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快穿]》 第1章 溺亡 当翻涌的河水侵入车里的时候。 他已经分不清楚脸上是腥咸的河水,还是他的鲜血。 晕眩,压抑,痛苦。 他的四肢僵硬疼痛得无法动弹,冰冷的水渐渐将他湮没。 无神的眼前是黑色的,一片无边的漆黑,如同黑洞一般吞噬着他,堕入绝望的深渊。 他即将死去,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挣扎。 耳边哗哗水流碰撞的声音,透过重重河水的人声嘈杂声,都渐渐远去。 死亡逼近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寂静不堪。 “辰逸,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辰逸,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呵,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傻瓜,你再多叫几次。” “别多想了,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以后也是。” “我想要每天抱着你起来,揣着你出去,缠着你回来,吻着你睡觉,每天都黏在一起。啊,会腻吗有可能吧,可能过个一百年会腻的,那到时候再说吧。” “辰逸,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呗。你好好想想啊,你想去哪里结婚。” 浑浊的河水渐渐将他的眼鼻也吞没,染着血水的发丝在水中无力的飘散。 在那双空洞的双眼里,如同走马灯一般,无数存在过的鲜明光亮的回忆在此刻浮现眼前。 他的耳边,萦绕得都是那个男人缠绵至深的话语。曾经让他的内心感到暖和柔软,而如今却如同刀割般的利刃刺入他的心脏,唯独剩下温热的鲜血从千疮百孔的心里流出。 然后那些画面,渐渐沉寂,沦为一片死亡的冷色。 只剩下那个男人,残忍而又决然地离开的背影。 骗子,你这个骗子。 泣血的话语,从口中无声说出。 他麻木却又不甘地缓缓闭上双眼。 他的躯体在溺亡,灵魂也终于痛苦地溺死在那个男人编织的谎言里。 直至,死亡的解脱。 你想就这样死去吗 佑辰逸的眼眸骤然瞪大。 你甘心吗 这样孤身一人地死在冰冷的河水里,无人知晓。 佑辰逸的瞳仁颤抖着,一张开口,和着淤泥的水瞬间扣入喉咙口,让他痛苦不堪。 在你死后,你连葬礼都没有。 所有人隐瞒了你的死亡,也就是说,柯年根本不知道你死去。 你以为他为愧疚吗会为你的死心痛吗会为你流泪吗 呵。 嘲讽的冷笑如同尖刺般刺入耳膜,直至心脏。 而且 在这拖长的尾音里,男人感觉有种更甚更密集的恐惧汹涌地袭来。 柯年,将永远都不会知道。 佑辰逸的眼中在此刻顿时盛满了疯狂的痛苦。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男人在此刻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才想要逃脱出去。 被酒精和痛苦麻痹的死志在此刻砰然殆尽,他不能死,他不要就这样卑微地死去 那句柯年,将永远都不会知道激起了男人所有的痛苦,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被那个男人伤透至深,甚至连活着的信念都可以放弃。 然而柯年,不会知道,这些他都不会知道 如今,他在这里痛苦地溺死而亡。 而今后,柯年却会和那个女人结婚生子,幸福地携手到老。 甚至于柯年都不会得到他的死讯 就连最后的,可以让他的死,在柯年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就这么可怜兮兮地,卑微到极点地死在他永远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是既定的。 但你若许灵魂永生永世交予我,我会为你达成执念。 佑辰逸的呼吸在此刻渐渐通畅了起来,身体冰冷而透明,他的视线深处是一抹艳红色。 就如同是恶魔的蛊惑,明知是飞蛾扑火的陷阱,但依旧足以让人奋不顾身。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深爱的心,在绝望痛苦的漩涡里,疯狂地偏斜着。 你说过的,这辈子只有我一人。 有火苗从视野里骤然窜出,瞬间燃烧了整片漆黑。那抹红色光辉艳丽至极,而后男人的胸口突然一阵穿透的炙热,有火焰贯穿胸腔,紧缚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而后周身都被那愈燃愈烈火焰吞噬。 在那片火红中,只剩下男人的双眼侵染着黑暗的决绝。 最后一滴眼泪 泯灭。 “我要他和我一样,痛不欲生,孤独此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十日 洛旻在大床上醒来。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佑辰逸。 男人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而后全身放松地闭上眼睛,大脑里属于佑辰逸的记忆自然而然地融汇进来。洛旻已经习惯这样的过程,忍受着太阳穴的疼痛,脸色微微发白,一直等到他完全掌握了佑辰逸的记忆,从模糊的童年回忆到最终的绝望死亡。 佑辰逸,今年二十四岁,在八月二十八日凌晨死亡。 佑辰逸幼年时的记忆模糊,但也并不美好。他的母亲抛下他和另外一个男人离开之后,再也没了音讯。留下来的酗酒的父亲愤怒至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幼小的佑辰逸身上,对他张口就骂不说,更是拳打脚踢。 佑辰逸因此小时候起就沉默寡言,在学校里阴郁冷漠,不喜欢和别人相处。而他的同桌柯年,与他正好是一个鲜明的对比,大大咧咧,活泼淘气,但谁都喜欢他。柯年却很喜欢佑辰逸,越是不被理睬,柯年就越想要和佑辰逸称兄道弟。 柯年就像是佑辰逸童年的阴暗里唯一的光芒,他被柯年的好意渐渐打动,将柯年当成了唯一的好朋友。再后来,柯年渐渐发现佑辰逸的身上总是有伤。在一次偷偷跑去佑辰逸家里的时候,将被关在衣柜里用绳子绑起来的佑辰逸救了出来。佑辰逸的父亲家暴的事情曝光后,柯年的父母就因为柯年的请求,收养了佑辰逸。 佑辰逸和柯年便一直都在一起上学,到初中,到高中。自然而然的,佑辰逸喜欢上了柯年,他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了,但他也更可以明白自己的情感全部都倾注在了柯年的身上。但是佑辰逸从来没有说出口,他觉得自己的喜欢很卑劣而又恶心。 柯年换过好几任女朋友,从高中开始,佑辰逸都认识。但时间都并不长,佑辰逸心里感到高兴而又心酸,他是陪伴在柯年身边最长的人,尽管只是朋友。 但转折就在大一,在一次体育跑步测试之后,柯年吻了佑辰逸,然后他们两个就这样在一起了。太过自然而然,就像是戳穿了一个长久以来遮掩在他们之间的薄纱一样。 大学四年,他们都在一起,并住在外面同居,也一起约定好毕业之后要去美国读研究生。然后,就在一次在客厅亲热的时候,被开门而进的柯年的母亲碰巧撞见了。柯年的母亲得知柯年和佑辰逸的事情,坚决反对,愤怒地把柯年给带回了家。 从一开始的,柯年信誓旦旦地和佑辰逸说,给父母点时间,他们会接受的。到后来,柯年突然没有了音讯。最后,柯年打电话来说,要分手这些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佑辰逸当然不相信,跑去找柯年问清楚。但是柯年却一脸冷漠地和他说分手,已经想清楚了,要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柯年给了佑辰逸一笔钱,也把大学附近的那一栋房子转到了他的名下,当做分手费。 这个世界上,佑辰逸唯一爱的人便是柯年。柯年突然转变的狠心无情,让佑辰逸近乎发了疯地去找他。最后,柯年牵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的手,对佑辰逸说他决定要订婚了,订婚的喜帖已经都发了出去。双方的父母都吃过饭了,而且很满意。 至此,佑辰逸知道再也无法挽回柯年的感情,他的柯年真的是不要他了。而后,佑辰逸和他的精神错乱的父亲一样,开始疯狂酗酒,麻痹自己。喝醉的时候,他还是会打电话给柯年,一遍遍问他为什么不要他,问他到底是他哪里做错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酒吧里,被柯年的父母捉到了醉酒瘫倒的他。而在佑辰逸喝醉的时候,身体里被注射了毒品和艾滋病毒血液。当他清醒后,柯年的父母看他就如同看到了无比恶心而又肮脏的东西,那是佑辰逸一辈子都无法淡忘的眼神。 事实上,就连佑辰逸也觉得自己肮脏,他恳请柯年的父母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柯年。然后,他被定好了去美国的机票,被要求不许再联络柯年,也不要再回国。 也就在他要去美国,柯年订婚的那日凌晨,佑辰逸在酒驾时发生了车祸,冲进河中,溺亡而死。 洛旻从床上起来。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房间,虽然柯年离开了,但是并没有带走自己的东西。这个房间现在,依旧像是两个人居住的样子,柯年的所有东西依旧规整地放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洛旻觉得头还有些疼,头重脚轻的,大概是昨晚佑辰逸喝酒喝多了,现在这样的后遗症并不好受。他走向洗手间,洗了个澡,才感觉自己身上的酒气散了些。 被雾气笼罩的镜子里,可以看到一个显瘦高挑的青年。面上皮肤苍白,但是五官却很好看,大概是更多地遗传了母亲漂亮的长相,佑辰逸长得很是清秀。青年的右眼下还有一颗泪痣,恰到好处地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清亮而又生动。那也是柯年,最喜欢亲吻的地方。 拿起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时间不出意外,是八月十八日。 那就是,还有十天就到了柯年的订婚宴,也又到了佑辰逸的死期。 十天,达成佑辰逸的执念,已经完全足够了。 他翻到了柯年的手机号,立刻拨打出去。 辰逸,我觉得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还有十天就要订婚了,你 “我想要见你。”洛旻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柯年的话,他的声音因为疲倦和宿醉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顿。 我想,我的未婚妻并不想让我见你。 已经用上了,未婚妻这个词吗 “我定了十天后去美国的机票,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柯年,我都要走了,你还躲着我做什么,我就只是想走之前再见见你。”洛旻故意让声音低沉下来,有几分颓废有几分悲伤。他的眼睛却在望着衣柜,思考着等会要穿什么衣服去见柯年才好。 好,你想在哪里见面电话里的男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给了洛旻意料之中的回答。 当柯年来到洛旻说的咖啡馆时,人还是挺多的,毕竟是暑假期间。 是新开的咖啡馆,装修是恬静的花园风格,碧绿的爬墙虎沿着墙壁蔓延上去,柳编配玫瑰花的壁饰散落下来。在繁华的闹市里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但却又格外得雅致。 很快,柯年就找到了佑辰逸。 佑辰逸坐在角落里,是啊,他总是喜欢坐在角落僻静的地方,柯年早就了解了佑辰逸的习惯。辰逸坐在两人座的木桌旁,明明是盛夏,男人还是穿着长袖的白色衬衫,袖口和领口纹有普蓝色的典雅花纹,扣子一丝不苟地扣上。 男人的脸色有些憔悴,没有多少血色,微长的头发有几分凌乱地拂在额头,手指轻抚着手中的咖啡杯壁。盛夏的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落进室内,有一缕光束落在辰逸的发丝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就连那双漂亮的眉眼都融了淡淡的光晕。 柯年的目光就是总能够这么快的落在佑辰逸的身上,而且根本无法移开眼。 曾经有不少人问过柯年,怎么就会喜欢上那么淡漠阴郁的佑辰逸。 明明,他的辰逸就是这么的引人注目。 然后,柯年看到佑辰逸抬头时目光看到了他。青年的眼眸一亮,那张黯淡的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光彩,嘴角都不禁抿起,微微开口无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但也就是一瞬,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辰逸的笑还没绽开,就迅速掩了下去,那生动的眉眼也渐渐失色。 柯年的手指微颤着,心中更多了几分压抑。 他坐到了座位上,桌上已经为他点上了一杯冰咖。 两个人明明就坐在一起,气氛却僵硬而又疏离,明明之前是无比亲密的恋人。 “你最近过得好吗”最先开口的还是洛旻。 “恩。”柯年轻点头。 “可是我过的不好。”洛旻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 柯年哑然,他自然知道佑辰逸很难受。这段时间,辰逸的电话他都会接,常常都是辰逸喝醉了,沙哑的声音,破碎的哽咽声,这些柯年都听到了。只是,柯年并没有安慰辰逸,也没有说出任何辰逸想要听到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听完,然后找人去接辰逸安全回家。 “你明明以前话很多的,怎么现在见我没话说了。”洛旻抬眼看着柯年,原先柯年和佑辰逸之间,一直不断唠唠叨叨的人是柯年,而现在他们的角色好像颠倒过来了。 “辰逸,去美国之后好好生活吧。”柯年轻叹了口气,他只是无话可说,也怕自己话说得越多,会露出破绽来,“你也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在佑辰逸的记忆里的今天,他和柯年也有过这样一次的见面。 但那个时候,佑辰逸看到柯年之后就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他觉得自己和他以前精神错乱的父亲一样,都疯了,无法忍受自己爱的人和别人离开了。 佑辰逸在柯年的面前卑微地落泪了,通红着眼伸出手死死拽住了柯年不想让他离开。他一遍又一遍地坚持着,柯年是爱他的,一遍遍恳求着,让柯年回到他的身边。佑辰逸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可以没有柯年。 那一天,柯年离开的时候,眼里有挣扎有决断,他对佑辰逸说 佑辰逸,你别这样,别像个女人一样纠缠不清,这样真的很烦人。 因为柯年,佑辰逸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人。 得不到,放不下,便死缠烂打,争执不休,卑微至尘土之下。 而今天在这里,洛旻帮佑辰逸保全了自己应该坚持的自尊。 他的情绪并不会因为柯年的话而有所波动,也不会心痛如同刀割得无法控制。 洛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柯年,一直到柯年坚持不住地撇开眼,似是不敢再看他。 “所以,你曾经对我说的都不作数了是吗” 曾经柯年对佑辰逸,许诺下的种种美好的未来,都消失殆尽了。 “对不起。”柯年垂下眼帘,也依旧只有这三个字。 “我爱你。”洛旻轻轻地给出了另三个字。 柯年的呼吸一窒,他的手指因为这三个字的触动而下意识地蜷曲起来,而后缓缓握紧拳头。他看着眼前清秀白净的青年淡淡说出了这三字,但是那双眼睛里是他熟悉的深情,还有便是,压抑的痛苦和悲哀。柯年的心,也因此在绞痛着,口中即便没喝咖啡都有一种极苦的涩味蔓延开来。 “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说,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如果你只是想要和我玩玩的话,你大可以一开始就这么和我说,我事实上也会同意的。也许我还会因为能够和你在一起一段时间,而感到高兴,生命里至少拥有过你。”洛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目光黯淡地望着手中的咖啡杯,“就算之后,你和我说分手,我也会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地和你好聚好散。你想要我安静地离开,我便离开。想要我祝福你和其他女人结婚,我也愿意成为你的伴郎。” 柯年恍若是第一次听到佑辰逸说这样的话,他的眼神里有些惊讶。 “但是,不是现在这样。”洛旻继续说着,这都是佑辰逸曾经想要说的话,却没有机会。 “这些年,你许诺了我太多,给了我太多的妄想。我从一开始做好你会离开的心理准备,到后来,我坚信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可是等到这个时候,你又和我说结束。” 洛旻的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我已经做不到了,不管是安静地离开你,还是真心地祝福你。” 柯年怔然地坐着,他甚至一时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但他的心被紧揪着,痛楚和无奈都在此刻如同荆棘般地刺扎着他的心脏,让他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望着眼前的佑辰逸,他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是都生疼地卡在嗓子眼,无法开口。 “不过,你知道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尽力的。” “我听你的,我会离开这里。” 洛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当他走到柯年身边时,他的步伐停了下来。 “还有十天,只要你对我说一次留下。” “我就为你留下来。” 洛旻走出了咖啡馆,柯年并没有跟上来。 他透过窗户,遥遥望着座位上低头紧握拳的柯年。 那个,佑辰逸愿意为了让他愧疚记住一辈子而去死的柯年。 即便没人能懂也好,柯年便是佑辰逸的全部。 有些人,没有爱便活不下去。 佑辰逸就是其中之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请帖 当洛旻打车回到家门口后,并不意外后面有一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已经跟了一路,洛旻也知道后面的豪车里坐的人是谁。 那是个年轻而又漂亮的女人,乌黑的长发,精致的妆容,还有那身名牌而又贴身的长裙,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清丽而又高贵的名流气质。 那是沈可,大学里柯年交过的第一任女朋友,也是十天后要与柯年订婚的女人。大家都说沈可和柯年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其实在佑辰逸看来也是这样,也因此感受到更甚的痛苦和不甘。 “你怎么来了”洛旻望着踩着高跟鞋高傲地走过来的沈可。 “我知道你和柯年的关系很好,所以亲自来发一张订婚宴的请帖给你。”沈可的脸上是完美的笑容,她伸出手将精美的白色请帖递到了洛旻的手中,“柯年的高中同班同学我都邀请了呢,你在那天肯定也能见到不少熟人,不会被冷落的。” 洛旻记了起来,佑辰逸的记忆里也是这样,在这一日沈可跟着过来见了他。 那个时候,沈可也见到了佑辰逸和柯年在见面的时候所有的不堪卑微的神情和举动。而后,她如同现在这般,递给了双眼通红憔悴无比的佑辰逸,她和柯年的请帖。请帖里面,还有她和柯年相拥着抱在一起的照片,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这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入了佑辰逸的心,让他痛不欲生得身体都在颤抖。而沈可,傲慢而又神气得像一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轻笑着俯视着败者的不堪一击的脆弱和痛苦。 但是这一回,沈可注定是要失望了。 “恭喜。”洛旻接过了请帖,淡淡说了一句。 “不过我那天要去美国,是没有机会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了。” 佑辰逸冷漠的表情让沈可有些不满,她微蹙起眉头,故意开口说道,“怎么这么不凑巧,辰逸,你可是柯年最好的朋友,这么重大的日子怎么能不出现把去美国的机票改签吧,去美国什么时候都能去,但是这订婚宴可就这一次。” 这是属于柯年和沈可的重大的日子,也是注定让佑辰逸痛苦的日子。 洛旻似笑非笑地抬眼注视着沈可,“那可不一定。” 沈可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气急反应过来。佑辰逸说的意思是,订婚宴可不一定就只有这一次。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们两个人的婚约很可能会结束。 “佑辰逸,我不管你之前和辰逸之间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但我现在,以柯年的未婚妻的身份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接近我的未婚夫,对柯年有任何不堪的想法。”沈可有几分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她的面容愠怒,视线嘲讽地看着佑辰逸,“你只不过是柯年父母好心收养的孩子,不要不识好歹,做出这种让他们都心寒的事情。” 事实就是如此不正常,不堪,不识好歹,心寒,这些就是柯年母亲看待佑辰逸的想法,沈可的话并没有说错。佑辰逸也有自身的缘故,即便这么多年,也始终都无法和柯年的父母熟络起来。而柯年的父母,也只是因为柯年喜欢佑辰逸,才一直养着佑辰逸。 但这种喜欢,绝对不可以是佑辰逸和柯年之间的爱。 柯年交过不少女朋友,而佑辰逸并没有。 这代表了,佑辰逸是同性恋,勾引了他们的儿子。 他们一家,不仅救了佑辰逸还养了佑辰逸,结果他反而勾搭上了他们的亲儿子,要和柯年发展一段男人之间畸形的关系。柯年的父亲并没有评论佑辰逸和柯年的感情,但是这让柯年的母亲感到无比的恶心,甚至后悔当初将佑辰逸带回家的举动。 只要一想到她买的为了方便两个孩子上大学的房子,成为了柯年和佑辰逸几年亲热的场所,柯年的母亲就怒不可遏。之前柯年和柯年的母亲因为佑辰逸吵得最凶的时候,柯年的母亲甚至愤怒地说道,如果柯年要和佑辰逸在一起,那么她就去死。 这样的坚决,让柯年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被柯年的母亲硬拖了回去。 一个月后,柯年便说要分手。 佑辰逸一开始当然是不信,这样态度的转变太过突然,他只以为柯年是被强迫的。但是再次见到柯年后,柯年的脸上是陌生的冷漠,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爱意。他对佑辰逸所有的话语和举动都无动于衷,只剩下令佑辰逸心寒的分手。 他说父母的态度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爱上了另一个人,一个女人。柯年对佑辰逸解释说,这很正常,他之前也交过不少的女朋友,他本来就是变心很快的人。对佑辰逸,也只是一时喜欢而已,时间长了他也并不像当初那么喜欢了。特别是和母亲吵架让他感到心烦,在回家的这段时间冷静下来,他也就想清楚了,他和佑辰逸的关系原本就不能长久。 这段时间,柯年重新遇见了沈可,他发现他其实还是喜欢沈可的。而且相处下来,这段恋爱关系让柯年感到安心而又稳定。柯年的父母,也很喜欢沈可。 于是,柯年说,他重新追求了沈可,然后成功了。 处在热恋期的他们决定要订婚了,也是时候和佑辰逸结束关系了。 你要相信一个人真的爱上你,也许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但是,见证一个人变心,也许只需要一个月。 “那又怎样,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洛旻冷笑一声,将手中那张请帖扔在地上。 “你”沈可愤怒地瞪大眼。 “柯年既然能甩你一次,我不意外他会甩你第二次。”洛旻轻描淡写地说着。 “那你呢,佑辰逸,既然柯年已经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到他跟前去作践自己”沈可提高了音调大声说道,她的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沈可,是柯年在大学期间的第一任女友。但是在柯年和佑辰逸确定关系后,柯年便和沈可分手了。那个时候,沈可每天都委屈地来找柯年,希望能和柯年复合。柯年一开始态度还好,之后就忍无可忍地对一直缠着他的沈可吼了一番。 那个时候,佑辰逸看着双眼含泪的沈可说了一句 既然他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来作践自己。 现在,沈可将这句话奉还。 “你以为柯年和你在一起会开心”沈可挑眉冷笑道。 “柯年的父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你有办法给柯年父母的公司帮助支持吗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暴露吗你们敢发一张亲吻的照片出来吗你们能光明正大地订婚,发出请帖吗你能为柯年生孩子吗没有孩子,你以为你能圈的住柯年一辈子” 这一连串的质问,给了曾经的佑辰逸最沉重的打击。不能,都不能,佑辰逸知道的。他也总是战战兢兢地思考着这些,心理暗示着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变好的。但是,众多的问题依旧堆积在那里,那个佑辰逸心底阴暗的角落。 被沈可这样揭露出来,就如同剖开了心胸,渗着血,去捣烂胸腔里的心脏。将那些阴暗的,悲伤的,无力的,痛苦的,完全翻搅,甚至湮没了所有他珍藏着的明亮的美好。 最重要的是,柯年真的不要佑辰逸了。 但是洛旻不会像佑辰逸一样,思维混乱,情绪崩溃,无力地溃败在沈可面前。 “沈可,永远都不要心存侥幸。” 洛旻的眼神冰冷地望着沈可,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是无懈可击的漠然。 “因为没有人知道,十天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沈可听到佑辰逸的话觉得这就像是个威胁一样,而佑辰逸此时的表情,没有沈可预想到的狼狈不堪,反而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洛旻没有再停留在门口,便踩着地上的请帖回了房子。 沈可望着青年的背影,漂亮的脸上是扭曲的愤怒,而后扭头离开。 下午的时候洛旻又出去了一趟。 “我想要定制一套西服。”洛旻来到了当地一家颇负盛名的高级定制老字号品牌西服店。 很快有人来为洛旻量身,询问他是要在什么场合穿。 “我要去参加,我最爱的人的订婚宴。”洛旻抿唇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等到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洛旻早已回了家,准备睡觉了。他虽然现在是佑辰逸,但是可不会像佑辰逸一样每夜都痛苦悲伤得无法安眠,只能用酒精疯狂麻痹自己,然后精疲力竭地晕沉睡去。 至少在佑辰逸的梦里,有出现过美好的梦境。 那个属于他与柯年的期许的未来。 但是当醒来以后,梦境里一切的温暖和喜悦都瞬间支离破碎,只剩下痛苦的灵魂在这个充满着回忆的屋子里无助地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叫嚣着。 柯年,柯年,柯年,柯年佑辰逸的脑子里只有柯年。 如果,并没有想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那么,这些年又何必对他那么掏心掏肺得好。 如果,他未曾得到过柯年倾注的爱意。 那么,他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无助得痛苦不堪。 柯年,已经充溢了佑辰逸生命河流里的每一点每一滴。 而柯年的离开,预示着佑辰逸生命的干涸。 洛旻回忆起佑辰逸临死前,那双漆黑蕴藏着疯狂的偏执和痛苦的扭曲的眼睛。 佑辰逸从小到大,所有鲜明的情感都给了柯年。 不能爱。 那也就只能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回忆 “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吧。”柯年眉头紧皱着,不满地看着勾着他的手臂满脸笑意的沈可。 “我觉得有必要啊,柯年,我们这是合作关系。你既然利用我和你订婚,当然也要帮我做点事。”沈可的语气有些骄纵,身体靠得柯年紧紧的,如此亲密而又小鸟依人的模样。这么一对男帅女靓的情侣,让不少人都侧目多看了几眼。 柯年并没有再说话,也不去看沈可。 沈可过了中午便拉上柯年来到了他们毕业的大学,她的昂贵手包里放着十几张请帖,要过来送给几位沈可熟悉的校领导和教授。她得意洋洋地带着她的未婚夫来到她毕业的大学,向那些认识她的学弟学妹们亲切地问好,告知他们她即将和她身边的柯年订婚的好消息。 并不像是单纯的返校,更像是故意来这里大张旗鼓地炫耀一样。 曾经她在这里被柯年甩了又怎么样,最后要和柯年订婚的人还是她。 “我要回去了。”柯年的耐心并不足以和沈可呆在校园里多长时间,没多久他便不耐烦地甩开了沈可的手,“只不过是给我外公看的一场订婚宴,你没必要邀请这么多人。” “你知道,这并不算数。”柯年认真盯着女人姣好的容貌,严肃地说道。 沈可抬头眨着眼看着柯年,轻笑着说,“柯年,请这么多人来参加订婚宴,就算我们之后取消婚约,丢脸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好急的呢” 柯年本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李老师” 还没等柯年走几步,就立刻被沈可拽住了,然后听到了沈可高兴地喊声。他被沈可硬拉着,走到了教高数的李老师跟前,沈可一如既往地欣喜地打招呼,告知着要和柯年订婚的消息。 柯年瞥眼望着沈可。 他真的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可笑。 明明说是喜欢他,却更像是将他当做一个可以肆意炫耀的挂件一样,满足她的虚荣。 一点都不像他的辰逸 “辰逸。”柯年的脚步突然停下来,震惊地望着窗户外无意间瞥到的一个身影。 李老师和沈可的步伐也自然而然停顿下来,沈可听到柯年突然喊出辰逸的名字自然不开心,顺着柯年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佑辰逸真的就在大学里。 柯年驻足在了窗户边。 远眺着佑辰逸正坐在操场边上的一处僻静的角落里,靠墙眼睛微眯着,似乎是在小憩。他并没有在意刺眼灼热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青年的身上都被夏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照射得泛金的发丝垂落在眼角,安静而又祥和。 那个男人,与周遭的炎热和嘈杂,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自然而然地入了柯年的眼。 回忆,在这一刻涌入柯年的脑海。 他记得,在大一的时候,当他和佑辰逸同时测完了一千米的长跑之后。辰逸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他气喘吁吁,脸上完全没了血色,像是快要虚脱晕过去了一样。 那个时候,虽然累但体力还算可以的他硬是将辰逸从地上拎了起来,半抱着他拖着在地上慢走。后来,他就将辰逸带到了那个角落,让他靠着墙站着,随便走走,千万不要坐着瘫下来。 他去买了两瓶矿泉水过来,开了一瓶递给辰逸。 辰逸的面色苍白,完全无力地半靠在他的身上,仰着头喝水。因为喝得有些急有不少水从唇角边落了下来,顺着颈脖漂亮的弧度,落入衣领里。 那个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他喜欢辰逸了。即便炎热得全身是汗,他也搭着辰逸的腰让辰逸可以紧靠着他。他静静地望着辰逸的侧颜,熟悉的而又俊秀的五官。当辰逸转过头来看向他时,那双眼眸里似乎透着潋滟的光,完整地将他的轮廓沉入眼底。 他的心脏在砰砰加速地跳动着。 如此的悸动,也是如此的喜欢。 那个时候,大概是阳光正好,气氛正好,心情正好,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得刚刚好。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在无人注意的瞬间,轻轻吻了辰逸泛着水光的唇。 他还记得那时,佑辰逸惊讶得微微瞪大的眼眸。 辰逸,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们在一起了,也曾经那么坚信着,会一直在一起。 “他怎么在这里”沈可下意识紧拽住了柯年,口气里是无法掩饰的厌恶。 “哦,你们说佑辰逸啊。他早上就过来了,和我们几个老师说他下个礼拜就要去美国的事情。”李老师并没有听出什么来,也没有感觉柯年和沈可的神情不对,只是解释了沈可的问题。 然后,李老师也突然记了起来,转头问柯年,“柯年,你不是当时说要和佑辰逸一起去读研的吗你不打算去了” 柯年一顿,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是啊,老师,柯年打算在国内好好发展了,他爸妈都觉得在公司里历练比读书重要。”沈可赶忙插过话来,她暗藏着愤怒的眼神瞥向远处的佑辰逸。既然不打算参加订婚宴,那就赶快去美国啊,老是在眼前阴魂不散,看着就感到厌恶至极。 李老师点了点头,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看了看请帖上的时间又蓦得想了起来。“佑辰逸走的时间不是正好是你和沈可的订婚宴吗他不参加完你的订婚宴再走” 柯年和佑辰逸形影不离,这是当时认识柯年的任课老师都知道的事。后来才听说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李老师这时才意识到柯年的神情不太对了,这件事好像也不太对劲。而且今早佑辰逸来的时候,被问到柯年,佑辰逸也只是说因为一些事,最近没有怎么联系。 李老师还是挺喜欢佑辰逸的,认真学习成绩好的,老师一般都喜欢。特别是大学里,学生们都想方设法水课的时候,像佑辰逸这样认真的孩子格外稀少了。 “柯年,你是和佑辰逸闹矛盾了吗”李老师关心地问道。 沈可在一旁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她和柯年到这里,怎么话题还能谈到佑辰逸的身上。 “恩。”柯年随意嗯了声。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那么好,不要因为一些事情就坏了关系,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呢。”李老师也觉得正常,两个男孩子都年轻,摩擦出些矛盾然后闹得不联系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一个要订婚了,一个要去美国了,都快分开了,还不趁这几天好好相处。” 一个要订婚,一个要去美国。 柯年的心一揪,下意识转头去望窗户外远处的佑辰逸。 是啊,他很快就要和佑辰逸分开了。 分开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柯年看到,靠墙小憩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青年的右手抚了抚自己垂落的发丝,遮挡了一下有些刺眼的阳光,随后他的目光淡淡看向操场,然后随意瞄过了教学楼里的廊道。 柯年的身体一颤。 这一刻,他和那一双眼睛对上了。 佑辰逸看到他了。 柯年感觉到了一种心底深处涌上的激动,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牵扯着他和辰逸,即便是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他们也能在第一眼找到对方。 恍若是命中注定一样,那个人就是他已定的另一半,无法分割,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牵动着柯年的心绪。就如同是现在,柯年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悸动,那不是因为别人,仅仅是为了佑辰逸一个人,仅仅只是因为这一眼。 柯年就这样伫立着,透过窗户,看着佑辰逸站起来,看着他拿出了手机。 “想借天使的翅膀,抓住云端的彩虹,总在将要触碰时消散。 错觉的地久天长,其实是一无所有” 柯年的手机响了。 这个手机铃声,还是辰逸设置的他喜欢的一首歌。 “柯年”当沈可看到柯年拿出手机的时候,立刻拽住了柯年的手。 柯年下意识地甩开了沈可,然后按下了接听。 不应该这样的,应该要更加决绝的,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分开了柯年的脑海里充溢着复杂的思绪,但是他的身体本能促使着他的手接下了电话,他的心迫切地想要听到辰逸的声音。 柯年。 那是他的辰逸的声音,淡漠地唤着他的名字,但就是让柯年觉得温柔。 你也来学校了,真巧。 “恩。”柯年远远地注视着佑辰逸,轻声应了声。 沈可看着柯年此时专注的神态,心底简直愤怒而又嫉妒得要发疯。 你和沈可 柯年顿了顿,恍惚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他是和沈可一起来到这里的。那辰逸也一定看到沈可了,他一定会以为他是带着沈可来发订婚宴请帖的。虽然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但是柯年就是并不想让辰逸看到。 佑辰逸的话并没有说下去,这样的停顿反而让柯年更感到难受而又压抑。 我先走了。 电话被挂了,柯年握着手机站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手机来。 他的神色是任何人都能看出的黯淡,甚至还有些迷茫。 然后,没有理会李老师的问话和沈可的尖叫,柯年就这么冲下了楼去。明明只是几层楼的距离,柯年却追得感觉心都在发疼。 一直等到他追到了佑辰逸的背影,柯年顿住了,他紧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握拳像是在极力按捺住自己的冲动。瞪着眼,望着佑辰逸越走越远。 洛旻知道柯年就在身后。 但是他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再停下脚步。 灰暗的记忆里,只有佑辰逸一味卑微地追逐,和柯年离开的背影。 现在洛旻要将这个背影留给柯年。 这也是,佑辰逸的诅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礼物 “叶萱如,你来了。” 洛旻看到门外的叶萱如并没有多意外,能想到佑辰逸的人并不多,因为辰逸自身的性格使然让他没有什么朋友。佑辰逸对人际关系也毫不自觉,他只需要柯年一个人就够了。 事实上,叶萱如还是柯年的高中女友之一,也是第一个知晓佑辰逸和柯年关系的人。甚至于从某种方面来说,叶萱如还是促进了这段关系的人。 “辰逸,你没事吧。”叶萱如进了洛旻的房子,她有些忐忑地坐在沙发上望向洛旻。男人的脸色还算不错,并没有叶萱如预想中的那般憔悴,这让叶萱如不禁松了口气。 “恩。”洛旻点头,在厨房里倒了杯水给叶萱如,“我很快就要去美国了。” “我知道,去读研究生嘛,你什么时候去啊。”叶萱如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主动提起柯年和沈可的事情,就假装轻松地笑着说道。如果佑辰逸去了美国几年,能把这件事情渐渐淡忘,那也算是件好事。 “在柯年订婚那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 叶萱如愣了愣,柯年的名字还是被这样自然而然地提了出来。 是啊,柯年要结婚了,和沈可,而佑辰逸要出国了。叶萱如怎么也没想到,柯年和佑辰逸之间的关系最后会是这样,冷清而又陌生的收场。 叶萱如喜欢过柯年。 这并不意外,柯年长得帅气俊朗,成绩好体育好,脾气也大咧,在年级里面人气很高。尽管柯年在高三前就已经换了几个女朋友,但是大家也没觉得怎样,好像帅哥就是有勤换女朋友的特权,这也让爱慕的女生们感觉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当初叶萱如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告白,意料之外的柯年也同意了,说那就交往试试看。 但是叶萱如单独和柯年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因为柯年他总要带着佑辰逸这个电灯泡,而辰逸也没有这个自觉自己避让。或者说,佑辰逸是假装自己没有这个自觉,而柯年自己是真的觉得理所应当。 即便真的到了柯年和她两人相处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牵手,并没有更亲密的举动。而柯年的话语里,最常提到的就是佑辰逸的事情。后来渐渐的,叶萱如觉得佑辰逸不是电灯泡了,反而她有点像,努力放光地卡在这两个人之间的电灯泡。 你不会,是喜欢佑辰逸吧 当时身为女朋友的叶萱如就这么问了出来。 怎么可能,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个时候,柯年愣了愣,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是吗,那我和辰逸,你更喜欢哪一个。 正常情况下的男朋友都会毫不迟疑地说,当然是你,即便是哄也该这么顺势哄一下。 但是柯年当时就被问住了,他看着叶萱如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话。就像是,无法违心地说出自己更喜欢叶萱如,但也没法当着自己的女朋友的面说,更喜欢佑辰逸。 别人倒是为了女朋友插兄弟两刀,你这两刀倒是插在我身上了。 当时的叶萱如自然看了出来柯年想要说什么,没好气地就走了。然后晚上越想越气,就一怒和柯年发信息说了分手。她原本还抱着如果柯年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原谅他。结果,柯年还就真的同意了,这让当时的叶萱如一晚上都又气又难过地没睡好觉。 叶萱如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于柯年来说也有很大的影响。那天晚上,柯年的脑子里一直想着佑辰逸没睡好觉。 后来高中毕业了,叶萱如也早和柯年断了联系。 等到大一过去快一半的时候,柯年某一天突然发短信告诉她,他和佑辰逸在一起了。当时叶萱如惊讶了一下,转而想想感觉好像又在意料之中。然后又想了下,这两个人怎么过去这么久才再一起。 后来,也约着见过几次面。 终于晋升为佑辰逸男友的柯年更加宝贝着佑辰逸了,那是和之前当她男朋友完全不一样的情态,根本就是恨不得天天黏在佑辰逸身边,偷着摸着逮着空隙就要去亲辰逸。即便是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也是这样,直把向来冷冰冰的佑辰逸给惹得脸颊通红。 那个时候叶萱如突然记起来高中学校论坛的一个帖子,那是问柯年到底喜欢哪个类型的女生。几个前女友也发了贴,大致意思就是柯年不挑,只是不喜欢太黏着他的女孩子。 哪里是不喜欢太黏着他的人,只是那个人得是佑辰逸才行,其他人都不行。 叶萱如也怀疑过,柯年和佑辰逸能在一起多久。 柯年在高中换女朋友的速度很快,高中最后一任的叶萱如都保持着最长久的记录。那么,和佑辰逸呢一年、两年、三年,柯年对佑辰逸的黏糊劲一直都没褪去过,反而像是越来越喜欢一样,那是将佑辰逸当做终身伴侣的喜欢。 柯年对叶萱如说过,要和辰逸一起去美国读研究生,然后就在那里结婚。他甚至还和叶萱如请教,该怎么求婚的事情,而这件事感觉上还像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他们肯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不仅是柯年和佑辰逸这么觉得,一直身为旁观者的叶萱如也这么觉得。 柯年太喜欢佑辰逸了,而辰逸只会比柯年更喜欢。 “你也收到他们的订婚请帖了吧。”洛旻的语气里很笃定。 “我是不会去的”叶萱如立刻说道,一脸愤然的神色,她肯定是站在佑辰逸这一边的,哪里肯会去参加柯年的订婚宴。然后,叶萱如突然反应了过来,“也不会说柯年还把请帖发给了你吧” “是沈可给我的。”洛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柯年怎么能这样对你”叶萱如瞪大了双眼惊呼起来,柯年怎么可以让自己的未婚妻送请帖给佑辰逸。就连叶萱如都知道,佑辰逸到底是有多喜欢柯年,这样做分明就是残忍地往佑辰逸心脏送入一刀一样。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柯年事实上并不知情,这些都只不过是沈可一个人捣鼓出来的而已,像是炫耀像是报复。这些洛旻知道,但是佑辰逸也并不知情。 佑辰逸以为柯年是故意的,让沈可见证了他一切的狼狈不堪,来反衬出他的未婚妻是多么的高雅而又讨人喜欢。柯年想要彻底让他死心,所以让沈可故意送了请帖,亲手给了佑辰逸,还有那些佑辰逸认识的人。 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无法曝光,但如果这段关系的对象是沈可的话,那就截然不同了。那些佑辰逸通通不能给予的,沈可什么都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如此嘲讽,如此残忍,而又如此绝情,恍若之前塑造出的一切美好都瞬间崩塌。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只要是柯年的一切,如今都足以伤害到佑辰逸。 但即便柯年什么都不做,对于佑辰逸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 佑辰逸曾全部得到,又突然全然失去,深陷于痛苦的囚笼,无力反抗,无力挣脱。 然后,佑辰逸死了。 “叶萱如,帮我一个忙。”想到这里,洛旻看向叶萱如。 “你说,什么我都会帮的。”叶萱如认真地说道,恍若这个时候佑辰逸就算让她陪他去毁了柯年的订婚宴,叶萱如也会咬咬牙同意的。 “我想你去参加柯年的订婚宴,替我送一份礼物给他们。” “什么”叶萱如惊呼着尖叫起来,“你还要送礼物” “柯年的父母养了我这么多年,柯年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洛旻说到兄弟二字时,嘴角扬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虽然不能去参加他和沈可的订婚,但不能什么都不送去。” 洛旻看出叶萱如还想要说些什么,他继续说道,“我一直都喜欢柯年,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我曾经一直觉得自己的喜欢很恶心很卑劣,不敢说出口,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天我真的会和柯年在一起。” 当柯年说出喜欢的那一刻,佑辰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多年积压在心头的阴郁的偏执的暗恋终于得偿所愿,他从未有一刻如同那时那般高兴过。 “人一生的运气也就那么多,能让柯年喜欢过,我也该知足了。” 一开始的佑辰逸给自己留了退路,他知道他柯年是不一样的。佑辰逸的父母都抛弃他了,他只有柯年一个亲人,而且这么多年他都是靠柯年的父母养活的。柯年是天之骄子,而他却是一无所有,这样的感情又能够支撑多长时间,柯年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的新鲜感喜欢他又会喜欢多长时间。 所以,佑辰逸一直告诉自己,坚持多一天是一天。