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相爱时》 第1章 从过去到现在(1) 姜芷芃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大脑出其不意地空白了一秒钟。 平时空旷的大会议室今天已经坐满了人,a公司中国区h市部门一年两次的全员大会,照例要求所有人参加。女强人大老板jane ebb高高坐在上首,已经开始讲话。姜芷芃在门口一探头,就看见同组的李安然坐在会议室的那头拼命朝她招手,李安然的旁边就坐着她的团队小组长陈向阳。 陈向阳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错,数不清第几次,她又是会议迟到十分钟的那个人,会议室的门被她推开,人头转动一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想躲也无处藏身。 大脑恢复输氧,她矮身,急速穿过会议室中央的过道,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见。台上的jane 清咳一声,继续目不斜视地讲话“中期评定的结果大家应该已经看到了。这一次,因为我们团队的成绩优异,总部给的升级名额比上一季度多了百分之十,希望大家再接再励。” 她在李安然给她留的空位上坐定,李安然立刻朝她耳语“听说没有,隔壁团队的主管位置,终于又要来人了。” 她只说了一声“是吗“,李安然就扳着手指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自从贺宇川走后,这都换了几茬人了一,二,三,四,五,不算那个只干了十几天的,三年已经换了六个了。也是,当年的贺宇川那是什么人物,技术大牛,连总部的构架师也要让他三分。没那么大的头别戴那么大的帽子,贺宇川的帽子可不是谁都能戴得了的。” 姜芷芃心不在焉地点头表示同意,并没太在意。李安然向来很崇拜某人,如果问她,她只能说那是距离产生美。 李安然长叹“当初上面也是瞎了眼,那时候简师太这个位置空出来,如果给了贺宇川,他应该就不会辞职走人了吧。” 李安然八卦的声音略大,引来陈向阳警告的眼神,连台前的jane ebb都朝她们的方向扫了一眼。jane就是李安然嘴里的简师太,其实只有三十几岁,嫁了加州的投资大佬,有一个外国姓氏,实则是如假包换的湖北人,说一口雷厉风行的湖北普通话,有一种锋芒毕露的美艳,有一天从加州总部空降过来,来做这里的director。 “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简师太目光如电,扫了一圈芸芸众生,继续说,“沈奕衡,从今天起出任xx部的开发团队主管。奕衡请上台来。” 简师太带头鼓掌,下面也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简师太紧接着介绍沈奕衡长长的履历,本市z大学毕业,加州名校的硕士,在总部任职五年,升级数次,得过公司奖励杰出员工的金质奖,之前在总部管理十几个人的开发团队。 以前七八个人的团队,现在变成二十几个,对于工作五年的次新人,是相当了不起了。李安然照样撇嘴“总部混了五年,能有什么能耐,肯定跟贺宇川没法比。不就是总部空降的,要不然怎么能轮得到他。” 北美总部的新锐空降到本地,是为了更好的升职机会,而本地的码农纷纷削尖了脑袋调去总部,是为了更好的收入和环境。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象某人这样的比较少见,好好的国际知名it公司里一片光明的坦途不走,有调去总部的机会不要,一怒之下辞职走人。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一个穿深蓝色衬衫和卡其裤的背影站起来,从简师太手里接过麦克风,朝大家露出阳光和煦的微笑。 麦克风“吱”的惊声尖叫。会议室里挤了一百来号人,空气浑浊,姜芷芃再次觉得有点晕,情不自禁地把头低得更深。 其实刚打开会议室大门的那一霎那,她就看见了他。和以前一样的清爽短发,剑眉星目,笑起来有种温暖的力量。有时候人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一百来颗同时转向她的人头,她偏偏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他。而他,那时候正侧着头专心听邻座人的耳语,似乎是一百多号人里唯一一个没看见她迟到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也象以前一样,低沉里带点磁性。重新调整好麦克风,沈奕衡微笑着说“大家可以叫我ethan。刚才jane说,我毕业于本市的z大学,听说本公司有不少z大的校友,以后大家多多关照。” “z大的了不起“李安然嗤之以鼻,对姜芷芃说”ayu,你不也是z大毕业的嘛。”她随便应了一声,李安然才想到“贺宇川也是z大的,你师兄啊。听说他现在自己创业了,你就没他什么消息” 李安然的逻辑相当可笑,z大一年多少毕业生,她怎么可能每个都认识。再者,某人着实比她大好几届,她刚进z大时,某人已经快毕业了。 上面笑得春风得意的沈奕衡她倒是认识的,在校时也是个风云人物,能弹会唱的校园歌手,多少女生心目中的优质偶像,偏偏他对所有女生都礼貌周到又从不越界。现在他仍然是同样的风格,万众瞩目地站在高处,脸上永远如沐春风,你明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无端对他生出万分的好感。 简师太宣布散会,所有人轰隆隆站起来,她也收拾东西赶紧走人。沈奕衡还站在第一排的前面,双手插兜,和简师太闲聊,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初秋周五的下午,阳光仍旧干燥火辣,照在全温控的办公室里,却是一种超现实的冷感。她缩在办公室自己的角落里,埋头改一段代码。 前一阵公司向加州的总部学习,撤掉了办公室里所有的隔墙,偌大一层楼,桌子连着桌子,电脑层层叠叠,仿佛一眼望不到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白灼灯光下。她偶一抬头,不知怎么就看见远处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朝她的方向走过来。眼睛刚刚从电脑屏幕上转去远方,有那么一刻的不适应,她也没看清那人的脸,只觉得他微笑着,也正望向她的方向。 她那样呆呆望着前方,停顿了十秒种,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一次,大概,很可能,是躲不过去了。 至于究竟为什么要躲,她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大学同校两年,她和沈奕衡相处得算是愉快,后来沈奕衡毕业,按计划出国深造,她还去送过他,说过再见保重,祝你幸福之类的话,全程都很心平气和。 七八年过去,理所当然再见应该亦是朋友。 结果她又躲过了一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同事,半路截住沈奕衡聊起了什么。她总不好长时间瞪着他看,长舒一口气低头继续改代码,再一抬头,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许她真是多虑了,他可能根本还没有看见她。 改完最后一段代码,发出提交的指令,外面已经渐渐天黑。洗手间的白灼灯光总照得人脸色惨白。她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审视自己,白皮肤尖下巴,眉若远山,目如点漆,和以前一样瘦削的肩膀,头上顶着丸子头。虽然脸色是苍白了些,但不过是七八年而已,总不至于到认不出来的地步。真要说有什么大的改变,也许是眼神,以前那股子青春激扬,不知道妥协的锐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淡然随性。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又是周五,电梯间里也已经没了人。大厦三十几层,电梯从一楼慢悠悠升上来,她等了许久才等到。她走进电梯,按亮下楼的灯,电梯门刚要关上,身后又有人走上来。她回头一看,高个子,深蓝色衬衫卡其裤,背着黑色的电脑包,斜靠在电梯墙边的栏杆上,看见她回过头来,朝她露齿而笑。 “ayu。”他微笑着叫她,有一点促狭的神色。 到这一刻她才确定,他应该是早就看见她了。 她终于摆出再见亦是朋友的样子,也微笑说“沈奕衡。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也不事先联系一下。” “事先联系,”他扬眉,顿一顿说“你会理我吗” 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他们两个都清楚地知道,他刚出国时还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发过几个视频,是她主动中断了联系,拉黑了他的qq,删掉了他所有联络方式。她连忙转换了话题,感叹“怎么会这么巧,再怎样也没想到我们会到同一间公司,同一层楼里工作。” 他在明亮的灯光里低下眼,嘴角仍然挂着微笑,只是略一停顿,复又抬眼说“我前一阵子就知道你在a 公司了。有一次偶然搜了搜中国区员工通讯录,就看见你的名字和照片。”他停了停,忽而又笑“只是,你什么时候改的名ayu是个什么鬼名字” 没事做偶然搜一搜通讯录也能搜到她的名字,这是什么鬼缘分。至于ayu是个什么鬼名字,又和某人有关,说来话长。 她低头一顿,没有答话,电梯也正好缓缓停了下来。她要去一层大厅,而他要去地下车库,他说“要不要送你一程”她笑着拒绝“我住得近,走几步就到。” 他也笑了笑,静静站在澄黄的灯光下,不再说什么。 外面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新兴的cbd商务区,不远处就是z大的老校区,那时候这里是一片苍茫荒芜,如今是流光溢彩变幻无常的都市,身处其中如站在璀璨银河的中央。 包里的手机嘶嘶地震动,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贺某人”三个大字。她没有接,一把将手机扔回包里,继续在回家的路上漫步。 车流在身边缓慢经过,周五年轻的人群正在赶去约会的途中。五年如一日,她每天走同样的路上下班,最喜欢孤身一人的这段时间。最初搬来这里时,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的工地,街道还很荒凉,她几乎是看着这个区一点一点沧海变成桑田。比如那家拉面馆,前年才搬到这里,去年隔壁才添了那家星巴克。拐过一个弯,是上个月才开张的哈根达斯,大玻璃窗里,暖黄的灯光下,一对情侣挤在小方桌边,头挨着头吃同一杯冰淇淋。 她此刻才知道这一整天自己都在躲避什么。五年来每一天太阳升起,她都觉得是种胜利。世事殊难预料,她最怕回到原点,面对过去的那个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从过去到现在(2) ayu是个什么鬼名字,这事和贺某人有关。 那时候她即将大学毕业,正到处面试找工作,而那时贺某人还在a公司任职。堂姐姜芷蓁把她的简历郑重地投给了贺宇川,贺宇川就顺手交给了公司的hr。hr看了看她的简历,问贺某人“姜芷啥这字是念凡吗” 据说某人很不耐烦,语气相当不友好“拜托,念朋,朋友的朋。” hr也委屈“这字估计没几个人认识吧。有英文名吗方便面试的时候别叫错。” 某人就说“ayu,ayu。” ayu,“芃”字的五笔输入,结果她就成了人所众知的ayu,贺某人嘴里偶尔的“姜很烦”。 回到自己的公寓,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给姜芷蓁打电话,接起来的却是男人的声音“这都几点了,你在哪儿” 她没好气地回答“叫你妈听电话。” 电话里嘶嘶一阵杂音,似乎有人回头找人,转瞬又回来“姜芷蓁正在厨房蒸大闸蟹,估计现在没空理你。” 她无奈,只好说“告诉她我今晚有事,晚饭不来了。” 不知是哪里露了马脚,还是被他听出了端倪。他一顿,问“你能有什么事大闸蟹也引不起你的兴趣,是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也确实有。她懒懒地平躺在床上,踢掉鞋子,仰视天花板“年中考评的结果出来了,又只是个中等。” 有时候她也知道不应该,可一不小心又在贺宇川面前吐苦水,其实每次她也不指望在他嘴里能听到什么好话。果然,他“嗬”了一声,隔着电话也想象得到他不以为然的神情“就你这种水平,还指望比中等更好” 他习惯了傲视群雄,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不能。象他这样的人,天生不是在大公司里混的材料。她也想要开口损他几句,他已经问“年初你不是在写一个新的feature功能,写完了也够拿个超出目标了吧又被你搞砸了” 她颇气馁“做了百分之八十,简师太忽然拍板说砍掉,我一介蝼蚁,能有什么办法。” 他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语调叫她灰心。傍晚六点多钟,进门时忘了开灯,房间里一片灰冷。她最不喜欢求人,可偶尔也会软弱,叹气说“贺宇川,你们公司还招人吗什么时候上市如果我去你那里,是不是很快可以退休了” 电话那头的冷水泼得坚决而及时“千万别来,本公司这座小庙,装不下你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大佛。” 幸好她只不过随口抱怨一句,他也知道她绝不是真想跳槽,可他的语气叫她恼火,立即反驳“喂,哪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什么叫中看不中用” 电话里安静了一秒种,她听见他在对面轻笑了一声,说“也是,你也不怎么中看。” 她无语,确实,和贺某人聊天,哪次不是不欢而散。电话的背景里再次传来杂音,似乎是芷蓁的女儿在话筒边叫“哥哥,哥哥”她趁机说了句再见,收线了事。 贺家正要开饭。姜芷蓁从厨房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大闸蟹,看见她六岁的女儿贺宇静爬在贺宇川的膝盖上揪他的耳朵,而他坐在沙发上敛眉凝神,若有所思一动不动。 贺宇川是大忙人,很少回家,早上忽然来电话说,有人专门帮他从阳澄湖运了一筐大闸蟹过来。这个季节的螃蟹才刚刚上市,更何况是从阳澄湖专车运来的,她立即想到姜芷芃。一大筐螃蟹他们几个人怎么吃得了,而谁都知道,芃芃最喜欢吃螃蟹。 贺宇川的手里还捏着她的电话,她好奇地看过去,他才回神,抱起贺宇静放在地上,站起来解释“芃芃的电话,我看您在忙,就接了。” 芷蓁和贺教授结婚七八年了,贺宇川对她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礼貌尊敬,但从不象亲人般热络。确实,换了是她同样热络不起来,一个只比你大几岁的后妈,看起来完全是同一辈的人。她还记得最初见到贺宇川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在z大学的读书,人很聪明,瘦高个子,每次吃饭都迟到,总是踢完了足球回来,汗流浃背,贴在身上的球衣勾勒出结实的身材,乱糟糟的头发,眉眼深邃,十分桀骜不驯的神情。 那时候芃芃说“这就是贺宇川啧啧,确实挺帅的。” 贺宇川把电话递还给芷蓁“芃芃说有事,今天不来了。” 少了一个吃螃蟹的主力,芷蓁扼腕叹息。贺教授从书房里走出来,贺宇川却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到门边。贺教授在后面问“都吃饭了,你去哪儿”贺宇川回答“忽然想起来约了个朋友吃饭,我先走了。” 贺教授立刻皱起眉“怎么回事两三个月也不回一次家,就因为你说来吃饭,芷蓁忙了这一下午。现在你说走就走“ 他在门边站定,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又放下来,低眼说“对不起,让您白忙了。改天我开车请您去阳澄湖的船上吃。” 虽说是道歉,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芷蓁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今天不巧,芃芃也来不了,正好改天一起去。” 夜幕刚刚沉沉落下,灰黑的天色交织晕黄的路灯。贺宇川从楼里出来,站在楼梯口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六点五十。幸好后备箱里留着他的运动衣,如果运气好,还能赶得上打一局网球。 他驱车穿过城区,赶到俱乐部,换上衣服,拿起球拍打开通往球场的门。亮如白昼的球场上,陈向阳正弯腰捡球,准备收拾东西要走。 他试着挥了两下拍子,迎上去笑说“别那么快跑,打一局再走。” 他们算是老同事,当初他在a公司工作的时候,陈向阳就是他手下团队的成员。离开a公司这些年,他和原同事们并没多少联系,只是隔三岔五和陈向阳打打网球,保持朋友圈互相关注的关系。 陈向阳看见他来,立刻斗志高昂,应战说“好啊” 球场的软硬件都好,陈向阳每周五下班后在这里打两个小时球,这一次多打了半个小时,连输三局。后面包场的人来了,他们才不得不停下来。陈向阳连声抱怨“胜之不武我都打完了你才来,体力自然比我好。” 打完球自然而然一起去吃晚饭。陈向阳是湖南人,无辣不欢,贺宇川就挑了附近一家湖南菜馆,连空气里都飘着麻辣的花椒味。大盆的剁椒鱼头端上来,几杯冰啤酒下肚,他们终于聊到公司的事。 贺宇川喝一口冰啤酒,漫不经心地问“年初你们做的那几个features,也该做差不多了吧” 说到工作陈向阳一肚子郁闷“年初计划得好好的,十几个features做下来,按计划都做得差不多了。上个月的例会,jane忽然召集所有组长,叫停了一大半项目,要求所有人集中人力物力做剩下的那几个,我也是一头雾水。” 贺宇川笑了笑“恐怕是上面逼得紧,jane也不好做。” 人与人的能力也许天生就不平等,对贺宇川,陈向阳是衷心佩服。他离开公司三年了,对公司内部那些人事角力仍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连他都不知道的事贺宇川似乎也知道。比如,总部上层人事变动,本来中国区也拿不到什么核心的开发任务,现在又很可能会把中国区做的那些工作统统挪到印度分公司去做。jane作为director,不得不调整策略,尽快做出点成绩来,才好向上面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贺宇川三两句点了点要害,陈向阳听得连连点头。电视里播着西甲联赛,吵吵闹闹。贺宇川手握着啤酒杯,眼神一闪,忽然说“被砍掉的那几个项目,如果你争取一下,也可能是保得住的。” 贺宇川侃侃而谈,给他几个要点,陈向阳却听得有点懵。他似乎从没同贺宇川说过这几个项目,不知他哪里知道这些细节。以往他们见面,不过大概聊聊公司的琐事,今天贺宇川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应付,怎样证明项目的价值,甚至要在jane面前如何说都替他想好了。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笑,说“宇川,你还挺关注公司的事啊,是不是想过要回来” 陈向阳也知道不可能。贺宇川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公司做大,怎么会愿意回来寄人篱下。果然,贺宇川只一哂,淡淡说“我和jane恐怕合不来。” 酒足饭饱,他们在门口告别。夜风倏忽而至,吹散餐馆里带出来的闷热。在门口等车的那几分钟,陈向阳才想起来“对了,你原来的那个职位,又来了新人。” “哦”贺宇川正抬腕看表,漫漫地应了一声,“什么人” “总部调来的,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叫沈奕衡。” 他眉心一跳,动作停在看表的那一瞬。陈向阳又说“听说是z大的毕业生,你认识”他顿了一顿,回答“他比我小一届,我跟他不熟。” 夜沉似水。陈向阳坐车走了,他缓步走去停车场拿车。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阴沉沉的一个晚上。毕竟入了秋,白天还热火朝天,太阳下山夜晚袭来,瞬间变成另一个季节。 晚上多喝了几杯,他站在车边,对着徐徐凉风缓缓点燃一支烟,嘲讽地想,原来今天发生的事,不是考评揭晓,是沈奕衡归来。 深吸一口烟,轻烟袅袅上升,他忽然想到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姜芷芃那年二十一岁,也是一个这样灰黑的夜晚,他记得她拉着他去喝酒,在灯光昏暗的大排档里,穿堂风冷飕飕的,吹得人透心凉。她多喝了几杯,双颊绯红,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她那时候说“贺宇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这个人很自私,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不该把你搅和进来。你是不是很后悔” 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一时语塞。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无声地笑起来,唇角飞扬,眼神慵懒,有一种颓废荼蘼的美。她拍拍他的肩说“没关系,我也很后悔,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那时候沈奕衡刚走了不到一年,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美丽年华(1) 时间,是个神秘的存在。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完全公平,有的人美,有的人丑,有的人富有,有的人贫穷。只有时间,对每一个人都公平。 十八岁那年,姜芷芃列过一个三年人生计划。二十一岁前想要完成的事,第一,写一个苹果a。第二,喝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第三,学一种乐器。