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之鸣》 第1章 一 恍恍惚惚之间，陈希又回忆起了自己的以前。 她的人生太过贫瘠。 以至于一个爱字，都能兵不血刃，让她彻底碎裂。 窗外淅淅沥沥，空气湿润而清新，陈希总觉得自己某天会在一个阴雨天死去，绵密的细雨落在身上，或许掺杂着鲜红的血，呼吸出浅薄的白雾。然后血液被稀释，白雾愈来愈稀薄。 她上高中的时候好像也是个阴雨天。 雨丝绵绵的，很细腻，气温好像也不太冷，是令人舒适的雨天。 雨天很少有这么令人舒适的时候，然而非常可惜的是，那天陈希的心情并不太好。 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就是因为她有一个不太好的原生家庭。那个时候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家庭的本质原因，以为只是家人总吵架，令她心情不好。 陈希的家背阴，常年几乎照不到太阳，不仅有爸爸妈妈，老奶奶也和他们住在一起。陈希刚出生的时候，是没有家的，父母在外面租房住，爷爷奶奶住在将拆不拆的老房子里。陈希断奶的时候在奶奶那里住了小半年，她其实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只是偶尔会在见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心悸一秒，比如破碎的屋顶、老先生的拐棍、闹哄哄的集市、被鸡啄伤的手背、身材微胖的阿姨、忘记反锁的房门，以及心脏病人苍白的脸。 那天是开学的第一天，陈希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家里的爸爸妈妈还在吵架。陈希知道他们又要吵着离婚，吵了这么多了，最终还是没有分开。 陈希不知道那算不算爱，她长到这么大，一直不太清楚爱什么。爱是得不到吗爱是相濡以沫吗爱是互相在乎吗爱就一定会吵架吗她好像也没有从父母身上感受到过爱，因为每次吃饭吃不了的时候，爸爸都会吼她，以至于塞了满嘴的饭，一个人跑到房间里哭。但又好像是爱的，每次她哭了之后，爸爸都会进屋哄她。 可能哄不好，但总归是哄了的，不是吗。 当她习惯性地缩在教室角落里的时候，隐隐约约感受到高中好像和初中不太一样。她的初中因为没有考上十中，所以去了七中，七中的孩子大多是农村来的，惶惶一双眼睛眨着水光，都像兔子，没什么攻击性。 而自从陈希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这个班级好像不太一样。男孩身上的衣服都是熨帖平整的，甚至有的人还穿着深蓝色西装，而女孩，竟然还有穿及脚踝长裙的。当时是二零一零年，陈希十五岁，她没有穿过裙子，一次也没有。 这个时候，一个人像她似的缩进了角落里。 陈希当时对他的印象不深，只是无意识中对视了一眼。男孩的目光是慵懒的、却透着锐利的光芒。就那么一眼，当她知道男孩叫什么的时候，却是半个学期以后。 男孩叫安择明。 他非常聪明，却不喜欢学习。 当时的陈希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就负责收发作业、上课答题。就在这半个学期里，安择明没有交过一次化学作业。 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些啥，上课睡觉下课醒，也不爱运动。 依稀记得他俩第一次搭话，正好就是半个学期统计不交作业次数的时候，安择明像个小狗似地往陈希身后那排一趴，问她能不能划掉名字。 陈希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能。 陈希第一次正眼看他，还是因为他和班上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他买了两百根棒棒糖放到班里来发，发到陈希的时候，他好像顿了一下，又好像只是礼貌性的。“你要吗” “不要。” 这时候，陈希突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 正对上安择明的眼睛。 如果要她去回忆，那确实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过于明亮、过于人畜无害，令人容易忽略他是一头狮子。也或许当时的安择明还不是雄狮，而是一头幼崽，在成长中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充满杀伤力的大型动物。 安择明双眼的明亮，是玩世不恭式的明亮，那双眼睛微微上翘着，是介于多情的桃花眼与无情的凤眼之间的一种眼型。他的眼睫毛正好半垂着，把那点明亮的意思遮去了七七八八。 就那么一眼，两个人的视线也就错开了。 陈希对安择明的印象依旧不深，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交集。 然而在某次体育课上，陈希习惯性地坐在最后面发呆。这时候，她感觉身后的纱帘里好像有个什么动物。因为他的温度是热的，甚至有些毛茸茸的错觉。 她转过身，就嗅到了一股子烟味。 她把帘子拉开，安择明正好吐了一个烟圈。 那个圈绵绵的，倒也不是非常呛，陈希没见过烟圈，因此觉得非常好看。 陈希就那么呆愣地盯着烟圈，直到听见安择明慵懒的语调。 “没见过是吧。” 陈希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然后接了一句。“是没见过。”然后又补充。“真好看呀。” 安择明突然就笑了，他笑得也很慵懒，那丝弧度是在嘴角含着的，半弯不弯，但是陈希依旧知道他在笑，因为他的眼睛透出来的光明亮了些。 安择明当时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印花的，好像是麒麟还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他说的话比较重要，他说。 “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还挺白的。” 陈希被套在宽大的蓝色校服里，校服这种东西都是蓝白色，肥得出奇，让整个人都臃肿起来，陈希的四肢就在这样的衣服里晃荡，几乎只露出一张脸来。 说来也奇怪，陈希的白是真的白，不同于她妈妈的蜡黄，也不同于她爸爸的黝黑，就是个白，也还不是苍白，是一种略带红润的白，因此就显得气色很好。 陈希不是漂亮的类型，但是她看起来非常舒服，小圆脸微微凸出来个下巴，眼睛鼻子都不大，但就是意外地很协调。小姑娘这会儿刚被夸了一下，脸颊便下意识地浮上两朵红云，有点不知所措。 “我夸你好看，你连谢谢都不说”安择明的语气里掺杂了点笑意，摆明了就是在逗她。 “啊，谢谢谢谢。”陈希摸了摸脑袋。 “这样吧，以后你就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你的谢意。”安择明得理不饶人，将自己的苹果拿出来。“留个qq号，以后我有不会的问题就来问你。” 陈希突然就笑了。“你是要开始学习了吗” 安择明点了点头。“是的。” 那个时候，大家用的都是qq，而不是微信。微信这种东西，隐私性太强了，而qq却是包容的，开阔的，谁都可见。 陈希说。“我没有手机，可以回去用电脑加你。” “行。” 安择明混迹女人圈里多少年，面对一个小姑娘，标准的十拿九稳。 许是因为安择明的这句话，陈希第一次对回家抱有一丝期待。然而当她真真正正走进家里的时候，又想立即退出去。 父母又在吵架，锅碗瓢盆砸了一地，家里的老太太不仅不出来劝，还火上浇油。老一辈总是摆脱不了市侩的习气，他们斤斤计较，乱发脾气，添油加醋。 陈希默默地去到父母的房间，打开电脑，通过之后，安择明的对话框就跳了出来。 “在干嘛” “在家，父母在吵架。” “回自己的房间呗。” “自己的房间不隔音。” “那你不然出来跟我们喝酒” “算了吧，我不会喝酒。” “我可以教你。” “谢谢，还是算了吧，我去写作业了。” “那你明天记得把作业带上，让我抄一抄。” “不是说好的好好学习吗” “从明天开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择明打完那一串哈，陈希就关了对话框，并在父母进来的那一秒打开了查资料的页面。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下一层围绕着上一层在打转，那么陈希围绕着安择明打转，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父母喊她出来吃饭，陈希象征性地夹了两口菜，寡淡无味。 “我想要个手机。”陈希突然开口。 率先开口的是老奶奶。“哎哟，你怎么想着要那个东西了，咱家买不起那东西，不要因为人家都有你就要啊，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父母似乎很累，看见老人开口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陈希便也不再开口。 陈希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好好学习，好在她从小学习确实不错，但已经到了这会儿，她依旧没明白好好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她曾问过父母这个问题，父母的概念很笼统。“好好学习是为了考个好大学。” 所以陈希就问。“那考个好大学又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找个好工作。” “找一份好工作又为了什么呢” “为了嫁个好老公，生个好孩子，过一辈子幸福生活。” 陈希闭嘴了。 陈希想问，嫁人生子了，就能幸福了吗，如果像你们这样，又要怎么办呢 但她没有敢问出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二 那天的饭吃得有些压抑。 因为每当陈希提出要求的时候，她已经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那就是不可能，只不过那天的不可能，不是由父母来否定的，而是老人家。 实际上陈希是委屈的，因为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手机，甚至比自己家庭环境还差的，都能拿出来手机跟自己炫耀，所以陈希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毕竟陈希总是被父母拿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比方说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多么优秀，别人家的孩子是多么孝敬父母，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但是父母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没有拿自己和别人家的父母比较过。 学习特别优秀的那个孩子，他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特别有礼貌的那个孩子，她的父亲是当地法官，母亲是公务员。每当父母拿陈希做比较的时候，陈希总是想不到也用父母来作比较。 这件事沉寂了半个月，然后在某天，陈希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一个白色的盒子，上面的英文她看不太懂，但最下面的ade cha她看懂了，大概是个什么山寨或是水货，还有一张附带的纸条。 “这是爸爸加班费给你买的手机，不要嫌便宜。” 陈希当时就哭了。 这是一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只有被重视，才让人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当天晚上，她用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登陆了qq。因为平时不常用，所以聊天的人寥寥无几。正在这时候，安择明的消息猝不及防地就来了。 说来也奇怪，在那个时候，安择明总是能抽出时间来陪陈希玩。后来陈希明白那只是在逗她罢了，只不过能这么用心地逗，也算是不容易的了。 她太平凡了，甚至收不到任何一个人对她的示好。 安择明说我就想知道，今天你上课切的那块钠，如果不放进水里，放进嘴里会怎么样我看那水变得粉粉的，好像很甜。 陈希不甜，会死。 这个时候，陈希的脑海里突然勾勒起安择明的轮廓来。其实，陈希第一次见安择明的时候，有点怕他。即使他们都缩在角落，陈希像只兔子，而安择明却像是个咬死兔子的。 安择明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好接触的主儿。不，不是不好接触，而是令人害怕。 倒不是说安择明长得可怕，而是他常年抽烟喝酒打群架，不自然就沾染上的痞气。实际上他长得很好看也谈不上很，但所有人的经历都不是白经历的，只要经历过，气质就会浮现出表面。 他就是看起来劲劲儿的。 安择明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陈希发了一个笑脸那时候的笑脸还不是嘲讽，就是真心实意的微笑。 紧接着，她就表达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陈希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点怕你。 安择明是吗，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陈希开学第一天，我们都缩在角落里，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 安择明是的，我对你的印象是在后面。 陈希哪里 安择明你不划我名字那次，太难搞了。 陈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择明你今天好像挺开心 陈希是的，我有了自己的手机。 安择明换新的了 陈希不，这是我第一个手机。 安择明好吧，我都换了六个了。 陈希哦 安择明我今天也挺开心的。 陈希为什么呢 安择明因为我泡到了追了六个月的女神。 陈希想了想，安择明不是跟班上的那个女孩在一起了吗当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度非常怀疑，到底怎么就在一起了是不是只需要说一句，我想跟你在一起，两个人就能在一起了当时她的同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给了她一个白眼。 兴许是嫌她幼稚，但她是真的不知情。 所以陈希就问你不是和班上的刘悦在一起了吗 安择明 安择明那个早分了。我就是当时初中的时候喜欢过她，了却一下当年的心愿而已。好了连一个礼拜都没有。 陈希好吧。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而陈希对安择明的女神深有印象，这个女孩叫叶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定律，就是在听到某个印象深刻的名词的时候，就会在短期内再见到。 那天下午大扫除，陈希和安择明被分在一起。 实际上大扫除这件事没什么意思，但是如果有人陪，就会变得很有意思。 如果还是喜欢的人陪，喜欢的人恰巧还非常好看，就会变得非常有意思。 所以那天安择明应该是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叶染一直陪着他。 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不少，陈希全部默默地看了，因此更加疑惑。 高中的时候，女生散个头发，穿个长裙都够出格的了，而叶染竟然还化了妆。陈希没有近距离瞧她，因此看不出来妆容精致与否，但在远处看确实是漂亮。 叶染的漂亮，是不同于常人的漂亮。她看起来很干净，皮肤也细腻，一看就不是俗物。 这样的人，才配追吗。陈希问自己说。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陈希心中总是拿自己与叶染比较。 叶染就像陈希心目中的假想敌，日益高洁明亮。 而安择明和装束和平时明显不一样，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穿得松松垮垮，而是一件亮色的皮衣，看起来精神又帅气。 在大扫除结束的时候，陈希跟安择明说再见，也就是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安择明望向叶染的眼神。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隐约地对情动的眼神有了较为鲜明的概念。那种眼神是水润的，隐约有点泛红，但又不知道是不是温柔，总之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陈希捉摸不透，因为她还不配拥有。家里的琐事已经够她受的了，怎么还能去多一份爱呢这是负累。 安择明有了女朋友以后，两个人联系的次数明显减少，直到有一天，陈希突然发现，安择明把她删了。 那个时候，陈希是错愕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安择明的朋友。 那个时候的小孩子，从来不懂得说散就散的道理。如果有人猝然离开，他们会追上去问，为什么不要他了，他做错了什么。因此，陈希就去重新添加了安择明。 她在验证里就问，你为什么把我删了。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她等来了一条拒绝。 陈希当时觉得好难过。 然而下一秒的时候，又来了一条拒绝，这次上面附加了一个号码加我的新号。 于是陈希就去加了那个号码，验证很快通过了。 陈希你为什么删了我啊 安择明女朋友让删的。因为我们俩说好，要彼此删掉对方手机里的异性。 陈希所以你就把我删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安择明我们是朋友呀，现在我不是用这个号加你了吗这个号上只有我一个人哦。 陈希开心了。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今天她不回来加安择明，安择明会想到用个小号加她吗答案是否定的。陈希对于安择明来讲，并不是那么重要。安择明对陈希的印象，多不过一个看着舒服，除此之外也就没别的了。 陈希你在干嘛 安择明我在打游戏。 陈希什么游戏 安择明aion。一款很唯美的游戏，你应该是不打游戏的吧。 陈希不，其实我也玩的。 安择明你玩的是什么 陈希自由幻想。那是我玩的第一个网游，初中的时候经常跟朋友去网吧，那个时候还玩qq宠物呢。 安择明qq宠物哈哈哈你还玩qq宠物。 陈希现在不玩了，以前还花钱买过宠物小猪。我什么都有，两个号，有企鹅、小猪、小熊，我觉得他们陪着我好好啊。 安择明那现在不玩了 陈希现在不是有你陪我嘛。 安择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希诶，aion好玩吗 安择明还不错吧，就是一款捏脸游戏，可以捏想捏的脸。 陈希那你捏出来的一定都很帅。 安择明不，不是这样。我一般会捏女孩子，进游戏了漂亮，跟养女儿似的。 陈希那游戏里岂不是不能跟你网恋。 安择明哈哈哈我又不缺女人，为什么要在游戏里恋爱。 安择明说的是实话，他从小就在情场里摸爬滚打，还说过“不要跟处女在一起，因为处女很难甩”这等两性话题，他的渣，是从小就奠定了的。 只不过陈希当时并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自己得到了重视。因为那个小号上，的的确确就只有她一个，到后来，安择明的小号密码自己都忘了，陈希的号码还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后来安择明自己想想，也觉得匪夷所思。陈希压根就不在自己的狩猎范围内，她什么都不会、都不懂，自己却那么喜欢逗她玩。或许是因为陈希就像一只无害的什么小动物，一直温温顺顺地黏着自己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三 后来网上流传起来一个段子，说 十年前小学生吃辣条，大学生喝咖啡。十年后小学生吃哈根达斯，大学生吃辣条。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吃辣条的永远是那一批人。 非常巧的是，陈希这届，就正好是这批吃辣条的人。 有人说辣条是一种不健康的零食，因为里面全是地沟油。然而陈希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辣条的精髓就在于地沟油。毕竟对于她来讲，生活寡淡无味，唯一廉价而又适口的调味剂，可能就是辣条了。 虽然辣条是垃圾，但是吃垃圾食品，总能让人莫名快乐。 人好像就是这么的奇怪，变好非常痛苦，变坏却快乐而简单。 陈希从小学就吃辣条，那个时候父母忙着工作不回家，陈希也不希望他们回家，因为他们一回家就要吵架。 陈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的妈妈把她和自己反锁在里屋里，歇斯底里地哭喊。陈希牢牢记得，那时候屋子里的窗帘是拉着的，里面很黑，没有一丝光亮。唯一的亮光，就是母亲的闪烁的眼泪，可是陈希也不明白，如果这么痛苦也叫爱的话，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爱下去。 自那之后，陈希对黑暗就有了一些阴影。 陈希的父母不在家，陈希的奶奶就做饭，奶奶做饭太难吃了，原本清水煮白面条还是可以吃的，但是加上酱油和一些匪夷所思的调料，就变得难以下咽。 陈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学会倒饭的，她用塑料袋把午饭装起来，然后悄悄提出去扔掉。所以她总是很饿，就会用零花钱买垃圾食品。 一袋辣条五毛钱，甚至还有一毛一根的，一条果冻一毛钱，一袋陈皮也是五毛，三无的果汁是两毛一袋，香精味道浓郁，但是还挺好喝，钟楼小奶糕糯米糍小布丁也才五毛钱，都很好吃。 就是这样的垃圾食品，滋养着陈希，使她日益成长起来。她和那些从小富养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从小就是吃垃圾长大的，因此也只配有垃圾的一生。 那个时候，由于家庭情感的匮乏，让她变得一度非常喜欢讨好人。 那个时候陈希的爷爷还在世，老人家心脏病，又残疾，住在里屋。陈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偷钱的毛病，她会趁着爷爷不在的时候，轻手轻脚地跑到里屋去，从老旧的一层一层小抽屉里抽出钱来。 爷爷好像发现过，但什么也没说。 陈希对自己爷爷的印象不深，只觉得他是一个孤僻的老人，因为有心脏病的缘故，家里的电视声音永远超不过一档，家里永远静悄悄的，也奠定了陈希从小喜欢静的基础。 于是陈希就用这些钱买各种小零食，去“孝敬”班里的学生。 再后来，她偷得越来越多，被父母发现，狠狠地揍了一顿。 疼是疼的，但总归是戒掉了这个坏习惯。 那个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自己的家庭。她有一个发小叫陈冰，从小就听她各种抱怨，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就是默默地陪伴着，默默地听着，陈希也就明白了，哦，原来陪伴也是重要的。 再后来，陈希上了初中，一度变得非常孤僻。 那时候的她有一个小伙伴叫做杨叶子，杨叶子也是一个孤僻的人，两个人实际上性格是不合的，但是硬生生地磨了三年，或许是真的很想成为朋友。 杨叶子的眼睛很漂亮，睫毛浓黑纤长，她长得棱角分明，却永远带着一副框架眼镜。她的父母已经年过半百，姐姐已经二十多岁。杨叶子家里的老爷子好像曾经是一个民间皮影艺术家，后来因为不挣钱，不做了。 杨叶子的家里也有诸多矛盾，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原生家庭。 那时候陈希的家庭矛盾到达了一个巅峰。 父亲失业，母亲生病。父亲的失业原因，是因为不安于现状，可是他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就辞了工作，因此也就迟迟找不到工作，至于母亲，体质向来不好，在家庭多重压力下，终于病倒了。 原本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家人一起患难与共，可是家里的老人家动不动总是添油加醋、无事生非，因此家里无时无刻都在吵架。 陈希的爷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去世的。 小孩子的模仿能力是非常强的，因为妈妈不喜欢爷爷，她觉得有爷爷在的地方过于压抑，因此陈希便也学妈妈的样，不喜欢爷爷。 但爷爷去世之后，陈希突然回忆起一个揪心的画面。那就是爷爷在跟自己开玩笑的时候他难得会开一次玩笑，自己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就是这个眼神，陈希回忆了好久。 然后在葬礼上，隐隐约约地落了泪。 有朝一日，家里人谈起爷爷的过往，才知道爷爷也曾是地主家的孩子，是根正苗红的富二代。只不过后来爷爷的父亲去世，家里的兄弟动刀动枪，爷爷觉得实在没意思，才来了现在居住的地方。 爷爷的葬礼办得极其简陋，因为家里没有钱。而这样一件事结束之后，家里的情况也并未得到好转。当时的陈希只要一回家，父母就一定是在吵架，玻璃瓷片碎了一地，锅碗瓢盆摔得到处都是。 这份压力本不该承担在陈希身上的，因为她被当成了父母的出气筒。 那时候正好赶上陈希学习不好，沉迷贴吧，写了各式各样的贴子，妈妈知道了之后，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撕了，然后抓住就是一顿暴打。 说来也卑微，贴吧竟然是陈希当时唯一的精神寄托。现在这个精神寄托没有了，于是陈希就想着去自杀。 她用了无数种方式自杀，她吞药片，她自残，玻璃划得手臂上到处都是鲜血，她用绳索把自己的脖颈勒得青紫，可是没有一种是死成了的。 好笑的是，事情都已经发酵成这样了，陈希的父母竟然毫无觉察。 再后来，陈希就离家出走。 她消失了整整一周。 家里人报案无果，去学校找，去问她的朋友，最后在杨叶子的家里发现了陈希。当时的陈希一双眼睛惶惶不安，总觉得难逃一场暴打，没有想到她的母亲却搂着她嚎啕大哭。 陈希竟然不知道她在哭什么。陈希的共情能力，好像就是在这一瞬间低下来的。 不过好在，家里的情况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兴许是陈希的这个刺激，令家里想到了什么，总之家里暂且有了一个改观。父亲也会出去找工作，但不出去找工作的时候，会在家里做饭等陈希回来。 父母之间的示好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们只会说饭做好了，来吃。 陈希总会回忆起这样的晚餐，虽然或许不那么好吃，但是总归是花了心意的，所有花了心意的东西，都是柔软而鲜美的。她永远记得每当这个时候，父母脸上洋溢着的满足的微笑，而老人家也总有不多讲话的时候，她满脸的皱纹，上面写满了疲惫。 后来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的薪资还不菲，家里的情况总是好转起来，陈希也考上了当地较为有名的树人中学。 后来安择明提及此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考上树人中学，我家花钱进的。 那时候，陈希心里还没有疑惑，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和别人花了钱一样的待遇。 每当自习的时候，陈希都会买一些零食，自习的时候，会有很多人买零食来吃。学校操场的角落里，有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正对面，是一排大排档。 大排档里面的食物不一定干净，但是都好吃。陈希记得每天的早餐，一个菜夹饼，加卤蛋或是花干，吃到最后都能流出令人垂涎欲滴的汤汁。而隔壁是鸡柳夹饼，陈希还记得他家的饼有一股子洗衣粉的味道，不过只是淡淡的气味，又像是饼子的甜香。 在某个傍晚，陈希遇到了安择明。 安择明的身边并没有叶染的陪伴，因此看起来有些轻微的不修边幅。 安择明也注意到了陈希。 傍晚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柿子红，因此也显得女孩的脸蛋红红，像一颗熟了的柿子，隔着老远都能嗅到甜蜜的汁液。安择明也不知怎么的，神使鬼差地就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语调还是一贯的慵懒，夹杂着点笑意。“买零食呢” 陈希有点懵懵的，因此显得她的眼神愈发晶亮。“你平时不吃零食吗” “吃啊，只不过在家吃。”安择明看起来心情不错，从陈希的小塑料袋里掂起一包辣条来，冲着她眨了眨眼。“明天还你一包。” 陈希捂着嘴笑。“不用还我啦，一包辣条而已嘛。” 安择明冲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开了。陈希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最终融化在了一片柿子红里，变成一个移动的、暗红色的点，最终，那点红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操场上的灯光，与夜幕里的一片黑暗。 杨叶子来拽她。“走啦，回家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四 人生中总有那么些怦然心动的瞬间，它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记忆里，再也不离开。 就像安择明在红色中隐去的背影，之后无数个日夜里，陈希都梦见过这个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却非常的细腻，比女孩子的皮肤还要细腻。 还有那双忽明忽暗的眼。就像每到元宵节，大唐芙蓉园里亮起的花灯。 后来陈希跟朋友一起去了大唐芙蓉园，每当她看着长夜里的灯火，都会想起安择明的眼神。 那时候，陈希还不明白，这个叫做养尊处优的肤色。 说来也奇怪，安择明竟然开始打篮球了。 安择明是被黎威拉去球场的，黎威是个篮球发烧友，长一张马脸，对所有人倒都很友善。为人咋咋呼呼，大大咧咧，很受男孩子的欢迎。安择明的肤色在一众男生里简直就是奶白，在阳光照射下很快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时候，黎威笑着喊他。“体质不行啊。” 边上一个高挑帅气的男孩子来替安择明讲话了，他挡在安择明面前说。“看你这话，人家笼统也没跟咱们打过几次球。” 这个男孩叫叶彬。 如此大声的对话也就这么消失了，接下来陈希便也没听到他们的闲聊。陈希是正好从零食店买了东西回去的，路过热闹的球场，看到安择明在打球。杨叶子和陈希并不在一个班，因此陈希的体育课并不是杨叶子的体育课。 陈希原本想回到班里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安择明的目光却突然撞了过来。那个目光很随意，甚至带着点轻佻，就那么慢悠悠地瞟了过来。 陈希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不是回错了意，安择明的目光很快地挪开了，她却神使鬼差地想要继续看下去。 安择明是个很聪明的人，陈希一早就发现了。因为他偶尔会来问陈希一些化学题，虽然扯着扯着就会扯远，但是在谈论问题的时候，陈希只要去点一点他，安择明就能立刻心领神会。 每次安择明都会说原来这么简单啊。 陈希就回应他是啊，原本就是这么简单，可是你就是不愿意好好听呢。 那个时候的陈希，像极了他的手足亲朋、知心密友。 坐在学校的板凳上，陈希将手边的零食袋子放在一边。这时候，她身边突然坐过来一个女孩。女孩的名字叫白夏，之后竟填补了陈希友情方面的大半空缺。 白夏并不和陈希一个班，只是他们的体育课恰巧都是一起上的。 白夏坐在陈希身边，像模像样地感叹了一句。“为什么人家班的男孩子就那么好看，我们班的又矮又丑。” 陈希噗嗤一声。 白夏这个时候去看陈希，就像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注视实际上陈希已经坐在她身边很久了，白夏的目光很温润，就像陈希在动物园里看到的小鹿。她的目光湿漉漉的，隐约地泛着点红，然后白夏去揉眼睛，却被陈希制止了。 “外面风沙大，手上细菌多，不要揉眼睛。” 陈希是个内向的人，讲话也不多，因此把话讲得更像一种命令。 白夏就笑了，顺便收回了手。“我的名字是白夏。你是三班的吗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是八班的。”陈希说。“我叫陈希。” “看来我们是撞体育课了。”白夏说。“每次体育课，我都会来看你们班的男孩，毕竟我们班的男孩子真的太丑了。” 陈希掩着嘴笑。“你这么说他们，他们会伤心的。” 白夏眨了眨眼睛。“他们又听不到。” 这时候，陈希突然很好奇。“那你对我们班男孩子的印象是什么啊。” “你说哪个最高最帅的那个吗” “你说的是叶彬吗” “对，他的名字好像就是叶彬。”白夏思索了一会，开口道。“我觉得他肯定不缺女生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太好看了。” “那其他的呢” “莲花小碎步的那个，我觉得过两年一定会很帅，因为他还没长开。然后那个大嘴的，虽然有点黑，但是长得还行。还有那个马脸的，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是看起来很舒服。今天好像多了个人啊。” 白夏的眼睛意外地尖，今天的确是多了一个人没有错。 多的这个人就是安择明。 陈希的心跳加快了。“那你觉得他呢” 白夏思考了一会。“这个人不太好看透，我觉得他家里一定很有钱。” “为什么” “因为他穿了一件evisu的短袖，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evisu是什么” “一个潮牌。” “潮牌又是什么意思” “潮牌就是有钱人用来装逼的衣服品牌，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希顿时对白夏有了一丝崇敬之心。“你对这些这么了解的吗” “哈哈哈哈我倒是没钱买，我就是感兴趣，以后想去做设计师。我知道evisu是因为我对他家的刺绣比较感兴趣，我觉得中国缺少自家的元素，别的国家做得倒是不错。” 陈希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很厉害的设计师。” “那就借你吉言了。”半晌过后，白夏又补充了一句。“新来的这个是个狠角色啊，他虽然打球不怎么样，小动作倒是不少，还是都抓不住的那种。” “哦是吗” 白夏讲完之后，陈希也突然有了意识，因为安择明明显打球技术不好，但是他们这一边，好像没怎么输过。 正在这个时候，男孩子们似乎是觉得累了稍做休息。白夏刚抬起手看表，下课铃声就响了，好在她们也不急，就依然坐在板凳上。 体育课一下，就该放学了。 正在此时，从一南一北分别走来两个女生。 这两个女生都长得非常好看，陈希还没说什么，白夏率先开口了。“这不是高二和高三的级花么叶染学姐和林玥学姐。” 陈希迟疑了一下。“你认得她们” “对，因为我是校学生会的，每天都听我们的主席说这两个学姐。这两个学姐的男朋友都是你们班的吗我之前只知道林玥学姐的男朋友是你们班的叶彬，今天才知道原来叶染学姐的男朋友也是你们班的。” 叶染的男朋友是安择明。 白夏的语气有些惊讶，但她说得的确是事实。叶彬的女朋友是林玥，而安择明的女朋友是叶染，只需要听名字，都觉得一定是美人。 这两个漂亮姑娘好像也是认识的，相视一笑就走向了不同男孩子的身边。说来也巧，两个女孩穿着截然相反的颜色，林玥穿着白色，站在了叶彬面前，叶染穿着黑色，站在了安择明面前。 而她们的动作惊人地一致，将手里的饮料递过去。 陈希的目光并未过多地停留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和叶彬身上，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安择明。她看到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笑着接过了叶染手中的汽水。陈希又看到他的目光，那种就好像汽水中不断上升的气泡，透明的、孱弱的、易碎的、满含水汽的眼神。 安择明在叶染面前的时候，就好像一只小动物。 当时的陈希并不知道那是爱，只是隐约地觉得这样的眼神，就足以令人心动了。 约摸是只有好看的人，才配拥有这样的眼神。 白夏适时地插了一句话。“新来的那位家里好像确实有钱啊，他和叶染学姐戴情侣表，一般这种东西都不会是女生送男生。” “那女生一般会送什么” “衣服，虽然不一定合适。” 陈希突然想起有一次，安择明身上穿着和他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并且宽松一码的衬衫，明显出自女孩子的手笔。 陈希突然皱了皱眉，她下意识地起身，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白夏跟着她一起往回走，路上挽着她的手臂，笑嘻嘻地问。