人要学会知足,这份感情能够得到回应,已经是太过幸福的事情了。他不可以,再奢求更多了,已经足够了。总有一天,他和柯年会好聚好散,即便那样,他也会以兄弟的名字一直守护在柯年身边。 明明是这么想的,柯年却好像是看清了他所有的顾虑。柯年全无保留地爱着他,于是便要佑辰逸拿出同等的爱。柯年不愿意给辰逸任何退路,他要辰逸相信柯年会一直爱着他,让他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让他相信柯年所说的他们的未来一定会在不远的之后发生。 佑辰逸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要是柯年说的,他都相信了。他死心塌地地爱着柯年,将曾经所有的内敛和隐藏的爱都全然给予了柯年。 柯年的一辈子,只会有佑辰逸来相陪。 说好了一辈子,那便是一辈子。 然后柯年不要了。 是的,他不要了。 一句话就可以将佑辰逸轻而易举地推入绝境。 “好聚好散。”洛旻这么对叶萱如说着,“我已经决定放下了。” 佑辰逸放不下,也散不了。 因此,洛旻才会在这里。 “这一次去美国,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叶萱如蹙起眉头,不知怎的,她看起来都似乎快哭了的样子,像是为佑辰逸觉得可惜,又替他觉得不值得。佑辰逸的每个字说出来,都让叶萱如感到伤心,她觉得她能感觉到佑辰逸的痛苦,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他。 洛旻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黑色包装精致的礼盒,简约的用素白的丝带花包扎好。 叶萱如接过了盒子,虽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是她一点都不想要去送给柯年。 她还记得,柯年曾经说过,他和佑辰逸结婚的时候,肯定会请她这个半个媒人去的。结果现在,她却要带着佑辰逸的礼,去参加柯年和另一个女人的订婚宴。 这就连叶萱如自己都感到讽刺无比。 当天晚上,洛旻做梦了。 梦里是柯年睡在他的身边,肩膀上还有几个显眼的牙印和吻痕,他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 “辰逸,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呗。” 柯年伸手将他亲昵地圈在了怀里,吻了吻他眼角的痣,声音宠溺而又带着爱恋。 “你好好想想啊,你想去哪里结婚。”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用戒指,把你圈起来一辈子了。” 当洛旻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得泪流满面。 佑辰逸的魂还留在这个身体的深处。 “别急。” 洛旻擦干了眼泪,安静躺在床上,佑辰逸千疮百孔的心脏恍若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很快就不会再痛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锦盒,靠在胸口,沉沉睡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重病 “入院的手续我已经都办好了,等你订婚后就住院。” 柯年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着自己灰暗的手机屏幕。今晚辰逸没有打电话给他,为什么辰逸没有打电话给他是因为真的死心放弃他了是因为喝醉了辰逸会不会出事,发生什么意外了 “来,把药吃了。”柯年的母亲一把夺过柯年的手机扔在桌上,似是那手机与她有什么仇似的。柯年是她的儿子,就算柯年什么都不说,柯年的母亲还看不出柯年到底在想写什么吗 佑辰逸,只要想到这个名字,柯年的母亲就觉得心烦。 柯年接过了药,还没等他入口,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他连忙转头去看屏幕,在看到显示是沈可的时候,眼里是一阵失落,不去理会。 “沈可是个好女孩,你到底对她有什么不满的”柯年的母亲望着柯年这般漠然举动,心里那股闷气更是强烈了起来,“她过几天都要和你订婚了,你就这种态度” “订婚是做给外公和辰逸看的。”柯年闷闷地说着,然后把药给吃了。他的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疲累,整张脸也看上去清瘦了不少,总是神采奕奕的面容上好似突然失了生气,这让柯年的母亲看得心疼不已。 柯家,有两个人都患了重病。 一个是柯年的外公,秦振国,他已经入了高龄,平生也从未戒过烟酒,是位老烟枪。家人担心他的身体,劝他早些戒了,但是柯年的外公觉得人的生死都是定数。他是个老兵,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即便不抽烟不喝酒早死得也大有人在,他这个既吸烟又喝酒而且还喜欢大口吃肉的老人,不还一直好好活到现在 任何知道秦振国的人都了解,秦振国喜好烟酒,也从没想过要戒掉。等老人被查出肺癌之后,也没什么焦虑的,秦振国觉得自己已经够命长的了。他这一生虽然年轻时遭遇过无数次大起大落,但好在下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舒舒坦坦。秦振国也就想趁自己在世的这段日子,看到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结婚,让他抱下曾孙子再走。 另一个换了重病的是柯年。 这对于柯年的父母而言,绝对是更加肉颤心惊的飞来横祸。柯年间歇性会觉得头疼,但只以为自己没有休息好就没有在意过。在被柯年带回家的日子里,有一次柯年和母亲吵架,吵到后来头疼得晕了过去,把柯年父母都吓慌了。 在医院的检查让柯年的父母都惊恐万分,谁都没想到柯年竟然患了恶性脑肿瘤。更可怕的是,脑干胶质瘤在大脑里生长的部位,不好开刀,这对于柯家来说又是一个致命的噩耗。 柯年的父母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老人,不想他如此年迈还遭受这样的打击。 而柯年,也没有告诉佑辰逸。 这是柯年第一次有了“我也许会死”的想法。 父母告诉他要安心,会把全国有名的脑科专家都叫来,他一定会安然无事的。医生也很少对他谈及病情,只说是会尽力救治他,让他保持好心态,耐心接受治疗。但是柯年却越来越恐慌了,他恍若真切地可以感受到,他的生命真的在迅速地流逝。 过了一天,那便少了一天。 柯年看到一向和蔼的父亲面色愈发阴沉,向来被称之为女强人的母亲眼眶总是通红。柯年也愈发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发作性头疼和呕吐,这都让他感到一种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能和辰逸去美国了。 辰逸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他也不会去美国了。 然后呢 辰逸会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越发得消瘦不堪,会看到我日日夜夜饱受病痛的折磨,会看到我在脑肿瘤而引起的并发症狼狈至极,会看到我一天天痛苦不堪而又无力地走向死亡,他甚至会亲眼看到我死在手术台上,被冰冷的白布永远盖住了脸 无数黑暗冰冷的画面充溢了柯年的大脑,他满心都是恐惧。 柯年觉得自己会疯,辰逸更会疯了。 他无法忍受自己会在最爱的辰逸的眼中以那样狼狈不堪的形象出现,无法忍受辰逸会痛苦至极而又无能为力地亲眼看着他在病魔下一点点溃烂崩溃,无法忍受辰逸会成为他死亡的见证者,也无法忍受让自己的死成为辰逸一辈子褪不去散不了的心理阴影。 柯年突然记起了佑辰逸的父亲,那个因为精神问题被关在精神病院的人。 没有人再去理会过那个男人,直到那个男人五年后终于从精神病院出来。然后,他找到了佑辰逸,男人的脸沧桑而又老劲,眼窝深陷着,双眼浑浊。他见着佑辰逸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将浑身颤抖的辰逸抱了抱,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佑辰逸的父亲就被发现,他回到精神病院里自杀了。 自杀的房间留了一张纸,遗言就写了一句话别告诉我的儿子。 是啊,就连佑辰逸那个人渣的父亲都知道,要自杀的话要死在辰逸看不见的地方。 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个消息,佑辰逸至今还以为,他的父亲去了外地工作,有了新生活。佑辰逸也没有再过问他的父亲的事情,对于他而言,父亲这个词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了。 但柯年知道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辰逸,即便再怎么不认也好,疏远也好,那个人依旧是佑辰逸的亲人。他不想看到辰逸痛苦,不管是因为任何事。 病情严重后的柯年晚上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的尸体被白布盖上。满眼通红的佑辰逸紧紧抱着他僵冷的尸体,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辰逸像是发疯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恸哭着,浑身都颤抖得似是在痉挛,谁都无法将他从柯年身边拉开。 柯年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佑辰逸,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辰逸可怕,只是觉得辰逸的声音似乎渗着血,那样的痛苦也如同无数把尖刀一般刺入柯年的灵魂,让他痛不欲生。 然后,辰逸抱着他的尸体跑了,没有人拦得住佑辰逸。他就那样抱着他的尸体冲出了手术室,不管所有人的哭嚎声和尖叫声。最后,佑辰逸抱着他的尸体坠了楼。 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拥着重重落在地面,青石板上分不清是谁或者谁的血液,交融着大片汇聚在地上,那是刺目惊心的暗红色。 那跳目的血红模糊了柯年的世界,一切都在血腥气味里化为沉暗的黑色。 这个时候,柯年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他听不清楚。 直到那脚步越来越近,柯年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站定在他面前的人是佑辰逸的父亲。 他的脸色惨白泛青,苍老得像是过了六旬的老人,他的眼眸无神地看着柯年,嘴里喃喃地一直在说些什么,未曾停歇。一直到男人走过柯年身侧,柯年才终于听清。 别告诉我的儿子。 一直等到柯年被自己的噩梦吓得惊醒,他的脑子里都是萦绕着那一句话。 别告诉佑辰逸。 是啊,别告诉他,我快要死了。 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病情,不能让我死在他的面前。 不能让他见证我的死而发疯,不能让我成为他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就如同佑辰逸的父亲的死,如果辰逸不知道的话,一切就会变得都不一样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所以,柯年决定要和沈可订婚。 让外公看到他和喜欢的女孩订婚,也让辰逸看到他已经决定要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分手后辰逸的痛苦和纠缠,柯年都看在眼里,但这也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如果因为自己的私心,让辰逸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慢慢死去,那么他就是彻底毁了辰逸。 他不能这么做,绝对不可以这样。他的辰逸值得最好的,值得拥有想要追求的未来,值得享受未来所有美好的时间,值得放弃他这个短命鬼碰见更好的人。 对于佑辰逸来说,这样的痛苦只是暂时的。 辰逸小时候受了太多的磨难,柯年不想再因为自己将更甚的痛苦加诸在辰逸的身上。他要放辰逸离开,从这个被柯年拘束着的痛苦的病巢里飞走,飞到真正属于辰逸的广阔的天空中。 等辰逸去了美国,过几年,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就像是他将饱受伤害的辰逸带回了自己的家,过去再深的伤痛也会在时间里慢慢愈合。辰逸会渐渐淡忘他,他以后也会遇到其他喜欢的人。柯年难得觉得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大度,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对他的辰逸好就行了。 是啊,请对我的辰逸,好好的。 至少,像我对他那样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酒吧 沈可和柯年要订婚了。 柯年的父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为人父母,他们肯定是坚信着柯年的病情一定会有希望的。沈可这个女孩,他们俩也都喜欢,而且沈可的家世背景也好,这不管怎样也是对柯家面上添光的。等柯年病好了之后如果能自然而然地和沈可结婚,那也是大喜事。 柯年的外公也很高兴,好几年了,他一直听到柯年说有喜欢的人,但总被柯年遮遮掩掩地见不着面。如今看着孙子要和那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订婚了,秦振国自然也是高兴的。 “你到底是觉得沈可哪里不好”对于柯年的母亲来说,沈可什么地方都比佑辰逸好。 “比不上辰逸。”柯年抬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辰逸,辰逸,辰逸你就跟中了邪似的。”柯年的母亲气急,如果不是柯年生病了,她肯定又要和柯年大吵起来,“我要是早知道佑辰逸是个同性恋,绝对不会让他进家门。” “妈,你别这么说,是我开口要说喜欢辰逸,要他和我在一起的。”柯年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偏见,同性之间的爱就好像不是感情而是一种病,他和佑辰逸不是恋人而是患者。而且在他们俩人之间,母亲一直都是在责怪着辰逸。 “你们两个想都别想,我死都不会同意的。”柯年的母亲甩下狠话。 “我也没再想了。”柯年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辰逸都快走了,妈你要是见到他,好好对他说次话好吗这么多年了,他也算你儿子了吧。” “是啊,我的两个好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来。”柯年的母亲依旧还是在气恼着,“我对辰逸还不够好吗把他养大这么大不够,钱花出去了,房子买了,美国也送过去了,还要把自己的儿子给搭出去” 柯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感觉到心里很烦躁也很郁闷,无法发泄,让他疲惫不堪。 算了,也没必要再争论了。 反正,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再让辰逸留下来了。 等到柯年的母亲出了柯年房门之后,她接到了沈可的电话。 阿姨,我刚才听我朋友说,看到佑辰逸在酒吧里和一些道上的,恩,好像不太好的人在喝酒。我想想还是有些担心,所以刚打电话给了柯年,他没接。 “哦,柯年睡了,手机肯定静音没听见。”柯年的母亲立刻帮柯年的不接电话补好原因,在听到佑辰逸的名字后又是一阵头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烦心。 阿姨,辰逸他没事吗我总觉得,感觉不怎么安全。要不我去看看,还是把他接回家吧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柯年的母亲潜意识认为年轻人喜欢去的酒吧是个不好的地方,听到佑辰逸去那种地方,还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喝酒,就让柯年的母亲更觉得头疼。 可是,我还是挺担心辰逸的,毕竟他是柯年最好的兄弟。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和你叔叔去看一下,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不省心。”柯年的母亲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走到客厅找到了柯年的父亲。 在墨火的酒吧里,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色小马甲的年轻侍应生脸色有些酡红,因为刚才送酒时被包厢里醉酒的公子哥们哄闹着陪喝了几杯洋酒,让他觉得现在酒精上头,有几分意识不清醒。他意识突然黑了下,没站稳,人直接摔地上,手中的托盘和洋酒也一并落了地,只听到刺耳的破碎声,将他的意识瞬间唤醒。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事,这瓶酒用他半年的工资都不知道买不买得起,他竟然就这么因为一时恍惚就摔碎了。他看着那酒液肆意流淌在地上,眼眶通红,浑身都吓得微微发颤,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最近的一个包厢门打开,一个男人正倚在门上看着他。男人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衬衫,高挑完全的身材完全被衬出来。他的身上染着酒气,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些红晕,那双微微迷离的眼睛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痣,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禁欲的美色。 “对,对不起,先生,我马上就收拾好。”侍应生看了一会儿男人才反应过来,而后连忙低下头去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他并没有抬起头再去看,生怕自己的注视会让男人感到不喜。隐约他听到了男人渐远的脚步声,而后他又听到了男人走近的声音。 “这是”当他抬头时,他看到男人已经站定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手中向他递了一瓶酒。侍应生愣了愣,这瓶酒和他刚才打翻的酒是一样的。 “送你了。”洛旻淡然地说道。 “这不好,这瓶酒很贵的,我不能要。”侍应生这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想帮他。他有了这瓶酒等会就可以送到那个包厢,也不需要去赔偿这堪比他大半年工资的酒了。但是这让侍应生感到内心不安,他怎么也不可能舒坦地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就把酒收下了。 “没有白送你。”洛旻弯腰将酒放在地上,“我一个人,心情不好。” 侍应生抬眼定睛去看,看清男人那双漂亮而又淡漠的眼眸里透着血丝,眼下也有些憔悴的青黑。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才能让这个男人露出这样忧虑的神情呢 “如果你想要回报我的话,那就送完酒后抽时间来陪我说几句话。” “这样的话,这瓶送出去的酒,就显得有价值多了。” “你说呢” 洛旻的尾音微微上挑,低哑微靡的声音让侍应生觉得心跳有些微微加速。 侍应生仰头望着俊美的男人嘴角勾起的淡淡的弧度,刚才被吓醒的酒精又好像昏昏沉沉笼了他的大脑,让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舌尖也恍若尝到了烈酒遗留下来的醉人的甜意。 “是的,先生。” “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见您。” 等柯年的父母来到了沈可提到的酒吧的包厢时,包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侍应生在里面。那青年的侍应生看到两个中年夫妇进来,顿时给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原地傻站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包厢里的人呢。”柯年的母亲看了看包厢,还算是清净,桌子上也就几瓶半空的酒,没有很多人来过的样子。这让柯年的母亲不禁松了口气,但没看到佑辰逸的人,又让她觉得不安。 “您,您是说那位先生吗两位,是他的父母吗”侍应生见着两位年长的人,心里琢磨了一下,估计就是先生的父母来酒吧找先生回去了。 “是,他人呢走了”柯年的母亲蹙起眉头来,有几分担忧焦虑,生怕佑辰逸真的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带走了。 “没有,先生喝醉了,我把他扶到了这里的客房休息。我,我过来就是帮先生把他的东西给带过去的。”侍应生摇头,先生喝多了然后去洗手间吐了,但先生还是不舒服,所以他就把先生给带去了客房。墨火的客房其实原本只供高级会员预定,但先生坚持说不想回家,侍应生还是破了个例把先生给送去客房休息。 “就他一个人吗”柯年的母亲想到沈可的话,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是,是的,先生只说他心情不好。”侍应生虽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立刻回复了。看着侍应生挺实诚的样子,柯年的母亲彻底放心下来,只当沈可的朋友看错了。也是呢,辰逸一直都和柯年在一起,哪来的机会去认识些不好的人。 等侍应生把柯年的父母带到客房门口时,他拿着房卡回头有几分迟疑地望着两人。 “要不,还是让我先进去和先生说一下您两位来了吧。”侍应生总觉得自己这样挺对不起先生的,明明先生就心情不好,坚持不想回家也有可能是有家庭矛盾。他这样不说一声就把先生的父母直接带进客房,若因此起了什么争执,岂不是让先生更加难受。 虽然侍应生心里想的很单纯,但是柯年的母亲听他这么说就好像是房间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柯年的母亲也没再等侍应生说什么,拿过房卡刷了就进门。 客房很大也很奢华,欧式风格的家具晕染着澄金色的光束显得高雅而又温暖。 耳边是淋浴的水声。 浴室的门是大开着的,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坐在透明的玻璃淋浴间里的人。 进门的人的脚步都顿住了。 单薄的男人蜷缩着坐在墙角,任由淋浴器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他从头至尾地完全淋湿。他的头靠在膝盖上,如同受伤的野兽紧缩着来保护自己,整个人都恍若湮没在了抑郁而又痛苦的水汽里。即便只是这样远远看着,都恍若能感觉到男人的无助和悲伤。 “辰逸” 柯年的母亲赶忙跑过去,她伸手去将淋浴器关掉,这才发现水是冰冷的。她的心瞬间一揪,伸手去摸,佑辰逸的全身果然都是冰冷的。她托起佑辰逸的脸,男人清俊的脸此时完全没了血色,惨白如纸,湿润的发丝凌乱地落在额头,紧闭着的双眼,像是晕厥了一样。 侍应生见着这场面也大吃一惊,立刻拿了干的大毛巾递过去。柯年的母亲随即用大毛巾将洛旻整个人都裹住,女人的手都有些抖,不断唤着佑辰逸的名字。 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感知到了什么,缓缓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眼前的人。 “阿姨,叔叔”洛旻的声音低哑无比。 “亏你还认识我们”柯年的母亲大声说着,她将一条已经湿透了的毛巾甩到一旁,又拿过侍应生递来的另一条干毛巾将洛旻给牢牢裹住。她虽然这些日子来,见到辰逸就没有给过好脸色,或者给过一句好话,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柯年的母亲哪能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这句话恍惚给这个醉酒的青年传递了另一种意思,他的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对不起。” 男人的双手颤抖着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没有脸面去见柯年的父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洛旻脸上的眼泪和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他开口说着,一遍又一遍,哽咽而又沉痛地喃喃道,“叔叔,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他这一声声道歉,让柯年的母亲红了眼眶。她什么时候见过佑辰逸这般脆弱的神情,像是被他们逼到了绝境一般,痛苦不堪地只能瑟缩在冰冷黑暗的角落里,假装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 这让柯年的妈妈想到佑辰逸刚来他们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一声不吭地缩在家里僻静的角落里。即便给了辰逸一个独立舒适的房间,早上进门时依旧看到他蜷缩着睡在冰冷的角落里,像是只有那个小小的角落,才是属于他的,能保护住他的地方。 后来,是柯年将他带入了自己的房间,将他光明温暖的世界分给了这个孤僻的孩子。 因为柯年,才有了如今的佑辰逸。 “没事啊,孩子,没事的。”柯年的父亲走了过来,伸手拍着洛旻的肩膀,他施力将洛旻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扶着他走出浴室,“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哭什么,有什么过不去的,等过些时候,以后一切就都顺了。” 男人的声音低哑而又沉稳,轻声地安慰着,让洛旻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柯宇,你帮辰逸把衣服换下来,今晚就让他好好睡这儿吧。”柯年的母亲秦兰看着洛旻虽然状况是稳定下来了,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疲乏颓然得脆弱不堪,她从衣柜里拿出了客房的睡袍递给柯年的父亲,“你陪着他,我回家给辰逸带套衣服过来,顺便煮锅粥过来给他醒过来喝。” “晚上了,你开车小心点。”柯年的父亲点了点头。 “你记得把他头发吹干点,再让他睡。”走到门口的秦兰又提了一句。 “走吧,你先带我去把辰逸的账结了。”柯年的母亲和侍应生一同出了房门。 “好的,这边走。”侍应生此时有很多疑问,但是也没有问出来。 等到里走廊里的时候,有一个地方似乎正在闹事,在这本就嘈杂不堪里还显得突兀得喧闹,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柯年的母亲皱起眉头,对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越发厌恶。 “滚都给我出去全部出去” 那个女人的尖叫惊恐而又带着哭腔,听这声音还很年轻。柯年的母亲一眼瞄过去,只看到有个女人在和别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拨人骂骂咧咧地从包厢里走出来,那女人的小脸上都是眼泪,哭哭啼啼地坐在地上抹眼泪,嘴里不知道到底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这个女孩有点眼熟。 秦兰眯起了眼,仔细地回忆到底是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好像是沈可身边的女孩,曾经一起见过面。 柯年的母亲想了下,大概这就是沈可电话里提到的,在这里看见了佑辰逸的朋友。既然在这里看见了,秦兰也不会放着这个小姑娘在这个走廊里哭成这样。她走了过去,伸手要去将女人扶起来,秦兰心里想等回去要提醒下沈可,这种混迹在这种场所的女孩还是少接触的好。 那个女人,也就是沈可的朋友,于莎抬眼看到柯年的母亲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那表情像是震惊而又恐慌,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秦兰有几分疑惑这女孩怎么看见自己是这副反应,她顺着女人的目光向包厢内部看去。 在混乱至极的包厢里,散漫着一种古怪的烟草味,无数的空酒瓶随意地扔在地上,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盛大的狂欢。嘈杂的音乐依旧在大声地喧嚣着,黑暗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倾洒在这个狼藉的空间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睡倒在沙发上,满脸通红,她的嘴角还勾着诡异的笑容,手旁还放着几个的针管。 当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柯年的母亲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 这个人是沈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暴露 “辰逸,怎么样了。” 柯年的父亲看着在病床上熟睡的洛旻,伸手摸了下洛旻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的柯年的母亲说道,她这一晚没睡,神色憔悴,眉头微蹙着望着柯宇,“沈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柯年的父亲也是在酒吧里接到秦兰的电话,才得知沈可也在这里。柯宇立刻过去,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和沈可毫不清醒的兴奋状态,也明白沈可绝对不只是单单玩闹喝醉了那么简单。他将包厢里的针管都收了起来,然后找了人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接着带着沈可去了相熟的一所私人诊所去。 柯年的母亲冷静了下来后,回头先去看一眼佑辰逸。没想到睡在客房的佑辰逸,发烧了起来,所以柯年的母亲和主动要帮忙的侍应生一起将佑辰逸也送去了私人诊所里。 “那是毒品吗”柯年的母亲回忆起沈可身旁的针管,迟疑地问了出来。 “是。”柯年的父亲点头,针管里面的化验结果出来了,那还是最容易上瘾的新型毒品,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一个针管里,是艾滋病病毒的血液。” “那,那,那”柯年的母亲瞪大了眼睛,她似乎被吓到了。 “现在时间太短医生还检查不出来,但是毕竟是血液传染,并不排除真的患病的意外。”科宇知道秦兰想要问什么,他也没想过沈可竟然会出这样的事。而沈可的朋友于莎一直支支吾吾的,她自己似乎也给吓傻了,完全解释不清楚今晚的事情。 “怎么就出了这种事”秦兰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在失望,现在想来分明是沈可自己在酒吧里见到了佑辰逸,然后假借朋友的名义来告诉她。现在出了这种事,想也知道沈可自己肯定是不想的,但若不是沈可自己来这种地方,和那些人一起喝酒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而且,沈可还要和柯年订婚了,这可真是 “沈可醒了,我让医生把话都跟她讲明了,也通知她父母过来了。不管怎样,你还是过去安慰她一下吧,毕竟还是个孩子。”柯宇叹了口气,反正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即便柯年和沈可的订婚依旧,婚约也不可能再作数了。 “安慰,我怎么安慰她”秦兰看着还在昏睡的洛旻,对沈可的气头又上来了,手指都在气得发抖,“沈可如果好好待在家里会出这种事她都要和柯年订婚了,还闹出这种大事来她都知道打电话来和我打电话说辰逸的不好,怎么自己还在那里胡闹她还吸毒,真的是,要是她真和柯年结婚了,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也不一定真的是她吸毒,那艾滋病毒的血液肯定是别人注射的,毒品也可能”柯宇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来的诡异,之后肯定是要找人查清楚的。 “有人逼着她去了吗”柯年的母亲根本听不进去柯宇的话,“她不去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会出这种事要不是出了这种事,我肯定还被她一直蒙鼓里” 柯年的父亲看着此时秦兰浮躁气急的神色,也知道他此时说什么秦兰都听不进去,就不再说话。 “沈可醒了是吧,我去看看她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秦兰起身便疾步走去了。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已经听到了沈可的病房门口的争吵声。这个私人诊所通常下午六点就关门了,也就是因为与柯宇相熟,所以现在特意为他们开了门诊治。诊所里并没有几个人,毕竟是柯家带来的人,也就不去理会沈可病房里的争吵。 “是你是你故意害得我” “我没有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怎么会出这种事是你,绝对是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就是听你的话,跟着柯年的父母去找佑辰逸。” 秦兰放缓了脚步声,走到了沈可病房门口,清晰地听到了沈可尖锐愤怒的叫声,和于莎带着哭腔的无力的哽咽。秦兰听到了佑辰逸的名字,本来要打开病房门的手顿住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佑辰逸不在包厢里,包厢里也根本没人。然后,我跟着他们,才知道佑辰逸被一个侍应生送去了客房。我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打电话给你和其他人也不接,后来我下楼找你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人,那些人都在你的包厢里。” “是我让你和他们联系的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个包厢就是你,就是你叫他们来害我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于莎,你竟然敢这么害我” “这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可,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我会去查清楚的,我一定会去查清楚告诉你的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把我毁了,你把我彻底毁了柯年的父母都知道了,我的爸妈也都知道了我完了,我完了于莎,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说,要是我得了艾滋病,你们一家都别好过”沈可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充溢了整个楼道。 “沈可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只是听你的话做事,我根本没有去害你你,你,你如果真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和柯年的父母说,今晚是你故意下局要去害佑辰逸的”于莎被逼到绝境地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尖叫起来,声音撕裂而又尖锐至极。 听到这里,柯年的母亲的身体怔了怔,脸色煞白。 “柯年的父母是你故意叫来的那些人其实也都是你付钱叫我联系的人给佑辰逸的酒里有一瓶放了迷幻剂,就等着那些人进去,然后要被注射毒品的和艾滋病毒的人其实都应该是佑辰逸才对如果这些事情都被柯年的父母知道了怎么办,如果柯年知道了,你们还能订婚吗” “我毁了你分明是你自己要毁了佑辰逸沈可,事情到现在根本就是你咎由自取报应活该我受够了,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沈可你要怎么害我你就害吧大不了我把这些事情全部说出去,沈可,你要让我们全家不好过,你也别想好好的我现在就去把所有事情说出去” “不准别走你给我回来” 当泪流满面的于莎气愤到极点地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女人。 同时的,于莎和沈可都停在了原地。 沈可的狰狞的怒容瞬间露出了惊恐和绝望的神色。 “阿姨,你听我解释,我,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都是于莎瞎说的,你相信我,真的”沈可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满眼通红地注视着脸色惨白的柯年的母亲。 “沈可”于莎惊声到,没想到就连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被沈可说是瞎说,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瞎说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沈可,你给我等着” 随后于莎转头就走,沈可瞪大双眼望着离开的于莎。但她此时却无法叫出声让于莎停下,也不能追赶上去,因为柯年的母亲就站在门口,目光毫无感情地望着她。 “阿姨,真的不是你听的那个样子,是于莎要害我。你知道,因为我有钱,所以她,她一直粘着我。前些日子,我发现她偷了我东西,所,所以我和她吵翻了。她,是要来报复我,所以故意”沈可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恳切地望着秦兰,“我怎,我怎么会去害辰逸呢,他,他可是柯年最好的朋友啊,我,我马上都要和柯年订婚了” 一个巴掌扇在了沈可的脸上,让她顿时懵住了,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走近打她的柯年的母亲。 “都到现在了,你还要狡辩吗”秦兰这一巴掌很用力,她的手心都在发烫。她的声音沙哑着,身体都在被气得发抖,“你怎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翻涌着惊惧的后怕。 “我,我没有理由啊,我为什么要去害辰逸呢”沈可不断地摇头。 “因为柯年喜欢他。”秦兰说了出来。 沈可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原来柯年的母亲知道这件事。 “辰逸要去美国了,你要和柯年订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去这么害辰逸你这么做是要毁了辰逸一生啊,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谁给你这样的权利去害一个人,而且还这样死不悔改,到现在你都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吧”秦兰对沈可彻底心寒了,她恍如从没任何过眼前这个女人一样,之前沈可的优雅善良在此刻都变成了丑陋恶毒,她此刻的心里对沈可烦躁厌恶无比,“你既然知道柯年喜欢辰逸,你有没有想过柯年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样” 秦兰其实知道的,若是辰逸被毁了,柯年也会被逼疯的。 “阿姨,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告诉柯年,别告诉他求你了”沈可哭着伸手抓住了秦兰的手,哭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不管怎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和柯年结婚的”秦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我去和辰逸道歉,真的,我现在就去阿姨,我也是太喜欢柯年才会这么做的,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忍受柯年这么喜欢辰逸,阿姨,你原谅我”沈可哭得根本止不住眼泪,一双眼哭得红肿不堪,整个人憔悴不已,但这只让柯年的母亲感到更加的厌烦。 “阿姨。” 这个时候一个低哑淡漠的声音入了两个人的对话。 洛旻不知何时来到了病房的门口。 “辰逸,你醒了,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起来了。”看到辰逸站在门口,秦兰立刻用力甩开了沈可的手。柯年的母亲一想到辰逸今晚与磨难险险地擦肩而过,不禁更加对眼前的人心疼。 “我醒了,不想留在这里,想要回家。”洛旻看着病房里的沈可,愣了愣,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色,“沈可,怎么在这” 柯年的母亲顿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病了,正巧遇上。”秦兰想了想,还是蹙眉帮沈可隐瞒了下来。 “恩。”洛旻也没有多问,不过他当然知道沈可为什么在这里。 “柯宇呢”秦兰看到辰逸一个人过来的。 “叔叔接了一个电话,说要出去一下。”洛旻回道。 “恩。”大概是沈可的父母赶过来了,柯宇去接一下解释今天的事情,“那我送你回去吧。” 秦兰并没有听到辰逸的回答,她看到眼前的人愣住了,就那么傻傻看着她。 柯年的母亲有些心酸,好像她的确已经很久没对辰逸这么关心过了。 沈可就这么被遗忘在病房里。 她看着交谈着的佑辰逸和柯年的母亲,双手颤抖着握紧,阴郁的双眼里满是扭曲的仇恨。 为什么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是我 应该是佑辰逸,在这里受到责骂,饱受痛苦的人应该是佑辰逸 沈可看着柯年的母亲出了病房门后再也未回头看她一眼,而佑辰逸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是那样。而这个时候,那个男人转头看向了她。 他笑了。 对着她,那张她厌恶的脸上对她露出了一个阴冷而又嘲讽至极的笑容。 如此轻蔑地,肆意地,在嘲笑她。 “是你,是你”沈可瞪大双眼,惊声大叫起来,“都是你是你害的我” 沈可崩溃地从床上跳下来,愤怒仇恨至极地要去抓洛旻。 秦兰转过头只看见洛旻一脸迷茫的神色,和沈可冲过来发狂的怒容。 “又在发什么疯”秦兰一把将沈可推开,简直不可理喻。疯了,这个女人疯了,要害人还不够,这个时候还要怪受害者去害他。辰逸怎么可能去害沈可更何况,今天一天辰逸都在她眼皮子底下醉酒发烧,哪里来的时间心思去害这个女人 这个时候,柯年的母亲看到沈可的父母和柯宇从走廊上走过来。 秦兰一把抓住洛旻的手,走了过去,对沈可的父母完全没有好脸色,语气愤怒冰冷,“去问问你们女儿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好好管教她,别心里光想着害人,先把自己给毁了” 说完秦兰也没等沈可的父母回话,直接带着洛旻走了。 等到回家的路上,秦兰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沈可父母的话说得有些不太恰当。并不是说后悔说那些话,只是不应该再辰逸面前说,如果辰逸问起到底沈可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回答好。 不过一路上,坐在副驾驶的洛旻也没说话,他似乎对这件事一点都没有兴趣,这让秦兰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依旧觉得压抑。这个孩子还是这样,闷不吭声的,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回去了。” “到家了好好休息。” 本来要打开车门的洛旻的手,停下了门把手上,就连秦兰都看出来洛旻有话要说。 “我很快就要去美国了。” 秦兰知道的,辰逸去美国的那天,他们都因为柯年的订婚没有办法去送他。秦兰一开始巴不得辰逸快点走,现在她开始后悔了,她竟然让辰逸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走了,他们竟然都不去送他。 “我答应你们,等柯年订婚之后,我不会再见他了。”洛旻微低着头,轻声说着。 “不用这”秦兰连忙反驳道。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要好好谢谢阿姨和叔叔。”洛旻打断了秦兰的话,他抬起眼来,静静地注视着秦兰,“谢谢你们把我带回了家,这么多年,一直这么照顾我,将我当成家人一样对待。我曾经,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可以这么幸福地生活着。你们给予了我太多,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有办法回报你们。而且最后,我却还是做了让你们都失望的事。” 洛旻的眼眶微红,他漂亮的双眼却好似浸润着疏落的星光,在深夜里透着淡淡的微光。 “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家。” 秦兰的眼里已经涌了泪光,她好似还是第一次听到辰逸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这些话。 “妈。” 秦兰的眼泪在听到这个字之后,瞬间落了下来。 她怔然地望着洛旻,这还是第一次秦兰听到辰逸这么喊她。 “我其实一直想这么喊你,但是我怕你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妈当然高兴。”秦兰哭红了眼,她笑着擦掉眼泪。 洛旻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秦兰。 那样温热的,亲人间的温度,是佑辰逸一直都渴求着的。 洛旻靠在秦兰的肩头,眼帘微垂,嘴角缓缓勾起。 “妈,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秦兰都记得在那个夜晚。 她的辰逸下了车,单薄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中,走向那个孤身一人的冰冷的房子。 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来。 夜风将男人微长的发丝轻轻吹起,远处的路灯恍惚模糊了他的脸。 他对她挥了挥手,向来淡漠的脸上浅浅露出了一个柔和之至温暖至极的微笑。 无声地说了句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天桥 沈可不知道,她的计划成功过。 佑辰逸曾经在与她相同的处境下醒来,但是不同于是医生告诉沈可发生的事,而是柯年的母亲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就愤怒地数落他指责他。佑辰逸从昏迷中彻底清醒后,就整个人彻底怔住了,他被柯年的母亲骂得根本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记忆里是一片模糊,根本不明白自己一个人喝酒怎么就被送到了诊所里。