在什么样子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是我……是我错了,别哭了,过两日就好了。”他将我揽入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似是在哄慰婴孩一般…… 我的眼泪却是愈发的止不住了,脊背感触到那冰冷,冷到了我心底。 我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为什么,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会遭受厄运,先是秦妈妈,后是扶柳,梨欢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清泽如今又是这幅模样,为什么每次刚刚感觉到一点温暖,就会有加倍的恐怖未知在等着我。 这个待我如同哥哥一样的少年…如今却…,我不敢再想,我不是那么敏感的人,但在这个小小伤风都能致人死命的医学极不发达的蛮荒古代,我猛吸了口气,挣开他的怀抱便往外跑,耳畔的风呼呼刮着,我只感觉一颗心像是悬在悬崖边上…… 推开门时扶柳正卧在榻上看一本书,见我急匆匆地冲进来,脸上又满是泪痕,她一皱眉,问道,“皎皎,你这是怎么了?” 刚收回的泪水又是夺眶而出,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道,“姐姐,清泽……清泽病的好严重,浑身冷的跟冰一样…我求你去看看他吧!” 扶柳怕也只以为清泽只是普通的风寒,喝了两幅药也该好了,如今见我这样,披了件衫子便跟着我来了,她看过清泽后也颇为惊讶,回去便从自己的妆匣里拿出一根做工极为精细华丽的喜鹊衔珠金珊瑚簪子,放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拿去给了芸娘,拜托她帮忙请城里的尹郎中来瞧。 那根簪子我听琉璃说过,是几年前扶柳心仪的一位公子送的,出自名家之手,那用材的红珊瑚也是珍品,她宝贝的很,以前为了让芸娘把清泽留下来,她几乎是倾囊而出,却也没舍得拿出这根簪子,如今… 我一阵心酸,竟连她一个念想也夺了去。 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除了扶柳,还有谁会帮我们呢? 芸娘早觊觎那簪子久了,扶柳又求的殷切,虽拧了几句,却也还是答应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白芷 尹郎中来看过以后,仍只说是风寒,却是体虚所致,身体本就过于凉性了,近些日子又吃多了冷性的东西,怄在心里,病也就重了。他开了几幅药,嘱咐了煮药的细节便走了,这下我的心才算是微微放下些,每日除了干活儿就是去帮着熬药,再送到清泽嘴边。 吃了几日药,身子似是好了些,他也能下床走动了,芸娘对他早已不满,只是碍在扶柳面子上没多说,却也来了一次,满口的风凉威胁话,似乎生怕清泽白吃了她多少饭,我虽气,却也不好发作,清泽倒是好,完全就没当回事。 这日来喂他吃药时,竟意外看到他脸上隐隐有些淡红色的疹子,我有些诧异,拉开他袖子看,手臂上竟也是布满了疹子,我急的又去找扶柳,芸娘却再不肯请郎中了。 清泽的嗓子仍是嘶哑的,人清瘦了许多,如今又长了这不知什么东西,我坐在他床边喂他吃药,真感觉我要大口大口吸气才不至于窒息,才不至于哭出来,看着那双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睛,我第一次恨自己竟是如此的无用。 我机械的吹着那苦涩的汤汁,心里一片凄凉,扶柳说回去求芸娘,但已经一日多也没消息,我知道她已经被芸娘榨干,再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了,我强忍住眼中泪意,想着喂完药便去想办法,即便是把我自己给卖了,也一定要给清泽看好病。 药还没喝完,门就被猛地推开了,我转头一看,芸娘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见我在,怒意更甚,张口便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又跑到这儿勾搭男人,赵清泽就是病死在这儿也不关你事!天天往这儿跑,你也不用干活儿吗?当初就不该把你们两个小贱人留下来,白吃我多少饭,成天就知道偷懒!” 清泽的脸有些微微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嘴唇微微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我压下心头的怒火,想先退下去,还没动便见得琉璃领着一帮姑娘走进来了。 琉璃穿着樱红金桃线纱裙,脸上难得上了脂粉,疤痕也不那么明显了,竟显得娇艳不少,她面色冷冷,进门便冷笑一声道,“芸娘倒是忙啊,今日不**良为娼的事就跑这儿来为难小孩子。一刻也闲不下来啊?” 见这一行人来者不善的样子,芸娘似乎有些惊怒,拧了眉怒骂道,“莫琉璃,你是反了吗?竟敢来教训我?” 琉璃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找了椅子坐下,顺手拿起茶杯,扯了嘴角怪笑道,“我哪敢跟您芸娘过不去啊,只不过是看不过这孩子在咱们千香楼没了,给您找麻烦不是?您就行行好还是把那尹郎中找回来给瞧瞧?” 芸娘面色不善狠骂道,“这混小子吃药已经花了我不知道多少钱,每日不干活儿在这儿白吃白喝,还连带着个小贱蹄子在这儿白养活着,真当我芸娘财主吗?今日谁说都没用,干不了活儿就给我从这儿滚出去,我芸娘不养活白吃饭的人! 清泽猛地咳嗽起来,眼睛赤红,已是喘的不成样子,我急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眼前一片模糊。 只听得啪的一声,琉璃猛地将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四溅了一地,连芸娘都被吓了一跳。 琉璃噔的一下站起身,指着芸娘骂道,“你这会儿倒会算账了?金婆婆帮我们姑娘看病收了什么钱?还不是帮你省的,你怎么就不记得了?清泽自从来了这儿,干活儿偷过懒吗?每日上山砍柴挑水做的活儿比院里哪个人少了?你眼睛是瞎的吗?皎皎一个小丫头,当时被你折磨的生不如死,如今每日在这儿做牛做马,拿了你的钱吗?还是吃了你什么好的?为了给清泽看病扶柳把什么都给你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倒是花了个哪门子的钱?你这个老娼妇,毁了我们多少姐妹,如今连孩子也不放过,你的心是黑的吗?你就不怕到时候下了阴曹地府要上刀山下油锅?” 琉璃的指尖轻轻抚过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眼里似有无限痛意,她看着芸娘,凉凉笑道,“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了,你答应我了,可怎么的?