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绡透》 第1章 温疑 红。 铺天盖地的红。 入目之处,全是大红的颜色。红绸、红帖字、红烛…… “良辰已到——” “恭喜恭喜啊,两家这是门好亲事啊。” 锣鼓喧嚣声、宾客的恭贺声,都像隔着一池水一般,忽远忽近,空旷朦胧。 忽的,所有声音又都戛然而止,漫天的红也消失不见,不见他人,不见喜庆,只余一间冷清的屋子。 屋内,形销骨立的女子,正端坐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时不时低咳两声。 下一刻一大群丫鬟闯了进来,为首那个,神情高傲,环视一圈儿屋子后,便指使着下人们将其中的物件儿都搬了出去。 “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么多。公子说了,你要走且走,官府那边,他自会处理。” 一瞬间,酸涩又浮上心头。 ‘哐当——’ 粗手粗脚的下人们搬动一个匣子时,失手将它摔落在了地上,匣子里的珍奇珠宝,滚落了一地。 也许是真的无心,也许是有意为之,谁在意呢。 那大丫鬟低头看了一眼,眼里具是嘲讽,“这些东西,算是陆家的,看来它们自己个儿,也清楚自己该待在哪里,这是不愿意走呢。” “我不要了。”那桌前的瘦弱女子,缓缓起身,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却见竟是一具红粉骷髅! …… ‘轰隆——’ “啊——” 一声惊雷乍响,温疑从梦魇中惊醒,第一时间,却是去抚摸自己的脸庞。 刚刚那个梦,从头到尾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除了结尾时那个恐怖的画面。 “怎么变那样了?”温疑苦笑到。 看来,陆家那段岁月,真是煞得她不清,竟然梦见自己是这么个结局。 外面天光微亮。 定下心来后,温疑便直接起身,坐到了铜镜面前。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脸颊凹陷,眼下还带着一抹青色,怎么看,都缺点儿活人气儿。 温疑又叹了口气,随后,她又站起身,伸手推开了眼前的窗户。 外面下雨了。 刚刚春雷乍响不就,外面便开始飘洒起了小雨。春雨细绵,看来又得下上个一整天了。 温疑便这样,站在窗前发起了呆。这里还能瞧得见照珩山,人们总是对山的那头有什么,抱着无限的猜想。 其实山的那头,多半还是山。 照珩山后,是孝台山,闻名江湖的天下第一庄轮回山庄,便坐落其上。 温疑静静的望着窗外,也不知思绪飘去了哪里,竟连有人敲门,也未曾听见。 赵沛儿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由有些着急,便直接推了门,走了进来。见到伫立窗口的人影时,她才算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旁挂着的裘衣,走到温疑身后,为她披在了肩上。 温疑侧了侧头,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她冲着赵沛儿笑了笑,又回头去看那远山。 被春雨冲刷一番的天地,格外的清新。 “明夷,你在瞧什么?”赵沛儿往外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看,全新的。”温疑回答她,脸色的笑意越发深刻。 对啊,这天地都是全新的,人生,也会是全新的。 …… “这雨也太烦人了,总是下个不停。”赵沛儿从院子外进来,收了纸伞,抖了抖衣袍上沾染的雨水,便见到温疑也走出了屋子,“你出来做甚,小心着着凉。” 说着,便匆忙放了伞,想要去搀扶温疑,温疑抬手拒绝了,“我哪有你想得那么脆柔。” “是是是,不脆弱,但这春寒料峭,仔细些为好。”赵沛儿闻言,也不强求,只是侧身站在了她左边的通风处,为她挡一挡风雨。 、 “眼看就要离开安康了,这雨却下个没完没了的,真是愁人。”站了一会儿,赵沛儿又开始抱怨了。 温疑却是笑了笑,“有什么愁人的,我都不愁,你倒还愁上了。” “我可不就是愁吗,早点离开这糟心地儿吧。” 她当然知道赵沛儿着急离开的缘故,虽然已经远离了孝台山,远离了陆家,但这安康,还有个让他不待见的人。 巧的是,她们现在滞留的地方,正好便是那让她不待见的人的管辖范围。 温疑没提。 赵沛儿本就为她操了不少心了,她只能装作毫不在意。 “过了潼安道,便能离开安康了。”温疑安抚的说到。 果然,一提到离开安康,赵沛儿整个人都兴奋了许多,“明夷,离开安康后,我们去哪儿?你想先到处看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赵沛儿是温庭弟子,比温疑大一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可谓情同姐妹。后来温庭遭了难,当家的都没了,一帮子弟便都各奔东西了。 赵沛儿不愿嫁人,也就不好意思去投奔温疑,便去山下当走镖,闲闲散散的过了一年,直到温疑找上她,她又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亲眼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幸福了,再离去。 她虽是学武,却因天赋有限,没什么大的出息,自然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只是在走镖的那些日子里,去了临近的几个小县小城。这也够了,她便也算听过了不少传闻,心中便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盼来。 温疑不同,她是个活得太明白的人,自然知道,外面并不是千般好,却也不会去打破赵沛儿心中的憧憬。 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儿希望的,遇到的各种人和事,都将是自己人生履历上着墨的痕迹。 “我们一路南下吧,听闻南方温暖,气候宜人,适宜居住,到时候啊,就再也不愁……”不愁什么,她没有讲明,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嗯。”温疑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但是潼安道已经是安康边界了啊,听说不□□稳,我们还是再等两天,和过往商队一起吧。”赵沛儿还在喋喋不休,却是认真的在考虑前路会遇到的危险。 温疑微笑的看她,不发一语。 有所期的感觉很好,春雨也不再是无尽的愁绪。 前方的路,虽不一定是通途,但敢于前进,我又何惧明天,是艳阳,还是暴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耽搁 “两位姑娘,准备好了吗?” 雨在连下了三天后,总算是停了。 赵沛儿也联系好了行商的队伍,给了一些银钱,让他们出发的时候捎带上她们。 天晴的早上,温疑变随着行商队伍一起出发了。 跟车队是件辛苦的事,风尘仆仆总在赶路不说,吃不好睡不好,让赵沛儿很是担心温疑的身体。 不过随着车队慢慢远离城市,赵沛儿能明显感觉到,温疑就像在慢慢远离一个噩梦般。温疑自打出了城,连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至此,赵沛儿才总算放下心来。 车队到了潼安道,一群人便有些紧张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一带是事故多发地段,温疑也有些担心,一直紧张的搅着自己的手绢。 但有时候,就是越担心着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温疑生怕在潼安道上出什么状况,但偏偏就是属于愿望,乘坐的马车,一路颠簸,过了一会儿,竟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温疑撩起帘子,问了问车夫。 “不知道,前面的不走了,我就停了。”车夫头也没回的张望着。 温疑脸色便沉了几分。 赵沛儿急忙下车去看,见到只是前边儿的车,车轱辘陷进泥里了,才松了口气。 “没事儿,就是车队那边,有车的轱辘卡住了,一会儿就能继续赶路。”赵沛儿又回马车里将这个消息说给了温疑听。 温疑点了点头,神色却并没有变得轻松。 潼安道地处交界,是哪边都不太乐意管的地儿,上面自然是不肯拿银子修路的,再加上连日的春雨,这边这路况就更是差了许多。 陷进泥地里的那辆马车是拉货的,吃重挺深,想把马车拉出来,得先减重,于是车队的人又开始来来回回的搬动货物,这般一耽搁,便就到了晌午。 眼看着那边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启程,赵沛儿便打起了其他主意,“明夷,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我们就别吃干粮了吧。” 温疑一听,便知道她打了个什么主意,一时间感觉好笑,心情倒也没那么沉重了,“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找食材吧,香料什么的,我倒是都带着。” 赵沛儿听罢,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以前还在温庭的时候,温疑学厨艺,她便是温疑的试验品尝试者。一开始的时候,温疑的手艺也只是马马虎虎,庭主见她喜欢,便请了师傅来教导,温疑天生聪颖,还肯花心思,出师以后,厨艺堪比宗师。 其实不光是厨艺,赵沛儿记得,她好像还学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刺绣,插花,茶道之类。 等温疑嫁人以后,她便再也没尝过她的手艺了,前几天见她闷闷不乐,自个儿也不好提,现在即将离开安康,温疑眼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又是在这荒野之外,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还不如弄点野味尝尝鲜,反正她自幼便喜欢上山大鸟,下河摸鱼什么的。 温疑看她欢快的背影,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包袱里找那些佐料去了。 她挺喜欢烹饪的,把食物认真处理过后,烹饪成让人喜爱的美味,这个过程就能让她心情愉悦。 只是在陆府的三年,她却一次厨房都没有进过,下人们会因为她去了厨房而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这让温疑很不解,他们不是常常自诩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吗?为什么到了她这儿,下厨便成了自甘堕落的做法? 这些佐料是她后来准备的,她从陆家出来,除了自己的那点嫁妆和一纸和离书外,她什么都没带走。 赵沛儿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这附近到底还算官道,也不存在什么野味,最多也就路边一条小溪里能捞上来几条鱼罢了。 温疑心中有了计较,便想着做个烤鱼就好了。 这烤鱼自然不是随便用个架子加上就开烤那种,而是用像烤叫花鸡那般,将鱼用佐料腌好,包上一层宽大的叶子,再用泥土裹上,放进火堆里烤。 这个做饭简单,而且做出来的鱼味道丰富还入味。火堆上还可以架个小锅,熬点儿粥什么的。 赵沛儿果然是捉了几条鱼回来,还带回来一些野菜浆果菌类,温疑愣了愣,随后又笑了。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吃货。 既然有那么多配菜,就干脆多做个炖锅吧,算是给沛儿姐解个馋。 炖锅的做法也很简单,正巧赵沛儿带回来的一些野菜里,有苏子叶。温疑本身携带的佐料里,也有花椒之类提味强的,野菜野菌子也恰好能炖在里面。 赵沛儿带回来的鱼已经是在小溪边处理过了的,野菜之类也是已经淘洗了才带回来的,温疑只需要动手把他们料理成食物就好了。 将鱼的表面划上几道口子,方便入味,把要烤的几条鱼,里里外外抹上调料,调料一些是市面上买的,一些则是温疑自己调制的。又在腹里塞了些菌子浆果,再用芭蕉叶依次包上,裹进泥里放到一旁等着,这边就开始生火。 赵沛儿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放了一层果木碳进去,点燃以后,便将泥包好的鱼放在碳上,这时小坑基本已经填平了,这时候再在上面铺一层易燃的枯树叶,最后便是正常的柴火。 做完这些之后,温疑又在火堆上架了个小锅,锅里抹了油以后,又把腌制起来的鱼丢进去,两面都煎出酥皮后,便倒入半锅清水。