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但是他明白,有一些事情已经变成了事实。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佑辰逸不知道的过程,但是他被柯年的父母发现他和一群人一起喝酒是真的,以完全昏醉的丑态从酒吧送到诊所是真的,被检查出身体被注射了毒品和艾滋病病毒也是真的 这一切,可怕的事情,都是真的。 佑辰逸什么都没为自己反驳,他的喉咙眼似乎已经被他的血液卡住了。 也许对于柯年的母亲而言,痛心更多于愤怒,但是秦兰气急说出来的话语对佑辰逸是致命的打击。佑辰逸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帮自己辩驳,他的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恐慌和绝望,他的身体里恍若浸满了黑压压的血,流动着在他身躯里的血脉里渐渐冰冷下来。 他不敢去听柯年母亲的话,不敢抬眼去看柯年父母的脸。 好肮脏。 佑辰逸觉得自己肮脏。 他挣扎着,抬眼去看柯年的父母,恍若映射出辰逸自己的内心一样。在他们的双眸里,没有温情没有信任,反而影射出的他显得那么的肮脏而又恶心。他的身体崩溃地颤抖着,痛苦不堪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在这一刻,不要去承受这一切。 别告诉柯年,别告诉柯年 佑辰逸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柯年的母亲气急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哑着嗓子喊了出来。说是喊,但其实也只是很低的声音,但就连着这样都似乎用尽了佑辰逸的全身力气。 柯年的母亲听到佑辰逸一句没为自己辩解,以为佑辰逸都承认了这些事,不管是学坏了去和不三不四的人胡来,还有肆无忌惮地在酒吧吸毒。这个时候还提到了柯年的名字,让秦兰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不知道柯年跟着你要被带坏成什么样子 柯年的母亲最后似是愤怒急了,手发颤着指着佑辰逸 你给我快点到美国去 你也不准再见柯年 然后,秦兰走了。 你阿姨也是太担心你,所以才说这种话,辰逸,你别放心上。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你阿姨。 柯年的父亲看着怒火朝天走出去的秦兰,对辰逸安抚地说了句,然后追上去。 佑辰逸怔然地坐在病床上,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下。 他没有脸面再去见柯年的父母和外公了,也不能再去见柯年了,他也没有家了。对于佑辰逸来说,重要的不只是柯年一个人,还有这个家。他一直都不敢将他和柯年的关系暴露,就是不想毁坏这个家,这个他如此深爱的家,这个他唯一拥有的家。 但是现在,柯年不要他了,他的家人都不要他了。他们一定后悔了,如果,如果当初没有留下我的话,那就好了吧。如果柯年和这个家,是佑辰逸觉得活着的最重要的意义,如果失去了的话,那他的生命里到底还身下下来了什么 所有的,建造起佑辰逸世界的,都在这一刻全然崩塌了。 从这一刻起,佑辰逸的死已经成为了必然。 而这些,柯年都不知道。 他隐瞒着佑辰逸,也被隐瞒了关于佑辰逸所有的事情。 直到佑辰逸死后,柯年也无从知晓。 他被所有人虚构的佑辰逸在国外生活的很好的谎言给欺骗了,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所做是正确的。直到柯年两年后死去,他都一直以为佑辰逸在失去了他之后,会更加好地生活下去。 这两个人,都深陷于谎言中。 最后,却以那样惨烈而又悲哀的结局无疾而终。 而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沈可受到了她自己的罪种下的恶果,但是她和柯年的订婚依旧继续。 关于那一晚沈可和佑辰逸发生的事情,依然没有人告诉柯年。对于柯年来说,这个订婚只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所以其实不管沈可发生了什么,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柯年,要不我们取消订婚吧。”柯年的母亲一直觉得沈可的事情就和梗着一根刺卡在她的喉咙里似的,让她一直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是没几天了吗”柯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前几天还一直夸赞着沈可的母亲却突然要取消订婚宴,“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和沈可结婚的吗” “我突然觉得,沈可也没那么好。”秦兰含糊地说着。 “反正只是订个婚而已,不作数的。”柯年没有多想,只当沈可的坏脾气做了什么事惹自己母亲哪里不开心了。倒是母亲突然和他站了统一战线,让柯年觉得心里舒坦了几分。 “我只是在想,你订婚那一天,就辰逸一个人去美国,那要多冷清。”秦兰终于叹了口气,女人望着眼前自己愈发冷漠的儿子,说出了佑辰逸的名字。 柯年的身体无意识地怔了怔,然后他缓缓抬眼望着秦兰,明明是静默的,但是秦兰却从自己的儿子里见到了情感的复杂的波动。就像是仅仅提起佑辰逸这个名字,都足以让柯年拼命压制下来的满溢的感情爆发出来一样。 “妈,我没办法,我没办法送他走。”柯年轻轻摇头,只要一想到佑辰逸从他的眼前离开到那个他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他的心脏就恍若痉挛般的疼痛着。他想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唤着辰逸的名字,紧紧抱住他,让他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已经坚持到了现在,他不能在最后放弃。佑辰逸即将去美国读研究生了,在美国他会认识更多的人,见到更多的美好的景色,经历更多丰富多彩的事情。他不能那么自私地将佑辰逸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经历病与痛的折磨,而且,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的话,他的辰逸该怎么办 “会好的。”柯年的母亲心疼地伸手搂住了自己的儿子,轻声地说着,眼眶也通红。 “你和辰逸,都会好好的。” 沈可的父母本来因为沈可发生了那种事想要取消订婚宴,沈可的父母从于莎的口中听到了所有事情的原本,也知道这件事不管怎样都是沈可的错。毕竟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虽然狠狠批评了沈可,但是也想办法封了于莎的口。 柯年的父母已经因为这件事对沈可没有任何好印象,沈可的父母想要取消婚约,但是沈可不同意。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和柯年订婚,即使不结婚也没有关系。她已经通知了很多人,不能临时取消让别人看笑话,更不能让别人有机会发现她取消订婚的理由,绝对不可以。 这个女人的高傲和虚荣,在扭曲和恶毒中一点点溃败发臭。 无法听到任何一句嘲讽,无法见到任何一丝轻蔑,无法接受求不得,无法忍受得不到。 她要和柯年订婚。 沈可仍然固执地相信,这段感情是一个战场,而她必定是胜利的一方。 订婚的前一天,柯年外出了。 他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思绪放空着,脚踏实地,人声鼎沸,夏日炎热,但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他生活了很久的城市,突然显得是那么的陌生。 柯年开始去想,这个城市里有什么让他感到熟悉的地方。 他曾经和辰逸在冬日里这大学旁的小道里牵手走过,他记得辰逸的耳尖泛红,他不自在地移开眼去看别处,大衣下的温热的手微微握紧他;他曾经在深夜里的这条小巷里和辰逸偷偷摸摸接吻过,他记得辰逸抱住他颈脖的力度和湿热的唇温;他曾经在湖边和辰逸一起放过花灯,他记得辰逸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那里面是一双对戒 回忆,顿时在脑海里泛滥起来。似乎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遍布着他和佑辰逸的足迹。 但是,当一个人不断去回忆另一个人的时候,恰恰代表他已经失去他了。 也许,他也已经失去辰逸了。 天渐渐黑了,柯年觉得他的生命又毫无意义地流逝了一天。 而天亮之后,他的辰逸也就要走了。 最后,柯年来到了天桥上。 这里是他和佑辰逸真正结束的地方,他在这里对辰逸说了无比决绝的话,他在这里用力地推开了辰逸,也在这里将他手上的佑辰逸送给他的戒指扔下了天桥。 那夜的佑辰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睁大了眼睛,眼泪蓦得从通红的眼眶里涌出来。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微张着口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走过来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带着戒指的手指关节都用力地发白,那痛苦的哽咽声从喉咙口里卡出来。 柯年一步一步走上天桥,这曾经发生的,好似都历历在目。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节上戒指曾经在的地方,柯年觉得,在那一天他扔掉的不是戒指,而是扔掉了他的幸福。 他转过头,望着天桥下疏落的车灯流动。柯年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捡到那枚戒指的话,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吧。 当柯年走上天桥时,他远远地望到了一个身影。 即便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模糊,也只不过是一个在黑夜里单薄的背影,但熟悉的感觉就那么一分一寸地无可抵挡侵入柯年的大脑,甚至引出了疼痛的错觉。 周身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绚烂的霓虹灯黯淡下来,人行车流涌动的声音寂静下来,干燥而呼啸的风声也停滞下来。在这一刻,柯年的世界里似乎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遥远的背影。 柯年也许现在该转头离去,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没有办法离开,一步一步魔怔般地向男人走去。那影影倬倬的身影越发清晰,借着霓虹的灯光他渐渐看清了些男人的轮廓。他的呼吸因为激动急促起来,步伐不自觉得加快,像是不快些走去就会失去他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他已经有六天没有看见辰逸了,也有六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明明仅仅不过只是几天而已,这对于柯年来说就好像过了很多年一样。而在明天过后,他会有更多的时间,或者他余下的生命,都无法再见到佑辰逸。 最后一天,就今天最后一天让我再好好看看他。 “辰逸。”当柯年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男人的身边,唤出了名字。 洛旻似乎此时才发现了柯年,他转过头来。他的发丝凌乱,迷离的眼眸在霓虹的照耀下显得光亮动人,那颗眼角下的泪痣都是那么的好看。此时那张向来冷清的容貌上多了几分漂亮的艳丽,让柯年根本移不开眼。他的身上散着淡淡的酒气,衬衫的袖口撩起露出了清瘦的手腕骨节,他的手中还拿着一瓶啤酒。 “你来了。”洛旻轻声说着,恍若并不意外柯年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柯年这么问了之后,才意识到,他自己不也是走到了这里。 洛旻又喝了一口啤酒,视线淡淡望向黑夜的远方。 “不是说,结束的地方,就是新的开始。” “我想在这里等等看,我的新的开始里,还有没有你。” 洛旻转过头来,那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柯年,恍若无声地在说话。 然后,你来了。 柯年顿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神色,挣扎而又悲伤。 他从未怀疑过,辰逸的世界里有他,不管是多少次的结束还是开始,他永远都应该定居在辰逸的世界里。然而,现在柯年却在努力地离开佑辰逸。 从小到大,柯年鲜少去努力做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拥有,即使不需要努力也可以得到他所想要的。在他所有想要的里面,他最想要的便是佑辰逸。即便他已经拥有了辰逸,他也想要再多拥有一点,完完全全占有这个人。辰逸笑着的,冷漠的,害羞的,闹别扭的,所有的表情,柯年都想要看,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想要一直看着。因为,他会为了让他们彼此都获得幸福而努力。 但是 如果,他已经失去了幸福的权利呢 如果这些,他所想要的在此刻都变成了奢望,更可能成为日后辰逸的噩梦呢 他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但是辰逸的一辈子还有很长。 “明天就要出国就别喝酒了。”柯年的眼眶酸涩,他低垂着眼,伸手将酒瓶从洛旻手中拿了过来,“等你出了国,也少喝酒。” “柯年,其实我也许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洛旻突然转头看着柯年轻声笑着说道,是啊,佑辰逸没有那么喜欢柯年了。没有那么喜欢得想见柯年得到幸福,没有那么喜欢得想努力让柯年回心转意,没有那么喜欢得想和柯年白头偕老 而是愿意用永生永世的灵魂为代价,来诅咒你。 那可真是恨之入骨了。 柯年怔了怔,他感觉到他赖以生存的空气在此刻突然稀薄起来,让他难以呼吸。这个时候他发现,佑辰逸的左手上也没有了那枚戒指,辰逸是真的放弃他了。 很难得的,辰逸笑了。 柯年一直都知道,辰逸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起,那双映有他轮廓的眼眸里融着暖和的微光,漂亮而又冷清的五官也会因此而生动明艳起来。 也因此,曾经为了能逗辰逸笑一下,柯年故意做了不少的傻事。但是此时,柯年是不希望辰逸笑的,至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那很好,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柯年干涩地说了出口。 “那我走了。”洛旻不再去看柯年,他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 柯年的手紧抓着酒瓶,双眼通红地瞪着洛旻离开的背影,然后仰头将酒瓶里剩下的啤酒都喝下去了。酒水如果真的能够麻痹思想的话,那就将心如刀割的感觉也都麻痹掉吧。 这样就好。 等到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柯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上了洛旻。当他跟着洛旻,看到洛旻打开车门的时候,立刻走了上去,“你喝酒了,还要自己开车回去”柯年可以肯定,辰逸肯定不只单单喝了这一瓶啤酒而已。 “放心,撞死了不算你的。”洛旻随口说了一句,淡漠至极。 事实上,佑辰逸真的就是在这一天凌晨之后的酒后驾驶死去的。只不过自从酒吧的那件事后,他就没有再打电话给柯年,也没有机会再去见柯年,直到最后孤零零地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这一笔,还是要算在柯年头上。 “我送你回去。”柯年很坚持地站在车门口。 洛旻转头看着柯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下了车。 在车上,柯年和洛旻并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一直等到开到了洛旻的家门的车库。 洛旻和柯年站在家门口,这也是佑辰逸柯年两人曾经的家。 “你要进去吗” “不了。” 洛旻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停住了开门的动作。 “圣托里尼岛。” “恩”柯年疑惑地看着洛旻。 “我想去圣托里尼岛度蜜月。”洛旻转过头来,淡淡看着柯年。 柯年哑然地望着佑辰逸,他曾经的确问过佑辰逸想去哪里结婚,想去哪里度蜜月。但那个时候,辰逸有些愣住了,不自在地移开眼,假装冷漠地说他想得太早了。 “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地方。” 洛旻定定望着柯年。 这个用爱,编制了一个最糟糕的谎言的男人。也许这个谎言本身还并没有那么糟糕,但是于柯年和佑辰逸之间存在着太多的错误和隐瞒。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有错,或大或小,或直接或间接,柯年和佑辰逸也有错。 柯年太过自以为是地相信,他相信了自己的一厢情愿,相信了所有人告诉他的谎言。这一个最爱着佑辰逸的人,也恰好是将佑辰逸逼入痛苦绝境的人。他的不想伤害,最后却成为了给予佑辰逸崩溃的毁灭的罪魁祸首,但仍旧直到最后都不察不觉。而佑辰逸的悲惨童年和性格缺陷造就了他的不争不抢,自怨自艾,逆来顺受。或者说,他认为只要是柯年的事,他都必须承受下来。 但是同样的,这两个人都低估了自己对对方的重要,他们竟都是爱得如此倔强至极。 也许这两个人之间,少一个隐瞒,多一句宽容,结局便会截然不同。 佑辰逸最终绝望的死亡,是所有人造成的悲剧。 “我答应了叔叔阿姨,等你订婚之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所以,我们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柯年的嘴唇微颤着,没能说出话来,明明是夏夜他却恍若感受到了透心彻骨的寒冷。 这个时候,洛旻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伸出手抱住了柯年。 “柯年。” 柯年并没有退开,他甚至丝毫没有任何向后走一步的想法,他就那样被洛旻抱住,近乎于内心渴求地被抱住,甚至恨不得辰逸再抱紧一点,再多抱他些时间。他的手缓缓抬起,轻轻地覆在洛旻的背上,紧密地贴近着辰逸的身体。他好似从未有过一次如现在这般,如此用心地,甚至于贪婪地去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温度,想要将这份温度永远烙印入自己的灵魂里。 “我们离开这里吧。” 听到这句话,柯年的身体震了一下。 “我们两个人。” “就现在。” 洛旻放开了这个拥抱,但是他伸出手紧紧握住柯年的双手。 “你知道的,柯年。” “我爱你。” 这还是柯年第二次从佑辰逸的口中听到,他主动说爱他。 这个刚才还说没有那么喜欢他的人,就在此刻如此认真地说爱他。这大概有些好笑,但是柯年笑不出来。他的心脏泛起了钝钝的疼痛,那愈演愈烈的疼痛沿着神经,血管,骨干,在全身肆意地蔓延开来。柯年觉得,他还患了名为佑辰逸的病,中了名为佑辰逸的毒,染了名为佑辰逸的瘾,病入膏肓,不可自拔,沉迷其间。 “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在柯年喜欢的那双眼里,是不管不顾的深情。即便辰逸曾经未曾主动说过爱他,或者每次都是要连哄带骗才肯说句这样的话,但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柯年就知道他是被深爱着的。 这样的辰逸,他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兴许是掩藏的情绪波动得太过厉害,兴许是胸腔深处的疼痛太过剧烈,这让柯年的头也突然发作地剧烈疼痛下来。他拼命按捺住疼痛,手指颤抖着握紧,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这就像是上天突然给予的凶兆一样,让他深刻地明白,他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的现实。 “对不起。” 柯年咬牙说着,额头浮起了冷汗,头痛欲裂地看到了洛旻瞬间黯淡的双眸,那刚才闪现的光彩都隐匿在无尽和黑暗的漆黑里。 “那么,我只能祝你和沈可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了。” 柯年已经听不出佑辰逸这句话是真心祝福还是嘲讽,他的脸惨白,脑子里撕裂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都近乎于坚持不住地在细微地颤抖。 洛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他转身离开,走进了家门。 以爱为名义的伤害,才是最痛苦的诅咒。 佑辰逸要比柯年这个短命鬼死得还要早,这才是对柯年最好的报复。 他转过头将门缓缓阖上。 遥远地,他望见了柯年瞪得通红的双眸。 “嘭。” 门彻底关上了。 隔断了两个人的世界,也终绝了柯年和佑辰逸之间最后的机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订婚 奢华典雅的酒店堂厅内,雅致纯白的高颈花瓶整齐地排列在堂厅的两侧,盛放带着露水的大片香槟玫瑰花束被精心摆放入花瓶,由彩色的丝带连接起来。无数瓷器餐盘摆放着精美的食物置于长桌上,配以玫瑰花点缀。在厅内中心的圆桌上是一个五层高的订婚蛋糕,最顶上一层,栩栩如生的柯年和沈可的糖人手牵手站在奶油玫瑰盛放的花园间。 穿着或西服或礼服的人们在订婚宴里拿着走动,或拿着酒杯或端着餐盘,口中满是羡慕赞美之词。他们望着柯年和沈可,无一不去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俊男美女。 “外公。”沈可挽着柯年的胳膊,开心地笑着,甜甜地对老人喊了一声外公。 秦振国连忙应了声,眉眼笑着又多了几条皱纹。 老人穿上一身笔挺的红色西服,此时看上去精气神都要比柯年还要好上几分。 “这么多年,柯年终于舍得把他藏着掖着的宝贝给大家看看了。”秦振国笑着说着,他看着眼前漂亮可人的女孩,想是柯年宝贝得紧,所以一直不愿带回来给他看看,“好啊,订婚了。你们在一起也好几年了,直接结婚也好呀,反正你们都毕业了。” 柯年的身体微微发僵,没有吭声。而沈可的脸色变了变,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轻笑起来。 “外公,不急啊,我和柯年都订婚了,结婚还会远吗”她又将柯年拉近了些,然后她笑着抬眼去看柯年,“柯年,你说是不是啊” 柯年看着沈可明艳的笑脸,但是却一个字都不想说,他的眼神淡漠地望着沈可。这个时候,就连一个简单的点头,他都不想做。此时柯年的脑海里只有佑辰逸,这个时间,辰逸已经登飞机了吗有没有人去送一下辰逸呢等到了美国,辰逸一个人会适应吗 “爸,你的老朋友老葛来啦。”秦兰这个时候笑着走了过来,切进了秦振国和柯年沈可的对话,将秦振国给拉走了。 “柯年是不是不太高兴啊。”秦振国虽然跟着女儿走了,但是他又回头多看了几眼自己的孙子。这根本不像是高高兴兴订婚的样子,反而整个人都魂不守舍似的。 “啊,可能是,前几天和沈可闹小矛盾了吧。”秦兰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高兴,她也觉得自己的儿子从今天醒来之后就和失了魂似的。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和秦振国解释清楚,如果秦振国知道了柯年和佑辰逸之间的关系,指不定就被气得住了院。 “小年轻,吵不出什么大事的。”