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药》 第1章 炸鱼面/桑葚子 春日的清晨，空气还透着几分寒意。雕花的窗扉外，纯白的梨花伴着清风簌簌而下，似一场繁盛的飞雪。 沁凉的香气扑面而来，站在窗口处的少年垂眼望着那些如雪一样纷飞的花瓣，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的气色不是很好，嘴唇有些发白，漂亮的眼底下仍残留着一片衰败的青灰，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的年纪并不大，衬衣下的身形清清瘦瘦，透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秀美。 苏庭希愣神间，窗口的上方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两条乌黑的辫子垂下来，粉嫩的小脸上，一双乌亮水润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出尘隽秀的美少年，女孩明显呆住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才感叹着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 苏庭希怔了怔，眼里露出几分迷茫，“……你是谁？”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他怀疑他是在做梦，看来他的病果然还没有完全好。 女孩咧嘴笑了笑，“我叫宁秋，今年十四啦！你是新搬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她声音脆生生的，理直气壮地问他，好像她不是倒挂在他家屋顶，而是一个正经的客人一样。 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苏庭希稍稍跟她错开眼，鸦黑的睫毛颤动两下，轻声说：“我叫苏庭希，今年也十四。” “原来我们一样大！”宁秋感觉跟他更亲近了一点，她眨眨眼，“那我能进去吗？咱俩说说话。” “嗯……你进来吧，小心一些。”这样让一个女孩子挂在外面实在不好，如果给人发现了…… 他刚说完，那个女孩一下就从窗口溜了进来，她的动作非常轻盈，无声无息，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苏庭希默默垂下眼，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很想怀疑她，可是一看见她那双眼睛，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宁秋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然后又用那种好奇的目光看向他，“你是从哪里搬来的？第一次来我们这吗？”他的房间里放了好多书，感觉很适合他。 苏庭希的手指轻轻一颤，他抬头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回：“出云海，我是从那里过来的，你听说过么？” 宁秋茫然地摇摇头，“没听说过，那里很好吗？” 苏庭希微微露出一个笑，“嗯，还可以。” “我们这里也很好的！”宁秋望着他的眼睛，弯了弯嘴角，“这边我都熟，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就来找我，我很厉害的。” 说完她又急切地补了一句，“你会找我帮忙的吧？” 苏庭希抬起眼，对上了她那双晶亮的眼眸。一丝绯红悄然在他白皙的脸上晕开，他低低地说：“嗯，我会的。” “那就好，你刚来这里，要是被骗了就不好了。”宁秋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眉开眼笑地说。 外面的走廊遥遥传来一阵脚步声，宁秋忙压低声音，“我得走啦，我等会……不对，我明天再来看你。” 见她就要从窗口溜出去，苏庭希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他一直很想问的问题，“宁……宁秋，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宁秋猛地回过头，朝他粲然一笑，“没事啦，我只是听说这个楼里藏着一个宝贝，就想过来看看，不过你可比那些宝贝好看多啦！” 她冲他挥挥手，“我走啦！”说完她整个人就不见了踪影。 苏庭希站在那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很久都没动一下。 “咚咚——”走廊外有人敲了敲门，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少爷。” “没事。”他低声说：“我在看书。” 疏朗的清风从窗口吹过来，带来一室的梨花香。 春日正好。 …… 宽阔清澈的河面上，清晨的薄雾即将散去，透出远方一片朦胧秀气的山水轮廓。碧水悠悠，划动的船桨荡起层层的涟漪，小船轻晃着行驶在水面上，船头的鸬鹚低头梳理着羽毛，等待着捕鱼的哨响。 薄雾消散，淡淡的阳光洒满河面。不断被捕起的鱼慢慢填满了鱼篓，渔夫调转了船头，往炊烟袅袅的方向划去。 开阔的河面渐渐变窄，两岸的房屋错落有致，粉墙黛瓦，阡陌小巷。小船晃悠悠地驶过桥下，停靠在不远处的一个河埠头。 此时天光大亮，岸边已是一番热闹的景象。不少小姑娘蹲在湿滑的长条石台阶上捶打着衣物，偶尔抬手抹一把溅在脸上的水花。 岸上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垂荡在清澈的河水中。街上来往的行人大多穿着长袍马褂，头上带着瓜皮小帽。间或有几个身穿旗袍的曼妙女郎结伴而过，妆容精致，一路说说笑笑。 而在另一个鲜有人迹的河岸边，一个脸上还犹带几分稚嫩的小姑娘独自撑了船，优哉游哉地把船划到了河中央。 她收起了昨天撒下的渔网，把缠在上面不停挣扎的小鱼一条条取下来，扔进了木桶里。那木桶里已经装了小半桶水，本来蔫蔫的小鱼掉进去瞬间又活跃起来。 这些小鱼不过一指来长，十几条挤在那里。宁秋满意地看了看今天的收获，把那张空空的渔网重新撒了下去。 撑船回到了岸边，她把那些小鱼处理了一下，提着桶轻快地往家走。 踩着一条并不平整的石板路，穿过一条小巷，前边就是她住的地方。院子的墙面看起来灰扑扑的，屋顶的沟壑间堆积着尘土，覆盖的瓦片上还冒出了不少青苔，一看就是个旧屋子。 宁秋走进小院，关了门，到水井旁边打了盆水，把刚才处理好的小鱼又用井水清洗了一遍，然后去厨房的灶头生了火。 其实现在离中午还早，不过因为今天她起得太早，又在外面晃了两三圈，到这个时候不免就饿了。 饿了就要好好吃饭！ 宁秋把清理完的小鱼放在一只大碗里先腌制着，翻了下自己的存货。厨房里还有些面条，几颗青菜，分量不多，也就够她吃这一顿。 摆在桌上的那个篮子里倒是还有不少鸡蛋，宁秋拿了两个出来，打算做个简单的炸鱼面吃。鸡蛋是土鸡蛋，蛋壳的颜色略白，蛋黄却是漂亮的橘色，看着非常诱人。 宁秋从橱柜里取了碗，磕了两个鸡蛋进去。用筷子飞快地打散蛋黄，她倒了一半蛋液到另一个碗里，加了面粉和淀粉搅拌成炸鱼糊。 锅里热了油，宁秋把腌制好的小鱼裹了糊一条条放进锅里炸，小炸鱼的香气顿时四溢开来。面糊渐渐变成了鲜亮的金黄色，宁秋捞出炸鱼，夹起一条吹了吹，顾不得烫嘴就一口咬了下去。 小炸鱼酥酥脆脆，又鲜又香，别提多美味了！ 她忙把剩下的小鱼也全炸了，搁在盘子里，上面残留的热油还在滋滋作响。宁秋又忍不住吃了两条，然后留了些油在锅底，把剩下的蛋液倒进了锅。 把蛋炒个半熟，盛出，放小碗里，锅里直接加水煮面。她自个儿吃没那么多讲究，面条差不多熟了就把半熟的鸡蛋重新放进去，搁点切好的青菜，最后再加点调料煮一会就可以出锅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盛了一大碗，把小炸鱼一条条整齐地摆在上头。金黄的炸鱼，鲜嫩的鸡蛋，绿油油的青菜和滑溜溜的面条，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宁秋迫不及待地吹了吹，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虽然面里没有放肉丝，但面汤仍是非常鲜美，配着脆嫩的小炸鱼，一点也不会觉得油腻。 一大碗炸鱼面吃下来，宁秋都感觉有点撑了。 摸了摸微鼓的小肚子，她走到桌边，数了数篮子里剩下的几个鸡蛋。还有六个，那过两天再去买吧。宁秋用碎花布重新把鸡蛋盖好，拎着篮子走上了楼梯。 陈旧的木板楼梯走上去吱呀呀的，仿佛随时会被踩断。但宁秋的脚步非常轻，因而那楼梯也只是象征性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承受多少重量。 楼梯的一侧靠着墙，墙面有些坑洼，但还算是平整。几根略粗的钉子从墙面里探出来，上头挂了些杂物。其中一根钉子上垂下一截布条，宁秋把手里的篮子用布条系紧，任它悬挂在那里。 楼上是个小阁楼，一扇天窗敞开着，将狭小的室内照亮。阁楼的一侧放着张床，旁边有几个柜子，里面放着些衣物棉被之类的东西。一边的角落里还叠着几只皮箱子，宁秋蹲在那里，打开了其中的一只。 这里面珍藏着一些她很喜欢的小玩意，她咬着唇看了半天，还是没决定送哪一个。想到早上见到的那个干净又美好的少年，她竟然觉得这里的东西没一样能够配得上他。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种存在，你只需看一眼，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宝贝都送给他，想让他对着你笑，永远也不会觉得厌烦。 宁秋的心怦怦跳得很快，她好想马上再见到他啊，可是刚才她说了，明天才能去见他。他的身体似乎很不好，病歪歪的样子，不然她找点什么东西给他补补？ 把箱子盖好，宁秋坐在天窗下的桌子上，从桌角的一个小篮子里摸出一把桑葚，边吃边晃着腿想事情。乌紫色的桑葚子盛在瓷碗里，饱满多汁，模样很新鲜。不过吃桑葚很容易染色，吃的时候要小心些，沾到衣服就麻烦了。 吃着甜甜的桑葚子，宁秋仍是愁眉不展。唉，好烦恼啊，都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生病的，到底要送什么才合适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鬼燕子/送葬人 院墙的花窗透出几枝洁白的梨花，隐隐可以窥见不远处的一座楼。楼上的窗扉敞开着，一个少年拿着本书坐在里面，犹带病气的一张脸苍白俊秀。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完全在那本书上，而是时不时地瞥一眼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差不多跟昨天一样的时间，一颗脑袋突然从窗口冒了出来。她的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瞬间变得亮亮的，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贝。 宁秋从屋顶翻下来，弯起了嘴角，“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来过的！” 苏庭希点了点头，忍不住放下书轻声说：“你小心点。” 宁秋胡乱点了两下头，然后有些得意地看他，“我给你带了礼物！” 苏庭希这才发现她的怀里鼓鼓的，好像藏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在很不安分地乱动着。她的鞋底下也沾了泥，脸上还有抹污黑的痕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她抱着那只鸡笑呵呵地看他，“我看你身子太弱啦，就去抓了只鸡给你补补，绳子我给你捆好了，它不会乱跑的。” 身、身子太弱了……他脑子里似乎只听见了这个声音，白皙透明的脸皮瞬间就红了。 宁秋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忙过去扶住他，一脸心疼地说：“你还是坐着吧，这只鸡我就绑桌腿上了，到时让人给你炖汤喝！” 他垂着眼不敢看她，轻声说了声谢谢。 宁秋一挥手，“客气啥？你的身体最重要！” “这只鸡……很难抓吧？”苏庭希感觉脸上的热度稍稍退了，这才抬眼看了看她。 宁秋摇摇头，把还在扑腾的野鸡抱离他远一点，“不难，这个我很有经验，你要是想看，下次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 “……好。” 宁秋自觉又跟他亲近了一点，她瞅了瞅他桌上摊开的那本书，说道：“你在看书呀？我一看书就头疼呢！” 苏庭希笑笑，“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说着他又看了看她的脸，犹豫着说：“那个……你的脸……” “啊？我的脸咋啦？”宁秋忙凑到他桌上摆着的一个镜子前面，看到了她脸上的那道灰黑的痕迹。 苏庭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递过去，“用这个擦擦吧。” 那块手绢看起来洁白又柔软，一看就很高档，宁秋哪里舍得用。她摆摆手，“不用这个，太浪费了，我自己擦就可以。”说完她直接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然后冲他眨眼睛，“现在没了吧？” 苏庭希又觉得自己的耳根在发热，他略略别开眼，“嗯”了一声。 然后两个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其实待在屋里很无聊，宁秋很想带他出去玩，但又怕他吹了风，身体变得更不好了。 还是等他完全好起来了再带他去玩吧！反正日子有的是呢。 一想到以后，宁秋美滋滋地看着他的脸，“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朋友？苏庭希怔怔地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我们……是朋友。” “那就好！那我下次可以从前面敲门进来吗？”她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像做贼诶。 “从……前面？”少年望着她，脸色渐渐有些发白。他怎么忘了，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有朋友？他现在，大约是在做梦吧。 他垂下的手无意识地牢牢抓着桌角，指骨突出，像是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挣扎。 宁秋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忙摆了摆手说：“我随便说说的，我从这边进来也很方便，下次我还可以来找你玩吧？我会很小心的，不被其他人发现。” 苏庭希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拒绝，他不需要任何朋友，可是他的心告诉他，他很想要再次看见她。 她是多么的鲜活，跟他完全不一样。 他脸上的神色痛苦起来，额头甚至冒出了冷汗。宁秋大惊，忙扶着他到床边坐下，“你、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找医生？” 苏庭希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微微地喘着气，他摇了摇头，艰难地说：“不用……我休息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都这样了！”他整个身体都很冷，嘴唇泛白，脸色也变青了。 宁秋忙扯过床上的被子给他裹上，着急地问：“你怎么会这样呢？刚才还好好的。” 她边说边又帮他把被子裹紧了一点，“怎么样？还冷不冷？我去给你倒热水。” “我没事……让我靠一下就好。”他虚弱地闭着眼，头歪在她肩膀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就像他久久不能平复下来的心一样。 “哦……哦，好的。”宁秋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任他靠着。 旁边这样美好的少年亲密地依靠着她，宁秋的心底涌起了一种罪恶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好想这样一直下去啊…… ……不行！他还病着呢！宁秋忙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脸色也稍微好了些。宁秋把声音放的轻轻的，“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苏庭希很轻地应了声，“嗯，好多了。” 他柔软的呼吸不经意地拂过她的脖颈，酥酥麻麻的，宁秋忍不住抖了抖，心跳得更快了，“哦，那就好，那就好……” 两个人又安静地待了会，忽然宁秋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有人上来了。”那人肯定也是个练家子，脚步非常轻，不过却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猜想，苏庭希应该是想跟她做朋友的，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跟她正常碰面，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刚才他才会有那样痛苦的反应。 她不可以让他为难，就算以后只能悄悄见面，她也不会放弃他的！ 果然苏庭希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你……你先走。” 宁秋让他靠在床头，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再找机会过来看你，你要自己注意身体。” 离开之前她为难地瞅了瞅桌脚那只精神满满的野鸡，苏庭希浅浅露出一个笑，“这个没关系，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宁秋也很高兴地露出一个笑，朝他挥了挥手，小巧纤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窗口。 苏庭希收敛了笑意，站起来走到了桌边，解开了绑在桌脚的那根绳子。 “咚咚。” 外面的人敲了两下门之后，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来人身形高大，孔武有力，脚步却控制得非常轻。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在桌边看书的少年，叫了一声，“少爷。” 苏庭希同样面无表情地抬头，“我说过，不要随便打扰我。” “抱歉，少爷，不过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要是有贼人伤害到少爷就不好了。”那人微微扯了扯嘴角，“毕竟小地方的人见识短，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苏庭希面色不变，“我这里除了书，还有什么好让人惦记的？记住我的话，不要随便打扰我。” 那人又看了他一会，才垂下眼恭敬地说：“是，少爷。” 淡淡的梨花香飘入窗，整座楼又安静了下来。 苏庭希合上书，匆忙走到一个衣柜前，轻轻打开了柜门。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缩在角落，尖嘴和脚爪都被绑住了。见到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它乌溜溜的小眼满含委屈地瞅着他，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恶。 苏庭希脸皮一红，“抱歉，委屈你了。”他的手移到那根绳子上，犹豫了一下，又说：“你不要乱叫，我就帮你解开。” …… 午时过后下起了连绵不绝的小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宁秋的睡眠一向很浅，因为想着苏庭希的事，折腾了好久才睡着。