“你觉得叶染好看还是林玥好看” 陈希笑了笑。“都挺好看的。” “也是，她们的风格不同嘛。” “你更喜欢哪个” “我啊，我更喜欢你。”白夏一本正经地说。“我家陈希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舒服，我没有见过看起来比你还舒服的人。” 陈希不禁微笑起来，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很浅淡的弧度。一如她这个人，没什么杀伤力，就像一只白皮兔子。 这时候，陈希突然想起来，杨叶子还说要和她一起回家。 等陈希回到班里的时候，杨叶子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久了。白夏依然笑嘻嘻地挽着陈希的手臂，一直到陈希回到班里才跟她说再见，陈希也就在白夏和她说再见的时候，顺势跟杨叶子说了一句久等啦。 这个时候，白夏看了杨叶子一眼，相对的，杨叶子也看了白夏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似乎都不怎么友善，但是陈希并没有看到。 那是一种微妙的磁场相斥，杨叶子和白夏互相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喜欢对方。 杨叶子觉得白夏过于明媚张扬，白夏隐约觉得杨叶子有些阴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五 每当叶子枯黄，被秋风卷落，一切都变得冷而潮湿的时候，总会发生些令人难过的事。 也就是在陈希即将升高二的这个秋天里，陈希的奶奶去世了。 虽然这个老人平时满口脏话，市侩气息浓郁，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毕竟也是爱自己的。 曾经在一次心血来潮的时候，陈希曾经想和自己的奶奶好好聊聊天。 她就问自己的奶奶，你现在还能见到爷爷吗 陈希的爷爷是在她小学的时候就不在了的。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夜里，老人家都不愿入梦来，就好像在埋怨陈希，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陈希是真的，一次，都没有梦到过爷爷。 因此她想问问，自己的奶奶跟他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时常梦到自己的爷爷呢如果梦到了，爷爷会在梦里说些什么呢 平日里一脸凶相的奶奶在此刻安静了下来，陈希意识到自己的奶奶变得慈祥了，又或许那是一种衰老。因为一个人面含凶相的人突然变得安静而慈祥了，一定是因为她老了，没有力气了。 奶奶喝了一口水，就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她想要变得严肃一些。 然后她说，你爷爷刚走那会，我常见到他。 陈希问，是在梦里吗 奶奶摇了摇头，说，不是在梦里，就是每次我晃神的时候，我就会看到你爷爷。有一次我看见他在门口向我招手，还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厨房里吃我做的饺子。 陈希想，这些都是幻觉。一个人如果能从幻觉里见到另一个人，那说明这个人对她一定非常重要吧。 所以陈希问，那后来呢 奶奶说，后来就不常见到了，只在梦里见。每次做梦，你爷爷都穿得很干净，站在我们老屋的院子里，等我。 陈希沉默了。 奶奶又说，爷爷从前是开茶馆的，露天茶馆，就摆在街边，弄一个小招牌，来来往往的行人里，就有你的外公。 原来两家的渊源，是从那时候就结下的。 或许父母刚认识的时候，也并没有意识到最难过的不是高山，而是生活吧。 在那一刻，陈希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奶奶。如果将时间推到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是个扎大辫子的小姑娘，穿一身湖蓝色，妥帖而周正。然后她就成长起来，成长是一个很痛的词，而这个女人尤其痛，她青年丧父，中年丧子，老年丧夫，所有一切的不美好，都能让她遇到。 可是问起来，这个女人还是笑着说，她喜欢活着。 她也并不总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咄咄逼人，她也会从小院子里剪几朵玫瑰花，悄悄地插在喝完饮料的瓶子里，不准别人碰她的花。 她也会想用洗面奶和面霜，她用过的面霜只有大宝d蜜，还有一块钱一袋的孩儿面。 她也会时常坐在爷爷的摇椅上，在并没有很强烈的光线的太阳底下晒太阳。 她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毕竟对于穷人来说，活着已经很不容易。 陈希的奶奶是在爷爷的摇椅上没有声息的，她没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慈祥，甚至还微笑着。陈希想，或许奶奶又看到了爷爷，穿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在门口向她招手，而现在，他们总能一直在一起了。 老一辈的爱情，是平平淡淡，相濡以沫。那时候的人没有现在这么浮躁，一碗粗茶就能坐一个下午，摇摇扇子就过了一个夏天。 关于奶奶去世的流程，陈希已经记不太清。她只记得，在一片白色的墓碑里，奶奶的骨灰被放了进去，太阳照耀在那个黑色的骨灰盒上，隐约散发出一点黑珍珠的暗色光芒，就好像是她所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 然后，坟墓被封住了，陈希亲眼见到那一缕阳光，慢慢地、慢慢地、泯灭。 陈希的印象里，只有墓碑的白和盒子的黑，然后就是红色。 火焰、燃烧起来的红色。 火焰的红也不是正红色，而是一种扭曲的、不断跳跃的红，没有人能辨认清楚那是什么颜色。就在这种漫天红色，将一切都灼干的颜色里，陈希哭了。 她哭得猝不及防。 有时候，人的共情能力不在一起分享快乐上，而在一起分享悲伤里。 当天的陈希非常难过，她翻了一遍自己的列表，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讲话。杨叶子的头像是黑的，白夏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剩下的，就更是不熟。 翻来翻去，陈希戳开了安择明的对话框。 陈希突然意识到，安择明好像很久没有找自己问作业了。 陈希说我很难过。 很快，那边显示正在输入，然后陈希收到了一条消息我也很难过。 陈希为什么 安择明因为我分手了。 陈希啊不会吧。 安择明出来吗 陈希你在哪儿呢 安择明湖边。 陈希我家里湖边好近的，我这就来。 安择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陈希迅速地开始换衣服，她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穿了校服。陈希的校服总是非常干净，今天洗了明天穿。 安择明你再不来我走了。 陈希你等等我。 紧接着连十分钟都不到，陈希就出现在了安择明面前。 女孩子显得滑稽而可怜，她跑得气喘吁吁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汗滴，这么一来，她白得更加明显了，整张脸就好像是水里泡着的玉，只不过那样的玉是寒气，她却是热气。 安择明见到陈希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今晚还回去吗” 陈希愣了一下。“你要在这里待一晚上” “去别处也可以啊。”安择明的回答漫不经心，紧接着，他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来，两指夹出一根，然后点燃。 陈希呆呆地看着安择明的动作，他呼出的烟雾像一层轻薄的白纱，他的轮廓便隐匿在这层白纱里，显得若隐若现。 黄昏已经过去了，黄昏与夜晚的交界就像是一场朦胧而富有美感的梦，搭配着此时的夜景，显得更加迷幻。 夜色是灰蓝的，湖面却是乌青的，所有的水面都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它们波光粼粼，好像招摇的水草，低声呼唤你投入它们的怀抱。远处的灯火在此时朦胧的像正月十五红灯笼里跳跃的烛光，一排排映照在水面上，这时候，会有船桨将它们化得破碎，然后一只小船悠悠然地飘过来，上面坐着一对情侣。 一阵冷风吹过，陈希不禁打了个寒颤。安择明顺手把她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像是自圆其说似的。“你晚上几点回家” “我一会就走。” “我还说请你坐船呢。” “下次吧。”陈希说。“你分手了是么” 安择明的目光又是忽明忽暗那么两下，然后唇角翘起来。“是啊。” “为什么呢你们不是很好吗” 安择明突然凑近陈希，就像一种什么大型动物，全身上下带着浓郁的杀气，他的眼睛眯了眯，压低声线道。“因为我吸毒。” 陈希的眼睛蓦然睁大。 安择明离开了她的呼吸，然后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笑了。“我逗你的。” “哦” “你喜欢喝酒吗” “我不会喝酒。”陈希说。她的家教很严，只要晚回去，一定会被父母逼问去哪和谁做了什么。有时候她的父母有些神经质，希望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控制在手里。 “哪天我带你去喝点”安择明勾起一边的唇角。“但是下次别穿校服了，免得人家说我诱拐未成年少女。” 陈希小声说。“可是我就是未成年啊。” 安择明笑了，那个笑容很单纯。他好像每次和陈希交流，会莫名地变得特别放松。只不过一看到阴郁的夜色，他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住，又摸了一根香烟出来抽。 陈希说。“你是不是很难过” 安择明没说话，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你呢，你又为什么难过” 安择明的这句话，好像是一根针戳在了陈希心上。她细细去感受的时候，发现那不是一根针，而是一整列细密的软刺，就那么扎在了自己的心上。 兴许是夜色太美，使人悲从中来，兴许是安择明猛然间地刺探，令她喘不过气。总之就是那么一瞬间，陈希的眼泪立刻下来了。 安择明有点手足无措地盯着陈希，半开玩笑道。“不会吧，你听见我分手你哭成这样” 陈希伸手胡乱地抹了抹泪，安择明顺手递过去一张纸巾，他甚至都没有帮陈希擦掉眼泪，而是在一旁看着。 “不是的。”陈希抽噎着说。“我没有奶奶了。” 这一丝哀伤，就像一只白鸟，缓缓地张开了翅膀，发出鸣叫。又好像夏日里的棉花糖，都是一丝一丝缠绕着的，到最后，却被太阳晒成了黏腻灼热的一整块。 两人都没有再讲话。 安择明好像很扫兴，他说我送你回家吧，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在陈希身边，跟着她走到了陈希家的桥头。 那也是安择明第一次送陈希回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六 回到家里，陈希迅速地回忆了一遍刚才两人的对话。 她隐隐约约地觉出点味道，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安择明失恋了，所以想让她一夜不回家那如果真的一夜不回家陈希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许多猜想，他们会做什么呢他们会说很久的话吗他们会一起睡觉吗，然后看着太阳升起来吗 她想了很久很久，她才十六岁，想不明白那很多。 陈希看了看表，晚上九点钟。父母不厌其烦地在陈希耳边念叨，念叨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念叨她想没想过以后应该怎么办，念叨许多琐碎的没有意义的事情，然后父母又吵了起来。 他们总能莫名其妙地吵起来。 陈希默默地回到房间，将作业写完之后便上床睡觉了。在进入梦境的那一刻，陈希看到了湖边安择明忽明忽暗的眼，就像牵引她一路行走的烛光。 陈希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窗外的树正在拍打着窗户，电闪雷鸣的，隐约又要下雨了。 这个时候，父母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声，陈希不厌其烦地捂上了耳朵。父母又因为小事吵了起来，并且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们都能说喊就喊，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打架。 陈希记得有一次，她赖在表妹家不走的时候，就在公交站牌那里，母亲迎面就是一耳光，那天的阳光很好，因此脸也格外地灼痛。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会这样对自己，明明是最亲密的人不是吗，而她也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误，甚至连错误都算不上。 父母还在吵，并且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在这样的争执声中，黑暗都被扭曲成了诡异的模样，陈希很害怕，她想去开灯，却又害怕开了灯父母会拿她当做出气筒。 陈希锁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安择明睡了吗 陈希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害怕。 安择明怎么了 陈希房间里太暗了，父母在吵架。 安择明开灯啊。 陈希他们会来骂我。 安择明好吧，我小时候，父母关系也不好。后来他们太忙了，家里就只有保姆在照顾我。 陈希我还是很害怕 安择明我说晚上让你跟我待在一起，你非要回家。 陈希你要一晚上待在湖边吗 安择明不，也可以做别的。 陈希比如 正在输入那四个字在陈希的眼前盘旋了很久，最终，安择明说对了，过几天湖边有个灯展，我们一起去吧。 陈希好。你还不睡吗 安择明我在打游戏。 陈希那我陪你吧。 那天晚上，陈希等到了很晚很晚，安择明打完游戏就去睡了，他或许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等他，或许只是因为等他这个人无足轻重，所以他才忘了的。 总之陈希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手机依然亮着微弱的光芒。 这就像一个开端陈希永远围绕着安择明打转的开端。 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来。 每到阴雨天，陈希都觉得自己像一块泡过了水的海绵。那种慵懒的感觉，像极了海绵里随便一拍就渗出来的水。每一滴汁液，都透着、不、想、动。 然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阴天，安择明约她出去了。 后来陈希想想，大约只是因为安择明刚分手，太无聊了吧。 那个时候的安择明也确实无聊，除去上学，周末待在家里一瓶酒一包烟几局游戏就是一天。 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双惶惶的眼，湿漉漉的，像什么小东西，好像拿在手上也不挠人，怪可爱的。 安择明并不喜欢陈希。 很多事情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第一次见面过于平淡、甚至没什么印象，那么往后便不会擦出火花，不是大多数，是所有。 陈希的生活太过贫瘠，安择明就像是她乏味寡淡生活里的灯光。而对于安择明来说，陈希只不过是一刹的花火，熄灭了，也就不记得了。 这无论是什么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所以安择明说你出来吧，今天晚上会有花灯。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花灯，大概是新上任省长了吧。 陈希的消息很快发过去可是我出不去。 安择明为什么 陈希我父母不让我晚上出门。 安择明你上次不是出来了 陈希上次是特殊情况。 安择明发挥了他一贯的小痞子作风你要是不来，我就去你家找你，直接从你爸面前把你领走。 陈希 陈希你不是怕我爸吗 安择明我现在不怕。 陈希那你等等吧，我请个假。 好在今天陈希的爸爸不在，只有妈妈一个人，陈希的妈妈要好说话些，她正在床上玩手机。陈希想也不用想，她应该是在看小说，或许还花了钱。穷人的生活逃不过一个奶头乐，那是一种被麻醉的、又无法逃脱的、富人套在他们身上的笼子。 陈希的妈妈斜乜了她一眼，陈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就是不喜欢用正眼看自己，她也想过很多的理由，但没有一条她觉得合理。 “那你出去吧，九点之前回家。” 陈希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她原本想换件衣服的，但又害怕母亲多问，于是就还一身校服，一路小跑溜到了湖边。 安择明觉得很诧异，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孩，每次见她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就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永远不会前进。 安择明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温不火的。“你怎么又穿校服。” 陈希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她好像想不到说因为怕母亲多问，而是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她小声地问。“很丑吗” 安择明愣了一下。“那倒也没有。” 只不过安择明的话被隐匿在了一片烟花声中。真是太奇妙了，灯盏上竟然还能燃放烟花。 陈希放眼看过去，那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她好像被包裹在一整个万花筒里，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朵”。 他们脚下的毯子是松软的、鲜红色的，头顶上的花灯也是鲜红色的，一排排高挂的红灯笼就像夏天被晒得黏腻泛着明黄色糖渍的冰糖葫芦，那灯光忽明忽暗，陈希也目不转睛。 陈希的眼睛里映着灯火，就像两颗透明的玻璃球。 安择明瞥了她一眼，愣住了。 陈希并不是惊艳的类型，但她就是看起来非常的舒服，安择明没有见过眼睛里单纯只乘着灯火的女孩，她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出奇，隐约地笼着一层黄金，她整个人的轮廓都不甚鲜明，就好像淹没在一片灯光里，与它们融为一体。 她好像流动的，又好像会随时碎裂。从那个时候起，安择明就隐隐约约地没有把她放进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范畴，而是一种什么小动物，小猫小狗的，毛茸茸的，会摇尾巴，会咪呜咪呜地叫。 陈希突然垂下头，她的目光正好对上安择明的视线，也就是那一瞬间，火光泯灭了，安择明也转过脸去。 陈希的视线却落在了安择明的背上。男孩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也并不厚，紧绷在身上，陈希依稀地看到了他的腰窝，于是伸手在上面划了一下。 “你的腰窝好深。” “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好腰。”安择明突然转过身，他的声线压得很低，离她的距离却不近，他问她。“你要不要试试” 陈希愣住了，她的眼睛眨了两下，安择明甚至不明白她有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没劲。”安择明说。 于是男孩子转过身，去看湖面上的花灯。他对于这种小女生喜欢的玩意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花里胡哨，也看不懂什么叫艺术。 这时候，陈希的一个问题，突然让他呼吸一窒。陈希的语调轻飘飘的，就好像这阴天里细得像雾的雨丝。 “你和学姐睡觉了吗” 安择明哈哈笑了两声，含混带过。“我还以为你听不懂呢。” “我听得懂。”陈希说。“所以你们睡觉了吗” 安择明的语气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睡了。” “感觉怎么样”陈希的语调异常地冷静。 “什么感觉怎么样”安择明不耐烦道。“挺干净的。” 陈希一本正经地看着安择明。“我还没做过这种事。” “是吧。” 安择明的话好像是个疑问句，又好像是个陈述，他的调子向来慵懒，此时又隐约地有些上挑。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正在此时，烟花迅速地在天上炸了开来。 天上是一片花火，绚丽而明亮，陈希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燃放起了孔明灯，那就好像土耳其的热气球，将整个天空都染上了别样的颜色。 “安择明，”陈希突然说。 “” “我还没有放过孔明灯，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七 卖孔明灯的是个女孩，从侧面看上去轮廓分明，很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少年气。 看着看着，陈希觉得眼熟，那不是同班的叶允么。 安择明好像并没有认出叶允来，他这个人向来活得自我，恐怕毕业那天，他都不一定能叫得上来全班人的名字。 叶允抬起头来瞧这两个人，机灵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稍纵即逝。叶允和陈希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类型，陈希沉默，叶允活泼。 活泼的人大多有点话痨，又有点是非。 叶允笑嘻嘻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安择明还很疑惑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打太极的功夫向来很高，面子活可从来没输过。 安择明和陈希在聊天软件上，通常话会很多。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多话好说。说起来也是奇怪的，现在的人面瘫越来越多，不巧安择明和陈希都是。 两个人还没买孔明灯，迎面又来了个熟人。 这个人陈希有点印象，唐之迁这个人，陈希印象比较深。 班上的那一众好看的男生里，叶彬当然排第一，跟他不分伯仲的就是唐之迁。唐之迁的优势其实完全不在于他有多帅，他的优势在于他的衣品，唐之迁的出场总是英姿飒爽、板板正正，再加上他的身高优势，吸引人的视线是自然而然。 但陈希对唐之迁的印象并不在于他的衣品或是长相，陈希对唐之迁的印象在于他和叶彬的某次吵架，好像也没有吵，就是一种单方面的咄咄逼人，因此陈希对他印象深刻，纯是觉得唐之迁脾气不好。 但他不知道的是，唐之迁和安择明很熟，这俩人家住同一个院子。 唐之迁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于是此时此刻正被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挽着，女孩扎很高的丸子头，前额光洁饱满，两鬓落下来一丝蜷曲的发，眼睛有神，皮肤极好。 唐之迁过来和安择明打招呼的时候，陈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但是唐之迁的目光可不是一般的毒辣，他只迅速地瞥了一眼就笑着说。“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小课代表么。” 安择明不轻不重地砸了他一拳。“阴阳怪气。” “真没想到你也会来看灯，我还以为你最近会醉生梦死呢。”唐之迁讲话嘴巴不是一般的毒，安择明愣了一下，一只手高高扬在空中。虽然他看起来还是笑着的，但总觉得下一秒这一巴掌会扇在唐之迁的脸上。 陈希看着两人的互动，所以说同性质相吸引，这句话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哈哈哈，不要生气嘛。”唐之迁往后躲，看了身边的女伴一眼。“正好刘馨也想买孔明灯，我们一起去放吧。” 安择明刚想说好，就发觉身后的陈希拽了拽他的衣角。安择明愣了一下，嘴角勾了勾。“还是算了吧，我们各玩各的。” 唐之迁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触及到叶允的时候，又愣了一下。“这好像还是我们班的” 叶允笑眯眯道。“是的呢，卑微小叶在线为您服务。” 唐之迁嘿嘿一笑，买了四只孔明灯，递给安择明两只，然后搂着刘馨走远了。 看着唐之迁离开的背影，陈希从安择明背后站出来，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他们两个是情侣吗” 安择明顺口接了一句。“这里有不是情侣的吗” 陈希的目光越过安择明，她看到那些相拥在一起的情人，他们脸上洋溢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而这种东西，陈希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陈希的语调很冷清，她有些时候讲话莫名地噎人。“可我们不是。” “你想说什么”安择明的语调向来很慢，带着一点软糯的鼻音，但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语速，令他讲话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威压，因此这样的疑问听起来反而像是质问。 “可我们不是情侣。”陈希又重复了一遍，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清淡。 安择明觉得很疑惑，原本陈希的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有后话的，但她再重复这么一遍的时候，安择明又觉得她好像只是在简单地陈述而已。 于是安择明的目光落在陈希身上。其实陈希并不在安择明的狩猎范围之内，因为陈希太单纯了，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吃饭睡觉，每当他看向陈希干净而平静的双眼，他都会觉得这个女孩好无趣。 她让我没有一点兴趣。安择明想。 但安择明从不会想，既然对她没有兴趣，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来逗她玩。 安择明觉得两人之间变得好沉默，于是适时地拉起一个话题。“说起来我的异性朋友也不多，就只有你这么一个。” “是吗，那我真荣幸。”陈希说。“以前，以前就没有别人了吗。” “以前还有一个。”安择明说。“但不是后来我清人吗就删了。” 陈希于是问。“那你为什么不加回来解释清楚呢” “都把人家删了，再加回来，没啥意义吧。” 陈希愣了一下，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他注视着安择明晦暗不明的眼，小声说道。“可是我就把你加回来了啊。” 那个瞬间，安择明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他突然想起自己家里曾养过一种小动物，名字叫做蜜袋鼯，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小的绒球。他很喜欢这个小玩意，给她买睡袋，买玩偶，最后蜜袋鼯还是死了。 蜜袋鼯的死相可怖，她揪出了自己的肠子。 安择明吓了一跳。 后来安择明就不敢轻易去养小动物，他也后来才知道，蜜袋鼯是一种很孤僻的小动物，她很孤僻，又怕孤独，每当她孤独的时候，就会自残，严重的就会自杀。 安择明不是一个喜欢多想的人，但那个时候，他想，这只小东西死的时候，究竟是有多么孤独他甚至还延伸了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也会这么孤独吗 安择明没有讲话，陈希却难得地多说了一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安择明心头一动，却转身去看漫天的孔明灯。他的手上还牵着两只孔明灯，但好像暂时没有想把它们升上天空的想法。“聊会吧。”安择明说。“我有点烦。” 陈希的面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笼着一层冷清的月色，呈现出蒙蒙的灰蓝。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被狂风破开落下的第一丝细雨。如梦如幻的，丝丝缕缕的，并不太真切。安择明和陈希坐在不远处的石椅上，相对沉默了一会。 陈希的观察力向来是敏锐的，于是她一针见血地问道。“是因为分手吗” “一部分。” “那你慢慢说吧。” 安择明伸出手来给他看，他张开手，手心的地方有一道硬伤疤，已经被时间淡化成与肤色相近的颜色，但就那么硬硬地艮在手心的三条纹路上，泛白。 陈希伸手去摸了摸。“怎么弄的” “我小时候跟人打群架，手上攥着啤酒瓶子想去捅他，然后瓶子砸碎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整个碎在手心里了。”安择明的语气仿佛非常愉快。“但那个人后来还是被人捅死了，我未成年，只能算重伤害，关了两天就放出来了。” 陈希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因此他也不能理解安择明的心情。“那时候你是什么样的” “关进去的时候剃光头，恶心得要死。”安择明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说起来也是奇怪，我从小到大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做成过的。我幼儿园的时候想当幼儿园园长，我小学的时候想当老师，被抓进去的时候想当警察。没有一件能成功的。” 陈希不禁微笑起来，她觉得安择明的语气里透着一种莫名的委屈，整个人就像一种犯了错误的什么小动物，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主人。 “叶染可能是觉得我不上进，然后跟我分手了。” “她还会回来的。”陈希说。 “是吗。” “她还会回来的。”陈希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安择明点了点头，跟着陈希起身。小树林的边上是一条石子路，这里只有暖橙色的灯光和寥寥几盏孔明灯。安择明和陈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他们有一点惊人的相似，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 不远处人声鼎沸，安择明甚至依稀还能看到唐之迁的影子。乳白色的地面与围栏将这些人包裹了起来，就像几面温暖的围墙，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绮丽的灯火，天上闪烁着斑驳的红色，就好像阴郁的天空上也长着闪烁的星星。 世界这么繁华，那些人在此刻都是不孤独的。 然而陈希和安择明却像是被隔开了，他们与那些热闹与繁华格格不入，安择明像只大猫似的蹲下身，zio在手中转过晶晶亮的一圈，然后燃起了火光，意外地不是火红色，而是青色的火苗。 “可能快没气了。”安择明说。汀淙一声，打火机被合上收回了衣兜。 孔明灯被热气充满，充满，然后在陈希的目光中缓缓地升上了天空。陈希注视着孔明的时候，眼眸里也有亮光闪动。神使鬼差地，安择明盯着她的眸子许久。 直到天空上，亮起了属于他们的一盏红色。 她与那些孔明灯离得好远，一个人安静地飘着，她好孤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八 安择明向来是个不安分的人。 他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操心自己的以后到底应该怎么办，并且着手去做了这件事。虽然他办得并不太好，但他总归是自己亲力亲为了的，这就比很多原地不动的人强得多。 而他一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遇到过的女人不在少数。大多数他遇到的，都带着点劲儿，像陈希这种白开水类型，他还真没遇见过。 于是安择明就想，如果啵她一下，她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安择明是不喜欢她的，顶多觉得这个小孩挺好玩。 安择明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安择明的背后是一片被夜色渗透的灯火，他扳过陈希的肩，轻轻地啄了啄她的唇瓣。很奇怪的是，安择明的攻击性向来很强，但这次却只是浅尝辄止，就此打住了。 陈希愣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达到了安择明的预期。 陈希就像一只被捉弄的小仓鼠仓鼠一被捉弄就会变呆，眼睛里甚至还闪着眼泪，就那么呆愣愣地抱着瓜子或是花生，一动不动好委屈的样子，陈希大概就是这样的状况。 陈希一发愣，安择明就后悔了。他并不喜欢陈希，没必要在友谊的边缘试探，毕竟有个人说说话是件很难得的事。 这时候，陈希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小且细微，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我的初吻诶” 在安择明这里，甚至根本都算不上一个亲吻。 他亲他的女人，向来都是炽热且深入的。 安择明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于是只能挂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陈希又补充了一句。“你是喜欢我吗”这不过这次，他没有等到安择明的回答，便自顾自地接了一句。“你喜欢的是叶染，下次别这样对我了。” 陈希刚才是对上了安择明的视线的。在那道目光里，她发觉安择明更像是一种试探，而不是像看着叶染时，眼波流动的柔软。 那个时候的陈希只是觉得难受，她还不懂什么叫心痛。 远处的蝴蝶扇了扇翅膀，卷起了这里一场海啸。安择明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就仿佛蝴蝶扇了扇翅膀，而多年后的海啸，大多因为今天侵染着夜色的、一盏柿子红的孔明灯上，落了一只迷幻的蝴蝶。 陈希并没有扭头就走，因此安择明想扭转当前这个尴尬的局面。 安择明突然想起，陈希在放孔明灯的时候是许了愿的。虽然她没说，但安择明可以从她合十的双手和闪烁的目光里看出来。 所以安择明就会非常好奇。“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你刚才有许愿吗” “我没有。”安择明一如往常地拖着尾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我没有，但我想知道你的。” “好吧，那我就和你说。”陈希的目光对上安择明的视线，一刹那间，透着一种出离的洞彻，许是因为太清透，清透得有些渗人。“我许的愿是，活着。” 安择明干笑了两声。 面前的人是这么坦诚，令他有些无言以对。当然，安择明不能理解陈希的苦，他不理解一个不好的原生家庭和贫穷是多么的苦。但他自己也苦，他在初中的时候家里被抢劫过，因此，他的心中有一道极高的屏障，他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也跨不过这道屏障。 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障碍。 安择明抬起手腕，看了看阿玛尼的表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几点了” “十点半。” “天啊。”陈希小声惊呼。“我回去会挨骂的。” “没事。”安择明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你就说你在给同学补课。 到家之后，陈希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父母的冷嘲热讽。她的父亲已经回家了，和母亲配合着一起教育她，陈希突然觉得非常不耐烦，一面草率应着一面回到了房间。 没想到陈希的态度激怒了她的父母，她的母亲一把拉开陈希房间的推拉门，发出很大的声响，那扇年久失修的推拉门应声而碎，玻璃片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这就好像是一种开端。 