第四,去开飞机或者滑翔。第五,去看一次北极光。第六,谈一次恋爱。第七,和喜欢的人e第八,过一个无憾的二十一岁生日。 那一年她刚考进z大,一门心思地认为,人生可以短暂,但不可以不完整。 认识贺宇川,是因为姜芷蓁。 那一年的秋天异常的热。她在h 城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人,唯一认识的是在z大刚拿到博士学位的堂姐姜芷蓁。芷蓁不知从哪里得到她的联系方法,来宿舍看过她,还打电话来,周五叫她去蹭饭,说“我的导师今天请吃饭,你也来吧。” 她不明所以“你导师请吃饭,我去做什么” 芷蓁说“贺老师的儿子也来。他也是你们系的学生,介绍你们认识,将来有什么问题可以和他请教啊再说,今天一定有大闸蟹哦。” 那时候她是叛逆颓废的小孩,并不愿意和姜芷蓁多来往,所以内心是抗拒的,最后去了,是看在大闸蟹的面子上。平时落落大方的芷蓁,那天神色慌乱,显然有一点紧张。她问“你导师的儿子几年级叫什么”芷蓁说“大四了吧,叫贺宇川。” 她在同学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熄灯以后的卧谈会上,总有消息比较灵通的同学说到本系的男神们,有人就提名“贺宇川挺帅的啊,还超级聪明,得过大学生软件设计比赛的全国金奖。”不知谁反驳“啧,长得是还行,就是人太傲,需要他人的仰望,大概只适合小鸟依人的傻白甜,哪有沈奕衡好相处。” 众人在黑暗里纷纷赞同。能考到z大计算机系软件专业的女生,大多也曾是一方学霸,“傻白甜”三个字,第一个“傻”字就通不过。 真到了螃蟹宴上,只有贺老师一个人。姜芷芃手法纯熟地拆解螃蟹,贺老师和颜悦色地给她介绍z大的历史人文。芷蓁倒比平时更沉默,吃得很少,时不时心神不宁地瞟着包厢门口。那时候她心里想,不是吧,这个什么贺宇川,难道是姜芷蓁的年下之恋 菜全部上齐,冷气在头顶呼呼地吹,最后连贺老师也看起了手表,包厢门才被打开。门口是一个穿着球衣汗流浃背的年轻人,很高,鼻梁笔挺,下巴坚毅,眼神不带感情色彩地扫过来,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 贺老师皱眉“又迟到,看看几点了” 他的目光在芷蓁脸上停留了一秒钟,最后低眼说“踢加时赛,现在才完。” 贺老师脸色不悦,还是芷蓁出来打圆场“校内足球联赛吧听说你们系踢进了四强,赢了吗” 他“嗯”了一声,仍旧没什么表情,坐下来,顺手把手里的钉鞋重重扔在桌子底下。 后来贺老师介绍了姜芷芃,说是一年级的学妹,要贺宇川平时多照顾等等,具体细节她并不记得,只记得贺宇川抬头,目光也在她脸上停留一秒,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饭桌上的气氛颇奇怪,芷蓁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贺宇川的答话主要集中在“嗯”,“谢谢”和“不用”几个词语上。如果是年下之恋,芷蓁未免太委屈求全。姜芷芃吃了四只螃蟹,着实有些饱,就藉口站起来去洗手间,去餐馆楼下的院子里散了一圈步。 上海餐馆,建在簇新的中国风小院里,二层大红的小木楼,楼前是半人高的假山,比脸盆大不了多少的池塘。不知是否有谁吃饱了无聊,把池塘当成了罗马许愿池,在水里扔了一堆硬币。假山后面,灰暗的廊下,一个瘦高的人影倚在廊柱上,“嚓”的一声划亮火柴,点燃一根烟。 突如其来的二手烟飘过来,她捂住嘴咳了一声,贺宇川才抬头看见她。她奇怪贺宇川为什么也跑出来,可毕竟和他不熟,点一个头打算回包厢去。他忽然说“要是不想讨人嫌,就等会儿再进去。” 她不解,他挑起下巴指指身后的雕花玻璃窗。她侧头望去,才看见玻璃窗里就是他们那间包厢。从她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芷蓁和贺老师并肩而坐的背影,两个人靠近了说话,贺老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芷蓁的盘子里。 她总算有点明白过来。贺宇川站在廊下夹着烟,和她不咸不淡地闲聊了几句。 “你和姜芷蓁一样,是江城人” 她点头,他吐了一口烟圈又问“第一学期修什么课” 她扳着手指头回答“思想政治理论,高等数学,计算机导论还选修了一门设计制作苹果应用的课。”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写a还要上课网上看两个视频就会了。” “学长” 她倒是诚心想请教一下看什么视频可以速成,他及时打断她的话,眼神淡淡扫过来“别叫什么学长,别扭。”他说,语调有点揶揄的意味“说不准哪天你就忽然变成我大姨妈。” 贺宇川,所以这以后她一直这样叫他,连名带姓。 后来卧谈会上又提到他的名字,她总无端对他生出些心有戚戚焉的同情,替他鸣不平“你们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高傲可能也只是外表这样而已。”消息灵通的同学就问“难道你认识他”她就只好闭嘴。 他们也就一面之交,算不得认识。校园那么大,如果两个人不是有意相约,可以永远也遇不到。 第二次遇到贺宇川,似乎也是在那样偶然的场合。 学校里总是有这样一号人物,逻辑与常人有异,但又不招人讨厌,似乎谁都认识,谁都觉得他很好笑。胡浩就是这样一号人物,大高个,微胖,圆脸阔鼻,逢人就笑。第一次迎新的时候就有他,像模像样地坐在她们系的大横幅下面,满头大汗地给新生讲解地图。后来多聚集了几个人,他大手一挥说“来来来,你们这几个,我带你们去校园里认识一下。” 于是他率领十几个新生浩浩荡荡地出发,食堂、教室、图书馆、操场,包括女生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和校门口的小吃街都逛过了,比导游还尽心尽力。 后来晚上他又拉上一拨人去吃饭,姜芷芃也正好在被拉之列,又正好坐在他的旁边。在座的都是本系的学长,加上三四个新生,可是酒过三巡她才知道,胡浩根本不是本系学生,甚至不是本校的,而是在隔壁的二本大学读一个经济管理之类的专业。 “你怎么会来这里迎新”她好奇地问。 他呵呵笑“新生这么多,我来帮忙呗。” “可你怎么认识系里那么多人” 他义正词严地回答“我也是x中学的啊,z大那么多学生,很多都是我校友。” x中学是h城著名的高门槛,不是学霸进得了x中,估计家境也很不一般。聚餐是胡浩请客,似乎也是惯例。他和桌上所有人相熟,交杯换盏喝得十分热闹,最后拿起啤酒杯向她敬酒“姜芷芃,我们来喝一杯。”她笑,眉头也没皱一下,干掉那一杯。同桌的男生拍桌子叫好,刘浩的下巴几乎掉在地板上。 也许因为酒量好,她被他记住。又一次见面是周五傍晚,她去食堂的路上,又看见胡浩呼朋唤友地朝学校后门去。那一天本系足球队输掉了校内联赛的决赛,一群人又准备去痛饮一场。胡浩在半路上截住她“姜芷芃,来来来,一起去,你可是我见过酒量最好的女生。” 一群人里都是她不认得的高年级学生,还有几个穿着球衣,象是刚从球场上下来。她无所谓,心想去就去啊,蹭顿饭何乐而不为。 聚餐在油腻腻的川菜馆里,大盆鸳鸯火锅端上来,一片蒸腾的热气。三杯啤酒下肚,气氛莫名的热闹,吵吵嚷嚷当中,胡浩在她身边问“姜芷芃,你家是哪儿人” 她到底算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不容易说清。她笑,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祖上,住在东海一个没什么人烟的小岛上,舟山的东面,白茫茫一片大海里,杵着那么一片小绿地,从最近的陆地坐船也要四五个小时。” 有人听见了笑“那不是桃花岛嘛。” 她其实只去过一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印象,随口瞎编“哎,确实有点象,碧海青山,云雾缭绕。岛虽然小,但海上雾气重,山路交错,如果错走一条岔道,保证迷路出不来。” 那人打趣“那有黄药师吗” 她仰脖干掉杯里的啤酒,“砰“地把杯子撂在桌上,神神秘秘地说“黄药师没有,海妖倒是有的,长得美若天仙,专门吸取日月精华。我听家里老人讲,我的曾曾曾曾外祖父,还娶过一位海妖。” 这下引来满桌男生的注意力,都来听她讲神怪异志。其实无非是美貌海妖爱上书生,被道士识破,书生吓破了胆,道士将海妖打死在桃花树下。一圈人围着暗绰绰的灯光听得津津有味,她压低了声音说得眉飞色舞“海妖快死了,满脸是血,对我渣男曾曾曾曾外祖父咬牙切齿地下了毒咒,说咒你家世代只能生女娃,长大全都嫁不出去,嫁出去也活不过二十一岁。” 这时候胡浩侧身,在她身边说“哎,贺宇川,你可算来了。” 她回头,才发现她身后站着人,高个子,乱糟糟的头发,淡淡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美丽年华(2) 这场醉酒的狂欢最后有点失去了控制。胡浩不知为什么来了兴致,对她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姜芷芃,我敬你一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胡浩成了知己,不过也不会示弱,痛快接了那一杯。众人起哄,一来二去敬酒成了她和胡浩的拼酒。胡浩自然不想输给女生,坚持要上白的,她也无所谓,欣然应战。也记不清喝了多少轮,胡浩还说“行啊,姜芷芃,再来再来,今天我们一决高下。”话音未落,他忽然象一晃神,双眼一闭,就直直倒下去,跌坐在椅子上,仰面朝天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吓坏了,特别是姜芷芃。一群人火速把胡浩送到医院,值班医生跑过来,量体温测血压,指挥护士打针输液,针戳进去,胡浩还忽然坐起来大吼一声“姜芷芃,再来”医生看了直摇头“行啊,你们你就是姜芷芃大学生不读书,喝酒喝到进医院,嫌自己年纪太轻要过的日子太长” 最后胡浩终于消停下来睡过去,不过要留院观察一晚。护士嫌他们人多太吵,来赶他们回家“留一个人够了,其他人都好走了哦。”她不敢走,忙自告奋勇“我留下来吧。”有人说“你是女的,不大方便吧”这时候贺宇川说“我也留下。” 贺宇川一言九鼎,其他人作鸟兽散。 胡浩在病房里睡觉,他们两个坐在门外冷冰冰的长凳上。急诊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空旷的走廊,头顶刺眼的白灼灯光,颤抖地倒映在光滑的地板上。一片消毒水味道的寂静里,他们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天。 “a写得怎么样了”他问。 “还没开始写,得先买个苹果电脑,才能用xde。” 他“嗤”的一声笑出声,仿佛说原来你连这也不知道。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来,他只是问“想写什么样的a” 她想了想回答“写一个笑话a吧,就叫你今天笑了吗,每天给用户推送一条笑话,用户评个分,第二天的笑话就会更有针对性一点。” 他扯了扯嘴角,十分不屑的样子“这还要a每天发条短信不就完了谁会来用这种白痴a” 她不高兴,反驳说“没人用也没关系,反正我只是写给我的一个家人。她正在住院,我怕她无聊而已。” 他说“这么简单,两天就写完了吧。噢,对,你还没电脑。你亲戚得了什么病等你写完你亲戚估计早出院了。” 她停了停,最后回答“出了点事故,少了两根手指。” 这下他真的笑起来,眼角飞扬“你家的奇葩还真不少,娶个媳妇儿是海妖,没事就弄丢两根手指。” 其实那天她喝得也有点头晕,思维不是那么连贯,只记得和贺宇川聊天聊得不很和谐,最后她有一点生气,说话也语气尖锐“贺宇川,你不用对我冷嘲热讽,我明白,你不就是不喜欢姜芷蓁,所以看我也不顺眼。” 他眼神一闪,只一顿,淡淡地笑了笑“我不喜欢姜芷蓁我为什么要不喜欢姜芷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喜欢姜芷蓁” 那不屑的眼神,好象说你是谁你认识我那一刻她觉得有必要证明自己的判断,冲口而出“因为我也有后妈。” 他似乎一愣,停下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钟,没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把玩了一下,低头说“我们有什么立场喜欢或者不喜欢你想太多了。”说罢瞟了一眼墙上“请勿吸烟”的牌子,“嚓”地划亮火柴点燃烟,深吸一口,站起来走到窗边去。 后来急诊室又来了几个病人,走廊里乱了一阵。深夜时分,她一头倒在长凳上睡着,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不记得做了些什么,只记得有点冷。醒来时候天光大亮,她蜷成了一团,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谁给她盖了一条白被单。 拍醒她的是胡浩,朝她咧开嘴笑“走了走了,到底是你喝醉还是我喝醉” 因为这件事,她忽然成了系里的“疯云人物”。谁都知道姜芷芃酒量好,一个女生把人高马大的胡浩喝进了医院。大半个学期,她确实过得醉生梦死,晚上通宵打工,白天在课上睡觉,期中考试前借同学的笔记背一背,熬了几个夜车,幸好运气还不错,每门课都是低空飞过。 母亲早亡,是她心头永远的缺口。她从小跟着自己的阿姨长大,父亲再婚,把她丢给阿姨,再也没露过面,只是定时寄点生活费。大学学费是父亲出的,如果不是不想叫阿姨为难,她并不想要。如果有能力,她不想再要父亲一分钱。 要买电脑,肯定要找个来钱快的差事,很快她就找到一个。刚刚盖起来的新区开了间高档夜店,来学校做广告,要招几个服务人员,要求外貌整洁,外语流利。说是服务人员,其实就是在酒吧喝酒聊天。酒吧地处新区,外商荟萃的地方,离市中心远,多的是下了班很无聊的老外。新开的酒吧没什么人气,招一群女大学生去坐着,显得热闹也有气质。 她去了一两天,见是个清吧,店里有规矩,不准跟客人擅自离开,客人的素质也还不错,就一直做下来。工钱是喝一杯算一杯,她常常在酒吧一坐坐到凌晨打烊,然后在卡座的长沙发上闭眼打个瞌睡,接着回去在课堂上补觉。同宿舍的学霸们对她游戏人生的态度自然看不上,走廊里对面遇到也躲得能多远就多远,好象她自带毒气,随时可能污染她们的呼吸。 也有觉得她很酷的姑娘,悄悄问她“姜芷芃,你怎么这么厉害,从来也不会喝醉”她就笑“天生的啊,乙醛脱氢酶多到用不完。” 其实并非她不会醉,而是似乎心里绷紧一根弦,就不让自己醉,就算头晕,也不会喝到失去意识,即使是打烊以后靠在沙发上打瞌睡也睡不死,脑袋里象有万马奔腾,外面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只有回到寝室拉上自己床边的帘子,她才会一头倒下去醒不来,大概是因为终于安全,放下了心防。 真正喝醉大概只有那一次。 酒吧来了一群年轻人,为首的是胡浩。她在过道里遇见胡浩,他一把拉住她,大惊小怪地说“姜芷芃,听说你在这里打工,我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她笑了笑,没回答,他一拍胸口“还好还好,是个清吧,要不然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这话十分可笑,她做什么何时需要任何人同意。她还没开口反驳,胡浩话锋一转,呵呵笑起来“今天我生日,请了几个x中学的同学来,就在那边卡座里。” 她顺着胡浩指引的方向,看见灯光昏暗的角落,珠帘后面的卡座里,坐着那一群年轻人,大概有十几个,热闹地交谈着。其中有一个她认得的侧影,懒懒靠在沙发椅背上,低着头,自顾自喝一杯橙色的鸡尾酒。 胡浩说“你也来啊,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她略一犹豫,还是去了,也许她是不该跟去的。站在凌乱的灯光下,胡浩向众人介绍“这是姜芷芃,z大计算机系的学妹。”有人热情地与她打招呼,朝胡浩使着眼色,笑说“美女学霸啊。”她笑着应酬,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贺宇川,看见他从鸡尾酒杯上抬起头,目光无表情地落在她脸上。 胡浩拉她坐在身边。那边台上的西洋歌手弹着吉他唱起john ayer,这边的一群人边喝边闹。上了蛋糕,吹掉蜡烛,有人问刘浩“说说,今年又许了什么愿。” 大家都笑起来,似乎这是个人人皆知的笑话。胡浩也笑“你们都知道的,我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是快点找个女朋友。” “你还能找不着是你要求太高了吧。”有人说。 胡浩长叹,说得痛心疾首“哪里高了你们都知道,我家三代单传,虽然条件不错,就是没出过什么成绩好的孩子。我家就想让我找个z大的学妹,最好是理科生,将来工不工作无所谓,只要智商高,帮我家改善一下基因,生两个儿子,相夫教子,管好儿子学习,把家打理好就行。当然,不求大美女,但至少要清秀吧,长相也遗传的哈。家境不重要,不过最好是江浙沪免邮区的,这样吃的口味和生活习惯差不太多” 胡浩滔滔不绝,一条一条历数下去,她才隐隐有些明白过来,怪不得他如此热心地替z大迎新,又整天和她们系的学生混在一起。有人打断胡浩说“哈你不就是在说姜芷芃吗” 胡浩停下来,呵呵笑了两声,望向她的眼神难免有些过于热烈。她顿时石化,还没想到要怎样反应,有人在角落里“嗤”地笑了一声,说“姜芷芃,她可是东北江城人。” 所有人调转目光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宇川。“你”胡浩顿时有点磕巴,指着她“听口音也不象啊你家里不是不是在东海的什么小岛上” 她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从容的笑脸“我母亲家里祖上确实住在东海的小岛上,可我父亲是江城人,这样算起来我也是江城人。” 胡浩一脸的失落,话说到这个地步气氛颇尴尬。她找个机会站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对胡浩说“你们慢慢玩儿,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祝你生日快乐,这一杯我先干为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美丽年华(3) 她走到卡座的珠帘外面,胡浩还跟出来问“生气了” 她笑“生什么气” 他搓着手飞速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最好是江浙沪吗也没说一定。江城虽然那个也不是不可以” 她果断打断他“你误会了,你朋友都误会了,我从没想过做你女朋友。” 他一脸委屈“你看,你还说你没生气。” 她在心里哭笑不得“你先回去吧,我真要去工作了。” “工作”他恐怕真急了,喊起来,“你的工作不就是陪人喝酒你陪我喝酒我又不是不给钱。” 因为是他的生日,她原来不想驳他的面子,这时候终于冷下脸来“如果我把你当客人,也许不好拒绝。但我当你是朋友,劝你一句,找女朋友不是菜市场买猪肉,没人会愿意被你挑肥拣瘦。” 她扭头去了吧台,幸好胡浩没有再追上来纠缠。台上胡子拉碴的歌手不知何时唱起抑郁的蓝调,她坐在吧台边上,干掉一杯辛辣的dry ati,百无聊赖地侧身支着头。头顶的灯如星光般洋洋洒洒,长长的吧台,难得没有什么人,只有一长溜晃眼的摇曳烛光。 调酒师替她换一杯马丁尼,有人在她身边落座,她侧回身去,才看见是贺宇川。 “你来做什么”她多少有点惊讶。 他说“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说罢扬手叫来一杯同样的橙色鸡尾酒。 她没好气“有什么好看,在这里叫酒,你可是要付我钱的。” 他“嗤”的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怕什么,反正记在胡浩的账单上。” 她才想起来,胡浩的意图,他们这一群狐朋狗友怕是一开始就知道吧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已经看足了她的笑话,现在是来跟进继续围观 没想到他低头搅动杯中的橙色液体,说了一句“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你不适合他。“ 她当然听出来了,不是他不适合她,是她不适合他,所以冷哼“我怎么就不适合他” 他的语调和平常一样,总好象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调侃“他家三代单传,想要早生贵子,你家不是被什么海妖诅咒,只生得出女娃” “哦,”她当他又在和她抬杠损人,白眼相向地问“那我能适合谁” “你呀,”他说,顿了顿,抬眼,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么不要命地一往直前,还是一个人凉快的好。” 不要命,一往直前,真是她那时候心境的写照,好象一句话被人说中心事,许多事涌上心头。他说得不错,她这样一个人,其实不适合任何人。 那天的事有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楚,只记得也许因为心情不好,喝得太急,头有点晕,所以特别有倾诉的欲望。她不知为什么说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住在江城,冬天冷到滴水成冰,父亲带她去湖上钓鱼,坐狗拉爬犁,和她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打雪仗。母亲似乎总是在生病,有时候早上她爬去母亲的床头,枕头上一片黑黑的全是她落的长发。特别小的时候还记得父母手牵手一起去菜场买菜,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们关上房门总是吵架,母亲尖锐的叫声,父亲低沉的怒吼,连带锅碗瓢盆稀里哗啦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她躲在自己房间捂上耳朵也隔绝不断。有一次放学回家,走到门口就看见窗里母亲在哭,背景里传来父亲的吼声,她不敢进门,背着书包去了湖边。初冬湖面还没有冻结实,她走在冰上“咔嚓”一声,身子一歪就掉进冰水里那湖水是真冷,四肢百骸都冻得生疼,她现在还常做恶梦,梦到冷水在头顶慢慢淹没她被救上来,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父亲坐在她病床边,拂着她额前的头发说“芃芃,到了夏天,爸爸教你学游泳” 可惜,没等到夏天,父亲已经搬出去住。