秦振国觉得也正常,他那个时候也经常和爱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来吵去,现在倒是想吵都没机会了,老人又想了想,“不过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柯年摆着那样一副丑脸干什么,你不去说说你儿子” 秦兰转头看了眼柯年和沈可,然后无奈地笑了笑,“等以后就好了。” “辰逸这孩子也真是,把机票正好定这个时候,我们都没办法去送他。而且柯年的订婚,他怎么能缺席呢。”秦振国又想到佑辰逸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亲孙子,但是秦振国一直都很宝贝辰逸这个孩子。当初辰逸要去美国读研他是支持的,孩子们,多出去开开眼界回来当然是好的。但是,怎么偏偏就选这个日子去呢。早个一天,晚个一天,他们都能全家去送他啊。而且,也不知道辰逸到底在忙些什么,连临走前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别说这个了,孩子走都走了。”秦兰知道,辰逸是不会来参加柯年的订婚的。别说是柯年,就连秦兰也不愿意让辰逸来,她自己也是会心疼辰逸的。她的两个儿子,怎么就偏偏喜欢上对方了呢 “恭喜你们了。”在众多的庆贺声里,叶萱如的冷颜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你好,请问你是”沈可敏锐地察觉得这个女人没有善意,但还是落落大方地笑着问道。 “柯年的众多前女友之一。”叶萱如定定注视着柯年的脸。 沈可愣了愣,她也之前听闻过在高中的时候,柯年有过不少女友,没想到还真有柯年前女友会来参加他们的订婚宴。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将自己的脸贴近柯年的肩侧,沈可对着叶萱如甜甜地笑起来,“谢谢你来参加我和柯年的订婚宴,希望你也能早点找到自己的幸福。” 叶萱如蹙眉瞥了沈可一眼,似乎怎么也不明白柯年怎么会变心喜欢上这种女人。 “辰逸和我说,他去了美国之后,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知道吗” 柯年听到叶萱如的发问沉默了,他算是知道吗尽管辰逸没有对他这么说,但是辰逸对他说答应过爸妈订婚后不再见他,其实当时辰逸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知道。”柯年这么说道,明明只有三个字,却恍若字字刺穿自己的心肺才得以说出口。 “你既然知道,你都不留住他”叶萱如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柯年。 “叶小姐,今天是我和柯年的订婚宴,可以请你不要提到其他外人吗”再一次听到佑辰逸这个名字侵入她的生活,沈可的心中掩藏的怨恨又无可抑制地要漫溢出来。 “外人,呵,是吗辰逸和柯年在一起多少年,你又和柯年相处了几个月”叶萱如看了一眼沈可,口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她又看着柯年,冷笑了一声,“柯年,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喜欢上你。我也是得了失心疯,才会相信你”真的会和辰逸一直在一起。 柯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他没有一句反驳,只是静静地站着。即便沈可要拉着他走,柯年也不动地站在叶萱如的面前。 “这是,辰逸送给你的订婚礼物,他托我带给你。”叶萱如将桌上的黑色盒子递给柯年。 柯年的眼睛直到此时才似乎有了波动,他的手微微抬起,将那个盒子牢牢地拖住。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柯年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微颤。 “一周前吧。”叶萱如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但有些奇怪地抬眼看着柯年的神情。 一周前,辰逸就已经准备好了送给他的订婚礼物吗 “柯年,辰逸的礼物先放一边吧,我们去切订婚蛋糕吧”沈可愤恨地望着那个盒子,人都走了还送什么订婚礼物,她伸手就要去拿佑辰逸送的礼物。谁知柯年就这么立刻抓紧了盒子向后退了几步,他望着沈可的眼神冰冷而又警惕。 “柯年”沈可压低声音怒气地叫了出来,然后走近到了柯年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是我和你的订婚不管你怎么看待这场订婚的,但是你的外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真的订婚宴你就这么对我吗” 柯年顿了顿,望着沈可愤怒的脸心里有几分愧疚。 站在一旁的叶萱如更加奇怪地看着沈可和柯年两个人,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不太对劲。 “我看一下辰逸的礼物,看完我就和你去切蛋糕。”柯年低声说道。 沈可轻声哼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再说话。 柯年走到了一个角落里,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只在他手掌拖着的黑色盒子上。 盒子不大也不重,柯年把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拉开白色的丝带花,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个盒子。盒子里面还有两个盒子,一个是黑色天鹅绒的锦盒,和一个扁平的盒子。 柯年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手拿出了里面的一个黑色锦盒。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是曾经佑辰逸买给他们俩的对戒。 柯年将戒指拿起来,当看到戒指内侧“ycy”的纹字时,他的手指颤抖起来。他甚至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枚戒指是他之前一直带着的内刻有佑辰逸名字缩写的戒指,也是他在夜晚扔下天桥,在车水马龙的街上肯定不知所踪的戒指。 他的辰逸,竟然将这枚戒指捡了回来。柯年将这枚戒指握在手心,然后手颤抖着握紧,男人的眼眶红了起来。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佑辰逸在那夜凌晨的深夜里,独自一人游荡在冷清漆黑的宽阔街道上,一直俯身低头地寻找着这么一枚微小的戒指。 那是,他的辰逸。 柯年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他的辰逸竟然会如此地深爱着他。 柯年低垂着眼,将手心的戒指又放回了锦盒里,合上了锦盒轻轻放进了大盒子里。他的指尖微冷,拿起了另一个扁平的盒子,缓缓打开了盒子。 最先入眼的是一张身份证,那张佑辰逸青涩的照片映入眼帘。身份证下面是学生证,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大学的学生证都整齐地摆放在里面。 然后,是手机,驾照,房产证,房子和汽车的钥匙,存折,银行卡在这个黑盒里面,佑辰逸似乎将所有代表了他存在的东西都收藏在里面,在今天全部都送给了柯年。 柯年的双手颤抖着,手中的盒子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不堪。 他仿佛将佑辰逸的完整的世界都捧在手上,如此小心翼翼的,害怕自己会毁坏这个世界。 当他看到佑辰逸压在最底下的护照的时候,柯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上瞬间浮上了苍白的惊恐和紧张,他将盒子迅速地合了起来,然后身体伴随着这份阴暗的恐惧立刻冲了出去。 “妈,钥匙,车钥匙给我。”柯年跑到了自己的母亲面前。 “怎么了”秦兰不明所以地看着柯年,“你要车钥匙做什么” 柯年根本来不及解释,他一手抓着盒子,一手从秦兰的包里将车钥匙拿了出来。 “你要走”一直观察着柯年的沈可疾步走了过来,她伸出手紧紧拽住了柯年的手臂,满脸怒容,“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是我们的订婚宴,你现在是要离开吗” “我,对不起,我,我必须要走,我要去找辰逸”柯年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流利说话的能力,他的大脑里一团乱麻,更有恐惧的种子在那里生了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恐惧就愈发浓重得恍惚即将要占据他所有的思想。 “辰逸”秦振国不明所以地看着举止奇怪的柯年,等走过来时,正好听到柯年说要去找辰逸,“这个时间已经赶不上了吧,辰逸肯定都在飞机上了。” “是啊,你突然发什么疯。”秦兰只以为柯年突然后悔了,她伸手要去拿柯年手中的钥匙,但是柯年将钥匙死死握在手心,秦兰抬眼对柯年使了个眼色,“外公还在这呢,你不要让别人看笑话。辰逸已经去美国了,等他到美国了,你再打电话给他就是了。” “他没走,他没走”柯年轻轻摇头,辰逸肯定没有去美国。那么,辰逸现在哪儿 “辰逸,辰逸,辰逸,你心里只有他吗”沈可红着眼看着柯年失魂的模样,她再也无法忍耐地大声喊了出来,这一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秦兰的心咯噔了一下,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秦振国蹙眉一脸不解地望着沈可和柯年。 “我要去找他。”柯年转过头来,斩钉截铁地这么对沈可说。在收到这样的礼物之后,柯年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地参加这种订婚宴,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和外公,“对不起。” “这,到底怎么了”秦振国完全不懂了。 他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但秦兰也是一脸无奈而又愠怒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是啊,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告诉你外公,告诉所有人怎么回事” 沈可死死掐住了柯年的胳膊,她的眼眶泛红,然后用尖锐的声音大声地叫嚣着。 “你爱的人是佑辰逸,你们家收养的另一个儿子” “你们两个,这么多年都睡在一起,恶不恶心你不是一直都隐瞒着,不敢告诉人吗” “告诉你外公啊,他的两个好孙子偷偷摸摸胡搞在一起很多年了” 柯年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 秦振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柯年,整个订婚宴瞬间寂静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回家 “闭嘴”秦兰一把拍开了沈可抓住柯年的手。 “他们都是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说”秦兰大声喊了出来,她对沈可早就看不下去了,特别是这个女人竟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下闹这么一出。 “说到恶心,你怎么不说我是怎么从酒吧里,把吸毒的你带去诊所的如果不是我正巧遇见你带你走的话,你有想过你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孩在那里呆一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吗你喝得烂醉的时候,还被人注射了艾滋病毒的血液吧。说道恶心,还知不知道你会不会得什么恶心的病” 这下轮到沈可的脸惨白了,她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秦振国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气势汹汹的秦兰,“你,你都知道这种事,还,还让他们订婚” “那是佑辰逸害我的”沈可惊声尖叫起来,她不顾自己的父母的劝解,大声地喊叫出来了,“是佑辰逸故意设局害我的都是他,他恨我要和柯年订婚,所以要害我” 柯年茫然地转头看着沈可,又看向自己的母亲,不明白这件事又和佑辰逸有什么关系了。 “你自己要害谁自己清楚。”秦兰冷声地说道,她的视线就如同看着一个疯女人般地看着沈可,“还是说,你还要我说的更清楚点” “我是和于莎两个人去的酒吧,我只喝了一点酒,其他什么都没做。如果不是佑辰逸的话,我怎么会昏迷在酒吧里面,还,还被人注射了那种肮脏东西”沈可固执地说着,她的内心完全没有一丝悔改自己的错误,更没有自食恶果的觉悟,她的内心已经被对佑辰逸的扭曲的仇恨所蒙蔽。她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那日医院里,那个男人看着她嘲讽轻蔑的笑容。 他知道了,他一定都知道了,所以故意害她 沈可,永远都不要心存侥幸。 因为没有人知道,十天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佑辰逸当日的那句话,就如同诅咒一般在今日应验了。 秦兰在此刻简直觉得沈可无可救药,她已经给了沈可一个台阶帮她隐瞒,但是沈可仍然还如此嚣张得不知悔改。秦兰咬牙切齿地看着沈可说,“那一天晚上,是你打电话和我说辰逸和道上的不好的人喝酒,你说你很担心辰逸,我才和柯宇去的。我们到那里的时候辰逸一个人喝醉被送到了客房休息,我去结账的时候,看到了一群人从你的包厢里走出来,你一个人醉倒在包厢里” “我不可能醉倒的,我只喝了一点酒,怎么可能就醉倒了分明是有人给我下药了”沈可打断了秦兰的话,他斩钉截铁地说,“是佑辰逸给我下药了,是他。”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柯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到底是谁给谁下药了你以为我没查出来吗,给你送酒的侍应生在路上无意摔碎了酒瓶,辰逸刚好看见就将自己的酒送给了他。那瓶你下了迷幻剂的酒,只是从辰逸手里又巧合地回到了你那儿而已,你又能够怨谁呢” 秦兰冷眼望着脸色苍白的沈可。 “都是佑辰逸计划好的,都是他计划的。”沈可摇头说着,她怎么可能相信这种巧合的事,她的眼眶通红,“那么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去找佑辰逸,而是找到了我” “所以,你现在是承认那些人是你找去要害辰逸的了”秦兰心中的愤怒翻涌着,她这辈子见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像沈可这样如此的不可理喻。 沈可被呛得一时没有吭声。 “你要害辰逸”柯年缓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他转头冰冷而又愤怒的视线望着沈可。 “是他要害我,是他害了我”沈可哭着崩溃地叫嚣着,来回就这么一句话,就连她的父母都无法安抚住。沈可伸手固执地紧紧抱住了柯年的身体,声音里都是哭腔,“柯年,你不准走今天要和你订婚的人是我辰逸已经走了,我还在你身边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柯年看着这个要害佑辰逸的女人,此时却哭诉着抱住他。 他的心里无法激起一点怜惜或者感动,他只有涌起的怒火和冷意,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 “沈可,我不想再见到你。”柯年一字一句地说着,眼里是说不出的厌恶,伸手去推开沈可。 “不不要”沈可摇着头哭着,她脸上的妆都化了,此时的脸上看上去可怖而又扭曲。 “你给我滚”柯年大声吼道,他用了最大的力气将女人用力推开。 沈可踉跄着向后倒去,她的后背正好碰翻了订婚蛋糕的支架,整个蛋糕都瞬间向她的方向倾倒。沈可摔倒在了地上,随即蛋糕一层一层都纷纷从头顶扑头盖脸地砸下来,将这个女人狼狈不堪地完全湮没在了蛋糕里。那蛋糕最顶上的两个手牵手糖人,分离得都摔碎在了地上。 这个最高傲的女人在此刻,沦为了最可悲的笑柄。 所有人都被此刻的闹剧给震惊了,就连柯年的父母和外公都目瞪口呆地望着。 柯年不再去管这里的订婚宴上的所有人,他焦急地拿着盒子和车钥匙就飞奔出了订婚宴。 “柯年你要去哪你给我等等”在厅堂的人们都只能看到柯年飞奔离去的背影。 柯年开着车一路加速驶向了佑辰逸的家,昨夜他也曾经站在这里过。就是在这里,他的辰逸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他的辰逸想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他的辰逸亲口对他说爱他 而今天,他又回到了这里,他从盒子里拿出了钥匙去打开门,才发现门没有上锁,是开着的。柯年心如擂鼓,他握住了那微凉的门把手,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家里,寂静无声。 柯年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他没有回来过了。但是这个家里,依旧没有任何区别,所有的陈设依旧如同以前地摆在他应有的位置上。他的许多双鞋子、爱吃的一桶零食、留下的便利条、茶几上的游戏机都还在那里,就像是他从未离开过这里,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一样。 阳台上的绿植依旧在阳光下欣欣向荣地生长着,阳光透洒过窗户,落在墙上的他和佑辰逸合照的照片墙。原本只不过数十张照片而已,而如今,这面墙上被挂上了更多的相框,佑辰逸将所有的他和柯年的合照都挂了上去。从他们幼时到此时的合照,都被裱在精致的相框里挂在了这面墙上。这里面有着他和佑辰逸所有的美好的回忆,照片里就连辰逸的表情都软和了起来,时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他们两个都是那么青春洋溢地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些欢笑的时刻里。 这面墙恍若在无声地倾诉着,住在这里的人,一直都在等待着另一位房主的归来。 “柯年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这个时候柯年的父母和外公开了另一辆车追了过来,秦兰生气地望着柯年,“辰逸已经去美国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又不在这” “他没去美国,他没有去。”柯年摇头,辰逸的护照在他的盒子里,辰逸怎么去美国他没有去,他一定还留在这里,想到这里柯年急切地走进了房子里。 “辰逸辰逸”柯年在偌大的房子里唤着佑辰逸的名字,但是这个空荡荡的空间里并没有人回应着他。柯年冲上了楼梯,走到二楼的卧室里,也未发现到他想要找的人的身影。 “柯年,佑辰逸已经去美国了你要是不想他走,就一开始就别让他去你现在房子里乱找有什么用,人会给你突然蹦出来吗”秦振国看着自己似是魔怔发狂的孙子,心中万般无奈,说不清楚是气愤还是郁闷还是心疼。 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不敢把人带回来给他看,原来柯年喜欢的是佑辰逸这个孩子他转头看向秦兰和柯宇,明显他的女儿女婿都是知道柯年和佑辰逸的事情的,却都瞒着他不说,还硬是折腾出了一个订婚宴出来,简直是瞎搞 “他的护照在这里,他没走。”这个时候,柯年似乎才稍微冷静了下来点。 “那,辰逸去哪儿了”听到这个消息,柯年的父母和外公也都愣住了。 当柯年准备走出卧室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 他的步伐骤然停下。 然后,他瞪大了眼,僵硬地转头看向靠墙的棕褐色衣柜。 衣柜的缝隙,有硬冷的暗红色渗出来。 柯年的瞳仁颤抖着,他的身体滞在了原地,恍若这个世界用无形而沉重的枷锁将他的双腿牢牢地锁在了这里。而后他终于僵硬地迈出了腿,一步一步,扎根的恐惧在此刻肆意生长着将他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 柯年的心中不断地否认着,不断地祈求着,直至他伸手覆在了衣柜上。 嘎吱一声,拉开了衣柜。 他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余光里看到了一抹白色划过视线。 嘭。 钝钝的一声。 有什么从衣柜里,跌落在毛毯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滞住,有什么疯狂的气流在空气中瞬间膨胀开来。 而后是女人的尖叫声从门口骤然响起。 “辰逸,辰逸,辰逸”秦兰疯了似地冲了进来,猛地跪在了地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抱起毛毯上男人冰冷的身体。秦兰的眼眶通红,在此刻哭得泣不成声,怀里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和呼吸。 他,已经死了。 房间里,是一片惊恐的死寂。 柯年怔怔地站着直视着前方,他不敢往下看。他的眼眶通红,手指颤抖着,全身颤抖着,他只怕自己控制不住,下一秒就会崩溃。 恍若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柯年终于僵硬地低下头去,看到了这让他万劫不复的一幕。 他最爱的人,穿着纯白的西装躺在地上,他的胸口是一柄没入胸腔的刀。那张清俊的脸上是一片泛着死气的青白,白色衬衫完全被暗红的血液染红,大片的血红就这样突兀地刺痛了柯年的双眼。 男人垂落在毛毯上的右手都是凝固的血液,然而左手上却没有,干净纤长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那一枚内刻有“kn”的戒指。 柯年的眼泪落了下来,嘴唇颤抖着。 他手中的黑色盒子无知无觉地落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满地,就恍如摔碎了佑辰逸的整个世界。 他的辰逸,死了。 柯年还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将佑辰逸从束缚的衣柜里拉出来,从此将他带入了光明。 这一次,依旧是他。 只不过这次却成为了永恒的黑暗。 “啊,啊”柯年毫无意识地发出了不明的声音,他甚至悲痛得都说不出话来,即便是叫出佑辰逸的名字都做不到。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从秦兰的手中将那冰冷的尸体死死抱在怀里。 柯年的眼泪疯狂地夺眶而出,他在此刻痛苦地浑身都在痉挛。这个悲痛欲绝的男人此刻的世界都被痛苦的鲜血所浸染所覆盖,压迫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任谁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承受着濒临极限的痛苦,甚至不需要再多一分一毫,就足以彻底毁灭他。 我答应了叔叔阿姨,等你订婚之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所以,我们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原来,那个时候辰逸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也不会再见他了,那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柯年,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两个人,就现在。 你知道的,柯年,我爱你。 我和你走,我和你走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好,我都愿意陪你去。