只是半夜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一阵挽歌，断断续续，飘飘渺渺，吵得她根本睡不着。 大晚上的，难道是她幻听了？ 她爬起来，打开了床边的一扇小窗，那哀戚的挽歌果真又清晰了一些，在这寂静的夜里，平白透出了几分阴森。 听这声音，似乎一直在移动。 宁秋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能谁家老人夜里去了，正好赶上合适的日子，连夜出殡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外面的雨倒是停了，入窗的冷风里一丝雨也没有。 就在宁秋刚要关窗的时候，不远处的夜空掠过几道黑影。她顿时停住了关窗的动作，睁大眼往那里看。那些黑影的模样看着像燕子，但体型似乎要大一些，而古怪的是，它们那双张开的翅膀上，很清晰地映出了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那些鬼脸在黑夜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绿色，乍一看非常瘆人。宁秋越想越不对劲，忙穿上衣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几只鬼燕子离得并不远，它们一直在空中盘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宁秋飞快地朝那个方向跑过去，她穿了暗色的衣服，袖口和裤腿都扎得很紧，这样很方便她活动。 前面一些高高的院墙对她来说就像是碰到了一颗小石子，很轻松地就越过去了。离那些鬼燕子越近，那阵幽幽的挽歌竟然更清晰了。 难道说，前面竟是那支送葬的队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挽郎/阴阳先生 想到这，宁秋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她这样贸然冲出去肯定会犯了人家的忌讳，还是先找个地方观察下情况比较好。 潜伏这种事情她最拿手了，就算在白天，她也可以保证不被人发现，更不用说在夜晚了，随便一个角落她都能很好地隐藏进去。 找了个方便观察的位置，宁秋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 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出现在她眼前。前头有两人打幡，行进的白色魂幡在黑夜里如同飘荡的鬼影一般。中间几人牵引着灵车，车上的那个灵柩看着比普通的要大许多，造型也是十分古朴精美，一看就知道里面必定躺着个大富大贵之人。 灵车旁边还跟着一个身骨纤瘦的少年，穿着素白的袍子，半长的头发用一根麻布条子束起在脑后，底下微微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身后背着一面琵琶，腰间似乎还佩戴着一样红色的坠饰。 这名少年是个挽郎，方才包括此刻宁秋听到的挽歌就是他唱的。他的声线优美动听，就是那唱词着实古怪得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魂兮魂兮，与我同眠……”不仅是唱词，那曲调也在悲戚中透着点阴森诡异。 不知道这户人怎么会找这样一个挽郎，看样子他的年纪也不大。而且她听说挽郎都长得十分俊美，虽然从宁秋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仅凭他侧面的轮廓，也可以确定他的确长了一副好相貌。 不过最古怪的地方不在于他，宁秋往后望了过去。后面跟着的是一队披麻戴孝的人，大多是女眷，孩童也有几个，容貌都带着几分俊俏。因为之前刚下过雨，地面泥泞湿滑，这些人的白孝鞋上都溅满了泥土。 乍一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他们行色匆匆，脸上的表情似乎十分不安，仿佛在惧怕着什么。宁秋看到一个孩子不小心滑了一跤，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忙惊慌地拉起他，跌跌绊绊地跟了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敢有所耽搁。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宁秋又重新看向那个灵柩，现在这个送葬队伍离她更近了一点，让她能更清晰地观察到那里。 果然那个灵柩有些不一样，它的柩身贴着好几张薄薄的符纸，当然上面的那些鬼画符她是看不懂的。不过就凭这点，她已经知道里面那人的死因不一般。 既然这帮人选择鬼鬼祟祟地在夜里送葬，那为什么还要特地找个挽郎过来？宁秋猜想，可能是里面那人的死因不简单，但他的身份却让这些人不得不把仪式搞得郑重一点。 想到这里，宁秋打算回去了，反正城里富贵的人就那么几家，明个儿去打听打听她就知道了，这市井上要什么消息没有？ 整个送葬队伍快从她前面过去了，忽然她注意到队伍最后面还有一个人，看他的身形，应该是个男人。他披着白色的斗篷，兜帽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长相。他右侧的腰间露出一个布包，上面有个太极图，应该是个阴阳袋。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罗盘。那只拿着罗盘的手竟然非常好看，白皙修长，如上好的玉石一般温润细腻，在夜色里透出一片莹白的光泽。罗盘中心的磁针转动着，他低头看了两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隐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偏了偏，朝她这个方向转了过来。一瞬间，一张惨白的、鬼气森森的脸映入宁秋的眼中，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然后她发现，那其实是一张很贴近他皮肤的面具，在那面具背后，露出了他的一双眼。 他的眼睛望着这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宁秋总觉得那双眼睛绿荧荧的，那目光也像是淬了毒的利刃，看着格外瘆人。 宁秋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屏息一动不动地融入黑暗里。这人应该就是这户人家请来的阴阳先生，跟前面那个挽郎一样，都给她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而且从这个人身上，她可以嗅到一种非常危险的气息。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个阴阳先生她肯定惹不起。当然不是说她打不过他，而是这类人惯会耍阴招，他们对付敌人不会明着来，而是会让你不知不觉地走进他们的陷阱，一步步痛苦而绝望地走向死亡。 即使他们身死，他们带来的灾难也不会就此结束，而是会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所有相关的人全部毁灭。 好在那家伙只是往这里望了一会，很快就抬起脚跟上了队伍。离开之前，宁秋忍不住又朝那支队伍看了一眼，然后她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因为这些人，不过短短一会儿时间，他们的脸上就不同程度地泛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人气一样。 无数的白色纸钱被高高地撒起，漫天飞舞地落下来，飘向两边的草丛。宁秋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段距离，离开了那个地方。而那些盘旋的鬼燕子挥动着翅膀，锲而不舍地跟上了仍在前进的队伍。 …… 第二天用不着宁秋打探，坊间都已经传开了。据说今个儿早上有人在林中发现了一堆尸体，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一队送葬人，坑已经挖好了，只是棺材还没来得及放进去，那些人就突然全死在那儿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些人死得可惨了，那个脸青得像鬼一样，听说还长出了獠牙，更可怕的是……他们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被挖走了，啧啧，死状那叫一个凄惨。”宁秋隔壁那张桌子的一个人说道。 “青面獠牙？我看他们就是一群鬼吧！反正最近晚上我是不打算出门了，你们也小心点，搞不好就被这些冤鬼索命了。” 这人哆嗦着刚说完，另一人就笑他，“这哪是什么鬼啊？分明就是谋财害命，没听那些警察说吗？不仅那口棺材里所有的陪葬品都不见了，就连那些死者身上都没留下半点财物。要知道女人身上藏的首饰最多，愣是啥也没给留下。” “啥也没留下？啧，摸得可真干净……” 没想到昨晚那队送葬人竟然都死了。宁秋磕着瓜子，耳朵仍是竖着。她一早就来这个茶馆了，才坐了一会就听到了不少的消息。这里好久没发生过这样的大案件，总之现在各种猜测都有。 过了会，外面有人匆匆跑了进来，“诶诶！大伙儿！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就是张财主他们那一家！而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张财主自己！” 茶馆里的人纷纷惊讶说：“什么？竟然是张财主？前两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难道真是谋财害命？” 张财主本名叫做张天恩，本来是个穷苦人家的小子，某一天却因机缘巧合突然发了财，成了宝珠镇的四大富人之一，所以大家叫他张财主。这人平日很和善，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爱捣鼓些古玩。 这些年他一直保养得挺不错，看着也很显年轻，要说是得了什么急病去的，真没多少人会相信。寻仇倒也不像，应该是有人贪图他的钱财，生了邪念，害死了他一家人。 茶馆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各位，我这还有消息呢！”方才跑进来的那人坐在了桌子边，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我刚还见到了法医，哟，现在的年轻人长得可真精神，那法医只瞧了一眼，就说那些尸体的眼睛不是被挖走的，而是被……一种鸟类啄掉的。” “鸟？什么鸟啄人眼珠子？乌鸦吗？” “不可能吧？以前怎么没见这种瘆人的事情。”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听我说。”那人抬手示意大伙儿冷静下来，继续说：“乌鸦嘛，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经过法医查验，那些人……是中毒而亡！” “中毒？什么毒？谁下的？凶手找着了没？” “什么毒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不知道那法医跟警察说了什么，最后他们决定马上把那些尸体烧了！”那人叹了口气，“然后我们就全被赶走了。” “凶手都没找到就烧尸体？那个什么法医该不是跟凶手一伙的吧？正好毁尸灭迹！” “嘿！你傻啊，要毁尸还用得着等早上？肯定有别的原因！” 茶馆里的人七嘴八舌的，充分发挥了各自的想象力，愣是把这一案件渲染得诡异非常。 宁秋也有很多疑问，法医说的那个鸟类应该就是昨晚她见到的那种鬼燕子，不过她好奇的是，队伍里的那个挽郎，还有那个神秘的阴阳先生，他们两个是死了还是没死？如果没死的话，他们会是这个案件的凶手吗？ 但也有可能他们两个互不相识，凶手只是其中的一个人。从昨天的场景看，她实在不确定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至于凶手的目的，那就更不好说了。表面上好像是为财，但如果仅仅是为了钱财，这也太大费周章了一些。如果她猜得没错，当时那些人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等到了墓地挖好了坑正好毒发身亡。 一想到昨夜见到的那个诡异的场景，宁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算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她还是不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脆皮烧鸭/梅子酱 消息听得差不多了，宁秋走出了茶馆，转而去了附近一家烧鸭店。这个王记烧鸭店在宝珠镇已经开了好些年头了，做的脆皮烧鸭味道一绝，生意一直非常不错。 不过宁秋去的时候离午时还早，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那伙计也正闲着，看见她进来便热情地走过来问：“姑娘，要吃点什么？” 宁秋已经闻到烧鸭的香味了，“给我来半只脆皮烧鸭，我要带走。” 那伙计露着个笑脸，“好嘞，您稍等。” 烧鸭很快被切好装在油纸里，还附赠一包梅子酱。宁秋揣着热乎乎的烧鸭，走过巷尾，偷溜进了一个院子。 镂花窗敞开着，可以轻易地望见里面那个少年看书的身影。她熟门熟路地来到窗口，扬起笑容叫他的名字，“苏庭希！” 苏庭希的余光早瞥见她了，他放下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宁秋，你来了。”他似乎很开心，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暗暗的欢喜。 宁秋看到他也很开心，她把怀里的纸包递给他，“给～我们这边有名的王记烧鸭，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谢你，宁秋。”苏庭希轻声道谢。 宁秋摆摆手，“客气啥？”然后她转头瞅了瞅桌脚那只很眼熟的花里胡哨的野鸡，问他：“这只鸡你没有让人给你炖汤喝啊？” 苏庭希的目光微微扫过那只鸡，用一种低低的略带温柔的声音说：“它很乖。” “呃，这样啊。”也是，当时她抓鸡的时候就感觉它没多少肉，还是多养几天，等养肥了再吃。 不过苏庭希还真讲究，这只鸡被他弄得干干净净，连身上的羽毛都瞧着比昨天鲜亮了许多，感觉整只鸡都有精神了。 那边苏庭希已经打开了油纸，烧鸭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房间。漂亮的焦黄色脆皮下是肥美无比的鸭肉，黑胡椒独有的香味萦绕其中，搭配着茶色的梅子酱，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都是那么引人垂涎。 苏庭希侧眼看了看她，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一看就很好吃。” “嗯嗯，光闻着就够香了。”宁秋拿起一块鸭腿肉递过去，“你吃这个。” 苏庭希顿时略有些羞涩地垂下眼，“我自己来就好。”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接过了那块鸭肉，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的烧鸭肉嫩汁香，充满了浓浓的黑胡椒味。而外面那层薄薄的鸭皮很是香脆，调汁的时候许是加了蜂蜜，不仅色泽焦黄诱人，口感也提升了不少。 旁边的宁秋忙又把梅子酱挪过去，“你再蘸下这个试试。” 苏庭希闻言便照她的话蘸了酱，半透明的梅子酱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茶色，包裹着香嫩的鸭肉，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梅子味紧紧缠绕着厚实香酥的鸭肉味，瞬间带来无比满足的口感。 “真好吃……”苏庭希的眼睛都亮了，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一精神，整个人就如同漆黑深夜里忽然亮起的一颗星，光芒四射，璀璨夺目。 宁秋见他吃得高兴，心里也美滋滋的，“据说这个梅子酱是用紫苏梅做的，紫苏你知道吧？有解毒祛寒的功效。这个紫苏梅就是把梅子用紫苏叶子包裹起来，加些蜂蜜红糖之类的，然后再发酿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见苏庭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宁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我也是听他们店里的人说的，我可不会做。” 苏庭希笑了笑，拿起一块鸭肉蘸了酱递给她，“你也吃。” “嗯！” 没多久，两人就把那半只烧鸭吃了个精光。宁秋满足地叹口气，“有点饱了，待会我午饭可以晚点吃了。” 苏庭希把鸭骨头整齐地堆放在油纸里，抿嘴笑，“我也是，很久没吃得这么满足了。”其实这烧鸭对他来说还是过于油腻了，但因为他今天心情好，倒是控制不住吃下了不少。 宁秋笑呵呵地说：“我下次再给你带别的，我们这儿好吃的东西多着呢！”然后她又想到了昨晚的事，忍不住跟他说：“对了，苏庭希，早上的那事你听说了没？” 苏庭希微有些疑惑地看她，“是发生了什么吗？” “看来你不知道啊，那我跟你说……”宁秋忙把那队送葬人离奇死亡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昨晚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你说会是谁做的呢？还有那个法医，明明凶手都还没有确定，他就让警察把那些尸体都烧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如果那个阴阳先生真是凶手的话，那他现在还在宝珠镇上吗？还是他已经逃走了？如果他不是凶手，那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呢？那个挽郎？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一下子害死这么多人？ 唉……她怎么又在想这个了？可能是因为当时看到的那个场景让她印象太深了，她老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件事。 苏庭希的神色倒是很冷静，“既然是法医要求的，那就说明，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比找到凶手更紧急的情况。” “啊？那会是什么？”比找凶手还更重要？难道他们不怕他继续害人吗？ 苏庭希轻声分析，“我猜测，主要原因可能跟他们所中的毒的有关，据我所知，有的毒非常具有传染性，只要碰到中毒者的皮肤，甚至是他们的衣物，都有可能因此丧命，那个法医应该也是怕这个毒被进一步扩散，所以才会焚尸。” 宁秋忍不住睁大了眼，“真有这样的毒吗？这也太可怕了吧！”还好她昨天没有靠近，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庭希笑了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毒这种东西本就玄妙，我们没碰到的还有很多，想必那个法医也是在别处见识过这类毒。” 宁秋忙不迭地点头赞同，“还好还好，不然肯定有大麻烦了。”她最怕这种神不知鬼不觉就致人死亡的东西了，打架流血看得见，要是中了奇怪的毒那真是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 从苏庭希那里回来，宁秋去了一趟山上。他们这里山川连绵，不过镇上的人一般只在最边缘的林子里活动，再往深一点他们可不敢去了。 因为这山叫做迷魂山，一直人迹罕至。很久以前传说这里埋藏着许多宝藏，引来了不少胆大的江湖人，但这些人一批批进入迷魂山深处后，再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据老人说，是因为他们被山里的精魅勾了魂，人没了魂，自然就只能死在山里头。