因为不会仅仅是玻璃门碎了，当那个噼里啪啦的声响爆发出来的时候，爆发出来的还有陈希的妈妈歇斯底里的喊叫。 爸爸似乎是觉得吵闹，兀自摔上门出去了，于是这个场面就变成了母女两人的对峙。她们就像两只蜗牛，互相伸出触角试探着，触碰到坚硬的东西又迅速缩回。 陈希其实听不进去母亲喊了些什么，但是有些刺耳的话她可以捕捉得到，比方说“要不要脸”“狗日的”之类肮脏的词语，毕竟人在急了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陈希的妈妈发现她无动于衷，自觉没趣所以回到了房间。陈希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片，尖锐的，闪烁着寒光，好像一把把利刃。 在那一瞬间，陈希想将最尖锐的一片捅进自己的太阳穴里，然而她却只是将它收好，压在自己右手边抽屉里的最下面，然后去厨房拿了扫帚和簸箕，把房间里的碎玻璃一丝不苟地扫了起来。 有些门缝里的碎玻璃渣，她够不到。 收拾好了之后，她呆呆地看着一满簸箕的碎玻璃片，然后掂起来，径直走进妈妈的房间，原封不动地倒在了她的门口。 妈妈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但是陈希知道，她一定没有睡着。 妈妈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有说，任由陈希将那些碎玻璃片倒了下去。噼里啪啦地，就像她刚才拉门的那一下干脆。 这似乎是陈希第一次无声的抗议。 陈希的门坏了，因此她睡觉睡得很没有安全感。陈希很容易做梦，因此她梦到了门被砸碎的那一瞬间无数次的循环。她想要脱离这样的梦境，但是发现无济于事。 她仿佛脚踩着柔软的白云，但是踩上去的时候，她才发现，那柔软而透明的不是云朵，而是一整片、一整片的碎玻璃。 以至于踩上去非常的痛。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样真正轻柔的东西将她托了起来，就像一片宽大的羽毛。那种感觉过于熟悉，让她感到新奇，又让她不再害怕。 那种感觉，就像安择明浅尝辄止的那个吻。 陈希瞬间清醒了。 这个时候，从不远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睡了吗。” 是妈妈。 陈希沉默了一会，回答道。“还没有。” “又冲你发火了。” “是的。” “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 陈希的妈妈没有道歉，但那一瞬间陈希已经原谅她了。陈希的妈妈之前出过车祸，伤得是脑子，醒来之后，偶尔会有一些后遗症，比方说精神失控，她也想好好讲话，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陈希对那段时间的印象尤为深刻，医院里消毒药水的气味侵蚀了她的鼻腔，点滴单调的滴答声在病房里回荡，而自己的妈妈的手垂在外面，青筋上扎着针，那条手臂又瘦又白，看上去非常脆弱。 陈希的妈妈后来变得体弱多病，因此也更易怒。 “你注意休息。”陈希说。“我睡了。” 她也不是不想贴心，而是想不到更合适的语句。她每次回到家，总是觉得莫名的疲惫，她也曾想过改善，但是无济于事。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陈希下意识地以为是安择明，打开之后发现并不是，而是一条消息推送。陈希打开聊天软件，发现安择明还是电脑在线。 陈希在吗 安择明在打游戏。 紧接着，一张照片便传了过来，那是安择明面前的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蒂，陈希甚至觉得这么多尼古丁足以让他致幻。不止如此，安择明的手边还摆着一只红酒杯，边上的红酒是什么牌子陈希不认识，但看起来还不错，烫金的包装。 陈希不知道安择明在不愉快些什么，她也不敢问。这个人的攻击性太强，陈希至今为止都莫名地有点怕他，只有在聊天软件上，看不到本人的时候，才会不那么害怕。 陈希怎么还不睡。 安择明你又不跟我睡，你管我几点睡 陈希我梦到你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陈希的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可是却迟迟没有消息传过来。 过了许久，安择明才回梦到我什么 陈希也顿了顿，说我忘记了。 安择明看来印象不太深刻啊。 陈希不，印象很深。 安择明没有再回什么，陈希等了很久很久，安择明依然没有回复什么。陈希猜他或许是睡了，又或许是在打游戏，把她忘了。 陈希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她梦到安择明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广场上发气球，漂亮的小姑娘像蝴蝶见到花朵似的围着他，而陈希自己却站在最后面，根本抢不到一只气球。 陈希索性也不去抢安择明手中的气球，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安择明松开了手，所有的气球一齐飞上了天空，就像他们一起看到的、绮丽的烟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九 陈希经常会觉得孤独。 那就像是一种渗入骨血里的东西。 人生鼎沸的时候，她失落，人来人往的时候，她游荡。她是那么的普通，尤其是在她坐公交的时候，那么一堆人熙熙攘攘地挤上去，满满一车好像沙丁鱼罐头。陈希看着那些人头，总觉得自己是上帝批量生产中的一个。 安择明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孤独，但也只不过是一种轻微的缓解。 她总会莫名其妙的陷入沉思，尤其是当父母吵架的时候。她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去，偶尔觉得压抑过度了，会出门去院子里的健身器材边上坐一会。 某天下午，阳光是难得一见的好。放学以后，陈希像个老年人似的，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太阳，每当她静止不动的时候，她总会恍神或是发呆，脑海里万马奔腾，但当她去搜寻自己记忆的时候，又会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状态。 陈希眯着眼睛，看向即将落下的残阳。 那隐匿在云朵里的、红彤彤的圆，在此时此刻就像一把刀子，将周围洁白无瑕的云朵都劈开，为她们染上只属于自己的红色。一丝一缕的红色化开了，变成亮薄透明的橙黄。 陈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陈希手边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就好像有谁突然塞给她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将陈希沉思打断。 她低头一看，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绒球一只小白狗。这只小白狗似乎并不是家养狗，而是一只流浪狗。只是它和大多数的流浪狗都不太一样，大多数的流浪狗都很邋遢，将自己变得又脏又臭，而这只小狗却不太一样。 这只小白狗笼统也就三四斤的样子，是个串串。它很干净，会让人以为是一只家养小狗，它的眼睛非常漂亮，水灵灵的，此时正温柔地注视着陈希。 刚才就是它，在蹭陈希垂着的手。 陈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莫名的情绪冲撞了，她伸出手去揉了揉小白狗的毛，然后站起身想要回家，然而小狗一直跟着她，她站定的时候，小狗就在她的脚边撒欢。 “我也想把你带回家，可是不太行诶。”陈希蹲下身，小声地对它说。“如果我把你带回去，我会挨骂的，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小动物。” 小狗歪着脑袋，好像是听懂了，但是它依然没有离开，而是小声嗷呜着。 “你是不是饿了呀。”陈希说。“走吧，去给你买点吃的。” 陈希每天的零花钱笼统也没有多少，她用所有的钱买了三根香肠，小心翼翼地将包装撕开，喂给小狗。其实这个钱是用来买早餐的，可是陈希基本上没吃过什么早餐，她并没有吃早餐的意识。 小狗摇着尾巴，慢慢的咬掉了那根火腿肠，然后温顺地伏在陈希的掌心里。 自那之后，陈希每次回家，都要喂给小狗一根火腿肠。 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跟着小狗溜溜弯。 但从某天起，陈希再也没有看到这只小狗。 或许它的主人想它了，然后把它接走了吧。这么可爱的小狗，是值得有一个温暖的家的。只是，它的主人会喂给它火腿肠吗它也会像对自己那样围着主人撒欢吗它会无辜地盯着它的主人撒娇吗 天气已经非常阴郁了，就好像一块灰色的、浸透了的海绵，随时都能拧出水来。 陈希走到家门口，又听到家里传来翻天覆地的吵架声。她没有开门，而是从楼道走到了院子里，而她踏出楼道的那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那雨并非绵绵，而是像刀尖，一瞬间，数把利刃就落在了陈希的身上，将她侵染，甚至侵透。 陈希的家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的正中央有一个转盘，转盘里栽种着一颗老歪脖子树，好像是两种不同的树木嫁接的，样子长得及其奇特。老歪脖子树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杂草和灌木。 陈希淋着雨，走在那个转盘边上，突然嗅到一丝不太对劲的味道。 甜腥的、突兀的、铁锈味。 那个味道陈希太熟悉了，那是血的味道。 这血是从灌木丛里流出来的。 陈希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设想。 她踩进灌木丛里，还淋着雨，伸手去拨开那些遮挡视线的灌木与杂草。 尖锐的刺将她的手都划破，最后，她终于找到了那只小白狗。 小白狗是被人镗了的，开膛破肚，血都凝固。陈希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她甚至都没有听到它的叫声。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前段时间喜欢在她家门口玩闹的小孩，有一天似乎是吵得特别大声，陈希并没有出来制止他们，因为那天陈希的家里也很吵，父母因为一点小事闹得翻天覆地。想来，这只小狗就是在那天死的。 小狗的眼睛还睁开着，奇怪的是，它的身体已经被蚂蚁分食得七七八八了，它的眼睛却还像第一次见到陈希时那么干净，睁开着，湿漉漉的，没有什么攻击性。 陈希手上的血滴在小白狗的身上，她的眼泪也滴上去，跟雨水混在一起。“我还没有给你起名字。”陈希说。“以后你就叫棉花好不好” 棉花睁着眼睛，温顺地看着陈希，那双眼里湿漉漉的，没有什么攻击性。 那天陈希很晚才回家，她将小狗埋在了一个角落里，还在那个小土堆上插了一朵野花，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更多的花朵。 那天晚上陈希刚刚踏进家门，就迎来了母亲的一个巴掌。那个巴掌是清脆的，扇着风声，而陈希反常地没有讲话，任由母亲在她身后大声叫嚷。她将行就木地去卫生间洗手，洗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都已经躺在床上许久了，才想到要哭。 然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下了，所以她也不敢哭出声，只能攥着被子，发出轻微的呜咽。 棉花死了，陈希重新变得孤独起来。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安择明联系的少了，好像就是从有棉花以后变少的。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安择明对于陈希的意义就像一只小狗。 安择明永远喜欢熬大夜，所以陈希多晚都能捉住他。 陈希在吗 安择明在。 陈希我们好像好久没说话了。 安择明我和叶染复合了。 陈希这和我们不联系有什么关系。 安择明你是心情不好吗 陈希我的小狗死了。 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又持续了很久，然后安择明说那我给你看看我的小狗吧。 没过一会，几张小狗的照片就传了过来。 安择明家的小狗意外地和棉花很像，但它们的像并不是品种或是毛色像，它们都有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有什么攻击性。照片上的小狗正在咬安择明的鞋带，小肉球看起来很努力，想要把那条鞋带当成火腿肠。 陈希觉得自己好像好受了一些，只不过看着安择明家的小狗，她又想起了棉花。 陈希你家小狗叫什么名字啊 安择明它叫豆豆。 陈希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安择明就是个小串串吧，我小时候捡回来的。 陈希好想见见豆豆。 安择明行啊，哪天带你遛狗。 这个时候，陈希突然发现自己的门边站着一个人，陈希被吓得激灵了一下。那个人径直走到她的床前，她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妈妈。陈希的妈妈将她的手机夺了过来，一把砸在地上。紧接着的，就是她劈头盖脸的怒吼。 “你为什么大半夜还在玩手机眼睛不想要了吗” 陈希没有回应她。 那个巴掌的余韵还在脸上残留着，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像一块木头。 “你今天去干嘛了那么晚才回来淋雨淋得都湿透了，还一身泥，你要是不想回家就不要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你和爸爸在吵架，所以我就又出去了。”陈希说。 “那么大的雨你出去做什么了”陈希妈妈的火气显然还没有消，她将陈希的被子一把掀起来，冷风便一瞬间窜了进去。“早知道你现在这么叛逆，当初就不应该生你” 陈希的目光从手机的残骸上缓缓游弋到了母亲的身上，窗帘没有拉紧，因此有一丝月光流淌了进来。那一缕正好照在母亲的脸上，青白色，陈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说。“妈，你能出去吗，我明天还有课。” 她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前面的沉默做了铺垫。陈希的母亲听完这句话之后，愣了几秒钟，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转过身，就像陈希小时候偷偷看的鬼片里那样，将行就木地挪了出去。她好像非常疲惫。 夜晚很冷，陈希的心更冷。当初不该生我，是的，我也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妈妈，你当年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啊。 她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十 陈希曾经跟杨叶子关系非常好，好到那种底裤都可以共用的好。初中的时候，陈希离家出走，就是躲在了杨叶子家里。 她们曾经无话不谈，彻夜煲电话粥，当时的手机还仅仅只限于小灵通，就连2g网都很少见，两个人就被这样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联系着。上学能见面的时候，就会黏在一起聊天，放学聊到很晚才回家，课上甚至还会传小纸条。 陈希会叠好牵牛花，夹在小纸条里递给杨叶子。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说，她们分享那些好的与不好的一切实际上大多数都是些不好的东西，因为那个时候的陈希和杨叶子，都是被浸泡在了原生家庭的染缸里无法脱身。 很多不好的东西分享的多了，再去提及一些稀有的好事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不适应。 高中几乎是一个分水岭，杨叶子是因为陈希才考到的树人中学。而她们都接触到了不同的世界，陈希的变化要大一些，所以陈希和杨叶子的谈话变得越来越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能放学之后站在天桥上聊三四个小时。 陈希和杨叶子都开始有了自己要忙的事，看去似乎是对彼此没有了那么多的耐性。 她们的共同话题也变得越来越少。 但总有例外，陈希隐隐地觉得，杨叶子对安择明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兴许是因为安择明像小说男主的描述，捉摸不定、变幻莫测、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当陈希告诉杨叶子自己的初吻对象是安择明的时候，她就对安择明和陈希的关系变得非常感兴趣。杨叶子一感兴趣，陈希就不得不反思自己。 十六七岁的孩子大多还是爱问，一件事情刨根问底也要问出原因来。于是她带着那个问题，去给安择明发了消息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安择明当时正在听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过早地筛出了自己的独特审美港乐、说唱。陈希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他在听黄耀明的歌，正好到“背叛我，别带着仁慈和恻隐”，收到这样的问题，安择明多少还是愣了一下的。 实际上，安择明不想再提这件事，他觉得这件事他做得不漂亮。对于像这种干脆利落的人来讲，压根不可能干得出这么不阴不阳的事情来。要么，他就应该一步到位，把陈希就地正法；要么，他就不应该向前那么一小步。 安择明当时并不太想回复这条消息，但就在他关掉对话框的那一刹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天夜里，陈希像玻璃球一样澄澈的眼神。 安择明突然就开始敲字了，他的字写得飞快朋友。 陈希就是朋友吗 安择明好朋友。 陈希好朋友可以随便亲的吗 安择明我有女朋友了，不然你等等 陈希等什么 安择明我觉得我和叶染不会长久，以后结婚的话，我就想找个温温柔柔的、对我好的，你这样的就不错。 陈希不是好朋友吗 安择明那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陈希算了。晚安。 从陈希的角度来讲，她问了吗问了。安择明回答了吗回答了。答案满意吗不满意。 从安择明的角度来讲，他想回答吗不想。但他回答了吗回答了。 所以双方暂时都陷入了一种不愉悦的状态。就是那种说不上来原因，莫名地感觉到不愉快，就是那种一拳砸在海绵上，既不自伤，也不伤其他的不愉快。 再加上第二天，叶染莫名其妙地发了条消息给安择明我觉得以后你们可能会在一起。 安择明莫名其妙我跟谁 叶染那天和你一起打扫卫生的女生。 安择明当下的反应就是我和她怎么可能 叶染我梦到了。 安择明梦都是反的。你梦到我跟她在一起，就说明我们永远不可能。 叶染是吗 也就是因为叶染这么说了，因此安择明决定和陈希不再联系。平时他们在教室里，基本没有什么话讲。整个八班很大，安择明被特殊照顾放在第一排，而陈希却在倒数几排，隔了很远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然而当他某一天，重新登回那个小号打游戏的时候，陈希的一条消息猝不及防地戳过来，让安择明一点脾气都没有。 陈希我们什么时候去遛狗 安择明你是掐着点发消息的吧。 陈希不我之前也有发。 安择明并不理解陈希那句“我之前也有发”的含义，他当然也不知道陈希发了多少条消息。说来也是奇怪，陈希每次当面见到安择明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敢说，反而回到家里，沿着一条网线，什么都能讲得出来。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卑微的。 陈希这么一说，安择明心里一动。 安择明那就这周六吧。 陈希在哪里 安择明就在白湖边。 白湖，就是安择明和陈希去过的地方，之所以被称为白湖，就是因为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洒在湖面上，一片粼粼的白，那么与众不同，因此被称为白湖。 安择明说完这句话便又后悔了，他实在是没必要多说这一句，给自己徒增烦恼。 如果那个时候的消息可以撤回的话，安择明一定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瞬间撤回，比放学跑去网吧的速度还快。 然而他撤回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消息发了过去，然后陈希回了一个“好”。 陈希的这个字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每次她讲出这个字的时候，安择明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他隐隐约约想到，陈希和叶染不太一样，叶染太优秀了，让他没有安全感。而和陈希待在一起的时候，是随性的，惬意的。 安择明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和陈希讲话了。 安全感这个东西，都是互相给予的。安择明的渣就渣在，他自身没有安全感，所以谁跟着他都得不到安全感。他觉得叶染没有安全感，相对的，叶染在他这里也没有过安全感。 在周六早上的时候，陈希没有再穿着她一成不变的校服，而是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件小皮衣，橙黄色，款式很老，陈希记得这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妈妈还是姑姑的。 除了校服之外，陈希的衣服少得可怜，并且价格严重不匹配。陈希的妈妈是服装销售，有时候就会即兴带回来一些衣服，或许那就是她整个月的工资。陈希的爸爸为此跟她吵了不止一架，没有用。 这个时候的陈希就有了人生中第一件近千块的风衣，那个时候的陈希可太卑微了，她觉得自己不配穿这么贵的衣服。 后来那件风衣老了旧了，陈希也不穿了，被压在箱底。但陈希依然记得，她第一次穿那件衣服的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气，连头都抬不起来。不是这件衣服有多重，而是一种隐形的、心理上的负担。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够格。 那时候的安择明尚且没有表现出他的优越，高中生大多也没有贫穷富有的辨识能力，因此陈希心里还没有“我不够格”的概念。 那天早晨，风和日丽。 陈希到得很早，安择明还没有来。陈希忽然想起谁跟她说的，女孩子要矜持一些，因此她便躲在了不远处的健身器材那边。 她等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安择明出现了。或许是位置和角度刚刚好吧，从陈希的视线看过去，男孩子手中牵着一条红绳，咖啡色的小狗就在后面欢快地蹦跶着，男孩子穿着一件棕色的短袖，因此显得异常的白净。 安择明在湖边站了两三分钟，把手机拿了出来。陈希的手机震了几震，索性也不看了，起身走了过去。 安择明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因此也看不来究竟是不是开心。他看见陈希来了，也就转了个身，叫了声豆豆。 豆豆对安择明的呼唤置若罔闻，却好像很喜欢陈希的样子。它迈着小碎步，快速上前，扒着陈希的裤脚不松开了。那天陈希穿了一件与皮衣严重不搭的休闲裤，宽松的裤脚就好像是裙子似的，也难怪小狗会喜欢。 陈希蹲下身，去抚摸小狗的脑袋。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以前她养过的一只小猫咪，养了也没几天吧，父母觉得吵，于是把它送人了。 陈希永远都忘不了，小猫的颜色也是咖啡色，但是比豆豆的颜色略浅。它们的眼睛非常地像，都是亮亮的黑色。 豆豆摇着尾巴往她的掌心蹭。 正在这个时候，牵着豆豆的红绳突然摇了摇。陈希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说来也是巧了，女孩也穿着一件亮橙色的皮衣，头发扎得很高，显得英姿飒爽。陈希就见过她一面，但陈希永远忘不了那个女孩。 叶染。 叶染只是冷冷地望着安择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陈希，语调也是冰凉的。 “豆豆跟她这么熟，你们经常一起遛狗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十一 陈希的大脑里登时嗡鸣一声。 她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整个人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她有点像渴望救星那样看着安择明，安择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安择明风淡云轻地含了一句。“这我表妹。” 安择明说完这句话之后，叶染的目光便落在了陈希身上。那个眼神很锐利，有点像削水果的刀子，一刀剜住内核。叶染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来显得更加犀利。她的目光先是从陈希的脸转移到那件皮衣上，然后在她的裤子上停留了片刻，最后重新回归到安择明的脸上。 “那上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际上，叶染对陈希有点印象。上次她陪着安择明大扫除的时候，并非也完全只注意安择明，她注意过陈希。陈希的四肢很修长，脖颈也修长，皮肤白，是那种近乎色情的白，又泛着红润的光泽。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很轻，有点像天鹅，但又不是已经成熟了的美丽天鹅，而是介于幼年和青年期的、有些呆傻的、不那么美丽的天鹅。 叶染肯去注意的人实在屈指可数，就连那个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动不动就来撩自己的、安择明的那个好兄弟，叶染都没有正眼瞧过。 “我有必要昭告天下么”安择明哼笑了一声，上前想要去哄叶染，却被叶染一把推开了。 安择明似乎是明白了叶染推开他的原因，转身对陈希说“你先带着豆豆溜达一会，我晚点找你。” 陈希听出来了，安择明的意思就是“我有这样的表妹，我有必要昭告天下么”。那一瞬间，陈希哆嗦了一下。 安择明的甩锅能力相当一流，他又迅速地笑着补充了句。“你都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连我身边有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 而叶染根本没搭理安择明，转身便要离开。这时候，陈希怀里的小狗嗷呜一声，挣脱了牵着它的红绳，径直地跑向叶染。小狗跟在叶染后边又跳又闹，叶染却连头都没回。 谁是正主，高下立见。 不止是小狗，安择明也上前去哄叶染。所有人都忽略了陈希的存在，所以她只能离开。陈希在离开的时候，默默地看了一眼还在闹别扭的叶染，对方好像有一瞬间斜乜到了陈希，又好像只是错觉。 但叶染打量陈希的那个眼神，陈希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就好像在说你这个拙劣的、复、制、品。 叶染的心情不愉快，陈希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并没有人在乎陈希的想法。她好像突然被全世界的热闹摒除在外，投射而来的目光都在跟她说四个字。 你、不、够、格。 陈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要在马路中央睡着了，一排排的车喇叭都在冲着她响。她好像造成了什么交通堵塞，她自己也不清楚。索性她是做不了主角的人，一个群众演员的人生，恐怕没有人在意死活吧。 原本温暖的太阳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冷，陈希一路瑟缩着，甚至可以说是哆嗦着，回了家。 然而家里等待她的并不是温暖的水和饭菜，家里等待她的，是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陈希妈妈的火总是发得这么莫名其妙，而且每次骂人千篇一律，无外乎就是些就是那么几个国骂的词。 陈希面无表情地看着发怒的母亲，她木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像是完全没看到有人似的，打开电视，茫然地看了几分钟，又关掉。 然后陈希转身回了房间。 愤怒的母亲一把拉开她的门，那一瞬间，她觉得母亲很可怜，于是陈希带着那么一丝悲悯，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你是想门再碎一次吗。” 这种清淡的语气，与安择明何其相似。 人类是与生俱来的模仿动物，从出生起就在模仿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到后来有了自己独特的审美之后，就会学习自己觉得好的特质。陈希和安择明接触之后，从他身上学的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冷漠。 冷漠能解决不少问题。 陈希印象最深刻的，是某次安择明和班里的另一个人吵架。与其说是吵架，还不如说是单方面被吵。安择明完全没有想搭理对方的样子，他就那么动也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唯一的表情就是嘴角边那个清淡的弧，甚至都惜字如金。这样的表情显然最能激怒别人，那个男孩瞬间就抄起一个作业本甩了过去。 安择明的表情连变也没变，甚至笑容还加深了一点。安择明的嘴唇向来是鲜红色，饱满的，翘着一个弧度。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脸。“来，往这儿打。” 以至于这样的画面深深地印在了陈希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自那之后，陈希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变得越来越趋向于冷暴力。 只不过她忽略了一点，不是人人都适用于这样的处理方式。 陈希那句话说完，妈妈突然趔趄了一下，像是被抽掉了脊柱似的，轰然倒地。 陈希几乎是瞬间从床上蹦到了床下，她连鞋都没有穿，眼前的一片都是灰色的。 听到响声的爸爸也从房间出来，看到这一幕迅速地将妈妈搀扶起来，并且大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那一瞬间迅速定格，与陈希三岁的时候搬来新家，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父亲的不愉快，父亲的手高高举起，想要扇陈希一耳光的画面迅速重叠。 陈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胸如擂鼓。“我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而已，我的妈妈也经常说不好听的话给我。 已经几近傍晚了，灰色的阴云迅速地卷了起来，变成千堆。天色几乎也是一瞬间沉了下去，红色的落日像是一把刀，将整个天空都劈裂开来。 120到得很快，笼统不过十五分钟。整个过程中，陈希都是茫然的。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了，垂败的、了无生气，就像她无数次的梦境之中，那些压抑的、黑白灰棕的格调，令她透不过气来。 也就是这一瞬间，陈希迅速地扣开车门，跳了下去。 车辆川流不息，有一辆正迎面而来。 啪 眼前一片黑暗。 陈希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后背湿透了，茫然地望着青灰色的天花板，没有灯光，只有窗外月亮投射进来的那么一点可怜而微弱的光。 原来是个梦。 陈希正躺在另一张病床上陪护，自己的妈妈正在输点滴。陈希妈妈的病名很奇特，好像叫什么美尼尔综合征，发病时会眩晕、痉挛、耳鸣。 陈希看着病床上的妈妈，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当年车祸那一幕。母亲的手垂在被单外面，青青紫紫的，插着针头，看起来又瘦又白。 陈希跻着拖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晃到窗边。她们在六楼，或许是因为医院特有的氛围，将楼下的一切都变得扭曲，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野兽。这样看来，六楼也不过是个平面，抽离了高度，就是一张纸上的图画而已。 那个时候，陈希的脑海里一个念头稍纵即逝。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 只不过，母亲的呼唤打断了陈希的遐想，她低低地喊了一声。“水” 陈希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家庭虽然不那么好，但却是自己和世间唯一的维系。如果父母都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好像一根系在血液里的丝带，偶尔渗出的毒液让她全身发疼，但又不可以一刀斩断这感情线。 陈希立刻上前，将母亲扶起来，用水壶里的热水掺了着杯子里的冷水兑成温水递给母亲。陈希的妈妈抿了两口，叹了口气。“你爸呢” “他明天要上班，五点半起床，先回家睡觉了。” “你明天不上学” “明天礼拜天。” “哦。” 哦字出口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她们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两个人都想道个歉，但最终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这个时候，陈希率先打破了这片压抑的安静。 “妈，我昨天真的没干什么别的，就是跟同学去湖边遛狗了。”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的。”陈希说。“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陈希愣了一下。 “我家小希都开始约会了，是时候帮你新买点衣服了。” “不是约、约会。”陈希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清淡的弧，甚至讲话都有点磕巴。但想到后续的发展，又迅速地抻平了嘴角。陈希的语调变得很冷静。“他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陈希的妈妈伸出另一只手来，抚摸着陈希鬓角的头发，她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每次这样陈希都会觉得想哭。“我家小希哪里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十二 那段时间，陈希基本上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家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日后陈希回忆起来，其实她少年时期最难忘的日子，就是这段时光。她放学，从家里温好饭，带给母亲。或许是因为没有力气，母亲比平时温柔了许多，讲话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融洽了许多，变得不是那么易燃易爆炸。好像那条定律是真的，人只有在直面生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身边的人是多么的珍贵。 美尼尔综合征令她的瞳孔涣散，变得没有焦距，但看到陈希的时候，她眼睛里总是闪过一瞬间的光。 陈希不止一次地梦见过这样的光，她的梦境变得不止是灰白色，总是多了那么一个有亮光的出口。 陈希的妈妈辞了工作，专心休养。 出院的那一天，大风，但丝毫没有影响全家人的心情。在小城市里，有一种很好玩的交通工具，有人叫蹦蹦，有人叫三轮，一家人坐在这样的小车里，去周边超市买了食材，准备回家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陈希的妈妈没有食言，当天傍晚就带着陈希去逛街。