你还是耍手段让我没跟他走成,不单如此,你还毁了我容貌,贾芸娘,像你这种人,是不是死一千次都不为过?我算是明白了,跟你这种人,我们还讲什么良心,今日若你不找人来帮清泽看病,我莫琉璃就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大伙儿同归于尽最好,你不妨问问,我们姐妹们还有几个是真心想活在这种鬼地方?” 芸娘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嘴里却仍骂道,“你们敢?” 琉璃身后的白芷站出来冷笑道,“芸娘还真是小看我们了,平日里便是苟且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不怕劝您一句,最别得罪不想活的人,免得拉您一块儿下地狱,今日清泽若是没个郎中瞧,我们这些姐姐们,也该陪他一块儿去,也自是得带着您!” 芸娘脸色灰白,拳头紧握,气的浑身发抖,她指着琉璃和白芷,指尖微颤着囔道,“你….你们…” 最终还是垂下手来,恨道,“请就请吧,请了也是救不活的!” 琉璃上前一步便一巴掌扇在芸娘脸上,她似乎是用了全身力气,芸娘竟趔趄跌在地上,脸上登时鼓起五道血痕,她气的正要大骂,便听得琉璃冷冽似冰的的声音,“贾芸娘,别咒我们的弟弟!你要敢耍什么花样,所有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你!” 枝叶苍翠,天空如洗。我努力平静着呼吸,大口大口呼着气,竭力让眼上的红肿不那么明显,端着药走进逼宕的柴房,老远便听得清泽撕裂一般的咳嗽声,心猛地一疼,眼泪猝不及防坠入药碗,眨眼间没了踪影,我忙抹了一把眼睛,闭上眼咬牙走了进去。 扶柳告诉我,琉璃和白芷敢站出来跟芸娘叫板,也是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们会落得那般下场,当时琉璃怕芸娘只要一出去,清泽便再没可能得到救治,就找了两个姑娘看着芸娘,必要她叫了郎中来看完才行,尹郎中是来看了,但谁会想到这竟是更大的厄运,看到清泽身上的疹子,他没看清便收了药箱要走,并断言这是现在江北流行的瘟疫。 原本一心要救清泽的姑娘们全都动摇了,芸娘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让那两个人放了她,她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叫人把琉璃跟白芷给抓起来,昨天那惨绝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眼前,两人都被剥光了外裳,只着亵衣,让细柳枝抽的浑身是伤,被两个壮汉死死摁在地上,琉璃冲旁边围着的姑娘怒喊道:“你们疯了吗,快把我们松开!” “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在这个恶心地方出卖自己吗?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姑娘们都或怯怯或漠然地站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她们说一句话,两天前同仇敌忾的姐妹似乎变成了陌路人, 扶柳早被拦在了屋里,我看着琉璃和白芷,死命想冲到前面,却被两个小厮死死摁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想叫出来,嘴却被死死捂着,眼看着白芷赤红着眼睛,冷冷笑着,芸娘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她哼一声,猛地一口啐在芸娘身上,芸娘一惊,闪了身来看,怒极笑道,“你这贱蹄子真是不想活了不成?” 我猛地眨掉眼中泪水,只见得白芷满嘴的鲜血,她怪笑一声,厉声道:“贾芸娘,我靳白芷就是死了,也定要化成恶鬼找你索命!” 她死力猛地咬了摁住自己的壮汉手腕一口,那壮汉痛呼一声,捂着手惨叫了起来,白芷猛地挣开他,跳起来死命冲到前面,一头撞在墙上,砰的一声,那女子便软软瘫倒在地,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决绝的神情,也未见过那样全力的奔跑,那样撞击我心的一声闷响,几乎震得我的耳膜发疼。 芸娘上前去探她鼻息,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喝道,“给我拖到街上去喂狗!”周围一片吸气声,我觉得一股冰冷彻寒顿时凉遍了四肢百骸,连眼泪也冻结住了。看着那个曾经那般窈窕温和的女子,如今一块破布似的被拖出去,我真的感觉到了人命如草芥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背叛我芸娘,就是这个下场!”芸娘的眼神狠毒的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她走上前来,一把抓住琉璃的头发令她抬起头,另一只手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杯滚茶径直倒在了她脸上,听得凄厉无比的一声惨叫,我闭了眼再没有勇气去看,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身子却是动弹不得。 无能为力,竟是这般痛苦的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芸娘 芸娘冷笑一声,冲身旁的小厮做了个手势,那两人立刻上前把琉璃连拉带扯地塞进了一个麻袋,我的心一点点下沉,这条毒蛇是还有什么折磨人的办法? “把她拉到城郊的乱坟岗,给我活埋了!”那麻袋一阵乱动乱扭,里面传来撕裂般惨烈的叫声,“蒋芸娘,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那凄绝悲恸的声音似乎如今还在我耳畔回响,嗡嗡的,像是做梦一样。 芸娘怕清泽的病传出去对千香楼的生意有影响,千万嘱求乔郎中后决定今晚便趁夜把清泽送出城去。 如今清泽被关在柴房里,咳得几乎没了人形。他的眼睛肿着,脸苍白着,那双曾昔那么漂亮的眼睛如今竟是掩不住的荒凉凄然,他猛烈地咳嗽着,似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他用力往外推我,一双烧红的眸子盈满痛苦与伤绝,“你出去!你快点出去!他们说了我这病会传染是不是?那你还来干什么!快走!…咳咳….快走!” 眼泪夺眶而出,我猛地捂住他的嘴,决绝道,“清泽,你会活下来的!一定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上天已经从我身边夺去了如此多人的性命,上天已经给我了如此沉痛的折磨,怎么还会忍心从我身边夺走你,我不允许!绝不! 我放下药碗,夺门而出,耳旁的风呼啸着,我的心跳的仿若鼓擂,眼泪还未流下便已干涸,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让你死! 清泽,我决不能让你死! 