不过曾经倒是有个人活着走出来过，可惜他已经失了神智，变成了一个傻子，而且没多久也因为古怪的疾病发作死掉了。 宁秋去的地方在边界附近，那里立着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用朱砂混着符粉写着三个大字——“迷魂石”。 这块迷魂石就代表了边界，过了边界，山里就没有人迹了。不过这个地方她十分熟悉，这块石头上甚至还留着她小时候懵懂刻下的名字，那两个稚嫩的小字“秋儿”就缩在角落里，现在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宁秋毫不犹豫地走过边界，又往深处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渐渐显现出一个老旧的屋子。虽然它外面看起来很旧了，但里面却被她打扫得很干净，随时都可以住人。 这是她师父的屋子，可是现在，他已经快大半年没有回来过了。他离开得很突然，宁秋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师父在她很小的时候把她捡了回来，三岁以前的事情她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她应该是别人家不要的孩子，对于她的父母，她并没有过多的好奇。 反正只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十几年前，师父还很年轻，他身形瘦高，长相很普通，只有那一双眼睛，有种与他的长相完全不匹配的好看。她总觉得那里藏了很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深邃又难以捉摸。 在她印象中，师父不算是那种平易近人的人，他教给她很多东西，在她习武的时候总是很严厉，让她又敬又怕。 特别是很小的时候，她因为各种训练老是受伤，但哪怕她嚎啕大哭，他也只会站在不远处淡漠地看着她，只等她自己哭完，再冷冷地叫她继续。 她觉得他很讨厌。 但是在休息的时候，他又会很细心地帮她处理伤口，然后带她吃很多好吃的东西。那个时候，她又会觉得不那么讨厌他了。 后来，她把他教的本事掌握得越来越熟练，师父对她的态度才温和了许多，虽然他还是不习惯跟她亲近。 当然，这么多年他们并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在她十岁的时候她就被师父赶到山下去了，只有一些固定的日子师父会再传授她一些东西。 师父不爱跟其他人接触，有时候她就会想，难道师父都不会觉得孤单吗？特别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山上的时候，那样冷清的岁月，他是怎么度过的呢？ 她从来都不了解师父。 之前发现师父突然不见了，她还惊慌了好久，还好后来他有寄信过来，但也只简单说了他有事在忙，让她不必担心，至于什么原因，他完全没有提起，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师父的秘密太多了……而她能做的，就只是帮他打扫下屋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烤兔腿/兔肉杂果汤 把屋子打扫完，宁秋打算去林子里转一圈，逮点野味可以回去做晚饭。中午她就吃了点烧鸭，再过会就该肚子饿了。 林子里很幽静，偶尔有鸟类振翅的声音。脚底下腐烂的树叶层层叠叠，有很多小虫子爬来爬去。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再往里进去就不一定了。 忽然，宁秋发现了一只兔子的踪迹。一看到兔子，她就想到了烤兔腿。 宁秋忍住嘴馋，隐藏好气息，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只是跟了会，她发现那只兔子往林子深处跑进去了。宁秋停下来，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算了，她只想弄个晚餐，并不想冒险。 正要掉头回去，她瞥见不远处忽亮起了一片火光，升腾的火焰似带着无尽的灼热，映红了她的眼。 她可以肯定这不是她的错觉。宁秋神色一绷，立马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在林子里放火！ 等离近了一些，她才发现那里是一块空地，被折断的树枝堆在一起燃烧着，火焰蹿得老高。 宁秋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将自己隐藏在附近的树丛里。 因为她看见了几个人影。 而离她最近的那个家伙，赫然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个挽郎！ 他还是穿着那件素白的袍子，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手臂。不同的是，此刻他的双手带了副手套，材质看着挺特殊，很严实地包裹住他的手。 宁秋仍是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现在那家伙如花似玉的脸上，表情十分的漠然。她看着他走到一边，弯下腰拿起了一样东西。 但很快她就发现，那才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死人！那人穿着马褂，跟条死鱼一样被少年拖着，他的整张脸青得可怕，一双眼黑洞洞的糊着血，显然也被啄掉了眼珠子。 莫非这个死人跟那支送葬队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有关系的话，那他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照理说，他不是应该跟那队人死在一个地方的吗？ 少年半长的头发束成马尾，几缕乌黑的碎发散落在脸侧，后边素白的发带垂荡下来，轻轻拂过雪白的后颈。他半垂的眼眸一眨不眨，整个人冰冷得仿佛没有一点温度。 他拖着那人的一条腿，一步一步地往火焰处走去。明明是在做这么可怕的事情，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只是在路边随意摘了朵花一样。 宁秋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一连两次，她居然离那么恐怖的家伙这么近，而且他还有同伙……要是被他们发现，她肯定会被灭口！ 虽然想灭她的口不是那么容易，但这种事还是不要有发生的机会比较好。她想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吃好吃的食物，看好看的人。 说到好看的人……宁秋忍不住又想到了苏庭希，他真的很好，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说话又温温柔柔的，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她的福气。 不像眼前这个少年，虽然长得是一副花容月貌的样子，但做的事情却这么瘆人。那个死掉的男人大概也有个一百三四十斤吧，他却提得很轻松，显然力气十分大。 有这样的力气，如果跟他交手，恐怕他一刀劈下来，就算是她，也很有可能受重伤的。也就是说，对付这类人，她大概只能靠偷袭才能制住他。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被发现，跟他没什么冲突，她没必要动手。何况他显然还有同伙，他们就站在那个火堆旁边。 男人的尸体很快被他投入火中，被熊熊的火焰所吞没。宁秋把注意力投向另外两个人，但因为她躲藏的角度问题，她只能勉强看到一点。 其中一个人的身侧悬着一只阴阳袋，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宁秋也能肯定他就是昨晚那个神秘诡异的阴阳先生。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看样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阴阳先生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穿着很考究，白衬衫外边套着件浅卡其色的马甲，下边同色的休闲西装裤分外笔挺。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另一只手拿着块帕子捂着口鼻，挡住了大半张脸。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知道他抽了什么疯，跑到他们这里来害人。 宁秋正打算瞅得再仔细一点，忽然一阵风将火焰吹得老高，将那人的身影都挡住了，更不要说看到他的长相了。 唉，所以说人不可貌相，瞧瞧他们这几个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做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事，人心还真是可怕。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还会不会继续害人。刚才她也想到报警，不过她现在只看到了他们焚尸，并没有直接看到他们杀人，没有证据的话，那些警察是不会相信她的。 再说等警察来了，这几个家伙肯定早就跑掉了。迷魂山这么大，他们要真躲进去谁能找到的呢？ 宁秋隐匿在暗处，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她看到那个白衣挽郎摘了手套扔进火堆里，走过去跟那两人说了什么话，然后他们三个就转身朝林子更深处走进去了。 就知道这些家伙是混蛋，放了火都不带熄灭的。还好这块空地还算大，离林子还有些距离，不然肯定全烧起来了。 不过他们竟然敢深入迷魂山里，也不知道是胆子大不怕死还是真的是有厉害的本事。宁秋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们消失，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管他们怎么样，只要别再出来祸害人就行了。 宁秋待在原地老实地等火熄灭，拿布捂住口鼻走过去，捡了不少大石头扔在那堆漆黑的东西上，把痕迹遮盖得严严实实，也算给那个倒霉的家伙堆了个坟了。 然后宁秋就在附近的林子里转了一圈，抓到了一只肥兔子，还采了不少甜甜的野果子。 晚上就吃烤兔子，嘿嘿嘿…… 下山回到家，那些野果子已经被她吃掉了一半，她舀了井水把剩下的果子洗了洗，放在一个碗里，接着就开始处理那只肥兔子。 宁秋用小刀很小心地把那张兔皮剥下来，仔细地清洗干净，打算明天拿去换钱。虽然值不了不少，但毕竟也是钱。 把兔肉处理完清洗两遍，宁秋去掉头尾，切下四只兔腿，把其余的兔肉切成小块，放在一个大碗里腌制。 去灶头煮饭顺便烧热水，然后她提着两个小炉子走到院子里，分别加碳生了火。宁秋拿出一个砂锅搁在炉子上，把腌制好的小块兔肉倒进去加水先炖着。又在另一只炉子上放置一张铁丝网，刷了点油，把兔腿放上去烤。 刚才腌制的时候为了方便入味，她已经在兔腿上划了好几刀了，现在只要不时地翻动一下就可以。 砂锅里咕咕地冒着热气，宁秋从厨房里抱出几个宝贝罐子，打开锅先把野果子倒了进去，然后她从罐子里分别抓了些枸杞还有红枣一并扔了进去。盖上锅盖，她又忙给一边的兔腿翻了个身。 还有两只小点的罐子里，一个放着孜然粉，一个放着干胡椒。那罐孜然粉是以前师父带给她的，就这么一罐，她都舍不得用。 往兔腿上撒了点孜然，宁秋坐在小板凳上，把那罐干胡椒倒进药碾子里，来回碾成胡椒粉，然后重新装进了罐子。 之前那罐胡椒粉用完了，还好还有罐备用的干胡椒。把胡椒粉也往快烤好的兔腿上撒了一些，肥美的兔腿滋滋冒着油，混合着各种香料的香气，将宁秋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兔腿一烤熟，她就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好烫好烫……但是超级好吃！新鲜的兔肉本来就又香又嫩，孜然和胡椒又将这个原始的美味提升了一个档次。宁秋边切肉边往嘴里不停地塞，完全停不下来。忙活了这么久，本来就饿了，这只兔腿大概也就只能垫垫肚子。 兔腿她就烤了两只，还有的留着明天再吃。 把还有一只烤兔腿也吃完，宁秋耐心地等着汤炖好，加了些调料继续搁在炉子上热着。然后她进屋去盛了一大碗饭，捧着碗坐在小板凳上，舀了勺汤喝。里头的各种野果子已经被炖得软烂，鲜美的兔肉汤带着果子微微的酸甜，清爽又开胃，特别下饭。 虽然晚饭不宜吃多，但因为她等下还要做一些特训，不吃多点就很容易饿。即使师父现在没在，该有的练习她仍是一样没落下。 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事对她来说，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收拾好碗筷，趁着还早，宁秋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转了转，顺便消消食。院子的一角摆着个简陋的花草架，那些缺口的破碗或者破瓦罐里种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这会儿都长得挺精神。 这些花草都是她从山里带回来的，虽然她是一个人过日子，但也要过得有情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就是要有仪式感。 宁秋拿着个旧水壶装模作样地给它们浇浇水，心情变得很好，就连白天碰到的那些事情，也仿佛已经被她彻底忘到脑后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蛋煎饭团/炸鱼饼 距离之前的案件已经过了两个月，后来镇上也一直没有发生相关诡异的案件。那段时间街上到处都是拿着警棍的巡警，宝珠镇着实戒严了一番。不过很快那个案子就结了，说是因为一个丫头不满太太整日刁难心生怨气，投了毒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尽管有的人还有疑虑，但大多数的人却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只要凶手死了不再出来害人就行，至于里头的原因，也没多少人会去了解的。 宁秋当然觉得那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但警察都结案了，她再怀疑也没用。好在后来确实没再发生那样的事了，她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几个家伙死在了迷魂山里的缘故呢？ 反正她是不相信他们能活着出来的。 这段时间她也时不时地会去找苏庭希，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不像开始那副病歪歪的样子了，当然，他变得更好看了。 他现在每天就养养鸡，看看书，偶尔跟她分享一些好吃的东西。没错，那只鸡就是上次她送给他的那只野鸡，宁秋想到了那回去他家的时候…… 那会案子还没结果，搞得大伙儿人心惶惶的。宁秋又去几个热闹的地方探听了一下消息，却没听到什么有用的。她索性就不想了，拿着之前在山里摘来的果子，兴冲冲地跑到苏庭希那里想要给他尝一尝。 苏庭希这会穿了件高领的羊绒衫，正拿着支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这身衣服衬着他雪白的肤色，既文雅又秀气。 宁秋呆了会，夸道：“哇，你今天穿得好时髦。”听说大城市里的人都这样穿，看着果然不一样。不过她觉得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明明是颜色款式都很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特别显气质。 “你来了。”苏庭希听见她的声音，忙放下了笔。 “我给你带了点自己摘的果子，可甜啦。”宁秋把怀里的一袋果子放在他桌上，目光挪到了桌边的一个小窝上，“这是啥？你自己搭的吗？” 苏庭希跟她道了谢，微微笑了笑，“这是小彩的屋子。” 啊？小彩？宁秋蹲下身，往那个小窝里瞅了瞅，然后她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小眼…… 宁秋抽了抽嘴角，“这只鸡你还没吃啊？”苏庭希咋还给它取上名字了呢？而且这鸡看着好像比之前胖了一点。 苏庭希的声音带了点温柔，“嗯，它一直很乖。” “喔，那你打算就这样养着？”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种爱好……而且这个鸡窝被他打扫得非常干净，里面甚至还铺了柔软的毯子…… 苏庭希半垂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在的时候，它可以陪陪我。” “……也是哦。”呵呵，美少年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不过这只鸡的命还真好，她都有点嫉妒了。 “对了，这个给你。”苏庭希朝她露出一个笑，从旁边拿起一个盒子递给她，“早上刚买来的点心，你拿回去尝尝看。” 宁秋顿时高兴地接过来，“谢谢你，苏庭希！”这个包装很精致，一看就知道要不少钱，她平时可舍不得买这样的点心。 那盒点心后来被她拿回家配着茶吃，里面是一个个不同口味的夹心团子，外形圆圆的精致又可爱，吃起来甜甜糯糯的，每个口味她都很喜欢。 宁秋想到团子，突然眼睛一亮，等下她就做蛋煎饭团好了，做起来不难携带又方便，正好适合出去玩的时候吃。 对，等会苏庭希会过来找她，他现在身子好多了，偶尔也能出来散散步。他们昨天已经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出去玩。 把焖好的米饭稍微晾凉一会儿，宁秋往手上沾了点水，在饭里裹了些腌萝卜条或是梅子肉进去，捏成一个个饭团，然后在调了味的蛋液里翻滚一圈，放到油锅里去煎。 饭团煎到表面成金黄色就可以了，再往上面撒上几粒芝麻，又香又好看。剩下的蛋液被宁秋做成了嫩黄的鸡蛋卷，把鸡蛋卷切成大小适宜的几段，她找了个食盒，把饭团和鸡蛋卷小心地摆放进去。 差不多刚忙完，宁秋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高兴地提着食盒跑出去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果然是苏庭希。 他今天穿着白衬衫，非常干净清爽的打扮。宁秋也换了一套自己很喜欢的小裙子，自我感觉跟他还算搭。 “走，我带你去坐船。”宁秋拉住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带他去河边。 苏庭希看了眼两人相牵的手，白皙的脸上顿时升起一片不易察觉的红晕，“宁、宁秋，你慢点。” 她总是这样活泼，让他一见到她，心里就忍不住欢喜。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跟她这样一辈子…… “对哦，差点忘了你不能跑太快。”宁秋不好意思地转头笑笑，忙放慢了脚步，“那我走慢点，正好你也可以看看风景，我们这里很美的。” “嗯，我知道的。”宝珠镇山清水秀，风水上佳，这也是苏庭希会选在这里养病的原因。 宝珠镇虽然只是个镇，但地方却不小，街市也很繁华。宁秋打算走水路带苏庭希绕上那么一圈，让他到处熟悉熟悉。 河面宽阔，清澈的水面下偶有游鱼的影子。小船在河中央晃晃悠悠，荡开一层层水波。远处是黛青的群山，秀丽的影子倒映在水中，构成了一片虚幻的景。 苏庭希垂眼拨了拨水面，指尖瞬间被河水的凉意包围。 这个世界，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真真假假，叫人难以分辨。 “在想什么？”宁秋放下船桨凑过来，乌黑的眼眸一片明亮。 “没什么……”不过除了她。 宁秋嘿嘿一笑，“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边说边打开了那个食盒，“我带了饭团还有鸡蛋卷。” 苏庭希看着她，“都是你做的？” “对啊，这个也不难的。”宁秋拿出一个饭团递给他，“尝尝看，不知道你能吃到什么味儿的。” “嗯。”