她记得爸爸收拾了箱子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她哭着跟出去,拉住他的袖子不放手。爸爸只好转过身,蹲下来跟她说“芃芃乖,爸爸要走了。等到春节,爸爸回来带你去坐狗拉爬犁。”后来她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妈妈什么也不说,只是开始抹眼泪。有一次她去了父亲的单位门口,偷偷躲在大树后面等他下班,见他出来,又一路跟他去了一个幼儿园。她看见爸爸进了幼儿园,出来的时候抱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 “后来呢”贺宇川问,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飘忽不定。 “后来,”她干掉杯里的马丁尼,傻笑着回答,“后来我就跟我妈搬回了东海边的老家。” 她不记得后来她还交代了自己什么底细,只记得时间渐晚,台上的歌手收起吉他走掉,胡浩过来和他们道别,贺宇川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她记头顶的灯光零星细碎,撒在贺宇川杂乱无章的头发上,灯光的阴影下,愈发显得他目光深邃,一眼望不见底。那时候她还想,如寒夜孤星一般的男生,可惜,很冷很遥远。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翻出手机,给贺宇川看她的心愿清单,抱怨说“看看,我以为喝得烂醉如泥这一条最容易完成了吧没想到啊没想到,谁知道胡浩那么没用。” 后来的事她真的不记得。喝到断片对她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只记得醒来时候已经躺在宿舍自己的床上,四周挂着帘子,阳光从帘子的缝隙里漏进来,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摸到枕边的电话,想要看看时间,发现手机里有几个昨晚的未接电话,均来自同一个陌生的号码。再一看,还有来自那个号码的短信。 “在哪儿”短信问。 五分钟过去,她才回“洗手间,刚才好象睡着了。” “等着,别动。”那个号码回答。 她却说“贺宇川,回学校吗等我一起走。” 原来那个号码是贺宇川,她竟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交换过电话。不过那个号码没搭理她,一直到大半个小时以后,她才又说“算了,不用等我了,我已经走了我好象已经到宿舍了。” 头隐隐作痛。什么时候回的宿舍,她真不记得,确实恍惚记得同寝室的姑娘把她按倒在床上,也许她是在那时候发的短信。 贺宇川只在后面冷冷回“我知道。” 已经日上三杆,她起床梳洗,等到同寝室的同学回来她才问“昨晚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同学眼神很暧昧“你应该问你自己怎么回来的。” 她好奇“怎么回来的” 同学说“被人架回来的,闹了好大的动静。人家找不到你的门卡,又打不开你的手机,那么晚又没人经过楼下,只好敲开一楼一间宿舍的窗,才找人上来传话。我们呀,都大半夜被你这个疯子从床上折腾起来。”她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同学果然面露不屑“上次问你认不认识贺宇川,你还假装不说话,原来你们这么熟。” 怪不得他说他知道,根本就是他送她到宿舍,她还跟他说不用等她,真是醉得可以。她在心里哀叹一声,老实把他的号码存好,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昨晚多谢。” 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并没有回。她等了五分钟没反应,自去做别的事,直到吃过晚饭才收到回应。他问“醒了” 她回答“早醒了。”片刻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正要去图书馆做作业。” 那天她又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见他。夕阳烧红半边天空,她路过三叉路口的大梧桐树,看见一个颀长的人影从远处走来,低着头,两手插兜,步伐缓慢,走到大树的阴影边缘才抬起头,停顿了一刻走过来,朝她微微扬眉,说“原来你也做作业” 她大概终于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反而不觉得刺耳,只拍拍自己的电脑包,笑着回答“买了电脑,终于要开工了。” 他们同路去图书馆,找到一张众多书架中间的桌子,她坐在桌子这一头,他自然落座在桌子对面最远的地方。她打开崭新的苹果电脑,揎拳掳袖准备大干一场,其实她不过是初学,一边翻在网上下载来的sift菜鸟教程,一边写写停停,半天才写了几行。 对面的贺宇川始终全神贯注目不斜视,皱眉做着自己的事。忙了半天,几行程序无论如何也跑不通,她干脆站起来伸伸懒腰去洗手间,路过贺宇川的身后,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屏幕,似乎他在做他的毕业设计,长篇大论地写什么大数据算法,ai应用之类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她以为只有她好奇他在做什么,而他对她的功课完全不关心,没想到回来时看到她的电脑已经转到他面前。他正在翻她的菜鸟教程,一边翻一边读“我的第一个sift程序 var ystrg heo, ord ” 他抬头,“嗤“地笑出声“你不是上了课从来没写过程序” 她抢回电脑,破罐子破摔地承认“就是第一次写,不过我学得快。” 她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有信心的,尽管上课忙着睡觉,回来自己看看书也明白了大半,只是暂时几行程序出了错,还没debug出来。 电脑转回到自己面前,程序再一跑,却已经通了。 难道是有人替她改好了程序她抬头,对面的贺宇川眉头微锁,早已经重新进入全神贯注的模式,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们的座位在书架的后面,长长一排桌子的尽头。图书馆穹顶长窗,头顶的灯如耿耿星河。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他的侧脸,低着眼,曲线坚毅。不得不说,他沉默的时候真是个好看的男生,只是一张嘴 他的眼皮一动,她赶紧收回目光,专心盯着自己的电脑。 那时候她忽然细细想了一想。除非回到自己的宿舍拉上帘子与世隔绝,她还从来没喝醉到醒不来的经历,不知为什么那天忽然就喝了个人事不省。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那天有贺宇川在。他总算是个熟人,甚至很可能变成她的便宜大外甥,虽然总是那样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但偶然认真起来,目光沉静,莫名就让她觉得很安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美丽年华(4) 那一学期的后半段,她辞掉了工作,回归校园,每天心不在焉地去上课,下了课就埋头写她的笑话应用。 校园确实很大,只是如果作息时间恰好重合,不大相干的两个人似乎也很容易遇见。比如她吃完晚饭去图书馆的路上,有几次在三岔路口的大梧桐树下驻足,就会远远看见一个颀长的影子低头跺着缓慢的脚步走过来。 她跟贺宇川是图书馆那张长桌子的熟客,即使没在三岔路口遇到,她也总能在图书馆里看见他。她习惯坐长桌子靠窗的这一头,他就坐在对面离她最远的地方。他似乎什么都会,而她又常常程序调不出来,最后也学会硬着头皮去问他。他倒是有问必答,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会嘲笑她笨。 后来寝室里又开卧谈会,就有同学问“姜芷芃,又在图书馆看见你和贺宇川坐在一起,他不会是在追你吧” 另外一个同学说“贺宇川那种鼻孔长在天上的学霸,会拉下脸来追妹子你能想象他跟别人一样,在寝室楼底下站岗等女朋友不能吧。姜芷芃,老实交代,是你在追贺宇川吧” 确实,每次都是他先坐在那里,她才习惯性地坐去另一头,况且虽是同一张桌子,他们习惯性地各据一端,坐那么远,也不能算坐在一起。她就笑“如果我追他,还能坐那么远一定要凑到他身边才能成功啊。” 大家认为她是个没皮没脸的狠角色,对她的话都深觉有理。 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写完那个苹果应用,又花两个星期在网上四处收集笑话,建了一个自己的笑话数据库。收集的笑话不多,只有几百条,都是她一条一条从网上摘抄了手动加进数据库的。按照贺宇川嗤之以鼻的话法,别人已经在造无人驾驶汽车了,她还在坐骡子拉的大板车。谁叫她是个一年级的菜鸟,什么也不懂。不过不管怎样,应用终于也可以上线了,总算她在十九岁生日前又完成了一项夙愿。 生日那天,姜芷蓁又叫她去吃饭。 还是同一间上海餐馆,中国风小楼,很假的假山,前面是浴缸一样大的小池塘。她到的时候竟然是最后一名,其他人都到了,包括头发依旧乱糟糟,每次都迟到的贺宇川。 依旧是芷蓁面面俱到地找话讲,贺宇川低着头,无时不刻地刷着自己的手机,偶尔答一句“不用”或者“谢谢”。芷蓁拿出自拍杆,催促大家一起合影。淡黄色的灯光,桌上一大盘橘红色的大闸蟹,芷蓁簇拥她坐在正中,贺宇川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坐下来吃饭,她手法娴熟地拆解起螃蟹,芷蓁坐在她旁边,从角落里拿出礼物说“这件是我的,这件是贺老师送给你的。”贺老师笑着解释“不敢当,我只管出钱,当然还是芷蓁去买的。” 两只小盒子,包装精美,她打开来看,一只里面是玫瑰红色的保健鼠标,另一只是丝巾,盒子上印着某名牌的o。芷蓁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叔昨天还打电话给我,问起你。他还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芷蓁的小叔就是她父亲,这么多年只尽过每月寄钱的义务。她在心里冷笑,刚刚培养出来的一点感动瞬间消失无踪,只想到,刚才那张照片只怕要传到父亲手里。早知如此,刚才她恐怕根本笑不出来。大概她的目光过于冰冷,又正好落在对面贺宇川的脸上,他从手机上抬起头,一脸无辜地举高双手“别看我,我没礼物。” 芷蓁又连忙来解围“我买了蛋糕,来吹蜡烛吧。” 灯光暗下来,蛋糕上点起十株小小的火苗,一株灿烂的橘色,其他九株淡黄色。她深吸一口气,不等芷蓁摆好拍照的姿势,故意“呼”的一声将火苗全部吹灭。 芷蓁在一边喊“哎呀这么快,我都没来得及拍照。许了什么愿” 她笑着没回答,贺宇川长手长脚地坐在对面,“嗤”地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是谈恋爱,和人一起开飞机,看极光,还有圈” 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才制止他后面的话。 饭一直吃到天黑,最后菜点得太多,剩下一盘榨菜鲜肉酥饼,芷蓁全部打包塞给了她。 天上一轮冷冷清清的月亮。那时候新区还百废待兴,从市区到学校经过大片空寂的田野,只有车轮在公路上刷刷奔驰的声音。她和贺宇川搭同一部车回学校,各自忙着刷手机,一路沉默,空气里漂浮榨菜鲜肉酥饼的味道。 一同下车,一同进校门。路过学校大礼堂,有个女同学凑上来问“同学同学,看电影吗我有两张票,转让给你们。” 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同学相求,所以不好意思拒绝,贺宇川掏出钱包买下来,她就拎着一包榨菜鲜肉酥饼跟着他进了大礼堂。 电影已经开演,礼堂里漆黑一片。学校电影社团放的电影,大概就是网上下载了片子,用投影机放出来。电影票也就两块钱一张,不对号入座,好位子先来先得。她进门看见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头,立刻在心里打起退堂鼓。没想到贺宇川拉她到最后一排的后面站定,说“等着,别动。” 等了片刻,他才抱着两只小圆凳回来,放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面。 “哪来的凳子”她好奇地问。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跟电影社团的哥们儿借的。” 那天上演的电影叫“fied”,中文片名叫怦然心动,两个十几岁的中学生的初恋,小男生各种爱你在心口难开的小别扭,看得人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礼堂里不知有多少对小情侣,他们前排那一对,女生微微弯下头,缓缓靠在身边男生的肩膀上。即使大部分男生不耐烦看这种小清新爱情片,有女朋友投怀送抱肯定也是值得的。 她一侧头,不料看见身边的男生也没有在关注电影。黑暗中他转过头,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侧脸。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让她愣了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错开眼,从她手里抓过那袋榨菜鲜肉酥饼,回过头去盯着银幕,在黑暗里说“肚子饿了。” 电影散场,人潮汹涌。他们又同路走到梧桐树下的三岔路口,她象往常一样告别。 “姜芷芃。”她走出几步,他又在身后叫住她,上前几步到她身边,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 冷冰冰硬邦邦的一样东西,她借着月光才看清,是个小u盘。“是什么”她抬头问。 他也不回答,退后几步,走出梧桐树的阴影,回到月光下。时值深秋,枯黄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踩在上面咔嚓作响。他在银色月光下低了低头,说了一句“走了。”然后正了正肩上的书包,转身离开。 她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插上u盘。u盘里是几个sift程序,她大致看了看,不是很明白那些程序都做些什么,幸好有个read的文件,告诉她这部分是搜索几个网站,这部分是数据载入数据库,这部分是检索功能。几个程序加在一起,可以自动从网上搜索资源,自动把资源载入她的应用,并做好标签和基本的分类工作。 寝室里其他同学喊着要关灯睡觉,她一目十行地看成千上万行代码。灯光暗下来,只剩她帘子里面这一点电脑上的荧光。看到最后一个文件,她才发现程序的最后有一行备注,上面写 “heo ord hay birthday” 那晚她莫名其妙地失眠了大半夜,眼前老是晃那场电影里的画面。其实电影的细节她不记得很多,只记得纯纯的美丽年华,色彩动人,以至于大半夜她还在回味坐在黑暗中的滋味,有一点心旌摇曳的感觉。后来她终于闭上眼,又乱七八糟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自己坐在漆黑的大礼堂里,黑暗中一侧头,看见旁边的人正不错眼地望着她,眼里有闪动的亮斑,反射银幕上五彩的微光。 后来想起来,那是多平淡美好的一年。这一年,她的三年计划完成了两项写一个a,喝到酩酊大醉,好象两样都跟贺某人扯上点关系。很久以后,她还一直记得十九岁生日那晚看的电影,以及电影里著名的台词 有的人平平无奇,有的人光鲜,有的人亮眼。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东海往事(1) 寒假一开始,姜芷芃回了东海边的永平镇。 她出生在东北平原上的江城,八岁时跟妈妈回到永平。记得那是一年的隆冬,江城冷到零下二十几度,她手上长满了冻疮。那时候还没有高铁,妈妈带着她,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硬座火车。春运期间,火车里人满为患,空气中漂浮一种方便面和排泄物混合的奇怪味道。还好她们有一个靠窗的座位,她啃着妈妈塞给她的一包卤鸭脖,看窗外奔腾的原野一点一点从漫天飞雪变成冷灰的阴雨。 她还不大懂父母之间的事,一直记得父亲对她的承诺,一路都在问“妈妈,春节快到了,爸爸也会来吗他答应春节带我去坐狗拉爬犁,可是永平的湖不结冰,怎么办”妈妈只沉默不语,红着一对眼睛,偶尔摸摸她的头。 火车到达永平,妈妈的姐姐带着女儿来接站。妈妈和阿姨在出站口见面,抱成一团相拥痛哭。那时候她什么也不懂,不明白什么伤心事需要她们俩哭得如此用力。 阿姨家住在小巷深处,灰黑的墙头,墙角长满青苔,窗外爬着几株枯掉的蔓藤。百无聊赖,有那么几天,她搬一把小矮凳,从早到晚坐在楼下的花园里,数头顶飞过几只水鸟。阿姨家的小姐姐叫子慧,天一黑会来叫她回家吃饭。晚上她跟子慧睡一张床,她睡靠窗的这边,子慧就睡靠门的那边。她一个北方出生的姑娘,着实不习惯南方没暖气又阴雨缠绵的冬天,晚上总是手脚冰冷地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子慧会把自己的热水袋塞进她怀里,抱住她的脚替她捂热,对她笑“没用,真不知道你们北方人怎么这么怕冷。” 真的把脚捂热了,上面的冻疮瘙痒难忍,她伸手要抓,子慧又“啪”地打她的手,对她怒目而视“爪子拿开不能抓,知道吗没用” 春节来了又走了,她每天坐在花园里等,爸爸没有来。有时候她一边看天上的水鸟飞过,一边替他找着借口,也许是他工作太忙吧,又或者是他还不知道她们来了永平,过几天发现她们离开,就会坐火车追过来。 转眼元宵节也过去,花园里的几株梅花结了一串串花骨朵,学校都要开学了,她才不得不承认,爸爸是不会来了。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妈妈把她叫去,拿出一个新书包,告诉她“芃芃,明天要开学了,妈妈已经帮你报好了名,明天你跟子慧一起去学校。” 那一刻,多日聚积在心里的委屈忽然如洪水般决口,她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掏出纸巾替她抹眼泪,只是泪如泉涌,怎么抹也抹不完。最后妈妈终于恼了,“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骂她“哭什么哭哭得再响你爸也不会回来。你最好早点认清他的面目,我躺在病床上,他在外面连儿子都有了,早就打好算盘不要我们了。对,不要我们,我反正早晚要死没什么用,可连你他也不想要。” 直到半夜她还蒙着被子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子慧替她捂热了脚,又来捂她的手,一把掀开她蒙在头上的被子,对她笑“芃芃别哭了,明天还要去学校,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你看,我也没爸爸,不也好好的。” 后来那年清明,妈妈带她去了仙屿岛。东海中间的一片绿地,背山面海,岸边一片小渔村,坐渡船要好几个小时才到。据说妈妈和阿姨小时候都出生在仙屿岛上,直到外公去永平打工,姐妹两个才随外公离开仙屿。 妈妈对她说“我死后就要埋在这岛上。” 妈妈过世那年还不到三十岁,她久病不愈,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骨灰就埋在仙屿岛的墓地里。她跟着自己的阿姨长大,阿姨对她视如己出,子慧就是她亲爱的姐姐。从第一天起,就是子慧带她去学校,替她买午饭,帮她在长满冻疮的手上涂药膏。高中毕业,子慧没考上大学,就在永平镇上的食品加工厂里找了份工作。她脑子聪明,又异常刻苦,成绩一直优异,如愿考上h城的z大学。其实她也没有更大的野心,只希望将来找一份高收入的工作,给阿姨和子慧更好的生活。 寒假回家,下了高铁,她匆匆赶回小巷深处的老房子。阿姨端出热气腾腾一碗海鲜面,子慧坐在她傍边看着她直笑。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商场购物卡,塞进阿姨手里“我看咱家的冰箱该换了,电视也是,您看着办吧。”最后加上一句“不过快点花啊,过期要作废的。” 阿姨又惊又喜,转眼又被购物卡上的数字吓到“这么多你在学校打工了做什么” 她西里呼噜吸着面条,含糊其辞地回答“嗯,做家教。” 阿姨将信将疑“做家教能攒那么多钱” 她随口瞎编“可不是,h城有钱人多,个个望子成龙。您也不看看我高考考多少分,很抢手的,随便在学校门口摆个摊儿,问的人一下午停不下来。” 她给子慧买了一个苹果手机,指给她看她事先安装好的应用“这个a是我写的,叫今天你笑了吗,每天给你发条笑话,保证笑痛你的肚子。” 子慧把玩着手机,笑容里皆是喜悦和自豪。很难不注意到,她的左手和常人不一样,无名指和中指被齐齐切断。就在姜芷芃高中毕业将要去h城入学的那年暑假,子慧在生产线上突然晕倒,被切掉两根手指。她入院,检查后才发现为什么会忽然晕倒,接受手术,然后化疗,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才重新回到家里修养。 入夜,她放弃自己的床,象小时候那样,偷偷摸上子慧的床。子慧用被子蒙住头,死活不让她进来,她隔着被子挠子慧的痒痒,两人笑做一团,子慧才放弃抵抗。 她钻进子慧的被窝,在灰暗的月光中看到子慧的样子。白天子慧还戴着假发,现在脱掉了,头顶只有稀疏的一层短发,能清晰地看见白皙的头皮。 “别看了。”子慧低下眼。她连忙一把抱住她,故意把冷冰冰的脚丫子贴在她身上。子慧冷得打一个寒颤,“噗嗤”笑出来“讨厌鬼没用,脚还是捂不热” 她耍赖皮地笑“还好你身上总是热呼呼的,抱住你就捂热了。”子慧总是又柔软又温暖,只是抱住她,她能感觉得到她胸前手术割除过的地方,空落落的缺些什么。 “说说,大学什么样你都做了什么”子慧问,眼睛在黑夜里闪光,充满象往。 打工,酗酒,逃课,睡觉,颓废迷惘,怀疑人生。这些自然不好告诉子慧,她也不知该说什么,长久没有回答,子慧却侧过脸来,打趣她“不好意思说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她翻白眼“才没有,哪有空。” 子慧伸手点她的额头“那一定是有喜欢的人看看你那个表情,也一定是有。”