温疑想了想,又在锅里丢了一小块奶糕,是北边儿游牧族传过来的一种食物,用羊奶熬制的,中原人都不是多喜欢,也就温疑这种喜好新奇事物,又敢于尝试的人会买。 “这个不是那啥奶糕吗?这东西煮锅里?”车夫是温疑她们雇佣来驾车的,自然是要跟她们一起吃的,本来见到温疑把好好几条鱼埋地里,这车夫的表情就已经很怪异了,但是又想着,还有锅里的鱼可以吃,倒也没多说什么,此时又见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把一大块儿的奶糕扔进了锅里,车夫的表情就只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自然是可以煮锅里的,一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温疑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车夫只能无奈的去添柴火,谁让人家才是雇主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青羽 温疑在锅里的水开始冒出小水泡后,便开始添加香料之类的。 食物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各种不同的味道碰撞后,产生的奇妙反应。 锅里的汤汁已经成了奶白色,本来还有一丝丝的腥气随着调料的放入完全被掩盖住了,只剩一种勾人的香儿,其中还有丝丝奶甜。 温疑用小勺子试了试口味后,感觉满意了,才开始煮配菜,野菜和菌子也是有着独特香味的,这样被放进香气浓郁的锅里炖煮以后,飘散出来的味道,更是勾得人食指大动。 赵沛儿已经着急得围着铁锅来回转了,在赵沛儿一副馋的不行了的模样时,温疑终于给她乘了一碗。 车夫也得了一碗,其实早在闻着那味儿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就已经叛变了,端了碗后,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一边吃,还不忘一边赞叹,反正他脸皮厚,“温小姐这手艺绝了!我看那渡业城的天下第一酒楼做的东西都没您这好吃。” 温疑‘噗嗤’一声就笑了。 商队里有些年纪不大的,也过来蹭饭,温疑他们本也吃不了那么多,便分了些出去,搞得车队里那些人又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午饭后,大家又回去干活儿了,那陷地里的车,车上货物全都搬了出来,现在想要把车拉出来,也不算难事儿,麻烦就麻烦在,这车拉出来以后,还得把货物搬回车上。 这样一来一回的一通折腾,傍晚之前,大概是赶不上下一个驿站点了。温疑思考了一下,趁着赵沛儿吃饱喝足打盹儿时,把自己身上的银票放了一半在她身上。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懂,但赵沛儿之前却死活不愿意,说那都是温疑的,她不要,温疑也只能出此下策。 大半下午过去了,车队才又开始正常行驶,车夫见温疑心事憧憧的模样,也猜到了她的顾虑,所谓是吃人嘴短,车夫便主动担任起了安抚人员,“小姐不必忧心,这一代虽说官府不管,但青羽门管着呢,没那么容易出事儿。” 温疑心想,就是青羽门管着,她才不那么放心。 要说这赵沛儿最讨厌的人之一,就是这青羽门少主了……也不是,现在应该算门主了。 温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 车夫也识趣的不再插嘴,专心驾车去了。这样安稳的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温疑也有些困乏了,小小的打了个盹儿,便又被突然的停车给惊醒。 前面似乎还有些吵闹…… 温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叫了两声‘沛儿姐’,却没有得到回应。 温疑撩开帘子,却正好瞧见一队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壮汉朝她这边走来,再凝目一看,全面的商队已经被这群人押解在了一旁,车也被掀翻了一些。 完了。 这是温疑的第一个想法,她终日担忧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沛儿姐呢?这是第二个,想必这些人在被拦下的时候就全都出来了,而自己的马车在最尾端,又因为自己小憩的原因,反而被暂时忽略了,那赵沛儿去哪儿? 赵沛儿是会点儿功夫,但当她一出来,看见商队请的顺行武者们都一个个被打趴下时,她便知道,自己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 而她出都出来了,现在再回车上,未免更加引人瞩目,想了想,她便趁着混乱,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想着这群山匪清点商队的货物也需得一些时间,温疑应该暂时无碍,而且看他们只想劫财,未曾害人性命的举动,赵沛儿难道机灵了一回。她调头就往附近的官差据点跑,希望能赶得及叫人过来。 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庆幸车队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没有走出多远,还是该懊恼车队这一番耽搁,没能赶往下个落脚处,被山匪截了胡。 这边温疑见赵沛儿不在,也猜到了她的估计是逃了,心中安定了一些,便估摸着自己该怎么逃走。 温疑是会功夫的,可是她身体孱弱,再绝妙的功夫,也发挥不出其十之一二的威力。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搜车的人来得比她所想的更快。温疑还一筹莫展的时候,便有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哟,这还有个姑娘!”掀帘子的人一见,便大笑着冲自己的同伴们一吆喝,然后便伸手要来拉温疑。温疑观察了一下那人的形体手掌之类,知道这是个真正的练家子,便也没有抵抗,顺从的被人扯出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温疑在原地站定,态度不卑不亢,那山匪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边儿的动静立马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一个看上去像是首领的人,带着一批汉子走了过来。 这还是春天最冷的几日,温疑还披着加厚的大氅,反观这几个壮汉,竟然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衫,能让人清晰的看见他们夯实的肌肉,还有一个竟然打着赤膊,看得温疑又冷又羡慕。 领头的倒是规规矩矩的穿着衣服,身材也只是比正常人稍微结实些那种,除了长得黑点儿,竟然意外的有些帅气。 “你们是山匪?”温疑冷静的询问。 那男子走到温疑面上,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露出一口大白牙,“还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压回去当压寨夫人!” “……”温疑面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似乎是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本就晚嫁,耽搁到十七岁才嫁了人,又在陆府虚耗三年,如今虚岁二十了,怎么也已经算不得小姑娘了,再别说她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他是如何瞧出来自己俊俏的。 这般想着,温疑竟然笑出了声。 那男子有些愣了愣,然后暗自庆幸自己脸黢黑,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要抓我回去捉压寨夫人?”温疑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你不害怕?”那男子好奇的问。 “我为何要害怕?该害怕的不是你吗?” “这话怎么说?”男人双手抱胸,挑了挑眉。 “你捉了我有什么好处呢?我的朋友已经去报官了,她定不会弃我于不顾,她会想尽办法来救我的,你们只会惹上麻烦。” 温疑冷静的分析,却换来对面男子不屑一顾的轻哼。 温疑见他不吃这套,想了想,又开口道:“想必你应该知道,这里是青羽门的管辖范围。” “嗯。”男子又挑了挑眉,一副听你怎么扯的模样。 “我与青羽门的门主乃是旧识,你在他的地盘上,掳了他的朋友,就不怕引起他的不满,给你们寨子带来灾祸吗?”温疑冷静道。 “旧识?”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副无语的模样。 两人交谈间,又见潼安道上来了另一批人,这批人数量不多,只有六七个,只是各个垮下都是高头骏马,身上的衣服也是统一的黑色长袍,在光线的折射下,隐约可见其上的羽毛花纹。 “青羽门的人。”为首的男子脸色更加怪异了,看了一眼温疑以后,对自己的手下一扬手,一帮子人十分迅速的便溜进路边的丛林里消失不见了。 温疑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撤退,也是傻了眼,撤得真快啊。 哒哒的马蹄声,越发靠近,当头一人,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狭长的桃花眼带着满满的笑意,英挺的眉毛斜飞入鬓,端是一副英俊逼人的模样,同色的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就和别人的不一样。 ——云端。 温疑嗫嚅一声,却终是没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做客 “听闻小姐说是我故人,冒昧问一句,小姐大名?”英俊挺拔的男子翻身下马,走到温疑面前,面含笑意的望着她,笑容里还带着丝丝揶揄。 估计,他是以为,那句‘旧识’,只是温疑为了摆脱困境脱口而出的谎言。 …… 明夷,利艰贞。明入地中,明夷也。内文明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 光明泯灭,是以明夷。但谁敢说苦尽不能甘来?遭受艰难的贤人志士,依旧是贤人志士。落下地平线的光,也只是暂时的泯灭于黑暗。 “吾儿虽命途多舛,但必定还会迎来光明。”娘亲笑着为她定下闺命,然后冲着一旁一美妇人点了两下,“那是霍岚姑姑,是娘亲的师姐。” 小小的温疑还不是很懂这些关系,只是顺着娘亲的话,喊了一声‘霍岚姑姑好’。 名为霍岚的妇人伸手搂过温疑,指了指窗户外一个拿着竹棍儿玩耍的小男孩儿,“那是云端哥哥,以后,让云端哥哥来保护明夷,好不好呀?” 霍岚说着,见小温疑可爱的模样,便忍不住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颊。 “好哦……”温疑睁着大大的眼睛,口齿不清的回应到。 两个大人相似一笑,谈论着两个孩子,话题便慢慢延伸到了婚嫁上。 温疑则是一直看着窗外那把竹棍儿耍得虎虎生风的云端。 “明夷?明夷?”霍岚姑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一直看着云端哥哥干嘛?他好看?” “好看。”温疑点了点头,诚实的说到。 彼时温疑才七岁,云端十岁,已经是个小小少年的模样…… “好看呀,那明夷以后给云端哥哥做新娘子,好不好呀?”温疑的诚实,又换来一番两个人的打趣。 “新娘子?”温疑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做什么的?” “新娘子啊,就是我是你爹爹的新娘子,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娘亲会很爱很爱他,成为他的贤内助,他呢,也会好好保护我,不让我受一点儿伤害。”娘亲尽量通俗的将‘新娘子’的含义解释给她听,可她还是懵懂。 “好不好呀?嫁给云端哥哥做新娘子?”霍岚姑姑也追问一句。 这时候,小小的少年双手合拢跑了进来,冲温疑扬起大大的笑脸,“妹妹你来看。” 温疑望过去,便见少年松开了合拢的手,一只粉白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从他手心飞了出来,绕了温疑飞了两圈儿,最后停落在她的肩膀上。 