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已经悄然结束，甚至就连路边的坚冰也融化得七七八八，道路两边是潮湿的，覆着薄薄一层透明的壳子，正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化冰其实是一个肮脏的过程，所有包覆在白雪下的脏东西都被放大，不堪入目。 陈希的妈妈眼光独到，帮她挑了一件衬人的衣服。陈希的头发依旧扎得很高，配这件衣服就像一只活力四射的兔子。她没有着妆，看起来也就更加年轻。 只不过在出商场的时候，陈希遇到了安择明。 陈希向来是个绵绵的人，如果在大街上遇见朋友或是熟人，一定不会上前打招呼的。所以即使是安择明，陈希也没有叫他回头的打算。只不过，陈希虽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依然遥遥地望着他。 他们好像挺久没有联系了，自从陈希的母亲病后。无论是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关系，一个多月不联系，恐怕也算很久了。 但这一瞬间，安择明仿佛是收到了什么感应，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正对上陈希的视线。 陈希从安择明的视线里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惊讶，然后她迅速地低下头去，跟着母亲离开了。 即使是目光之间也有所交汇，两个人却也没有联系。 显然，安择明是不会主动来找陈希的。陈希对安择明而言，多不过像一只小猫小狗。有了能开心一点，但没有也没什么。 况且，安择明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很少主动。叶染是个例外，陈希隐约地听过安择明和叶染的故事，就好像是电影里的什么情节。 叶染的父亲做生意，母亲是政府官员，在当地小有名气，叶染自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富美，从小到大既不缺钱也不缺爱。人一旦不缺钱，就会想方设法地花钱，女孩子大多数会把钱花在自己的身上，令她们更加闪闪惹人爱。 叶染就像一只蝴蝶，在这个三线小城市里，自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v。而安择明的父亲深谙“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将一线城市多不胜数的生意带到三线小城市去，自然会赚很多的钱。所以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叶染从小就在爱的海洋里沉浮，而且比起安择明的来者不拒，叶染的要求可是要高得多。因此一开始，安择明根本没能入得了叶染的法眼。 安择明一看被拒绝，更来劲了，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被拒绝过。因此安择明制定了一套极为详细的追求攻略，每天该做什么事无巨细地写了上去。安择明追了三个月，终于抱得美人归。 所以说，从一开始，叶染在安择明心目中的地位就是很高的。 安择明是通过陈然认识的叶染，陈然好像对叶染也有那么点意思，经常给叶染打电话，好巧不巧地有那么几次，被安择明看见了。 在有叶染之前，安择明和陈然算是兄弟。但有了叶染以后，安择明发现陈然动不动来挖他的墙角，火了。 安择明从小就是在市井上混的，他好端端一个富二代，从不有点富二代的贵气，就是一副小痞子的做派。安择明看起来也是绵绵的，不大爱说话，然而他的绵不同于陈希的绵，他的绵更像是一种蛰伏，他就像一只蛰伏的野兽，随时随地都能给出敌人致命的一击。 安择明火了，陈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天夜里，安择明带着他那一票小兄弟，直接将陈然的家堵死。里里外外水泄不通的全是小流氓，拿棍的拿棍，带刀的带刀，声势略有些浩大。陈然的父亲从楼上环视一周，直接让陈然晚上别回家。 人家都说男人是动物，这话不假，他们凭冲动做事，尤其事关女人，一上头什么都干得出来，且不计后果。 自那之后，安择明和叶染就锁了，钥匙被陈然吞了。 安择明只记得，陈然家的楼道好像挺适合抽烟的，通风且凉爽。除此之外，想不起太多。他一定不知道，就这么一件破事，还会被人写进小说。 原本陈希已经淡忘了湖边那种锥心的感觉，可是再看到安择明那双眼睛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怪异又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夜里，陈希又梦到了那个湖边，“她是我表妹”这句话，在陈希的脑海里盘旋了不止三千遍。突然间，那湖面结了冰，淡蓝色的冰霜开始无限地向岸边蔓延。奇怪的是，周围的人都可以活动，而陈希却动不了。 她好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 安择明和叶染，还有豆豆的举动被她尽收眼底，整个湖边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然后安择明回过头来，悲悯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叶染离开了。 陈希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喘不过气，于是眼泪便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陈希哭出声的时候，她已经从梦里醒来了。 陈希从小就做这种梦，确切地说是这一类型的梦。 在这些梦里，她无一例外地被人抛弃，从一开始的至亲，到现在的安择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安择明，但她却牢牢记住了那种被抛弃的感觉。陈希在性格方面是有缺陷的，她甚至连在梦里哭都不敢太出声，就是紧紧地攥着被子，蜷成一团，发出压抑的、低微的哭泣。 陈希打开手机，安择明的头像依然亮着，安择明总是那么能熬夜，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陈希想了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陈希你在吗 安择明怎么了 陈希我们好像很久没联系了。 安择明是的。 陈希对于你来讲，我算什么呢 安择明思考了一会，回了她三个字好朋友。 陈希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表妹 安择明都多久前的事了，那不是形势所迫么 陈希我不能提是吗 安择明我没这么说。 陈希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安择明当时正在打游戏，正carry全场，收到陈希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手一抖，操作一骚，输了。 安择明索性把游戏关了，他还真没有考虑过陈希的感受，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必去考虑陈希的感受。所以当陈希的话问出来的时候，安择明反而去想了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没多大事，无外乎就是亲了一下，讲了几句骚话，刨根问底的，有必要吗。 但安择明的认罪态度向来是好的，他迅速地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么一来，陈希反而不知道回他什么，翻来覆去跟了一句我梦到你了。 安择明你梦到我什么 陈希我梦到你离开了我。 安择明梦都是反的。 陈希真的吗 安择明是的。 陈希你还不睡觉吗 安择明明天课上睡。 陈希说好的好好学习。 安择明都怪你，不好好监督我。 陈希你都没有问过我问题。 安择明那我明天问。 陈希好的。 安择明晚安。 陈希晚安。 有的时候，刨根问底好像是不太好看，但总归来讲，还是有一定效果。陈希在安择明心目中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这么一问反而变得立体了起来，但也不是非常立体，就好像在人像的阴影部分缓缓勾了一笔。 第二天陈希上课，例行回答问题。就在那一瞬间，安择明迅速转过头来看她。陈希正好对上那双眼，心头一震，将要回答的答案全部忘了。两人遥遥对视了几秒，安择明转了回去，化学老师正以为陈希不会这道题，陈希的声音却悠悠然地响起，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陈希身后一片冷嘲热讽，她的性格好像是不大招人待见。 “什么啊，还以为你不会呢。” “端什么架子啊，浪费大家时间。” “能回答早点回答不好吗，非要停这么久。” 安择明听不到这些人的话，他离陈希太远了。但神使鬼差地，听见答案之后，他笑了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十三 安择明有段时间没来上课了。 陈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下。 大早上的，陈希家楼上的小孩子在练钢琴，虽然弹得不怎么样，但那种断断续续的调子意外地很令人愉悦。陈希一直很想学个什么乐器，钢琴或是小提琴什么的，总觉得这样的乐器可以练气质。 依然还是被父母制止了的，父母拒绝得十分直截了当，就三个字，学不起。陈希也明白确实学不起，因为不止乐器贵，私教费用也贵。 于是就在这样的调子里，陈希给安择明发了条消息你最近怎么没来上课。 安择明我病了。 陈希什么病。 安择明癌症。 陈希真的假的。 安择明是的，睾丸癌。要切一个。 安择明对天发誓，他只是想逗逗陈希，没想到陈希居然信了。陈希还认真地百度了一下睾丸癌是什么，然后把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发给了安择明。 安择明 陈希要不要我来看看你啊。 安择明那你想来就来呗。 陈希实际上没看过什么病人，但凡她去看的，都是一些挽救不回来的生命，比如她的爷爷、又比如她的姥姥。陈希对姥姥已经快要没什么印象了，但她记得，姥姥快要去世的时候，受了很大的折磨。 陈希在接触到姥姥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正值暮年，陈希看不到当年的姥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因此在陈希的印象里，老人家一直都很安静的一个人，有时候过于安静了，安静地令人有点害怕。 姥姥快去世的时候，常年卧榻，生了褥疮。躺在床上身上就会痛痒，陈希无法设身处地去想那样的情况一个人还活着，还在喘气，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了，那种绝望她无法设身处地去想。 自那之后，陈希就对医院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理阴影。每次去到医院，她都会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像在这里所有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堆活着的什么细胞，随时可以被拿去做试验。 陈希去看安择明的时候，认真地想了一想应该带点什么。思来想去，她决定送花。陈希来到花店的时候，问店员应该带什么花去看望病人，很显然，每个店员只会推荐最贵的，于是她问陈希，你送男孩还是女孩。 陈希说男孩。 于是店员就给她拿了一把沾着露水的玫瑰，不过不是正红色，而是一种温暖的橙黄，就像陈希本人一样绵绵。 陈希想也没想就付了钱，后来想想，她也觉得挺可笑的，自己竟然用一个月的早餐钱，给安择明买了一束花。她是那么的匮乏，却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 进了病房的时候，陈希见到了安择明。偌大的病房里，也就他一个人，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陈希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小心翼翼地走到安择明身边。她手里抱着一束花，正从花朵后面探出头来。陈希以为自己整张脸都露出来了，实际上她只露了半张脸，看在安择明眼里是非常有趣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突然沾染了些许花色，变得有些像那一簇花里的一朵。 “过来。”安择明说。 陈希今天没有穿校服，穿一件长袖衬衫，白色的，她本人非常瘦，因此锁骨看起来非常明显。陈希并不是惊艳的类型，但越看越教人舒服。安择明似乎也注意到了陈希的属性，他看着小姑娘垂着头坐在自己的床边，转手将花束放在了地上，侧脸的时候，倒还是轮廓分明的。 “怎么没人看你啊。”陈希问。 “父母忙，再加上我不严重，就没叫他们。” 陈希往安择明身边凑了凑，表情有点迟疑。“你是真的得了睾丸癌吗” 安择明差点笑出声。“你就没看见我是脸上被包扎的吗” 陈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呆愣愣地问了一句。“是别处的癌症” 安择明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自己并没有得癌症，就好像癌症两个字已经深深地植入了小姑娘的心里，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了一会，告诉陈希。“我这是跟人打群架打的。” 实际上安择明并没有打群架，他就是想看看陈希的反应。 没想到陈希变得更呆滞了，竟然脱口问了一句。“打群架还能得癌症” 安择明没忍住，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来。“我没得癌症。”安择明说。 陈希眨巴两下眼睛。“我知道啊。”她接着说。“我还知道你脸上包扎的伤口不是打群架打的。” 安择明挑眉。“好啊，你玩我。”于是伸手就开始去挠小姑娘的腰，陈希忍不住笑出声，东倒西歪。 两个人闹了一会，陈希才发现自己现在极其不雅观，她就倒在安择明的病床上，身下是被单，硌得慌，很显然盖着安择明的腿。而安择明离她有些过于近了，陈希没和异性近距离接触过，因此瞬间就红了脸。 陈希愣愣地看着安择明，这个男孩子是帅的，但不同于叶彬异常周正，也不同于唐之迁的衣冠楚楚，这个男孩子身上是带着点侵略性的，眉眼之间有点像蛰伏的狮子，正慵懒地晒着太阳。此时对方正握着陈希的腰，陈希的腰很细，她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安择明整个折断。 安择明的心中也莫名地有点情绪冲撞，陈希身上的温度不热，勉强算是温的，与自己的冰凉凑成一个温差。安择明莫名地想贴近她，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离得太近了。 安择明又想起那天他啄陈希的那一口，触感虽然不是上佳，但也不错。 安择明刚想凑过去，陈希别开了头，她的目光注视着地上摆放的那束花，低声问道。“你看这个颜色你喜欢么。” 安择明适时地拉开了距离，顺口接了一句。“你买的我都喜欢。” “你可真会说话。” “谁说不是呢” 实际上，安择明根本没有正眼瞧那束花，他向来觉得送花华而不实，陈希就在他床边坐着，刚刚直起身子，安择明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把陈希按住。于是他又开始循循善诱。“要么你把鞋脱了，跟我一块躺会儿我觉得你太累了。” “我不累。”陈希说，她着重地咬了三个字。“好朋友。” 安择明脸上依旧挂着笑。“说真的，来看我的人，真没几个。” 陈希的目光笔直地对上安择明的视线。“学姐呢学姐没来” 安择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她最近比较忙。” 陈希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个清淡的弧度，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有些复杂，但又好像没那么复杂，她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嗯，我不忙。” 也就是这么一个弧度，安择明突然开始观察陈希。陈希真的很白，通透的白，近乎色情的白，她的唇色也是苍白的粉红色，那么一翘起来的时候，显得尤为色情。实际上，安择明不应该对这样的女孩产生冲动。陈希身材一般，长相也就那回事，没什么值得冲动的，可是每次见到她，安择明都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就好像一张白纸，看着她那么干净，就想在上面泼上墨水、或是撕扯、或是揉碎。 陈希注意到了安择明略带凶狠的目光，好像是疑惑地眨了眨眼，她的眼神很干净，像是一股汩汩溪流，将安择明眼睛里的那点凶狠浇灭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段嘈杂的声响，将两人的对视打断。安择明和陈希之间目光的交汇停止了，交流也暂且被打断。 来的人是唐之迁和叶彬，说来也奇怪，唐之迁和叶彬的关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好的，好在陈希也不关心这些，她只是有点怕唐之迁。陈希下意识地跳下了床，坐在另一张床上。 “你这一招逃课玩儿的妙啊。”唐之迁勾着一边的唇角，迅速地打量了一遍病房，他的目光在陈希和花束上停留了片刻，话却是对着安择明说的。 “说什么呢，我是真的病了。” “切个瘤子不影响学习吧。”唐之迁顶他。 “我没耽误学习啊。”安择明拖长尾音，挂着个很痞的笑。“我这不是把化学课代表叫来给我补课了么” “还附带一束花”唐之迁笑眯眯地坐在陈希身边，威圧感扑面而来，陈希下意识地缩了缩。唐之迁没有注意到陈希的小动作，一双狭长的眼扫过陈希的头顶。“这么好的课代表上哪找去。” 安择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羡慕吗陈希，来给我讲下一道题。” 唐之迁和安择明打趣的时候，叶彬正好站在病床另一边，他的目光很柔和，对上陈希的视线，然后挑了挑眉，陈希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安择明看到了两人之间眼神的交流，于是问了一句。“你俩” 叶彬和陈希异口同声道。“我们是在打招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十四 安择明回头想想，觉得自己也挺有意思的，当真是死侍看多了，才能想出个癌哄骗陈希。 唐之迁的目光相当毒，他一双眼睛将安择明从头扫到尾，问了一句。“喝酒吗” 安择明脸上的表情很为难。“你看我像是能喝的人吗” 唐之迁“我看你不行。”然后又补充一句。“生吹洋酒恐怕不行，一箱啤的可还行。” 安择明两眼放光、当即下床，一把扯掉了脸上的纱布。“不是我吹，我伤口早好了，我就是不想去学校而已。” 唐之迁怪叫一声。“我操牛逼，走走走整一个。” 叶彬脸上始终流露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意。他整个人非常的安静，尤其是在唐之迁和安择明的气场压制之下，他显得异常乖巧，这样奶奶的男生，谁看了都会喜欢。 别说，安择明扯掉纱布之后，脸上还真光溜溜的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仔细看了才能看到那一丝红色，实际上还没有完全愈合。 陈希“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喝了” 安择明“好的，我们带我们的化学课代表一起去喝酒” 这种秘制雀跃、秘制兴奋，活脱脱地像个哈士奇。陈希的嘴角抽了抽。“我觉得我今天重新认识了你，安择明同学。” 安择明干笑了两声。“我还有很多面等待你的发掘” 唐之迁“骚话少说，赶紧出发，这玫瑰你带是不带” 陈希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择明，安择明不好说带也不好说不带，这时候叶彬出来解围了。 “为什么要带，安总不是还要回来么他回来看不到花儿多不开心。” 安择明立即给了叶彬一个熊抱，就差没就着脖子啃他两口。“还是我彬会说话，唐之迁，坏蛋” 唐之迁“我真他妈受不了你，你跟我都要撒娇，快停停” 安择明也不知道被触碰到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扒着叶彬就是不撒手，话却是对着唐之迁说的。“那我就想撒娇，就想。你骂我，我吃亏，你就是个小乌龟。略略略。” 唐之迁一脸受不了。“跟化学课代表撒娇去。” “我家化学课代表又不是没见过我撒娇，对不对陈希。” 安择明的话让陈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撇了撇嘴，求助似地看着唐之迁，或许也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唐之迁瞬间明白过来安择明为什么总喜欢逗她玩。 那种眼神完全没有攻击性、完全没有。那种眼神和他们日常接触的那些充满攻击性和侵略性的大人不同，就好像一只初生的什么幼崽。别说安择明了，就连唐之迁都想伸手掐一把陈希的脸。 这个时候，叶彬问道。“所以陈希你去吗跟我们去喝酒。” 安择明“她为什么不去呢” 陈希“我不太能喝酒，我可以在酒吧点果汁吗” 安择明“只要你跟我们去，点杯矿泉水都行。” 唐之迁若有所思地瞥了安择明一眼，没说话。 到头来，陈希还是跟这帮男孩子去了酒吧，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来酒吧，所以显得有些拘谨和怯懦。 “陈希。”安择明低声唤她。“能不能把你的外套脱了，不嫌热么” 酒吧里的氛围仿佛就是在他们进入的这一刹那热闹起来的，这间小酒吧虽然称不上多大排面，但是极有特色的赛车主题。男生无外乎也就几种爱好车、鞋、女人，因此这家酒吧非常吸引男孩子们。 酒吧标语是开往城市边缘开 很显然，有男孩子的地方就会有妹子，那时候小蜜蜂们还没有普及到各个酒吧，因此妹子们都是无偿陪侍也不知道这些雄性动物哪儿吸引人，总能引得花蝴蝶围绕围绕。 唐之迁、叶彬和安择明往吧台边上一坐，分别要了深水炸弹、彩虹和b52轰炸机，三个人轻车熟路地点完，目光一齐瞟向陈希。陈希瞬间脸红了，她不知道该点什么，于是问调酒师你们这里有没有矿泉水。 安择明“你还真来这儿喝矿泉水” 唐之迁“这儿恐怕没有矿泉水。” 叶彬伸手挡住两人，对调酒师道。“给她拿一瓶可乐吧。” 要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叶彬排第二，那恐怕也就没第一了。 调酒师一面应着，一面拿了罐装可乐递给陈希，陈希面露难色“没有百事吗。” 调酒师也面露难色。“只有可口可乐。” 安择明“没有就不能现买吗，我也想喝百事可乐。” 小安爷开口了，调酒师就更一筹莫展。撇下所有的客人吧，不现实，不去买吧，小安爷好歹也是个一年来一半的常客。调酒师苦着脸，正在想怎么办，正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一溜烟地凑了过来，拍了拍安择明的肩膀叫了声哥。 安择明吩咐他“小龙，你去帮我买几罐百事可乐好不好。” 小龙出去之后，惊魂未定的陈希打量了一下这个地下酒吧。这个酒吧的用色也很讲究，黑、白、棕、暗红，四种颜色拼接的地方，无一例外地摆着汽车模型，调酒师背景整面墙上，都是速度与激情的放大版海报。这种冲击感，是陈希活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的。 酒吧不大，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dj调着电音，配合着音响更加合拍。 陈希从小生活的规矩且单调，也没钱来这种地方，她被这强节奏的音乐吵得头脑发昏。人在噪音之中容易丧失清醒的意识，于是陈希觉得自己还没喝酒，就已经离醉不远了。 唐之迁、安择明、叶彬往这儿一坐，就好像是酒吧的排面。排排坐的妹子们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来搭讪。陈希觉得姑娘们都挺好看的，于是想退到一边看他们，却被安择明一把捉住了。 安择明攥着陈希的手腕，目光也没瞟着陈希，话却是对着那些妹子们讲的。“没看到么，有人了。” 妹子们讪讪而下，这样一来，搭讪唐之迁和叶彬的也少了许多。 小龙的可乐买回来了，哒哒哒地往桌面上一堆，将调酒师身后的“可口可乐赞助”映衬得尤为引人瞩目。 唐之迁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小龙。“我看你，有点眼熟啊。” 小龙腼腆一笑。“我就是个刚来的实习生，您没见过我。” “不，他见过。”安择明说。“唐少爷之前跟我们一个学校的，但不同班。” 小龙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唐之迁道。“我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几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默。没过多久，小龙就去别的地方忙了。 陈希喝了一口可乐，小声问安择明。“你们刚在说什么” 酒吧音乐声音太大，安择明凑到陈希耳边道。“从犯。” “什么” “我不是跟你讲过么，初中那次意外，我是重伤害，他是杀人从犯，不久前才放出来。”安择明往后一靠，目光乜着陈希，陈希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如同刀刻，那双眼晦暗不明的，泛着危险的波光。 陈希每次见到安择明，都会觉得莫名害怕，此时此刻尤甚。 然而小龙其人，即使他是个从犯，陈希依旧感觉不出来很强烈的攻击性。相反，他更像一只小小动物，能被安择明一把碾死的那种。陈希突然想起来，安择明的重伤害，一共没在里面待多少天，他爸花了钱保了人。 有钱没钱的待遇，那是真不一样。 陈希问道。“他是不是年龄很小” “是不是看着很嫩”安择明笑着接了一句。“我感觉他在里面待久了，没接触社会，有点幼稚。” 这时候，和唐之迁攀谈的叶彬突然转过脸来，插了一句。“你俩咬什么耳朵呢” 安择明顺口道。“你猜。” 叶彬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我也好想要个人咬耳朵。” 旁边的唐之迁连犹豫都不犹豫，直接凑到叶彬脖子上啾了一口。叶彬当即跳开三百米远，险些大叫出声。 唐之迁就像是点事后烟似的点了根烟，一张俊俏的脸隐匿在烟雾里，他的衣襟都敞开着，大刺刺地往吧台上一靠。“你不是想咬耳朵么咋的，你是觉得我满足不了你” 叶彬惊恐道。“安择明救命” 安择明一把将叶彬捞到身后，跟唐之迁互相挑了挑眉，安择明的目光没看着叶彬，话却是对着叶彬说的。“你知道我和唐之迁平时怎么玩吗” 叶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陈希好奇了。“你们平时怎么玩” “我俩真亲。”安择明道，他的语调里一贯夹杂着懒懒的尾音。这时候，唐之迁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嘴对嘴那种。” 陈希难得地挑了挑眉。“直男之间的友谊太可怕了。” 叶彬坐会原位，双臂交叉。“你俩怎么样我无所谓，别搞我，我搞不过你俩。” 陈希的脸突然红了，这三个人之间的对话过于暧昧，以致于在脑海里自动生成画面。好在酒吧灯光暧昧，看不出来她的神色变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十五 陈希觉得这罐可乐有毒，明明不是酒，眼前却好像在冒着透明气泡，令她迷迷糊糊、晕头转向。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清楚噪音和初入新环境会令人头晕目眩。她想去个卫生间，于是从吧椅上跳了下来，正好碰上了想要过来陪安择明的小龙。 小龙看见陈希，笑着叫了声嫂子，陈希的脸瞬间变红，急忙摆手说我不是我不是。于是小龙挑了挑眉，问道。“那你要去哪儿” “卫生间在哪儿” “卫生间在楼下。”小龙走到陈希身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上了她的肩膀。“我带你去吧。” 陈希出卫生间的时候，看见小龙还在那儿等她。他斜靠在楼梯边，侧脸和安择明有几分相像。陈希觉得有趣，呆愣愣地看了几眼，果然人跟人走近了，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相像。 小龙似乎是发现陈希在看他，转脸冲着陈希笑。他这么一笑，整个人就完全脱离了安择明的影子。实际上小龙长得是帅的，健康小麦色皮肤，黑色短发，干净又爽朗。陈希想象不到这样一个男孩子，是怎么在监狱里待了三年的。 小龙跟陈希一起上楼，他的双手交叠，支撑着后脑，随口问道。“你和明哥是同学么” “嗯。” “我们之前也一个班过。那时候班里总有人欺负我，明哥帮我解围很多次。”小龙的声音淹没在酒吧的dj声响里，却意外地坚定又清晰。“他向来对自己的兄弟很好。” “那时候，校园暴力么” “是的。”小龙停顿了片刻。“我家里不太好，经常被嘲笑。我单亲，母亲常年卧病，我自己又不争气。” “别这么说自己。” “事实就是这样。”小龙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和陈希站在了安择明的身边。 安择明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两人一番。“你们刚说什么呢。” “随便聊了两句。” 这时候，唐之迁看到小龙来了，突然秘制兴奋了起来。“诶，你之前和安择明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的” 叶彬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就是想听听安择明的黑历史。” 唐之迁又插了一句。“先从情史讲起” “说实话。”小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我不信我哥是个女人能收的人。” 唐之迁笑得很狂妄。 “可是现在他被收了哈哈哈哈哈哈跟个孙子似的。” 小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希身上，安择明轻咳一声，委婉道。“她今天没来，忙着呢。” 小龙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希，继续刨根问底。“那这位是二嫂吗” “什么二嫂，就是我一朋友。我不是做手术么，她今天来看我，正好让我撺掇过来了。” “那你这就敢喝酒” “我都好了怎么不行。”安择明笑道。“你不喝我不喝，那么多酒往哪搁。” “局气。” 唐之迁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没人要带安择明来喝酒，是他自己非要来的，真是为了酒连命都不要，服了服了，你还吹他。快别吹了，跟我们讲讲安择明的初恋。” 安择明一本正经地打断唐之迁。“我的初恋好像是在小学，他不知道。” 叶彬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小学就把自己的魔爪伸向了女孩，你可真是魔鬼。” 安择明沉思了片刻，伸手戳了戳唐之迁的胸口。“其实你想问的是我第一次跟谁睡的吧” 小龙猝不及防地笑出声。 唐之迁看出点苗头，迅速递话给他。“来，兄弟，你说。” “不用他讲。”安择明摆了摆手。“我第一次跟一只鸡。”紧接着，他抄起手边的餐巾纸盒就砸在了小龙身上。“就是这家伙给我办的事。” 陈希咳嗽几声，满脸通红。“不然我还是先走吧。” 叶彬“你讲话注意点，这还有女孩子呢。” 安择明大刺刺提高音调，对着陈希道。“听听没事儿吧，都是好哥们。”安择明看着陈希特别想笑，因为灯光已经一片暧昧了，却丝毫遮不住陈希脸上的红色，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能滴出血来的那种。安择明往陈希身边凑了凑，陈希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威压。“我看你挺热的，把外套脱了不好吗” 陈希更尴尬了，她进退不得，又因为一片噪音充斥在大脑里，说不出话来。她整个人就好像呆住了似的，将行就木地服从着安择明的命令。她一颗一颗地解开衣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蕾丝的。因为陈希平胸，所以也就只系了个简单的文胸，脱掉之后，整个异常白净纤细的脖颈就露了出来。 安择明看呆了，那一瞬间，他想把陈希的喉管咬断。这个女孩总是能激发起一些最原始、最丑恶的兽性，令安择明不寒而栗。 这时候，小龙挡在了陈希面前，帮她把衣服重新穿了回去。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秒的严肃，又瞬间恢复到嬉皮笑脸。“哥，咱不是说好的讲黑历史么” 安择明刚想问他是不是不满意自己的指令，就被叶彬适时地打断了。“对啊，安择明为什么要说都怪你” 小龙嘿嘿一笑。“因为他醉得五迷三道的时候，是我给他找的人” 唐之迁也岔开话题“安择明醒来的时候没把你打死” 安择明十分坦然。“有需求总得解决。” “对，后来明哥还跟那个小姐谈了个恋爱，那小姐还给明哥送了个手机。” 安择明在一边笑，唐之迁跟叶彬在另一边笑。“没看出来啊小伙子，口味挺重。” 这时候，小龙突然问陈希。“诶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夜蒲么” 陈希不知道，于是她拿出手机，认真地百度一下，这样的举动可把所有男孩都逗笑了，唐之迁忙制止她。 “行了行了，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一种丰富的夜生活，安择明可是夜蒲小王子。” 叶彬也乐。“哪班的化学课代表，这么可爱一人儿。” 唐之迁问。“那后来呢分了吗” “当然分了，要不分，世界上那么多女人怎么办” “诶哟哟说得你好像救世主一样。” “那我继续说了啊，后来我哥就开始带我混社会了。我哥当年可是在咱们学校有名的红花双棍，那名号可是响亮得不得了，两帮人打架，有一方提我哥的名字，另一方马上下跪。是真跪，我亲眼看见的。” “后来我就收了。”安择明闷声道。 陈希适时地插了句话。“是学乖了吗” 安择明好像不大满意陈希这样说，立刻打断她。“什么叫学乖我挺反感别人这么说的，因为乖与不乖是每个人定义不一样，我觉得以前那种生活也挺好的，但我不会再回去了。” “为什么”陈希又问。 安择明挑了挑眉。“你看见血溅在裤脚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唐之迁道。 “你这么吓唬人家小姑娘干嘛。” 陈希隐隐觉得，安择明不该是她的世界里该出现的人。因为这个人太危险了，他所影响的周遭的磁场也是危险的，陈希的生活应该是普通又平凡的复制，而不是与这些危险而又高高在上的人为伍。只不过她仅仅是意识到了，并没有抽身离开的打算。 陈希的外套还垮在身上，蕾丝吊带露出来了些，她马上伸手去拉好。 陈希觉得今天实在是无比尴尬的一天，因此她问了问时间，得到了晚上十点半的回答，陈希吃了一惊。“已经十点半了吗” 安择明道。“我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我该回家了。” “你知道怎么走吗”安择明问。 “我知道。” “那我就不送你了。” “好。” 陈希说着也就起了身，甚至都没有对上安择明的视线。唐之迁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希离去的背影，唇边翘起个弧。“我真没看出来，你口味变了啊。” “什么口味” “你现在喜欢这种傻白甜类型了吗” “我只是顺手带她过来而已。”安择明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可能对她感兴趣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要啥没啥。” “不啊。”小龙说。“我觉得她这样的就挺好。” 唐之迁哈哈一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收了你明哥的那个女人。” 小龙没说话，但他心里想的是，那个女人再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安择明话锋一转，唇边甚至还挂着个弧度，语调里却没有含着笑意。“小龙，你什么时候学会帮女人说话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小龙沉默了一会。“我只是觉得她挺干净的。” “你的意思是我让她不干净了呗。” 小龙赔笑道。 “哥，我哪儿是这个意思，您看您这话说的。” 唐之迁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这会有点咄咄逼人啊，是不是因为小龙揭你的黑历史揭得太狠了” “可不么。”安择明闷声道，仰头把自己那杯轰炸机全灌了下去。“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见谁挼谁了。