推开门时,芸娘正在喝茶,她见我进来,噔的站了起来,怒色骂道,“你又来干什么?莫不是也想跟琉璃白芷一块儿去?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磕头,一声声闷响,泪水砸在地上。 “芸娘,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清泽吧..他的身子已经这样,送出城哪里还有命,我求求您念在金婆婆的好,念在扶柳姐姐...念在他平时干活儿还算尽心…….我求求您,救救他吧!” 湿热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脸上一片暖湿不知是血还是泪。 我却不能停下来,额头一下下猛地磕在地板上,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芸娘,我求求您……求求你救救他,我去接客,我回柴房……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求您了…….求求您了…..您菩萨心肠…….我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求…求您别让他死….…”声音化成一声声低到窒息的哽咽哭泣,我不想要哭的,我真的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哭。 但怎样停下来呢。 听得芸娘尖锐的笑声,眼前的梅色绣鞋上罩上一层淡淡红雾,她抬起脚一脚踹在我胸口,我顺势抱住她的腿,终于痛哭失声,“芸娘姐姐,我求求你救救他,我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只是别让他死,那么美好的少年。 你怎么能忍心让他死去。 芸娘用力抽回腿,又是一脚狠踹在我肩上,这次似是下了狠力,我只感觉自己仿若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娃娃,软塌塌地往后摔在地上。 “金旺,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拖走,捆在柴房里,别给我找事!” “不要….不要….贾芸娘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一口咬在扛我的金旺臂上,又哭又打,“你们让我回去!我要到清泽那里去!放开我!你们这些贱人!” 火焰从眼里燎烧到了心里,我再也不想忍受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金旺痛呼一声,转身啪的一声把我摔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我的背上,旧日的伤处火烧针扎般的疼起来,我死力抬起头想要起来,却被他抓住头发把我的头往地上撞。 一片猩红,头疼的像要裂开一般。 泪水烫的眼睛生疼,原来绝望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死命转过头一口啐在他脸上,金旺怒吼一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一顿拳打脚踢后把我的左臂反手往后一折,咔擦一声,我撕心裂肺地叫出声,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左臂便再使不上劲了…是断了吧。 他一把把我拽起来抗在肩上,怒骂道,“你他妈再给我别扭,老子今天非废了你不可!” 我像块破布一样被扔在另一间小柴房里,灰暗不见天日,拖着几近废了的手臂,我一步步爬到门边,用右手一下下死力拍门,刚刚张开嘴,便有猩热的血滑入,一阵干呕。 我撕扯着嗓子喊着,“救命啊!救救我,开门!…清泽…” 让我先死吧 这样,便再也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一 水晶宫殿岂无因,柳带摇风楚水滨 不知过了多久,我机械地拍打着门框,眼眶干冷,眼前只是望不见底的黑暗,嘴里却还嘶哑叫着喊着,门忽的被轻拍了两下,听得一阵窸窣作响开锁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丫头,你怎么样了?”我抬眼看见董伯满脸焦急在我面前,我摇摇头,斜了身子哑声问道,“清泽呢?” 他叹一口气,道,“这都是命啊,也是他没福气,患上这种病,金旺正在院子里套车,等会儿把他送出城去。” 我支起身子就要站起来,身上却再没有一点力气,还未爬起来又重重跌在地上,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汹涌而出,我抱住董伯的腿哭着求道,“董伯,我求您带我去看看他,我得跟他在一块儿,我一定得跟他在一块儿!” 脑袋里一片馄饨,不知自己是怎么躲过董伯跟金旺爬上木板车的草垛上的,待我略微有些意识的时候,木板车早已颠簸在路上了,我紧握着清泽的手,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脸上身上的疹子愈加多了,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嘴里似乎在含糊不清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把他的头放在我的腿上,轻轻拍着他的背,泪水簌簌而下。 清泽,没有人能帮我们了,没有人会帮我们了。 马车停下后,金旺推开草垛见到我时一脸的惊愕,随即竟露出一丝别有用意的狞笑,他把我们两个拖出来扔在地上,我顾不得身上的剧痛,忙去扶住清泽。 金旺幸灾乐祸地吹着口哨,骂了句狗男女,就要上车,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我看着周围的枯草和荒坟,又惊又怒冲他喊道,“不是说送我们去乡下的吗?这是哪里?” 金旺满眼嫌恶地看我一眼,嗤道,“别做梦了,得了那种病不活埋了就算不错了!你们就好好在这乱坟岗待着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跳上了马车,似是生怕被传染一般。 清泽一阵猛烈的咳嗽,我呆呆扶着他的背,竟再不知要说什么,眼眶肿疼得厉害,我们坐在泥巴地上,天地间只得晦暗浑浊的月光和阴森森的可怖风声,我看着那几步一个的散落坟堆,心中一片干涩的绝望。 清泽微睁了眼,见到我,眸中满是惊怒,他猛地退了我一把,低吼道,“离我远一点!”正好推在我的左臂上,疼得我猛吸一口凉气,眸中迅速罩上薄薄一层泪意,我捂着左臂,满目决然荒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清泽,还好我来了,要是我让你一个人被丢在这种地方,我会恨死自己!”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似是满眼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我,眼里有几分哀痛,几分绝望,还有几分溺水般的无能为力,他的手缓缓抚上我脸颊,眼泪从眼眶漫溢而出,声音几近嘶哑,“皎皎,你何必..” 