我带你走,我带你去其他的城市一起生活,我带你去美国读书结婚,我带你去圣托里尼岛度蜜月,我带你离开,不管是哪里我都带你走。 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即便柯年的心里疯狂地呐喊着,但是他的口中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有眼泪从那双空洞的眼里落下氤氲了男人冰冷的身体衣间的干涸的血迹。 昨夜,佑辰逸低哑的一字一句还近似耳边,那双暖光下漂亮的双眸恍似还在深情地望着他,那张清俊的透着醉红酡红的脸还靠在他的肩口。然后一切,都没有了,他的辰逸从今以后,都无法再回应他,无法再看着他,无法再留在他的身边。 如同窒息般,崩溃至极的痛苦让柯年承受不住地咳出了大口的血。柯年的世界里,在此刻什么都破碎了,只剩下了铁锈的血腥味和无从终结的痛苦。他一口一口的鲜血,喷溅在他怀中男人的身上,与他身上暗红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但是他恍若无知无觉一般,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人,不肯松手。身体剧烈的疼痛在此刻似乎都已经感觉不到了,或者说他精神上的疼痛早已远远凌驾于此。 “柯年,柯年”秦兰泪流满面地抱住了他,然后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来,“快送去医院啊” 柯年在此刻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惨然的白色和刺眼的血色,然后渐渐沉入了恐怖的黑暗。 他突然记起来了十天前,佑辰逸对他说的话 还有十天,只要你对我说一次留下。 我就为你留下来。 柯年没有说出口,佑辰逸也没有留下。 所以,他的辰逸走了。 而从今以后,他也将在这病与痛的巢穴里,痛不欲生,孤独此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病巢 “你们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急救病房外,秦振国愤怒地在廊道里大喊道,“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吗” 秦兰在座椅上哭得几近要崩溃了,柯宇也神色黯然眼眶通红地抱着秦兰没有吭声。 “柯年生病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我连我孙子病了,都不能知道吗” “还有,柯年和辰逸的事情,你们是准备永远都不告诉我吗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将柯年带回家,我之后就没看到辰逸回来过,你们不准他回家是不是所以,所以,你们才恨不得早点让柯年订婚,把辰逸赶出国去是不是” 秦兰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爸,别说了。”柯宇的声音在此刻无比沙哑,无尽的沉痛都渗入嗓音里。 “别说,你让我怎么不说辰逸,那,那孩子可是”可是死了啊。 秦振国浑浊的双眼都浸出了眼泪,他的身体颤抖着,最后脱力地坐了下来,“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那个倔强固执的孩子在死前,要多么难受,多么绝望,多么痛苦,才会一个人躲在衣柜里自杀呢。 秦振国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佑辰逸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得像个女孩,却也瘦小得可怜。孩子不爱开口说话,就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害怕。他听了女儿女婿提到过关于辰逸以前的事情,心里也可怜这个孩子,家里多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那就多添一个孙子好了。 佑辰逸是和秦振国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家人,柯年的父母都忙,柯年小时候特闹腾老是嫌秦振国啰里啰嗦。秦振国的确是话多,但也就佑辰逸这个孩子受得住。他能乖巧地坐在那里,一坐好几个小时就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说话。秦振国过去的英勇事迹终于有忠实的聆听者了,他就事无巨细地将他的事情都和这小孩说,辰逸也从不厌烦,就那么认真听着。 佑辰逸说话少,对人也不亲热,秦振国知道秦兰和柯宇对辰逸也熟络不起来,所以秦振国反而更加疼爱佑辰逸,他是真的将这个孩子当亲孙子养的。 你怎么还叫他们叔叔阿姨,不叫爸妈吗当时秦振国这么问过佑辰逸。 那孩子当时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 是不想叫,还是不敢叫秦振国又问道。 不敢。那个孩子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有什么不敢的秦振国眉头一蹙说道,然后就看到孩子一脸被吓到的表情,这让秦振国又不得不让自己的神情缓和些。只要他表情稍微严肃点,这孩子就怕到不行。 然后,孩子又哑了,就低着头不吭声,那态度让秦振国也没辙。 你叫秦兰阿姨,叫柯宇叔叔,那你叫我什么。秦振国也郁闷了,这孩子每次见着女儿女婿都会很礼貌地喊一声,见着他就是猛地愣在原地,然后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这分明是想叫外公,但不敢叫,结果脑袋瓜子里还没想着词代替外公。 孩子抬起了那双清亮的眼眸,就那么定定看着他。秦振国也没开口,就那么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地看着他,和自己的孙子比谁更固执。 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在固执上面,秦振国胜过了佑辰逸。 外公。那个孩子轻轻开口,怯生生地唤了出来。 哎,我的乖孙子秦振国这才笑了出来,直接将佑辰逸从地上抱了起来。 秦振国还记得,在一年的春节的时候,那个瘦巴巴的孩子越长越灵气了。他被秦兰硬是套上了一身红艳艳的衣服,显得皮肤雪白,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也终于溢了喜悦的光彩。 他听着孩子一板一眼说着祝外公万事如意,长命百岁的时候,笑着塞了个大红包给他。然后,那孩子隔天去给他买了件大红色羽绒服回来,直把秦振国感动得不行。整个大冬天,他们爷俩都是一身红彤彤的,过了新年。 秦振国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家长会都是他代替繁忙的柯年父母去参加的。老师跟他夸奖辰逸的成绩优秀,懂事努力,而且不骄不躁,这正好是和柯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当时秦振国洋洋得意得不得了,这当然了,辰逸是贴着他长大的,肯定得是品德兼优的三好学生。至于柯年,只要不闯祸,秦振国就觉得可以了。 然后,老师打报告说发现辰逸经常帮柯年做作业。等开完家长会,秦振国把辰逸拎去书房里谈话。当他问是不是柯年要让他帮他写作业的,那孩子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说是他主动要帮柯年写作业的。 那个时候,秦振国就笑了,你主动帮他写作业干嘛,柯年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那孩子总是这样,一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我得去好好问问柯年了。秦振国也不再问,作势就要出去把柯年这个小崽子也捉来。 然后,孩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仰头时脸都红红的,眼神里有些急切,低声说道,我就是,想帮柯年做点什么。外公,你别骂他,是我错了。 当时,秦振国一老头还吃起了自己孙子的醋,你怎么就这么宝贝柯年那小崽子呢 秦振国还记得,从高中起佑辰逸和柯年就住校了,他能见着两个宝贝孙子的日子少了不少。每个周末回来的时候,那孩子都会带点东西回来给他吃,有的时候是大栗,有的时候是熟菱,有的时候是糕点,有的时候是小吃也就这孩子记得,他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吃些零嘴。即便辰逸这孩子总被说性情冷淡,但他总能让秦振国觉得窝心得不得了。 后来柯年在高中里交了几个女朋友,还喜欢在家里炫耀来炫耀去,家里几个人都知道柯年小孩子心性,也没去管他早恋不早恋。但是秦振国却喜欢用这个来打趣佑辰逸,你怎么不去交一个小姑娘,怎么,学校里没女孩子喜欢你就秦振国心里想的,长了眼睛的好姑娘都应该看上辰逸才对,怎么偏偏被柯年给拐走了。 那个时候,佑辰逸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了句,不能喜欢。秦振国当时只以为佑辰逸还在想着不能早恋的事情,从未联想到柯年的身上。 秦振国还记得,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佑辰逸有一天和他说要和柯年一起去美国读研究生去。当时秦振国就愣了,这么多年读书都读傻了,怎么还要到外国去读书了。但还来想了想,多读书是好事,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出过国门,两个孙子有机会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你们也别老想着读书读书,两个都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想想结婚的事情了。外公啊,就等着再多活几年,看着你们两个都结了婚,生个曾孙,我们一家子四世同堂,那就足够了。秦振国倒是不担心柯年,他就怕佑辰逸找不到个中意的,等以后没人照顾这孩子。 也不知道是说到什么了,秦振国只见着这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看着他眼眶却红了起来。秦振国很少见着辰逸这孩子这副快哭的样子,吓得也不清楚自己是说了什么,明明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要和哄小孩似的去哄佑辰逸这个成年人。 直到今天,秦振国才明白那个时候,那孩子怎么看着自己红了眼眶。 因为,他和柯年在一起了。 但是,秦振国知道的已经太晚了。 这个年迈的老人在此时所有的精神气似乎都在泯灭,他一下子仿佛苍老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有什么,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呢” “辰逸不和我说,柯年不和我说,你们,你们两个也不和我说”秦振国红着眼看着柯宇和秦兰,他愤怒对两个人地吼道,“你以为你们两个接受不了,我也不能接受吗我说怎么这么久了,辰逸都没来见我一次,你们不让他回家是不是然后,你们就把辰逸扔在一边,一次都没去看过他是不是还,还订婚,你们宁可让柯年和那种女人订婚,也不要辰逸你们两个,有把辰逸当亲儿子养过吗” “你,你肯定就只是把辰逸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然后就要把他丢出去,眼不见为净,不管他死活了是吧”秦振国的手颤抖着指着秦兰,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我跟你说,只要辰逸到我跟前来说一声他和柯年在一起了。我只会把柯年拖过来打一顿,然后就不管了你们不心疼辰逸,我心疼我自己的孙子” 但是秦振国有多心疼那又怎样,佑辰逸已经死了。 “多好的两个孩子啊”老人喃喃道,现在一个没了,一个也快没了。 秦振国一向挺直的背,在此刻蜷缩起来,他就像是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苍老的脸上只剩下了老来丧孙的悲恸,嘶哑的嗓音颤抖。 “怎么都不和我说呢,外公护着你们啊” 等柯年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佑辰逸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柯年跟发了疯似的要冲出病房,最后被医生护士强行拦住,即便打了镇定剂被送回床上,也依旧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门口。直到秦兰将那个黑色的盒子,递给了柯年,柯年才恍若终于安心了下来,紧紧抱着盒子闭上了眼睛。 从那天起,柯年就恍若彻底丢了魂。 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柯年没了表情,那个总是话语不停的柯年失了言语。他每天最长的时间就只是无比安静地坐在病床上,打开那个盒子,将属于辰逸的每一样东西反反复复地看着。柯年也将属于他的那枚戒指,重新戴上了他的无名指,另一枚依旧安静地躺在黑色的锦盒之中。 与此同时,柯年的病情在急速恶化着,就连医生们都说已经无能为力。更重要的是,谁都看得出柯年已经没有了求生意志。 秦振国从最开始的憔悴不堪,后来也渐渐看淡了。 老人站在病房外,远远地望着柯年,“这孩子,已经救不活了。” “你们也想开点吧。”秦振国转头望着疲惫悲伤不堪的秦兰和柯宇,“说不定,这孩子还能和辰逸碰个头呢,过段时间,我也过去了。这回啊,我会好好护着我的两个宝贝孙子的。” 说完话,秦振国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过段时间,柯年终于说话了。 那是因为柯年开始失去了记忆,他的记忆因为脑内肿瘤压迫而开始产生断层。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家人,也忘记了佑辰逸。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将那个黑色的盒子好好抱在怀里,他依旧会将盒子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着,然后问秦兰和柯宇,佑辰逸是谁。 “是你喜欢的人。”这一回,秦兰终于没有再隐瞒。 “那他在哪儿呢”柯年望着眼前陌生的女人,想要见见佑辰逸。 “他,就在路上,很快就来见你了。”秦兰的母亲红着眼笑着说道。 “那我希望他快点来。”柯年点了点头,他看着手中拿着的佑辰逸小学生证上的照片笑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在噩梦中醒来,柯年浑浑噩噩的大脑突然清醒了起来。 还是在下午的时候,昨夜下了一场暴雨,今日的天气便多了几分闷热,蝉鸣声还在耳边作响。 柯年终于记了起来,这个坐在他床边的女人是谁。 “妈。” 那位向来强势的女人顿时哭了,又笑了,不断地点头,却是边哭边笑。 “妈,对不起。”柯年伸手将女人脸上的眼泪都轻轻拭去了。 “不要,不要对我说对不起。”秦兰摇头,上一个对她说对不起的辰逸,已经不在了。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辰逸轻轻抱住了她第一次唤了她一声妈,浅笑着对她挥手说再见。 然后,那就成了她和辰逸的最后一面。每每想到这一幕,秦兰便痛不欲生。 秦兰曾经对柯年说过,她死都不会同意他和辰逸在一起的。 她现在宁愿自己去死,换来她两个儿子在一起。 在柯年清醒的这段时间,这对母子谈论了很多事情,大多是有关于辰逸的。 柯年终于记起了他和辰逸的回忆,也终于有了机会将这些年的一点一滴都告诉给了自己的母亲。也只有在提到辰逸的时候,柯年的眼里才终于有了些光彩,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空洞一片。 秦兰哽咽着,而后便泪流满面。 这两个孩子都是那么固执地深爱着对方,爱上了,竟再也放不下了。 他们明明谁都离不开谁,却硬是被逼得生死殊途。 “如果什么都记不住地就这么离开,那该是多么可怜啊。” 当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兰只看到自己的儿子安静地望着窗外,他瘦削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淡漠,那双眼眸里只剩下了漫无边际的疲惫。 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所深爱的人,也忘记所有被爱的回忆。 就那样遗忘了所有地死去,就仿佛是这一生他所经历的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病房门敲响了,医生请秦兰出门谈一下。 秦兰犹豫了下,然后她转头看向柯年,柯年又一次打开了那个黑色的盒子翻看起来。 当秦兰走出房门时,柯年将他和辰逸的手机都拿了出来。 现在他终于记起了他们两个的手机密码是什么,他们像所有的笨蛋情侣一样,互相用着对方的生日当做密码。柯年将自己手机里佑辰逸的备注重新改回了辰逸宝贝,然后他抿起唇角,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如果早知道最终会是这样的话,当初就全部告诉他了。 他不会再浪费任何时间,他要和辰逸一起离开。他们要一起去旅游,去结婚,去度蜜月,最后即便是他死了,带着他的辰逸一起走便是了。 他拿起了辰逸的手机,打电话给自己。 柯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出现的辰逸宝贝来电的显示,嘴角勾起了一个无比温柔的弧度。 他的辰逸,打电话来了。 再等等,我马上就接你的电话。 柯年将两部手机放在床上,然后取出了锦盒里面的另一枚戒指,紧紧握在左手手心。他下了病床,缓慢地走到了窗边静静地眺望着远方,耳边萦绕的是他的手机放着的那首辰逸喜欢的歌曲。 “我看见希望闪耀在虹之间,光芒凝结于你我的那片天。 不再追问你,为何不能停留。微笑看见,爱的浮现。” “雨后的天空中又出现彩虹,天使的恩惠亲吻着世间万众。 不再追问你,为何不能停留。放下了执念,微笑现在。” 一首歌曲结束了。 柯年已经站到了窗户上,右手扶着窗口转身正对着病房门口。 而后,他缓缓松开了手,身体向后仰去。 当柯年坠落的时候,他感受到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这股强风恍惚将他的大脑里所有的思绪都吹散开来,所有的疼痛、烦恼、压抑、痛苦,在此刻都荡然无存了。许久以来的,他终于感觉到了轻松和自由,恍若一直紧束缚住他的枷锁都在此刻支离破碎。 他终于从那个痛不欲生的病巢之中,挣脱出来。 今天的阳光很好,天空也很蓝。 雨后的空气格外得清新,白云轻浮在空中透着澄净的光芒倾洒在他的身上。 就如同在那个夏日,也是这样的一天。 他抱住了辰逸疲软的身体,心脏砰砰地加速跳动着,转头轻轻吻上了辰逸的嘴唇。 辰逸,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的辰逸眼眸微微瞪大,有些震惊有些无措。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夏日璀璨的光碎都恍惚散落在了那双眼眸里,眼角下的痣衬着那双眉眼更加得好看。 然后,他的辰逸别过脸去。但是却耳尖泛红,轻声地嗯了一声。 柯年的嘴角轻轻扬起,他望着天空的视线专注而又深情。 人死后,会去到哪里。 真的有天堂吗 如果有天堂的话 辰逸,你低下头来,看我一眼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恶终 冰冷潮湿的地下囚牢里,一身血衣的少年微阖着眼。 他的眉目已然看不出昔日的清雅秀致,任由血污染脏了那曾不染世事的出尘容貌。 口里满溢铁锈的血腥味,即便吞咽下去的也是自己腥气的鲜血。他低头静静望着地面,冰冷的青石板上都渗着暗红的血色,可怖至极。 他好似从未曾见过这么多的血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流逝出去,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亲身经历这般残忍至极的酷刑,也为曾经料到他的身体和意志倒是这番得顽强。 陈善的视线定定看着那被丢在一旁的一截舌头。 那是他的舌头,被刑罚的人硬生生地从口中用匕首割了下来。 那人一直唤他哑儿,倒不知他其实并非真哑,但如今倒是真的不能言语了。 少年的浑身遍体鳞伤,饱受折磨的躯体如同从血池里浸过般,无一寸完好的皮肤。他的双腿也被打断了,从脚趾骨开始一根一根残忍而又狠厉地将骨头打断,直至大腿骨,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整个过程让他生生痛昏过去好几次。此时即便他不被锁在这里,他也是逃不出去的,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了。 或者说,将死的废人。 这刚过束发之年,还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怎就受得住如此惨绝人寰的折磨。 他也就一双手,完好无损。因为那人还要,或说,只要留他一双手,为他开启那琺瑯五彩的瓷盒。这世间,也只有医圣谷正宗的血脉传人,才可以打开。 而陈善,便是这医圣谷的唯一血脉传人了。 那人也只遣人百般折磨他,又用了世间最名贵的药材为他续命,总得留着口气替他开那盒子才是。但那人却不知,身为医圣谷后人,他若真想死又何尝死不了。 少年深低着头,他黯淡的瞳色里面是浓重的哀色。 苍君骗了他。 从相遇的第一面便欺瞒了他。 他与旁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为了他身上那世人皆传的可令人起死回生之药而已。 可是,他并没有。 恐怕直到此时苍君也只会当他嘴硬骨头硬,死都不肯将那可让人复活之药交给他。但是,陈善真的没有。他若真有那如此神药,早就让阿爹阿娘活过来了。而且如果苍君想要,他肯定给的是啊,他有什么是给不得苍君的呢只要苍君想要的,他都愿意的。 苍君骗了他,他一直深信于他,但苍君却从未信过他一次。 少年浑浊的瞳仁里有泪水涌出,混在满脸血污的脸上如同血泪一般,缓缓落下。 他还记得,那人手中提剑,一身白袍被鲜血染红,站在尸横遍野中转过身来。那双染着猩红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浑身颤抖的他,然后苍君走近了他,伸手取了他怀里干净的手帕,将他脸上无意溅到的血迹轻轻擦拭,而后苍君笑着对他低声细语道,哑儿,这江湖上世人皆称本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既然你已知晓此事,你可还愿留在本座身边 他还记得,只要一路遇到任何危险,那人的眼里都是全然冷漠的杀戮和残忍,但是他每次都会轻描淡写地将他护在身后。苍君对外是那样毁天灭地般狠厉的杀气,但他转过头来看他时,嘴角却轻轻挑起,语气狂妄至极,怕什么,到本座身边来。你一个区区小儿,本座还是护得起的。旁人若想取你性命,先来捣了本座这天苍教再说。 他还记得,他换上了为他量身定做的用名贵的冰蚕丝做成的如丝如缕的雪袍,而苍君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整理衣袍。暴戾无常的天苍教教主伸手轻柔地为他梳发,而后取了那价值连城的晶莹剔透的玉冠为他束冠,苍君温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必这世间,不会再有比哑儿更适合穿白衣之人了。 他还记得,那人撑了一柄墨色的油纸伞于大雨间走到他的跟前,脸色微沉。苍君深灰的宽大衣袖在风中簌簌作响,而后将他用力搂入怀中抱住,雨伞倾斜为他挡住一方风雨,他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怒意,你倒真是个傻的,遇着这么大的雨都不知道躲吗这些东西哪比你自个身子宝贵你若再这样,这药本座我即下便派人毁了。 他还记得,那夜影影倬倬的烛火之侧,那黑袍锦带的俊美男子随意至极地半躺在床榻上,眼帘半睁半闭地在看书。然后,他用书指了指桌上放着千年雪杉草的木盒,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说道,口不能语,你倒将心思都写这张俏脸上了。