烦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十六 陈希原本以为今天应该结束了。 也确实是该结束的。 刚才酒吧里嘈杂，陈希的手机里早就被爹妈的电话打爆了。她迷迷糊糊地出门回电话，正说到“妈我同学过生日呢马上回来了”，就一脚踩在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上，软趴趴的，又好像有骨头。 陈希一低头吓呆了，地上躺着个人，好像是晕过去了。陈希这么一环视，才发现自己路走得不对，现在她就正站在两方的包围圈里，正中央。两边看起来都醉得不不轻，手上掂着刀叉酒瓶的都有。 陈希好像误入群架现场。 当时的陈希并不知道酒吧一条街一到晚上必出事，于是她眨眨眼，低声说。“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拽了回去。 “说来来，说走走啊”那小混混一口黄牙，往地上啐了口痰。“长得还挺白净的，晚上跟小爷走啊。” 周遭一片哄笑。 陈希的脸涨得通红，反手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光，然后蹿进店里。安择明几个还没走，看见陈希回来了也是怪惊讶的。陈希一把扒住安择明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救，救命。” 安择明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一阵玻璃瓶摔碎的哐里哐啷声响就沿着门口围了过来。安择明登时就站起身，唐之迁和叶彬也一并起身。 安择明低声问道。“你干什么了” 陈希抓着安择明的手臂都在哆嗦。“我、我扇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 “他说，他说他要晚上带我走。” “报我名字了吗” 陈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大喊了一声。“安择明” 安择明 唐之迁 叶彬 小混混 小混混“安择明是谁” 唐之迁“完了，你过气了。” 安择明并不想同他开玩笑，打量了一番局势觉得不妙，小龙去别的地方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小混混也不含糊，又道。“把刚那个小娘们交出来吧老子这一巴掌可也不能白挨，挺疼的呢。” 安择明语调很低。“要不是你有错在先，她怎么可能扇你巴掌况且一个小姑娘能多大力气” 小混混手上的酒瓶已经举起来了，他离安择明仅一步之遥。“我看你是不知道酒瓶应该碎在哪里。” 安择明挑眉一笑，痞得不行。“我还真不知道，您指教指教我” “啪”地一声巨响，酒瓶子已经砸在了脑袋上，碎玻璃片与酒水一起飞溅出来，只不过被砸的却不是安择明的脑袋。 小混混一脸不解地回头，想看看是哪个兔崽子这么胆大，敢在太岁头上开酒瓶，一回头看见小龙，腿都软了。 “龙龙哥。” “谁他妈给你的胆子，闹到酒吧里来了一整条街容不下你”小龙一脚揣在小混混的肚子上，噼里啪啦就是两巴掌。 “龙哥我错了，龙哥我不敢了。” 小龙也就任由了他在那里卑躬屈膝，然后站在安择明身边道。“看好了，安择明是我哥，以后见着了别没大没小的。” “是是是。” “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是是是。” “走之前把单给我买了，碎的酒跟杯子也全买” “是是是是是是。” 小混混忙不迭地应着，就差下跪。买单的时候，老板上前来拍了拍小龙的肩。“我决定给你转正了。” “谢老板赏饭吃。” “别别别，你才是大哥。” 安择明觉得扫兴打算回家，一低头，正看见陈希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龙的背影。 安择明“” 陈希“好帅哦” 安择明“你怕是古惑仔看多了吧。” 陈希小声道。“都十二点了。” 安择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问唐之迁和叶彬“你俩怎么回” 唐之迁“不继续夜生活了” 安择明“扫兴。” 唐之迁“我两家正好离得近，我们一起走。你们看你们怎么回。” 叶彬“你把陈希送回去吧，这都十二点了。女孩出门在外需要注意人身安全。” 安择明哼笑一声“说得这么好听，你为啥不送。” “你拉着人家来的，现在就这么把人家扔下”叶彬的语气非常客气，话却很不客气。 “算了吧。”陈希闷声道。“我不需要人送。就这样吧。” 安择明刚才其实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看见陈希生气了，忙拉住她。“我开玩笑的，别真走啊。” “没事，我家近。”陈希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固执，用力地想甩开安择明的手。 “你家近我送你还不行了吗” “都说了不用了，你不是也不想吗” “我没说我不想啊。” “那你跟叶彬推来推去的干嘛” “我那不是逗他玩吗”安择明突然笑出声。“你生气了是吧。” “才没有” 火撒出来了，陈希基本上也安静了。唐之迁和叶彬互相对视一眼，好像在问“这俩人成什么幺蛾子”，无果，然后悄咪咪地离开了酒吧。 安择明好像饿了，他扒拉着不太新鲜的果盘，挑了几块西瓜吃。安择明的态度十分漫不经心，就好像是在议论天气。“十二点了是么都这么晚了。” “是的。”陈希坐在另一边，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安择明。安择明实在是不太禁看，本来是英气逼人的类型，这么一细看，显得大眼大脸大嘴巴。五官分开来看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凑起来，就变成了一张好看的脸。 “看我干嘛”安择明瞥了一眼陈希，埋头又吃瓜。“你今晚还回吗” “啊” 此时，小龙适时地出现，给安择明换了个果盘，又递过去两个开了的椰子。陈希抱着椰子吸汁儿，然后去听两人的对话。 安择明“忙完了” “忙完了。” “看不出来啊，龙哥还挺有排面的。” “不敢不敢，是他们怂。”小龙坐在安择明身边，瞥了陈希一眼。“哥，您这是打算去楼上了” 酒吧二楼快捷酒店，陈希不知道，安择明却了如指掌。 陈希好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抱着椰子喝得正开心。 安择明挑了挑眉。“算了吧，快捷酒店也太草率了。” 安择明的私事，小龙从来不过问，但他看着陈希，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我觉得她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我觉得你会伤她的心。” “这事也轮到你操心了” “不是，我怕她自杀。” “我就没见过哪个真正为这事自杀的。”安择明狐疑地看了小龙一眼，目光如针一般刺进对方的视线，低声道。“你是不是看上她了趁早下手。” “这个女孩太好了，我不舍得。” “你可得了吧。”安择明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起身从椅背上拿衣服穿上，喊了陈希一声。“走。” 陈希也不知道安择明为什么要突然喊一嗓子，她也不敢问，吓得手里的椰子啪叽一声砸在地上。陈希眨巴眨巴眼，跟小龙道了声别，然后跟着安择明出去了。 电梯里，陈希看着周围贴满的海报。“所以这个地方还会办音乐会是么” “嗯。” “你有没有来过” “没。” “你不想听听吗” “不。” 陈希莫名其妙地看了安择明一眼，她不知道对方的无名怒火从何而起。“你心情不好吗” “别问。” 实际上，安择明也不知道自己的无明业火是从哪里升起来的。 他就是莫名觉得不痛快，今晚的小混混让他不痛快，小龙的语气让他不痛快，陈希的追问让他不痛快，总而言之就是不痛快。但他却没有究其本质，本质还是因为小龙帮陈希说了话，安择明没有意识到，陈希的身上已经被自己打上了隐形的标记，所以别人的议论令他不痛快。 当然，安择明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这一次安择明的服务更加到位，他将陈希送到了院子里。陈希家是个大杂院，里面住着乱七八糟的人，停着乱七八糟的车，因此安择明跟着陈希左转右转绕过转盘，站在了陈希家楼道口。 说来也是奇妙，陈希家楼道旁栽着几棵花树。此时有风吹过，花瓣正徐徐落下。路灯昏暗，安择明看不清花的长相，只隐约觉得挺香。实际上，香味并不全是源自花树，还有角落里的夜来香。 夜来香很好养活，一把种子一片土就能开花，它们并不张扬，深谙是花自然香的道理，陈希小时候经常摘花来玩。 “春天了。”陈希说。 不远处的小猫正闹春，嗷嗷叫得人心里发瘆，安择明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春天了，又到了动物的季节。” “那你交着，我就先回了。” “回吧，早点睡。”安择明说。 “好的。”陈希应了一声，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从安择明的肩头上取下一朵落花，然后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安择明的手上。“这朵花我就交给你了。” 安择明把那朵花握在手心，并不用力，突然就接了一句。“我会保存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十七 陈希只在小说里看人描写过爱。 这个字好像包含着太多的甜蜜与痛苦。它时而轻飘飘的，是唇边一抹微温的空气，时而沉甸甸的，是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巨石。 陈希不太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甚至连喜欢是什么都不太清楚。陪在身边的是喜欢吗让自己觉得难过的是喜欢吗渐行渐远又彼此挂念是喜欢吗总是在梦里见到又是喜欢吗 在梦里 陈希已经见过安择明很多次。 就好像是一种微妙的联系。每次陈希见到安择明，总会有一些地方做得让自己不太满意，而在梦里都会自行弥补这个缺憾。安择明不回的消息，梦里的人都会回给她。安择明说的话，梦里的人也会换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讲给她听。 因此她一度沉溺这种梦。 梦里的安择明总是穿着不同的衣服，出现在各色的场景里，陈希忽然发现自己的梦里是有了颜色的，不再是单纯的黑白灰。 那个时候，她的意识里还没有喜欢这个词。 杨叶子对陈希和安择明的进度非常关心，因此陈希便会什么都讲给她听，在陈希的潜意识里，她似乎是永远也不可能和安择明在一起。 “他又送你回家了”杨叶子问。 “是的，第二天我就被我爸妈骂了一顿。”陈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毕竟在她的人生当中，唯二的两次晚回家，还都是跟安择明。 “这男的怎么想的啊。”杨叶子一筹莫展。“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来勾搭你，跟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 “哪里是勾搭啦哈哈哈。”陈希笑道。“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是么” “是的。” “你们是不是好朋友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跟我越走越远了。” “有么” “有。”杨叶子说。“我们初二在一起玩的时候，几乎是天天都黏在一起的。那时候你还会叠小花花送给我，我记得第一朵牵牛花是绿色的。” 杨叶子这么一说，陈希好像也想起了一些。“我记得那会你的手特别巧，会做花篮之类我不会的东西，我还和你学了好一阵子。” “哈哈哈，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 “然后就是我俩吵架是吧。”陈希拧了一把杨叶子的脸。“我俩每次吵架都是冷战，隔个天的不说话，然后我就去找你哭诉你的种种恶行，要么就是你一把把我捞起来，跟我回家，路上也不说话，第二天又继续传小纸条。” 杨叶子和陈希都陷入了对彼此的回忆，此时此刻已经放学了，她们两个就站在学校门口的天桥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在昏暗的夜色下点燃了一盏盏灯火。 她们谈了很多过去的事，杨叶子讲的时候，陈希就在边上补充。陈希讲的时候，杨叶子就在边上补充。她们谈了很多很多，夜幕已经拉上了灰蓝色的帘子，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陈希有些悲哀地意识到，她们谈起现在的话题越来越少，越来越话不投机。似乎是，止步在了过去。 女生之间的感情，确实是像爱情。 意识到了之后，陈希和杨叶子就开始挽回这段友情，她们放学又一起回家，但中间总有什么好像是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节体育课，杨叶子和陈希难得地撞在了一起。陈希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打算去杨叶子的班里陪她。她们去楼下买零食和雪糕的时候，正巧看到黎威又拉着安择明在球场打球。 安择明原本站在一旁抽烟，冷不丁地被黎威拽进了篮球场，安择明就把烟头随意地扔在地上，一脚碾灭了那余烬。此时他正好看到陈希路过，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也就是匆匆一瞥。 说来也奇怪，安择明和陈希私底下见面、和聊天软件上都聊得还行，但在班里的时候，面对面也说不了一句话。 陈希看到安择明，就想停下看球赛，正在此时，杨叶子突然说。“不然我们看球吧” 正合陈希的意。 于是杨叶子和陈希就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好像也并不是为了看球，偶尔偷瞄那么几眼，也说不清楚到底哪边赢了哪边输。 下课铃声响了。 陈希看着那帮散开的男孩子，正打算起身回教室，杨叶子却牵住陈希的手，似有若无地加快脚步，插在了安择明面前。 安择明把陈希叫住。“课代表。” 陈希回头看他。“怎么了” 安择明唇角勾着个清淡的弧，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他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隐约地有点磕巴。“你觉得我今天打球帅么” 陈希扑哧一声。“挺帅的啊。” “哦，你从来没夸过我。” 陈希也就笑了。“你欠我这一个人夸嘛” 安择明正想说点什么，旁边的杨叶子却突然“哎哟”一声，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了两人面前。陈希忙伸手去扶杨叶子，却没有拽起来，于是喊安择明搭把手。安择明顺手将杨叶子捞了起来，转身正想离开。 这时候，杨叶子却一把拽住了安择明，看似不经意地扶着安择明的肩膀，站直身子，然后将安择明松开。 安择明明显感受到，杨叶子在松开自己之前，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 有点意思。 “谢谢小帅哥。”杨叶子说。“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陈希愣住了。 “我看你和小希关系很好，以后可以一起出来玩。” 安择明有些狐疑地看了陈希一眼，女生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拒绝。安择明正想报号码，但被陈希制止了。或许也不算制止，陈希只是慢悠悠、清凉凉地说道。“我回去推给你。” 杨叶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说了声好。 在那之后，陈希经常看见安择明给她发这样的消息你那个朋友又约我出去，我该怎么回啊。 陈希通常回的是你想去就去。 安择明可我不想去。 陈希那就说不去。 安择明可她说她要来找我。 陈希 陈希决定问问。 这天，她们两个刚刚一起出了校门，正淹没在校门口的一排大排档里。红豆糕的味道混合着里脊炸饼的香味，竟然莫名地诱人，杨叶子转身去买炸串，陈希忍不住问了那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安择明” 杨叶子手里捧着炸串的塑料袋，漫不经心地说。“是你喜欢吧。”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 “你不喜欢你天天跟他聊他让你干嘛你就听” “我听什么了” “他让你晚回家你就可以晚回家我觉得他要是强硬一点，你甚至可以跟他在外面过夜。”杨叶子皱起眉头，看向陈希的视线里莫名地怜悯。“他有女朋友的，你不能自爱一点吗” “我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吗什么叫在外面过夜”陈希脸上沾了点愠色，一向温柔平和的语调也拔高了几度。“你是不是喜欢安择明” 杨叶子这次的回答倒非常迅速。“我是喜欢啊，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实里，还真的有人能做到片叶不沾身” “你是觉得他像小说人物”陈希脸上的表情越发匪夷所思。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杨叶子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烤面筋，双眸微微眯起。“主要还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我单纯地想知道，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从小到大，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杨叶子”陈希终于低吼一声。“安择明不是我们小时候看过的动漫人物” “没什么区别。” “你究竟是图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图，就想看你会不会生气。”杨叶子脸上的表情平静极了。“现在看来，是会的。” “杨叶子，我觉得我们” “觉得我们不适合当朋友我也这么觉得的。”杨叶子的语调很缓慢。“自从高中以后，我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后来，安择明又分掉了一部分原本属于我的时间。” “你的占有欲可以不这么强吗” “我不可以”杨叶子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对别人无所谓，但是对你，是想带回家藏起来谁也不想给他看的人”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的，我们成长了。所以陈希，今天我要通知你，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少年时期的感情，来时绵绵细雨，走时总是闹得轰轰烈烈，像是爱情。杨叶子说完那句话之后，陈希意外地没有挽留她，陈希觉得，或许杨叶子的选择是对的。有些人在陪你走完一段路之后，不可以莫名其妙地消失，而是正式地通知一下，这样才算真正地留在过心里。 一段友谊令她觉得疲惫，陈希觉得，也该结束了。 “嗯，我尊重你的决定。” “还有安择明，我不会放弃的。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十八 陈希的性格绵绵，在某种程度上是怯懦的。 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办法单独做决定，她也喜欢去询问别人的意见。因此她身边的朋友，个个都强势，以前的杨叶子是，现如今的白夏是安择明也是。 人一旦强势，做事就会变得匪夷所思。 比方说某天，陈希刚踏进教室的时候，发现下面一整班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还拿白眼瞧她。于是转头一看黑板，发现上面写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陈希喜欢安择明。 陈希当时就哭了。 当众哭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但陈希也并不在乎当时别人的眼光。她就缩在讲台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连用黑板擦去擦都想不到了。 她越是哭，底下嘲弄的声响就越大。陈希太普通了，哭相也不好看，每个人只会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心生怜爱。 安择明每次都是踩点进场，他一看正在哭的陈希，立即瞥了眼黑板，当时就火了，一巴掌轰地拍在讲台上。 “这谁写的你妈生你脑子进羊水了” 唐之迁跟叶彬这会儿也刚刚踩进教室，叶彬默默地上去把字迹擦掉，递给陈希一张手帕纸。 唐之迁没有安慰陈希，直接对安择明道。“以后遇见这种逼事，把人揪出来再发火。” 安择明点点头，很显然是挂着火的，他扫视了一周正在窃窃私语的人，教室几乎是瞬间安静了。安择明的威圧感太重，那种扫视更像是一种审视，甚至比班主任的窥视还要令人心惊胆战。 陈希回到了座位上，实际上她隐约之中有了一个怀疑人选。 上课的时候，陈希发消息给安择明你去问问是不是杨叶子写的。 安择明没空，下课叶染要来找我。 陈希我让你发消息问。 安择明我跟她又不熟。 陈希行，我自己去。 安择明非要去问这种事不觉得尴尬吗 陈希我就是要问清楚。 安择明随你便。 说来也尴尬，课间时候，陈希正好和叶染撞上，那时候叶染站在教室门口，安择明正打算去接，就看到了陈希从叶染身边划过。 看起来相安无事。 实际上陈希心里清楚，两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一秒的对视。叶染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情绪，陈希也是，两道视线是匆匆掠过，然而过后两个人心里都莫名地不舒服，不知道为了什么。 陈希从没干过质问这种事，走到杨叶子班的门口就觉得底气不足，她一转身下楼去找白夏，白夏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看见陈希来了睡眼惺忪地就出了门。 一听来意，白夏顿时就兴奋了，她最喜欢干那种质问的事。像是身边人受了欺负，手撕渣男、脚踢小三的事都是她常干的。一听陈希受欺负了，白夏拽着陈希就上了楼，边蹬蹬蹬往上跑边口吐芬芳。“我今儿能把这个碧池撕得她妈都不认识她反手给她送去火葬场跳一曲死亡圆舞曲。” 陈希扑哧一声。 “你笑啥。” “你好帅哦。” 白夏愣了一下，然后看表。“我还能撕五分钟，快点的。” 陈希一边“哈哈”一边“好的”，就跟着白夏上了楼。 两个人上了楼，陈希正在发愁该怎么把杨叶子喊出来，白夏就杵在门口径直大喊了一声。“杨叶子，滚出来” 陈希呆了，目瞪狗呆。 这一喊，整个楼道都听见了。 没多会儿，杨叶子便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双手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盯着白夏和陈希。“有事吗” “你为什么要在陈希班里的黑板上写那句话”白夏语速极快，就像竹筒倒豆子，声音又响，也像山城小炮仗。 “我写什么了”杨叶子白了两人一眼，转身就打算进教室。“没事我走了。” “除了你之外没别人。”陈希讲话的语调很慢，约摸也就是这样的调调，杨叶子转过身来，她的身高要比陈希高很多，于是离近之后就很有一种睥睨的姿态。 “你凭什么说是我” “你的粉笔字，我不会认错。” 杨叶子一窒。 初中的时候，有一天老师拖堂放学很迟，正巧陈希吸收的也慢，于是杨叶子留下跟她补课。夜幕将至的时候，杨叶子看着满地的粉笔头，突然对陈希说，我们去写粉笔字玩吧。 那时候，陈希酷爱涂鸦，于是就在黑板上画满了大头娃娃，好像一个新的黑板报，杨叶子就在边上写字。陈希永远记得，杨叶子写字，无论是铅笔、钢笔、粉笔还是别的什么笔，都有一个习惯是末端上挑，这个写法很妙、也独特。 杨叶子白了她一眼，又转身。“说了不是就不是。” 白夏高声道。“你可要点脸吧。” 闻言，杨叶子反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只不过被白夏接住了。杨叶子咬牙切齿。“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夏的手速比杨叶子要快，她的话音甚至还没落，一巴掌已经扇在了对方的脸上。白夏下手相当重，杨叶子的脸几乎是瞬间肿了起来。 杨叶子尖叫一声，用力地抓住白夏的头发开始撕扯起来。 上课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陈希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想从中间打断她们的撕扯，没想到却被不知道是谁的剧烈冲击推到了一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这下摔得可不轻，陈希却只是哼了一声，这时候，杨叶子班的化学老师和陈希班的班主任一起到了。 白夏率先注意到了地上的陈希，上前去搀扶她。陈希班的班主任向来是个厉害人物，他根本不问发生了什么，揪着就是一顿骂，并命令每个人都去写检讨。不止如此，白夏和杨叶子更是被停课三天。 白夏离开的时候，陈希正好进教室。她一回头，看见白夏跟她露出个鬼脸，好像完全不在乎的样子。陈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个人窝在教室哭了好一会儿，她知道安择明看到了，但是安择明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条消息也没有发。 安择明是不会问陈希那么多的。 安择明向来是个自我的人，他只关心跟自己相关的事情，最多再关心关心叶染。 至于陈希这边的小打小闹，他不在乎，也不想关注。 陈希的一天过得索然无味，她觉得自己的膝盖很疼，而把裤腿撩上去之后，发现青青紫紫一大块，兴许是当时磕的。 陈希向来沉不住气，她发消息给安择明那字是杨叶子写的。 安择明我知道，这个女的挺恶心的。 陈希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你知道是她写的 安择明一猜就猜到了。你这种性格不容易得罪人，再加上杨叶子这个女的跟我说过你的坏话，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陈希她怎么说你 安择明说你是个，上课看av之类的。 陈希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安择明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这个女的莫名其妙。她跟我各种表白，也不知道从哪弄到我家地址的，天天在楼底下等我，我都服了。 陈希不会吧。 安择明我就跟你讲，有一次我回家，在楼门口看见那女的。当时楼口很黑，她在那儿蹲着，我要不是碰到了我根本看不见，给我吓了一跳。而且这个女的穿着也很奇怪，我就没见过现在这个年纪还穿玻璃袜的女的。 陈希她干什么了 安择明她什么干不出来我要不是推开她了，她怕是当场都能脱衣服。心情不好，不说了。 陈希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安择明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放学的时候，陈希形单影只地游荡在学校里。她心情不好，就想在空荡的操场上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一个人站在篮球杆下，有点呆滞地看着篮板，游荡到小卖部，不知道买些什么又退了出来。 学校里好像真的只剩了她一个人，陈希坐在以往看篮球的椅子上，眼睛眯起来，像个已入暮年的老者。她不太想回家，家里太冰冷、压抑，或许父母还在吵架、砸东西，她不想回家。 正在此时，陈希空洞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鞋。陈希抬起头，去看来人是谁。 一个轻快的语调率先传进陈希的耳朵。“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朋友，放学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接。” 是白夏。 陈希颓丧的心情就因为这句话一扫而光，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白夏抱进怀里。“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想着来接你啊，当时还把你推倒了，不好意思啊哈哈。” “跟你没关系” “你有没有伤着” “腿上磕青了一块儿。” “要紧吗”白夏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要紧，我不想去医院，我害怕医院。”陈希喘了口气。“学校门口现在还热闹吗” “不太热闹，要我陪你走走吗” “为什么不呢我们陈希小朋友这么可爱，没理由不陪她呀。” “有你真好。”陈希认认真真地说，白夏觉得陈希非常像一种什么小动物，柔柔软软的、没有攻击性，眼神也湿漉漉，让人想要保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十九 学校外面的脏摊已经撤去得零零散散。 地上的垃圾都卷上尘土，油腻而肮脏，显得更加不堪。大家对路边摊的干净与否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一试再试，但现在这里看起来也太脏了点。 白夏原本是想吃点什么的，但是看到这样的环境，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夏“我好饿，但是我不想吃。” 陈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夏“好啊。去哪里” 陈希颇为神秘地眨了眨眼，牵起白夏的手往脏摊的尽头走过去。 白夏先是一脸莫名其妙，然后突然眼前一亮。脏摊的尽头竟然还有一条小巷，蜿蜒曲折，更加狭窄，但是看起来却非常干净。很少有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成这样还能这么干净，大多都覆满了肮脏的菜叶，零碎的蛋壳和压扁的水果，七彩斑斓的，味道也奇特，偶尔有什么流浪小狗经过，在街边的垃圾堆里翻一翻，找找零食。 这条小路相当干净，白夏原以为这也是菜市场，跟着陈希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小吃街，小吃街能这么干净，就更奇特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你家不在这边呀，不知道很正常。” “你家不也不在这边吗” “杨叶子家在这边，上初中的时候我俩老来这儿。”陈希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愣了愣神又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很清淡，就好像唇角的弧度轻轻那么一划。“这儿的东西特别好吃，而且便宜，一大杯奶茶才三块钱。” 白夏一听到杨叶子这个名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你能别提这人吗” “我只是讲这个事儿，你别在意。” 白夏转过头来看着陈希，目光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小希我问你个问题，你是真的喜欢安择明吗” 陈希愣了愣，说。“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这跟你喜不喜欢他没关系。” 陈希沉默了一会，目光飘在她以前常喝的那家奶茶摊上。实际上她已经很久没来了，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来，好像还是半年前，和杨叶子天天一起回家的时候。 陈希的语调有点飘忽。“喜欢，究竟是什么呢”她又转过头来对白夏笑了笑。“我没有感受到过什么叫做喜欢。” “难道父母不会吗” “不会哦。”陈希说。“他们只会吵架，和拿我撒气，他们只会要我好好学习，却不告诉我理由。” 白夏沉默了。 顿了顿，陈希又补充。“其实他们有时候对我也挺好的，但我觉得，功不抵过。” 陈希的语气及其冷静，冷静得让白夏在初夏的天气里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那我换个问法吧。”白夏说。“你觉得安择明对你重要吗” “是的，像你一样重要。” “我们去买奶茶喝好不好”白夏拉起陈希的手，走向她一直瞟着的奶茶摊。这个摊位的风格极简，看起来也干净，白夏买了一杯原味奶茶，又帮陈希买了一杯。 白夏想知道陈希记忆里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然而她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其实也就那回事，这时候，陈希悠悠然开口道。“变劣质了呢。” 白夏点点头。“是的。” 陈希伸手给白夏指方向。“你看，那边是个小学。” “我记得当时我上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都会有人在门口摆摊，卖一些小玩意儿。” 陈希突然乐了，好像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可不是么，你们小学门口一般都有什么” “我记得我们学校门口，当时有各种廉价小零食，一毛一串的橡皮糖，两毛的麦芽糖，当时叫它黏黏糖，转来转去的小磁铁、小陀螺，还有水宝宝。” “水宝宝是什么” “你肯定养过啦，就是那种遇水会变软、变大，还会生出新的小的那种，透透明明的软珠子。” “哈哈哈我知道那个，我养过一盒又一盒。” “还有各式各样的贴纸、贴片，初中那会的动漫就是黑执事、家庭教师，偶像什么的，东方神起和权志龙吧哈哈哈。” “我买过好多贴纸，那时候经常照着画片涂鸦，我书桌的左手边有一个抽屉，里面都是我的临摹和各式各样的稿子、还有上课传的小纸条。” “现在呢” “现在都已经发黄了，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扔。” “留个纪念，也挺好的。” “几点了” 白夏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风吹起她的额发，夏天的风总是令人神清气爽。“八点了，你要回家了吗” “我不太想回家。”陈希说。 “你爸妈会不会说你” “会的。我就告诉他们明天周六，我今天想在外面转一会儿。他们要是吵得凶了，我可以不理他们。” “不理他们很任性了哈哈哈哈哈。” 这条街四通八达，有各式各样的小巷子，算是老街当中的一条。现在的老街都被整改得差不多，换上了新鲜的血液，像这样原汁原味的，仅此一条了。 这条街在几十年前，是清一色的寿衣花圈店，蜿蜒的街道上大多堆满了凄清的白花，兴许是这样的历史太悠久，这条街阴冷得够呛，而且经常吸引一些无业游民或是“烟民”来这里游荡。 陈希见过那些吸粉的人，就像这条街似的，苍白、暗沉、了无生气。但陈希记得，他们从阴暗的小巷子里钻出来，跟陈希不经意对视的时候，目光却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陈希很想说这样不好，但是她没有任何一个立场去讲。 这时候，陈希和杨叶子的目光一齐落在了不远处的学校门口。 白夏的唇角突然挑了挑。“刚才的话题里，我忘了一个人。” 陈希会心一笑。“是的。” 她们说的是一个老人，名字叫做曹菊花。陈希也是上了高中之后才知道她叫曹菊花，她并不出现在高中门口，但所有的初中或是小学门口几乎都有她的身影。 这个老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放学时间，总是精准无误地出现在每一个学校门口，然后带着自己特制的小玩意儿。其实也就是一个纸盒，里面有一排排小方格，方格敞开的那一面被报纸包裹着，只需要给她一毛钱，她就会戳开一个你挑好的方格，从里面取出一件小玩意。 陈希一度对这件事特别上瘾，结果就得到了各种无用的小铃铛、小挂件和一些劣质糖果，后来陈希不再玩这个了，但依然会有很多孩子前仆后继。 在某种程度上，这和赌博没什么两样。 “你玩过这个么”陈希笑着问。 “当然。”白夏说。“花过不少钱，拿出来之后转手就扔了，也不知道图了点啥。” “我记得我开出来最好的东西是一串手串，像是欢天喜地七仙女里的灵石，后来我照着买过很多类似的手串。那些东西现在还在我家，已经生锈了，还在我家。” 一群孩子们围在那个老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要挑方格，陈希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老人瘦了些，头上的头发也白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大嗓门，一样地哼着曲开那些方格。 “她老了。”