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否认,嘿嘿地傻笑,笑了半天才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说“你终于发现了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子慧,你不准和别人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贴上去,子慧又把她推开,两人打闹了一阵才停下来,平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月光。月圆之夜,月光反射树影,斑驳地洒落在窗上,让她想起去学校图书馆路上三岔路口,月光下的梧桐树。子慧枕着她的肩膀,捂住她冷冰冰的手,送到嘴边哈了一口气,低声一叹,说“芃芃,不要那么拼命打工,好好读书,我妈以后还要你照顾。” 她点头答应,再一想又听出子慧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梗住,一把搂住她,瞪眼说“说什么胡话,你现在好好的,你妈自然是你照顾,别把责任推给我。”子慧笑着推开她,又连忙转换了话题,轻轻笑说“喜欢谁就要说,不要等到来不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东海往事(2) 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发生。那年的冬天象一阵北风刮过,瞬间没了踪影。 春季开学,姜芷芃回到学校,正经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整天穿梭在学校和打工之间。这学期开始学专业基础课,有一门程序设计与实验,用c,老师姓彭,是著名的铁面无私,据说难度系数颇高,连她这样习惯独来独往,消息最不灵通的人都听说过。因为期末要交的项目是两人一组,班里的同学开学伊始就已经开始找搭档。等她反应过来环视四周,发现认识的人都已经双宿双飞,独独留下她一个。 她去找老师,彭铁面说,早起的鸟有虫吃,合该她倒霉,谁叫她那么懒怠。 同寝室的妹子酸溜溜地说,不是有贺宇川嘛多和他在图书馆坐坐,可以请他帮忙啊。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发现,替女朋友做作业,似乎也是本系男生默认的功能之一。只是贺宇川哪里有她们想的那么好说话,她只不过是他的便宜大姨妈而已。再说自己的作业,她可不想叫别人帮忙。她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对贺宇川,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点点傲气,不愿意被他看扁。 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他还提到过这门课。那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特别是本地生,早走得干干净净,图书馆里空空荡荡。不知为什么他没走,她还在那张桌子前碰到他。他问起她修的那几门课,她回答“写a那门课得了a,其他的嘛,都及格了。” 她带点小得意地汇报成绩,得到他“嗤”的一声嘲笑。她为自己辩解“得九十分和得六十分,将来不是一样领毕业证,何必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没什么意义的事上。” 他不屑“这么简单的课都只混个及格,我赌一张x显卡,下学期的程序设计课你一定过不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开学,她再也没有在图书馆里见到过贺宇川。每次她在三岔路口的梧桐树下多驻足一分钟,每次都只看见一路光秃秃的树干,冰冻十里。平时若无事,他们又没什么交集,连短信问个好的必要也没有。 只有那么一次,她做完家教从外面回来,路过学校礼堂,发现学校电影社团在礼堂外挂了张宣传海报。社团放完了x战警和盗墓空间之后,忽然要放石黑一雄的不要让我走。她心血来潮去买了两张票,买完又有点后悔。约男生看电影这种事,会不会被他误会犹豫再三,最后她说服自己,他请她看过一次电影,她回请一次,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给他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问“在吗” 短信如石沉大海,她发现自己一天都在看手机,可惜一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回音。她多少有点失落,可是也只好耸耸肩,一个人去看电影。 电影看了一半,他的短信才回过来,只有两个字“有事” 电影正演到煽情处,坐在她左手边的女生哭得泪眼迷蒙,男朋友捧着一大堆纸巾,轻轻搂住女生的肩膀。她在手机上打字“本来想请你看电影的”写到这里又停下来,全部删掉,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电影散场,又是人潮汹涌,她走到梧桐树下的三岔路口才脱离人群,偶尔看了一眼延伸去校园另一头的那条干枯的林荫道,只看到几对背影。其中一个竟然十分眼熟,瘦高个子,乱糟糟的头发,双手插兜,斜挎一只书包,低头走得步履缓慢。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生,亚麻色长发,穿灰色半长大衣,下面是黑丝袜和棕色短靴,个子颇高,身姿摇曳。 也只是十秒钟而已,背影很快转过一个弯,消失在教学楼后面。她们系的学姐们都住在同一幢宿舍楼里,她不记得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个女生,但黑灯瞎火之下,也很有可能是她看错了,也许那人根本不是贺宇川。 还没等她在哪里又撞见贺宇川,她竟又遇见胡浩。 还是哪天傍晚,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胡浩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拦住她说“姜芷芃,那么巧好久不见,来来来,我请你吃饭。”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的趴体之后,她和胡浩确实有很久不见了。还常常听到同学提起他的名字,说在这样或那样的饭局上见到他,只是这些饭局似乎和她再没什么关系。她觉得已经把话说明白,猛然见到他,又只有他一个人,不是他呼朋唤友的场合,自然要拒绝“不用了,明天还有作业要交,我没时间。” 胡浩说“那请你吃冰淇淋要不了几分钟,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胡浩的态度诚恳,她答应了。 那时候学校附近还是一片荒地,没有星巴克也没有哈根达斯,学校后门一条街上只有简陋的苍蝇小饭馆和卖杂货的小卖部。大概是习惯使然,胡浩对女生总是热情体贴,在小卖部买了两支抹茶巧克力冰棒,还替她擦干净小卖部门口的塑料桌椅。 她好奇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停了停,一脸郑重地说“我想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就是你们系的,大三了,叫郑洁明。” 她“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位郑学姐她有些印象,长相清秀,说话是绵软的江南口音,似乎就是在宿舍过道里擦肩而过,喜欢朝她翻白眼的学霸之一。胡浩求仁得仁,她由衷地为他高兴“恭喜你啊。” 他笑,有点憨憨的样子,说“其实我知道,你看起来挺有性格,其实心地特别善良。” 说得她多少有点担待不起,她可一点不想做什么心地善良的姑娘。其实他找了女朋友,根本没必要向她报备。他果然又说“今天我是想来和你道歉的,上次在酒吧,是我不对,不应该跟你说那样的话。” 她笑了笑“什么话我早不记得了。”与其说她善良,不如说她神经粗,对不在意的人,根本懒得记仇。 胡浩话锋一转,又说起别的事“后来再去那间酒吧,怎么就没再见到你了就前两天,我还去过一次。有个出国读大学的中学同学回国来实习,正好一班子发小聚一聚,就去了你那里,可惜没看见你。” 她并不想久留。虽然已经没希望排上食堂的排骨饭,至少还指望能买到点残羹冷炙,怎奈胡浩的谈兴正浓,拿出手机来秀他的朋友圈,一边刷一边介绍“就是这班发小,你都见过的,你看,贺宇川也在。刚回国的同学就是这位,美女吧当年我x中学才貌双全的校花。” 照片上的女生确实挺漂亮,高个子,亚麻色长发,灰色毛衣,黑色短裙,下面是黑丝袜和棕色短靴。胡浩一脸神往地说“想当年啊,她跟贺宇川可是校园里著名的地下恋,同学都知道,心照不宣地只瞒着老师。毕业她出了国,我还以为他们断了呢,没想到一直都在异地恋,现在美女为了他,准备毕了业就回国。”他叹气“唉有的人就是桃花运好,我想比也比不上。” 朋友圈上,胡浩发了格式工整的九宫格。大部分是同学聚会的合影,中间那一张只有两个人,灯光恍惚的夜幕背景前,女生亲热地和男生并肩站在一起。九宫格下面有一大堆人点赞,她特意注意了一下,看到其中有一个叫“宇川”。 小卖部门口冷风飕飕,大冬天空腹吃冰淇淋,吃得她胃里都渐渐降到冰点。她站起来告辞“谢谢你的冰淇淋,我要回去了。” 一路走回学校后门,路过大礼堂,又路过梧桐树下的三岔路口,她竟然忘记了去食堂,直接回了宿舍。天空滚着阴云,据说当晚有雪。晚上她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辗转难眠,听到窗外的雨声窸窸窣窣,后来声音停止,雨变成雪,大片大片的鹅毛在黑暗里无声地划过长夜。 细究起来,她根本没有可以难过的理由。她是他的便宜大姨妈,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超越界限的话,只不过凑巧一起和家人吃过几顿饭,一起在图书馆做过几次作业,又凑巧一起看过一场电影,如此而已。偏偏她又那么难过,心象紧紧拧成一团,平生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捂住被子,有点想哭。 内心深处她鄙视自己,根本就是假洒脱。对那些不在意的人,她懒得记仇。对那些她在意的人,她从来都耿耿于怀,睚眦必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东海往事(3) 其实她哪有时间在意什么人,时间是她最大的敌人。同学们两人一组,她一个人要完成两倍的功课,常常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帘子后门,做作业做到深夜,连周末的时间也全泡在图书馆里。 不知哪一天开始,她又看见贺宇川回到那张桌子前,同样的时段,同样乱糟糟的头发,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十指如飞目不斜视。她在心里想,谁知道,也许是异地女友实习结束,回英国继续异地,所以他才有时间来混图书馆。反正她再不会傻呼呼地凑去和他坐在一桌,另外找了其他的地方坐,每次还换不一样的地方。 有一次她悄悄路过,觉得他也看见她。她绕开学生自习坐的那几张桌子,径直朝书架的深处走去,回头看时,重重书架的缝隙间看见他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直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那天她还以为会在哪里又撞见他,可是也没有,连个短信也没有。 又后来哪一天,她也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见他。傍晚时分,夕阳红得刺眼,她看见他斜挎着书包,站在三岔路口的梧桐树下,低着头,似乎正在刷手机。她不想和他碰到,不自觉地躲进路边的小卖部里。手机正好在手上,她打开短信,打开跟贺宇川的对话,发现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好久,并没有什么话出现,最后终于输入停止,她抬头一看,梧桐树下已经没了人影。 忙碌的时间总是飞逝如电。她没日没夜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果,程序设计那门课的第一次测验,她竟然考了个全班第一名。其实也只有八十几分,归根究底是其他人都考得太烂。彭铁面雷霆震怒,在课上说得痛心疾首“我以为你们能考进z大,总不会智商太低吧姜芷芃这种这种都能考八十几分,你们能有什么藉口不要老是好高骛远,整天想着去搞什么云计算,大数据,三维虚拟现实,基础课学不好,神马都是浮云。” 下面有人笑出声,彭铁面拍桌子“还笑考得一塌糊涂,还笑得出来贺宇川听说过吗得过全国大学生软件设计金奖的,当年这种卷子随便做做也是一百分。他在我公司里打工两年,还没毕业就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寒假刚刚来了一个项目,预计要做半年的,他三个月加班加点就做完了” 有同学在下面说“彭老师,那您得付加班费哦。” 众人哄笑,彭铁面喊“我当然是付加班费的,而且对他也是积累经验的好事。你看,现在他早早就定了毕业去世界五百强的a公司。所以,你们不要看不起基础课,基础课是最重要的” 下了课彭铁面还专门叫住她和她说话,大概是鼓励她的意思。“姜芷芃,看不出来嘛,别的老师都反映你爱在上课的时候睡觉,考试总是马马虎虎,这次倒是得了个头彩。贺宇川改完试卷把成绩报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她有点懵“贺宇川看了我的试卷” “是啊,整个班都是他改的。”彭铁面清咳一声,又说“平时当然我不会叫学生替我免费劳动,那几天是我在忙,他做完了项目比较闲,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 她的心里千头万绪,晚上坐到图书馆最阴暗的角落,仍旧无法集中精神。摸了摸书包的最里层,那枚又冷又硬的u盘还在。原来他联系不上的那几天是在忙做项目,可她摸不透他的想法,明明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拉她看电影,花心思帮她完成愿望,现在是不是想看看她考几分,又找藉口看了她的试卷,如果不是关心她,在意她,又是什么 她趴在桌上呆呆盯着电脑,觉得有些头疼,既然做不成作业,决定干脆回去睡觉。她在归途中路过那几排书架,又透过重重书架的缝隙看到她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贺宇川坐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插在乱糟糟的头发里,似乎也在沉思。 有一刻她想转身走掉,下一刻又改变了主意,提上书包,径直走过去,站到他面前。 图书馆里灯光刺眼。他抬起头,大概有一秒钟迷惘,然后眼神定定停留在她脸上,叫了一声“芃芃。” 她说“跟我来,我有话想问你。” 她一口气走出去,步伐飞快,走到三岔路口的大梧桐树下才停住。他也一步不差跟上来。 月朗星稀,那晚有莹白的月光,照得地面泛白。梧桐树还没长全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向天空延伸,站在树下也无处躲藏。她咬着嘴唇,下了决心,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直,最讨厌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浪费时间。所以” 他站在树影下,双手插兜,看着她,微微扬起桀骜不驯的眉毛,神情里满是不解。 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这些天在心里翻来覆去想过许多遍的话,已经到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在舌尖打了一个滚,又咽回肚子里去。他有可能是有女朋友的,她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问。 她从包里摸出那枚u盘,象件证据一样举在手上,终于问“所以想问你,为什么花那么多心思做这些事,该不会是有点喜欢我吧” 她看得出来他的吃惊,通常没什么表情的眼里甚至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嘴唇动了动,并没有立刻回答。 春寒料峭,冷得要死,站在风口里,沉默的一秒钟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二,三。她在心里想,如果数到三他还不回答,那他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然后她又数到四,又数到五,又数到六他就那么瞪着她,眼神惊疑不定。数到七,她终于沉不住气,看来所有的想法大概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现在她还竟然跑来当面问他,他都想不出理由怎么委婉拒绝。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她冲口而出质问他“还是因为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就有理由反对你爸爸和芷蓁的事如果是那样,别费力气,不会有什么用。” 后来她常常想,如果那天他说,是啊,我就是有点喜欢你,她会怎样回答也许她会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骂他渣男,有女朋友怎么可以再喜欢别人是想让她做备胎,还是想让她做人神共愤的小三他可以解释并没有那么回事,也许她会相信他。 可是他并没有,只是脸色渐渐变得沉郁,停了片刻,抬高了下巴,月光下眼神闪烁地说了一句“你想太多了吧”然后掉头转身离开。 长长的马路,铺满银色的月光,枯木夹道,通向校园的另一个方向。他斜挎着书包,两手插在裤兜里,低头径直大步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后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遇到贺宇川。她的成绩仍旧马马虎虎,只有那门程序设计课得了个“a”。彭铁面学期结束时还找她谈心“姜芷芃,其实你是一个挺聪明的学生,只要用功,完全可以把学习成绩搞好,也不知你为什么总一股子无所谓的劲头。等你想通了,来找老师,老师公司里有很多打工实习的机会,对你将来找工作有好处。” 她没去找贺宇川要那一张x显卡。他临近毕业,大概已经不需要混图书馆了,早不知所踪。校园这样大,如果不是特意相约,可以永远也遇不到。许多年轻的初恋是不是都是这样,有微风吹过般的悸动,有树下的明媚月光,又总遇到些莫名其妙的误会,你总是在迟疑,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免不了总是错过,因为当时你们都太骄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祝我生日快乐(1) 有很长一段时间,姜芷芃一直把贺宇川划为渣男,在心里默默念叨,贺老师那一脸浩然正气,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忽冷忽热的中央空调。他们认识了九年,其间的黑历史,其实又何止这一个小小的误会。 九年时间,也不过是一眨眼而已,多少烟尘往事,如今早就统统飘散在雾霾里。现在大家都忙于工作,情情爱爱都退居二线。 早上醒来,手机又给她发来笑话“三月吃风沙,四月吃柳絮,五月吃榆钱,时不时品尝一下雾霾。这两天吃的是套餐。” 她禁不住微笑。这么多年,她写的应用也不过几百个人下载,大部分还是她求来帮她测试的同学,九年过去,应用倒还在坚持不懈地送笑话。手机问“你今天笑了吗”她点“笑死我了”,评了个五星,胡乱套上外套去上班。 到办公室一切安排妥当,才打开电脑,组长陈向阳把她叫去会议室,告诉她“你手上的杂活先放一放,昨天和jane开会,说要把上季度做了一半的那几个feature继续做完。” 她万分惊奇“怎么jane又改主意了” 陈向阳说得推心置腹“我当然是要替你据理力争的。做了一半多可惜,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我们组和你个人都没拿到任何credit。你也好几年没升过级了吧这次好好干,年终评定一定能拿到好成绩。” 她还在震惊中,但也没忘记随口拍几句马屁“jane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改主意老板,您的段位又提升了哦,我们从此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 陈向阳当然没提是贺宇川给他出了主意,呵呵笑“这事我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也幸亏沈奕衡支持我的意见,帮你说了很多好话。”他微撇了撇嘴,带几分讳莫如深的神情“他刚从总部来,也许比较知道上面的风向,jane对他可是言听计从。” 她在过道里还常常见到沈奕衡。那天路过会议室门口,正好碰见他和简师太两个人开完会,有说有笑地从会议室里出来。简师太居高临下地冲她点一点头,径自踩着七寸高跟笃笃有声地走掉,沈奕衡跟过来,在她身后笑“等等,走那么快做什么。” 她们同路,一起并肩走回自己的座位去,路上不断遇到同事,他一路朝人微笑着点头,一边问她“今天中饭吃什么有没有附近的餐馆可以介绍” 她回答“这周我on ca 值班,特别忙,中饭大概只好方便面了。你要是找吃的,回头我给你发几个附近餐馆的名字。” 他笑笑,没说什么,他们就在办公室的十字路口分手。她如约给他发了几个餐馆的名字,他只回了“谢谢”两个字。 她一直忙到十二点多才想起来午饭,去厨房微波炉里热方便面,回来的时候,桌上竟然多了一只食品袋。她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份海鲜烩饭和一杯伯爵奶茶。 李安然这时候正好凑过来,说得眼神暧昧“哟,刚才看见沈奕衡站在你这里,我还奇怪,他能找你有什么事原来是来送饭哒。” 食品袋上餐厅的名字正是她发给他的餐厅里的一家。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爱喝伯爵奶茶。 