我顺势抓住他的手,竭力露出一丝微笑,“我心甘情愿。” 濒临死亡的绝望,我深知那种痛苦与孤寂,又怎么忍心让你再去经受。 他斜卧在我腿上,我握住他冰冷的右手,微微笑着,看那天上几近黯淡不见亮色的星辰。 他微阖着眼,哑声道,“皎皎,若我死了,你要…” 我的手顷刻间盖在他的唇上,眼泪猝不及防砸在手背上,嘴唇却强带出一丝微笑,我瓮声瓮气道,“不会的,你小子不要再给我说胡话!你再敢…”喉咙深处的呜咽抽泣吞没了剩下的话,只余低低呜咽,“清泽……不要…” 他拿起我的手,轻轻吻上去,轻若蝶翼的一个吻,竟痛的让我几近失了心跳。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如钝刀一般在我的心脏上凌迟。 “皎皎,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说过要带你走的……我恐怕做不到了。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好看……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皎皎,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辈子保护你……可我总是那么没用….咳咳…看着你受苦,看着你受委屈,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总拖累你……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婆婆死了后,我就觉得,活在这世上是受折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还不如随了他老人家去……可如今我才知道……我真想活着……..因为有你…..咳咳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气声在寂寂夜里显得那么尖利而划人心肺。 我早已泪流满面,一张口便是抵挡不住的抽泣,我紧紧握着他冷意更甚的手,低低哭泣着,“清泽,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皎皎,我好累 真的好累,好困 我觉得呼吸,要费很大的力气 我觉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让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我满脸泪水,摇着他绝望地嘶吼着,“不要,不要睡!跟我说话…….跟我说话…..” 泪水糊住了喉咙里的声音,几近窒息般的疼痛,潮水一般的绝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千香 清泽,别睡,别睡,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我唱歌给你听,你别睡好不好。” 感觉到他似是在我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我努力压下汹涌的泪意,低低唱道, “you are my sunshine 你是我的阳光 My only sunshine 我唯一的阳光 You make me happy 你让我快乐 When skies are grey 当天色阴沉 You never know dear 你从来不知道,亲爱的 How much I care you 我有多在意你 Please don’t take my,sunshine away求你别把我的阳光带走…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嘶哑无力的歌声最终化成痛哭。 在我黑暗不见天日的岁月里,你就是我唯一的阳光 你怎么忍心离开呢 清泽,你怎么能,忍心离开呢 “很…很好听…….但是,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 怀中少年的手如同风中断裂的风筝,蓦地无力垂下,眼睛紧紧闭着,我颤抖着手拂近他鼻息,整个人如同雷劈一般,恨不得痛死过去 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静静躺在我怀里,唇边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脸颊上蜿蜒着一道清晰的泪痕,仍旧是那样好看 …..就像,活着时一样 我紧紧拥住他,啊的一声痛哭出声,泪水如此汹涌狠绝,身子颤抖的如同痉挛。 为什么 留下这结局 让我承受。 阴冷的风,污浊的月。 原来我永远都只能一个人 这是干什么,伤口还未痊愈,再裂开怎么办? “…从来就没有人在护着我。” “爹娘早就去了,婆婆对我很严厉,训斥的很多…只可惜,以后连训斥……我也没有了。” “这是白芷姐姐给我的药膏,专治冻伤的,我试过,很有用,本打算下午给你的,看你一直不得闲…”” “这山菇的挑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它们长得像,又有很多都有毒性,要不是董伯知道我曾和婆婆常去采,也不会叫我来。” “你的手,不能再伤了。” “就栖霞山的池塘啊,你别看它笨头笨脑,在水里可机灵了,难抓呢!” “你们小姑娘们不都喜欢这些小东西吗?我想着你可能喜欢,就去捉了。” “你怎么得空来了?” “不打紧的,就是风寒罢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跑过来。” “是我……是我错了,别哭了,过两日就好了。” “你出去!你快点出去!他们说了我这病会传染是不是?那你还来干什么!快走!…咳咳….快走!” “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温暖永远都不会眷顾我 那个少年,那个漂亮的懂事的 那个孤寂的善良的 那个世上最美好的少年 你怎能忍心让他死去,老天爷......你怎么能忍心抢走...我唯一的阳光 二水晶宫殿岂无因,柳带摇风楚水滨 五年后 白云绿水,接天的莲花开的肆意而清绝,我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外面那夏花繁闹,向来沉重的心也得以轻缓些。 阿凝坐在我身旁,不停的摆弄刚刚买的胭脂,玉般的小脸上挂着笑意,嘴里不停的絮叨着,“这碧斐轩的胭脂真是好啊,颜色好看又细腻,闻着有股淡淡的香味,不像那些姐姐们用的,味道那般浓重恼人。” 我浅浅一笑,戳她脑门一下,道:“你这丫头懂得倒多,要让那些姐姐们听到了,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阿凝一吐舌,弯了嘴角笑道,“皎皎姐,你就知道吓唬我。” 