陈希突然说。 “是的，她老了。” 白夏跟她一起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学校。也不知道为什么，和陈希待在一起，她的内心都会莫名地宁静。学校外面充满了烟火气，先是一地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然后由低及高，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蜿蜒一路，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冰糖葫芦。 “我对这个冰糖葫芦也有印象。”白夏说。 “我也是，这是一对老夫妻，这家的奶奶是个盲人，但爷爷总会带着她一起。他们家除了冰糖葫芦还有爆米花，就是那种最古老的爆米花方法，一个旋转的罐子被放在火上烤，烤得发黑发烫，不久就能听见爆裂的声响，然后就出现了白花花的爆米花。” “他家的爆米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爆米花。” “我也是。” 此时，老爷爷正在往老奶奶的头上别一朵花，是粉紫色的落花。老奶奶笑道。“我又看不到是什么样子的。” 老爷爷黝黑的脸上笑出了皱纹。“但你闻得到它是什么样子的。” 天色虽然已经晚了，但是冰糖葫芦依然闪烁着诱人的颜色。金黄色的冰糖裹着鲜红的山楂，整齐地插在竹签上。 “我们去买糖葫芦吧。”白夏说。 “干嘛要和小学生抢吃的” “我乐意，哈哈哈。” “好吧，我也乐意。” 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日复一日，终生群像。 陈希和白夏也曾从这样的学校里走出来过。她们也曾是小小的、一团肉球，然后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从学校里出来，回到原本该是深夜港湾的家里。 “该回家了呢。”白夏说。 “是的。”陈希说，正在此时，她的目光扫过一条小巷子，突然站住了。“等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二十 陈希和白夏站在拐角，看到了安择明，他们相隔极近。 安择明一身的黑色，极其符合当下阴郁的天空。安择明近一米八，不算高，但身材很不错，黑色短袖在身上该紧紧该松松。他就像一只蛰伏的黑豹，整个背部的曲线极其漂亮流畅，他蹲在垃圾桶的一边，嘴边有什么亮光一闪一闪。像是大海里微弱的求救信号。 陈希以为那是烟。 实际上好像不是。 白夏“要上去打个招呼吗” 陈希一把拽住她。“叶染来了。” 白夏一直对陈希口中的叶染抱有极浓烈的好奇心。她的目光缓缓看过去，那个黑色长卷的女孩从巷子另一边走了过来，随着她越走越近，白夏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实际上白夏一早就知道，高中三届里，林玥是没有人比得上的白富美，叶染并没有林玥好看，但是叶染相当有韵味，并且长相本身也不俗，越看越舒服。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在一片夜色之中，都能感受到那种澄澈。 陈希的目光也澄澈，但并不全是，陈希的眼神偏空，她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又好像已经将这个人整个穿透，这是一种空灵的洞彻。 叶染径直走向安择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只不过被安择明一把抓住了。 安择明下手很重，叶染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仿佛是蹭开了一地的针管。 安择明并没有将叶染松开，就连叶染用力挣脱他也没有松手，他好像注视着叶染的脚下，话却是对着叶染说的。安择明的语调很低、沉闷，就像突然阴郁的无边夜色。“看到这一地针管了么” “你想说什么先松开我”叶染明显是带着火来的，但安择明好像完全不在意。 “我下一步打算注射，吸不太上头。”安择明说，他的语调惯是低沉，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你疯了吧”叶染拔高音调。 这时候，安择明正好抬起眼睛，又是那种慵懒的、蓄势待发的调调。叶染在他面前是那么娇小，两个人就好像是狮子对上了羚羊。安择明的语调很缓慢，一字一顿，仿佛下一秒就能上去把叶染撕了，可他却又一动也不动。“我就是喜欢极端、透支、疯狂、危险、歇斯底里、不留余地。” “你就是个疯子”叶染用力挣脱安择明的手，紧接着一巴掌扇在安择明的脸上，那声音及其清脆，安择明却连头偏也没偏，只是嘴里叼着的烟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亮红，落在了地上。 余烬很快就灭了。 “我是疯了。”安择明甚至还笑了一声，低哑、沉闷、仿佛响在耳畔。“所以你为什么要来” 叶染顿时火了。“你他吗要是不想我来，就别给我发定位啊” “我随手一发，你还真就来了。”安择明垂下头，去拨弄衣兜里掏出来的粉末，语气漫不经心。“我们已经分了，别来烦我。走吧，别逼我赶你。” 叶染咬着嘴唇没说话，然后突然伸手去抢那包粉末。安择明迅速起身，却依然被叶染迅速地抢了过去。安择明看向叶染的眼神有一丝复杂，但绝不是开心。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最终叶染低声道。“安择明，你到底怎么想的” 安择明垂了垂头，又低笑一声。“我没怎么想。” 话音还未落，叶染突然将那包粉末倒进手中，一把撒在了安择明脸上。她不止撒在了安择明脸上，她低下头也要去吸。安择明突然停了下来，他腾出一只手，生硬地掐在叶染下颌上，他的力道很大，叶染不得不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吸，一起吸。”叶染的语调有些颤抖，但是却越来越高，到最后全是起伏不定的气音。“陪你上头，再陪你戒” 安择明沉默了一会，又笑了。 “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看我可怜”安择明顿了顿。“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跟我分手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只剩下睡过的情谊。其他的你别来干涉我，这样显得你很圣母，知不知道”安择明讲话自带奶音，此刻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似的。然而此时此刻的状态，怎么听都不像是玩笑话。 安择明的手还掐在叶染的下颌上，女孩却突然哭了起来，一把将对方抱进怀里。女孩的力气应该很小，安择明却发出一声低微的惊呼，他仿佛要说什么，却被女孩一把扣住头颅，然后踮起脚吻了上去。 那仿佛不是吻，是发泄，是噬咬，两个人都发出低沉的闷哼，然后隐约之间，夹杂着女孩低声的抽泣。 很久之后，这个吻才结束。 安择明的语调很平静，没有一丝颤抖。“你哭什么。” 安择明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的近乎残酷。 叶染的哭声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剧烈，陈希听着十分惊心动魄，她怕女孩会喘不上气。叶染边哭边说。“安择明，我爱你我爱你，但是你太自我了，你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 “我不为你考虑”安择明的语调也拔高，他的情绪总算是有了起伏。“叶染你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叶染反问道。 “我做什么了”安择明甚是不解，乃至疑惑。 “你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吗”叶染又问。 “你说啊”安择明觉得莫名其妙。 “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叶染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安择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被气笑了。“得了吧。”他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叶染擦了擦眼泪，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别哭了，妆都花了。” 谁知道叶染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呜呜呜你嫌我妆花了丑是不是。” “我啥时候说你丑了，就是现在颜色不太均匀。”安择明说。 “呜呜呜呜呜你骗我的，我可白了。”叶染边哭边说。 “你这个粉底的颜色比你脸黑。”安择明说。 叶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叶染这么一笑，安择明一把就把她按在怀里。“我也爱你。”安择明说，他的声音很低，但穿透力却很强。“除了你之外，我没爱过别人。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陈希没有听过安择明这么温柔的语调，心里有些莫名的低落，于是默默地拽了拽白夏的衣袖，小声道。“我们走吧。” 白夏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陈希和白夏沉默了很久。 “这是爱吗”陈希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白夏说。 “我觉得。”陈希突然笑了笑。“我就像安择明和叶染感情里的附属品。” 白夏没有讲话。她没有再问陈希到底有没有喜欢安择明，她发现陈希好像对感情里的事一无所知。很久之后，白夏笑了笑。“你说今晚他们会啪啪啪吗，我看电影里都这么演。”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陈希问。 白夏嘿嘿一笑。“你看你问的这问题，让人害羞。” 陈希闻言一笑。“你还会害羞呢。” “当然了哦。”白夏说。 白夏突然问。“你觉得他们两个会一直在一起吗” 陈希没说话，她咬了咬嘴唇，然后缓缓开口。“上次我和安择明遛狗，迎面碰见了叶染。” “这么刺激”白夏看向陈希。 “有什么刺激的，当时直接说我们是朋友就好了，但你知道安择明当时说什么吗” 白夏哼笑了一声。“小说里不都写，她是我表妹” 陈希惊讶地看了白夏一眼。“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跟叶染说，我是她表妹。问题是，之前叶染等安择明的时候，见过我们一起大扫除。” 白夏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岂不是很尴尬。” “相当尴尬。而且”陈希又咬了咬嘴唇，然后笑了。“安择明应该看不上我。” “他又不是个什么优质选手，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我并不喜欢安择明这个类型的男人，太渣了。他的爱太极端了，叶染不像个能受气的人，我觉得他俩不会长。” 陈希默默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校服。“我是不是很不好叶染每次都穿得好漂亮。” “才没有呢。全学校能有几个人家里和叶染林玥似的” “你知道吗，自从安择明说完我是他表妹之后，我总会拿自己和叶染放在一起比较，我时常觉得很难受，我也想像她一样优秀。” “可是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啊。”白夏说，然后她又叹了口气。“谁不希望自己哪里都好呢只可惜事与愿违，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奈何与无可奈何罢了。” “我们回家吧，我回去肯定又要挨骂了。”陈希说。 “本来应该让你开心的，我们一开始就不该来这儿。”白夏说。 “我也这么觉得，但我现在心里很平静。”陈希说。 路口的红绿灯明明灭灭，一辆绿皮出租车开了过来，被白夏伸手叫停。“那小希，我先回家了哦，你到家了跟我发个消息。”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二十一 陈希当然不会告诉安择明自己那晚看到了他和叶染。 安择明当然也不会告诉陈希，自己和叶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很多经历过的事，当时惊心动魄，讲出来却轻描淡写，发生的时候都是事故，讲出来都成了故事。 陈希很久没有联系安择明。 安择明当然也没有联系陈希。 他们两个人在班里离得好远，偶尔碰面也只是匆匆一瞥，即使如此，陈希依然从安择明的举止里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安择明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怎么了，因此陈希也就只能猜，大概是炎夏到了令人发困，所以安择明就看着散漫，举止慵懒。 直到某一天，杨叶子来找陈希。 原本陈希是不想见她的。 但是捎话的那个小孩说，门口的女生说她要转学了。 陈希一听，心脏没由来地震了震，随即站起身走了出去。说来也奇怪，陈希现在看见杨叶子，内心依然会闪过稍纵即逝的亲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杨叶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她靠在墙边，看陈希。“你来了。” “有话直说。” “你离安择明这个男人远一点。”杨叶子说。 “你不是要转学了么，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杨叶子咬了咬嘴唇。“我们睡过觉了。” 杨叶子一句话出口，陈希的背后仿佛被冷水从头浇到尾。她抓住杨叶子的肩膀，像是站不稳似的晃了晃。“你说什么” “我说他跟我睡过了。”杨叶子任由陈希掐着她的肩膀，自顾自地说道。“我再跟你详细说说那天我问他在干嘛，他说在想我可不可以来找我，我说去哪里，他说去唱歌吧，我说好，然后我们就在一家ktv里碰面，之后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平淡他有女朋友的啊” “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我是想告诉你，他这个人真的不怎么样，你小心别被玩弄了。以后我就不在这里上学了，要脸。能去哪去哪吧，大不了上完高中出去打工。” 说完这句话之后，杨叶子任由陈希怎么喊她拉她，都没有回头，她走得义无反顾。 上课铃声突然响了，化学老师正好在楼梯上看到她们两个，一把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捞着陈希就上楼走进教室，化学老师的命令，陈希不太敢违抗，只能垂着脑袋从人群中穿过，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节化学课怎么过的陈希不知道，化学老师也没有喊陈希起来回答问题，因为她看到陈希在哭，一直哭，从上课哭到下课。 陈希一直注视着安择明的方向，最终还是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你放学等等走，我有个事问你。” “” 陈希看着安择明那个问号，沉默了很久，打了一行又一行的字，全部删掉了。 陈希一直趴在桌子上，看着身边的人收拾书包，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陈希又看向安择明的方向，他好像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在背起包的时候把包放下了。有人叫安择明一起走，安择明只是摆了摆手。 时间起码过去了半个小时，教室才只剩下安择明和陈希两个人。 这是陈希第一次在班里和安择明面对面，陈希干脆直接坐在安择明身后的椅子上，很有一点谈判的姿态。然而实际上两个人都是聊天软件的巨人，当面交流的矮子，陈希硬是看着安择明半分钟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出来。陈希在一瞬间捕捉到很多东西，比如安择明瘦了很多，又憔悴，比方说他的胡茬好像已经留了很久，看起来扎手，又比方说他的嘴唇还是鲜红的，嘴角下耷，有点发肿。 陈希感受到了这么多东西，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安择明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没事我先回去了。” 陈希抬起眼睛，在安择明即将不耐烦的前一秒，鼓起勇气问道。“你和杨叶子怎么回事” 安择明皱起眉头。“什么怎么回事” “你和她你和她”陈希迟迟没有说出下半句。 “她都跟你说了”安择明脸上的不耐烦稍纵即逝。“这个女人也真是有点意思。”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希反问他。 安择明抬眼看了陈希，好像是要辩解什么，却在下一秒语调又平静了下来，唇边甚至还挂着个嘲弄的弧度。“没什么意思，她跟你说的都对，没错。” 陈希看着安择明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不禁又红了眼眶，声音低了又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呀” 安择明莫名其妙地看着陈希。“你哭什么” 匪夷所思。 陈希用力眨了眨眼，想把眼泪憋回去，没想到这么一用力，眼泪反而掉了出来，一掉出来就哭得收不住。只不过小姑娘也不是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就是那种将断不断的喘息和抽泣，让人听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你俩不是掰了吗”安择明问道。 “你不是有学姐了吗”陈希问道。 陈希的这个问题，让安择明的语调变得非常冰凉，甚至有些冷酷。“分了啊。” 陈希的眼睛不禁睁大，粉红色，又湿漉漉的，很像个什么兔子。“怎么可能，你骗我，你们明明那么好的” 安择明语调抬高了些，有点莫名的不耐烦。“说得好像你见过我们似的。” 陈希被梗了一下，她很想说，是啊，确实见过，但又没有任何讲出来的立场和必要。于是她问道。“你是不是很难过。” 安择明被陈希眼底的光烫了一下，因而有些闪躲。“还行吧，也就那回事了。”半晌过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杨叶子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事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她没跟别人睡过。” 陈希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安择明将尾音拉长，好像有点迟疑。“她没跟你说过这个” “安择明你做事是不是太绝了”陈希拔高语调，此时却因为带着哭腔，鼻音嗡嗡作响，也不像是什么质问。 “我都说了，这个女人是自己凑上来的。”安择明一字一顿道。“我看不上她，但既然她执意要来求死，我只能满足她。陈希，做人不能像你这么柔软，杨叶子对你，有错在先，我没说错吧。杨叶子对我，完全就是倒贴，我没兴趣，我也没说错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件事，无外乎离不开挑拨离间，你还小，这种事你以后会明白的。” 陈希并不能听得进去，她低吼道。“安择明，你真是太可怕了。杨叶子要转学了” 然而安择明根本没有接收到她的情绪。“她转学转学之前还不留点清净”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陈希问完这句话之后，安择明的目光便钉在了陈希身上。其实每次安择明看到陈希，都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受，这个人并不美丽，却好像是面做的，白，可以随意任人揉捏撕扯，会哭，玻璃心，情绪敏感。他突然想起小龙说的那句话，陈希，可真干净。 能有多干净安择明想。可是干不干净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择明开口道。“我都说了是她自己凑上来的，当然也有分手的原因，刚被分手的时候我厌恶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她正好凑上来，也就只能说事情太巧。” 陈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你讨厌我吗” 安择明又看向陈希，愈发地觉得匪夷所思，像他这种目的性极强的人，从来不会像陈希这样去做一些没有目的的事情，因此安择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搪塞过去。他缓缓说道。 “你没有。你不太一样，但我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安择明说着拿起背包，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要跟我一起走么” “你先走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安择明点了点头，他的嘴唇张了张，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安择明惯是个不会表达的人，每次说错话都令他不痛快，但说不出来亦是，因此安择明狠狠地拧起眉峰，连招呼也没打，转身离开。一向安静的男孩子，走的时候，背包竟然硬生生地掀翻了一把椅子。 陈希的心情很差，她一个人回到座位上，缓缓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路过杨叶子班级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里看了看，整个教室都是空的，干净，杨叶子的书桌上已经空无一物了，陈希走到她的书桌前，去看杨叶子的抽屉，依然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但是桌子上的那些涂鸦陈希很熟，莹莹的绿，溶溶的金，都是陈希画上去的。涂鸦的内容是一只小猪，被添加上了稀奇古怪的颜色。小猪没有被擦掉，其实那是简劣的笔画，杨叶子却也没有擦掉。 说来也可笑，陈希留下的东西，竟是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二十二 离别是一个沉重的词，因为它的特殊，怎么样的认真都不算为过。 然而大多时候，离别却无法好好讲出再见。 陈希收到最多的评价是，飘忽。她总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眼神又清澈得近乎洞彻，因此总像是出离了尘世。 飘忽有飘忽的劣势，比方说很难融入集体、常被排斥。但飘忽也有飘忽的优势，比如说，白天尚未完成的事、或是她不太满意的事，都会在睡梦里圆满。 陈希梦到了杨叶子，她手里还拿着陈希当年送给她的一叠牵牛花，杨叶子微笑着的，却在一片白色之中越来越模糊，语调也随着越来越疏离。 “当年那个送我牵牛花的小姑娘现在也长大了。” 陈希几乎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树影婆娑，都透过玻璃，投射在摇晃的窗帘上，或许是因为黑夜里一切皆静，帘上的影子近乎形成一种可怕的扭曲。 陈希的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害怕的情绪，她开了灯好像光亮能带给她安全感似的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父母的喊声再次响起，她才关了灯。 实际上陈希非常害怕黑暗，她总觉得黑暗会轻而易举地将她分食，另一方面，她又享受黑暗，每当将睡不睡的时候，她就好像沉浸在了黑暗里，绵软的、没有力气、略有些窒息、却又呼吸平和。 自那之后，陈希再也没有见过杨叶子，她的空间没有再更新，甚至连她的头像都没有再亮过。杨叶子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陈希曾经认真思考过，安择明和自己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答案当然是，不。 正巧快要升高三了，学业也繁忙，陈希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上去。陈希还是挺聪明的，只要她认真的事，总会有所收获。在这段时间，陈希的成绩提速很快，搞得不少人以为陈希作弊。 重新排座位的时候，陈希坐在第三排。安择明受特殊优待，依然坐在第一排，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便近了不少，勉强算是个低头不见抬头见。 安择明也觉得怪匪夷所思的，每当他回头的时候，陈希要么是在低头看书，要么是在盯着黑板，要么就是在发呆。安择明也不知道陈希在想些什么，她总是有事做，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世隔绝。 陈希不再黏着他了，这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是什么小猫小狗，养了那么久，突然去认别人当主人，心里总会有些失落感。 所以当某天安择明心情极其不好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陈希，这个小东西很普通，但她从来不会伤害他，都是温驯的、绵软的、没有攻击性。就像他家养的那只小狗，豆豆不是什么名贵的狗，就是捡回来的小串串，安择明记得豆豆刚到他家的时候，小小一只，又脏兮兮的，洗香香之后干净了许多，绒毛也蓬松，棕黄色，两只眼睛湿漉漉、黑亮亮、又带着一点惶惶。 安择明叫豆豆，它没有反应过来，还愣在原地。安择明又叫一声豆豆，小东西好像反应过来了，绵绵软软地往安择明手边一凑，蹭了蹭他的掌心。 实际上，安择明需要的陪伴，豆豆可以完成，但是对豆豆讲烦心事，恐怕看起来有点奇怪，这个时候，安择明想起了陈希。 安择明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陈希刚写完翻译，打算去睡觉，猝不及防地收到消息一个激灵打算睡觉了。 安择明你要不要出来 陈希明天还要上课的，早点睡吧。 安择明我心情不好。 陈希怎么了呢 安择明我分手了。 陈希缓缓打上一个问号。 安择明大概了解陈希的意思，因为上次他就告诉陈希自己分手了，于是安择明发过去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正对着的电脑屏幕，手边摆着一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头。另一边是一瓶红酒，他家酒柜里常年备着酒。 陈希你是在折磨自己吗 安择明我这次分得很彻底。 陈希为什么 安择明那边的正在输入闪了又闪，最终出现一行字因为她和别人在一起了。 陈希突然想到，前两天安择明的个签上，显示着我爱你和这些没有影响，你和别人在一起我都能爱着你，更何况你现在没有爱人。 陈希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安择明他们又和好了。 陈希敲出去的一行字全部删掉，又敲上新的字，又删掉。在陈希思考该回什么的时候，安择明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你不出来是吧那你加我微信吧。 陈希说好，然后点开那个她不常用的聊天软件。 安择明几乎是瞬间通过了添加，陈希点进安择明的朋友圈，发现他正在直播照片，刷屏的那种，内容是一只表，一只光鲜亮丽的表，被砸得稀碎。标题是，今天直播砸情侣表。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情侣表的另一个主人是谁。 陈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道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安择明没什么用。 过了一会，安择明又说其实我知道我和她之间不可能，她爸是x酒地区总代，我家不过是有几家表店而已。她要去澳洲留学了，我不想让她走，但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总有一天她会离开我。 陈希这有什么呢，你还有我。 过了很久，安择明的消息才发过来你是不是喜欢我。 过了很久，陈希也才回他没有。 安择明没有多问什么，他继续说道我最近很难过。 陈希怎么了 安择明因为我马上要过生日了。 陈希什么时候 安择明明天。 陈希过生日应该是开心的事，为什么会难过呢。 安择明因为家人。我今年要过十九岁生日了，我没有收到过父母的生日礼物，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哥哥成年的时候，家人送他了一条很粗的金项链，姐姐成年的时候，家人送了她钻石项链，而我成年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这可能是我造的孽。 陈希突然想到，安择明曾讲过他的过去，不学无术、痞子机器、打架斗殴、拉帮结派，好像什么坏事儿都让他做了。但他又是那么的幸运，每次都与危险擦身而过，总是站立在危险的边缘。或许是因为，安择明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不稳定、动荡、极端，但又尚存一线。 陈希你觉得很痛苦吗 安择明是的。 陈希你觉得痛苦都是源于自己的无能这句话对吗 安择明我觉得没有问题，这句话很对。 陈希我现在真的很想抱抱你。 安择明那你可以出来吗 陈希我觉得现在出来不太好。 安择明那睡觉吧。 陈希晚安。 两个人没有再讲话。半个小时之后，指针指向了十二点，安择明的手机突然震了震生日快乐 是陈希发的消息。 安择明立刻回复了一句谢谢。 陈希我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吗 安择明哈哈不是，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我姐。 陈希我明明掐着表 安择明因为我姐在我家呀，你个小傻子。 陈希我才不是小傻子 然后陈希把她早就准备好的截图发给安择明，这些都是她和安择明的对话中位数不多的甜，她一张一张保存着，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的时候。就好像豆豆每次等安择明回家，眼巴巴地扒在门边，看着安择明跟它打完招呼离开，然后安择明回家的时候，豆豆总想要蹦进安择明的怀里，但它一次也没有钻进去过，只是扒在安择明的腿边，等着 安择明很久没讲话。每次安择明没有回复的时候，陈希都会想他在做什么，实际上陈希想不明白安择明这个人，因为任何一种建立在自身认知上的揣测，都是没有意义的。 半晌过后，安择明才说其实有时候你和叶染挺像的，有时候她也会翻以前的记录给我看，这样我就会记得以前自己还说过这样的话，有时候她也闹脾气，就冷着我不理我，你有时候也是。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她梦见过我们在一起。我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后要是结婚的话，我不想找太好看的，像你这种白白净净又耐看的很合适。你说呢 陈希手底下的字加了又删，删了又加，最后说好。 安择明的话细想来其实很伤人，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认为自己是在认认真真地许诺。安择明其实不常承诺，因为他的诺言没怎么实现过。久而久之，便也不爱许诺。 看见陈希乖巧的样子，安择明不禁想逗逗她你说到时候生几个 陈希啊 安择明我觉得可以生一个足球队，你就别休息了。 陈希 陈希那多累啊。 安择明怎么，你不愿意 陈希快别闹了，我睡觉了。 安择明晚安，我觉得和你说话很开心。 陈希晚安。 和我说话很开心，那就好，晚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二十三 陈希那天的觉没有睡好。 她的眼前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像隔着一层白纱。仿佛又有谁来向她告别，似乎是非常熟悉，只不过陈希却看不清他的脸，想要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了。 后来她想，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安排。那是一段有仪式的、离别的征兆。 陈希刚开始以为梦里离开她的人是安择明，但不是。 她是在上课途中被叫出去的。 本地新闻联播报道，一人开卡车行夜路上高速运货，疲劳驾驶冲下高架桥。那个男人临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手中的拨号键硬是没有按下去。 陈希早上的时候其实看到了这则报道，但她并没有过多留意，因为每天都有人意外死亡，她甚至连电视都没看，垂头背起书包就走出了家门。 陈希忘了一件事，她的父亲，晚上并没有回家。 见到警察的时候，陈希是茫然的，见到穿白大褂的，陈希也是茫然的，见到母亲扑上来抱着她歇斯底里的哭，陈希还是茫然的，直到白纸黑字上写着陈希父亲的名字，医院判定已死亡，陈希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说什么”她问。“我爸爸死了怎么可能。” “节哀，这是事实。” “怎么可能”陈希的语调扬了起来，与此同时，生理性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冲出眼眶。“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母亲上前将陈希搂进怀里，陈希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也从未感受过母亲像这次的颤栗和恐惧，她哭着说“小希，你别说了。” 陈希被母亲抱在怀里，突然高声问道。“公司的人呢说法呢我父亲疲劳驾驶，原因呢” 警察的声音很平淡。“该公司并未出面，您父亲属个人原因，与公司无关。” 陈希冷声问道。“公司给了你多少钱” 警察的眉毛抬了一下。“您要是不配合，现在就请离开医院。” “不不，警察先生。”陈希的母亲松开陈希，上前揪住他的衣袖。“公司什么也没说吗连安葬费都没有吗当年签了合同的。” “您丈夫当年签的是临时合同。” “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陈希的母亲喘了口气，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边哭边说。“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家的顶梁柱没有了，公司一点补贴都没有吗当年说好的保险都在上，也说临时合同和正常合同没差别，临了什么都没有了吗” “那您应该去找保险公司。”警察说。 这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医院门口走了进来，他先是搀扶起陈希的母亲。“大姐，我是公司派来处理这件事的。” 陈希的母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您说这到底该怎么办” “您保险那边一共只能赔不到一万。” “怎么可能，当时业务员说意外死亡赔五十万的” “一个您的年限没到，一个那个业务员早就不在合作保险公司了，她在保险公司里就是以骗术出名的，您当年签保险被骗了。” “保险是你们公司” 陈希母亲的话被打断了。“公司这边一共能给三万，您知道这个意外原本公司可以不予赔偿的。” “三万”陈希的母亲吃了一惊。“一条人命就值三万” “您丈夫的事情与公司无关，他签的临时合同。原本连这三万我们都可以不给你，要不是看您丈夫在公司表现得好，你们孤儿寡母又可怜，我今天来都不会来。”这个人看起来和善，讲话却毫不含糊，让陈希的母亲无话可说。 陈希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收场的了。 自从母亲不再讲话之后，时间仿佛过得非常快，就像是挂在一条轴上，人被推进火葬场了，人被火葬了，人变成骨灰盒里的一捧灰，骨灰盒被埋在坟墓里，一个人的一生最终被囚困在了一方匣子里。 陈希永远记得，父亲的骨灰盒极小，父亲的坟墓极简，穷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做冻死鬼。 关于父亲的葬礼，陈希回忆不起来太多。她整个人是惶惶的、茫然的、出离的，她看着亲人在哭，自己却哭不出来。