温疑呆呆的转头,姿势别扭的看着那只小蝴蝶停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摆动着翅膀。 “好……”温疑又看了看少年满是汗水的笑颜,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霍岚。 这些画面,快速的从温疑脑海里闪过,那些憧憬和悸动,后来的悲伤和失落,在她慢慢抬头的时候,被她一丝不落的全部收敛起来。 “是小女子高攀了。”再抬头,温疑又是那副不卑不亢的表情。 山匪已经跑了,她的车夫随着商队的人一脸庆幸的跑了过来,所有人一个劲儿的感谢着云端的仗义出手。温疑看见商队的头领掏出一个鼓鼓的袋子,递给了云端。 不必多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端面无表情的接了,又回头看她。 温疑僵了僵,有些迟疑的掏出自己的钱袋,那里面只有孤零零的几两碎银,其他的她都放在赵沛儿身上了。 温疑有些心疼的把钱袋递了过去,云端接了过去,掂了两下,摇了摇头。 见他这幅收保护费的样子,温疑差点儿没忍住,把白眼儿翻了出来,随即,她两手一摊,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我没有了。” “可是,我这可是救命之恩……”云端拖长了语调,一副为难的样子。 周围的人一看,哪儿还不明白状况,这是这尊大佛看上这姑娘了。众人也都识趣,纷纷推开,又去整理自己的货物去了。 “他们没想要我的命。”温疑皱了皱眉头,反驳道。 “可是……我看他们凶神恶煞,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怎能因我的存在,让你性命无虞了,你便开始胡编乱诌了呢?” “你……你才是胡说八道!”温疑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这泛着痞气的俊美男子,他竟然如此没脸没皮。 云端:“好吧,就算是我胡说八道,可小姐你妄图借我名头,躲着一劫,是也不是?” 这倒是确有其实,温疑无奈点头。 “那我这就是救命之恩!”云端一拍手,把这‘恩情’给板上钉钉了。 温疑无奈,也不欲再与他争辩,“那你欲要如何?” 云端低头想了想,然后又抬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们江湖人,就将就个救命之恩,便要以身相许,小姐跟我回青羽门,做我夫人吧。” “不行!”温疑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做他夫人?想得倒美,到时候八字一合,发现她就是他当年不要那人,到时候谁不尴尬? 况且…… 温疑知道,这人多半只是诓她。以他如今青羽门门主的身份,那家女儿不是争着抢着要嫁他,他又何必在路边捡一女子回去成亲。 云端也不恼,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拒绝,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为何’? “我,我有丈夫了。”温疑咬了咬牙,回答到。 “你有丈夫了?你丈夫就这样让你独自出门?”云端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不高兴,是对她有个丈夫这事儿的,还是对他那丈夫竟如此不负责,让她独自上路这事儿的。 或许都有一些吧,总的来说,他就是不太高兴了。 “……我,他,他死了,对,我是个寡妇。”温疑低下头,嗫嚅两声,回答到,心里却默默给陆凛点了根儿蜡,对不住了陆庄主,你先死一死吧,逢年过节,我再给你点蜡。 温疑这般一说,云端的表情又好了些。 “算了,我也不逗你了,我属下说,你的厨艺不错,你……” “不行!”温疑好似猜到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想也不想立马便拒绝了。 云端的话,像根小刺,扎在了她的心头。她曾经,学了各种技艺,都是因为这个人,她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愿意为他打造一个温暖的家,可那都是曾经了……如今,要她再为他奉献一丝一毫,她都不愿意。 是你不珍惜的,是你不要我的,我再也不会为你做那些事了。 温疑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不知云端听她拒绝的那么干脆,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邪肆的笑,“怎么能拒绝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句——不行!” “来人,把这位小姐带回青羽门‘做客’!” 温疑回过神,面容呆滞了片刻,直到两人上来拉住她,她才挣扎了起来,“你是土匪吗?你是混蛋吗?” 温疑被架上一匹黑马,云端又一个帅气的翻身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马儿便小跑起来,待到他走到温疑前面时,他才回过头,脸上展露一个放肆又邪气的笑。 “我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陆凛 温疑年幼时,身体更虚弱一些,基本就是足不出户的,自然也没来过青羽门。长大以后安心待嫁的温疑便更是没来过青羽门了,更别说她最后还嫁进了轮回山庄。 温疑坐在马上,马被一个青羽门弟子牵在手里,除此之外,她的前后左右都是青羽门弟子位置。 她没了脾气。 云端驾着马,与她并行,时不时还要问东问西。 “小姐芳龄几何呀?” “老大不小了。”温疑冷着张脸,回道。 “可有婚配?”云端不恼,仍旧笑眯眯的问着。 “我又丈夫了!”温疑不耐烦。 “不是死了?” “那我给他守贞不行?”温疑大声回道。 云端被噎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可’字,然后又低声嘟囔道:“还以为是个大家闺秀呢,没想到还挺凶。” 生平第一次被人评价‘好凶’的温疑:“……” 本以为这样不客气的语气后,云端总该消停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没脸没皮的开了口。 “对了,还未请教小姐大名。” 温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除此之外,心中还有些苦涩。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良人啊,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 “我……我姓赵,名为明夷。”温疑别过头,没有看他。 “赵明夷?好听。”云端含笑称赞。 “是吗?”温疑表情冷漠。 云端摸不着头脑,怎么夸她呢,还把人夸生气了? …… 潼安道与青羽门相隔并不多远,在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之前,他们便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青羽门与陆家山庄不一样,这里就是个坐落在山谷里的巨大别院。四周也不需要什么守卫,都是悬崖峭壁,可谓是易守难攻的典范了。 温疑不知道该去哪儿,她现在身边除了那一盒她不愿变卖的假装,也没几个银钱。况且她还得等赵沛儿。 悄悄的叹了口气,温疑想着,暂时住在青羽门也无妨。 云端在到了青羽门后,便去做自己的事儿去了,毕竟一门之主,也不是整天都那么闲。 温疑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儿里落了户,一开始,周围的丫鬟下人们,还当温疑是青羽门的贵客,可过了两天以后,众人见门主将人晾在这儿便不闻不问了,便又怠慢了很多。 在青羽门的这两日里,温疑也听了一些说法,自然都是来自青羽门这些下人的。据闻门主自从淮南回来以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最近天气变化大,眼看着都瘦了一大圈儿。 温疑听得直想翻白眼儿,就云端那体格,还能被你们看出来瘦了一大圈儿?他之前得是个什么吨位? 不过这也算是解释了,云端为何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 ……其实也没有另眼相待多久,除了最初带回来给她安排了个别院,之后便没了消息,一看便是已经将她忘在了脑后。 不过这样也好,等沛儿姐找来,她就跟她走就行了,他要再敢跟她提什么‘救命之恩’,她就一打银票糊他脸上! 可是在等了两天以后,温疑有些稳不住了。那只商队的人,都看见她被青羽门的人带走了呀,这应该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儿,沛儿姐为什么还没找来? 雕花的窗前,袅袅几缕青烟从黄铜香炉里溢出。温疑坐在窗下,无意识的勾动着手下的琴弦,弹出来一些不成调儿的音符来,殊不知,这样稀稀落落的琴音,落在那些嘴碎的下人耳里,又成了怎样一副伤情的画面。 云端这几日是确实忙,忙得他吃饭睡觉,都不能按时进行。 看着桌上的一桌子素材,云端便感觉舌根泛苦,可再怎么说,也比看见肉食泛吐强。 他与陆凛自□□好,可以说是穿同一条开裆裤的交情。这些年来陆凛大江南北的跑,四处与人约战,将轮回山庄的名头打了出去。其实云端知晓,他不过是在寻一个人罢了。 一个,他幼时的救命恩人。 同样也是为了避开家里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便是他那庶母,总是不厌其烦的催他娶妻纳妾,说是家族规矩,二十五前不娶妻,会遭劫难之类的,催得他头疼。 另一个,便是他的妻子,嗯……现在算前妻了。他自觉对不住人家姑娘,却又不乐意见她,便只能整日里不落家了。 想到那个温疑,云端便不由冷笑一声——温庭也不知是怎么教导出这么个蛇蝎女儿的,还想着要他娶她过门?让她去和陆老夫人斗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时陆凛来找他商讨怎么打消他庶母让他娶妻的念头,他脑子一动,便想到了他娘在世时给他指的这门婚事,就打定了注意,把那温疑塞到陆家后院儿,陆凛先前还犹有顾虑,最后在他的劝导与分析下,才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那温家女儿心肠歹毒,将那陆凛的白月光撵出温庭,他现在也不用平白遭这些罪了。 云端夹起一根儿青菜,味同嚼蜡般随意咀嚼两下,便囫囵吞了下去。 他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之前接到陆凛的消息,说淮南那边发现了酷似他那救命恩人的女子,但他那边正在处理一起生意,暂时过不去,便委托他帮忙去淮南看看。 云端那时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便应了他的要求,去了一趟淮南,结果好好的人儿去了,回来却奄奄巴巴的了。 那接到消息的地方,是淮南再往南的一处小城,因为前几个月化雪太猛,涨了一波洪水,淹了良田和一些普通百姓的家园,还带来了瘟疫。云端去的时候正巧便是疫情最险恶的时候,路边儿都能见到溃烂的尸骨。 要是看见普通尸体倒也没什么,青羽门也不是什么自诩正义的门派,他云端自武功大成以来,手上也没少见血,只是再看着那些个难民竟然啃食路边的腐尸时,他是彻底受不了了,急忙逃回了安康。 那日里救下的那批商队,好像便是前往淮南以南的灾区的,云端知道那边的惨状,便只是收了些钱财,便放他们离去了。 想到那批商队,云端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天一时脑热,掳回来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蛮有趣的,就是有点儿凶,好像还有点儿不待见自己。 这般想着,云端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最近气色不好影响了他的魅力? …… 温疑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悄悄离开。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赵沛儿,明明是一同出行,最后却又莫名分散。 入夜以后,温疑就跃上了房顶。 厢房旁边有一棵大树,树冠正好盖住屋顶,温疑这般没有形象的躺在其上,因为有树冠的遮掩,也不会被人发觉。 