我看着她那般纯粹清澈的笑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笑容,也曾这般炫目灿烂,不含污浊。 心里窒窒一痛,眼眶顿时酸涩的紧,唇畔却带出一个笑容,我微微垂眸,掩去眼中一切情绪。 五年了,我再不是以前那个喜怒于色的张狂女孩,时间教会了我很多,即使代价那般惨烈。 我站在雕花镜前,看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这女子身段袅袅,清绝无比,乌发如云,眼眸如星。 慕月时,我竟没想到,你会是这般的绝代佳人。 五年,从最初的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到清醒,大仇未报,我怎么可以死去。琉璃,白芷,清泽,我受的伤受的虐待折磨,怎么可能忘记。 仇恨之火如同烈焰,夜夜灼烧的我不得入眠,但随着时间流逝,我却能愈发沉静而卑微,我不再有任何尊严,也不再有任何情绪,我圆滑的可耻的卑贱的逆来顺受的活着,但我的心,却是与日俱增的坚定着。 我知道,我在等待什么,这些曾经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不怕等,而且我知道不会很远了。 不会很远了,离我送你们下地狱的那天。 五年里,我费尽心思讨好芸娘,讨好千香楼上上下下每一个人,亏得董伯照拂,我一直都没再做什么重活,我开始重新关注起自己的样子,我不再特意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每日把脸洗的白白净净,头发也梳洗的干净整齐,很幸运的是我很快就被芸娘看上了,第一年她只是看我样子不错,把我调到旖月身边,让我跟她好好学着,在我十一岁的时候,芸娘开始重视我。 我那时候瘦的厉害,脸色比较苍白,但头发和皮肤都恢复的比较好了,五官更是一天比一天精致,清丽无比的面容,却因为眼尾的微微上挑,显得清婉又不失妩媚。 这般样子立在旖月身边,自然是叫她看不顺眼的,虽说那时候还小,跟她比略显青涩,但也足以令得她厌恶我了,芸娘让我呆在她身边,本意是跟她学学跳舞作诗什么的,也学学怎么接待客人,但旖月怎么可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总能找到机会打骂我,有一次她发现了清泽送我的那两只小乌龟,竟当着我的面将它们的眼睛戳瞎扔到了楼下,她说那乌龟眼睛呆滞看的可怖,可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有个客人夸我眼睛好看。 那是清泽留给我的,就这样被残忍的弄死了,我也只能赔笑认错罢了,连哭的资格也没有。 后来旖月做的越来越过,有一次拿滚水泼我,我一躲,刚好被泼在肚子上,疼得跟火烧一样,一晚上疼得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起了一大片水泡,水泡磨破会留疤,我那时实在不想惹事,我知道我还没有那种能耐,但我实在不想再留下任何疤痕了,只好去找了芸娘想告几日假。 芸娘怕再这样下去旖月会毁了我的脸,便单令找了间房子让我住,她越来越待见我了,我当然知道她只是待见我这张脸。 芸娘曾头疼我后背和左手的疤痕,不仅触目惊心,狰狞恐怖,还凹凸不平,我画了荆棘玫瑰的图样让她找人帮我纹在背上和手上,因为怕遮不住疤痕,颜色选得深,图样也纹的大,背上是巨幅的荆棘玫瑰,手上则是柔美的绿藤和玲珑秀致的玫瑰花苞。 背上的旧患从来都没有真正好过,躺在床上时用力大点都会疼得钻心,更别提又要用针在上面涂了颜料作图,我趴在床上,疼得几乎晕死过去,却硬是咬着帕子没叫出来,若是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又谈什么报仇。 十一岁多时芸娘专门找了先生教我作画,弹琴,跳舞。我是拼了命的学,每日极尽心思,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我的左手曾受过那么重的伤,又有残存的瓷渣子取不出来,用力过猛时疼得几乎要失去直觉,所以即使我竭尽全力,琴艺仍是平庸。 芸娘对我是一日加一日的满意。或许是我的容貌,或许是我的勤奋,亦或许是我对她毫不忤逆的屈从。 今年我十四岁有余,至今仍是清白之身,我当然清楚芸娘不是在保护我,她不过是想把我的身价抬高些再卖钱,她曾跟我说,“皎皎,我芸娘看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有那个眼光,你好好培养着,必成大器啊!” 她似是很苦口婆心的样子,一副关爱我的姿态,似乎早忘记了当初是怎样对待我的。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大器?**也能做出大器么?脸上却立时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 芸娘这人就是如此,在你对她没有好处的时候,她会对你弃之如敝履,但当你可能会给她带来什么利处时,她就会立马换一副嘴脸。如今我也算是她比较器重培养的,在千香楼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许多新来的小丫鬟们都唤我一声姐姐,各位姑娘也都对我客气许多。 但我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如今的我,羽翅仍稚嫩,完全没有对抗他们的能力,所以我从未流露出任何的傲气和娇矜,除了拼命学习技艺之外,仍主动做些丫鬟的活计,低眉顺眼,遇到谁都礼让三分,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毫无争夺什么的心思。 因为如此,我在千香楼的人缘还算不错,当然除了旖月,她似乎永远都看我不顺眼,尽一切可能的找我的茬。我从来都退让隐忍,不是说我有多么宽容大气,而是跟我以前受的折磨相比,真的什么都不算。 而且我并不是真的不计较,她使的坏,我都记住了。 我林皎皎早在五年前就对自己发誓,我绝不会对害我的人心慈手软,对我有恩的人,我百倍回报,对我有仇的人,我千倍返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旖月 至于表面上的懦弱无争,只不过是因为时候未到罢了。我不屑于用些小手段来让他们不痛快,到我真的报仇那天,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扶柳的身子几乎已是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每日差不多都是躺在床上,芸娘早已是对她冷眼相对,恶语相向,但碍于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她也没把扶柳赶出去。 阿凝来千香楼还没多久,听她说是因为家里太穷,无奈被父母卖到这种地方,小丫头说这事情的时候声音发颤,眼眶发红,她几乎是带着恨意道,“我吃的又不多,留我在家里还能活不成吗?还不是因为要给哥哥娶亲,便舍得把我送来这狼窝…”说到最后,哽咽不成声。 