苏庭希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饭团的表层脆脆的，嚼起来很有味道，再吃几口，他尝到了梅子酸甜的味道。 他露出一个笑，“我的里面是梅子。” 宁秋也拿着一个在吃，“我的是腌萝卜。”如果全是饭团的话口感就比较单调，加了梅子肉和腌萝卜条，吃起来就很有层次感。 看他吃完一个饭团，宁秋又递了一块鸡蛋卷给他，“还有这个。”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这些正好当做午饭。 “谢谢。”苏庭希把鸡蛋卷接在手里。 “我还带了水，你要喝的话跟我说。”宁秋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一个竹筒。这个是以前师父教她做的，她在竹筒上系了绳子，携带很方便。 她的笑容明媚又可爱，苏庭希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两人荡着小船玩了会，宁秋就把船往热闹的地方划过去。不远处有身穿旗袍的女郎撑着油纸伞慢慢走过桥头，青石板路铺就的河岸上，各式铺子挂着古色古香的灯笼，敞门迎着客。 两边还有各种小吃摊子，食物的香气飘散了整条街。宁秋把船停靠好，拉着苏庭希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这里她常常来，很多摊主她都熟，所以她给苏庭希介绍起来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眉飞色舞。 苏庭希只安静地听着，嘴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他想记住她的每一个样子，就算以后不能再相见，他也依然可以默默地在心里怀念。 “苏庭希，这边！”宁秋在一个摊子前冲他招招手，“这个伯伯做的炸鱼饼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一尝，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他刚走过去，宁秋就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炸鱼饼。金黄色的炸鱼饼用油纸包着，闻起来就很香。 他轻轻吹了吹，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鲜美的鱼肉味冲击着他的味蕾，酥脆的表层下，雪白鲜滑的鱼茸口感细腻，混着清爽的汤汁，一点也没有炸物的油腻，只会觉得鲜美异常。 苏庭希微笑说：“确实很好吃。” 宁秋得意地笑了笑，“所以说高手在民间嘛！” 又一路逛过去，忽然宁秋停在了一个面人摊子前面。苏庭希也朝那儿望过去，只见那个摊主神色懒懒地站在那里，那张脸意外的年轻，也就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苏庭希听见宁秋跟他说：“给我捏两个面人，一个像他，一个像我。”她边说边回头指了指他这个方向。 那个穿着长衫的少年慢腾腾地掀起眼皮子瞧了苏庭希一眼，卷起了两手的袖子，取了彩色的面团手指飞快地捏了起来。 宁秋就站在他边上专注地看着，无论瞧几次，都觉得他这手艺高超得不行。少年的手指异常灵活，在宁秋眼里简直就像镀了层光芒一般，闪得她移不开眼。 而那个少年却很淡定，他在宁秋灼灼的目光下流畅又自然地捏完了其中一个，眼皮子都没抬就递给了她。小巧精致的面人垂着两个小辫，大大的眼睛活灵活现。 宁秋接过那个面人兴奋地给苏庭希看，“是不是跟我很像？” 苏庭希也很惊奇地点头，“就是缩小版的宁秋。”没想到这摊主年纪看着不大，手艺却已这般了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面人徐/小神婆 过了会，那少年又捏完了第二个。宁秋接过来一瞧，眼前这小面人活脱脱就是一个苏庭希，那隽秀的眉眼，干净的笑容，简直栩栩如生。 宁秋笑呵呵地赞道：“不愧是面人徐。” 那少年终于抬起了眼皮，要笑不笑地睨了她一眼，似乎轻嗤了一声。 宁秋也没在意，只捧着那两个面人献宝似地递到苏庭希面前，拿起那个女娃娃给他，“我的这个给你，你的这个给我。” 苏庭希很小心地接过，看着这个跟宁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面人，轻声说：“嗯，我会好好珍惜的。” 宁秋也宝贝地捧着他的那个小面人，拉住他的手，“走吧，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瞧一瞧，这里好玩的可多啦！” 苏庭希的目光温柔而留恋地落在她身上，“好……” 两个人又到处玩了一圈，很快就到了傍晚。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染成橘红，不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石桥，宁静而悠远。 苏庭希望着前面那个蹦跳的身影，低声开口：“宁秋，我要走了。” 宁秋转过头，一脸的笑容，“嗯嗯，现在是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咱们明天见！” 苏庭希感觉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他艰难地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这里了。” 宁秋顿时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他，“你要离开宝珠镇？是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来这里养病。”苏庭希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现在，我该回去了。” “回到哪？出云海？”可是那个地方她听都没听说过。 苏庭希默默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落，像只柔弱的蝴蝶。 宁秋只觉得喉咙发紧，她磕磕巴巴地问：“那、那你还回来吗？”这件事太突然了，他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呢？她明明都想好了的，过段时间再带他去山上采果子…… 苏庭希抿紧了唇，神色挣扎，一双薄唇都快被他咬破了。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陌生到叫他恍惚，“应该，不回来了吧……” 他应该，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子了。 宁秋很心乱地“喔”了一声，又急急地问：“那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苏庭希只站在那里，沉默着没说话。 宁秋眨眨眼，是了，她连出云海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在茫茫世界中找到他呢？她想寄的信，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寄不到的。 少女大大的眼睛里渐渐弥漫起雾气，只轻轻那么一眨，大颗的眼泪就掉落下来，她很想努力咧开一个笑，但最后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不要走……呜呜……”她抽泣了一会很快又转为嚎啕大哭，“你不要走……” 苏庭希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闷闷的痛，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低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因为他无法为她留下来。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我不要你走……哇哇……”宁秋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留下来，她只能不停哭，不停地哭。 可是后来，他还是走了。 这样一个干净而美好的少年，就像是一场梦，悄悄出现在她生命里，又很快，匆匆地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 …… 苏庭希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彩正在鸡窝边探头探脑。他走过去抱住它，轻轻抚了抚它鲜艳漂亮的羽毛，低声说：“以后只有你陪着我了……” 他微微闭上眼，有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砸落在小彩的翅膀上。 “少爷。”身后有人敲了敲门，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冰冷的目光在小彩身上扫了扫，沉声问：“这只鸡要叫人给您炖汤喝么？” 小彩顿时抖了抖翅膀，把一颗小脑袋往苏庭希怀里缩。 苏庭希安抚地摸了摸它，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男人，“它的命，比你的可重要多了。” 那男子面部一抽，扯了扯嘴角道：“……是的，少爷。” 小彩瞬间从苏庭希怀里冒出头，扯着嗓子趾高气昂地冲男子叫唤了一声，“咯咯咯咯咯——” …… 宁秋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自从两天前苏庭希离开宝珠镇后，她就一直是这个魂不守舍的状态。现在他住过的那个房子已经空了，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找不到一点痕迹了。 她看向手里的那个小面人，看着看着，眼眶不觉又红了。才两天没见，她就那么想他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吧嗒——”一颗小石子被扔进了院子，滚落在她不远处。宁秋抬起眼皮瞅了一眼，不想动。 似乎发现里面的人没反应，外头又扔进来一颗石子。 宁秋只好站起来，没精打采地过去开门。院门外的少年正保持着投石的动作，见她出来，便随手扔掉了手里的小石子，拿一双丹凤眼睨她，“才两日没见，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 这少年赫然就是之前街上摆摊的面人徐。 宁秋垂着脑袋，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苏庭希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哦，你那个小情人啊？”徐行静挑了下眉，“前两天不还好好的么？这么快他就抛弃你了？” 听到“抛弃”两个字，宁秋鼻子一酸，一滴泪珠已然挂在了卷翘的睫毛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见她又一副要哭的样子，徐行静难得良心发现，转移了话题，“小神婆让我找你呢，她说咱们几个也有段日子没聚了，让我们去她那里。” “喔……”自从苏庭希来了之后，她一颗心都放在了他身上，确实好久没跟她的小伙伴们见面了。 反正现在苏庭希已经走了，她自个儿待在家里怪冷清的，去小神婆那里也好。 小神婆跟她是三年前认识的，她小时候可惨了，家里一堆女娃娃，爹妈为了男娃却还在一直不停地生。小神婆出生的时候又弱又小，她爹一看又是个女娃，当下便抱着娃娃去卖钱。 但是这年头女娃娃不招人稀罕，小神婆又生得弱小，养不养得活还是个问题，所以这女娃注定是卖不出去的。他们家本来人口就多，这孩子是实在养不起了，因此她爹一狠心，闭着眼睛就抓着娃娃往河里扔。 好在当时正好村里的白神婆路过，她年轻时遭了不少罪，现在无儿无女孤寡一个，见着这情形，忙阻拦了下来，说这孩子跟鬼神有缘，是个通灵性的娃。 于是这女娃就被白神婆收养了，取名秀儿。不过秀儿才长大一点就跟白神婆一样整天神神叨叨的，大伙儿就打趣她叫她小神婆，渐渐的，秀儿这个名倒很少有人知道了。 傍晚时分，大街上充满了烟火气。街边各种小摊都支了起来，吆喝声从街头传到了巷尾。 两人正在去小神婆家的途中，宁秋一闻着食物的味儿，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这两天她心情不好，一直都没好好吃饭，比如今天吧，就连中午吃的啥她都记不清了。 徐行静一见她那副眼睛发直，走不动路的模样，暗暗笑了一声，走到一边的摊子掏钱买了两个猪油饼，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吃吧。” 猪油饼的香气瞬间飘进宁秋的鼻子里，她顿时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口感浓厚扎实的猪板油混着香葱的味道扩散在嘴里，外皮酥脆可口，内馅油而不腻，实在好吃得紧。 宁秋吃了几口猪油饼，四下望了一圈，指着附近一个馄饨摊子跟徐行静说：“面人徐，我请你吃馄饨。” “好啊。”徐行静不冷不热地笑了笑。 宁秋早习惯了他这副性子，当下管自己蹦跳着到了那个摊子，脆生生地跟摊主说：“大叔，给我们来两碗鲜肉馄饨。” 馄饨熟得快，两人坐下没多久，两只大碗便给端上来了。宁秋狠狠咬了一口猪油饼，配着喝了口馄饨的汤汁，不由满足地叹了口气。这馄饨的汤汁是用骨头熬制的，所以热乎乎的格外鲜，虽然这家的馄饨比旁人家的稍贵一些，但买账的人还是很多。 只要货真价实，就不愁不来客，东西贵自然有贵的道理。这馄饨不仅汤汁鲜美，还皮薄馅多，搭配他家秘制的调料，让人吃上一碗仍是意犹未尽。 吃完一个猪油饼和一大碗馄饨，肚子里总算不空了。宁秋结了账，感觉走路也变得有力气多了。 这，就是美食的力量！ 小神婆的家在巷子的深处，七拐八拐地穿过这条幽深的小巷，走过几幢孤零零阴森森的房子，最里头的那一间，就是她住的地方。 小神婆不愧是小神婆，胆子就是比一般的女孩儿要大。去年白神婆过世之后，她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接了白神婆的班。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那小屋里亮起了一盏煤油灯，然后一个瘦巴巴的，头发上插着几枝假花，穿得又俗又艳的女孩儿走到了门口，她伸长脖子朝宁秋他们这个方向一望，待看到两人，立马高兴地冲他们挥手，“小泥鳅！面人徐！你俩终于来了！” 这，就是他们三人帮的成员之一，小神婆白秀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白斩鸡/鲜菇人参汤 白秀儿站在屋檐下，一条细胳膊挥得起劲。 宁秋也冲她挥挥手，“小神婆，我们过来玩啦！”算起来她们是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不过听说小神婆最近的业务挺不错的，着实赚了不少钱。 见他俩走过来，白秀儿从一旁堆高的草垛上拣了条柳枝，拿起窗台上搁着的一个小碗，把柳条放进去沾了点水，冲他们说：“来来来，快伸手，我给你俩洒点神仙水，去去晦气。” 宁秋笑呵呵地伸出手，“给我洒多点，我要转转运！” 徐行静嗤笑一声，却也伸出了手。 白秀儿拿着柳条在他们两个伸过来的手上甩了甩，闭着眼装模作样地念叨几句，然后睁开眼笑，“好了，再多就不管用了。” 宁秋看她一对眉毛挤在一起，忍不住哈哈一笑，“你咋又把眉毛画这么粗，太破坏你形象了！” 她说的可是实话，小神婆虽然人长得瘦小，但那张脸却甚是清秀，就是眉毛细了点淡了点。不过小神婆说人的眉毛要粗点才有福相，愣是把自个儿的眉毛画得又黑又粗，搁她那张小脸上，别提多搞笑了。 白秀儿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很得意地笑道：“我这叫有福相，没见我最近生意多好嘛？那钱简直哗哗地流进咱的口袋！” 说着她先跨进了门，“咱们屋里头说呀，我请你们吃白斩鸡！” “哇～那我有口福了。”宁秋期待地跟进去，虽然路上已经吃过了，但那都不算啥，她的肚子告诉她，她还可以吃很多！ 屋子里头最显眼的是一个用三张红桌子拼成的神桌，上边搁着个佛像，佛像前摆着个香炉，炉子里头盛着米，米上插着三根香。香炉脚下还摆着副阴阳卦，两边则是贡品，盘子里分别搁了些豆腐干和水果。 屋里头的角落里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有正中间有块落脚的地方。那里摆了张小桌子，是平日小神婆吃饭的地方。 此时桌上放了盏煤油灯，将这一小块地方照亮。小神婆招呼两个小伙伴坐下来，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瞟了眼宁秋说：“诶？小泥鳅，你那个小相好呢？咋没带过来给咱瞧一瞧？” 听说小泥鳅那相好长得可俊了，整个宝珠镇就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她本来也想偷摸着去瞅两眼，只是那个美少年藏得深，加上她近来又实在是忙，竟到现在还没机会见上一面。 能让小泥鳅这么动心的，那必定是个极好的。呃，起码比面人徐要好吧？她觉得面人徐已经长得很不赖了，所以那个少年一定美得更加惊天动地！ 这么难得的宝贝，怎么说她也得瞅上一眼不是？ 小神婆不提起还好，她一提起苏庭希，宁秋嘴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漫起一汪眼泪，轻轻一眨，那眼泪就啪嗒啪嗒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她特别难过地哭道：“小神婆，他走了……” “啊？”咋好好的就走了呢？眼见着宁秋哭得伤心，白秀儿忙过去搂住她，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咱不哭了，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看你这面相，马上又要交桃花运了，而且保管比之前那个要好！” 宁秋抽抽搭搭地嘟囔，“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她多喜欢他啊，在她心里，没有人比得上他。 白秀儿眼珠子一转，“那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回来了呢？这世上的事啊，很多都说不准的！” “真的吗？”宁秋心里涌起一丝希望，如果再见到他，她肯定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了。 白秀儿点点头，“那当然，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么？”然后她马上又说：“对了，我不是说请你们吃白斩鸡么？你俩等着，我现在就去拿。” 宁秋虽然还伤心着，但很快就被她端上来的白斩鸡吸引过去了。这只鸡并不大，但一眼看就知道它的肉质不一般，那皮也是黄橙橙的，看着诱人。 “嘿嘿，小泥鳅，面人徐，你们应该猜到了吧？”白秀儿朝他们挤眉弄眼地笑道。 面人徐只瞧了一眼就说：“是明月姑姑家养的鸡？” 宁秋忙点头赞同，“我猜也是！”明月姑姑是宝珠镇上的养鸡专业户，她养的鸡，皮脆肉嫩，吃起来的口感跟别家的那是完全不一样。这样的鸡，最好就是白煮，原汁原味，怎么都吃不够。 白秀儿一边给他们添筷一边笑道：“就知道你们两个有见识！没错，这鸡是明月姑姑刚送我的，这不，我就马上喊你们两个过来一起尝一尝。” 宁秋夹起一块鸡肉蘸了蘸酱油，“谢谢你啊，小神婆！改天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嘿，咱几个客气啥？”白秀儿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然后又说：“对了，我还炖了汤呢！鲜菇人参汤，我这就去端过来。” 那锅汤很快被端出来了，搁在桌子上，咕噜噜冒着热气。锅盖一掀，各式菇类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汤用的是鸡汤，放了很多蘑菇还有枸杞进去，里面甚至还有一根小拇指一半粗细的人参，看着就好喝。 徐行静笑道：“竟然还真有人参，我还以为又是噱头。” “这人参还是上次小泥鳅挖来送我的呢，大家不要客气，咱们今天就把这锅汤还有这盘鸡肉全吃光了！”