伫立在暗处的人瞧了她半晌,最后还是一个跳跃,翻身上了屋顶。 温疑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给吓了一跳,又怕被人瞧见自己私上屋顶,便只能硬生生的将那声尖叫咽了回去。 “你是谁?为何住这里?”来人身形挺拔,上来之后,便饶有兴致的围着她转了两圈儿,最后才发问。 温疑听到这声音,却是兀的一震。 这三年,她虽未明白的与陆凛单独相处过,但也曾暗里见过他几次,自然也是识得他声音的。 温疑此刻心情复杂,这人竟然问她是谁。仿佛赌气般的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他,好似非要他看出个端倪来一般。 “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云端的金屋藏娇?”陆凛一拍手,恍然大悟的说到。 温疑无端感觉胸口一疼。 眼前的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修长,穿着剪裁简单的长衫,剑眉星目,容貌极盛,是那种少见的俊与邪气的糅合体。哪怕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似乎也能瞧出些光彩来。他是江湖女子心中的良配,是她温疑曾经的夫君。 “我不是,我只是云门主捡回来的孤苦女子。”温疑垂下眼睑,藏住眼里的纷乱与不知所措,故作冷淡的道。 “你不是?你不是为何住在青风楼里?”陆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青风楼?这里是青羽门的青风楼? 温疑垂下的表情有些恍惚…… 青风楼在青羽门里的存在,就像后宫在皇宫里的存在差不多。这样说或许也不妥,但大抵就是那么个意思,青风楼是门主一家后院儿,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云端为何把她安排在这里?温疑想不通,也不敢多想。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温疑思索间,那人又提出了要求。 温疑十分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儿,却不知,这些小动作全落在了陆凛眼里,“既然公子都说这里是青风楼了,那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莫非……您也是云门主藏的娇?” 陆凛一愣,随即回复道,“自然不是,我与他是挚友。” “我与他也只是萍水相逢。”温疑从容道。 陆凛还是不信,萍水相逢能直接把人安排在自家后院儿?青羽门那么多弟子居,什么地方住不得? 温疑却懒得与他多说,麻利的一个翻身,下了屋顶,只留下一句,“小女子困了,先睡了。” 徒留陆凛一人站在屋顶,独自吹着冷风。 “有趣的丫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打算 雅致清幽的会客厅里,陆凛歪歪斜斜的坐在宽大的客椅上,目光打趣的望着身边的友人。 “你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鬼样子?难道还真是金屋藏娇了?” 陆凛身边的云端倒是坐得端正,不过他脸上苍白,眼下一抹黛色,双眸有些无神,还真有那么点儿纵欲过度的意思。但其实他只是吃不好,吃不好就很饿,特别是半夜,总是饿得睡不着。这吃不好睡不好的,再是铁打的汉子,也坚持不了几天的。 云端面上是不怒不恼,还端起了手边儿的茶盏,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实则心里各种小九九。 既然自己是为了给陆凛办事,才落得这么个下场的,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打算把陆凛也忽悠去感受一下自己的感受,不过话题不能这么开,还得先例行关怀一下对方才行。 “你怎么半夜过来了?急事儿?” “也不多急,我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吗。”说到这个,陆凛还是有些尴尬的。 他只是不想回家而已,这几年里,他甚少归家,除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妻子外,更因为不想见到自己那庶母。如今虽是放了那有名无实的妻子离去,但家里还有个最让他头疼的女人,所以办完事儿回来,就直奔这儿来了,却显得自己好像多心急似的。 “听说我回来了,第一时间不是去我的院子找我,反而先拜访我的客人,这是何道理?”云端是个记仇的,刚刚陆凛打趣了他,他自然是抓着机会,也要损回来的。 想起刚刚那一幕,云端总觉得那场景有些莫名。 他本是想起了自己后院儿里还掳了人来,便想着去慰问一番,那姑娘也是个安静得没形儿的,明明就住在自己不远的地方,这么多天来却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害他还真把这人给忘了。 云端心中有些愧疚,他本就不是真打算强留人家,只是确实是给忘了。这般想着,云端便打算去看看那叫赵明夷的姑娘,给她道个歉,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陆凛站在人家姑娘楼下,跟个望夫石……不是望妻石似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楼里一片漆黑,那赵姑娘明显已经休息了,这样一来,陆凛就更像个奇怪的痴汉了。 “行了,先不说别的,我拜托你的事儿怎样了?”陆凛也不愿再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实在无聊,索性问起他托付云端去办的那件事儿来。 云端眼珠一转,便开始瞎扯,“有消息了啊,你要找的那人,似乎真在淮南以南出现过呢,只不过我过去却没查到啥消息,要不我们再一起过去看看?” 陆凛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只是想了想最近的安排,发现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便点头答应了。 这陆凛一答应后,云端便是心满意足了,开始在脑子里幻想着陆凛也跟他一样食难下咽的情形。 不过这个幻想又瞬间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脸色兀的又白了三分。不过好在陆凛正在专心致志想着自己的事儿,并没有发现好友的异常。 云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这是折腾好友呢,还是折腾自己呢?这厌食的后遗症还没治好呢,又要巴巴的赶上去再遭一番罪? 可要让他白白便宜了陆凛,他又有些不甘。这般思来想去,云端无端的,又想起了那个叫赵明夷的女人。 或许可以带上试试? 人性的恶劣处就在于,往往没几个人能懂得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 于是被陆凛这一打岔,云端原本打算道歉放人的计划破灭了,改成了坑人坑一双。 打定主意后,云端第二日便去找了温疑,彼时温疑也正在打算向他辞行。 温疑虽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好歹还有个明确的人要找。虽不知赵沛儿那边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以至于两人失散。 云端进入阁楼的时候,便见温疑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她一个包袱一些衣物,和她那箱子嫁妆而已。 嫁妆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就是一些普通的首饰什么的,但那是她从温庭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了。 “姑娘要走?”云端这厮虽没打好主意,但表面上还是得装得人模人样。 温疑看着眼前的紫袍男子,端的是贵气俊朗,可温疑心中却觉得无比陌生。这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盼了十年的夫婿,真是可笑之极。 而他现在又来问她是否要走?要是他知道,其实她便是他百般嫌弃的那人,是否还会这样问? 温疑倒也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她只是看着眼前这男人,感觉他像个傻子。顺带质疑了一番自己曾经的品味。 奇差! “当然该走了,明夷已经叨扰多日,心中实在有愧,今日便辞行了,希望门主答应。”温疑一番话说得是格外的冠冕堂皇,等说到这儿的时候,又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至于门主所说的恩情,我相信门主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云端看着她一副老成的模样说了半天,心中甚觉有趣,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人,说的话也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云端就是感觉特有意识,总是想拿话噎她。 而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若我说,我是呢?” 温疑那番客套话其实也是信手拈来,以至于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听着云端这般的回复,她便又懵了,“是……什么?” “我说,若我偏偏就是一个,挟恩图报的人呢?”云端揣着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语气竟是狭促。 你就是个牲口! 温疑表情呆滞的想。 面前的女人面容有些苍白,瘦得厉害了些,不过依稀可以瞧出,容貌气色全盛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据说她已经嫁过人了,年纪也不小了,可云端看着她这幅样子,还是觉得她还稚嫩的模样。 温疑暗自生了会儿气,便又想开了,何必和傻子一般见识,“门主可真不讲道理,但我又没签你家卖身契,你又有什么道理来留我,就此别过。” 在您妈的见了,王八羔子! 说完,温疑就去拉自己的包袱。一拉,没拉动,温疑怒而回头,云端的一只大手赫然正按在她的包袱上。 “放手!” “我不放。”云端不要脸了。 “……云门主,你到底想怎样?”温疑突然丧气。 她想离开安康,主要就是想再也不要和这些个人有交集的,这些个人首当其冲就是陆凛,其次便是云端。 但这短短两日,她便又将这两人遇了个遍,着实让她有些难受。 见面前的小女人突然一副焉巴了的模样,云端莫名感觉有些心虚——难道欺负得太过了? 云端想了想,记起了那个商队,当时赵明夷也是跟在商队里的,这么想来,她应该也是要往南面去的,这样一想,他倒也不算坑她。 “咳,没,我就是想问,你不是想去南方吗?那边……最近不太太平。”云端试探的开口。 温疑一直呆在轮回山庄的后院儿里,已经三年不问外事了,倒是真的不知道外面实事是怎样。而赵沛儿也是个大咧的,两人碰头以后,温疑没来得及规划未来,赵沛儿也就没去想,反正一切让明夷决定就好了。 故此,温疑初听闻这个说法,除了懵以外,还有些难以置信。她感觉是云端这厮儿诓她的。 “有什么不太平?” 云端想了想,便把知道的告诉了她。 洪水,饥荒,瘟疫…… 这是任谁听了,都心颤的灾难。 “就是这样,你若是没什么特别的必要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别去了。”云端嘴上说着劝诫的话,心里的算盘却是拨得正响。 这般说辞,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打断温疑去南方的念头,而是想证明他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温疑还在犹疑,云端又紧接着搬出了自己的大招:“而且那商队行得快,你怕是跟不上了,要不然,你还可以去找他们求证一下。” 温疑倒是没有非要跟着商队的想法,她本就是没有目的地的。只是经过云端这样一提醒,她才想起一个可能来——赵沛儿会不会以为她还在商队里,所以追着商队去了? 那她是追上了,还是没追上?