李安然眨着眼问“你们以前认识” 她坦然回答“是啊,z大校友。” 李安然似乎跟沈奕衡天生八字不合,说起他来总带一点吐槽的八卦风“他倒是够平易近人,人缘也太好了。你听说没他拉了个吃喝玩乐群,这层楼里,上至简师太,下至保安小哥和清洁阿姨,大概全都被他加了好友,你说他是来打工的,还是来做网红的啊。” 她和李安然一起偷偷地笑,其实心里有点可惜,浪费了她一包酸辣牛肉面。 毕业加入a公司以来,她算不上步步高升,但至少也混了个衣食无忧,唯独最讨厌的事是on ca。虽然好几个月才轮到一次,但一旦轮到,她就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服务器出一点毛病,整天做不了别的事,就只管救火,三更半夜被叫起来是常事,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的时候都遇见过。这一次又雪上加霜碰到她“身体不适”的这几天,令她整天精神萎顿。 她包里有一包芬必得,可惜拿出来一看,都已经过期了。小区外有间二十四小时药房,步行七八分钟就到,她懒癌发作,也没有去,回到家里,去抽屉里找止疼片,不幸也全部过期,所以她只好爬上床,抱紧热水袋,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接下去面临的问题是晚饭吃什么,幸好中午没吃方便面,晚上可以用方便面再打发一顿。 贺宇川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姜芷蓁让我提醒你,说好这周末去阳澄湖吃螃蟹,你没忘了吧” 她还真忘了,有气无力地回答“告诉你妈,这周我on ca,太忙。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又不知哪里被他听出了破绽,他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敷衍地说“没什么事,有点肚子疼。” 他在电话那头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淡淡说“那行,我转告姜芷蓁你不去,你肚子疼就多喝点热水。”说罢就挂掉了电话。 整个晚上她都焦头烂额。还没在被窝里躲上十分钟,手机就开始铃声大作。不知服务器又出了什么毛病,系统报警电话一个又一个。她只好从床上爬出来,打开电脑去查og,查完了发电邮,让两个组的相关人员来修复程序。偏偏两个组的人都跟她扯皮,谁都不想大半夜跑来加班,所以谁都不承认自己的程序有问题。 她把电邮抄送到隔壁两个组长那里,紧急叫那几个程序员来电话会议,电话上又扯了一个多钟头,仍旧没什么头绪。她饿得要死,一边听两边的人在电话里吼,一边去厨房泡方便面,正要先吃了再说,门铃又大作,她跑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的是贺宇川。 电话上还在激烈争论,她无暇他顾,只好示意他先进来。好不容易她劝服了这边,又安抚了那一边,双方同意休战,各自回去做调查。如果不尽快修补好程序,这一晚上她又不知道要被系统报警电话叫起来多少次。 她手里端着方便面,这才有功夫来对付贺宇川,问“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没什么表情地说“在附近和z大一群老朋友吃饭,有人问起你,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谁知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我只好过来看看。” 她能整什么幺蛾子她捧着她的酸菜牛肉面,也挺好奇“谁谁问起我” 他一皱眉,没回答,朝她的方便面挑了挑下巴“胃疼还吃那么辣” 她一愣“没有啊,谁说我胃疼”说完才想起来,她说自己肚子疼,某人自动解读成了胃疼。他大概也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一种肚子疼,神色一顿,气氛莫名地有点尴尬。 她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指着他手里的袋子“外卖可以吃吗” 他几乎同时找到其他的话题“刚才电话里在吵什么” 正好刚才争论不休的两个组以前都是他的手下,他对出问题那部分的debase 代码基础再熟悉不过。她简单讲了讲问题,他揎拳掳袖很有兴趣,说“我帮你看看” 她当然欢迎,趁他坐去电脑前面的时间去吃东西。食品袋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汤鲜料足,她拿出来吃掉,连汤也喝了个碗底朝天,才觉得浑身暖过来,额头上也冒了汗。 她去厨房,这天第二次倒掉她的酸菜牛肉方便面,回来又去把包里和抽屉里过期的止疼片全部拿出来,统统扔进垃圾桶。他象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总是揪着头发全神贯注,这时候侧过脸来,没忘记摇着头数落她几句“公司没人可用了要你来on ca,只知道自己门口一亩三分地,不是添乱” 她站在他身后,心里腹诽,她哪里有那么差,她好歹也是兢兢业业,工作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他说完顿了顿,扫了她一眼“不是肚子疼站着干什么,坐那儿,再给我五分钟,马上就看完。” 五分钟比她想象中的要长。吃饱喝足,她缩在沙发的一角,怀揣热水袋,片刻就困意袭来,睡着前没忘记告诉贺宇川“看完了叫醒我。” 他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这一觉睡得也比她想象中的要长。在潜意识里,她知道即使贺宇川不叫醒她,她也一定会被公司自动报警系统的午夜凶铃叫醒,只不过是早晚问题,所以睡得半梦半醒,眼前似乎总有恍惚的灯光晃动,夜半捂住肚子,大脑做好随时醒来的准备。 不知什么时候灯光才熄掉,眼前变黑。除了她的肚子还隐隐作痛,其他堕入一片午夜的平静,她这才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祝我生日快乐(2) 这一觉她睡到天光大亮,被门外大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吵醒。她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还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贺宇川。”她回头喊了一声,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影,他大概早走了,电脑也好好盖着,貌似处于关机状态。她摸到手机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她早已经睡过了上班时间。 她迅速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在冰箱里抓了两片面包,匆匆狂奔出门,一边竞走一边在心里祷告,但愿昨晚服务器的问题是解决了,千万不要是因为她睡得太死,所以连午夜凶铃也没叫醒她。 赶到公司大楼里,她在电梯里匆匆刷了一遍公司的邮件,只看了最新的几封,幸好,似乎一切风平浪静。 到公司才打开电脑,老板陈向阳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和颜悦色地说“昨晚幸苦了。”说罢又笑起来“不过我可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还挺厉害,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她一脸茫然,陈向阳笑着摇头走开“还没睡醒吧” 她这才有机会去仔细检查自己的邮件。 原来她睡着以后,还发生过许多事。两个组的电邮你来我往,扯皮扯到后半夜,最后是她,姜芷芃,跳出来振聋发聩地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发给隔壁组的两个组长和程序员们,两个组长的老板沈奕衡也在抄送栏上,很长,abdce,一条条分析了下出错的地方,两个组的de都有问题,事实雄辩,说得头头是道,问题是措辞严厉,完全是老板指使下属干活的语气,最后总结,大意是你们几个,都忒妈别给我偷懒,赶紧把de改了,要不然就别睡了,本宫可不想今晚再被午夜凶铃闹起来。 她,姜芷芃,平时连门口保安小哥也指使不动的小螺丝钉,竟然叫隔壁组的大佬们不准睡觉,别偷懒她抱住头真是欲哭无泪,这下她怕是把隔壁组十几号同事全得罪完了。 幸好后来沈奕衡半夜回了邮件,大意说,同意姜芷芃的建议,请大家同心同力把问题解决好。 从电邮的时间看,几个人一直加班到凌晨三点多才把系统修复,她的最后一封电邮说“a round of ae fo is on toorro” 为大家鼓掌,明晚我请客。 后面沈奕衡跟了一句“t iss your dner for the ord”同意。一定不会错过你请客。 肚子仍旧隐隐作痛,连带头也痛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包里找药,才想到,昨天已经把过期的止疼片都扔掉了。可是包里触手之处,显然是有一个小纸盒。她拿出来一看,就是一盒芬必得,崭新的盒子,保质期一直到明年。 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明明记得把药扔掉了,怎么还在包里,而且还在保质期之内难道昨天眼花,把保质期给看错了再一想那包药确实是扔掉了,贺宇川还看见她把药从包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他半夜熬到三点多,一句话都没有说,帮她把事都解决了,可能还跑了一趟药房,偷偷把药放进她的包里,她怎么可能不感激。她拿出手机,打开和他的对话框,写了“谢谢”两个字,又删掉。那一刻往事纷至沓来,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她跟他的事,千头万绪,真是一言难尽,想了许久,又写“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同情我,下次不要”停了停,又想了想,还是全都删掉。 她去厨房倒热水,恰好遇到沈奕衡,也是两只黑眼圈,一脸倦容。一群人昨晚被折磨得彻夜无眠,她倒成了最精神抖擞的一个。她由衷地向他道谢“昨晚多谢。” 他笑了笑“谢什么,大家都是各尽其责而已,应该的。” 她伸手,踮脚去够厨房柜子最上层的纸杯,他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把一大包纸杯子拿下来。她在胸前抱着那包纸杯子,抬头才看见他的鼻梁,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不知是剃须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有点尴尬地说“呃晚上我请大家吃饭,你想去哪里” 他退后一步,笑起来“哪能真要你请客。我跟jane说过了,这两天开个会总结一下怎么提高on ca的效率。至于请客,算是公司犒劳大家,jane会发个邀请出来给昨天加班的这几个组。” 由jane发邀请当然再好不过,总算是领导肯定大家努力的意思,隔壁组的成员就算对她还有意见,心里也多少舒坦些,沈奕衡的处理滴水不漏,很为她考虑了,她怎么能不领情,所以回答说“好啊,真是谢谢你。” 他停顿片刻,笑了笑,说“又来了,跟我说什么谢。” 思来想去,晚上她还是给贺宇川打了个电话,又大概碰到他最忙的时候。她特意挑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刻,不算太晚也不算太早,结果电话铃响了数声,他接起来,背后是一片人声,他的语气也是急吼吼的,拿起电话就问“什么事” 背景里还有人问“老板,那这里怎么办”他回头告诉那个人“你等会儿。”才回来不耐烦地问她“又怎么了不是on ca又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打了一整天的腹稿顿时都用不上。难道要她这时候说,你该不是喜欢我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她怎么直觉他会又来一句你想太多了吧罢了罢了,她也懒得再多想,所以只是回答“没有,问题都解决了,昨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背后还有人喊他“宇川”他没答应,似乎走到哪个安静的地方,关上门,才说“公司在赶一个项目,大家都在加班。” 她即刻就想说,那你忙,下次再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忽然问“哪天” “什么哪天”她反而被问糊涂。 “不是要请我吃饭哪天” 她顿时又后悔,她本意绝非真要请吃饭,“改天”这种事,大部分情况不都是随便说说而已吗所以这时候她只好含糊其辞地应允“下周五姜芷蓁要叫大家一起吃饭的吧,见面再聊吧。” 第二天jane的邮件就出现在邮箱里,大意是表扬前晚三方人员同心协力解决了大问题。ethan提出搞一次团队活动,她很支持,时间就定在下周五晚上,鼓励大家提前下班去参加活动。沈奕衡麾下的三个组都在被邀请之列,还邀请了陈向阳那一组一起联欢。 沈奕衡还专门过来问了她一次“下周五时间合适吗到时候你on ca也结束了,该有时间了吧” jane的电邮已经发给所有相关人员,即使这个时间不好,她也不能说什么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改了领导的日程安排。所以她只好说“下周五没问题。” 沈奕衡笑着说好,样子很欣慰。 活动安排在一家巴西烤肉馆里,自助餐,吃完了楼上可以继续唱歌或者打保龄球,但对于一群了无情趣的宅男宅女来说,还是以吃为主。jane来露了个面,跟沈奕衡及几个组长聊了几句天,就走了。大概是因为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到她,姜芷芃总觉得她今天有哪里不那么一样,新做了头发,脚踩一双绛红色的萝卜丁高跟鞋,风姿绰约,似乎比平时又年轻了几岁。对八卦无所不知的李安然替她解了惑,凑在耳朵边告诉她“听说简师太的老公这两天从加州来了。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是不是打了瘦脸针长相都变了。” 下面的活动就由沈奕衡来坐镇,烤肉一盘一盘端上来,大部分人吃得满嘴流油。既然姜芷芃说过要请客,总是要表示表示,端起啤酒杯去长桌子的那一头敬酒。一圈喝下来,有人不放过她,拉住她又多喝了几杯。 桌子那一头人声喧哗,气氛热烈,第一个坐不住的是李安然,嘴里嘀咕说“一群男的对付一个女的,真出息啊。”陈向阳也觉得不妥,皱了皱眉,打算过去打个圆场,把姜芷芃救回来,没想到坐在身边的沈奕衡拉住他,笑了笑“没和芃芃一起喝过酒吧她没事。” 陈向阳和李安然都听得一愣。看起来他们俩确实是旧相识,公司里人人都叫姜芷芃“ayu”,还没听到过谁叫她“芃芃”。 最后姜芷芃回到座位,是因为服务员推上来一个大蛋糕。沈奕衡站起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宣布“今天除了大家一起高兴一下,还要庆祝一个同事的生日。姜芷芃,过来切蛋糕吧。”说罢又笑着加了一句“蜡烛就不吹了,我特意叫他们别插蜡烛,太暴露年龄。” 大家一阵哄笑,姜芷芃回来分蛋糕,沈奕衡在一边帮忙,李安然也凑过来,一边替她拍照一边凑在她耳边问“今天你生日我都不知道,沈奕衡怎么知道”好不容易忙完,姜芷芃才得空坐下来。李安然朝她挤眉弄眼,仿佛有一肚子的八卦想要问,长桌子那头,几个喝得意犹未尽的同事似乎蠢蠢欲动又打算过来找她的麻烦,幸好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她走到僻静的角落去接电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祝我生日快乐(3) 来电显示是姜芷蓁的电话,她接起来一听,却是小外甥女贺宇静的声音。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问“阿姨,你今天怎么不来吃饭” 按照惯例,每年她的生日,芷蓁总是要叫她和家里人一起去那间上海餐厅吃一顿饭的。她解释“阿姨同你妈妈提前讲过了啊,阿姨的公司搞活动,还给阿姨庆祝生日,所以不能来了。” 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说“妈妈定了蛋糕,后来又取消了,害得我也没吃到。” 她几乎可以看到贺宇静嘟着嘴,腮帮子鼓鼓的不满样子,笑着安慰说“对不起,是阿姨不好。周末阿姨带静静去吃蛋糕,好不好” “不用了,我已经原谅你了。”小姑娘说得十足认真,“下午哥哥来幼儿园接我了,还带我去吃了冰淇淋。” 贺宇川对姜芷蓁从来礼敬而不亲近,对贺宇静倒是很象个哥哥,有空会带她出门吃喝玩乐,没空也会买几件礼物来逗她开心,也许因为他天生就喜欢小孩。只是只要他带着贺宇静出门,总有人把他们误认作父女。 “哥哥后来带我去商场啦,我们一起吃汉堡包啦,哥哥还给我买了一只发夹,戴上我就变成一只小猫咪”小姑娘絮絮叨叨地一路说下去,最后一腔热忱地问“阿姨,你要不要看我的发夹” 她笑说“好啊,让妈妈给静静拍张照片给阿姨看。” “嗯”,贺宇静象大人那样沉吟,“我也想看你的蛋糕哦,你也拍张照片给我看。” 两个人一言为定,贺宇静的照片没一分钟就传过来,黄色灯光下,小姑娘梳着一根马尾辫,头上顶着两只猫耳朵,笑得甜美动人。她手机上也正好有几张刚才切蛋糕的照片,本来想单独发给芷蓁,又一想,打开朋友圈。 她站在窗边刷着手机,最后选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的单人大特写,脸凑在蛋糕后面,因为喝了点酒,双颊泛红,笑得很灿烂。另一张,她选了许久,才选定一张她和沈奕衡两个人的照片。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切蛋糕,不知她说了什么,他正侧着脸朝她笑。 窗外夜色深沉。每年的生日都是这般光景,深秋,梧桐叶落了一地,头顶有清澈的夜空,还有冰冷的月光。 她站在有风的窗边,选择把照片分享给所有家人,又在照片前面写了一句话“跟同事和朋友一起庆生,祝我生日快乐。”,然后停了停,按下了发送键。 那晚的饭局吃到九点,有的人继续上楼唱歌,她早早退了出来,出门的时候遇见沈奕衡。他开着车,停在路边上打开窗,对她说“送你一程” 路边还有其他同事一起出来,远远站在一边,他没问其他人,单单只问了她。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关上车门,离开人群,世界安静下来。车里播放着低徊的爵士乐,正适合沉静的夜晚。他和刚才不太一样,不复有面对大群同事时候的满面春风,而是微微皱起眉心,十分疲倦的样子。他的样子和她认识的沈奕衡早不一样了,虽然还一样温和有礼,但褪去一脸青涩,眼里多了十分果决,连他开车的样子也让她觉得陌生,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其实她的公寓不远,只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晚上街上的人也少起来,一路绿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始说话,就已经到了。 车停在她公寓楼下,她说了一句谢谢,打算解开安全带下车,偏偏安全带卡住,她一时没解开。他探过身来,才帮她解决问题。 有那么一刻,她又和他近得几乎闻到他衣领上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大概是剃须水的味道,还夹杂着些别的什么,也许是洗衣液的味道。 她对气味总是十分敏感,比如贺宇静,一身香甜的牛奶味;又比如姜芷蓁,总是洋溢着清新的薰衣草味,大概是娇兰的哪款香水。至于贺宇川,烟草,酒精,咖啡,太多太多,一言难尽 “芃芃。”她正要打开车门,沈奕衡在背后叫住她,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头去,他皱着眉,迟疑片刻,缓缓说“对不起我” 他半天也没有下文,她忍不住问“对不起什么”他才一笑,似乎已经改变了主意,说“没什么,晚安。” 他的车开走,她缓缓走回到公寓楼的过道里,心里莫名觉得不安。她上了他的车,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按沈奕衡的性格,至少不会让气氛冷场。他们两个,曾经很接近又走散的两个人,重新遇到一起,前一刻还显得百般关心,忽然又变得欲言又止。 楼道里一片漆黑,她打开手机当路灯,看见刚发的朋友圈上有人点赞。第一个点赞的是姜芷蓁,也有可能是霸占了芷蓁手机的贺宇静。第二个点赞的是她远在永平的阿姨,阿姨还在下面写“祝芃芃生日快乐,永远健康。” 朋友圈只分享给“家人”,而她朋友圈里的“家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她阿姨,姜芷蓁,姓贺的一家子,包括贺宇川。 也许贺宇川还没看见她的照片。漆黑的过道里,只有她手机屏幕上的一点光芒。她站在黑暗里想,大周五的晚上,贺某人能在忙什么多半是在他最爱的公司,也许在加班,说不准也许是在打游戏。 贺宇川确实是在公司,并没有加班,也没有打游戏,而是站在别人后面看人打游戏。周五晚上,公司所在的整层楼都暗了灯,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亮着台灯。去年才从z大毕业的陈侃戴着耳机,躲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守望先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身后有人。 老板贺宇川站在他身后,长手长脚,斜靠在背后的桌子上,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夹着一支烟,双眼盯着他的屏幕,全神贯注,一动不动,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打完一局,他的小队大获全胜,陈侃才回头问“老板,这么晚了,还不走” 贺宇川才似乎回过神来,朝天花板吐一个烟圈,笑了笑,说“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打游戏不回家去打,躲在这里做什么” 陈侃憨笑着挠头“这不是公司的电脑好网速快嘛。” 