陈希全程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一滴也没有。 但在每个令人窒息的夜里，陈希都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小的时候，父亲喜欢用长满胡茬的脸去蹭她的脸，小孩子的皮肤都好嫩，陈希每次都会被扎得大哭。 后来，父亲不再玩这种游戏，他将陈希举过头顶，坐在他的脖子上，带着陈希去公园、小湖边。陈希幼儿园的时候还在剃光头，幼儿园家长有次撞见陈希的父亲，跟他说，你儿子长得真漂亮，自那之后，陈希的父亲就毅然决然地让陈希蓄起了长发。 陈希记得自己的父亲总会让自己哭，他仿佛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孩子，一个小小的生命，但他却会将自认为一切都好的东西给陈希。 说来也奇怪，父亲在的时候，陈希没有感受到什么叫，爱。父亲不在了之后，他却突然试着去理解，父亲以前是，爱，自己的。 当她理解了之后，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将枕头氤湿了一大片。 已经深夜了，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唯独手机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那就好像是一种救赎，陈希将它握在手里，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和谁讲话。她就那么呆愣地盯着屏幕，有些恍然，她又想起父亲黑色狭小的骨灰盒，和一方极简的白色坟墓。坟墓旁边是种着小树的，小树并没有因为生长在坟墓旁就奄奄一息，它们反而莹莹发绿，生机勃勃，在夏天里一派诗意。 陈希想起自己的母亲，一夜之间两鬓就爬上了银丝，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起来。 陈希泪眼朦胧，将自己的个签改了。 “我死后不要坟墓，一把骨灰沿着河边洒了，一半零落成泥，一半游历四方。” 陈希刚一改好，手机就迅速地震了两震。 安择明发消息来了。 其实陈希这会儿并不太想讲话，也不想听人讲话，但消息来都来了，她便也顺手点开看了一看。 安择明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 陈希我家里出事了。 安择明怎么回事 陈希我父亲去世了。 安择明什么 安择明怎么可能 陈希我不想多说。 安择明要我过来找你么 陈希我很困。 安择明我可以陪你一会。 陈希的眼泪就蓄在眼眶，她在嘴唇微微开合，唇齿相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过后，她问安择明你能相信么 安择明怎么回事 陈希一条人命啊，就值三万。 安择明怎么这么说 陈希公司来人，就给了这么多。一条人命啊，我的父亲。 安择明为什么不去告 陈希我父亲签的是临时合同，公司说那是个人原因，当年办理的保险也没有看清条例，赔偿不超过一万。 安择明他们放屁，但凡保重疾和意外死亡的险种，都不可能这么低，恐怕那公司把剩下的全吃了。 陈希或许吧，公司已经人去楼空了。 安择明陈希。 陈希你说。 安择明你缺钱吗我这边还有几万零花钱，要不然你先拿着，不急还。 陈希能不还吗 安择明没事，可以不还。 陈希并没有要安择明的钱，但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句话，日后安择明无论再怎么伤害陈希，陈希都没有半分要离开他的意思。即使安择明伤害陈希那么多次，但偶尔也是会帮她擦眼泪的，偶尔也暖，偶尔也递给她糖果吃。 陈希没有回他，安择明继续说想哭就哭吧，不管怎么说还有我陪着你呢。 陈希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暖了。 安择明我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容易。 陈希我不知道我和妈妈以后该怎么办。 安择明你的妈妈现在在做什么 陈希给别人打工。 安择明我问问我爸，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班可以给你妈妈。 陈希给我也找一份兼职吧，我妈挺可怜的。她家那边除了姥爷给了点钱之外，两个哥哥连葬礼都没来。也不知道都是一家人，关系为什么会处成这样。 安择明唉。 陈希我记得我家那会欠高利贷，整个家庭都是贫瘠的，我觉得我从小生活在垃圾堆里，呼吸着拙劣的空气，吃着廉价的食物，就连父母之间对我的爱都是生搬硬凑的。 安择明这样吧，你给我补课，我给你工资好不好 陈希什么 安择明你想去哪儿补课来我家还是去咖啡馆你想去哪儿 陈希你是认真的吗 安择明当然啦，但你要把我的化学成绩提上去哦。已经高三了，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好好学一下子。 陈希你对我真好。 安择明大家都是朋友嘛，我这个人很讲义气的。 陈希你想带我去哪儿 安择明去星巴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二十四 在安择明带陈希去星巴克之前，陈希没有去过咖啡馆。 陈希的消费水平，一直停留在辣条阶级。 所以当人第一次进入到新环境的时候，总会非常惶恐。陈希就是这样，她进咖啡馆的时候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她没有见过棕色的高脚软椅，也没有见过精致的圆台和木桌。 安择明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顺口道。“坐啊。” 陈希哦了一声，就原地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安择明依然站着没有起身，他的唇角含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确定坐门口人来人往可以讲课” 陈希马上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讲，只是看着安择明。安择明特喜欢陈希这么看她，小姑娘眼睛不大是不大，但就是透亮的、水润的，此时正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 还真的有点像家养的豆豆。 安择明叹了口气。“过来。”他说。 安择明找了个吧台，正好只有两把吧椅，说来也巧，这个吧台就设在星巴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星巴克里的氛围原本就算平和绵软，这里就更加安静。星巴克在四楼，小吧台正对着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匆匆而过的行人、不远处的金属围栏，和金碧辉煌的吊顶彩灯。最中间不是灯，而是一个多面球体，将斑斓的灯光反射向各处。 “我以前常来这。”安择明说。 “一个人吗”陈希问。 “不是。”安择明说。 陈希哦了一声，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安择明也没有想继续话题的意思，顺嘴换了个开头。“我都有三个月没来这了，没想到再来竟然还是补课哈哈。” 三个月前，好像就是安择明和叶染分分合合开始的时候吧。 陈希没有回应，顺手翻出了五三，问他。“你哪里不太清楚。” 安择明甜甜一笑。“都不清楚。” “” “算了算了，氧化还原反应吧。这边我就知道个锌铁置换，还有一个你的美偷走了我的心。” 陈希一愣。“什么叫你的美偷走了我的心” 安择明把草稿纸划到自己手边，刷刷刷写下一行草书。“znfe4zn4fe”安择明边看边评头论足“这是唯一一个值得我记的反应。” “你常用这个反应”陈希问。 “对，我常用这个反应撩妹子。”安择明说。他转而看向陈希，弯眼一笑。“是不是想说我o但妹子们就吃这套。” “我没说过。”陈希喃喃道。“把你的化学笔记拿出来。” “我没有化学笔记。”安择明像只猫似的蹿下凳子，站在底下问陈希。“你想喝什么” 陈希突然想起小时候跟表妹看过的爱情魔发师，里面提到的冰美式，于是有样学样。“我要一杯美式咖啡。” “你的口味还挺独特。”安择明说。“美式太苦，我要卡布奇诺吧。” 陈希没喝过什么咖啡，她就喝过雀巢速溶。所以在她的印象里，咖啡实际上和苦糖水差不了太多。可是没想到那杯美式端上来的时候，陈希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真的是超级苦啊，她想。 安择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又去前台要了方糖。然而这个美式苦得有点不伦不类，又苦又酸，加了方糖就变成了又苦又酸又甜，原本味道应该混合的，然而喝到嘴里的时候，几种味道竟然是诡异的分离感。 安择明看着陈希一言难尽的样子，e了一会儿，开口道。“应该加牛奶的。” 陈希点点头。 安择明的目光落在陈希脸上，轻轻说了一声“别动”，然后用纸巾帮她擦掉了嘴边的咖啡泡沫。这个举动太温柔了，温柔得让陈希心中一惊。 安择明头也没抬。“讲题吧。” “行。”陈希说。“把你的化学笔记拿出来。” “化学笔记”安择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绵绵地笑了两下。“你觉得我像是有那东西的人么” “那你回去整理一个吧，我把我的化学书给你，或者我把我的化学笔记给你，你回去照抄一份。”陈希说。 “那多累啊。” 陈希一本正经地盯着他。“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 或许是陈希的表情太认真了，安择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就先跟我讲讲下周要考的重点吧。” “老师不是说了吗，划过的都是重点。”陈希说。 “我靠，她划了整本书。”安择明夸张地喊了一声。 化学老师是个妙人儿，她每天上课穿的衣服都不一样，就算是上午下午也不一样，老师中午都是在校休息的，陈希怀疑学校里哪个教室藏着化学老师的衣橱。化学老师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她女儿还跟陈希安择明同班，名字叫白小涟，这姑娘长得异常斯文、异常白净，让人一看就喜欢。 行甜粽我操，我好想我的化学老师呜呜呜呜。 说起化学老师，陈希就想到了白小涟，说起白小涟，陈希就想到了安择明。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问出来。“你和白小涟” “快别提了，我就跟她好了半个月。”安择明摆了摆手。 “为什么”陈希疑惑。 “出校门迎面碰见他妈了呗，你说这恋爱该咋谈。”安择明说。 “”陈希默默地哦了一声，安择明也没再说话，提起谈恋爱这三个字的时候，安择明的眼底闪过一抹奇怪的颜色，紧接着他的眉头皱了皱，伸手进兜里拆了一包烟。 “这儿不是不让抽烟吗”陈希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安择明说。 “好吧，那我就先教给你一个口诀。”陈希说。 “啥口诀”安择明问。 “升失氧，降得还；若说剂，两相反。氧化剂还原剂，相依相存永不离。先标化合价，再看价变化，起止同元素，桥上标变化，上标升失氧，下标降得还，电子转移数，原数乘变价。” 安择明愣住了。 他双手颤抖地打出了一个“”。 不是。 安择明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啥意思” “”陈希沉默了一会儿。“你上课是真的啥都没听是吧。” 安择明嘿嘿一笑，眨巴眨巴眼睛。 “化合价上升、失电子、被氧化，本身作为还原剂；化合价下降、得电子、被还原，本身作为氧化剂。”陈希耐心地解释，还动手画了一个图解给他。 还原剂化合价升高失去电子被氧化发生氧化反应生成氧化产物； 氧化剂化合价降低得到电子被还原发生还原反应生成还原产物。 安择明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陈希知道他在认真理解，但也知道他没理解明白。因为安择明先是摸了摸下巴，然后又搔了搔脑袋顶，然后目光又落在陈希脸上，飘忽了一会，问。“你说的那个桥是啥。” “双线桥啊。” “” “” “” “” “” “这样吧，安择明。”陈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似乎是为了这个表示这个一言难尽的难字，又特地喝了一口美式咖啡，于是看起来就更一言难尽。“我把我的笔记给你，你回去先抄一份。” 看着陈希一言难尽的样子，安择明也挺一言难尽的。“这也太多了吧，而且我字丑，会越写越看不下去的。” 陈希瘪了瘪嘴，继续看着安择明能说出点什么话来。安择明怀疑陈希是在装无辜，但他却没有证据，于是又笑。“不然你帮帮我” 陈希有点迷惑。 安择明这个人杀伤力太强了，他有两个酒窝，只要是笑起来就深深地涡进去，显得十分孩子气。然而他本身社会经验却非常丰富，讲话也老道，因此显出有些令人不解的反差。 “所以你的意思是” “帮我抄一份呗，就当是你温故知新了。”安择明说。 “我帮你抄一份”陈希咔吧咔吧眼睛。“有啥好处” “你要多少钱”安择明问。 “不是钱的事。”陈希说。 “我先把今天的工资结给你吧。”安择明说。 “你不是请我喝咖啡了吗”陈希说。 “这就够了吗” “够了。”陈希说。“那我就回去帮你抄一份笔记吧，也就是一个本子的事。” “你这么好的吗”安择明看向陈希，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面前的女孩，或许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他从小接触的人几乎都是对他有所图。陈希好像不太一样，因此安择明一直盯着她，想看出点东西来，结果他发现自己看不出来。 陈希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安择明的回话很快，他又补充一句。“你真的不要钱” “不要。”陈希微微笑。 “那下次还请你喝咖啡”安择明问道。 “下次啊。”女孩的目光错开安择明的视线，落在手边那杯喝了几口的美式咖啡咖啡上。咖啡已经凉了，没有一丝热气升上来。“下次你请我喝茶吧。” “好，全城所有的茶秀随你挑。”安择明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二十五 其实陈希对喝什么并不感兴趣。 陈希是一个要求很低的人，她和安择明并不在同个等级，安择明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他的生活质量惯是很高，无论是白天生活还是夜生活。 陈希当下操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应该买什么样的笔记本去给安择明抄笔记。陈希先是用了一个大作业本，就是平时写作业交作业最普通的本子，抄到一半觉得好像并不太合适，安择明和这样的作业本不太搭调，他或许需要一个稍有逼格的软皮笔记本。 陈希翻箱倒柜地去找，最后找到了一个本子，各方面都很符合安择明这个人的格调。是陈希初中的中二时期，那时候一度对死亡笔记特别沉迷，放学之后跑了各个小商场和小卖店，买到的死亡笔记本。 这本笔记还原度还是很高的，前几页是使用规则，后面是夜神月写的几次签名。陈希记得夜神月这个妙人儿，智商超高，情商却不怎么样，大学生了，还整的像中二少年。但夜神月长得却很漂亮，是男孩子里少有的漂亮。 于是陈希就用这个笔记本给安择明抄笔记。抄到半道上，她突然想问问安择明有没有看过死亡笔记，于是给他发消息。 陈希你知道死亡笔记吗 安择明那是啥 陈希一部动漫。 安择明没看过，好看吗 陈希好看啊，你去看看吧，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安择明好。 很久以后，安择明也没有回陈希消息，陈希点开安择明的对话框，发现他改了两条个签。“我没喝过最烈的酒，却放弃过最爱的人。”和“你说的话还有几成可信只是在心里给自己营造一个永恒的动力。” 陈希约摸是明白了点什么，情绪有点莫名的低落，然后继续去抄笔记了。 她打算上床睡觉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收到了安择明的消息，安择明终于想起了她。 陈希点开对话框，安择明说我看了几集。 陈希你觉得怎么样 安择明我觉得不现实，有点可笑。要是真能有这么个东西，政府能不管就任由着这玩意儿把所有人都弄死槽点太多，我说不完。 陈希原本想说其实自己挺喜欢这部动漫的，但是看到安择明这么说了，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安择明继续说但是它里面关于日本的那些建筑我还挺喜欢的。 陈希你喜欢日本的建筑 安择明看着轻巧。我还喜欢伦敦的雾。 陈希放假要去伦敦么 安择明不去，没必要，我就是喜欢那种朦胧的感觉，实际上搁家里买个空气加湿器一样效果。 陈希哦。 安择明我先睡了。 陈希好。 安择明今天讲话莫名地怼，但却也没有告诉陈希自己怎么了。安择明不说，陈希也就不问。 安择明没有再回她，陈希呆愣愣地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笔记本，然后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安择明不喜欢死亡笔记这部动漫，所以当然也不会看笔记本上的笔记。来来回回算一下，陈希已经扔掉了两个不合适的本子。 她转身顶着夜色就出了门，来到门口的小卖店，在里面挑了很久，最终买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黑色软皮笔记本。十多块钱，差不多是陈希一整天的零花。 陈希将那本笔记放在桌面上，然后上床睡觉了。 说起来也奇怪，教室里讲话并不是什么大事件。但每次安择明和陈希单独讲话，都是等放学人走光之后，就像是什么世纪性的会晤。 陈希的嫂子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一种人特奇怪，他俩在一起了，但他俩不说话，也不互动，他俩分手了，我们才知道，哦，他俩在一起过。” 陈希想了想，倒是很像她和安择明，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过罢了。 教室里的人都离开了，安择明却还在原位上坐着。陈希走向他的时候，安择明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陈希愣了一下，然后把笔记本递给他，什么话也没说。 从陈希的角度看过去，安择明是垂着头的，因此她看不清安择明脸上的表情，但她却能看到安择明嘴角的弧度，就是那种从抻平到勾起来的瞬间，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弧度，安择明整个人显得充满了少年感。 安择明翻了翻那本笔记，嘴角的弧度没有褪去，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答应你的嘛。”陈希说。 “我们什么时候去喝茶”安择明将笔记装进包里，然后抬起头。“周六早上怎么样我中午正好去网吧。” “都行。”陈希说。 “那一起走吧。”安择明说着，就想帮陈希拎包，陈希手一松就递给了他，毕竟陈希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给她拎过包。 学校就好像有什么魔咒，陈希和安择明在学校里的时候什么话都想不起来说，一旦出了校门两人刚刚分道扬镳，就突然想起来一堆杂七杂八的话，比如陈希还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比如安择明也不知道陈希在笔记里夹带私货，写了很多小小随笔。 这些时而抒发心情、时而阐述观点的小句子，安择明可能临了都没有看完，因为没过几天，这本笔记就被他扔在了角落。 周六的早上天气还算不错，虽然有一点阴霾，但是太阳依旧可以透过浅薄的白雾，发出亮红色的光来。陈希又比安择明早到了一点，按照店员的指引上了二楼。 这好像也是一家咖啡馆，只不过这家咖啡馆的茶做得要比咖啡好。过了二十来分钟，安择明才出现在陈希面前，“来这么早”他随口道。“点了什么” “还没点，在等你。”陈希说。 “你想喝什么”安择明问。 陈希恍了恍神，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是非常喜欢茶的，家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具、茶叶罐、茶饼。而所有的茶里，父亲最偏爱的就是毛尖。父亲不在之后，家里茶叶没人喝，有的甚至还发了霉，于是在某天，陈希的母亲将所有与茶相关的东西一并扔掉。陈希对父亲浸泡在热水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印象并不太深，她只记得母亲扔掉那些东西的时候是个雨天，母亲整个人都像是被浸泡在热水里的茶叶。 陈希于是低声道。“毛尖吧。” 安择明看了她一眼。“毛尖太苦了吧。” “那你来点吧。”陈希说。 “花果茶，谢谢。”安择明对着服务员道。“再帮我们弄个茶点拼盘。” 安择明点了什么，陈希并没在听。她的视线落在手边每桌配置的电脑上，点开v放了一首最近在听的歌，rurutia的亲爱的宝贝。rurutia是个神奇的女歌手，百度百科上对她的描述少之又少，整个人也是神秘莫测，她的声线很妙，是清澈的、空灵的，就好从未经历过变声期，只不过却多了一些沙哑的质感。 “你喜欢日本女人的歌”安择明问。 “还好。”陈希说。她想跟安择明解释，这首歌讲述的是一场血腥爱情故事，讲述的是背叛、病娇、占有欲，但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安择明又问。“我们看个电影好不好” 陈希说好。 于是安择明把v关掉，顺手播放了速度与激情。 那时候的陈希没有接触过什么电影，因此对大片的套路看不明白。安择明点的花果茶被端了上来，一个蝴蝶样的透明水晶壶，随喝随泡，非常好看。 陈希也就和安择明待在一起看电影，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陈希率先开口道。“笔记你看了吗” 安择明笑出两个酒窝。“看了。” 他肯定没看，陈希想，每当安择明这么笑的时候，陈希就知道他在撒谎。 电影看了没多会儿，安择明手机倒是一个劲响，两个人坐了不到半小时，安择明就说“你看你是继续在这还是回家，我要去网吧打游戏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陈希垂着头问了一句。“你对叶染也这样吗” 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安择明当下就说。“你跟叶染能一样吗” 陈希没说话，她想问她和叶染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没有问出来。 安择明喊来服务生，好像转脸就忘了和陈希的那句冲撞。他的唇角自然而然地勾起来，声音带着惯有的绵和慵懒。“这茶下次还能来喝吗” “您要把剩下的带走么”服务员问。 “我下次还能带来泡吗”安择明的语气特像撒娇。 那个女店员的脸瞬间就红了，她说“好，我去给您拿袋子吧。” “你真的是去打游戏吗”陈希问。 “那不然呢”安择明问。 陈希没有讲话，她率先下了楼，站在门口等安择明。安择明真是烦透了她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每当陈希一言不发的时候，安择明的内心就莫名地暴躁。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用力了，但依旧闷声不响。 “我走了。”安择明说。 他连看都没看陈希一眼，径直走向了马路对面。 陈希看着他的背影愣了许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二十六 陈希确是和叶染不一样的。 叶染性格张扬放肆、活泼漂亮，是个性格极具感染力的人。而陈希不一样，她的性格给人一种绵软的欺压感，但是回过头来，又会极其怀念。 安择明对陈希的态度兴许就是从这里开始不伦不类的。 他在陈希面前从来不会克制自己的脾气。只要一有不爽立即当场发作，还总不肯讲明原因，安择明发作得快调整得也快，整个情绪就像一阵风呼啸而过，吹得旁人莫名其妙。 说真的，安择明这个脾气，叶染是万万容不下他的。安择明身边留不住人，大抵也就是这个道理，互相交流两肋插刀的才是兄弟，单方面吹吹捧捧的叫做小弟。 安择明喊过陈希的事儿他转脸就忘了，晚上看到陈希写给他的化学笔记，上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虽说歪扭，但却舒服。于是安择明又想起陈希这么个人来，绵软的、安静的，好像个什么动物的小崽子。 正巧这时候，安择明的手机突然一震。果不其然，还是那只兔子。 此时安择明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他原本是想找陈希说话的，但陈希先一步发来了消息，主动和被动的心境总不太一样。主动的话，安择明就得讨饶。被动的话，安择明就要摆谱。 然而陈希说的是，能回我一件礼物吗 安择明想也没想，转了三千。 陈希我要的不是钱 安择明你想让我送你块卡西欧 陈希我想你送我个可以留念的东西。我之前看贴吧，人家说毕业的时候，男生会送女生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 安择明觉得陈希神神叨叨我把扣子给你，衣服怎么穿 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地显示，然而陈希没有回他。 安择明等了两分钟，一股无名火腾然蹿了上来。他想往陈希的对话框里发一个“操”字，但又劝住了自己。 陈希仿佛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在安择明刚刚抑制住自己暴躁的时候，发来一条消息你可以拆掉你旧衬衫上的扣子，我只想要个纪念。快毕业了。 她还是没脾气。 安择明一合计，还真是快毕业了，过两天就放寒假。安择明对寒假的印象，差不多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睡几觉，也没那么几天，根本玩不嗨的时候，啪地一声就开学了。 寒假结束，就是考试考试考试考试，最后考到高考。结束。 救命啊，安择明想，自己确实应该好好学习了。 安择明没有回复陈希，因此陈希也就乖乖上床睡觉了，然而就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陈希发现自己的桌面上多了一颗纽扣。 圆润的纽扣、包着一层银、崭新亮丽。陈希路过安择明去接水的时候，正巧听到他和同桌的对话。那女孩问道“你衣领为什么敞这么大，不冷吗。” 安择明“我穿里面的衣服都被你看出来了，你对我是有啥非分之想” “谁对你有非分之想” “也没啥，我扣子掉了。” 陈希回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安择明。他正低着头看书，里面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衫，此时正巧可以看到衬衫前几个扣子被解开之后，沿着脖颈下去的一溜儿弧线，陈希看到他的锁骨，再往里是令人联想翩翩的暗色。能把酒红色穿得好看的男人，不是凡人。但陈希的关注点并不在他的衣服上，而是在他带了一副黑框眼镜，嘴唇是鲜红色的，一反往常的衣冠楚楚。也不知怎么的，陈希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斯文败类”四个字。 安择明的扣子不是掉了，安择明的扣子在陈希这里。 陈希不仅心动了一下，于是她发了个消息过去。 陈希收到你的扣子了。 安择明这可不是旧衣服上的扣子，这衣服我新买的。 陈希贵吗 安择明还好吧。 陈希你开始学习了吗 安择明是的。 安择明毕竟当时叶染考的是南开。 陈希你们又和好了 安择明没有。 安择明但她说让我等她回来。 陈希你会等她吗 安择明没准。一年这么长。 一年很长吗，陈希想。她也并不太清楚一年长不长，她只觉得过去的岁月明明当时印象深刻，但回想起来也不过一瞬间罢了。 陈希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喜欢发呆，她经常靠着楼道的围栏眺望远方。她觉得这样的状态是惬意的，她可以眯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掉一切令她不愉快的事。 但她也总是不能享受很久，因为下课时间就那么短。她下课时间基本不待在教室里，因此便愈来愈孤僻了。陈希形单影只地游荡在学校和回家的路上，因为父亲不在了，母亲迫于生计也不怎么着家，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基本上都属于孤独感顶峰。 白夏偶尔会来找她，她能使陈希的世界充满阳光。然而不在一个班的困扰就是，两人不能做得到每天都在一起，更不用提形影不离。 白夏在重点班，陈希在普通班，白夏总是很忙，陈希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上课铃声响了，陈希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独自一人地走进了教室。这时候，安择明从他身后匆匆掠过。 陈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现安择明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班主任的课，班主任也反常地没有立即出现。约摸过了十分钟，班主任揪着三个人从门口进来了，安择明、李扬和张弛。安择明一脸不屑，好像这事儿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果不其然，班主任让安择明坐回了原位，而狠狠地惩罚了李扬和张弛。 班主任也是个有手段的，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开始给他们嘴里塞烟，约摸塞了有十来根，塞得满嘴都是劣质烟，然后让他们站在讲台的两边，开始上课。 陈希不仅问安择明这是怎么回事。 安择明抽烟被逮住了呗。 陈希你也抽了吗 安择明我当然抽了，我领的队。 陈希那你 安择明我怎么没事儿是吧。 陈希嗯 安择明我爸给班主任塞了多少钱，李扬和张弛也不掂量掂量，非要学我去厕所抽烟，这不是找死吗。 陈希塞钱 安择明嗯，当代操作不就是这样么。我一开始就没过学校分数线，照样买了分进来的。 陈希我是考进来的 安择明我知道。你一看就是好学生。 陈希你坐在第一排玩儿手机没事吗 安择明他不管我。 陈希好吧，真任性。 安择明说到这个，我刚才从你背后过的时候，特想拍一下你的屁股。 陈希啊为什么啊 安择明看起来挺翘的。 陈希 安择明你为什么总穿校服 陈希因为我的衣服太少。 安择明为什么不多买点 陈希 陈希因为没有钱。 陈希如果我爸爸还在，可能会好些吧。 安择明发了什么，陈希并没有收到，因为班主任看到她在低头玩手机，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好在这个问题陈希很明白，几句话打发了班主任，教他无话可说。 班主任只低声训斥一句“以后上课不要玩手机。” 安择明哈哈哈哈他咋不叫我起来，惯会欺负人。 陈希那时候还对金钱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安择明的话并未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她只是记住了，原来给班主任塞钱，就可以免除一切责罚。 班主任确是不怎么苛责安择明，安择明做事向来挺过分的，但班主任也不过几句训斥了事，甚至那个训斥都是商量的滋味，令陈希非常不解。如果这些事是她做的，早就被扫地出门了。钱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那天下课，安择明趴在桌子上睡觉，李扬和张弛的朋友上去看他俩，他们的嘴唇都被那一把香烟烧得焦黄，他们的眼睛通红、泪流不止。这烟实在是太劣质了，而他们抽了一节课，李扬甚至趴在一旁的垃圾桶旁吐了起来，惊扰了安择明的安睡。安择明清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呕吐不止的可怜人，转身出了教室。 陈希觉着同情，罪魁祸首却觉得无所谓。安择明甚至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人跟人之间差距太大。他们心里不清楚，是他们心里没点a数。 自那之后，李扬和张弛再也没有出现在班里。 而安择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是在某天陈希无意识中问道李扬和张弛转学了吗 安择明当时正在睡觉，毕竟通宵打游戏打了一宿。他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了一下，当场就想摔东西他的起床气惯是很大。但他看到是陈希发来的时候，硬生生地把那口气憋了回去，有点内伤。内伤归内伤，安择明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俩人的桌子已经空了，安择明迅速地转过脸来，他在某些人情世故上显得异常冷漠。 安择明这俩人心理承受能力得多差啊，这就转学了。但他俩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睡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二十七 安择明最近的情绪很飘忽，陈希感觉到了。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圈，想要迅速地把自己三年没学的东西都补起来，然而越学越迷糊。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陈希英语课常睡觉，现在补起来都很吃力。 什么语法句式、词根词缀，每当看英语书的时候，陈希都眼花缭乱。 分科之后班里的人少了不止一半，大家也早就从高二的大教室搬到了高三的小教室里。 所以陈希每每看向安择明方向的时候，会发现他孜孜不倦地循环着几个动作睡觉、爬起来看会书、看困了通常不超过二十分钟、睡觉或出去抽烟。 这样的循环令安择明变得异常暴躁，因为他并不能有效地复习。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年的事，几个月当然是补不过来的。 教室后边又贴上了倒计时，那仿佛是一部什么恐怖片，每天教室里都有人议论离高考还有多少多少天，这样的讨论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时时刻刻都抓着陈希的心。 她偶尔会和白夏见面，白夏每天也很忙碌，但还是愿意和陈希一起共渡体育课。两个人的快乐非常简单，吃点垃圾食品就会变得很开心。陈希永远记得，教室楼下的操场、被刷着一层浅金色，几个支立起来的深蓝色球架、深绿色的乒乓球台，还有排列着的灰色长椅，阴翳的绿色树梢。 男孩子们就充斥在这些静物里，穿简洁的白t或其他什么颜色的t，跑步也好、打球也好，很为操场增添了几分活力。 此时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格格不入的，陈希望向自家教室的方向，就在那个正对着操场的窗边，安择明总站在那里，陈希能看到袅袅的烟雾升起来，却看不太真切。 不过安择明式的沉闷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要说安择明和叶染还真是有点缘分，安择明竟然摇到了叶染的闺蜜。 这个事是陈希后来才知道的。 陈希发现安择明的空间互动频繁了起来，和他互动的似乎是个女孩，出于好奇心陈希点进女孩的空间，看到了她的照片。这个女孩和谁有点相似之处，陈希想不起来了，但是眼角眉梢里都透着古灵精怪，是个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主。 直到安择明发现陈希给自己点了赞，才敲了敲陈希的对话框。 安择明你能相信吗。 陈希 安择明我前两天摇了个妹子，觉得挺漂亮的就开始聊，聊着聊着看她发了一条空间动态，说祝我玩了十九年的闺蜜生日快乐，配图是叶染。 陈希那真是好巧啊。 安择明是啊，我看上的妹子没有逃得出我的手掌心的，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陈希那叶染知道吗 安择明知道啊。 陈希她怎么说 安择明她还能咋说，祝我们幸福啊。 陈希我觉得这姑娘挺单纯的。 安择明单纯不单纯我不知道，她的脸和身材我还是挺喜欢的。 陈希 陈希你开心就好。 陈希最近有好好学习吗 安择明说到这个，我该把你叫出来补课了吧。 陈希 陈希你都不好好听。 安择明你说得对，那我们这周六，早上先去遛狗，然后中午找地儿吃个饭，你顺便给我补课吧 陈希 陈希好吧。 陈希惯是不太会拒绝人。 安择明又半诱导半哄骗地说到时候穿漂亮点啊，小姑娘。 周六上午，陈希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校服站在了安择明面前。 那时候的陈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于漂亮的定义就是干净整洁，甚至还一丝不苟地梳了一个整齐的马尾。 安择明觉得陈希真是绝了，他就没见过约会穿校服的。然而陈希走近他的时候，他却嗅到了一种很清爽的味道，不同于专柜那种五光十色的甜腻。