没追上的话,估计是认死理继续追去了,若是追上了,得知她已经离了商队,又该往何处寻她?还有,那商队的人,能给她准确的信息吗?信息错误怎么办? 温疑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她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开,没想到,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 云端也不打扰她,让她安静的想。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温疑抬起头,“我要去南方的,我还有朋友在等我。” 云端愣了愣,这次不是装的。 他自然是不知道温疑还有朋友在等她消息的,他当时只瞧见马车里只有她一人,便理所当然的当她是独身上路,想着姑娘家的,一个人上路也蛮惨的,自己就算半强迫般的带人走了,也只是出于一时好玩,想着过两天路上安全些了,再给送走就行的。 云端这才发觉自己的冒失,要是有人在等这姑娘,而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他们相见,或者牵扯更大的过失,那就是罪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孽缘 被云端成功说服后,温疑又在青羽门多住了两天。 两天后,温疑在出发的队伍中,见到笑意盈盈的陆凛时,陷入了迷茫。 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孽缘? “赵姑娘,晨好。” 昔日夫妻,今日重逢,他叫自己赵姑娘?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人竟是真的不识自己面目,但每次被这两位故人称呼为‘赵姑娘’,她都感觉有些心惊胆战。 有时候,撒了一个慌,就要用无数个慌去圆。温疑觉得,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见到云端时,心中慌乱编了个假身份。 那种情况下,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两边都尴尬?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只需要糊弄他一时就可以的,之后两人就能桥归桥路归路了,却没想到,他们的羁绊如此之深,还在不知不觉之下,把另一个给绊上了。 她现在面临的,就是对陆凛圆谎。 “听说赵姑娘丧偶?”陆凛眯了眯眼,让他俊朗的面容显得一些邪肆。 温疑心想,你自己健不健在,你心里没数吗? “是的,我夫君……去世了。”你在我心里去世了,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节哀。”陆凛目录悲伤。 温疑却只想翻白眼,这算什么?自己吊唁自己? 温疑没有回话,她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她没啥哀伤的,反正‘亡夫’就是你吧。 陆凛见她没有回话,也只当她是伤心所致,不愿提及,便体贴的转移了话题,“不知道,赵姑娘,还有没有再嫁的想法?” 陆凛昨晚被云端一通打趣,面子上难免有些过不去,只是后来心中一分析,便觉得云端的态度有猫腻。 虽然他极力否认自己在金屋藏娇,但陆凛还是敏感的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味——自己这好友,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个姓赵的姑娘。 不得了,万年铁树要开花吗? 抱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和对自己兄弟感情状态的关注,陆凛逮着人,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彼时,云端正在准备着路上要用的物资,并没有注意这边的谈话。 陆凛的问题问出来后,温疑是实在没忍住,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当然是要再嫁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陆凛倒没觉得这句话用得有什么不妥,他只当是这位赵姑娘的夫君撒手人寰,把她独留人世,所以她才有了这般感叹。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之后,陆凛又点点头,试探的问了一句,“你看……云门主如何?” 他已经感受到了云端对待这个赵姑娘的不同,现在嘛,自然是再了解一下赵姑娘对云端是个什么态度了,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番好事呢。 温疑皱了皱眉,然后眼神怪异的看了陆凛一眼。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前夫前妻的关系了,但这么着急着把前妻推销给自己的兄弟?这是他绿了,还是她绿了? 陆凛没有在意温疑古怪的表情,而是又问了一遍,“你觉得云端怎么样啊?” 温疑回过神来,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自大,傲慢,不是良配。” 这厮三番五次强行更改她的计划,可不就是自大又傲慢吗? 陆凛听闻她这样评价自己的好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阵朗笑。 有趣,果然有趣。看来好友的第一次春心萌动,怕是要碰壁了。 陆凛的大笑声引来了云端,只听他好奇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你又在笑什么?” 陆凛与温疑相识一眼,都没有说真话。 “没事,聊了聊天气。”陆凛这样回到。 云端心生疑惑,聊天气能聊得这么开心?这两人有猫腻…… 再结合刚刚那两人默契的眼神,云端怀疑这两人有私情。 三人但笑不语,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门主,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一个小童跑了过来,打断了这种有些奇异的氛围。 一样是一只车队,是云端特意为难民们准备的一点儿物资,虽然不能真正使他们脱离灾难,但到底还算是一片心意。 这样让温疑对云端的态度,又稍微缓和了些,于是在云端再一次恳求温疑下厨的时候,温疑只是稍有犹豫,便答应了。 罢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老是死死的揪住过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呢?虽然那些技艺都是因为想要讨好云端才学的,但那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东西了,那些技艺,成就了更优秀的她,她该满足,而不是心有怨恨的。 云端车队的用具则更是齐全,甚至因为云端近日来饮食不善,车队的随从还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和调料,只为了能使云端多少吃一些。 温疑在和原本掌厨的大娘聊了会儿天后,便知道云端是厌恶肉类,虽然没搞清楚为什么,但温疑还是打算为他做一顿全素宴。 云端本来是有些嫌弃的,他吃草都快吃吐了,嘴里淡的出鸟,可是让他吃肉,他又无法接受。最后一番权衡之下,还是接受了温疑的全素宴。 素食的准备,也是有很多讲究的,因为云端不想吃荤菜,又不想吃素菜,温疑便用心把素菜做出荤菜的口感,然后告知云端,这只是素菜,如此他的排斥不那么大了,吃得倒也美满。 又能正常吃饭进食以后,云端的气色一日日的好了起来,看待温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大宝贝。围观了全程的陆凛心中冷笑,一个就愿意吃对方做的菜,一个还真跟照顾病患似的每天变着花样的做菜,偏偏还嘴硬不承认互相之间有情愫,以为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吗?他好歹还有过一任妻子呢。 陆凛对两人天天眉来眼去的十分不满。 不过这种不满只持续了两天,在第三天,他因为好奇,尝了温疑做的菜后,便把对温疑的不满,全部转嫁到了云端身上。 真香。 而所谓‘吃人的嘴短’,仅仅三天时间,陆凛看待温疑的眼光,也上升到了看大宝贝的地步,连带的称呼都从‘赵小姐’、‘赵姑娘’,变成‘明夷姑娘’、‘明夷’。 “明夷真是秀外慧中,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福气能娶你为妻,我看呐,那绝对是烧了高香才有的福分。”陆凛吃了温疑给病号准备的饭,想着以后都继续蹭饭,又不好意思直说,便打算迂回着来,先说点儿好话,夸夸人家,等人家高兴了,再提蹭饭的事儿。 陆凛眯着眼睛,想得倒是很美好,只不过这马屁麻溜儿的就拍在了马腿上。 温疑嘴角抽搐的回道:“是挺烧高香的,不过对方自个儿又给灭了。” 陆凛自然是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的,只是他只当温疑在埋汰她那短命的夫君。 温疑在最开始还有些忐忑,害怕被他们拆穿身份,然后将自己撵出去,不过后来发现他们确实是一点儿都不认识自己,温疑的心态就慢慢发生了变化。 就算被拆穿了又怎样?大不了再一次撕破脸皮就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再说,她本来也没想跟他们再有交集的,是他们自己硬凑上来的。 想开以后,温疑便自在了许多,更加坦然了些,只把自己当做‘赵明夷,其他的破事儿她都不去想。 青羽门的车队各方面的素质都要比商队的高不少,因此这般晃晃悠悠的走了七八日,也算进入了南方的地界。到了这边,温疑就明显感觉天气暖和了许多,空气也湿润些。 有些初来乍到的北方人,或许会很难适应南方的天气,容易出现水土不服等症状,然后温疑却没有,她喜欢南方,喜欢这种时时刻刻都沐浴在暖阳里的感觉。 之前温疑脸色一直不太好,身体也十分孱弱,陆凛云端两人也只当他是新丧难过,才伤了身子,不过看着她这几日气色逐渐好了起来,心中也由衷感到高兴的。 恢复了气色的温疑,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丑了,不过还是瘦就是了。 能恢复之前四分容貌已经很不错了,温疑对着镜子感叹一声,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爱美是所有女人共同的天性嘛 因为变美了些,温疑心情也好了许多,连日来的伙食质量更是质的飞跃,云端也算是在赶路的日子里,将那几日里掉下去的体重,给补了回来。 云端摸了摸自己重新饱满起来脸颊,开玩笑的对温疑说到:“明夷,你可算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温疑闻言,粲然一笑,“儿子乖。” 本以为温疑会推脱两句的,却不想她竟如此坦然的应下了,到搞得云端噎住说不出话来。 陆凛见状,又是一阵好不留情的嘲笑。 日子便这样和谐的过着,车队已经上路半月了,他们也已经算是深入南方腹地,从小没出过远门儿的温疑看着属于南方的人文情怀,连舟车劳顿的疲惫都冲淡不少。 只是慢慢已经接近淮南了,如今也能窥见一些灾情带来的后遗症。 这些地方,已经有了一些逃难的灾民了。 几人看着这些人的惨状,穿的还勉强说得过去,吃的伤,便不再骄奢淫逸。 索性云端感觉自己现在的胃口也还行,也就将食材什么的都减了半。 温疑也是没意见,反正她总有办法让大家吃得满意。 前几日多余,进来正好是菌子长出来的时机,要是有人不那么怕死,也会去山里捡野菌来吃。 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树根他们都吃,更别说味道还不错的菌子了,但是这边其实还好,不是重灾区,倒也没见到出啥事儿。 云端随行的那个小童,名叫‘江州’,今年差不多也就十五六岁,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近来特别喜欢跟着当地人一起去挖野菜,捡野菌之类的,问着他怎么想的,他便说,现在学会一些,免得真有一天食不果腹了,也不至于去啃树根吧,颇有些未雨绸缪。 对此,云端只是表情复杂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了一句:“儿子长大了。” 