贺宇川调侃他“还是家里女朋友不准你打” 昨天刚赶完了项目,今天老板早早放了所有人的假,周五晚上的大好时光,如果有女朋友怎么还会躲在公司陈侃正要说不是,贺宇川一挥手,从兜里拿出什么,朝他扔过来。他在空中一把接住,拿回来一看,是一个浅蓝色的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贺宇川一扬下巴,对他说“送给你,拿去讨好你女朋友。” 公司才起步,统共没多少人,平时忙起来大家一起吃方便面一起打地铺一起讲荤段子,谁都知道他没女朋友。他连忙摆手“我不要,我又没女朋友,用不着。” “那你留着,反正我也没有用。”贺宇川在指尖把玩着那支烟,淡淡一笑“本来以为今天要去赴个生日宴,总不好空着手去,就去商场随手买了点东西。”他顿了顿,才继续说“结果不用去了,这东西我也用不着了。” 看看这生日礼物似乎也不便宜,银色的项链,做工精美,下面是个心形挂坠,写着几个字。陈侃一个宅男,对女生的东西一无所知,念着挂坠上的字无比疑惑“tiffany商场随便买样东西,还管给刻字可名字都刻上了,我还怎么送人”再仔细一看,项链挂扣最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小字,他又念“ayu是什么意思” 贺宇川靠在桌子边缘,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嗤”地笑了一声,嘲笑他“tiffany是项链的牌子,你个白痴。” 青烟在他指尖缓缓上升,电脑的荧光下愈发明显。陈侃想抱怨,墙上“请勿吸烟”的牌子还是他贺宇川亲手挂上去的,原来没人的时候他自己就来破例。没等他开口,贺宇川已经站起来,转身之前还跟他开玩笑“该回家了啊,浪费公司的电,下个月要从你工资里扣回来。” 夜深人静,偌大的一层楼,鸦雀无声。贺宇川走回自己角落的办公室里,打开窗户,坐下来,捻灭那根烟。 项链本来已经被扔进了废纸篓,后来又被他捡回来,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大概还是有点舍不得。 今天早早地下了班,去赴宴,结果扑了一个空,生日宴早就被取消,因为过生日的那个人另外有约。晚上难得无所事事,他带着贺宇静逛了一圈商场,吃汉堡,买东西,看她在商场中心的儿童乐园里疯玩儿了一阵子,后来看到姜芷芃发了朋友圈。 一片黑暗里,他把脚高高架起来,放在电脑桌上,重新拿出手机。 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微醺的灿烂笑脸,另一张,她和沈奕衡肩并肩亲热地凑在一起。俊男美女,赏心悦目,一如当初一样。他们曾经是z大校园里小有名气的一对,连他这个早就毕业的校友也免不了要听说。 窗外是城市夜晚的声音,遥远的车马奔腾,隐隐约约,烦躁又空洞。他的手指在两张照片之间滑动,反复几次,最后终于停下来,在下面狠狠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扔到桌子的另一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如果没有明天(1) 姜芷芃跟沈奕衡相识,是在她二十岁的那一年。 大二刚开学,她去新生迎接站帮忙,在那里见到沈奕衡。那时候他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还是一个叫“自由部落”的校园民谣乐队的主唱,才貌双全,人见人爱。她会去新生迎接站,完全是心血来潮,大概只是听谁在寝室里吼了一声“明天有空的都来帮忙啊”到那里一看,她才发现根本没必要来凑热闹。他们计算机系的大帐篷里,志愿者早就人满为患,还有好几个女生。 沈奕衡在帐篷里主持大局,井井有条地安排每一个人的工作,轮到她,笑着问“这位同学,可以带几个新生去参观一下校园吗还是留在这里回答问题” 外面三十几度的高温,阳光毒辣,可她嫌帐篷里人多太闹,主动要求去游园。 开学上课,她选修了一门叫“科技英语视听说”的课,没想到又在教室里见到沈奕衡。 好几个系里的同学都选了这门课,她也选了,因为此课满足选修要求,和专业搭边,据说老师和分数也都很平易近人,没想到还有看帅哥这个福利。她上课习惯躲在没有存在感的角落里,而沈奕衡总是坐在教室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他一侧头,她就能看见他半个侧脸。他是那种适合剪清爽短发和穿白衬衫的男生,眉眼柔和,声音又醇厚好听,嘴角常含着笑,一看见就让人想到“春风送暖入屠苏”。 既然是学生会主席,他认识的人自然很多,上下课都有成群的人跑过去和他说话,其中又以女生为主。具体说什么她不得而知,只是每次都见到女生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而他总以礼貌温和的微笑回应,不管对方是建筑系的女神,还是本系的恐龙。 视听说课被安排在早上第一节,她每次课前路过外语学院的晨读园,都会听到外院的学生们在晨读女神的雕像下练习各种鸟语花香。有时候她到得早,也会在葡萄架深处的长椅上喝牛奶或打个盹儿。有那么一次,她好好地喝着牛奶,却听到背后有人说话。 “为什么不”一个女生的声音问。 “因为”一个男生的声音回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明年就毕业了,毕业以后就要出国” “藉口”女生尖锐的声音打断他。 男生顿了一顿,声音依旧诚恳温和“不是藉口,你可以不相信,但这确实是事实。出国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从高中就有这个打算,进了大学也一直在准备,现在出国的各种考试都考到了理想的成绩,已经在选学校填申请表了。” 她背对着说话的人,又隔着几棵高高的冬青,也许他们没注意长椅上有人。不过男生的声音醇厚独特,她难免一下就认了出来。 女生还不放弃,说得励志动情“就算这样,也不是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我也可以申请出国,沈奕衡,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他沉默了长长的一刻,最后说“你觉不觉得,人的一生,除了爱情,应该还要有更高的追求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不论是什么人,都不应该是你的全部。为了一个人背井离乡,远赴异国,值不值得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女生也沉默下来,姜芷芃这个偷听的都可以想象她眼眶泛红的可怜模样。良久,沈奕衡才说“对不起,如果是我有哪里让你误会的地方,是我不好,我道歉。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以后保持同学关系比较好” 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也许女生要走了。她意外撞见这出八点档情感大戏,怎么好错过最后的细节,探出椅背回头张望,正好看见建筑系女神捂住嘴匆匆离去的身影。再一回头,沈奕衡也要离开,又正好看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讶。 她先坐在这里喝牛奶,女神选择到这里来表白,又不是她的错。所以她连忙缩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牛奶。 作为系里的男神,她平时常在同寝室女生的嘴里听到沈奕衡的名字,除了觉得他确实帅得有点过份,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这天她倒对他刮目相看,晚上躺在床上回想他说的那几句话,默默在心里为他的理智克制,深谋远虑点了一个赞。 也许异性相吸真有几分道理。她正好与他有着相反的人生态度偷懒,冲动,随心所欲。她还常常想起子慧对她的忠告喜欢谁就要说,不要等到来不及。 他们仍旧一周两次在同一间教室里上选修课,他对她也没有任何异样,开学快一个月了,他们依旧不认识。那天她只从椅背后面露出小半个脑袋,大概他根本没认出她来。 适逢社团宣传日,校园各大社团在图书馆门口摆起一字长龙,她去看了看,发现吉他社也在长龙之列,而作为吉他社金字招牌的沈奕衡,当然也在坐台回答问题。 她走过去的时候他正与别人说话,另一个同学递给她传单“看看我们的简介,有兴趣的话,留个名字,下个月来参加面试哦。” 她笑说“好啊,计算机系的,我叫姜芷芃。” 有计算机系的学长认出她的名号,笑起来“哦,原来你就是姜芷芃,把胡浩喝进医院的那个女生。” 连沈奕衡都停住谈话,好奇地转过头来。学长问“会弹吉他吗学了几年”她回答“没学过,还不会,不过下个月面试的时候应该就会了吧。” 大家都笑,她看见沈奕衡也抬起头,看着她,会心地笑起来。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确实好看,狭长的眼睛弯起来,如皓月初升。 她把吉他社的传单贴在床头,真的去校外的吉他培训班看了看,问老师“两个星期能学会吗”老师无奈地笑了“两个星期的话,我建议你学尤克里里吧,弹几个和弦应该还是可以学会的。” 她最终也只学会了几个和弦,到了日子抱着尤克里里去面试。吉他社的几个干事一字排开,问问题的就是沈奕衡,问的无非是为什么想来参加吉他社,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将来有什么目标。她胡乱弹了弹那几个和弦,就掩面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们都传她看上了沈奕衡,说她苦练吉他,厚脸皮地追去了吉他社。她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被这样一传,仔细一想,也许她真的是居心不良。同寝室和她交好的同学问她“不会吧,你真要追沈奕衡” 她倒很坦然“为什么不能追他又没有女朋友,资源放着不利用,多可惜。” 同学替她担心“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你不会伤心吗” 确实,照照镜子,她放在僧多粥少的计算机系算个清秀佳人,和建筑系的女神比,肯定是相形见绌的。可是她真不觉得自己会有多伤心,也许情伤只会有一次,心上已经结了一层茧,就硬得可以刀枪不入。 上课的时候,她也坐去他的左近,这样老师让他们分小组讨论,她就可以分在他同一组。他的英语说得字正腔圆,很动听。下了课她跑去问他“怎么等了这许多天,我还没等到吉他社通知我交社团费” 他一脸抱歉地回答“对不起,今年来报名的人太多,我们决定先接受基础比较好的同学。” 她也没觉得怎样,拿起书本走了。但也许他觉得过意不去,后来又追上来,叫住她“姜芷芃,你等等。是这样的,你的名字在候补名单上,过一两个月,总有人会退社,到时候我通知你。” 他是个好人,不忍心看别人失望。那天他们就同路,一路从外语学院并肩走回计算机系的教学楼。事实上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她记得那一路金桂夹道,匆匆一眼,就看到路旁两道墨绿里夹杂着点点金黄。簌簌一阵风来,花香十里,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一片美好的寂静当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如果没有明天(2) 她跟沈奕衡混熟之后,常常同路从外院一起走回计算机系的教学楼。他温和有礼,从不会冷场,而她又擅长天南海北地瞎扯,所以他们之间不愁没有话题。 比如说到他,她曾经问“每次都有那么几个女生围着你,她们都说什么”他笑着回答“也没什么,只是闲聊。”她追问“可每次她们都笑得花枝乱颤,你也笑啊,到底什么这么好笑”他回答“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她再一次追问“真的,我特别好奇,做一个男神是什么感觉怎么才能引起你的注意说什么最管用”他无言以对,就只好笑着摇头。 说到她自己,她又说“你听胡浩说过吧我们家是受海妖诅咒的一家,女人都活不过二十一岁。别看我现在身体健康,活蹦乱跳,说不定哪一天突然说挂就挂掉了” 他当然不相信她的鬼话,“唉”了一声制止她“这种事怎么拿来开玩笑。”她仍旧是半开玩笑的口吻,抬头朝他笑,说“真的,我要是找个男票,一定不能超过一年,到时候分手千万不能拖泥带水。你要是知道谁找短期女友,不超过一年的那种,记得帮我介绍。” 他低下头去,淡淡地微笑,不答话。 终于有那么一次,他很郑重地来通知她“还想学吉他吗有人退社了,你来吧,我教你。” 这下她反而面有难色“其实我不喜欢吉他,去面试就是去看帅哥的。我这人懒,怕吃苦,听说弹吉他手上会磨出老茧,很痛,还是算了吧,再说我已经加入系里的金属摇滚乐队了。” 她确实计划学一样乐器,本来想学吉他,后来又迷上打鼓。还是那次去乐器店里买尤克里里,正好隔壁是一间音乐学校,里面有个老师正在打鼓,背后的音乐是个华丽高亢的声音,歌里唱 you are a set to , but e have one ore da ove ike theres no toorro 后来她知道那是著名的皇后乐队的主唱,英年早逝的freddie rcury的一首歌,就叫“爱我,象没有明天”。也不知为什么,就那么一句,那一刻她站在门口,一下被这首歌吸引,决定要学打鼓。 她去报了一个培训班,买了一副鼓棒,一个哑鼓垫,和一个节拍器,决定要一个月之内练会这首歌。她是那种做什么事都需要心无旁骛的人,做不到三心二意,但只要集中精神,凭着一股狠劲,一定能做好。所以那段时间除了打工,上课,睡觉,和在课上睡觉之外,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练习上。也许她也有点天分,居然提前完成了任务。 可是整天躲在帘子后面打哑鼓实在无聊。有同学告诉她“你不是认识刘岩吗听说他们乐队的鼓手毕业走了,架子鼓在地下室长霉,你可以去那儿练啊。” 刘岩是以前常和胡浩,贺宇川混的那群人中的一个,她确实有过几面之缘,就厚着脸皮找上门去。刘岩当时正在发愁,摇滚乐队没有鼓手怎么办,正好她找来,就让她试一试。那时候学校的十大歌手竞选就要开始,她在乐队的地下室又泡了一个月,勉强学会乐队的两首歌,就直接赶鸭子上架。 刘岩的乐队叫“ai”,“人工智能”的意思,成员包括刘岩这个嘶吼型主唱,电吉他手叫“卤蛋”,弹贝斯的是建筑系的学长杨锐,玩的音乐又吵又燥,以前也参加过校内比赛,但从来没进过决赛。这一次乐队的视频放在网上,竟然吸引到不少眼球。女鼓手毕竟少见,拍视频的时候给了她不少特写。那一年她特意剪掉了长发,耳边的发梢挑染成蓝色,穿了一身黑色紧身t恤,反光的墨镜遮住半个脸。别看她打鼓常常打错,但花架子十足,两根鼓棒在指尖转得出神入化,刘岩常说她师承的是“少林乐派”,不是来玩音乐的,是来舞棒子的。不管怎样,反正乐队一战成名。 填写歌手资料时,她在“最喜欢的乐队”那一栏填了“自由部落”,而最喜欢的歌手那一栏直接填了“沈奕衡”。资料公然挂在网上,全校同学都看得见,反正她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转眼就要满二十岁,而他第二年就要出国,她秉承喜欢就要说的原则,不想躲躲闪闪,浪费时间。 她和沈奕衡仍旧只在选修课上见面,只不过她的座位离他近了不少,到最后她坐去和他同一排,中间隔两个空座位。有一次课上播放一段讲全球气候变暖的纪录片,大家都看得昏昏欲睡。她百无聊赖,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到沈奕衡眼前 “我赌两根辣条,你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他低头,扫了一眼,嘴角笑得弯起来,迅速在纸条上加了几个字,递回给她 “辣条拿来。你想赌什么” 她刷刷刷写了一行字,又递回他眼前 “我赌一顿晚饭,你周末没空和我一起去滑翔。” 这回他低头盯着纸条,停了很长的一刻。早晨金黄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狭长的眼睛,长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最后他抿着嘴角写下几个字,把纸条递回给她,抬头一本正经地继续看录像。 她拿回纸条来看,发现他在后面加了几个字“我赌你会输。” 她早就打听过一个郊区山里的滑翔学校。一个人滑翔要经过大概一周的培训,暂时她还不可以。不过如果跟着滑翔教练,立刻就可以出发。她定好了时间,周末打点了行装,叫上沈奕衡一起去飞翔基地。 路途遥远,坐长途汽车要两个多小时,然后还要坐飞翔基地的专车爬上盘山公路。看得出他有一点紧张,神色认真地问她“以前玩过吗”她回答“没有,第一次。”紧接着又安慰他“不过国际权威机构说,滑翔的安全系数很高,比公路自行车还安全。”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子虚乌有的权威机构说的,但豪气干云地签下听天由命的生死状,第一个爬上山顶广阔平坦的草地。穿上厚重的滑翔服,戴上头盔,有人把她和教练绑在一起,脚下就是一片青山绿水,盘山上来的汽车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站在岌岌可危的山崖边上,她才咬紧了嘴唇,有一点害怕。沈奕衡看见她的神态,禁不住笑了。他们都穿得象狗熊一样厚,他戴着大手套的手拉了拉她的,忍俊不禁地说“不是比公路自行车还安全你这个人啊,我还以为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害怕。” 她当然是怕的。她可能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姑娘,外表洒脱,内心比谁都害怕死亡。教练在后面朝她吼“跑跑跑”她闭上眼,朝前跑去,然后脚底一空,就掉下去。 再睁开眼,世界一望无垠。耳边是呼啦啦的风声,身外空无一物,只有望不到边的湛蓝。置身在风里,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几秒钟的霎那好象永生永世那样长。她仰着头,对漫无边际的天空说“heo ord hay birthday” 最后她晃晃悠悠地下降,身子重重一顿,落在湖边的一大片沙滩上。沈奕衡在远处已经先到了,脱掉了降落伞,站在那里朝她挥手而笑。她三下五除二解除身上的束缚,向他跑过去。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她跑到他跟前,朝他大声宣布。耳边的风随着双脚落地而停,但耳朵里还充斥着嗡嗡的回声。她大声地喊,生怕他听不见“今年我完成了三项人生计划。第一,学会一件乐器。第二,去玩一次滑翔。” “那第三呢”他笑着问,阳光反射在他眼里,比波光闪动的湖面还要明亮。 她嘿嘿笑起来。他们的教练还在不远处收拾东西,他们都穿着难看得要死的滑翔服,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可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踮起脚尖,吻住他。 后来她常说,你看,我追你追得多幸苦,命都豁出去了。一见钟情这种事果然不能相信,我在你面前过了三次,你才记住我的名字。他很认真地更正,不是没记住,第一次迎新的帐篷里就记住你了,只是后来才把你的样子和名字对上。她拍着胸脯说还好还好,要不然早知道是那个把胡浩喝进医院的姑娘,下次一定要躲远点,千万别再被偶遇。他就哈哈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大家皆惊叹,建筑系女神没搞定的沈奕衡,竟然被她姜芷芃这么一个普通人给搞定了。大概没人知道,那是因为她知他所想,做好了不会天长地久的打算,并且也不介意。 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那时候她觉得人生是在跟时间赛跑,如果可能,要爱你想爱的人,做你想做的事,每一天都要过得象没有明天,那样才会无怨无悔,死而无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如果没有明天(3) 学校的十大歌手之战在新年前收官。刘岩带领ai的兄弟,第一次登上了十大的舞台。 演出在学校大礼堂,是校内历史悠久的赛事,比赛前两个小时就有人来占座位,从后台往下望,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仿似忙忙碌碌的蚁群。姜芷芃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想到自己三脚猫的鼓艺,心里难免怯场。刘岩调侃她“你随便打,卤蛋的电吉他那么响,你打错也没人会注意,关键是把棒子舞好,把群众逗开心了就行。” 沈奕衡的“自由部落”乐队就排在他们后面,她上台之前还在后台遇见他。他拉住她的手笑说“别紧张。” 她不承认“我才不紧张。” 他笑话她“脸都吓白了,还说不紧张。” 后来她还真的出了错。台上的灯光亮如白昼,照在她头顶,差点闪瞎她的眼。前面刘岩唱得撕心扯肺,旁边卤蛋的电吉他也咿咿呀呀弹得热闹,她低头专心打鼓,偶一抬头,看见台下人头攒动,有几个迟到的人远远从后面走过来,慢慢走近,最后走出阴影,暴露在舞台灯光的笼罩之下。其中一个是胡浩,伸长脖子四处找座位,他身边是他的学霸女友,另一个身材颀长,乱糟糟的头发,眼神深邃,在那一刻正好望向台上,骤然同她四目相对。 她“咚”地一声打错了鼓点。刘岩回头朝她皱眉头,幸好卤蛋的吉他声音震天,希望没人注意。 回到后台,刘岩沉默地拍拍她的肩,一副“兄弟我为你默哀”的神情。演出结束,ai乐队得了第十名,吊了“十大”的车尾,尽管如此,大家都充满名垂青史的自豪。 刘岩召唤乐队成员去宵夜,对她说“胡浩请客,来吧,都是你认识的人。” 这时候队友帮她把鼓搬回地下室,刚刚爬上台阶走到地面上。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人站在路灯下等他们,一个是胡浩,拉着女友的小手,看见她还朝她招手。另一个比胡浩更高些,双手插在兜里,似乎也望向她的方向,只是背对着路灯,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剪影一样的身材,和被路灯光拉长的影子。 