安择明没少给女人花过钱，大牌香水多多少少也都知道那么一些。但陈希身上这个清淡的味道，倒让安择明想把它做成香水。 安择明“你身上好香。” 陈希“我身上没有味道啊。” 安择明“可能是香皂或者沐浴露的味道” 陈希“我也不知道，你是第一个说我香的。” 安择明“哈哈哈，你平时也不怎么和别人接触吧。” 陈希“这都被你发现了。” 豆豆汪汪叫了两声，想从安择明的手上挣脱链子，扑到陈希脚边去咬她的鞋带，然而安择明一直拽着不松手，豆豆的叫声也变成了嗷呜嗷呜。 陈希不禁想起上次他们遛狗的画面，豆豆对她也是这么热情，只不过叶染出现了，豆豆就扑向了叶染。陈希不禁叹了口气，那一幕真是人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安择明不太了解陈希，他时常不知道这个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像此时他不明白陈希为什么要叹气。安择明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觉得这样的叹息莫名其妙。 豆豆跟在他们的后面，两个人一路都没什么话讲。小狗倒是很欢快，一路嗷呜嗷呜。 直到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孩。 安择明站定了。 陈希也随之站定。 陈希抬头去看那个姑娘，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有一点隐约的、模糊的轮廓概念。 陈希想了又想，没有想起她是谁。 但女孩看安择明和自己的神色，分明是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安择明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有陈希听得到。 “还真他妈是闺蜜。” 陈希心下一惊。 这就是叶染那个玩了十九年的闺蜜白皮肤鹅蛋脸，一身貂大长腿。果然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玩哈。陈希乌七八糟地想。 那女孩只是冷冷地望着安择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陈希，语调也是冰凉的。陈希觉得莫名眼熟，这个感觉和这个气势都到位了，那么下一句台词应该是 “豆豆跟她这么熟，你们经常一起遛狗吗” 陈希已经接收到了安择明内心的弹幕。 安择明“她是我” “来帮安择明补化学的化学课代表。”陈希适时地接上一句话。 安择明小声说好的表妹呢 陈希小声我可不承认。 “你们俩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女孩儿的语气很差，安择明当然不会告诉她陈希跟自己在对什么词，因此场面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沉默。因为没有人回应，那女孩的面子上挂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就上来，想要扇安择明一巴掌。 只不过高举的手被安择明接住了。 安择明的语调很冷。“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本小姐就是这种脾气，你要是受不了，当时别跟我处对象”女孩的语调还挺好听的，只是语速很快，就像山城小炮仗。“你跟别的女人偷偷约会，还怪我脾气不好” 陈希很想说这不算约会，她正这么想着，安择明就开口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俩在约会她刚没说清过来给我补课的好吗” “我他妈不管，安择明你就是个煞笔” 安择明松开她的手，笑了。“真的，当时不应该因为叶染跟你处对象，你这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就这样吧。” “叶染你认识叶染” “我不仅认识，我还睡过不止一次呢。”安择明的语调冰冷得近乎冷酷。“你回去大可问问，为什么她次次替你把关对象，这次却没有你又以为，要不是我为了刺激她，我能对你穷追不舍，什么要求都满足就凭你这张脸” 现在不止对面的女孩一脸震惊了，陈希整张脸也是震惊的。 安择明并没有停止语言上的攻击。“叶染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但人家的处理方式就比你好多了，回去想想你为什么只能吃人家剩下的吧，我就说到这了。” 陈希搔了搔脑袋，心说还真是尴尬，安择明说的那个类似情况，主人公还是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那女孩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跑远了。 陈希沉吟片刻。“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我过分她先骂我的。”安择明看起来倒比谁都委屈。 “可她是女孩子啊。”陈希说。 “我在她身上可没少花钱，她的要求我基本都满足。我哪点对不起她再说了，我以前那些女朋友哪个没有她对我好天天晒朋友圈给别人看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安择明说。 “可是男生不就该让着女生吗” “那我也不能一味退让吧。我要是不拦着她，一巴掌就扇在我脸上了，这还不值得我生气” “所以刚才你是生气哦。” “” “看到你生气的时候对我和别人一样，我就放心了。” “我对你这么说过话” “没有。”陈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你挺喜怒无常的。” “我没必要啥都说吧”安择明转个脸，又把这句怼人的话放在了脑后。“走吧，逛街去，今天给你买东西，想要什么买什么，分手了我心情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二十八 其实陈希不是很能理解安择明的心情，也不很能理解安择明的话。 她不是很能理解分手为什么会心情好，她没有谈过恋爱，不清楚个中缘由。 大街上人声鼎沸，安择明顺手接过一个人的传单，瞥了一眼上面的宣传语，问陈希“看上这上面哪个手机了我给你买。” 陈希想了想，姥爷好像需要有个老年机，于是指着那个八十八的说就这个吧。 安择明好像是觉得便宜，把纸顺手扔了。安择明扔垃圾，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扔进垃圾桶里，要么是撇在草丛里，要么是飘在大路上，反正不制造点垃圾，他心有不甘。 陈希说过不止一次，安择明觉得、陈希墨守成规，直接严肃地批评了她我要是不这么做，清洁工哪有机会做贡献 陈希隐隐觉得她说得不对，但又没法反驳。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吃了饭之后少见地上了节课。这节课安择明听得相当认真，还在陈希给他抄的笔记上写写划划。 安择明的字不好看，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写着写着就笑了起来，嘴上嘟囔着“跟你的字放在一起好像不太匹配”。 陈希的字好像也没多好看到哪儿去，但就是胜在一个干瘦清秀，因此看起来很有味道。 陈希给他讲完了课，安择明执意要送陈希个什么东西，陈希左说右说不要，安择明依旧不罢休。直到两人看到路边、正好有个人在贩卖宠物，有毛绒绒的小狗、小猫、还有粉嫩嫩的小兔子。 陈希双眼一亮“你买个兔子送给我吧。” 安择明说好，付钱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你还真的很像一只兔子。” “为什么”陈希问。 “胆小，白净，我看尤怜。” 陈希没好意思纠正他那个是“我见犹怜”，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安择明，回去好好背背古诗。” “”安择明瞥了她一眼，顺手把那只兔子递给她。“我语文学的可好了我语文每次都能考九十多。” “满分一百五你考九十多很骄傲”陈希打断他。“换算下来九十分刚及格。” 安择明那双桃花眼眯了眯，显示出当前的不愉快。“你会不会说话” 陈希没再说话。 安择明回过头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是不太好啊，叶彬不在了，唐之迁语文每次都考130多。以前叶彬在的时候，也都能上100。” 陈希很想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学了你没有，你考九十多已经很厉害了，但是陈希没好意思说出来。 “别说这个了，给兔子起个名字吧。”陈希说。 安择明想了想。“所以这就是我干闺女了是吗” 陈希点了点头。 “叫小白吧，它挺白的。”安择明说。 “”陈希不禁为安择明糟糕的取名水平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所以最后的结局就是，陈希抱着装兔子的笼子，和安择明分道扬镳。 回家的时候正好母亲不在，陈希可以偷偷地把小兔子放在自己的床底下。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之于她简直是一种慰藉，小兔子也不会说话，就只会瞪着一双粉嫩嫩、湿漉漉、惶惶然的大眼睛，缩在笼子的一角瑟瑟发抖。 过了几天，小兔子和陈希熟了些，也就会没事蹭蹭她的手心，然后慢条斯理地嚼几口菜叶。自从有了小白之后，陈希的自言自语就变成了和兔子说话，实际上兔子听不懂她说的话，陈希心里是清楚的，但是每当兔子抖抖耳朵的时候，陈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都解决了。 安择明时不时地会借着讲题的由头看看兔子怎么样了，陈希每次都尽心尽力地实况播报。 陈希的母亲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某一天她回家早，惯性地推开陈希的门，发现陈希正蹲在地上摆弄什么。陈希似乎是意识到了有人推门进来，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头。 陈希的妈妈在她将那个笼子塞进床下的前一秒按住了她的手，陈希的妈妈向来不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于是语调也非常冰冷。“谁让你带它回来的” 陈希没说话。 “你再不说话信不信我把它扔出去” 陈希的母亲惯是这么逼迫她的，招不在多，管用就行，于是陈希说。“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是我同学送我的。” “男的还是女的” 陈希抓了抓头发，她有时候是真受不了自己妈妈这种神经质的问法，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并不应该活在母亲的控制之中。大约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陈希的心中飘过 “财务自由” 四个字。 财务自由这个词还是安择明讲给陈希的，陈希并不知道那么多高明的词汇。安择明的眼光惯是很独到，这和他的家庭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他的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因此安择明从初中起就开始思考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 陈希的母亲好像有点困倦，没有再多问就转身出了陈希的屋子。当时陈希以为自己的母亲同意小白的存在了，当时是。 直到某天放学回家。 陈希发誓，那一幕她永远忘不了。 那一幕，并不亚于她发现绵绵尸体的那个雨天。 陈希的兔子，小白，它的头被拧掉了，和身体离得不远，都被扔在陈希的桌角。很长的一道血痕，从床下，一直延伸到门口，消失了。 小白的眼睛还睁着，就像绵绵死的时候。它的眼睛还是粉嫩嫩、湿漉漉、又惶惶的，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小白的血已经凝固了，在地上怎么都弄不下来。 陈希突然就哭了出来。她想问问自己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等啊，等啊，等到第二天太阳都升起来了，母亲还没有回家。 陈希没办法，转身打算出门上学，这时他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响。陈希的母亲好像是喝醉了，从门口进来就径直倒在了沙发上，深深陷了进去。她转脸看见陈希还在，脸色瞬间又变得阴郁。 “你怎么还没去上学” 陈希的咬字很清晰。“我在等你。” 没等那个女人开口，陈希又问道。“我的兔子是怎么死的” “我弄死的，它咬我，怎么了” “你是怎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陈希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我应该怎么说我讨厌那些东西” “它是一条命” 陈希的母亲突然笑了。“那怎么样你想要我的命” 陈希突然哭了。“妈，妈，你昨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一晚上都没回来，你知道我一个人看着兔子的尸体有多么害怕吗你知道我一晚上没睡在等你吗” “我去哪儿了”陈希的母亲突然低吼出声，她的语调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好像是哭腔，又好像是冷笑，那个气音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我出去挣钱啊，我要养你啊，你以为我想养你吗我生了你的结果就是，我的丈夫死了，你的成绩不上不下，卡在一本二本边缘，你还不听话，不让我省心，这就是生了你的后果” “这都怪我吗都怪我吗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你以为我想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陈希的母亲突然转个身，趴在沙发上低低地啜泣起来。“这不怪我，我也不知道我会没有钱，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我会没有钱。” 陈希拎着放兔子尸体的盒子走出了门，放在门口的树下打算回来埋掉，去学校的一路上她都在哭，她错过了早读，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还好第一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看到她满脸眼泪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让她回去原位。陈希昏昏沉沉地，哭了一整节课。 下课的时候，化学老师喊她出来。 化学老师没带她去办公室，而是叫她去了操场。操场人声鼎沸，没人注意两人的对话。 “发生了什么事”化学老师问道。 陈希大概跟她讲了讲发生了什么，化学老师皱起眉头，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她沉默了很久，跟陈希说。“我承认家庭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白小涟的水平考个985没什么问题，那我就把这次机会给你吧。” “什么机会” “我觉得你和你妈妈之间需要一点距离，她好像只能带给你负面情绪，你大学考去省会城市吧，正好那边接触到的新鲜事物更多，可以让你开开眼界，带你认识不一样的人。” 陈希喏喏道。“老师，我考不上那个学校。” “你可以的，只要你过了一本线就可以。我有个老同学是那个学校的大学教授，我可以让他带你，原本我是给白小涟留的后路，但是我看她好像更想去北京。”化学老师笑得很甜。“我们小陈希肯定能过一本线啊，寒假过了还有好几个月呢。” 陈希的眼眶又红了。 “好啦，去上课吧。”化学老师说。“我回办公室了。” 陈希刚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安择明你怎么回事 陈希小白死了 安择明啊 安择明怎么回事 安择明算了，没事，我重新给你买一个吧。 陈希我不想养小动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二十九 陈希高中时期的化学老师，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陈希的人生导师。 所以当所有人都在神父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时，陈希只来到了化学老师的面前，她什么也没说，就是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她的化学老师当时已经两鬓斑白，老人摸着陈希的头发，说，孩子，原谅自己吧。 原谅自己。 多难啊。 接受自己都已经很难了，怎么还能原谅自己呢 说来也奇怪，每当陈希沉浸在自我意识里、需要有一个人强行来把这个状态打断的时候，安择明都会发消息来。 这次也不例外。 陈希正坐在家里，对着窗口发呆。实际上她并不能看得到什么，只能看到纱帘上斑斑驳驳的树影，依旧是黑色的、扭曲的，陈希能想起很多事情来，但是她想起的，多数是些不好的事，这些不好的事串联起来，就像纱帘上那层层叠叠的树影，一张大网，将她包裹起来。 这时候，手机震了。 骤然醒来。 如获特赦。 陈希拿起手机，是安择明的消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分享了一首歌。 闹够了没有。 很多年之后，陈希才知道这是一首备胎神曲。那个时候她听这首歌总会很难过，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珍视的人，为什么会在别人那里闹够了没有。 陈希也并不清楚爱与不爱的事，她只知道自己在安择明身上寄托着一种感情，好像是绵绵、小白和白夏的集合体。 陈希你想她了吗 安择明她又有了别的男人。 陈希 安择明我时常不知道我在她那里算什么，这个人总是给我希望，又一次一次把希望打碎。 陈希我觉得你有些事做的也挺不对的。 安择明我那是为了报复她。 陈希之后你开心吗 安择明我不开心。我有段时间每天都要梦魇，大半夜从床上惊醒，然后无论是喝酒还是抽烟，我都睡不着。我戒烟戒酒戒了无数次，我戒不掉。 陈希我也时常做梦，有时候会是连续剧，有时候会是一个很熟悉但我从没有去过的地方，有一次梦到你，你是一只黑猫。 安择明黑猫 陈希是的。 安择明有一次我梦到我变成了一只黑猫。 陈希那你有没有窜进面包店 安择明是的，我梦到我蹲在柜台上，不让人结账。 陈希那你知道要结账的人是叶染吗 安择明 安择明看来我们是同一个梦了，真神奇。 陈希大概是那天我把你送我的扣子放在床头的原因吧。 安择明我们为什么会做同一个梦 陈希大概我们之间，有一条单箭头指向的、牵引起来的隐形的线吧。 安择明的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陈希正在好奇他想要说什么，安择明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陈希下意识地没有。 然后又迅速地补充了一句喜欢究竟是什么 安择明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很忙，现如今就更忙了。几乎每天不着家，每天照顾我的只有保姆，那个保姆是个老人了，当年还照顾过我哥我姐，她做饭挺好吃的，但是人不怎么讲究。我爸我妈甚至没有好好抱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得不到什么会很着急，会牵肠挂肚。 陈希那我一直在黏着你哎，是不是太好得到了。 安择明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平白无故对我那么好也不知道为了点啥，会给我抄笔记，会陪我通宵打游戏，还不会介意我的臭脾气，这些叶染都不会做也不会忍。 陈希是吗 安择明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陈希我不知道 安择明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树。 陈希 安择明一棵是杏树，另一棵也是杏树。 陈希安树人 安择明你们抓的是鲁迅，跟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家院子里真有两颗杏树，我是看到我家暖气上的杏核盆栽发芽了，突然想起这个。明年带你来摘杏。 陈希你家的院子你家一楼吗我家一楼，也有个小院子。 安择明不，我家是高级住宅，一人一栋。都有院子。 陈希 安择明我家以前还被抢劫过。 陈希你没事吧。 安择明那时我初中啊，我上学去了。 陈希那就好。 此时，家里的防盗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这样一个清晰的声音，陈希啪地一声就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她知道是自己的母亲，今天还不算太晚，没有到后半夜。 陈希的母亲在做什么工作，陈希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好像没有很缺过钱。只是母亲早出晚归的，跟陈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话说。 只是今天不太一样，陈希的母亲是清醒的，她径直地向陈希的方向走来。 陈希不禁心头一紧。 陈希的母亲宋雅并没有推门而入，甚至还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她问。 陈希不知怎么的，冷笑了一声，她没说进，也没说不进，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着，她的母亲竟然也没有推门。 “不能的话我回房间了。”宋雅说。 “进来吧。”陈希看着门口的女人，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很陌生，那张脸好像还是那张脸，只是苍白了、苍老了。陈希突然心头一酸。“怎么了，您说。”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陈希的母亲竟有些怯懦，她垂着手站在床边。“我可以坐你的床么” “可以。”陈希说。 “我为那只兔子道歉。”宋雅说。 陈希执笔的手一顿。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不可置信的颤抖。“我不明白，兔子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么” “小希，你不知道，在二十年前的时候，你爸爸送了我一只兔子，我们一直养到她死掉了。”宋雅说。 陈希一愣。 宋雅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我们那个时候啊，可真的是老派爱情故事。那时候我们两个都很穷，你爸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从衣兜里给我掏出来一个苹果，很红，很鲜艳，上面还沾着汗，我印象很深。 后来去你爸家里，好像是因为你爸的上一个女朋友拿着钱走了，所以你爸爸的父母也没有给我钱，我不太介意，我也不太介意我的男人有没有钱。现如今想想，太傻了，太傻了，小希，你以后一定不要找穷人过日子，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再然后你爸去我家，你姥爷拉着你爸的手，跟他说，唉，我闺女就是很善良，你千万不要辜负她。我善良，对，我善良，我善良的结果是什么我对那么多人善良，结果是什么到头来我被骗，我一无所有。 再然后我们就结婚了，那是我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日子，一直到你的出生。我当时觉得你就好像是天使下凡拯救我们的，可是生活让我们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很努力地在生活了，还是这么穷，还是这么穷” 宋雅没有再说下去，她在哭，是那种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整个人都缩着、蜷曲着、颤抖。陈希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这么脆弱，这一瞬间，她就像是个无辜的小女孩。 陈希不知怎么的，突然也很难过，她说“妈，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意识不到钱究竟是什么概念的，我觉得那就是一串数字。有没有钱的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不是人幸福就好吗你知道我小学的时候么，我一个人在家等你们，我很害怕，我觉得你们被坏人抓走了，你们会不会不回来，然后我会哭。我初中的时候，大冬天，手都冻裂了，你们没有给我买过手套，没有管过我，没有。” “可能是你姥姥从小也没怎么管过我的原因吧。”陈希的母亲说。“我小时候就是捡我两个哥哥剩下的穿，都初中了，还是一头短发。后来高中来了城里，上学上不进去，看小说。” “看什么小说”陈希问。 “爱情小说。”宋雅说。 陈希突然乐了。“妈，那个时候你也这么不务正业呢。” “这不就没考上大学。”宋雅说。“所以我就特别希望你能考个好的大学。” “我会努力的，妈妈。”陈希突然起身，坐到宋雅的身边，笑着问。“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小说啊。” “我喜欢甜甜的小说吧，有时也喜欢看不甜的。”宋雅说。 “就是那种不得好死的呗。”陈希说。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宋雅说。“但我还是喜欢轻松的，毕竟一天生活挺累的，我不想再看那些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东西。” “你每次看小说就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女儿”陈希委屈地瘪了瘪嘴。 宋雅揩掉自己眼角的眼泪，顺便把陈希挂着的泪花也擦了，她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每当这时候，陈希都会想哭。“以后妈妈对你好一点，好不好以后你洗完头发，妈妈帮你吹，好不好” “好呀好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三十 陈希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妈妈聊过天了。 妈妈睡下以后，陈希迅速回忆她们之间的对话，捕捉到一些感觉很敏锐的点。这些点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恐怕真的只有自己的妈妈，和自己是相互依存的。 陈希虽然不知道有的时候该怎么回应自己的妈妈，但她心里很清楚，妈妈就是她活着的唯一原因。活着的动力有很多，原因却只有一个。 陈希差点要把安择明忘记了，睡前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安择明乱七八糟地发了一堆消息。陈希不仅笑了笑，原来安择明也有这么絮絮叨叨的一面，真的可爱。 安择明其实我小时候，父母也对我挺好的。他们虽然很忙，但是一回家就会陪我，有天我爸难得地没事，拉着我的手带我摘杏子，还说他小时候吃水果从来不洗，擦擦就吃掉了，然后逼我吃掉了一个没洗的杏，给我酸哭了。这些都是我哥哥姐姐没有体验过的。 安择明但是他们不常有时间。我特别羡慕唐之迁的家庭，他家已经充裕到不需要花大把时间去挣钱了。唐之迁从小就特别得宠，所以你看他就这么品学兼优。 安择明好吧可能唐之迁人品方面有一些问题，但那只是对女生嘛，他对男生特别好。至于妹子嗯，好看的谁不喜欢，多喜欢几个又怎么了。但我觉得他那么多，还是刘馨最了解他。我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我就懒得再找了。 安择明可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反正我身边那些比我好的、没我好的，都各自有各自烦恼的事。 安择明豆豆特喜欢睡在我腿上，也不知道是谁给它的特权。 安择明你怎么不回我。 安择明你睡了吗 印象里，那是安择明给陈希刷的第一个屏，好像以后再也没有过了。 陈希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然后说，你真可爱。 她原本以为安择明会隔天才回，没想到安择明很快就回复了晚安。 陈希晚安。 反倒是第二天陈希醒来的时候，又看到了安择明的留言有时候你和yr真的很像。 然后给她分享了一首歌，外面的世界。 安择明的个签也改成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陈希没由来地心悸了一下。人的少年时期仿佛是不会伪装的，都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会恳恳切切、认认真真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开心也好、难过也罢，都是真诚的。 当时的陈希并不知晓这个道理，她只想快快长大，这样可以照顾自己的妈妈，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真的成长为了大人，却又无比地渴望回到小时候。 安择明好像的确有了一些转变，但陈希清楚他的转变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安择明是为了叶染才好好学习的，叶染才是安择明生活的动力，陈希抄的整本化学笔记，只是一种附属品，不值一提。 但是这个附属品，却是安择明最称心的一件附属品。就像买房子送了几件小小红木家具，就像买浴缸送了几条软软长条围巾，他总是把那本笔记摆在桌角最显眼的地方。他的同桌跟他打趣“哟，你还有化学笔记呢。” “是的。”安择明说，说到这儿，抬起眼睛瞄了一眼正在接水的陈希。 安择明的同桌是个小姑娘，女孩的感知能力都相当敏锐，她翻开看了两页，问“是女孩给你抄的吧，字体这么清秀。” “是女孩给我抄的。”安择明说。 正在此时，一沓作业本正好放在第一排桌角，陈希的化学作业明晃晃地放在第一个。安择明的同桌去翻她自己的作业本，却盯着陈希的本子不挪开了，她沉吟了片刻。“你的笔记，不会是化学课代表给你抄的吧。” 安择明喝了一口脉动，也没掩饰。“对啊，就是陈希给我抄的啊，她还经常私下给我补课呢。” 陈希正好走到这边，顺手翻一下自己的作业本，安择明突然叫了陈希一声。 “课代表。” “哎。”陈希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看向安择明，男孩子裹着厚厚的黑色棉衣，整个人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熊，但他的眼睛却莹莹的，有点像含着湖水的长桥。陈希应了一声以后，就一直和安择明对视，直到安择明的同桌清了清嗓子，将他们打断。 安择明咳嗽两下，低笑一声。“课代表，笔记是你给我抄的对吧。” 陈希一窒。“是、是的。” 安择明的同桌非常费解。“不可能啊，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承认的啊，就算有也不可能承认的啊。好吧，这次算我赌输，一会儿就给你拿钱。” 安择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不怎的，我和陈希的关系好得让你想不到。” 当他在回过头去看陈希的时候，陈希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其实陈希觉得挺尴尬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尴尬的点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是，她思考了一会儿，好像也没太想明白。 这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课了。 陈希马上就要放寒假啦。 安择明对。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陈希每年对寒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寒字。她又突然想到白夏，白夏曾说过自己最讨厌冬天，因为自己的名字与冬天完全相反，每到冬天都会诸事不顺。 果不其然，在某天放学之后，陈希慢悠悠地走出教室，发现白夏正站在门口等她，看样子是等了好一会儿。楼道的风相当渗人，白夏缩成一团靠在墙边，她很少有这么颓丧的时候，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你怎么了”陈希低着头，像只猫似的往她的手心蹭了蹭。 白夏随手呼噜了两下她的头发，闷声道。“你没洗头。” 陈希一巴掌拍开她的爪子。 陈希这么一愤怒，白夏反而笑了。“我跟你说，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特好玩儿，像一只河豚。” “你才河豚，你全身上下都河豚。”陈希说。 “唉，我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点点忧伤，现在荡然无存。”白夏说。 “怎么了呢”陈希问。 “那个够男人把我给绿了。”白夏怒吼道，整个楼道为数不多的人都看了过来。“爱一个人太累了，老娘要爱十个” 陈希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分手真好玩。” 这时候，一个声音悠悠然地飘了过来。“爱十个” 陈希万万没想到，唐之迁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陈希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白夏不晓得陈希在不可置信些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你忘了我现在和唐之迁一个班学习学傻啦我俩现在关系贼好，对吧同桌。不仅我俩现在关系贼好，我和他对象关系也贼好，对吧同桌。” 唐之迁点了点头。“是的同桌。”抹了，唐之迁凑到陈希耳边，小声说。“她天天跟我这打听你家安择明的事，就怕你上当受骗。” 陈希的脸瞬间就红了，耳根发烧。 白夏怒道。“你怎么跟我家陈希说话呢” “得。”唐之迁摆了摆手。“我先撤吧，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白夏的女人缘比我还好了。” “我家陈希是小女孩”白夏的语音又提高八度。 “是是是，行行行，再见。”唐之迁比划出一个抱拳的姿势，转身没人。 陈希若有所思地看着唐之迁离去的背影。“我没想到他的脾气这么好啊。” “他脾气还好一副被惯坏的大少爷模样。”白夏嗤之以鼻，转而又笑了。“但要论阴晴不定，还是安择明，唐之迁天天跟我吐槽安择明的臭脾气。他身为一个男的都接受不了，希望所有的妹子们也别去招惹了。” “我给他抄了一整本化学笔记。”陈希突然说。 “你说什么” “他还说我有时候和叶染很像。” 白夏已经满脸都写着shock，她不轻不重地摸了摸陈希的额头，声音抖了抖。“你不是吧，你不会真喜欢安择明了吧他可是个烂人啊。” “他不是烂人。” “他拿你和别人比较，无视你的真心，又恶言中伤你，这样的人还不是烂人”白夏问道。 “可他偶尔也会哄我睡觉，给我买糖。”陈希的唇角清淡地勾了勾。“偶尔也会成为我的镇定剂。” “陈希你是不是疯了你喜欢谁不好啊你喜欢那个痞子机器。” 陈希语调委屈极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只知道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男生亲近过我。” “那你就扩大自己的社交圈啊，鞋子合适不合适都得一双双试，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心，难道不得比对比对吗” “可是人跟人又不一样。”陈希一字一顿道。“那如果这个人他生来就自我、黑暗、极端、反社会，但他对你又有一丝柔软，无论多少，我觉得已经是特殊的了。” 白夏也一字一顿道。“你没有不一样。你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不一样你信不信就这个寒假，你要是不找他，他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讲，再开学就会完、全、把、你、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