自打那天误打误撞被温疑喊了声‘儿子’以后,云端仿佛是打开了什么新天地,感觉当一下别人长辈,这种呈口舌之快的做法,真的很快乐,故而总是与几个关系不错的青羽门弟子开这等玩笑,认做他爹。 又过了三日,江州自称是学成归来了,乐颠颠的提着一小篮子野菜野菌回来了。野菜温疑做过,野菌她倒是不常见,出于对料理的热爱,温疑很有兴趣的找上了江州,用一顿饭的承诺,交换了那一篮子食材。 “确定没有毒吗?”温疑正在处理食材,每过一会儿,温疑便要不确定的问一次江州。 “没毒的,好次。”江州少年则眨巴着圆溜溜的的眼睛,反复确认。 “好吧。”温疑看了看那变青又变黑的菌子,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但愿你的主子吃了没事儿。” 最后,温疑还是因为不放心,找了当地人咨询了一下,才知道这种菌子名为见手青,牛肝菌中的一种,种类也多,煮熟了好吃,不熟会有毒,偶尔一些品种的也有毒,但大多能吃。 温疑这才放下心来,烹饪的时候给那些个黑漆漆的东西狠狠煮了一炷香的时间。 之后便简单的炒了炒,不过就算这样简单的烹饪方式,也是香味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出锅以后,温疑率先尝了尝,一是为了试试味儿,二则是试试毒吧。倒也不是她多么伟大身先士卒,只是想着,自己做的东西,还是自己负责好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致幻 温疑吃了一些,只感觉味道极鲜,让她回味不已。其实爆炒已经是最普通的做法了,也是最不容易保留食材原本味道儿的做法,这菌子竟然是炒过以后还能这么鲜美,着实是不错的一道野外美食。 吃完以后,温疑又等了一小会儿,确认自己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将东西装盘放到了食盒里。 陆凛与云端早就翘首以盼了。 倒不是他们多期待这一餐…… 实际是他们遇到温疑后就开始期待每一餐了。 温疑将见手青也许有些毒性的事儿告诉了两人,两人开动前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以他们的自制力,绝对只是尝尝,不会上头。 结果真的开吃以后,两人还幼稚的争起食来。 江州以食材换了顿饭,所以也是与他们一起吃的,但是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这两人争食啊,故此,他是四人中吃得倒数第二少的…… 温疑胃口不大,虽然菌子的味道确实鲜美,但她也吃不了多少。 几人是在野外,所以吃饱以后,就地躺下晒晒太阳,聊了会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江州突然从地上弹跳而起,原地傻乐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也不算自言自语吧,看他那模样,好像是在和面前的什么东西交流,一会儿问人‘吃了没?’,一会儿又问人‘打哪儿来?’,看上去神神道道的,颇有些像中邪。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还是云端,他见江州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傻乐的,便起身走到他身边,给他后脑勺子就来了一巴掌,“臭小子,叨叨啥呢?” 江州一抬头,看了眼云端,似乎在确定来人的身份,半晌过后,才咧着嘴又开始傻笑,“爹!” 云端也乐了,伸手去揉江州的脑袋。 陆凛见状,心觉好笑,也就真笑出了声。 陆凛的笑声又吸引了江州的注意,这傻小子一回头,又冲陆凛喊了声‘爷爷’。 这下云端就笑不出来,“凭什么他是爷爷我是爹?他怎么就长了我一辈了?”云端说着,便握着江州的肩膀一顿摇。 陆凛老神在在,“乖儿子,别把我孙儿晃坏了。” 云端回过头,似乎觉得这声乖儿子有些耳熟,待他想起来后,便脸色复杂的看了眼陆凛,又看了眼温疑。 温疑见江州这幅神志不清的模样,便猜想他是中毒了,所幸车队里有医者,各种药材也配备齐全,就乱温疑本人,因为久病成医的关系,也是懂一些医术的。 只不过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因此,在她刚瞧出江州不太对劲的时候,她便已经起身,去寻找跟车的医者了。他本以为,只有江州一人中毒,没想到,等她带着医者回来时,就见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幅画面。 云端与陆凛并排坐着,江州则是在另一边躺着,只是却不是那种安静的躺,而是手脚并用的乱踢乱蹬着,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般。 而看似正经坐着的两人,其实也没那么正经。温疑走近,听到两人的交谈,才是哭笑不得。 云端:“凝山,你也来泛舟啊。” 陆凛:“启阳?这可真是好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还做着撑船的动作,好似确实是在泛舟湖上一般。 陆凝山、云启阳分别是二人的小字,平日里也会如此称呼对方以示亲密。 温疑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虽然吃得最多,但因为身体素质不错,武功高强的原因,所以竟比吃得少些江州更完爆发。 医者提三人检查了一下,陆凛和云端两人还好,只是面带疑惑问他为什么能站在水面上,江州就麻烦一点了,跟个八爪鱼一般的缠在医者身上,任人怎么扒拉也扒拉不下来。 最后费了好大一通汗水后,医者才算把人给按在了地上,就这样,江州的戏还没完,被按在地上的小童一脸绝望的望着医者,问他‘为何害我!’,完事儿还一个劲儿的念叨着遗嘱,让门主务必照顾好他七舅姥爷。 医者摸了一头的虚汗,给三人开了一剂药,说灌下去就好。温疑便去熬了药,给三人一人灌了一大碗。在夜幕来临之前,三人才总算恢复了清醒。 对于他们食物中毒这一事儿,三人都不置一词,态度出人意料的统一,那就是集体保持沉默。 这一出对于温疑来说,唯一的收获便是多了个孙子辈的。至于陆凛,他是孙子的爷爷,这很合理。 似乎是因为在温疑面前丢了一个大脸,自这以后,两人便开启了互黑模式,一找着机会,便在温疑面前损对方,差点儿没把对方的老底给揭穿。 这日温疑正在河边洗衣裳,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衣物,所以这些事向来是亲力亲为。陆凛也不知道是来河边干啥的,说了句‘好巧’后,便在河边蹲下,开始洗起手来。 待他洗好了手也不走,便蹲在旁边儿瞧着温疑洗衣服。 又过了一会儿,便开始主动找起话来。 “明夷是安康人士吗?” “是啊。”温疑答道。 “那明夷对未来夫婿是哪里人有要求吗?”陆凛又问道,活像个拉皮条的媒婆。 温疑以为陆凛又是来替云端说亲的,还没来得及翻白眼儿,便又听陆凛开口了。 “其实本地人外地人都无所谓,最主要的呀,还是得找个憨厚的,切不可选那些心思多的,也别选身份太高的,那种人不会疼人不会珍惜人。”陆凛意有所指。 温疑想了想,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我觉得是这样。” 陆凛不就以身作则为她示范了一遍吗? 说完这些话,陆凛便一脸欣慰的看着她,然后又好像突然想起一般,将话题转到了云端身上,“对了,你上次说云端自大,傲慢,没想到,你看人的本事还蛮透彻的。” 这话就诛心了,就差没明摆着说‘你话说得没错,云端正是那等自大、傲慢的人’了。 温疑自然也是听懂了,但是却没有急着去点评什么。 谁知道这人安的是什么心思,这世上不还有帮着别人套话,等你将心里话和盘托出以后,转身就把你给买了,合着别人一起孤立你的人嘛。 人呢,就要少在人前人后搬弄是非,许多祸事啊,都是一张嘴造成的。这个道理温疑还是懂的,而且她也不喜欢嚼舌根。 陆凛见温疑不答,心中也不在意,而是自说自话的继续道:“云端这人确实自大,不仅如此,还很自恋,总是自认为自己甚美。” 陆凛说完这话,又看了看温疑的表情。 温疑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这都算了,云端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喜欢小姑娘!”陆凛咬咬牙,又说道。 “不喜欢小姑娘?”温疑略有些惊讶的回头。 见面前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陆凛也来了劲儿,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举例子,好叫温疑知道,云端到底是怎么个不喜欢小姑娘的。 “他曾经有个挺漂亮的未婚妻,可他却因为不喜欢人家,硬生生让姑娘在闺中等了他五年。”陆凛想了很久,发现自己这发小,身边好像还真没什么女人,唯一能用来举例的,也就他的那位前妻了。 温疑表情一僵,感觉舌根有些发苦。 幸得这一瞬间的僵硬一闪而逝,陆凛又沉浸翻找好友黑历史的回忆里,并没有发现温疑表情的异常。 “等了五年?他不喜欢她的话,还要她等他五年?”温疑轻声问到,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啊,他说他不喜欢女孩子,女孩子什么都不会,也不能骑马,也不能舞剑,整天只会待在后院儿里,一些小事儿就能让她哭个不停。他那未婚妻尤盛,所以他不喜欢。”陆凛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云端当初跟他说的那些理由。 “是吗?”温疑的声音变得有些冷。 陆凛见温疑表情不对,便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心中满意了,便起身告辞,徒留下温疑一人在河边。 温疑依旧洗着自己的衣物,只是用力的将衣物捶打着,好像是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 “臭云端,混蛋云端……我还以为是因为霍岚姑姑的离世你才不来,原来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来!” 温疑还记得霍岚姑姑。 那是个真正温柔的女人,也是真的疼爱她。在幼年时期,霍岚姑姑带着云端少有的几次登门中,她都是像保护精美瓷器一样的保护着温疑。 温疑也不止一次听霍岚叫她‘琉璃宝贝’这样的称呼。 不难想象,霍岚是怎样跟云端灌输她的脆弱的。 这本来只是好心…… 可是在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逆反心思格外强盛,大人越不让做什么,他们就偏偏要做什么。大人越是说什么好,他们就偏偏觉得就不好。大人希望孩子喜欢他们所喜欢的,他们只会觉得大人很烦,甚至连带的,会讨厌大人喜欢的那些东西。 霍岚总是告诉云端,他将来的小妻子,很脆弱,要好好保护,不能让她吃苦,不能让她哭。 自认为已经是男子汉了的云端,听得太多,厌烦不已,并把娘亲的话理解为‘她喜欢哭,她不能吃苦,她什么也做不了’。 温疑知道,云端死死拖了她五年,只是因为那时候霍岚姑姑还在世。可是他那么不高兴,那么不喜欢的话,可以说出来的啊,他可以直接告诉霍岚姑姑,他不喜欢温疑,他不想娶温疑。 ……或者,直接来温庭,告诉她也是可以的。 总好过,她痴痴的等了五年,一开始,以为是霍岚姑姑身体不好,他得照顾她,后来,则以为是因为霍岚姑姑的趋势,他太过伤痛,暂时不愿娶妻。 那五年里,她为他找了那么多借口,那么多理由,却从来没怀疑过,他其实是厌恶自己的。 为什么,不早来告诉她呢? 一滴水滴落入河面,将河面上倒影出的温疑的倒影,击得破碎。 …… 陆凛在成功败坏了云端的形象后,兴高采烈的回了马车上,直到完全冷静下来,他才想起,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幼稚的事。 陆凛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那些话,继而失笑,笑过以后,又皱起眉来。 若只是因为朋友之间的玩笑,所以才互损,那他何必败人姻缘? 是的,他认真回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赫然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损损好友,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在赵明夷面前败坏他的名声,让赵明夷对他没有好感。 他似乎……是潜意识里就不愿他们在一起。 只有这个理由,才解释得通他刚刚的行为。