我握住她的手,心中有淡淡悲戚,却也无能为力,人世间总有如此多的坎坷,若没有亲历过那种哀伤绝望,便也没有安慰的资格。 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或许日子会继续这般波澜不惊的过下去,咬牙切齿的过完今天,又继续可以淡淡的忍下去。 那日天气倒还晴好,我与阿凝坐了马车去珑绣坊帮姑娘们取新作的衣裳,出门前我感觉右眼皮跳的厉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却说不上能有什么事,顺了口气也就出去了。 若我知道,若我知道会发生那种事,就是死也要陪在她身边,就是死也要帮她挡着。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回到千香楼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好些人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那种怜悯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复杂,阿凝扯着我的袖子细声问道,“皎皎姐,他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平素里与我相交甚好的姑娘将我拉到一旁,低声道,“皎皎,贺家兄弟现在在扶柳房里。”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一股寒意顿时凉遍四肢百骸,连牙齿也立时打战了,我迈开腿便要跑,她却拉住我急道,“别去,是旖月叫的人。” 我触电般的甩开她的手,几乎哭出来一般嘶吼道,“放开!” 我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但却依旧是迟了。 那贺家兄弟是毓阳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都生得膘肥体壮,一脸油光,即使是银子给的多,也有的是姑娘不想接待他们,如今去了扶柳的房子,还是两个一起去的,我再也不敢想了,已经干涸了那么多年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我跑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便听到了那一声凄厉的痛不欲生的屈辱的叫声,几乎叫的我窒息,我冲到门口,死力的捶门踢门,那门却仍是关的严严实实。我尖叫着哭吼着,心像是绞着一样疼,我听到扶柳求死不得的求救声,她在喊救命,她在喊不要,她在哭。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满脸泪痕的抓住一个丫鬟,嘶吼道,“钥匙呢?把门给我开开!开开!”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那丫鬟一脸惧怕,连话也说不出来。我猛地推开她,冲到柴房去找斧头,我的心像是被冻住的冰块,在胸腔里滞滞跳动着,每一下都痛的钻心。 但我永远都会晚一步,我没有救回清泽,我眼睁睁看着琉璃白芷在我眼前死去。 这一次,仍是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我拎着斧头看到那恶心透顶的兄弟俩衣冠不整的狞笑着走出扶柳的房门,斧子噔然坠地,身子瞬时便失去了所有力气,脚下一空,便从楼梯上重重滚了下去。 痛么,当然痛的,但再怎么痛,也没有心里难受,就像是裹上纱布的伤口,纱布已经跟伤处血肉相连,却被猛地撕开,疼得人恨不得死了。 阿凝哭着跟下来想要扶我,一张小脸哭的发红,我甩开她的手便踉跄爬上楼梯,脚下似乎踩着玻璃渣子,一步一步,往那个门走去。 我以为我已经想的到一切,但床上那女子的惨状,仍让我登时失了心跳。 她衣不蔽体的半躺在床上,发丝散乱,嘴角流血,浑身青肿,鲜红的血从她双腿之间不停的流出来,几乎染红了整个床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却是死一般的绝望。 我走过去,泪流满面的走过去,她仍有微弱的气息,身子却在发冷,我转过头血红着眼睛冲阿凝哭吼道,“去请郎中啊!”阿凝早已吓得呆了,脸上还挂着泪珠,转了身便往外跑。 我扯了被子轻轻的盖在扶柳身上,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别怕,郎中马上就来了。”她微侧了头来看我,嘴唇发紫,轻轻颤着,眼里满是荒凉悲戚,她便那样看着我,声音渺远微弱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皎皎……我不怕死……但我怕…..这么肮脏的死去…….他会嫌我脏…..会不要我了……” 我拼命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她就那样斜靠在我肩上,我却只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渐渐变冷变凉,给不了一点温暖。 阿凝进来时,倚在我肩上的女子早已没了一丝气息,身子仍有残存的些许温度,却再不动了。我的泪就那样狠狠的,一颗一颗的砸下来。 我转过头,看着这个温婉的美丽的女子,她的脸仍旧那般美好,却已经没了一丝生气,眼睛仍是圆睁着,似乎在看着哪个方向,又似乎是放不下些什么,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那眼眶中直直坠落,我伸手拭去那蜿蜒泪痕,轻轻帮她闭上眼睛。 我看着这个美好如斯的女子,这个给予我如此多关爱帮助的姐姐。 我轻声的,咬牙切齿的,低不可闻的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 姐姐,此仇,不共戴天。 我将扶柳轻轻放在床上,将盖在她身上的锦被小心掖好,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许久没有波澜的心里久违的感觉到一阵萧瑟凄清。 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眼前一片漆黑,几乎要晕死过去,扯开袖子死力在腕上咬了一口,细密的鲜红血珠顿时渗了出来,阿凝在旁边哭出了声,低低哀泣着说,“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有干什么,只是想要清醒一点,我不能混沌的倒下去。 扶柳的惨状如同烈焰一般在我心头焚烧,我转头问阿凝,“姚旖月那个**呢?”声音狠戾嘶哑至此,竟连我自己也听不出这是我的声音。 阿凝顿时满眼惊惧,攥着我的衣袖摇头道,“姐姐,你别冲动,芸娘这会儿不在千香楼,董伯也出去了,你斗不过旖月姐姐的,你斗不过的…” “斗不过么?”我冷笑一声,那么他们回来了我就斗得过么,他们会帮我么? 不会! 