想起他们最后一次对话,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多少有些尴尬,想找一个藉口逃开。幸好这个时候快递小哥从天而降,献上大把玫瑰花,红彤彤的一片。乐队的兄弟都一脸酸倒一排牙的表情,刘岩嫌弃地挥手说“算了算了,知道你有白马王子,肯定跟着玫瑰花走,我们不要自讨没趣。” 她和乐队分道扬镳,和沈奕衡的“自由部落”一起宵夜。有吉他社的学长调侃她“那时候吉他社里打赌,说谁能搞定沈奕衡,我就赌姜芷芃,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热情奔放的姑娘。”她朝那位调侃她的人瞪眼,沈奕衡伸手搂着她的肩膀,笑着回答“是啊,我就喜欢热情奔放的姑娘。” 后来ai乐队重新开始练习,她又遇到刘岩,刘岩对她提起“是不是现在特别流行滑翔你去了,贺宇川也去了,而且还参加了什么正规培训,人晒得象根木炭,据说已经可以带人一起飞了。” 她不经意地问起“你们x中学是不是有一个在国外读书的女生,比你高一届,高个子,长得很漂亮,栗色的卷发,一直披到腰上” 刘岩抬头想了半天,才说“你说的是殷玥海吧” 那时候她在心里想,原来她叫殷玥海,连名字都这样好听。刘岩见她半天没有吱声,又问“问她做什么你认识她” 原来她还想问,殷玥海是不是因为贺宇川回了国,现在他们还有没有在一起,可是转念一想,这与她有半毛钱关系所以瞬间又改变了主意,敷衍两句了事。 也许有的人就是和她气场不和。象她这样一个姑娘,人人都说她无所畏惧,或者说没皮没脸,总归有点害怕和贺宇川面对面四目相对,害怕听到他的消息,也害怕别人知道她害怕。 他是她暗恋过又失败的人,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再次见到贺宇川是在姜芷蓁的婚礼上。 姜芷蓁在一个晴朗的冬日里嫁给贺老师。婚礼在荷塘深处的中式酒店,枯黄的残荷浮在湖面上,阳光下反有一种残缺的美感。她到的时候,贺宇川正站在门口帮忙,指挥来宾签到,为人引座。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贺宇川西装革履的样子,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头发总算是剪短了,梳得整整齐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五岁。 她和芷蓁说了恭喜,又去前台签到。他不知何时走到签到的桌旁,个子太高,阴影挡住一片阳光。她听到他在头顶问“我带你进去” 她一抬头,看见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脸上。 这是他们上次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她曾想过多次,他们即将成为躲不过去的亲戚,再见面是难免的。她绝不是个扭捏害羞的姑娘,尴尬会有,她总不至于太失态,总要落落大方地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一句你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她落落大方地说你好,他先开了口,看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她在原地愣了一刻,他又问了一次“找得到吗我陪你进去” 她才想起来拒绝,笑笑说“不用了,我看过座位表,知道在哪里。” 他点点头,目光移去别处,在桌旁站了片刻才转身,去忙别的事。她连忙逃也似的离开门口迎宾的地方。 越过小天井,她走进宴会大厅。头顶是绵延的素色幔帐,配上红色鲜艳的装饰和桌布座椅,一派雍容典雅的情调。她到得不算早,大厅里已经坐了一半人,人头攒动,江南丝竹的音乐做背景音,谈话声热热闹闹。 她的那一桌离主桌不远。芷蓁在h城没有别的亲戚,所以把她安排在贺家的几个小辈中间。她远远走过去,遥遥看见桌边几张陌生而年轻的脸。坐在最外面的那个侧影却并不年轻,深色西装,头发已经有几分花白,背脊坐得笔直,手里百无聊赖得捏着茶杯。 她站在离那人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为了芷蓁的婚礼,她也曾鞍前马后出了不少气力,陪她去试婚纱,挑捧花,核对婚礼流程。婚礼前几天,坐在婚庆公司大厅等人的那十分钟时间里,芷蓁不经意地提起“还有好几个客人没有核实是不是能来。” 她以为芷蓁要她帮忙打电话核实客人名单,没想到她犹疑一刻,低声说“我听说小叔这几天在上海出差,说不定” 芷蓁的小叔就是她的父亲。她当即一句话刺回去“如果你请了他,告诉我一声,我就不来了。” 那时候芷蓁轻轻叹一口气,没再接话。 昨天她还看过座位表,她那一桌都是她不认识的名字。而现在她父亲分明就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喝一杯茶。显然芷蓁知道她不愿意见父亲,故意瞒过了她。 父亲微微侧过脸,也正好看见她,顿了一顿,叫了一声“芃芃。” 瞬间一万种情绪轰然冲到脑顶,苦涩与愤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幸好还有残存的理智在,想到今天是芷蓁大喜的日子,再怎样也不能闹出大动静来。也幸好她陪芷蓁来看过场地,熟悉地形,所以拐了一个弯,从侧门出了宴会大厅。 她绕过曲折的回廊,穿过林间小径,一路疾步狂奔,奔出宾馆的大门,跑到车马呼啸的大马路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如果没有明天(4) 那一刻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这样愤然出走,下一步该去哪里,只是沿着马路边的梧桐树一路疾走,拐了一个弯,走到只有行人的步行长堤上。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她原以为是父亲追出来,回头一看,是贺宇川,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失望,然后才松一口气。 她没好气地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说完没有等他回答,继续朝前疾走。 背后的脚步声停了一秒钟,又跟上来。为了参加婚礼,她还刻意打扮过,化了妆,穿上高跟鞋,再如何一路小跑也抵不上贺宇川的大步流星,转眼就被他追上。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低头说“姜芷蓁让我来看看你。” 他何时变得唯姜芷蓁马首是瞻。她正在气头上,冷笑“回去告诉你妈,我的事不需要她管。” 这时候如果可以叫到车,她会毫不犹豫扬长而去,可惜步行长堤上只有行人。远处是游船码头,出租一种手划的小木船。她一路快步冲过去,掏出一把钱租了一艘,跑去码头跳上船。可是回头一看,贺宇川竟然也跟过来,径直在她对面坐下。 船只有两排座,加上船头船尾,不过能容下五六个人。她挥起船桨,胡乱划拉了几下,他就坐在对面,伸手过来抢她的船桨,她不给,一阵推搡,船也胡乱摇晃起来。 “会游泳吗”他冷冷问。 “不会。”她还在赌气,恶声恶气地回答。 “那就坐好。”他下令“没看到咱们在湖边打圈儿吗眼看就要和对面船撞上了。” 她也不想掉进湖里,只好松手让出船桨。他问“想去哪儿”她胡乱一指,指向湖中最僻静的地方。 元旦过后春节之前的旅游淡季,学生们还在忙着期末考试,湖面上没有多少船。阴沉沉的冬天,太阳躲在墨色惨淡的云层后面,只有远处一群水鸭,扑棱一声排队冲上天空。船慢慢在水中滑行,碧波微漾,很快远离人群。 如果是芷蓁在,一定会没话找话说点什么,可是贺宇川大概最不擅长“说点什么”,所以两个人只好各自沉默。 湖中央,四周都是水,耳朵里充斥空旷的回声。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世界仿佛一下子距离遥远。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要告诉他“我妈妈是淹死的。” 他诧异地抬头,停下手中的船桨,她其余的话就自然而然跑出来。她说到仙屿岛,东海中间的那片小岛,传说中海妖出没的地方,她家里人祖祖辈辈都住在那里。那年清明,妈妈带她上岛,祭奠她的外祖母。 那时候妈妈还不到三十岁,但已经病得很重,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药,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她答应了,计划清明之后入院。 外婆也是年纪轻轻就过世,死后埋在仙屿岛上的墓地里。妈妈带她去墓地,一一指给她看“这是外婆的坟头,那个是你姨婆,还有太婆婆咱们家世世代代住在仙屿岛上,身后都葬在这片墓地里,将来我和你也会葬在这里。” 那天她们在外婆坟前吃了一顿午饭,下午,妈妈找了一片无人的海滩,走进滚滚波涛里,了结了苍白的一生。 妈妈也葬在岛上的墓地里,她父亲连葬礼也没有来参加。她大病了一场,醒来的时候,阿姨告诉她,她爸爸要来了。 她那时候以为父亲是来接她回江城的,毕竟母亲不在了,她还能去哪里那一年她不过九岁,刚上小学二年级。记得她穿上最整洁的衣裙,坐在客厅里等父亲到达。父亲来了,同来的还有她的继母,和她在幼儿园门口偷偷见到过的弟弟。 给她的礼物高高地堆在桌上,爸爸象往常一样伸手轻轻拍她头顶,用柔软的声音唤她的名字“芃芃。”她记得她一直很想哭,想扑进爸爸怀里,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可是又不敢。阿姨事前嘱咐过她,要让后妈喜欢你,就要听话温顺,只有后妈喜欢你,你爸爸才能对你好。所以她一直乖乖地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位后妈很年轻,嘴唇涂成大红色,说起话来红唇翻飞,快得象倒豆子。她记得阿姨客气地坐在一边礼貌地作陪,脸色却不好。后妈说的话她那时候听不太明白,似乎来来回回就是在说钱,什么伙食费算多少,衣帽费算多少,学杂费又算多少。 小孩子的记忆总不连贯,记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记得那一帧帧的画面。她就记得父亲走的时候,阿姨拉着她的手送到楼下。天上飘着细雨,蒙蒙雨丝落在脸上,她看着爸爸抱起弟弟,和后妈并肩渐行渐远。她在那一刻似乎才明白过来,爸爸是不要她了,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甩开阿姨的手追上去。 天雨路滑,她没跑出几步就滑倒在地上。 后来想起来,一切都象慢动作回放。她摔了一手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伸手抹眼泪,顿时抹了一脸泥。这时候她看见爸爸缓缓回过头来,手里还抱着弟弟。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爸爸要回头来扶她,但后妈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红唇翻飞,尖锐的声音叫“走啦还有完没完”他又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最后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她一直跟阿姨一起生活,十几年都没有见过父亲。到今天她才知道,她从来不曾忘记他的样子,即使他已经两鬓斑白,老了这许多,她还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眼就认出他来。 世上大多人和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只有你最在意的人,才能伤你最深。 租船的时间是两个小时,贺宇川早就停止划船,他们已经在湖中央停了大半个钟头。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痛说自己的家族史。大冬天的湖上冷风飕飕,她说得自己眼泪汪汪,所以只好别过头去,不让贺宇川看见自己的脸。 他仍旧沉默不语,什么也没说,递给她一团白白的东西。她以为是手帕,拿过来擦了鼻涕又擦眼泪,还把黑黑的两道睫毛膏擦在上面。擦完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袜子。 他坐在对面,眼神闪烁,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办,大概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真情倾诉吓到。确实,一个和你不怎么熟的异性突然向你掏心掏肺地哭诉,他一定是感到尴尬的,所以半天才解释说“我等一下要去踢球,包里只有袜子。干净的,不信你闻闻。” 她忍不住破功,噗嗤一声破涕而笑,伤春悲秋都忽然跑去了九霄云外。既然要去踢球,球衣应该有吧再不成袖子可以借她擦一下,肩膀可以借她靠一下。他偏不,就塞给她一只臭袜子,分明就是跟她插科打诨。 可她确实瞬间忘了伤心事,再也哭不出来。 经此一役,他们多少变得有点象朋友。 后来他们各自回家,她刚到学校,他还给她打来电话,问“到了”她回答“嗯。”她以为他会就此挂掉电话,没想到他略一停顿,又问“你怎么把头发剪掉了” 她反问“怎么,不好看” “呃”他停了半天也没有回答。她最了解他说话的风格,替他把话说完“你是不是要说,本来就长得难看,现在更丑了” 他立刻回答“又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说更丑了”停了一秒钟,他又轻笑一声,加上一句“怎么可能,哪能比原来还更难看” 她捧着电话,气得笑起来。他的冷嘲热讽她早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觉得十分好笑,连他的人也看得更顺眼些。 还有第二天早上,她那个叫“你今天笑了吗”的a又准时推送笑话给她。笑话说 认识一个女的,家住永平,号称在海边长大,可竟然不会游泳。有一天和她一起去划船,微风徐徐,波光粼粼,气氛特别好。她突然问“要是我和你妈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卧槽,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只好实话实说“大姨妈,您这话说的,虽然您是我妈的妹妹,我也得先救我妈啊。”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看这冷笑话也象是某人写的,不知是不是他在程序里加了什么暗号,知道怎么能把笑话推送到她的a里来。没想到他竟然跑去写笑话,可是真的不好笑,全宇宙大概只有她一个人看得懂他的冷笑话。 a下面问“你今天笑了吗” 尽管是个很不好笑的冷笑话,她还确实笑了,给了五颗星。 有一刻她想,也许是他想到了她,知道她心情不好,写个笑话来逗她开心。可转眼她又在心里否定自己姜芷芃,多傻的念头,如果被他知道会被他笑死,肯定又要告诉你,你想太多了。 那时候他有别人,她也有别人。说不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象朋友一样好好相处。有时候两个人就象两颗行星,各自在彼此的轨道上运行,即使再接近,也永远不会相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听不到的告白(1) 姜芷蓁第一次察觉贺宇川的异样,是在他刚刚毕业的那一年。那时候贺宇川开始在公司上班,从早忙到晚,似乎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她周末有时候在贺家过夜,才有机会遇到贺宇川。 即使大家都在家的时候,他也房门紧闭,很少能见到人影,只能偶尔听到从房门里传出来的音乐。她最常听到的是嘈杂的摇滚乐,也许那是他工作时候的背景音。 只有一次,晚饭后她炖了绿豆汤,敲门送去他房间,结果门只轻轻一推就应声而开。房间里没有人,也许贺宇川正好走开,但电脑里的音乐照样震耳欲聋,就是她常听到的那首摇滚乐歌曲,但似乎来自电脑上的哪个视频。 当时她并没注意,放下绿豆汤就赶紧退出来,回头回想那个视频,又觉得不对头。她去网上一搜索,果然发现那个视频是z大学校园大赛的乐队之一,视频里面那个甩着短发打架子鼓的姑娘就是姜芷芃。 认识的人玩乐队,他多看几遍视频也无可厚非,当时她并没放在心上。冬天快来的时候,贺宇川竟然在饭桌上主动提起一个话题。他象往常一样闷头吃饭,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芃芃的生日快到了,哪天吃饭” 也许是在那一刻,她才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比如以前他们一起出去吃饭,贺宇川能不来就不来,但只要有姜芷芃,他一定会准时到。又比如平时和姜芷芃说话,贺宇川一定会高冷地对她直呼大名,只是在背后提到她,他又一定叫她“芃芃”。那时候姜芷蓁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回答“我问过她了,她说最近忙,所以就不来了。不过我给她买了礼物,有空我就送去学校。” 他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继续闷头吃饭。 第二天贺宇川主动找到她,给了她一个信封“给芃芃的生日贺卡,请帮我顺便一起转交。” 信封封得严严实实,只写了“姜芷芃收”几个字。她捏了捏,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夜里她辗转反侧,越想越不心安,咬咬牙起来拆开信封,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贺卡上只有一个大字“是”。她没看懂,不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的什么暗号,但信封里还夹着两张滑翔基地的门票。联想到夏天贺宇川曾经去滑翔基地培训了一个星期,她猜贺宇川一定蓄谋已久了。 这件事,她不赞成,相当不赞成,必须要阻止。 思前想后,她留下了贺卡,把两张门票和其他生日礼物一起交给芃芃,笼统地告诉她“这是我和贺老师买给你的生日礼物。” 听说后来芃芃确实去玩了一次滑翔,跟另一个男孩子一起,还拍了照片,挂在朋友圈上。那个男孩子后来成了芃芃的男朋友,相信贺宇川一定也有听说。后来她和贺老师正式结婚前,贺宇川找了个藉口搬出去一个人住,他们更少有机会见面,反正她没从贺宇川嘴里再听到过关于姜芷芃的一个字。 也许他已经死心,也许他还没有,年轻人的感情瞬息万变,她也猜不破。贺宇川似乎一直醉心工作,也无暇顾及其他。也有楼上楼下的热心大妈偷偷问过她,贺宇川有没有女朋友话传到贺老师耳朵里,他一皱眉“宇川才刚毕业,现在当然是以事业为重,找对象的事顺其自然就行了。” 她是继母,这种事轮不到她来管,她也不想插手。 然而又不得不管。 姜芷芃二十一岁那年,经历过一次人生巨变。她和男朋友分手,从学校请假,在永平住了两个月。那时候贺宇静刚刚出生,芷蓁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许多事都是辗转听说。这时候,从来不跟她说一句心里话的贺宇川,专门找到在床上做月子的她,问她知不知道姜芷芃在永平的联系地址。那时候她才惊异地发现,说不定他们之间还是发生了什么。 芃芃回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记得那时候她来看贺宇静,头发留长了,人瘦了几圈,眼窝深陷,下巴尖得象锥子,满脸写的都是万念俱灰,看得人直想落泪。芷蓁特意提到贺宇川“没想到宇川很喜欢宇静,这床铃,挂件,玩具,全是他买的,上次来还给宇静买了一套安全座椅提篮,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 姜芷芃只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有些话不得不说,芷蓁觉得,还不如开诚布公。她告诉姜芷芃“有件事我一直很想跟你坦白,想对你说声抱歉。”她拿出那张当初扣下的贺卡,交给姜芷芃,诚恳地说“当初是我故意没有转交这张贺卡。如果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想你能理解我反对的原因。” 她看见芃芃低头,似乎默默念着贺卡上的字,然后抬眼,瞬间眼神犀利。她还以为姜芷芃要说出什么尖锐的话来,没想到她慢慢又低眼下去,合上贺卡,挑了挑眉梢,冷冷说“不怪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多少年过去,她一直对芃芃心怀愧疚,竭尽一切努力想要对她好。芃芃似乎象她自己说的那样,并不怪她,可也保持距离,从来不和她过份亲近。至于贺宇川,本来就不是轻易表露感情的个性,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也许他和姜芷芃也只是表面那样,是拐了八道弯的亲戚,逢年过节偶尔一起吃顿饭,最多是平时互相在朋友圈点个赞的普通朋友。 只是贺宇川一直单身,曾经一度似乎还有个叫殷玥海的女朋友,短短几个月,后来很快也没了下文。贺老师一问,他总是说公司工作忙,后来又跑去创业,一切都以事业为重。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更何况事业永远无止境,何时是个头最近连贺老师也改了口径,有一次说起“今天在楼下遇到王老师,正好和他侄女儿在一起,人挺斯文礼貌,倒是和宇川差不多年纪。” 她不好直接出面,幸好有贺老师这个同谋,找个逢年过节的日子,请王老师一家一起吃顿饭,在坐的也有那位侄女儿,大家把酒言欢,心照不宣。贺宇川倒是来了,一看这阵仗也心知肚明,很给面子地吃完一顿饭,和平时一样言简意赅,吃完后推说有事,立刻走人,没给其他人继续开口的机会。贺老师第二次再故伎重演,他就推说有事,再也不来了。 在她的怂恿下,贺老师和他沟通过一次,想问问他有什么条件。他推说不急,贺老师只好作罢。 但世界如此渺小,据说六度以内,你认识世界上每一个人。学校里领导班子换届,院领导来了个新人,暑假里教职工去长白山旅游,正巧院领导的夫人坐在她旁边。