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他们在一起?他们不能在一起的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陆凛其实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他却不敢肯定。这般复杂难以言明的心情,让他又是茫然,又是愧疚。 茫然是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 愧疚这是他之前用那卑劣的手段。 繁星满天的时候,温疑才□□好心态,回到驻扎的营地。陆凛一直没睡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害怕温疑其实已经对云端有了好感了,自己那番话会让她伤心。 “明夷姐,现在才回来呀?”外面传来江州特有的,充满朝气的声音。 温疑笑着回道:“怎么是‘明夷姐’呢,不是该叫奶奶?” 听到温疑正常的语调,陆凛才算放下了心,回忆起她刚刚打趣江州的话,陆凛只觉得心跳有些过分快了点。 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行为异常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打水 车队行到了一个小村庄,云端派了人去寻访村民了,准备在村民家中借住一宿。 难得可以不用睡马车,睡帐篷,温疑也觉得开心多了,虽然只是农家院子,但床的存在就能让人觉得骨子里都会轻松很多。 这个村庄实在太小,温疑与其他两人借住了一个院子。 连日的奔波让人一身风尘,十分疲惫,温疑毕竟还是女人,喜洁的天性让她觉得自己好几天没有沐浴,似乎都有些味儿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生理上就更难忍受。 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老实憨厚,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腿有点儿瘸。 “大哥,请问,你们这儿要上哪儿打水呀?”温疑见他行动不太方便的模样,也不好麻烦人家,便准备自己去打水。 “哦,在村子后边儿有条小河,水可清了,我们都是去哪儿打的水。”那汉子见这小姐谈吐举止,只当她是这车队里的主子,自有人来服侍,也就只是告知了打水的位置,便回房休息了。 温疑站在院子里有些犯愁。 她本以为,村子里会有井水,这样,就她自己来也没多大问题。 温疑权衡了一下,决定去找云端借个人。 “不就是打水吗,我帮你打!”云端没有借人,直接亲身上阵了。 温疑没有反对,反正是他这个大少爷自愿的。只是最后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出门,陪陪他算是感谢了。 夜风有些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乡野小路上,一时无话。小路阡陌,错综复杂,两个外乡人一时弯弯绕绕,找不对正确的路,沉默太久了,两人都觉得不太对劲。 “那个,明夷。”这半个的相处,其实已经足够云端对温疑心生好感了,更遑论还吃了人家半个月的饭。 “嗯?”温疑也觉得一直沉默着有些尴尬,在云端开口后便配合的应了一声。 “那个,你,那个……”云端在那儿‘那个那个’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他想问的话。 他觉得很纠结,他这两天,明显感觉明夷对自己态度冷淡了很多,比之才认识的时候都不如,这种感觉让他心慌。 他自觉是陆凛给她说了什么,但偏偏他又怎么都开不了口问,万一不是呢?他贸贸然开口询问,岂不是更破坏他的形象,到时候明夷决定他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更不待见他了可怎么办。于是便成了这般结巴的模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疑听他墨迹了半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就是,哎,就是我跟你讲啊。”云端咽了咽口水,决定旁敲侧击,“这个,明夷啊,世上许多人,咱们不能仅凭别人的评判来断定他是个怎样的人对吧?我们还是得自己接触了以后自己来判断对不对?” 云端说着,时不时的用眼角瞟一瞟温疑的表情,无奈天色太黑,也确实瞧不清个什么。 他这话的隐含意义,便是想说‘甭管陆凛还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些啥,你都别信,你自己来感受一下我是个怎样的人就行’,但不巧,这话落在温疑耳里,就变得格外讽刺。 温疑倒是没生气,也没什么大的情绪,只是有些想反问他。‘那温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又可曾亲自去了解过?’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会说了,他们都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说那些,总归是没有意义的,走完这一程,大家都是陌路人了,她何必还去在意云端看人,到底是用眼还是用心。 有些伤痕,你一直惦记着,它就一直痛。 放下过去,不是她多豁达,只是她想放过自己了。 “我明白。”温疑答道,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前面。 只是这田坎路窄,当地人都需小心翼翼的走,更不说温疑这般连门都没出过的女子,又兼是黑夜,云端也来不及想别的,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有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云端心中担忧温疑摔了,结果这念头刚升起,便听见前面大步往前的姑娘小小的惊呼一声,然后身子一斜,便栽进了一旁的地里。 云端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管那高低,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温疑思绪有些乱,云端刚刚那番话,着实让她想了很多,因此才一时不察,摔进了菜地了。所幸这只是干地,泥土也很蓬松,她只是崴了脚,并没有别的大伤。 云端跳下来时,温疑已经撑起了身子,坐在地上,只是站不起来。 “明,明夷,你可还好?”云端赶过来,想要触碰她,检查一下有没有摔伤,却被温疑躲开了。 云端感觉到她的抗拒,也不强求,只当是女儿家的娇持,没做多想,“摔到哪儿了吗?” 温疑看着云端有些紧张的样子,吸了吸鼻子,突然变得脆弱:“都怪你!” 都怪你! 不来娶我,害我等了那么多年。 都怪你! 任我嫁给陆凛,在陆家受尽白眼。 “是是,怪我怪我,我话真多,对不起。”云端想着,可能是自己那番话让她分心,才摔进地里的,说要怪他,也确实没毛病。 “是我做错了,能原谅我吗?”云端自责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哀。 这是她年少时一心想嫁的人啊,她为他努力改变自己,想做他最完美的妻子。但是却忘了问他到底愿不愿意。 其实也怪自己懦弱、愚笨吧,如果她早发现不对,勇敢的,主动的去询问,果决的结束他们之间这段缘分,或许就不会蹉跎这么些年,伤身伤心了。 万般皆是命吧,何必把过错都推给别人。 温疑又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入膝盖里,瓮声瓮气的回到:“好吧,我原谅你了……” 别看我的表情,很难看。温疑悲伤的想。 但是我原谅你了,我们以后都别再提起。 云端闻言,轻轻的舒了口气。 在他看来,他只是在安抚摔痛了的小女人,却不知,在温疑眼里,她只是释怀过去那十几年的牵扯和羁绊。 如果他早知道温疑所谓的原谅,便是从此以后,他们划清界限,在无感情瓜葛的话,他一定不愿要她的原谅,他宁愿温疑永远记恨着他,责怪着他,他才好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补偿。 “我脚崴了。”温疑调节好了情绪,才说到自己摔了脚。 “还能走吗?”云端问道,见温疑摇了摇头,便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温疑看着眼前宽厚的肩膀,也不矫情,默默的趴了上去。 水没有打成,自己倒成了别人的累赘。 温疑趴在云端的背上,心如止水,但是云端的心跳,却好像过分快了一些,他甚至怀疑,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已经透过了自己的后背,传到了温疑的耳朵里。 这个想法又不知不觉让云端耳尖染上了一层薄红。 回到院子时,两人便见到了正在院子里纳凉的陆凛,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纳凉,云端和陆凛心里都门儿清。 见到温疑被背在云端背上,陆凛先是愣了愣,然后两条好看的眉毛便蹙在了一起,“这是怎么了?” “打水,摔了。”云端言简意赅。 把人背到房间里放下以后,云端才借着烛火,看见温疑身上已经是脏污一片。 “我去打水,你帮她看看伤。”云端冲身后跟进来的陆凛说到。 他也不想留这两人单独相处,只是他一开始便承诺了帮温疑打水的,说过的话,自然还是要做到。而且,温疑一个姑娘家,也忍受不了一直穿着脏衣服。 “伤哪儿了?是脚吗?”陆凛走到温疑面前,蹲下身,就要去她的脚踝,温疑吓了一跳,正要闪避,却被陆凛快速的拉住了右脚。 陆凛自小观察力过人,脑子也好使,刚刚看着温疑被背了进来,但两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镇定,变猜到不是多严重的伤,而温疑被背着,多半还是不能走了,便认真看了看她的两只脚。 温疑穿月白鞋袜,崴到的那只比较在地里擦过,自然是更脏一些,所以他轻易便锁定了温疑受伤的地方。 “你……别……”别捉住了右脚,温疑有些惊慌,下意识的就想把脚往外抽,却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受伤的脚踝,疼得她一阵抽气。 “别乱动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陆凛见人疼得厉害,也放缓了手劲儿,只是轻缓的揉着。 温疑在地里的时候就自个儿检查过了,久病成医这个说法虽然夸张了些,但她确实是会医术的,究其原因,竟也是和云端有关。 女子多是十五冠,以示成年,那时候才会谈婚嫁。温疑却不同,她年幼的时候,身子骨更孱弱一些,是冻了冻不得,热也热不得那种。夜里还总是睡不好,夜里一降温,她便身体疼。 眼见着温疑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变得话少,苍白,几个大人也是操心得不行。 温疑没有什么玩伴,那时候赵沛儿还没出现在她身边,不知道整天搁哪儿野呢,云端也已经不怎么来了,一年里也就过年会来看看。 她其实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孩子,也会希望像其他同龄人那般能跑能跳,她也会怕孤独。 霍岚倒是真的喜欢温疑,见她日渐变得沉默,也是心疼不已,不止一次跟温疑的双亲提出,要温疑早日过门。 温崇山与魏书清心中也是不舍,自家宝贝身子不好,他们要愁的就多得更多,但又确实相信霍岚的为人,又兼之瞧着温疑确实一日不一日的安静,身上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感,于是他们还是答应了,反正两家关系好,他们也可以经常去看看女儿。 十二岁那年,温疑和云端正式有了婚约。 那时候的温疑,还以为不日便能嫁给云端哥哥,心中又期待,又紧张,为了缓和这种心情,便开始学起技艺来。 温崇山夫妇见温疑有了目标和动力,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心中便越发认可这门儿亲事。 可是等了一年后,青羽门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饶是姑娘年纪小,但也产生了疑惑。 霍岚姑姑也不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温疑成日想着这个问题,想啊想,越想便越渴望得到答案。 