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但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的隐忍毫无意义,我努力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千香楼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丫鬟,连挂牌**都算不上,我到底是在相信什么,等待什么,继续忍下去就可以报仇吗?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爱的人一个个在我身边被害死,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那么我还在忍什么,我还要忍什么? 今天就是死了,我也要拉上姚旖月! 我把手伸到口袋,那里有我藏着的的一把小弯刀,锋利而泛着寒光,我的眸色渐渐变暗变深。心中尽是绝望。也许我真的做不到了,这种日子太痛苦太煎熬了,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我再也受不了了。 阿凝看我脸色不对,急的哭出了声,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我眨眼,收回眼上最后一层薄薄泪意,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转身便朝着旖月的房子跑去,身后的哭声愈厉,我却再顾不得了。 推开门时旖月正坐在雕花镜前描眉,旁边站着两个丫鬟,她仍是一脸妩媚娇柔,在镜中看到我时,笑的更加灿烂生光,转身懒懒道,“皎皎啊,你来做什么,给你扶柳姐姐讨说法么?那你可就来错了,既然身在我们千香楼,就得做自己该做的事,白白的在这里养着算是什么,莫非还要我们姐妹们拿陪男人上床的钱去养她么?” 我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却是怒极反笑,我慢慢走上前两步,问道,“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见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戾色和狠绝,她竟显得有些慌乱,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瓷盏子朝我掷过来,皱眉骂道,“小贱人,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最多不就被男人玩死了?” 我头一偏,心里的怒火灼浆再压不下去,我猛地拔出刀冲她刺去,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伸手来挡,莹润玉臂上登时一道深深血口,她尖叫起来,哭叫道,“救命啊!” 我不说话,又一刀□□过去,她跌下软凳,刀锋一偏,深深插入她的左肩,鲜血溅了我一脸,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趁机死死摁住我,我杀红了眼,奋力撕扯扭打着,一脚揣在旖月脸上,又一顿乱踢,旖月抱着头在地上哭着滚来滚去,外面很快有人听见声音跑进来,我很快便被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旖月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身是血,我挣扎着却动弹不得,我不怕死,只恨没有结果了这个贱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故人 一堆人慌乱着去找郎中,一个平时里极力巴结旖月的半老姑娘看我被摁在地上,试探着上来踢了我一脚,见我没有反应,又上来补了两脚,边踢便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我早看你有祸心,如今定是看不得旖月姐姐好,也不想想旖月姐姐平素里如何对你,真是该拉去湖里淹死!” 我抬起头,冲她一笑,恶毒地说道,“钱若雪你真是会说笑,你比姚旖月大那么多,这一声姐姐怎么好意思出的了口?老女人,真恶心!” 她的脸气的发白,上前来又狠狠抽了我一巴掌,一脚踩在我背上。 我闭上眼不再反驳,心中只得绝望孤寂。 若是清泽在,他拼死也会救我的。 若是扶柳在,她也会帮我。 若是琉璃白芷在,兴许也不会不管。 但是,没有人在。 在我如此痛苦如此无助的时候,身边总是没有那个人。 一个都没有。 一颗眼泪终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我趴在地上,任那一堆人对我拳打脚踢,意识逐渐恍惚模糊,快些让我死去吧。 别让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我再也不想面对这一切,我再也不想承受这一切。 耳边突然一阵更大的嘈杂,恍惚中似乎听得有姑娘说,“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公子我们下去吧,这里出了点事。” “住手!” “啊,救命!” 我强撑着抬起头,却听得一声,“别动。”身子便被一个人打横抱起,我睁开眼去看,却看不清,只依稀见得一个男子,他皱眉,轻轻在我耳边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一间精致华丽的房间内,房子并不大,屋内铺了绣工精致的深玫色羊毛地毯,水青色帐子精致温润,触感极其细腻。塌旁的梨木几上摆了个雕着精细花纹的银水盆,窗旁立着一缸金莲花,一盆墨菊,花开的极其妖娆艳丽。 墙上挂着一副水仙图,墨色深浅悦目,兰花开的肆意却又枝骨挺拔。 从窗内望出去,是个小花园,花繁叶闹,绿意逼人,小湖上开满莲花,衬着深黛色湖面,竟是好看的很。 我撩开身上的锦被,欲要下榻,只是微一动,却感到浑身酸痛的很,伤处更是火烧火燎,估计是被他们打的太重了。 从眼前的这一切看来,这里都不是千香楼。 我却再没有之前那么焦急失措了,到哪里又如何呢,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坐在塌边,正发愁怎么挨到桌边去倒杯茶喝,门便被推开了,我抬眼去看,正对上一对清亮的眸子,初是惊讶,很快转为欢喜,那女子着个托盘,快步走进来,开口笑道,“姑娘总算是醒了,这都两日了,若还醒不过来,那柏郎中可就吃不消了!” 我见她面容端秀,举止又大方,言语间完全没有在陌生人面前的拘谨,笑容倒也和蔼可亲,心倒是微微放下些,冲她微一颌首,开口问道,“这两日叨扰姐姐了,敢问这里是?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女子将托盘放在桌上,端了上面的药碗坐在塌边,笑道,“姑娘折煞黛堇了,姑娘是公子的贵客,黛堇做奴婢的,又怎么当得起这一声姐姐,这里是公子的别苑,姑娘是公子带回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说不好,还是待公子来了,再跟姑娘说吧。” 