白秀儿一挥手，豪气冲天地说道。 宁秋啃着白切鸡，点了两下头，“嗯嗯！”不愧是明月姑姑养的鸡，肉质细腻皮又脆，吃起来很香滑。还有这个鲜菇汤，虽然没有放肉进去，但却很完美地融入了鸡肉的味道，连带着各种蘑菇都好吃得不得了。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没空说话，只顾着埋头啃鸡喝汤。这一顿吃下来，宁秋抱着滚圆的肚子瘫在小椅子上，别提多满足了。 白秀儿捧着锅喝完最后一口汤，咂巴了一下嘴，抬头看向两个小伙伴，“其实呢，这次找你们的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宁秋忍不住打了个嗝，“啥事儿？” 徐行静在旁边收拾碗筷，闻言也抬起了眼皮。 “事情是这样子的哈……”白秀儿忙把那件事缓缓说来。 原来之前白秀儿认识了一个走街串巷卖绢花的女孩小香，小香有个亲姐姐在一个姓高的大户人家里当丫环，她姐姐老实本分，这几年都努力攒钱补贴家用。 可是就在前段时间，他们府里一个极受宠的姨太太污蔑她偷了簪子，不由她辩解，捉了人就私自叫人打了她板子。这女孩身子骨本来就弱，当天晚上便伤口恶化，等不及就医就去了。 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孩儿，因为那家姨太太空口无凭的污蔑，就这样带着无尽的冤屈和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光听着就让人气愤！ “小香势单力薄，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上了我，希望我们能帮她一把，洗清她姐姐的冤屈，好叫她早日投个好胎，下辈子舒舒服服地做个万事不愁的小姐。” 说着白秀儿瞅了瞅他们，“你俩怎么想？” 宁秋皱着眉，“这事儿咱们肯定得帮啊！那个什么姨太太也太过分了，没有证据的事怎么能乱打人呢！” 徐行静的脸上也添了几分冷意，“就算真是偷了她的簪子，那也自有警察来断案，这样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白秀儿猛点头，“对！像这样的恶女人，咱们可不能放过她！怎么着也得让她狠狠褪层皮！”说着她看向不远处的那盏煤油灯，“那我们得好好想个计划才行……” 于是三个人把脑袋凑在小桌子前，对于之后的行动好好计划了一番。等把分工商量完毕，窗外夜色已经深了。 宁秋刚才还觉得精神，这时很快犯困了，她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今天吃饱喝足，困意也就涌上来了。 白秀儿一见她半眯着眼小鸡啄米的状态，跟徐行静说道：“面人徐，我看今晚小泥鳅就睡我这了，你自个儿回去小心点。” 徐行静好笑地看了宁秋一眼，点了点头，“你们晚上把门关紧，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晚上睡得死，你不要太大意。” 白秀儿忙不迭点头，“那必须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泥鳅。” 徐行静含笑应了一声，转身跨门走了出去。 白秀儿把门关好，回头一看，小泥鳅已经歪着脑袋快睡着了。她忙把靠墙的那个长塌收拾了一下，回里屋去抱了柔软的被褥和枕头出来铺好，走过去把宁秋扶起来，轻声说：“小泥鳅，咱去塌上睡……” 宁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很快就躺倒在被褥里，身体下意识地把被子一裹，舒服地睡了过去。 白秀儿好玩地戳了戳她滑溜溜的脸，见她睡得香，又转头把门锁检查了一遍，才提起桌上的煤油灯，走进了里间。 她的小房间里堆满了很多杂书和各式各样的道具，既然要吃这门饭，少不得就要下功夫专研。以前不懂的地方还有白婆婆教她，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啦，不努力的话可是会丢饭碗的。 再说现在进这一行的人还不少，哪里都竞争激烈，只能有点真本事，才不会被轻易淘汰。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么残酷的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豆腐饺子/叫花鸡 淡淡的阳光透入纸糊的窗内，掠过几只横七竖八的木箱，洒向墙边的长塌。 这一觉宁秋睡得非常好，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乌黑晶亮的，格外有精神。她认真地叠好被子下了塌，拿着个铜盆出门打水洗了把脸，顺便刷了牙。 里间的白秀儿也差不多醒了，她裹着毯子探出头瞅了宁秋一眼，问道：“吃完早饭再回去？” 宁秋摇摇头，“不啦！等会还得去趟山上，之前药铺的伙计来找过我了，说是最近缺药材，价格可以给高点。” 白秀儿嘿嘿一笑，“那挺好，正好趁机可以多攒点钱，但是小泥鳅，你得记得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宁秋把铜盆给她搁下，又笑着说：“对了，等会要是找到野人参的话我就给你留着，下次再煮汤喝！” 白秀儿猛点头，“好勒！还是小泥鳅对我好～” “嘿嘿。”宁秋站在门口朝她挥挥手，“那我先回去啦！” 这会儿天色已亮，街旁各式铺子卸了门板，正式开门迎客。店铺里的伙计把桌子擦得锃亮，然后拿着扫帚边扫地边在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着有没有路过的熟客。 平整的街道上，几个穿着黑色学生装的男生踩着老牌的自行车竞相穿越过人群，把车铃声摁得老响。旁边敞着镂花窗的阁楼上，拿着扇面绣着花的姑娘们望下来，说着玩笑话掩嘴轻笑着。 此时街上的摊子前已是十分热闹，摊主们一早就推着小货车过来摆摊子，锅里的热油滋滋作响，捏好的饼子放进油里，翻滚着变成诱人的金黄色。 除了各色小吃摊，还有很多卖时令蔬菜水果的摊子，卖鱼虾猪肉野味的摊子，另外还有修鞋摊，理发摊，小饰品小玩意摊，各种各样几乎摆满了整条街。 宁秋在一个早餐摊前停了下来，买了几根油条和一碗咸豆浆。她比较喜欢把油条放进豆浆里泡着吃。刚炸出来的油条十分酥脆，在豆浆里泡一会，一口咬下去，一半绵软一半香脆，口感特别好。 不过这样吃很容易虚饱，她吃了一根半的油条就吃不下了。把剩下的油条放进油纸里带回家，宁秋找了背篓和一个常用的小药锄，换了双适脚的鞋，直接上山去了。 春夏之交，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各种草药的长势也十分喜人。宁秋采了不少鱼腥草和接骨草，还有九死还魂草、腹水草、元宝草、爵床之类的，反正看到什么就往背篓里面扔就行了。 她主要还是想找些何首乌，或者灵芝也不错，当然有野人参就最好了。像在山林外围，有些珍贵点的药材早就被采得差不多了，所以宁秋每次采药，必定会往深处进去一些。那里草药多，危险性当然也会高一点，但对她来说，还是可以应付的。 一路下来收获还算不错，还真给她找到了两根野人参。宁秋拿药锄小心翼翼地把人参完整地挖出来，用布裹好，放到了背篓的中间位置，上面用其他草药盖住。 正想再继续转转，一只野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忙活了这么久，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宁秋想了想烤鸡的滋味，忍不住悄悄靠了过去…… 很快，那只野鸡就扑腾着被她捆好翅膀脚爪栓在了背篓下边，这鸡一看就没多少肉，背在后面都没啥感觉。而且宁秋才走了没一会儿，它就很没用地被荡晕过去了。 又采了株不大的灵芝，忽然宁秋听到了一阵慌乱的响动，是从更深处的那片密林里传出来的。这动静可有些大，她甚至还听到了有人开枪的声音。 谁这么头铁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现在正是各种野兽活跃的时候，没点本事的人进去了可不就是找死吗？ 而且听那声音，似乎是朝这边过来了。宁秋忙找了棵粗壮茂密的树把自己隐藏起来，警惕地观察着那个方向。若是普通的野兽还好，如果不是的话……就算是她，也不敢冒险冲出去。 师父曾经跟她说过，在迷魂山里见到什么生物都不要觉得奇怪，因为这个世上，本身就存在着很多人类未知的东西，现在人类所窥见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宁秋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完全跟周围的环境融入一体。同时，她的手上已经摸出了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刀柄隐约显现出一片神秘美丽的暗纹，刀身材质不明，却如秋水般湛亮内敛，一看就是把好利器。 宁秋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好宝贝，这把匕首也是师父送给她的，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那是一点都不夸张。因为师父说她毕竟是女孩子，使用的力道有限，所以她非常需要一把好武器来配合她。 有时候以柔克刚往往比一昧使用蛮力更有效，尤其是对付那些危险性比较高的猎物，一定要找准它们的弱点，然后出其不意，一击毙命。千万不要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因为濒死的猎物最难缠也最可怕。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的时候，旁边的树枝上溜下来一条蛇，它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宁秋的存在，尾巴卷着枝干，拉长了身体挨了过来。 宁秋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动了动手腕，那条蛇瞬间被匕首钉死在了树干上。她伸手拔下匕首，拎起这蛇看了看，没毒，而且挺肥。从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子把蛇装了进去，顺便系在腰间，她继续专心地观察那边的情况。 几乎是下一刻，那个方向就传来几声极其骇人的惨叫，这叫声实在太过惨烈，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遭遇了什么。而后，整个林子又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即使隔得这么远，宁秋也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些人应该是镇上的猎户，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们为什么要冒险进入到山林深处，而现在，他们应该都凶多吉少了吧。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宁秋才小心地往那里靠近了一些。不过她只看到了一大片血迹以及散落在不远处的两支猎.枪，并没有看到任何尸体。而那片血迹，在草丛里形成一条拖拽的痕迹，渐渐没入了林子更深处…… 这里的血腥气应该很快会引来其他野兽，宁秋也没心情再继续采药了，只捡起了那两支猎.枪，匆匆离开了这片区域。 回到安全的山林处，宁秋就找了块风景好的地儿挖坑把那俩猎.枪埋了，还摘了些野果子摆了上去。毕竟都是一个镇上的人，不能找回他们的尸体，她只能这样简单地给他们堆个坟了，希望他们能够安息。 下山回到家，宁秋的肚子已经咕咕饿得不行了。她忙麻利地把那只野鸡拔毛去内脏，洗干净后放在盆里加黄酒、酱油等调料腌制着，然后跑去厨房生火煮饭。 她的小院里摆着个石缸，缸沿已经被雨水砸得坑坑洼洼。缸里的水面上飘浮着绿色的浮萍，水下还有一些小鱼。这个时节，水底的淤泥里探出了不少碧绿的荷叶，随着傍晚的清风轻轻摇晃着。 宁秋毫不客气地折下一片荷叶，把腌制好的一整只鸡都包裹起来，然后往外面包上一层泥巴。走到灶膛旁边，里头的稻柴堆烧得正旺，她拿烧火棍拨了拨底下堆积的灰，把叫花鸡扔了进去，然后再埋上。 宁秋一边看着火，一边端着个小碗拣着里头洗干净的野果子吃。她实在太饿了，先吃点果子垫垫肚子。 两颗甜津津的果子刚下肚，她耳尖地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宁秋忙放下小碗，蹭蹭跑出去开门，反正不是小神婆就是面人徐。 把门一开，外头站着的是面人徐。他手里拎着个食盒，见她出来，便从食盒里拿出个盘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饺子，皮薄馅大，跟元宝似的白白胖胖，看着十分可爱。 “哇，面人徐，这是你包的？啥馅儿呀？”看这些饺子精致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能有这样的手艺，十有八九是出自面人徐的一双巧手了。 “你等下尝了不就知道了。”徐行静把盘子递给她，“下午的时候包的，给小神婆拿了些去，她说你去山上了，我猜着这会儿你该回来了，估摸你正饿着肚子，就给你送了点过来。” 宁秋接过盘子，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神了，忙了一天我正饿着呢！对了，你吃饭了吗？我灶里煨着叫花鸡，既然你来都来了，顺便留下来吃点再走呗。” 徐行静笑了笑，“倒是还没吃，那正好，我自己也懒得做了。” “不懒不懒，你都包了这么多饺子了，懒这个字哪跟你搭边呀！”宁秋恭维了他几句，然后美滋滋地拿着盘子往厨房走，“那我先煮饺子，你帮我看着点火。” 往锅里添了水，烧热，把饺子倒进去，盖上盖，中间只要注意加水就行了。饺子到底比叫花鸡熟得快，没一会儿，白胖可爱的饺子就出锅了。宁秋招呼了徐行静一声，等不及他过来，就急吼吼地夹起一只饺子蘸了点醋，一口咬了下去。 尝到里面的馅儿，她的眼睛顿时一亮，“哇，是豆腐肉馅的！”这里面的馅儿拌的好，调味也鲜，豆腐的嫩滑与猪肉的劲道交融在一起，连着鲜美的汤汁，吃起来简直不要太过瘾了！ 徐行静走过来端起碗，斯斯文文地吃了一只，顺便瞥了她一眼，“好吃是好吃，就是剁肉剁得手腕疼。” 宁秋一挥手，“诶！下次叫上我，保管剁得你满意！”她真是饿极了，一碗饺子很快下了肚。 两人又聊了会天，然后她期待的叫花鸡也熟了。拿烧火棍敲开了烫手的泥土，再撕开那一层包裹着的荷叶，香气四溢的嫩黄鸡肉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 宁秋顾不得烫手，果断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旁边的徐行静，“面人徐，快尝尝看我的叫花鸡！” 说完她马上也给自己撕了块鸡肉，入口的鸡肉咸淡适宜，酥烂肥嫩，还带着股荷叶的清香，一口根本不够吃！ “嗯，又香又嫩，风味独特，可以称得上是美味了。”徐行静慢条斯理地把那只鸡腿吃完，简略地点评了一句。 那是！宁秋又随手撕下一只鸡翅给他，剩下的她都打算自己吃了，毕竟这肉的分量实在不多，没几口就吃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卖药材/夜半女鬼 等宁秋把鸡啃完，才发现她那一锅饭算是白烧了。刚才吃了饺子，现在又啃下了大半只鸡，肚子可饱着呢。所以她只好把饭先盛起来，想着明个儿早上也可以吃。 然后她趁着外头天色还不晚，拉着徐行静让他帮忙一起整理下她的草药，顺便做些简单的炮制，好让药材的卖相好一些。 因为明天她还打算上山，所以除了何首乌和灵芝外，其他的先不拿到济药堂去，等过段日子炮制得差不多了再一并拿过去。 对了，她还挖到了两根野人参来着。宁秋把那用布包着的人参取出来，这次的这两根可要比之前的大得多。她塞了一根给面人徐，剩下的那根留给小神婆。 徐行静接过来瞧了瞧，这人参可不算小，他又递回过去，道：“这可是好东西，看样子值不少钱，你还是拿去卖吧。” 宁秋摇了摇头，“就是好东西才要给自己人留着，再说我这段日子都要上山，后头指不定还有更好的呢。” 徐行静看了她一会，笑了笑，“也是，那我就收下了。” 宁秋又顺手把一边的黑袋子拿给他，“我还逮了条蛇，没毒，你要不？红烧还是清炖随便你。” 徐行静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这个就真不必了，蛇肉处理起来麻烦。” 宁秋也是这么想，所以她只好把袋子一收，“那我等会出去的时候顺便问问有没有人要野味的。” 其实一篓子的草药也不算多，两个人很快就忙活完了。然后宁秋便把灵芝啥的往篮子里一搁，奔向了济药堂。 济药堂关门还早，此时大堂里灯火通明。宁秋找到了那个相熟的伙计，把篮子里的药材拿给他。那伙计拿起一株灵芝瞧了瞧，“嘿，个头还都不小，还是你有本事。” 说完他一脸喜滋滋地去找了掌柜的，过了会，那伙计走过来把钱给她，笑着说：“咱们掌柜的说你这药材好，多给你算了点，下次有了记得还送我们这来。” “那我明天还给你送来。”宁秋跟他算是挺熟了，也就懒得细算，直接把钱收了起来，然后她又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这里收蛇不？”蛇也算一种药材吧？ 那伙计还没回，倒是旁边一个来买药的老先生惊喜地看着她，“那蛇你能卖给我么？我好拿去泡药酒。” “好呀好呀。”宁秋忙把那个黑布袋子拿出来，“就装里头了，没毒。” 那老先生也是个实在人，给的钱不少，宁秋跟他道了谢，就一头冲小神婆家里去了。一来是给她送人参，二来嘛，她今晚上要用的道具都在小神婆那里呢。 两人在屋里碰了头，小神婆正夹着蒸饺在那儿蘸酱吃，见她进来忙招呼她，“小泥鳅，吃了没？我这有蒸饺。” “吃了，面人徐拿来的，不过我吃的汤饺，还有只叫花鸡呢！”说是这么说，宁秋还是忍不住拿了只蒸饺往嘴里塞。 “还是你有口福，等改明儿面人徐再送饺子过来的时候，咱们就试试油炸的饺子，把饺子皮炸得焦黄酥脆，吃起来咔嚓嚓的，多有味儿！”小神婆越说越起劲，“还有煎饺也不错，下回都做着试试。” “诶，给你说的我都馋了。对了，这是给你的。”宁秋把野人参拿出来给她瞅了眼，“我帮你放这边桌上了。” 那桌上还放着件白衣，款式挺古怪，她不由多瞧了几眼。 见宁秋瞟着桌上那件白衣看，白秀儿一脸坏笑地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再上个妆，保管那个亏心女人连魂都被你吓出来。” 等晚点的时候宁秋就套上了那件宽大飘忽的白衣服，把整张脸涂抹得青青紫紫，再描一口大红唇，感觉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待白秀儿提着煤油灯往她脸上那么一照，披头散发的“女鬼”一脸青白的惨样，别提多瘆人了。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也愣是被吓了一跳。 “哈哈哈，小神婆你倒是先把自个儿吓着了！”宁秋被她逗笑了。 白秀儿也觉得好笑，两人乐了半天，瞅着窗外月黑风高，这才开始了行动。 此时镇上高府众人都已入睡，四下静悄悄的一片。 宁秋跃过高高的墙头，刺溜一下转进了那个三姨太的院子。府里具体的分布小香已经跟他们说过了，面人徐根据她说的情况画了张简易的平面图，宁秋早就记在了心里。 夜晚风很大，院子里的树枝摇晃着，黑色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映在窗前。三姨太正独自睡着，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听着特别瘆人。 她有点睡不好了，本来以为是她的错觉，可是仔细那么一听，那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了，仿佛就在她的门外徘徊着。 三姨太从床上坐起了身子，颤声叫了声，“小莲？”她本来有两个丫头，一个小莲，还有个是小巧，只是前段时间小巧被她让人打了板子，然后…… 想到这，她浑身抖了抖，又继续提高了声音，“小莲？”这死丫头去哪了？晚上起来都见不着人。 那阵幽怨的呜咽声似乎离她更近了，突然，透着一点光亮的窗外闪过一个黑影，很快又消失了。 三姨太吓得抚了抚胸口，再定睛一看，外面又似乎只有婆娑的树影。她起身拢了拢头发，瞥眼看到自己涂成艳红的指甲，她平日里最是喜爱这个颜色，但此刻，这颜色看着却猩红如血，格外地刺眼。 