后来魏书清也确实给了她答案,“霍岚姑姑生病了,很严重,来不了了……云端哥哥呀,他要照顾霍岚姑姑啊,你想,要是娘亲生病了,你心里还会想着出去玩儿吗?” “不会。”我会想办法治好娘亲。 小小的温疑这样想着,第二天边真去了药庐那边,和温庭的医者爷爷学习医术。 魏书清见女儿又有了事做,心中宽慰,又心疼。 她的女儿在本该天真浪漫的年纪,却背负了这么多。 …… 温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却见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不知为了,一种铺天盖地的孤寂感,又几欲将她眼眸。 屋里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晃动不停,温疑看着屋里所有的静物在这样的灯光下影子摇曳,苦中作乐的想,这般,看上去也算热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夜色 温疑正感伤怀,屋子的门又随着‘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了,农家里的门都是实打实的木门,稍微推动一丁点儿,都是巨大的响声,温疑就是神游再远,也不可能听不见这个声音。 顺着声源抬头望去,来人正是刚刚失踪的陆凛。 只见他一手端个盆儿,一手拿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些药瓶子,肩上还搭着一根毛巾,看上去颇有些不符合他少庄主的身份,到更像个店小二,不过怎么看也是个英俊非凡的店小二。 温疑看着这般形容的陆凛,有些发愣。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刚刚那种伤怀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在看见陆凛的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疼傻了?”陆凛也不知道,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小会儿,温疑怎么好像就很悲伤的样子,他心里一紧,连忙出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 温疑果然被他的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暴露内心的情绪迅速被她收敛起来,看着他手里的那些东西,温疑不难猜到他的打算。 “这是大叔水缸里最后的水了,我烧了给你敷敷脚,一会儿再去帮他打上。”陆凛将水盆放下,又来拉她的脚,然后将她的鞋子脱掉,又去扒拉她的袜子。 “你干嘛!”温疑惊惧的看着陆凛,抽了抽脚,抽不动。 “好了,我给你看过了,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别闹。”陆凛速度快,直接将鞋袜一并撸了下来,于是那截白玉般的脚踝便暴露在两人眼中。 温疑挣扎无果,被脱去了鞋袜,一时间臊得不行。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露露脚脖子什么的,都不算大事儿,所以陆凛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多么轻佻。虽然温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但毕竟还是从未被外男看到过的地方,难免心中还是有些羞涩。 陆凛抓住温疑的脚看了看,脚踝处肿得有些厉害,轻轻按一下,就是个白色的小坑,看上去还是蛮吓人的。 接着他就把肩上的毛巾扔进水里,跟感受不到烫似的,又拎起来,搅干了,敷到她的伤处。 毛巾的温度很高,温疑倒抽了一长口气,才算慢慢适应那种温度。 温疑是条件反射想动脚,陆凛就用手给她按着,不让她乱动。陆凛的手背有些发红,应当是被热水烫的,从温疑那个角度望去,热水的雾气升腾中,陆凛的眉眼显得那么温柔…… 温疑甩了甩头,唾弃自己。 这人要是真的温柔,能将发妻扔在后院儿里整整三年不闻不问?别傻了,这都是假的。 毛巾慢慢变凉,陆凛又沾了两次热水,直到盆里的水也没多热后,才结束了热敷。 他从医者那里拿来了跌打损伤的药酒,倒了一些在掌心,然后在温疑脚踝上抹匀了,开始给她活血化瘀。 这一步其实是很疼的,需要用上几分力气,陆凛担心温疑疼,但又没法不用力,便总是抬头去瞧她,这样一来,便总有一两次的目光交接。 两人又同时避开对方。 “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凛才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时候,他才有心去看别的。 手下的脚掌不过他一手长,端的是小巧玲珑,玉雪可爱。那几颗圆润的脚趾,就像几颗剔透的玉葡萄一般,还带着微微的透明。触感也很好,像一块温玉,让他忍不住想把玩。 陆凛似是难以忍耐,喉头不可抑止的滚动了两下,眼神也有些发直。 温疑也察觉到了陆凛的不对劲,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温疑只能看见他饱满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和对于男人来说,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鸦青。 她看不到陆凛发直的眼神,却本能的感觉到了怪异。 不过都已经被人握了那么久的脚踝了,现在再挣脱,好像有些过分矫情了吧,但陆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她心里有些毛毛的,便情不自禁的动了动脚趾。 几颗圆润可爱的趾头动了两下,也惊醒了陆凛,他有些羞赧,有些窘迫的松开了手,逃似的离开了温疑的屋子。 温疑见人一言不发的跑了,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总归来说,还是松了口气。 陆凛从温疑房间出来,正好见着提了两桶水回来的云端,看着他把水往厨房提,便知道他打算烧水给温疑泡澡。 “你让她少泡一会儿,右脚就不要沾水了。”陆凛想了一会儿,出口嘱咐完,便匆忙回了自己房间。 云端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继续往厨房走去,“我要你提醒啊,奇奇怪怪的。” 陆凛打开房门,又急忙关上,也不急着点灯,就这般背靠在门上,开始踹粗气。 他憋得有些难受…… 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家里富裕的公子哥或者老爷,因为玩多了男男女女,在性|事上颇有些恶癖。喜欢女子小脚的,他也有过听说,当初听闻此言时,陆凛还颇有些不耻,认为那些人是心里龌龊,不是君子所为。 他也不曾想,自己会有今天——竟然只是看了看明夷的脚,自己便有了这么大反应。 陆凛苦笑一声,努力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半晌过后,发现,效果并不明显,便又站直了身子,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 陆凛跑了。 温疑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刚刚还被那人握在掌心里。 这算是极其亲密的接触了吧。温疑想了想刚刚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反感。 不过好歹曾经是夫妻一场,没有那么大的胜利反感也是正常的。温疑这般想着,便就释怀了,也不觉着自己是被占了便宜。 要说起来,那人本该是自己夫君,不出这么多妖蛾子的话,还指不定得被占更多便宜呢。温疑乐观的想完,便打算休息,可是还没来得及躺下,便又意识到自己一身的泥。 本来想洗澡吧,只是感觉该洗了吗,但也还可以再坚持个两天。但如今在地里滚了一圈儿,她那洁癖发作,便是感觉不洗不行了。 温疑站了起来,想着就算凑合着擦擦身子也好。她试探的用了用右脚,发现陆凛手法竟然还挺正宗,一套揉捏下来,她竟真的感觉不那么疼了,微微用上点儿力也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她慢慢走到门边,想要拉开门看看打水那人回来没,没想到一开门,便见着云端已经立在了门口,手半举着,做敲门装。 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打开了。云端顺势把手往后一抬,做挠头的样子,随后可能也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儿傻,又急忙放下了手,“那个,明夷,我把水给你烧好了,你要现在洗吗?” 温疑闻言,是真觉得来得巧,便高兴的点了点头。这份笑容显得格外真实,云端一时间看得有点儿愣。 麻利的将木桶抬进屋里,又是来来复复的添水,云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儿,压根儿跟个下人没两样。偏偏他不仅没意识到,还有些甘之如饴。 准备好一切后,温疑将云端推倒门口,温婉的朝他笑了笑,说了句“谢谢”,然后‘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云端沉浸在那个笑容里,晕晕乎乎的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又想起刚刚陆凛的嘱咐,又倒了回去,跟一尊门神似的,立在温疑门口。 他想着,温疑现在腿脚不便,一会儿洗了澡,地上湿滑,要是再不留神,又摔了可怎么办,他还是留在这人保险些,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他还能第一时间去帮忙。 云端原本只是轻微的联想,倒也不是真希望温疑摔着,只是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意外发生的情景,只是脑子里想的事儿嘛,难免会跑偏,特别是在听着屋内‘哗啦啦’的水声时,这个联想的范围,就朝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地方跑去。 等到屋里的水声变成缓慢的衣袂摩擦声时,云端便知道,温疑已经洗好了,现在正在穿衣服。 黑暗里,没人瞧见他略微有些薄红的脸颊。 云端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像个流氓,一边又稳如泰山的将人家姑娘沐浴的声音听了个完整。等到屋里没了响动,灯也熄了以后,他才缓缓转了一下眼珠子,想着,他大概也需要洗个澡冷静冷静。 ……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习武的男人,他自然不必打水烧水这般来回折腾。 云端直直的朝着村子后边儿的小溪走去,刚刚他便是去那儿打的水,知道那上边儿有个小谭,水是真的清澈,潭底全是鹅卵石,没有淤泥,倒也适合洗澡。 穿过谭边儿一丛矮灌木,见到潭水的一瞬间,他便一个纵身,跃了进去,连衣服都懒得再脱,反正就当洗衣服了,一会儿上了岸,再用内力烘干便可。 因为心情急切,云端自然也没发现,小谭里,已经有了一名顾客光临。 陆凛只穿了一件里衣,正靠在潭边儿一块石头旁。 白色的里衣被打湿后,根本掩盖不住其下的风光,那湿淋淋的衣物,贴在他结实漂亮的腹肌上,有一种属于男人的,别样的性感。 只可惜无人欣赏。 云端过来时,他自然是感觉到了,毕竟是好多年的兄弟,他当然知道来人是云端,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想着等他到了面前再打招呼也行。 没想到云端一到岸边,便直接下水了,那下水的阵仗之大,把原本闭目养神的陆凛都给下了一激灵。 云端潜了一会儿水,付出水面后,依然没有瞧见不远处半个身子露在水面的陆凛。 他的武功比之陆凛要稍逊一筹,故此便没能察觉他的气息。他仰着身子漂浮在水面上,一只手有些急切的往自己身下探去……好半晌,才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吟。 陆凛脸都黑成锅底了。 撞见自己的兄弟自我纾解该怎么办?不对,他为什么要这时候来潭水里自我纾解? 陆凛不是傻子,只要稍微联系一下之前的情况,在以己度人一番,他便懂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