无聊的漫漫长途,坐在一起的人总要找点无聊的话题,说到彼此的家人,她们忽然发现,院领导的女儿叫李安然,也在a公司工作,大概短暂同贺宇川同事过,后来贺宇川辞职,应该是没什么联系了。院长夫人还恍然大悟地说“哦,贺老师的儿子就是贺宇川这个名字好象还听到安然提起过。” 既然没了联系,那位同事还提起过贺宇川的名字,芷蓁想,应该是对贺宇川印象不错吧领导夫人又说,it行业挣钱是多,可工作也辛苦,女儿整天泡在公司,家里安排的相亲也不肯去,父母都快愁死了,最后问你们家贺宇川呢辞职创业,创得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萌生了一些想法,只是贺宇川的主芷蓁可做不了,回来跟贺老师提了一句,也没有什么下文。但住在同一个小区,她跟院领导夫人偶尔在菜场和花园里遇到,一来二去混个脸熟,领导夫人还曾经问到“贺老师的儿子呢怎么从来也没见到过他”她只好解释“工作忙吧,平时不怎么回来。”院领导夫人感同身受地喟叹“可不是,我们家安然也是。家里好好的,嫌不自由,一定要搬出去和别人合住,逢年过节才肯回来住几天。”夫人转念一想,忽然呵呵笑说“都是年轻人,又做同一行,说不定谈得来,不如介绍他们认识一下也好。” 她跟贺老师通了个气,等到贺宇川周末回家吃饭的日子,她给贺老师递一个眼色,实行固定套路。她躲去厨房做菜,贺老师清咳一声,一脸别扭地对贺宇川说“工作是重要,但你也不小了,也要考虑考虑个人问题。” 吃饭的时候,她找到一个空隙不经意地提起“前几天和李老师的夫人聊天,你猜怎么着竟然发现她女儿也在a公司工作,以前和宇川还是同事,叫李安然。” “李安然”贺宇川停下筷子,忽然抬起头。 她倒有几分诧异“你认识” 他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印象。” 她笑说“她应该对你挺有印象的,李老师的夫人还听说过你的名字” 贺宇川何等聪明的人,哪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还没说完,已经见到他低着头,吃着饭,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芷蓁又想到姜芷芃。其实这么多年,即使开始谁有什么心思,也该淡了。特别是现在,芃芃那个前男友似乎又回来了,芃芃生日还在朋友圈上撒了一把狗粮。 贺老师权威地拍板“下周末李老师的女儿要回家来,你也抽时间回来一趟,找个时间见个面。”换作以前,贺宇川的回答肯定是“对不起,下周没空”。这一次他没有抬头,什么也没说,只稍稍停了停筷子就继续埋头吃饭,算是答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听不到的告白(2) a公司这几天也暗潮涌动,八卦四飞。八卦的主角是沈奕衡,有人看到他深夜发朋友圈,然后又火速删掉,大概是设错了权限,把私人贴发成了公众贴。然而他公司里的好友众多,还是有好事者看到了,并且留了截屏。 李安然特意把截屏拿来给姜芷芃看。截屏上只有面目模糊的两张照片,一张看得出是那天聚会切蛋糕的照片,另一张小得看不清,隐隐约约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自拍照,穿着大滑雪衫,风吹乱了头发,头靠头神色亲密。朋友圈的题目只有两个字“八年”。 李安然神情愤懑“别告诉我你认不出来照片上的女的是谁。姜芷芃,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把你当姐妹,你什么也不同我说。”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刻意隐瞒。姜芷芃坦然承认“是啊,照片上的人是我。沈奕衡是本姑娘前男友,那张照片是八年前拍的,也是我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滑翔。” 李安然愕然,怪叫“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俩之间有暧昧。现在呢是旧情复燃的节奏”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她绝没有那个意图,她觉得沈奕衡也不是那种当断不断的人。至于他为什么如此高调地对她另眼相看,她也摸不到头脑。 李安然还要拖着她八卦,无奈她实在没有那个时间。她下午约了要去jane的office hour,直接和领导对话。 公司的惯例,director会在每周二下午抽出半天时间,鼓励员工来一对一约谈,说说对公司的看法,展示一下自己的工作。陈向阳刚把那几个features交给她做,恨铁不成钢地给她支招“想升级吗还不去jane的office hour刷刷存在感,要不然她恐怕都快忘记姜芷芃是谁了。” 顶头上司既这么说,她只好照办,幸好jane还是记得她是谁,抬头见她站在门口,对她公式化地微笑,说“ayu,进来坐。” 每次见到jane,姜芷芃都被她光彩照人的气场震慑。也许是因为新发型,新衣服,或者象李安然说的那样,是打了瘦脸针,她总有错觉,每次jane总似乎比上一次见到时又年轻了几岁。今天却不同。她坐在jane对面,与jane四目相对只有一臂之遥,才看得出她虽然妆容精致,毕竟是年长了几岁,眼下有遮不住的青黑,笑起来有鱼尾纹,眼神显得疲惫倦怠。 她大致说了说自己的工作,jane仔细地听,时不时点个头,她说到最后,发现jane只是静静望着她,眼神带点玩味。她愣了愣,停下自己的发言,jane忽然问“ayu,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她想了想,认为jane应该是问她的职业规划,实事求是地说“我这人从来没什么长远打算,最多计划两三年。两三年之内,我只希望自己能做好份内的事。” jane淡淡一笑,一针见血地说“也就是得过且过的意思。”她没有否认,jane又笑,说话的语气带几分感慨“年轻人活在当下,未必是件坏事。象我年轻的时候,大概就是规划得太长远了些。” 这话她不知道要怎么接,幸好jane也没要她什么回答,停了停,就笑着说“要说我有什么梦想的话,大概就是变回你们一样年轻。” 谈话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结束。jane这一下午大概要接见不少来刷存在感的下属,但仍旧礼貌地将她送到办公室门口,亲手替她打开门,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kee u the od ork。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琢磨jane的那几句话,特别是她最后开门送她到门口的那一刻,觉得哪里不同寻常,又说不出是哪里,也许只是因为她在jane眼里看到了一点点苍凉。 后来又是在茶水间,又遇见沈奕衡。她在等咖啡机里的一杯咖啡,他的咖啡已经拿在手上,同她点头打了招呼似乎要走,却又停下来,回头同她说话,象是没话找话“刚去找了jane她说了什么” 她回答“还能说什么手里的工作,还有职业规划。” 他的神色淡淡的,只点点头。这时候门口有个人影一晃,她没看清是哪个同事,似乎想进来拿东西又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只一探头立刻躲开。她真有点哭笑不得,他倒大大方方干脆留下来和她聊起了从前“现在还打鼓吗” 她说“很久没打了,家里没地方放,再说左右都是邻居,连音乐放大声一点都有人投诉,更何况是打鼓。” 他笑了笑说“你还是那样,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从来不是个有长性的人。曾经那么喜欢的事,花那么大功夫才学会,说放弃就放弃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影射他们之间的那段草草了结的感情。 他们毕竟曾经在一起,沈奕衡知她甚深,有时候互相看一眼,也不用多说什么,就了解对方的意图。他低眼说“对不起。”她立刻知道他在说朋友圈事件,也不想多问,只耸耸肩“没关系。” 都是过去的事,别人要说就去说好了,与她何干。说来奇怪,她这个当事人只记得单独和沈奕衡一起在茶水间喝了一杯咖啡,同事们却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她总觉得和jane的谈话不太寻常。那天贺宇川打电话来,问她“刘岩又在酒吧开始卖唱了,叫我们都去。你哪天有空” 她按惯例推脱“上次被砍掉的feature这几天才重新开始做,忙死了,你自己去吧,替我帮他叫两声好。” 他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她应该立刻挂掉电话的,可没忍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说,如果领导说你得过且过,是不是批评你的意思” 他在电话那头“嗤”地笑了一声“你可不是就是得过且过领导火眼金睛啊,又没说错。” 她也不明白自己,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完全料得到这厮绝说不出什么温暖人心的话来,她为什么每次都要自讨没趣他略一停顿,若有所思地问“谁陈向阳脾气好,应该不会说你什么重话。难道是jane给你委屈受了” 受委屈倒也不至于,她连忙说“没有没有。”然后迅速挂掉电话。 李安然还和她闹了两天别扭,对她爱答不理,对面遇见也当她是空气。她主动去缓和关系,叫李安然一起出去吃午饭,李安然只甩了她一句“还是各吃各的好,免得我知道你的秘密。”她哭笑不得,指天发誓“你是说我和沈奕衡陈年旧事了,我已经全招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哦,亲过嘴,没上过床,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安然似乎不信,好歹赏脸同她一起去吃饭,点了一大堆吃食堆在桌子上,还是一脸不爽,手里抓着一只鸡翅,忽然毫无预兆地问“你认识贺宇川,一直都认识,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她愣了一愣。确实,每次李安然提到贺宇川,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急忙把话题引开,细想一想,也不是故意隐瞒,只不过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理由,她不愿意提到那个人。现在李安然问,她只好承认“是啊,认识。”又解释“说起来他应该叫我大姨妈,我堂姐的继子。以前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多尴尬的关系,所以只好假装不怎么认识。” 李安然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也不知李安然从哪里知道她和贺宇川的关系,一下午她真是烦不胜烦,一有空闲李安然就拉住她,兴致勃勃地向她打听“你说,贺宇川这么个青年才俊,人聪明,长得好看,有事业有前途,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单身大学里就没人仰慕,没姑娘追他” 她“嗬“的一声笑了,在心底翻白眼“他仰慕他的姑娘估计不少,敢冒死追他的姑娘估计就没有。” 李安然若有所思“那是不是他有什么心底的白月光很多年念念不忘的那种” 她想了许久,回答“倒是有个前女友,是他中学同学,叫殷玥海。” 李安然万分好奇“前女友什么时候怎么分的手哎哎,其他都不重要,关键是现在还联系吗有没有藕断丝连” 她全然不知。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这许多年,她竟然没问过殷玥海的下落,所以只好说“不知道。” 李安然长叹一声,语气很是失望“唉,你这个人也真是,活得怎么这么迷糊。” 李安然的逻辑十分可笑,全然和她没关系的事,她为何要知道,可李安然问得蹊跷,她倒开始狐疑起来,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安然这个戏剧女王总是热衷于各种八卦,这一次又不知道在策划什么年度大戏,只见她眼神一闪,神神秘秘地说“等我安排好了再告诉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听不到的告白(3) 后来原来乐队的哥们儿刘岩真的叫她去看他在酒吧的演出,还说有事要同她说。 刘岩家住郊区,家里算不得富豪,也经营着几片鱼塘。他比姜芷芃早两年毕业,乐队也在他毕业的时候解散了。毕了业,他是万万不肯回去继承家里的鱼塘,干那些脏活累活,就在附近一家公司找了一个入门程序员的职位,这几年辗转征战it届,现在一家民企上班,正好和a公司所处同一个商区。 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剩了一点未死的摇滚梦,在朋友的酒吧里入了一股,有空的时候去台上过一把干瘾。 那家酒吧叫“k星人”,坐落在地段不大好的小巷里。姜芷芃到的时候天色还早,里面还没什么客人,她进门,一眼就看见刘岩坐在正中间的桌边,努力朝她招手。 她刚刚坐定,刘岩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公司在招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跳槽” 刘岩工作的公司是名声不错的民企,盛传就要上市,他在那里做一个小主管,手下也有个七八个人的团队。她以为是他的团队在招人,不大肯定,回答说“你做的那摊子数据库的东西我不懂,我做了这么多年的ui用户界面,突然叫我改行,会吃力吧” 刘岩说“我说的职位就是做ui的啊,我觉得你挺合适。” 她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刘岩自己手下的职位。和外企相比,it民企的文化是很不同的,工作量大,996是常事,很多员工象打了鸡血一样拼命。虽然刘岩所在的那间公司就要上市,现在加入,回报率肯定是高的,只是她着实没想过要跳槽,也不知道刘岩怎么会突然想到她。不过朋友介绍工作,一口断然拒绝总是不大好,她就多问了几句“哪个部门什么级别待遇可好” 刘岩一一回答,到最后她又问“团队主管人怎么样好相处吗同事间人事复杂不” 刘岩终于被问住,想了想说“这我不知道。那个部门的大头儿是贺宇川的朋友,连有这么个空缺的职位也是他告诉我的,让我来告诉你。要不你自己去问问他。” 她心里莫名又咯噔了一下,随口敷衍着“那行,我去问他。”虽然她断然不会去问他。 说到贺宇川,她又忽然想到李安然的问题。那时候还是刘岩告诉他有个姑娘叫殷玥海,不知怎么她就忽然问“你们x中学那个校花殷玥海,怎么就跟贺宇川分了手现在在哪里结婚了吗” 刘岩被问得一愣,抬头想了一想才想起来,说“哦,殷玥海,贺宇川的前女友。这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吧,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分的手贺宇川这个锯了嘴的葫芦,从来不说自己的私事。你想打听殷玥海的近况,应该去问他自己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岩忽然又朝门口热情地招手,说“这不,他来了。” 酒吧里这时候已经热闹起来,身旁的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台上的灯光也打开了,亮如白昼。贺宇川从门口走进来,高高的个子,乱糟糟的头发,绕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刘岩站起来寒暄,指着他们两个,一下子呵呵就笑了“你们两个也是够奇怪的,一个跟我打听殷玥海的事,一个让我来牵线搭桥介绍工作。你们又不是互相不认识,为啥拐弯抹角地都要来找我” 她没料到刘岩还叫了贺宇川,有几分窘迫,后悔不该瞎打听,好在贺宇川也没注意。他在对面坐下来,扫了刘岩一眼,淡定地说“你们公司职员介绍人进公司,不是可以拿奖金我又不是公司职员,介绍也拿不到钱,所以想着不如把好处留给你。”回头又看她“我记得上次你同我说,想换个工作,最好能早点退休,我听说他们公司有个这样的一个缺,正好也做ui,才想到你。” 她早忘了说过这样的玩笑话,只当他也没在意,不知怎么他又忽然想起来。 酒吧里渐渐人声喧哗。后来刘岩站起来,说轮到他去台上唱歌,把他们两个人甩在身后。站在台上的聚光灯下,他调好了吉他,对着话筒清咳一声,还很明星范地指着他们的桌子说“下面那个美女,是我大学乐队的鼓手姜芷芃,旁边那个帅哥是我的好朋友贺宇川。这首ed of desire,送给他们两个。” 后来她付了两个人的酒钱。侍应生把账单递过来,她抢先夺过来攥在手里,说“今天算我请客。”那次on ca之后,她说过要请贺宇川吃饭,她一直记着,这天正好趁机把债还掉,好和他两不相欠。他也没有反对,没什么表情地说“随你便。” 阴暗潮湿的冬夜,贺宇川送她回家。一路无话,车一直开到她小区楼下,他又停下车,把她送到楼道门口。 时近年末,空气湿冷入骨。她在门口停了一秒钟就受不了,匆匆回头说再见,立刻要跑回楼里去。他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回到面前。她不解地问“什么事”他在黑暗里顿了顿,对她说“工作的事,你考虑一下。” 他难得神色肃穆,目光沉静,语调也是十足严肃的,没想到他是认真在推荐一份新工作给她。她愣了愣,回答“那份工作只怕太辛苦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得过且过,不想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加班上,我看还是算了吧。” 他马上接话“如果你不喜欢这家,我帮你留意一下外企。” 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怂恿她跳槽,想了想只说“我暂时没有要跳槽的打算。” “怎么,公司有什么宝贝,受了委屈还舍不得走”他语调揶揄地接话,微微扬起眉,目光里带点冷冷的锋芒。 她实事求是地回答,说得很坦然“真没受什么委屈,而且我在a公司做了那么长时间,上上下下都比较熟悉,去别家总要从头来过。” 他停下来,低头,似乎沉吟一刻,复又抬眼,说“你那天说年中评估没得到好成绩,想跳槽,我回去也替你想了想,觉得换换环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也知道,a公司的顶层换血,以前上层那几个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是印度ceo的天下,以后恐怕海外的开发业务都会转去印度班加罗尔那边的研发中心,只怕这里的office不关门也会缩减,总之你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她很少见到他如此一脸郑重的样子,想他肯定也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她考虑,点头答应“那我想一想。” 他点点头,她正要转身再次告别,他眼神一闪忽然问“想知道殷玥海的事” 她还以为他早忘了这事,刘岩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当时也没见他在意,没想到这时候他又想起来。她的脸上未免有点尴尬,忙说“呃,那个我也不过就是随便问了一句而已。今天正好有个同事问起她一向很爱打听你的事,也许你还记得她,就是和我同一组的同事”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自己语调里带的那几分混乱,她是听得出来,但愿他注意不到。 “殷玥海就在h城,”他打断她,好象也并不关心她解释了那么多的理由,径直自顾自说下去“去年见过她一面,在同学聚会上。似乎她家里给她开了一间室内装潢设计的工作室,她应该还没结婚,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我没问过,也不关心。平时在同一个同学群里,有时候能看见她发言。其他没什么联系,微信没加过她,从来不私聊。”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问“还有什么想问的” 四周黑漆漆一片,冰冷的雨丝开始掉落到脸上。她有点冷,抱着双臂说不出什么话来,讷讷说“没有了。” 她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句殷玥海的下落,也没问他们有没有联系,何至于要他交代那么多。 “芃芃”他在对面叹了口气,叫了她一声,目光沉郁,声音都仿佛冷得发颤,语调悬而未决,似乎是凝固在冷空气里,又好象是在等她的回答。 有一刻他们之间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只有冷雨悉悉索索地在他们中间落下。他的神情闪烁不定,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她回过神来,连忙缩着脖子说“好冷啊,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匆匆进了楼道。 她住在三楼,楼房的历史年深日久,楼道逼仄黑暗,路灯也三盏里坏了两盏。她在黑暗里一口气跑上楼,打开房门,把手上的东西“哗啦”一声扔在门边的沙发上。 本来她要开灯的,想了想又没开,摸着黑走去了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一路上楼梯跑得她气喘吁吁,此刻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一片漆黑里,她辨别出他的背影,竖着衣领,正缓步走回车里。 他的车就在停在路边上,可许久也没见他发动引擎。车窗开着,他的一条手臂架在车窗外,一动不动,大概是在抽一根烟。时间静悄悄地流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见他打着了火,关上车窗。汽车顺着楼前的道路离开,尾灯颠簸了一阵,消失在墨黑的夜色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