她的心怦怦直跳，暗暗骂道：“作死了，干嘛自己吓自己……”她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扭着身子走出去开门，“小莲，死哪儿去了？！” “小……”莲字还没说出口，一只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忽然飘到了她的跟前，面色泛着青紫，神色诡异地盯着她。 三姨太僵硬着身体，略略动了动脑袋，把视线一点一点往下移。这身飘荡着的白色衣裙下边，赫然没有双脚…… “啊！！！有鬼啊！！！……”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偏偏那女鬼还幽幽地将她望着，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那眼珠子竟然冒着惨绿的光，只听她拉长了声音，飘飘渺渺地说：“太太……是我啊……这么快你就忘了我吗？……我是小巧……” “救、救命……”三姨太吓得腿都软了，一下跌进了屋子里，然而那只女鬼还在慢悠悠地朝她飘过来，“是我啊……太太……我身上……好疼啊……你看到了吗……都是血……” 她说这话的同时，两只垂荡的袖子里开始往下滴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板上。然后，她缓缓地，朝三姨太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染了血迹的手…… “啊啊啊啊啊——！！！”三姨太终于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往后倒在地上，彻底被吓晕了过去。 “飘”着的宁秋撇了撇嘴，跳到了地面上，掏出一块半湿的布迅速把滴落的鸡血擦拭干净，还“体贴”地给她关好了门，然后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那个院子里。 …… 昏暗的小屋里，煤油灯照亮了桌上趴着的那个少女。白秀儿打了会盹，又抬起眼皮往窗外瞅了瞅。 宁秋风一样地推开了门，这个时候她已经扎好了小辫，虽然那张脸还是不能看，但也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 白秀儿顿时来了精神，她一边拿起准备好的毛巾递给她，一边贼兮兮地问：“情况怎么样？她是不是被吓死了？” 宁秋拿着湿毛巾往脸上一通抹，这才睁开眼睛回：“吓死倒没有，不过吓晕了，现在还躺地上呢。” “哈哈哈哈哈——”白秀儿幸灾乐祸一顿笑，“她准是做贼心虚了，看吧，她明天肯定会请道士来作法，到时咱们再吓她几天，迟早她会找到我这儿来。” 宁秋也觉得挺好玩的，关键是能给那个可怜的女孩出气。重新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她朝白秀儿挥挥手，“那我先回去了，明早还上山。” “诶！别忘了篮子。”白秀儿走过来把她的篮子递过去，“白天我买了些咸鸭蛋，给你放了几个进去，早上的时候你可以拌饭吃。” “谢啦，小神婆，那我走啦！”宁秋把篮子往臂弯上一挎，脚尖一转就不留痕迹地跑了出去。 半夜回到家，她竟然有点饿了。宁秋放下篮子，掀开布一看，竹篮里头五个圆滚滚的咸鸭蛋东倒西歪地躺在那里。 这个她要留着早上吃。宁秋找了个碗把蛋放进去，然后放到了橱柜里。这一开柜门，她才发现其中一个碗里还留着一根半的油条，是她今天早上没吃完的，而旁边另一个碗里正好有满满的一碗饭。 她要做夜宵吃！ 宁秋忍住口水，去院子里折了根葱，然后回厨房拿了个大碗，往里加酱油、味精和盐，把油条扯成段放进去，淋上滚烫的热水，最后撒上切碎的葱花，一碗简单的油条汤就做好了。 她往另一个小碗里挖了半碗饭进去，倒上汤汁，漫过米饭。油条汤热乎乎的，连带着米饭也热乎了起来。油条吸收了汤水，口感十分绵软，几乎吃进嘴里就化了。 光是吃油条还是不过瘾，宁秋一个没忍住，把手伸向了橱柜……一颗光滑圆润的咸鸭蛋窝在了她的手心。她找到大头，往桌角那么一磕，拨开碎掉的蛋片，只见里面一层薄薄的蛋白下隐约透出蛋黄的颜色。 宁秋拿起筷子一戳，黄橙橙的油立马冒了出来。蛋黄是橘色的，浸在一层油里，分外勾人食欲。用筷子挖上那么一小口，配着水滑的米饭，她瞬间感觉还能再吃一碗！ 吃饱喝足，宁秋简单收拾了一下，洗了个脚，就上楼睡觉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面人变脸/魂归来兮 第二天她按时醒了……不过到底没睡够，整个眼皮都是肿的。 早上只简单的吃了碗茶泡饭配咸鸭蛋，宁秋就又上山去了。天气渐渐转热，所以她今天用的是梅子茶泡的饭，简易泡制过的梅子茶带点酸甜带点咸，吃着清爽又开胃，剩下的饭让她全拌完了。 今天进山也是过了边界，宁秋时刻警戒着，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师父说了，人不能常常待在安逸的环境里，那会使人丧失该有的危机意识，万一出现什么状况，那真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而且适当的危险，更能激发出人类的潜能。人总是要不断进化的，一旦进化停滞不前，总有一天会引来毁灭。 不过这天倒是没出现危险的情况，而且收获比前一天还更多。等到晚上宁秋又去了高府，虽然三姨太白天请了道士来作法，但是并没有任何用，她仍是被突然出现的女鬼吓了个半死。 更古怪的是，明明她睡觉前叫了好几个人来守夜，一到半夜，那些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据小莲那死丫头说，他们莫名其妙都在别的地方睡着了，等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没办法，三姨太只好另换了其他几个颇有名望的道士，可是没有一个有用的，甚至还有个晚上留下来作法的，竟然也被吓得屁滚尿流，简直比她还没出息。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几日下来，三姨太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像是被女鬼吸走了生气一般。不仅如此，连人都有点变得疯疯癫癫。 还好高府的老爷心疼她，经人介绍找到了小神婆这儿，三姨太一看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当下心里便有些轻视。不过她自己也实在是没啥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试试看了。 不过这女孩儿倒是胆大，选择在深夜作法。 半夜，头顶的乌云遮蔽了月光，四周的树影摇晃着，狰狞如同妖魔一般。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三姨太总觉得自己这个院子阴森森的，透着股莫名的寒意。 白秀儿披着件暗红的斗篷，一张秀气的小脸半隐在宽大的兜帽里。这帽子的边缘绣着一圈极精致的八卦图，看着就不像是凡品。按她之前的话说，这每个行业，肯定都得有几样压箱底的宝贝才行，不然旁人可不服。 只见白秀儿先是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点了一只白蜡烛，然后她高深莫测地走到三姨太面前，拿出了厚厚的一叠符纸。 穿着身墨绿旗袍的三姨太不由往后退了退，微微扬了扬头颅说：“你、你要干什么？”刚才离得远没发现，这个小神婆的脸上竟然画了两条又浓又粗的眉毛，简直都要笑死人了。她忍不住怀疑，这人真靠谱么？ 白秀儿斜了她一眼，“贴上，如果你不想待会被鬼上身的话。” “贴这东西真的有用么……”三姨太不情不愿地说了句。 白秀儿也不急，作势要将符纸收起来，“那你可以试试。” 三姨太忙跟抢似的伸手过来拿，“诶……我也没说不贴。” 白秀儿挪开手，不让她碰到，“一块银元五张符，不讲价。”嘿，看咱不坑死你！ “什、什么？！你抢钱啊！” “你要是觉得不划算也可以，反正命是你自己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三姨太噎了半天，才忍痛说：“好，你都给我贴上吧。”这么厚一叠，那得多少银元？她虽然有不少私房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白秀儿憋着笑，对准三姨太的一张脸，“啪啪”一顿用力，贴了不少上去。三姨太“嗷嗷”叫了几声，却是不敢躲。 等符纸全都贴完，白秀儿才收回手，站到了刚才的蜡烛中央。她从一边的桌上拿起了一只刻满符咒的摄魂铃，慢慢一阵摇晃，同时，她的嘴里还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什么，反正三姨太是完全听不懂的。 不过看这架势，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特别是她刚一摇铃，天边堆积的乌云就正好散了一些开去，泻下一片如水的月光。那月光一照到她身上，那身暗红的斗篷便隐隐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银辉，仔细一看，原来是斗篷上绣了一列列如同符咒般的暗纹，在月色下若隐若现，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三姨太看得眼都直了，心里这才相信了一些。你瞧前头那些人，空有花架子，真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随着摄魂铃越摇越响，一个鬼影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披头散发，一脸青紫，关键她确实没有脚！ 这时天边的乌云又聚拢起来，重新遮蔽了月光，整个院子又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四角的白蜡烛亮着光。呃，应该说是绿光。 三姨太顿时吓得魂都没了，下意识就想跑。不过她很快发现今天这女鬼是冲着那小神婆去的，跟她半分眼神接触都没有。 是了，她身上贴了那么多符纸，想来这女鬼也不敢近身。三姨太这时就有些庆幸了，还好自己刚才舍得了那些钱，不然现在她指不定又躺地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身斗篷的缘故，那只女鬼显然对小神婆十分忌惮，张牙舞爪了半天都没敢再靠近。只听小神婆轻喝一声，“定！”那女鬼瞬间就停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然后三姨太看到小神婆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一块黑色的布，往那只女鬼身上一罩，前后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将黑布取下来的时候，那女鬼便不见了身影。 院里的众人顿时都瞪大了眼，没想到这小神婆确实能耐不小，这就把那只女鬼吓跑了…… “她、她跑了？”三姨太愣愣的问。那她明天还来不？ 白秀儿咧嘴一笑，“哪能儿啊？”只见她从那块拢成袋子状的黑布里一摸，摸出了一个面人。 面人？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朝那面人看。这面人跟街上的可不一样，白乎乎的，而且还没脸。 白秀儿拿着那个面人，略为神秘地说：“这就是那只鬼的替身，本来它是打算消耗了三姨太的精气，再上她的身，不过现在它靠近不了三姨太，自然没办法得逞，所以它给自己找了另一个替身，就是这个面人。” “而现在，我要让它的真身显出来，看看到底是谁的鬼魂在作怪？” 她这么说的时候，那边的三姨太明显瑟缩了一下，她当然知道那是谁，这几天她可天天见着…… 那头白秀儿说完，又将手里的黑布盖了上去，然后她拿起桌上一只模样古旧的暗青色招魂铃，边摇边唱：“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再说这招魂铃，虽然体态小巧玲珑，但声音又清又脆，甚是响亮。 摇了好一会儿，白秀儿突然停了下来，她闭着眼站在那里，嘴里开始叽叽咕咕念叨起来。然后众人就见她睁开眼，把那块黑布一掀。 嘿，简直神了！只见底下那个原本白乎乎的面人此刻竟然变了张脸。而且这张脸看着还很眼熟，可不就是之前含冤死去的小巧么！ 三姨太的脸上顿时惨白一片，她尖叫着嚷道：“快！快把它烧了！” 白秀儿嘿嘿一笑，“这烧自然得烧。”她让人去端了个大铜盆，往里撒下一堆符纸，打火点燃，趁火苗蹿得老高的时候，把那面人好生放了进去。 然后她抬头跟站在那边的三姨太说：“这还没完，既然她是找的你，那你肯定有啥对不住她的地方，这三天你要诚心诚意地跟她认错，而且烧的纸钱不能停，三天三夜之后，如果感到了你的诚心，她自然就会离去，重新投胎，不然的话……恐怕神仙也难救。” 完了她又补上一句，“当然，信不信由你，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怪我，我该做的可都做了，这大伙儿也都看到了。” 三姨太早就被她那几手唬住了，她忙不迭地点头，“信！我信！哪能不信呢！不过这纸钱……真得烧三天三夜啊？”那得多少钱呐？ 白秀儿瞥她一眼，“你也可以不烧。” “……”那她还是烧吧，命总比钱重要。 四角的白蜡烛这时又重新恢复成了原来的颜色，白秀儿走过去将火吹灭，仔细收了起来，又走到桌边，开始收拾那些宝贝。 收拾完她又回头看了看还傻站在那边的三姨太，“好心”地补充，“在盆里的符纸烧完之前，必须得将纸钱撒进去，要是火灭了，那它就会认为你没诚意，后果怎么样，就不用我说了吧？” 三姨太“啊”了一声，忙惊慌地吩咐旁边的丫头，“快，快去买纸钱！有多少买多少！一定要快！” 眼见着盆里的火苗越来越弱，三姨太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一来一去得多少时间呐！怎么等得到那时候？ 忽然她灵光一现，忙看向白秀儿，挤出一个笑说：“那个……小神婆，你能不能再给我多撒点符纸进去，我怕符纸太少镇不住她。”她边说边扯着脸上身上的符纸往盆里扔，就怕它熄灭了。 白秀儿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她露齿一笑，一口牙白晃晃的，“可以啊，三张符一块银元，不二价。” 这咋还涨价了呢？！三姨太面皮直抽抽，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小命，她深吸一口气，断然决然地点头，“好，成交！”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小神婆从一个麻袋里掏出一堆符，还一捆捆的，每捆大概几十张，眨眼她就扔下去了好几捆，她都来不及阻止。 三姨太的嘴张张合合，愣是说不出一句“住手”的话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几乎要将她绞晕过去。 这可都是钱呐！什么叫做烧钱，今天她可算明白了…… 等小神婆扔进去半麻袋，三姨太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颤声说：“够……够了，先烧这么多，那纸钱也该买回来了。” 白秀儿意犹未尽地又扔进去两捆，这才作罢，“好了，那我也该走了。诶，对了，你还没跟它道歉呢，记住，一定要诚心，这事儿可糊弄不过去。” “诶，诶，我晓得了。”三姨太一把眼泪地跪在那个火盆前，捂着胸口说：“小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猪油蒙了心，冤枉了你，我知道不是你偷的簪子，我就是，就是看老爷喜欢你，怕你以后踩我头上去……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就原谅了我罢。” 她的心都在滴血，简直再诚心没有了。她本来也只想叫人将小巧打一顿再赶出去，哪知道就死了人，现在还摊上这么多事，砸进去一大把钱，可真是后悔得要死。 白秀儿心情很好地往院子外走，后面还不停地传来三姨太忏悔的声音。 走出高府，她抬起头，哇！今天晚上的月亮，真亮真美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恶仆/小厨娘 这件事情完美落幕，给了小香一笔补偿款后，三人帮的成员也都分到了不少钱。宁秋将这些日子采的草药都拿去卖了，又着实攒下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一整个夏天，宁秋都是在思念苏庭希中度过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吧？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再生病？ 偶尔，她也会控制不住地跑到那座楼去，期盼着某一天能突然再次见到他。可是那里一直空荡荡的，再没有了那个少年的身影。而每去一次，她总是会很难过，久而久之，她反而不敢到那里去了。 就这样，天气渐渐转凉，很快入了秋。宝珠镇的秋季很短，趁着这段日子果子成熟，宁秋去山上去得很勤。这个时候，山上不仅果实多，而且各种动物都长得很肥，皮毛软乎乎的，可比之前胖了一大圈。 宁秋毫不客气地逮了不少野鸡野鸭和野兔，分了小神婆和面人徐几只，当然也给自己留了一些，其他的都卖钱。 至于摘来的野果子，她专门挑了一些特别甜的去皮去核，放进罐子里，加冰糖用来酿酒。等到了深冬，热一壶野果子酒，身上的寒气可不就跑没影儿了。 这日宁秋起得很早，她随便吃了点早饭，就提着个桶一路奔向了河边。她已经有两天没往那儿去了，现在渔网里肯定兜住了不少鱼。 这个河边平时很少有其他人来，差不多算是她一个人的地盘。昨天夜里降了温，今天宁秋换了件颇厚实的小袄，倒也没觉得多冷。 快靠近河边的时候，她发现前面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宁秋本能地把桶藏在旁边的草丛里，身子轻轻一跃，将自己隐藏在茂密的树枝间。 透出叶隙望下去，只见前头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拖着个少女往河边走。那少女被布堵住了嘴，双手也被反绑在背后，衣服头发一片凌乱，显然是一路挣扎过来的。 “……到了，就这里吧，河水深不说，而且十天半月也不会来一人。”其中一个家丁说道。 “诶——等等。”另一个家丁突然露出一个邪笑，他伸手粗鲁地抹了把少女滑嫩的脸，说道：“反正她都要死了，不如先让咱们乐一乐，这么漂亮的美人，一辈子也碰不见几回呐！” 他一边说一边色眯眯地在女孩的胸口重重捏了一把，那少女红着眼颤抖起来，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先头那个家丁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不成，你忍忍吧，只有把她沉了河，我们的任务才算完成，到时还会少了你的好处？” “跟这个美人比起来，那点好处算啥？”那家丁已经将少女半搂在怀中，不住地对她上下其手。 少女剧烈反抗起来，让那家丁忍不住恼羞成怒，他讥讽道：“装什么装！你一个小小的厨娘，勾引咱家少爷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害臊？也不怪太太容不下你！” 少女听他这么说，忽然也不动了，她只怔怔地望着虚空，一双含泪的眼眸里透着一股绝望。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混蛋？！宁秋哪里还能看下去，脚尖一点，直接冲了过去。 另一人正要说什么，忽然他感觉眼前寒光一闪，随后他的双眼爆发出一股剧痛。 “谁？！是谁？！啊！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他捂着流血的眼睛倒了下去，模样十分凄惨。 宁秋伸手在他脖子上一劈，他瞬间就止住了惨叫，一下晕了过去。 她拍拍手站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个挟持着少女的家丁。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到了那家丁的面前。 “你是谁……！”那家丁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模样，就见一弧银色的光划过，下一瞬，一条红色的血线出现在他的手腕上，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断裂开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鲜血从断腕处喷洒而出，底下的草地顿时被染得血淋淋的一片。