我见她一身青色云纹绉纱裙,眉眼明秀,既不失娇俏,又却有一份难得的平稳安定之气,心里也不得不对她平添几分好感。” 只是别苑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哪个富家公子瞧上了我,便弄了来别苑金屋藏娇? 可我平素里在千香楼里也甚少在客人面前抛头露面啊,脑子中愈发乱了,再问黛堇也只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也只好作罢。 如此过了两日,那黛堇口中的公子也没个影子,我是再也沉不住气了,早上起了身梳洗一番,便要去找黛堇问个清楚,其实这出别苑并不很大,下人更是少,我在这里两日,见到的也就是黛堇跟另外两个小厮罢了。 踏过湖上的小桥,老远便看得黛堇立在大门口,不知在张望什么,我正要开口叫她,便见得那门被推开,一锦袍男子徐然而入,身姿竟是俊挺无双。 我立在桥上,登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找个地方躲起来,那边却已被他们看见了,那锦袍男子转过身来,远远的望不清楚,只是那清俊无比的姿态却是看的出来的。 他侧头似是跟黛堇说了些什么,没再看我,转身便走了。我一人立在桥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黛堇很快走过来跟我说,“姑娘,公子说请您到书房一叙。” 我微一颌首,没再多问,也就跟着她去了。 进去时那锦袍男子正立在窗边,背影高大挺拔,黛堇送我进去后便行礼退下了,我站在门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琢磨着要说些什么,那男子便转过身来。 我的身子登时震了一下,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或许那么多年前见过的人,如今早该不记得了。但像他这种人,任何人但仿见过一次,怕就永远不会忘记的吧。 那双邪魅凤眸高高挑着,仍是俊朗无双的容貌,却显得越发沉稳而惑人了。 我喉咙一紧,终还是开口问道,“…纪将军?” 纪别弦微笑道,“一面之缘,难为慕小姐还记得我。” 他打量我一眼,又补上一句,“我倒是差点认不出慕小姐了,别后还无恙?” 其实他语气实在是让我讨厌,已然在千香楼寻到了我,怎会不知我如今是何境况,不过怎么说他也算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低眉答道,“劳将军挂心,月时一直都还好。” 他仍是那般看着我,目光灼灼,眉目间似有探究的意思,又开口问道,“慕小姐也不问问我是如何找到你的么?” 我仍是微微垂着头不去看他,嘴里答道,“纪将军若是想说,自是会说的,若不想说,月时追问也是无用。” 抬起头来,竟见得他微微笑了,道,“慕小姐倒是沉稳,得如此气度,舍妹与你同岁,却是差得远了。” 脑海里瞬时跃出当年那跋扈少女的样子来,额边一紧,登时有些头疼。 纪别弦坐下,冲我一摆手道,“慕小姐不用客气,坐吧。” 我也不推脱,顺势坐在桌前的木椅上,见他从桌上拿起一只薄青色锦盒,轻轻打开,蓦自看了几眼,竟伸手递给了我。 我有些惊讶,却也接了过来,他看着我道,“打开看看吧。” 我一怔,却还是轻轻将那盒子打开了。 我看着眼前那碧气氤氲,光润美丽的莹然玉器,心里蓦地一震,这不是早些年被琉璃拿去当掉的玉坠么? 我沉默良久,终还是看向纪别弦,道,“纪将军,月时实在困惑,还请您指点。” 当年我无端端失踪,难不成慕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知情么?即使慕霜年失了神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还记得这位小姐?纪别弦此次来救我,却没有流露出一丝诧异,仿佛一切都早有所料,如今又拿出我五六年前失掉的东西,不由我不怀疑。 纪别弦蓦地笑了,那笑容竟如同暗夜生光,魅惑而莫可逼视。 他缓缓道,“慕小姐,我不想再说些无用之辞。你在千香楼内,楼中一日,世上千年。两年前慕相独女慕月时满二八年华,生的国色天香,绝代芳华,又在太后寿宴上以一曲高山流水名动毓阳,深得太后皇上喜爱,当晚便赐婚给了当年的东宫太子殿下,尊为太子妃,如今太子荣登大统,太子妃虽未封后,却已位至皇贵妃,宠冠后宫。” 他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缓缓道,“可谁又知道真正的慕家小姐竟一直流落青楼呢?” 我脑子一片空白,怪不得毓阳城里什么风声都没有,原来蒋氏那女人早已给我找了替身。 怔了一会儿心里倒也还是慢慢平静下来,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我对蒋氏也谈不上还有什么恨意,再说我本就不是慕月时,所以身份被抢了也倒没怎么太在意。 纪别弦见我神色淡淡,竟很有些兴味的问道,“慕小姐不生气么?” 我叹口气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气的,人家已当上了贵妃,莫非我能去抢不成?” “为何不呢?”纪别弦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被别人夺了身份,在青楼里受辱这么多年,身子不知被伤成了不知什么样子,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逼死,慕月时,你就是这般与世无争的么?” 我的心里蓦地一疼,一直伪装着的淡然和麻木竟这般被人□□裸的撕开,眼前登时罩上一层薄薄水雾。我看着他,努力的抑制着眼睛的酸疼,竭力平稳着声音,却仍是发颤了,“你怎么会知道?” 纪别弦道,“这点事情还查不清楚,纪家的死士也就浪得虚名了。” 他看一眼我手里的玉坠道,“那是数十年前金国进贡的契阔玉,本为圆月状的一大块璞玉,一半青碧,是为碧暖玉,一半赤红,是为血寒玉。暖玉是给天生身体寒凉的人佩戴,暖体护心,而寒玉则是给体内火气旺盛的人佩戴,主要助于练功时不要走火入魔。先皇将碧暖玉赐给了令母,血寒玉则至今不知所踪。若不是这玉坠,我也不会找到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帮我有什么目的?” “我要你进宫,夺回本该你所有的东西,”他眸色深沉,“自然也助我夺得我想要的东西。” “将军能否说清楚些?” “慕小姐,我要你进宫,获得皇帝的宠爱,在宫中做我的内应。” 我不由一惊道,“内应?将军您….” 他目光冷寒,“我要你助我登上皇位。” 我心里一震,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看纪别弦也不是如此轻率的人,怎么在我一个陌生人面前就讲得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辞,也不怕我泄漏了出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