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爆发出一声惨叫。 只是叫到一半，他的嘴就被一块破布堵住了。他在剧痛下睁大眼，额头的青筋止不住往外蹦，接着他感到后颈处一股大力劈下来，让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顾灵月只看到几个刀光闪过，那两个恶仆就鲜血直流地倒在地上了。 等宁秋解开她手上的绳子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顾灵月看向面前的女孩，一双眼里染着泪光，“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宁秋朝她罢罢手，“客气啥。”刚才没怎么看清，现在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个少女实在长得太漂亮太水灵了。纤细柔软的腰肢，高耸饱满的胸脯，偏偏她又生了张极为清纯秀美的小脸，两者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见着就觉眼睛一亮。 她现在微红着眼眶，一双秋水明眸里还有泪光隐现，任谁看了都想要上去好生安慰一番。宁秋自然也不例外，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问她：“这位姐姐，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顾灵月微微垂下眼，身子还在轻轻发颤，她低声说：“我叫顾灵月，是梁府的一个厨娘，今日一早，府上刚过门的太太忽然说我勾引二少爷，任我百般解释也没有用，直接就叫人将我拉去沉塘。” “……这太过分了吧！”宁秋一阵无语，前头有高府，这次又来个梁府，怎么这些太太们都这么神呢！审人断案一气呵成，打板子沉塘都不带眨眼的，警察可比她们差远了。 “你说的梁府，是前两年刚搬过来的那户吗？”听说好像是从哪个大城市里过来的，那个梁府里的几个少爷她都瞅见过几次，咋说呢，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家伙，长得也不咋地。 “嗯，我们是从楚城来的。”顾灵月抬眼看了看她，哀伤地说：“我没有勾引二少爷……”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厨房里，连少爷们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我想也是，你长得这么好看，说要勾引，那肯定也是别人勾引你呀。”宁秋冲她笑了笑，然后顺手给地上躺着的两个家伙做了下简单的止血，再把他们扔到明显一点的地方，要是等下有人路过的话，应该会看到。 她的动作十分娴熟，看得顾灵月好奇不已，但她还是没有多问，只有些害羞地看看她，“这位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宁秋，你也可以叫我小泥鳅。” “很可爱的名字……那我可以叫你秋儿吗？” “可以啊。对了，灵月姐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梁府她肯定是回不去了，就是不知道她在楚城有没有亲戚啥的，或许可以去投靠下。 顾灵月轻轻说：“我爹以前是个厨子，我跟他学了很多本事，可是后来他突然去世了，我就被我叔叔婶婶他们卖到了梁府……所以，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宁秋听了也给她发愁，“那就麻烦了，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关键是她长这么漂亮，很容易被坏人欺负的。 她一说完，就见顾灵月用满是期翼的目光看着她，“秋儿，你是一个人住的吗？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就收留了我吧？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我还会做很多菜，以后我可以出去支个摊子，努力赚钱照顾好你。” 刚才绝望的时候，是秋儿拯救了她。现在仅仅是站在她的旁边，她都感觉无比安心，好像再没有人能够欺负她了一样。 “……这倒也可以，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就先待我家好了，其他的等以后想好了再计划也不迟。”宁秋想了想自己的小屋子，“不过我那里地方小，只能在角落里给你搭个小床，你不要介意啊。” 顾灵月忙摇头，一脸感激地说：“怎么会？我不挑的。” “那成！不过我现在要先抓个鱼，等下中午可以喝鱼汤！”说着宁秋就去草丛里找她的水桶。 顾灵月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后头，“我帮你。”她的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头落下，感觉无比轻松。 本来她是打算跟那些人同归于尽的，但现在，她一点也不想死了。 因为她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就算生活再难，她也会跟秋儿好好过下去。 过去的那些，就当做是一场噩梦吧。 …… 于是宁秋就这样把顾灵月领回了家。她家客厅里堆了不少东西，跟小神婆那里比也差不多，都是乱糟糟的。小神婆还辩解，说她们这样的才有生活气息，不像面人徐家里那样，到处干干净净的，做起事来反而束手束脚，就怕哪里弄乱弄脏了。 宁秋当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这会儿领了个大美人进来，完全跟她这小破地方格格不入，让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呃，屋子里有点乱，那个，旁边还有个小杂物间，到时你就先住那里。”宁秋本来想收拾一下，但愣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 她去杂物间瞅了瞅，忽然觉得里面的灯太暗了，还有客厅的地板，看着也要修一下，另外，这墙面也不咋平整…… 宁秋傻站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顾灵月，闷闷地说：“我感觉太委屈你了……”就好比她满心欢喜地抱回一颗闪闪发光的漂亮宝石，却发现家里尽只有些小破匣子，搁哪里都觉得委屈了它。 “怎么会呢，这儿很好，待会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可以了。”顾灵月倒是一点也没有嫌弃，反而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温馨，仿佛能看到秋儿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听她这么说，宁秋感觉更惭愧了。过了会，她突然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说：“我决定了！我要把这里重新装修一下！” 这段日子她可攒了不少钱，这攒钱不就是留着用来改善生活的么！等装修完屋子，正好可以舒舒服服过个年，到时再把小神婆和面人徐叫过来，热热闹闹的，多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梨膏/鸭肉宴 因为打算装修房子，楼下住不了人，所以顾灵月就先跟她一起睡。宁秋这边弄弄，那边搞搞，等上床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见她爬上床，顾灵月往里靠了靠，把暖好的位置让给她。宁秋钻进暖烘烘的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待床上最幸福了……” 顾灵月忍不住笑道：“那秋儿就早点睡。” “嗯，灵月姐姐也是。”宁秋从被窝里冒出一颗小脑袋。 顾灵月柔声说：“叫我灵月就可以，你刚才不是说你十四，我今年十六，也不过比你大两岁。” 宁秋顿时点点头，“灵月，那我睡啦。”她就是这样，不沾床的时候还好，一沾床就容易犯困。 “嗯，睡吧。” 没多久，顾灵月就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她偷偷地看着旁边睡着的女孩儿，只觉得她哪儿都很可爱，让她的心都变得软软的。 似乎是被宁秋感染，她很快也有了睡意。顾灵月悄悄往她那里靠了靠，这才满足地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宁秋跟顾灵月讨论了一下装修方案，就让人过来动工了。后面一段日子，两个人都在为她们的小家忙碌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微暖的阳光洒进室内，将光滑的地板染上一片淡金色。宁秋坐在蓝布垫子上，面前是一张干净整洁的矮桌，上边摆着个花瓶，里头插着几枝月季。 屋子的一角摆着个花架，几盆绿萝伸长了枝叶，看着清新又可爱。另一侧的墙面旁放了个博物架，上面的格子里放了一些宁秋从古玩街淘来的宝贝，当然大部分都是她自己挖到的，被顾灵月细心擦拭过，看着还挺不赖。 现在这个屋子已经像模像样了，就是还差几盏亮堂的灯，不过宁秋已经有了想法，到时再买也不迟。 这会儿她在等着面人徐和小神婆过来，屋子装修完了，自然得请他们过来坐坐。还有苏庭希……要是他也能来就好了。 想到苏庭希，宁秋忍不住又拿出了那个小面人，虽然他的模样已经深深刻进她的脑子里了，但眼前见到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她真的好想他呀，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却再没有那个机会了。 顾灵月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时候，就见她拿着个面人坐在那里发呆，神色看着很落寞，让她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秋儿，我泡了些梨膏水，你尝尝看。”顾灵月把盘子放到了桌上，拿起上边的茶壶，倒了一杯梨膏水递给她。 “谢谢你，灵月。”宁秋回过神，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哇，很好喝！”以前她都是随便喝点热水，现在就不一样了，吃的喝的可讲究多了。 这个梨膏是之前顾灵月自己做的，因为宁秋在山里摘了不少梨子，个头还不小，她就把梨榨了汁，往里加蜂蜜和冰糖，用火熬制一会儿，再加入贝母和茯苓，等熬到浓稠状就可以了。 梨膏的做法也有很多种，以前在梁府的时候她都是给老爷太太们加燕窝，现在她却觉得他们根本配不上那些食物，等她以后赚了钱，就天天给她的秋儿吃燕窝。 见宁秋喝得高兴，顾灵月又绕到了她的身后，“秋儿，我替你捏捏肩膀吧？” 宁秋本来想说不要麻烦了，但肩膀上传来的舒适力道让她立马闭了嘴，“灵月你真厉害，连这个也会。” 顾灵月摇摇头，“我只会一些普通的，秋儿你才厉害。”也不知道秋儿是吃了多少苦头才练成那样的本事，而她只是会做做菜，捏捏肩而已，比都没法比。 说着她又看了那个面人一眼，状似无意地问：“我看秋儿很喜欢这个玩意儿呢，常常见你拿在手里。” 宁秋点点头，有些惆怅又有些甜蜜地说：“他叫苏庭希，是我的一个朋友，只是前段时间他离开宝珠镇了，我挺想他的。” 顾灵月笑了笑，“可惜我没有见到。”这个男人肯定是欺骗了秋儿的感情，要是真喜欢她，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她，更何况秋儿这么单纯可爱。 宁秋感慨地说：“你们两个都长得好好看……”这么一想她还挺有福气，碰到的都是这么好看的人，光是天天看着都很开心。 正说着话，外头小神婆跟面人徐就前后脚进来了。小神婆一边看一边叹，“小泥鳅，你这里弄得也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神仙住的地儿。” 待他们走进客厅，就见宁秋端着个杯子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后面站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那小脸，那身段，放在整个宝珠镇都是数一数二的。 关键是这样一个美人儿，小泥鳅非但没供着，还让人给她捏着肩。而那美人还在温声细语地问她：“怎么样？力道够不够？” 白秀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旁边的徐行静倒是很冷静，只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一直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性子，好似见到什么都不会让他觉得很惊奇。 宁秋见他们两个进来，忙招呼说：“来来来，快坐下。”然后她给顾灵月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神婆，这个是面人徐，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你们好，我叫顾灵月。” “你好你好，我叫白秀儿，你也可以跟小泥鳅一样叫我小神婆。”白秀儿跟宁秋一个德行，都爱看美人，见着美人心情就格外地好。 旁人都说看脸喜欢一个人就是肤浅，白秀儿却不以为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就比如人人都爱宝石美玉，要是换成路边的石头，谁会去多看一眼。 顾灵月露出个浅浅的笑，“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先去做菜，过会儿就能吃了。”刚才她跟秋儿一起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她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待她走进了厨房，白秀儿才收回了视线。美人不愧是美人，刚才那一笑，简直倾国倾城，那整个人都好似在发着光似的，叫人移不开眼。 再说她临走前看向小泥鳅的那一眼，那叫一个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充满了无限爱怜，若不是她是个女孩子，白秀儿肯定会以为她是爱上了小泥鳅。 不过也是，毕竟小泥鳅这么讨人喜欢，嘿嘿嘿。 白秀儿往那垫子上一坐，伸腿藏进了桌底下。这个桌子下面铺着厚厚的毯子，把腿往两层毯子里一缩，真是又暖和又舒服。 宁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梨膏水，跟他们商量，“过两天你们打算去古街吗？”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古街都会举办一个妙手会，往夸张了的说，三百六十行，各行各业的手艺人都会在这个时候聚在一起，相互交流，比试手艺。 挑着这个时候去古街，肯定能淘到不少好东西。而且价格也不会很贵，大部分都是半卖半送，图个乐呵。 白秀儿喝着甜滋滋的梨膏水，说：“刚路上的时候我跟面人徐也在说这个呢，左右我最近也没啥事，去玩玩也好。” 徐行静看了宁秋一眼，“我也打算去，正好家里有些东西要添置。”那里有很多东西平时都买不到，即使买到了，那质量也差了很多。 宁秋点头说：“那到时咱们一起去，我要去买几盏灯。”见过了古街的手艺人，眼光平白高了不少，同样的价格，当然还是古街里卖的东西划算。 当然，这古街也不是哪个人都能进去的，若是没有一门熟练的手艺，任你钱再多也进不去。 古街，自然有古街的规矩。 “对了，刚才那个美人儿呢？她去做什么了？”白秀儿后知后觉地问道。 宁秋无语地说：“去做菜了啊，刚刚她不是说了么。” “啥？咳咳……”白秀儿被呛到了，“她给我们做菜？”刚才她一直只顾着看人了，都没注意听……没想到这美人还会做菜！ 不过她做的好吃么？这么想着，她就顺口问了出来。 徐行静睨她一眼，笑道：“梁府你知道吧？人家可是那里专业的厨娘。” 宁秋撇了撇嘴，不高兴道：“小神婆你都没好好听我说话，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而且她还说了好几遍…… “诶，我那时不是手上正忙活着嘛，现在我知道了。”白秀儿心虚地说。然后她又在心里感慨，这人长得美就算了，还温柔体贴有厨艺，简直完美啊！ 三人又聊了会，然后顾灵月把菜都端上来了。因为这时秋鸭子肥，宁秋逮了几只养在后院，所以今天的主菜就是鸭子。 顾灵月挑了鸭子最肥嫩的部分做了道香煎鸭肉。先拿刀在鸭皮上划几刀，撒上盐和胡椒，热好锅，不用放油，鸭皮朝下放上去用小火煎。 鸭肉很肥，没一会儿就冒出了很多油，将油再往鸭肉上不停地淋上去，偶尔翻个面，直到煎成微微的焦黄色，最后根据口味，再撒点其他香料就可以了。 这样做的鸭肉保留了原味，又香又嫩又酥，再美味没有了。 余下的一部分她还做了道笋干鸭肉煲。将鸭架子上的鸭肉剔干净，放在冷水里，加香料慢慢熬成汤汁，然后去掉鸭架子，将无骨的各部分鸭肉和笋干、木耳、红枣之类的一起入锅炖，直至鸭肉酥烂，香味扑鼻。 另外她还做了盐水鸭肝鸭胗，这个是早就浸着了的，现在已经入了味，鸭胗清爽有嚼劲，鸭肝软嫩微咸，可以当做凉菜吃。 最后还有道鸭炖梨，四个人每人一只梨子，里面的梨肉挖出来跟余下的小块鸭肉放在鸭架子汤里一起炖，然后再盛入空梨子里头，鲜美的汤汁里起伏着梨块和鸭肉，又有枸杞点缀，真是好喝又好看。 一顿饭吃得宁秋和白秀儿小肚子都鼓了起来，她俩不知道啥叫节制，碰到好吃的就只管往嘴里塞。徐行静虽然也吃了不少，但到底没她俩过分，此时还能淡笑着喝口茶。 顾灵月见他们吃得高兴，心里感到无比满足，这是她在梁府的时候从没有过的。能够遇见秋儿，大概是用尽了她顾灵月一辈子的运气。 她会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妙手会/外八门 转眼就到了古街举办妙手会的日子，宁秋跟顾灵月出了门，去约好的地点跟其他两个人汇合。 她们两个先到，就站在一家叫做百味堂的糕点铺子前头等着。这条街上很是热闹，卖报的，卖糖人儿的，卖鞋垫的，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给人箍桶的，补锅的……五花八门各种生意都有，光是在旁边看着都不会觉得无聊。 过了会，徐行静先到了。几人又说了会话，白秀儿终于匆匆赶了过来，“不好意思啊，刚要出门就来了笔生意，聊了几句就耽搁了。” “没事儿。”宁秋挥一挥手，“那咱们走吧！” 顾灵月是第一次参加妙手会，所以这一路都十分忐忑，就怕自己待会被人给拦下来了，那多给秋儿丢脸。 宁秋说：“怕啥，你可是厨娘，那是再正经不过的手艺人！到时随便露两手就可以了，没那么难的。” 白秀儿也笑，“可不是嘛！再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这妥妥的就是加分项，保管能过，是不是啊面人徐？” 徐行静笑看她一眼，“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确实不用愁，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只有他话说的轻松，毕竟他的手艺差不多已经算是出神入化了。 尽管有了大家的安慰，顾灵月心里仍是没底。她偷偷地看了宁秋一眼，正好她也望过来，冲她露出一个光芒四射的笑容……她顿时又感觉有信心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座宅院前。院子看起来很普通，走进大门，只见堂屋里坐着个独眼老婆婆，见几人过来，她锐利的目光顿时落在了他们身上。 “婆婆好！”“婆婆好！”宁秋几人纷纷跟她打招呼。这个独眼婆婆可是很有来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占山为王的女匪头，因为武艺高强，为人义气，所以她那个山寨投奔的人有很多，也算是赫赫有名。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女匪头，她很早就成了婚，丈夫是个斯文俊秀的读书人，他们还有个可爱的孩子。本来两人的感情很好，只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她心爱的丈夫跟一个刚投奔过来的寡妇好上了。 她当然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再欺骗自己又有什么用呢？她什么话也没多说，只让人将他们绑了，直接推下了山。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她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后来也没再找，只一心抚养他们的孩子。然后她的孩子娶了媳妇，又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孙子。 但好景不长，有一天，他们的山寨爆发了一次可怕的动乱，她为此瞎了一只眼，而她的儿子媳妇都死在了那次动乱里，只留下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后来她就带着山寨留下的一些人还有她唯一的孙子来到了宝珠镇，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当时的掌权人手中拿走了古街的管理权，算是正式在宝珠镇落了脚。 但随着她年纪越大，古街不服管的人也多了起来。就在大家以为古街的掌权者要换人的时候，她的孙子站了出来，他行事狠辣，算无遗漏，没多久就把那些反对的人清理了出去，而当时他也不过才十六岁。 从那以后，独眼婆婆就慢慢地把古街交给了他管理，如今五年过去，这古街倒是再也没人敢生事，不得不说他的手腕真是厉害得紧。 不过这传说中的人物，宁秋还没见过一面。因为她对这样的人不是很感兴趣，身手好不说，脑袋也灵光，她碰到了铁定吃亏，还是不要见到比较好。 独眼婆婆自然也认得他们，只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顾灵月。顾灵月深吸一口气，对上了她的视线，“婆婆好……” 独眼婆婆点了点头，用低哑的声音说：“你会什么？” 顾灵月暗暗捏了捏衣角，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厨艺，我是个厨娘。” “嗯，那你去屋里头测试一下，看看什么水平。”独眼婆婆看了眼旁边的帘子。 “好的……”顾灵月飞快地瞄了眼宁秋，见她点点头，顿时放下了一点心，提步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宁秋他们在外头等了会，顾灵月就出来了，她的眼里明显带着欢喜，“秋儿，我通过了！” 同时，那帘子后头有人伸出手，朝独眼婆婆做了个手势。独眼婆婆看向他们，“你们可以进去了。” 堂屋的另一侧还有个门，他们往那里头走了进去。宁秋边走边跟顾灵月说：“我就说你肯定行的吧！对了，他们考了你啥？”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是让她做菜吧？ 顾灵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考了我几个菜谱，我刚好知道，实在是运气。” 白秀儿罢罢手，“诶，你别谦虚了，他们考的肯定不是一般的菜谱，也就是你有见识，这才通得过。” 宁秋也点头，“那些人都精着呢，我看要不是时间不够，他们保准想让你一道道给做出来。” “就是。”白秀儿非常认同。 “总之，过了就好。”徐行静浅笑。 前边一段路还没什么特别，只让人觉得园子里的花草不错，特别是菊花，品种繁多，姿态万千。走一会儿，不远处又出现了一道门，而且旁边还站了两个守门的。见有人过来，他们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就像是两座雕塑似的。 顾灵月跟着宁秋他们一起穿过了门，再拐个弯，前面豁然是一条无比热闹奇特的街。一眼望过去，似乎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且，怎么说呢，感觉他们既平凡但又不平凡，总之很特别。 除了顾灵月，其他几个都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没有她那么兴奋。宁秋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去那个灯笼铺看一看，突然她左手往后一探，准确地抓到了一只手。 “啊……怎么又被你发现了？！没劲儿！”他们身后传来一个闷闷的略带孩子气的声音，听着还挺委屈。 宁秋转过头，对上少年可怜巴巴的眼神，很无情地说：“那只说明你没修炼到家！还有，把他们几个的钱交出来。” 顾灵月听她这么一说，忙去摸自己的口袋，果然里面的钱已经不见了。 “好吧。”少年乖乖地掏出钱，“喏，都在这儿。” 白秀儿赶紧拿走自己的那一份藏进兜里，幸灾乐祸地说：“小金子，你就死心了吧！想从小泥鳅身上偷走钱，没个十年八年成功不了。” 那个叫小金子的少年幽怨地瞅了宁秋一眼，“不愧是小泥鳅，身手还是这么了得，这一年我可下了苦功夫了，没想到还是没成功。” 说着他又眨了眨那双看起来无辜又纯真的眼睛，看了看顾灵月，笑嘻嘻地问：“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呀？之前可没见过。” 顾灵月愣了愣，轻声说：“我叫顾灵月，是秋儿的朋友。” 宁秋点头，“灵月做的菜可好吃了！”然后她又跟顾灵月介绍说：“他是盗门的金小满，咱们叫他小金子。” 顾灵月有些疑惑，“盗门？” 金小满嘿嘿笑着说：“是呀，看姐姐是第一次来这里，肯定对我们不是很了解吧？除了那些正经的行当外，咱这里还有外八门，而我就是盗门的人。” 宁秋插嘴，“就是偷东西的。” 金小满抽了下嘴角，“盗这一门的学问多着呢，再说了，这人多了，难免就鱼龙混杂，不过我可是侠盗，跟那些小偷小摸的可不一样。” 白秀儿说：“我看也差不了多少。” 金小满睨她一眼，“还说我，你自己还是千门的呢！啥八卦占卜啊，我看就是坑蒙拐骗。” “你懂啥？”白秀儿哼了一声，“咱这里头的学问可不比你们的少，再说我也不是千门的，我明明是神调门的，跳大神知道不？” 金小满不跟她扯，转头看向宁秋，“小泥鳅，今年你要加入咱们盗门来不？我可天天盼着你加进来。” 宁秋摇摇头，“我之前问了师父，他说咱们无名无派，不过我自己琢磨着，可能还是索命门适合我。” “啊？你要当杀手？”金小满睁大眼，“你一个女孩子干嘛做这个？还不如跟我混呐！” 白秀儿嘿嘿笑，“我倒是觉得刺客啥的很酷，那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金小满哼哼，“那不是说的是侠客么？” “行侠仗义的刺客也是侠客啊，不都一样。”白秀儿说：“反正小泥鳅肯定是个好刺客，专杀坏人。” ……秋儿是杀手？刺客？顾灵月听得云里雾里。 徐行静在旁边说：“总之，所谓的外八门，除了他们说的盗门、千门、神调门、索命门之外，还有蛊门、机关门、红手绢门和兰花门。” “蛊门的人比较神秘，擅长巫蛊之术和赶尸术。机关门就是做机械的，门里的人精通各种机关术。而红手绢门，就是我们常说的戏法，当然本事高超的说是幻术也不为过。至于兰花门，指的就是妓。” 顾灵月感觉捋清楚了一些，“是这样啊。”怪不得以前阿爹跟她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江湖里的事儿，比她想象得可要复杂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灯笼铺/掌权人 几人一路边说边逛，看到什么中意的东西就直接捎上。还没走多久呢，白秀儿的怀里已经抱了一大堆，就连徐行静手上也提了不少。 宁秋忍不住感叹，“你俩的动作可真快。” 白秀儿笑道：“那是因为我出门之前列了个单子，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就怕到时给忘了。” 宁秋说：“我倒是不用写啥单子，反正我就只打算买几盏灯。” “我知道灯笼铺在哪儿，刚才没事溜达的时候见到的。”金小满指了指前面一个拐角，“走这边，我带你过去。” 宁秋就说：“那儿我也知道，我跟那老伯还挺熟呢。” 白秀儿哈哈笑道：“小泥鳅，咱就给小金子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宁秋瞅了金小满一眼，想了想说：“那成，就让你带路。” 金小满：“……”这感觉……咋搞得好像他占了啥大便宜一样？？ 于是几人就跟着金小满往那个方向走着，刚拐过一个弯，几人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上有人轻盈地从那里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望着那边那个人。那人也很快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他转过头，往这里望了过来。 这竟然是一个相貌十分出众的少年。他的身上披着件宽大的道袍，一头柔顺的长发未束，黑鸦鸦地散在身后。他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明明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狂放不羁的感觉。 然后他们就默默地看着他从他们旁边经过，掠过的风扬起他的发丝，那微微抬高的精巧下巴从几人眼中一闪而过。 古街里果然是什么人都有啊……看这少年的模样，似乎是个道士？ 金小满冲白秀儿挤了挤眼，“你同行？” “什么同行啊？我没见过，不是我们这的人吧。”白秀儿感觉他的气质很不一般，应该也是个有点真本事的。 最好这家伙只是路过的，不然肯定要跟她抢生意。 白秀儿画得浓浓的两道眉毛拧了起来，惹得金小满憋不住一通笑。 宁秋也觉得这少年的身手很不错，刚才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有注意他的脚步声，非常轻，一听就知道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古街各种奇怪的人多了去了，正巧这一个长得好看了点，他们多看了两眼而已。 再往前走一会，一间古色古香的灯笼铺子出现在他们眼前。铺子的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图案，檐下悬挂的两盏灯笼随风轻晃着，色彩明丽鲜艳，样式古朴精美，正是个很好的招牌。 宁秋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铺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两边的桌子上也摆着不少，制作都十分精细，像是一件件艺术品。 因为点了不少灯，屋里倒是亮堂得很。宁秋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店主的身影，他就坐在那边的角落里，一双白皙干净的手在灯光下格外的显眼。 “不对呀，小泥鳅，你不是说这个铺子的店主是个手艺很好的老伯伯么？”白秀儿瞅着那个年轻的身影问。 宁秋也觉得奇怪，“我肯定没记错啊，去年咱俩还聊了很久呢。” 金小满看着满铺子的东西，忍不住有些手痒，“要不我先去会会他？” “会你个头！你可安分点，当心真被人当成小贼抓到牢里去。”白秀儿唬他。 金小满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抓进去我也不怕，普通的牢里哪里关得了我。” 徐行静看了他们一眼，朝那里走了过去，“直接去问问不就可以了。” “我也这么想……”顾灵月在后面轻轻地出声。不过听他们两个吵嘴还挺有意思的，真不愧是秋儿，交的朋友都这么有趣。 几人走近了那边，一大片阴影覆盖下来，遮挡住了那块地方的光线。那个一直低头做着灯笼的店主这才抬起头来，一双乌黑暗沉的眼睛一一扫过他们，在顾灵月脸上略微停顿两秒之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做手里的活。 “要买什么灯笼？”他不紧不慢地问，声音略微低沉，倒是挺好听。 “你是这里的店主？”宁秋一双眼狐疑地瞅着他，“以前那个老伯伯呢？他怎么没在？” 年轻的店主仍是一脸平静，“那是我师傅，他近来身体不大好，这铺子我就先替他照看着。” “是嘛？”宁秋瞧着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心思倒是挺沉，这会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倒是一点都没表露出来。 “客人是不相信我的手艺？”他又抬起眼，睫毛细细长长的，带着微微的弧度，看着还挺秀气。他身上穿着件长衫，款式很普通，那料子却是极好的，在灯光下隐隐可见上面精美的暗纹。 宁秋呵呵笑了笑，“我就看着你眼生，没有别的意思，至于你的手艺怎么样，咱们都看得到。” 那店主闻言又扫了她一眼，脸上虽然一个笑都没有，但语气还算客气，“那你们慢慢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金小满忽然笑嘻嘻地凑过来，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我看你手上的这个灯笼就不错，我能看看不？” “这只是个半成品。”那店主头也没抬，只留给他们一截光洁如玉的脖颈，“左边桌上有不少都是我做的，有兴趣的话你可以买下来。” 金小满被他噎了一下，就知道跟他打马虎眼，这么多灯笼，谁知道哪些是他做的？左边桌上那也有一大排好吗！ 宁秋转过头，冲面人徐眨了下眼。 徐行静会意一笑，走过去细细看了会，挑出几盏提了起来，“就是这些吧，手艺确实不赖，不过跟其他的相比，有些地方的做工还欠缺了一些。” 面人徐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听得几人那是心里暗爽。这店主一副清高样儿，都不正眼瞧他们，好像他们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一样，叫人心里头憋屈。 那店主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眸直直望向徐行静，他的视线在那些灯笼上停留了一会，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的不错。”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得很，叫人看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不过瞅着他这个眼神，估计他心里是不太会高兴到哪里去。 徐行静移开跟他对视的目光，转头看了宁秋一眼，淡笑一声说：“小泥鳅不是要买灯么？我看这几盏就可以，想必店主也会算你便宜点。” 宁秋也觉得这几盏灯挺好看，她点点头，“那就买这些吧！做工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放家里头也够用了。”说完她装作看不到店主逐渐僵硬的脸色，嘿嘿笑了笑，“记得给我便宜点啊！你看看一共多少钱？” …… 美滋滋地提着灯走出了铺子，宁秋越看越觉得这些灯漂亮又精致，简直就是给她捡着大便宜了。 旁边的白秀儿忽然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你们不觉得那个店主不一般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金小满难得同意了她的想法，“我也这么觉得，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那料子可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还有他那个眼神，哇，现在想起来我还冒冷汗……” 宁秋也是一脸沉思，“你们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人会是谁呀？他窝在这个灯笼铺里有什么目的？” 一边的徐行静目光闪了闪，幽幽道：“说不定是那个古街的掌权人。” 白秀儿浑身一抖，“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他要真是那个什么掌权人，刚才还会任由咱们几个欺负吗？听说那个掌权人虽然年纪轻轻，手段可是历来几个掌权者中最狠的……肯定不是！” 顾灵月忧心地说：“那个掌权人……真的这么可怕么？”万一……真的是他怎么办？他会不会找秋儿麻烦？ 宁秋干笑一声，“怕啥？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我看说不定就是哪家无聊的少爷过来体验生活，咱们干嘛自己吓自己！”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挺心虚的，现在想想，就算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会有他身上那种气质吗…… 唉，不过欺负都已经欺负了，还能怎么地，想太多也没用。 古街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没一会儿，几人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算玩了个尽兴。 妙手会自然不只有一天，所以像金小满这种从隔壁镇上赶来的，就得在镇上找住宿。不过徐行静家里还有空房间，金小满跟他也算熟，就直接上他家睡去了。 于是出了古街，几人就各自回了家。 夜里的温度明显低了许多，宁秋刚才只顾着玩，现在才觉得肚子很饿了。正巧路边还有几个小吃摊没有收，她瞧了两眼，拉着顾灵月在其中一个摊子里坐了下来。 顾灵月提着灯，小声说：“秋儿，不然我还是回家给你做吧？”今天买灯又花了不少钱，自己做的话怎么也能省一点。 宁秋把手上的灯小心地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搁，吸了两口香气说：“那太麻烦了，都这么晚了，咱们就在外边随便吃一点，今天玩了一天，你肯定也累了。” 顾灵月本来还想说什么，只是她的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只好微红着脸，轻声说：“……那也好的。” 这个小摊子主要卖的是粉丝汤，宁秋就要了两碗招牌牛肉粉丝汤加上一大盘锅贴。这样冷的天里，一碗热乎乎的粉丝汤喝下去，整个人瞬间就暖和了。 铺在上面的那层牛肉又薄又嫩，给的分量还不少。宁秋拨开牛肉，夹起一筷粉丝吸溜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汤。鲜美的汤汁有些微辣，她喝了一口便感觉停不下来了。 喝了好几口，宁秋又夹起一只锅贴。里面的猪肉切得很细，拌进了白菜和玉米粒，多重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口感鲜嫩独特，完全不会觉得油腻。 顾灵月见宁秋吃得一脸满足，心里暗暗想着，下次她也要给秋儿做锅贴和粉丝汤吃，她做的肯定不会比这里差的。 …… 夜已深，古街那些铺子里的灯一盏一盏暗了下去，街上渐渐变得寂静。前头宅子里的灯却还亮着，略显昏暗的堂屋里，独眼婆婆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一份古街手艺人的名册。 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侧门，长衫上的暗纹在烛光下隐约闪现着。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 “奶奶。”他淡淡叫了独眼婆婆一声。 独眼婆婆抬起头，“这一整天窝在铺子里，可有什么收获？”她这个孙子，连她都越来越看不透喽，不过她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青年的脸半隐在暗处，依然是一副平静到寡淡的表情，他低声开口：“收获没有，不过倒是碰到了几个挺有意思的人。” 独眼婆婆笑了笑，声音虽然苍老但听着很是精神，“你也该交些朋友了。” 青年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他想到他们几人说说笑笑的样子，微微抿了抿唇。 朋友么？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需要的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