你若想要便直接拿去,这世间有什么是本座给不起你的。呵,本座的哑儿可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这些凡品能入了你的眼也算是得了机缘了。 少年的眼眸里是一片茫然的悲哀。 阿娘,我不懂啊。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只是因为我身上有苍君他所求,所以便可以对我如此这般的好吗 他等了苍君三日。 陈善想,只要苍君三日内,来向他道一句歉,那他就原谅他。 是的,所有的煞费苦心的欺瞒,所有的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尽惨烈的痛苦,他都可以原谅的。 只是,苍君没有来。 因为,不管是不愿给出起死回生之药,还是根本没有这等神药的哑儿,都已经入不了苍君眼了。 那么,他也不等了。 陈善闭上了眼,不再去看这个被血液浸泡得猩红可怖至极的囚牢。 而后他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他猛地瞪大眼去看,依旧未曾见到他相见之人,却看到了一团赤红的火焰从远处的牢狱尽头轰隆隆地袭来。恍若是从黑暗深渊涌出的地狱之火,只不过是刹那之间,便在他的周身划出了一个火舌之圈。 陈善被那炙热炎炎的火焰围绕其中,他能看到空气中都是肆意跳跃的火星,将空气里的令人恶心的血腥气都燃尽了,呼吸里终于能够嗅到干净燥热的气息。 你可知,苍君要那起死回生之药何用 是谁在说话 陈善怔怔地循着声音望去,只能隐约见着那团火焰中最炙烈的深处有个摇曳的身影。 苍君可曾与你说过,他的卧室里有一间密室 陈善忆起来,是曾有过。苍君同他说过,除了那一间密室之外,天苍教任他自由出入。 苍君说不许进,那便不进。陈善也从未在这件事上多想过,他也不曾猜想过那密室里藏着什么。 里面是他的恩师,此人施恩救助于他,悉心养育于他,传道受业于他。 五年前毒发身亡,自后躯体被苍君藏于密室冰棺中。 他也是苍君,心悦之人。 心悦二字,就那么重重地砸在陈善的心上。 陈善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这起死回生之药是苍君给他心悦之人的。苍君,早已有了心悦之人,而这个人并非是他。也是啊,他这愚钝木讷的哑儿,又怎能得到苍君那般爱慕呢。 他觉得心疼,为了自己,也为了苍君。即便都到了这般地步,他竟然还是为了苍君感到心疼。苍君深爱的人已经死了五年之久,他将希冀全然寄托于他的起死回生的神药上,并如此想方设法要得到它结果,这么多年仍旧不过一场空。苍君,还是无法复活他的所爱之人。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是既定的。 但你若需灵魂永生永世交予我,我会为你达成执念。 陈善看到那火焰越发逼近他,他未曾动弹,或者只是不得动弹,就那么痴痴望着。 当那火焰触到他身上时,他竟不觉有一丝滚烫,反而冰冷的身体开始暖和起来,那麻木的疼痛也渐渐散去了。他恍惚感觉到谁的手在抚摸他的脸颊,那温暖的气息恍若沁入皮肤一般,让他全身都惬意舒服起来。 陈善的一袭血衣也化为了雪净白袍,双腿无伤无痛地被风拖拂着站了起来。垂落大半脸颊的染血长发柔顺地飘在火风里褪去血污,小脸上凝结的暗血也如同被洗净,露出了一张青涩干净而又秀气清丽的面容。整个人如同从仙界下凡的小童,透着一股子不沾世俗气息的出尘。 “你是仙人吗”陈善也又能开口说话了,他已经很久未曾开口,少年的音色有几分干涩。 那双通透的黑眸有几分诧异地望着那火光里的人影,不管陈善怎么看,都是看不真切的。陈善以前总是听得他人说,他们医圣谷正宗有着仙人的血脉,也便是他与他阿爹才有。他想,大概是他快死了,所以仙人来带他走了。 我并非仙人,我只不过受你执念呼唤而来。若你将灵魂许我,那我便替你了了执念。 “那我,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陈善怔了怔。 我可让苍君将你今日所受之苦,所感至痛,都千倍万倍还报其身。 或让他,遭众人背叛,受万人唾弃,卑微如草芥般被人杀死。 亦或,将他那心爱之人复活,但让他万般求之不得,最后被他那心爱之人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陈善的眼睛瞪大了,他恍如从未想过这些字眼会发生在苍君身上。他连忙摇头,不,苍君便应该是永远都高居人上的,他理应独霸一方,理应狂妄傲慢,理应求而必得那可是苍君啊。 “仙人,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我只求一事。”陈善连忙恳切地出声道,他无比相信着眼前的人便是那一念可救人于濒死间,一念也可毁人命数的仙人。 你说。 陈善嘭得一声跪在了地上,虔诚至极地双手按地,头死死地叩在地面上。 那人曾给他提过一行字,善良善知,善言善行,善心善德,善报善生。 可惜,善未必得善报,也未必有善终。 亦或说,尘起缘灭,一切都皆因他而起,他已然罪孽深重。 他也曾经在佛堂前三拜,忏悔他三大恶,如今是得还报了。 “只求以我不得善终,换苍君今生得偿所愿。” 无恨无悔 “此念,无恨无悔。”这六字,一字一字都如此得发自内腑。 你抬起头来。 陈善抬头,那双眼依旧清透若水,这人儿内心清透得好似容不下一丝阴暗的思想般。 “求仙人庇佑他。” 你倒是个傻的。 少年听着顿了顿,倒是一声不吭,而后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抿唇突然笑了笑,那浅笑如同初冬雪中红梅般透着一种绝色的艳丽。 也罢,应了你便是。 那已经燃尽了整片空间的火焰终于将那白袍少年完全湮没入火海中,陈善没有丝毫挣扎,这温暖的火光好似让他回忆起了苍君将他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记起了那人棱角分明俊美无俦的侧颜,调侃他时嘴角扬起的狂妄的弧度,转脸对他露出的宠溺带着笑意的眼神,伸手触摸他头顶发丝的轻柔触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再见苍君一面。 苍君,也是我心悦之人。 他曾对他,这般好过,让他一丁点都记恨不起来。 只愿苍君一厢心悦,得以善始善终。 你且等着。 他会,得偿所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瓷盒 时节刚入冬至,屋内的火炉散着渺渺烟气,弃了门外严寒只余融融暖意在室。 当洛旻醒来的时候,只见着一墨袍锦带的男子坐在桌边的梨木花雕椅上,手间拿着一卷书。男子的面容俊美绝伦,丰神俊逸,那多年累积的杀气和暴戾好似都未曾在脸上留下一丝端倪,或说只不过是很好地隐匿在了陈善眼前。 “哑儿,昨夜睡得可好”男子那双凤眼微微挑起,含笑地望着床榻上刚醒的洛旻。 这人便是苍君了。 要说苍君和陈善相遇,不过一次偶然,应当说,对于陈善而言是次偶然。江湖传闻,有人为夺起死回生之药而血洗医圣谷,医圣谷经此灭门浩劫之后,只余留一位正宗血脉传人那便是陈善。他也是唯一知晓复活之药的配方,或者说,唯一可能拥有神药之人。 医圣谷一夜尽毁,络绎不绝的江湖人侵入,陈善只得孤身逃下山去。他的相貌容颜已经被画成画像,广散江湖,但凡对那神药有所觊觎之人皆在寻他。也便是在被一帮派围堵间,途中路遇而过的苍君施手救了被逼入困境的陈善,此后便将他庇护于天苍教的威名之下。 历经了医圣谷的惨烈浩劫后,年仅十六的陈善大受打击,整个人变得木讷孤僻,不可言语。苍君只说救人即为缘,便将陈善带在身边,唤作哑儿在天苍教当个药童。其实说是药童,众人都只当陈善是深受教主苍君喜爱的一名男宠而已,但陈善自身一直都未有如此觉察。 苍君对陈善颇为宠爱,陈善精神受创的状况也日复一如转好,无论是神色还是性情都变得愈发鲜活明朗起来。陈善自小于医圣谷长大,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苍君待他如此这般好,陈善也自然而然倾心于苍君,自然从未想过苍君也不过是那夺药之人之一。 陈善身上有一随身带着的,宝贝得紧得的瓷盒。那瓷盒一见便并非凡品,琺瑯五彩,釉质滋厚,触手冰润。苍君多次试探后,认定那瓷盒里定是起死回生之药。苍君也曾偷取来这瓷盒,只可惜此仙物于他手中开不起也毁不得。 早听闻江湖传言,医圣谷陈氏一族有仙人血脉。这传闻虽然玄乎,但苍君才真有几分信了,恐怕真得有此等血脉才能开得此仙物。经此一事后,苍君愈发认定这瓷盒内便是复活之药。 在一次遭人暗杀中,苍君为救陈善中了一剑,不偏不倚刺中心脏,不即片刻毙命。天苍教众人对陈善齐齐下跪,求陈善献起死回生之药,救教主一命。那时,陈善怔在原地,全身颤抖地手中紧攥着那个瓷盒,而后咬唇哭着摇头。 众人只当陈善不肯救教主,而苍君也是这么认为的。本来不过就是为骗药而为陈善演的一出戏。假死的苍君从床榻睁眼起来后,对陈善只剩下了绝然的冷漠和残酷。苍君让人拖了陈善下去用刑,留一双手无事就好,看陈善什么时候才愿意开那个瓷盒。最后,陈善受了三日的痛不欲生的折磨,至死他都未曾想去打开那可让他摆脱百般折磨的瓷盒。 只有陈善自己知道,那瓷盒里空空如也。 世间也并无起死回生之药。 “怎的这般盯着本座”男子看着床榻上的少年一直注目着自己也没恼,他笑着放下了书走近床榻,俯身双手撑在塌边,如墨的发丝微散下来。苍君贴近着少年的脸,那俊美无双的容颜霎时映满了少年瞳仁,“可是要本座再近些,哑儿这可看清了” 他的一声哑儿二字,唤的那般柔情,只怕任一人都得陷了进去,更何况是陈善这般在医圣谷长大从未入世的少年。然而这副面容,与最后陈善见到的冰冷无情,恍若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洛旻微垂着眼帘红着脸,赶忙向后挪了些,似是不敢再多望苍君一眼。 “教主。”门外传来了一人的声音,这声沙哑至极,倒一时分不出男女。 “进。”苍君也不回椅子上,直接坐在了床榻边,毫不避嫌。 而后,便见着一名紫衣女子入门,身上带着几丝冬日的凌冽寒气,显然在门外已站了许久。那女子面目丑陋,脸上坑坑洼洼,如同被火烧过一般。她低着头,双手端着一铜盆子热水进屋,准备服侍陈善起身。这人名唤奈瑛,是被苍君派来服侍陈善的一名婢女。 “苍君”少年干哑微小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 这一声落下,连婢女的手都微不可见地抖了下,苍君更是面临几分诧异地望着床榻上的少年。 “可言语了” 陈善初遇苍君时还是春分的时候,如今都入了冬,这已过大半年时日,陈善都未曾说过一字。苍君也寻过天苍教内名医来为陈善诊治过,只道陈善亲身历经医圣谷灭门的惨案,一时无法接受此等噩祸,心神大伤,才丧失了言语能力。心病只得心药解,若日后陈善解了心结,兴许便能开口说话了。 其实陈善自知,他早能言语。与苍君相处这些日日夜夜,他早已在苍君陪伴下解了心结。但陈善依旧喜欢听苍君柔声唤他哑儿,喜欢看苍君注目着他的神色来探询他心思,喜欢苍君因他不能言语而总出声询问他,喜欢苍君伴他身侧与他题字对话 世间最复杂不过情爱二字,便连陈善都为此起了私心。 若是他不可言语,能多得苍君几分宠爱,那又怎的不可 但洛旻要说,他本是为了陈善执念而来。那些陈善未曾说出口的话,便由他来替他说。 “昨夜,梦着阿娘了。”洛旻再抬头时,眼眶都红红的。因长久未曾说话,他的嗓音微涩,还夹杂着些颤抖,“阿娘说,她见着阿爹了,叫我不要难过,也不要再回去了。” “定是你阿娘担忧你,故托梦给你了。”苍君倒是不怎么信这般故人托梦之说,但他也依旧信手拈来宽慰少年几句。他倒并未怀疑洛旻这番言论,只当真是陈善晚上做梦,恰好解了心结后便能说话了,“这倒是件喜事,倒可惜本座不得再唤你哑儿了。” 苍君这般说道,却见少年精致的面容上蹙了蹙秀眉,似是不太乐意。少年摇头,抬眼眨巴着望着苍君,他似乎还不知该如何和苍君说话,就连语气也怯生生的,“苍君还是唤我哑儿好了。” 即便少年不说都能一眼看得出他的心思,那是苍君给他的名字,他心底里喜欢着呢。 是啊,这世间也便只得苍君一人才唤陈善哑儿。 苍君不禁抿唇笑了,“你这即便开了口,也未显得你机灵几分,倒还是个傻的。” 少年眉眼弯弯地憨憨笑了,恐怕也只得他被说傻还此般高兴。 苍君眼神示意了一下奈瑛,那婢女便躬身出去了。 “起身吧,马车已经备好了,今日我带你下江南游玩。”苍君见着少年一时愣住的模样,便知晓陈善肯定是忘了,“半月前,我应过你要带你出去游玩几日的,你可是忘了” 是了,半月前,陈善为苍君救了几位命悬一线的人。即便不明身份,苍君请他救,陈善定是会去救的。那几日为了救人,陈善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几天下来人清瘦了一圈。 陈善如此倾力,苍君想着也得赏些陈善什么。他知晓陈善自从下了医圣谷,还未好好入城镇游玩过,便许诺他说过些日子,带他去江南玩。 听到苍君这么说,少年眼睛一亮,连带着那张精致的面容都恍若熠熠生辉。 洛旻点头,紧接着便从床榻上下来,小跑去铜盆边洗面。 “这瓷盒可真是好生精致。”苍君似是随意瞥到,从枕边拿起了一个瓷盒,即便夜晚入眠,陈善都得伴着或是握着那瓷盒才能安睡,“这里面可是装了什么宝贵的玩意” “是阿爹临终前给我的,阿娘和我说,这里面是医圣谷世代传下来的宝贝,须得好好保管,勿被别人拿了去。”洛旻顿了顿,然后转眼望着苍君,实话实说道。 “医圣谷的传家宝,那可真是宝贝了,难不成里面真有起死回生之药不成”苍君轻笑着说道,眼底深处并未含着丝毫笑意。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瓷盒,一双凤眼注视着少年的面容,不漏掉少年一微一毫的神色。 苍君也曾问过陈善这句话。 当时陈善愣住了,神色有几分复杂,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 就是那么一顿的迟疑,让苍君怀疑了陈善。 他隐瞒了什么,苍君太了解陈善了,一眼便看出陈善在想要掩盖什么。 也该说陈善不会撒谎,也藏不住心思,那神情任人看了都知晓那瓷盒里定是藏着什么。苍君不容许任何人欺骗他,即便是陈善也不可。苍君也许真对陈善有几分喜爱,但那也是建立在陈善这人处处和他心意,事事听他摆布的前提之上。 陈善太看重那个瓷盒了,当日苍君救下陈善后,陈善夜夜都蜷缩着身子入睡,而那瓷盒都死死扣在怀里,这般现象过了不少时日才有所好转。若那里面不是起死回生之药,又有什么值得陈善如此宝贝的。但即便如此,在过了这么长时日之后,陈善依旧想着骗他。 当时向苍君摇头的陈善,未曾多想过。 他只看到苍君轻笑着未再多问,将瓷盒放回了枕边,并未看得到男子眼里的一片冰冷。 此时,被问了这个问题的洛旻也停下了举动,定定地望着苍君。 “是。”洛旻这样回答道。 你若希望那里面是起死回生之药,那便当作是好了。 “真可让断命之人,起死回生”苍君面露惊讶,似是惊诧于世间还有此等仙物。恍若是在借此掩饰内心的激动,苍君此时手中攥着瓷盒的力度已可让寻常瓷器化为粉末,偏得此物真并非凡品才得以完好无损。 “死而复生,本就是逆天而行之道。阿爹嘱咐过我,此物虽是仙物,但只可传承,万不可用。”洛旻淡淡说道,他未再去看苍君,低头用温水洗面。人人都想知那起死回生之药的线索,然而这些话就如同无从轻重的家常闲聊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少年口中说出。 “你还是不会言语的好,一开口都将此等医圣谷机密之事都说出来了。”苍君将手中瓷盒放下,他的手指摩挲着床榻上好的布料,眼神望着少年的身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番话,我也只与苍君说。”洛旻抬头,嫩生生的俏脸上还沁着水,他嘴角勾起轻笑着,眼里是对苍君毫无迟疑的信任和全心全意的依赖。 苍君手指的微动作瞬间顿住了,恍若有什么在严寒冰冷的心湖里裂开了一条细缝。 他起身走近了洛旻,取了柔软的干帕为洛旻擦脸。 少年就那么轻仰头,眼瞳若水,有几分羞意地瞥开眼,又忍不住去望苍君,耳尖都微微泛红。 好似从未有人用过这般清透而又干净的目光注视过他,苍君的指尖摩挲着少年的眼角,少年也未避开,只是如同精雕玉琢的面容上泛起了几分红晕。 少年这般神色让苍君很满意,他想若是陈善好好留在他身边,一直这般乖巧的话,说不定他不会厌的,好好护陈善一世也不是并非不可。 “送与你的。”苍君伸手将一玛瑙黑链戴上少年颈脖,那链上坠着一个价值连城的暖玉,晶莹剔透,雕琢着两株栩栩如生,皎洁无瑕的白莲,与少年的容貌气质极为相称。 少年嘴角笑容绽开,惊喜地低头去望那玉坠,指尖抚着确能触到淡淡温感。 “可我从未给苍君送过什么。”随后,少年脸上的神采有几分蔫了,蹙起眉头低声道。 “哑儿只要好好留在本座身边就好了。”苍君望着少年对那玉坠爱不释手的模样也笑了。 洛旻抬眼,青涩的面容上那笑意显得愈发明致秀丽,重重点了点头。 这些话,苍君出口便也忘了,但陈善却可是好好记住了这句话。 倒真是可惜了这个清澈玲珑的可怜人儿,如此一片倾心,到最终也不过是 玉碎人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心悦 从遂城至江南的路程有些遥远,在乘了近三天马车后,洛旻才乘上了游船沿运河下江南。 正是入冬严寒之际,但好在陈善本身是不畏寒的,毕竟他们医圣谷之人长居云隐岭之上。高岭之上,一年里有大半光景都积薄雪覆盖,陈善也早就习惯了寒冰之气。 洛旻学着陈善的性情,刚出天苍教便高兴地不得了,一路也不见疲倦,神采奕奕地坐在马车里探头四处望着。这城里城外,好似什么都足以吸引着他似的。说起来,陈善虽出医圣谷已有好一阵子,但因为头几月陈善心神大伤,也欣赏不得这谷外风光。后来便被苍君带回了天苍教内部定居,也并未得几次机会好好外出游玩。 这次出行,原本该是陈善出谷后与苍君一同度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却不想,归程时在遂城遭遇了暗杀,苍君为救陈善被刺客一剑毙命而后等等,也无须多言。 这世间最嘲讽也不过就是乐极生悲这四字。 此时,已然入了夜。 苍君坐在船内,洛旻站在船外,只留了奈瑛一位婢女在一旁伺候着。 其余随行的天苍教之人,都乘上了另两艘船。 “夜观天象,你可看出了什么名堂来” 船舱的门是开着的,御寒垂挂的毛毯也被束至两侧,只余留了一层薄纱隔开了船舱内部与外景。晚间河上的风有些大,吹得那薄纱翩翩而起,唯见着这些虚影里有一抹格外引人注意的白色。 那少年站在船的甲板上,他穿着一身雪白裘袍,玉冠束发,背影清冷孤高,静静伫立于月色水光之间。那少年仰头望着天空,隐约可以看见侧脸的轮廓,映着浅浅的月辉,这抹身影在这吹拂的薄纱间,显得有几分缥缈,恍若似是人间不容有的美景般。 苍君喝下一盅酒,一股辛热从喉头咽下,随着阴郁之色从视线间流淌过。 若陈善为人间美景,那也必是独属于他的。 “这是织女星,那是牛郎星。”洛旻听到了苍君的问话,这才转过身来,而后手指着夜空说道。 苍君并看不出星象来,也并不在意这些事,他伸手向洛旻挥了挥。 洛旻也未犹豫,随即便转身走进了船舱。而后站在一旁的奈瑛,低头过来拿走了洛旻外披的裘袍。而后关上了门,将厚重的毛毯严实地盖上,遮挡住了船外严冷的风。 “真是个不怕冷的,你这小脸都冻僵了。”洛旻进船内的时候,苍君都能感觉得到少年身上一股寒气。他伸手贴了贴少年的脸颊,果真是冻得冰凉。 “没有遂城和云隐岭冷。”洛旻轻摇了摇头,他搓了搓手,而后用稍暖的手心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颊。换做是在遂城或是云隐岭,那水都早就冻住了,哪还能乘船游江南。 苍君看着少年暖脸的举动,嘴唇微抿笑了,这人儿倒还像是个半大的孩子。 “哑儿,唱首曲儿来给本座听听。”苍君突然兴起便提了这么一句。 “我”洛旻倒是一时愣住了,没想着苍君会来这么一出。他想了一想,而后状似有几分迟疑地开口,“我,唱得不好。” “恩”苍君挑眉,唱得不好,那便是会唱了。男子的嘴角勾起,眼神定定注视着洛旻,“本座倒是不信了,哑儿这般好的嗓音,怎能唱得不好了” 苍君轻笑着为自己斟了一盅酒,他一手慵懒地拖颚,一手举起了那青瓷花酒盅微仰头喝下。男子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写意洒脱,衬着那俊美的容貌更是绝世非凡。 “为本座唱一曲,唱得好的话,那便是欺骗本座,可要给你治罪。若是唱得不好”墨袍男子望着少年,淡色的嘴唇勾起,“那便是污了本座的耳,也要罚。” 少年顿时眉头微蹙地望着苍君,那眉眼里似是都透着委屈,仿佛在说你怎的能这般欺负人。 这生动的神色立刻让苍君大笑起来,他笑完也并未再多讲一字,只是独自喝酒等着少年。 “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 “高高下下树,叮叮咚咚泉。” “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在这静谧的冬夜,月下舟上,少年清糜淡雅的嗓音轻轻地唱起。不知是那曲调柔和,还是少年的音色太过柔和,整首曲子都融着一股细水长流的柔意。 苍君喝酒的举动也停了下来,他望着少年,心里感觉异常的平静。江湖盛传天苍教教主喜怒无常,狠戾残忍,这话并未说错,即便是苍君自身也是这么想的。他的胸腔里好似充溢着一股一直在翻腾的暴戾之气,兴许是他一路从腥风血雨和骸骨尸堆里走来,这世间在他眼里都是猩红和污黑之色。 看不顺之人,杀;不服他之人,杀;欺骗他之人,杀;妄害他之人,杀。 这世间有太多之人赶着在他面前送死,苍君早已数不清自己的手上究竟断了多少条性命。 虽说他一开始只是为死而复生之药才将陈善留在身边,但如今,他也并不是单单为了那神药才这般对待陈善。待在陈善身边,苍君总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暴戾之气渐渐平息下来。苍君至今都留着陈善,也是留得那一份难得的清净。 这少年真恍若是从世外来的般,身上不沾一丝污浊之气,那双眼瞳清澈若水,好似只看得见此世间至美至亮之物。苍君有时也想过,若不是天苍教护着陈善,也不知道这少年能在江湖里挣扎着活过多少日子。这样看来,他倒是难得的做了件好事。 但这般人儿,也就如此干净才好看。若是哪日染脏了,还是毁了的好。 “这词倒是别致。”听完洛旻一曲,苍君沉默了会儿才这么说道。 “以前阿娘常唱这首歌哄我入睡。”提到阿娘,少年的神色有几分不由自主地黯淡下来。但随即他又似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眉眼柔和起来,嘴角扬起了浅笑,“阿娘还说,她当初就是用这首歌拐了我那刚出谷的阿爹,让阿爹倾了心。” “那”苍君的尾音上挑,嘴角又扬起几分,“哑儿在本座面前唱这小曲,可是另有所图” 尾字被苍君故意拉长音重读,另有所图,还能图什么 少年骤然怔住了,然后那张小脸霎时红了起来,“怎,怎的,这般说,我,我没” “逗你的。”苍君被少年这有趣的反应逗笑了,他伸手斟了三盅酒,而后拿起一杯递至洛旻眼前,“不过唱得好,该罚。本座便罚你,罚酒三盅。” 洛旻伸手接过那酒,并未推却。便是苍君罚别的,陈善也绝不会推却的。 这少年此生,唯一负了苍君的意愿的一次,便是未能拿出那他本就没有的复活之药。 “你还未曾尝过酒味吧。”苍君问道。 “小时候,阿娘给我偷偷喝过。”洛旻低头望着酒盅里微晃的清澈透亮的酒液。 “那江湖上传闻,医圣谷之人滴酒不沾倒也是谬言了。”江湖上对医圣谷传闻太多,真假掺半,只因医圣谷实在是太过神秘。不少人都想去云隐岭拜入医圣谷,或是江湖中人前去寻找医圣谷传人下山救人,但百人中也只得有一二寻得到医圣谷,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大半年前发生的医圣谷灭门浩劫,在江湖上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任谁都未能意料得到。 “阿娘说她只是凑巧嫁了个医圣谷之人,那些医圣谷规矩在她身上不作数的。而且,阿爹都被阿娘灌醉过,我尝点也未尝不可。”洛旻坦诚地说道,似是完全听信了自己阿娘的说法。 当日阿娘喂陈善喝的是她亲手酿的桂花冬酿酒,说是冬至不喝冬酿酒是要冻一夜的。那酒液透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只喝一口那甜甜暖暖的酒气便香冽溢了满口,甘美散了全身。 但苍君给的这倒是实打实的烈酒,那酒气才入了鼻尖就已经有几分辛辣得呛人了。如若是未饮过这种烈酒的陈善,只怕一杯喝下去,舌头和喉咙就都已经呛辣地发颤了。 等喝下三杯,洛旻便逼红了全身,装作醉得很了。 那烈酒的后劲足,苍君已经预料到陈善必定要大醉了,他拿过了空的酒盅自己斟酒喝起来。 船一个颠簸,那少年竟从椅子上噗通摔了下去。 苍君也未去扶他,只坐在椅上饮酒,高高在上俯视着还趴伏在地上的少年。 “苍君。”少年轻声唤了下,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步履轻浮。 面如冠玉的少年此时脸上红彤彤的,却如同抹了胭红般的,多了几分明艳动人。他的冠发有些散落下来,几缕发丝垂至脸侧,衬得那张秀脸更加耀人眼目。这少年生来便是美人靥,不知再过几年,这般稚嫩脱尘的容貌又会怎般倾城绝俗。 “苍君,苍君,苍君” 少年一声一声笑着唤道,他看着那青瓷花瓶唤苍君,看着那雕花木柜喊苍君,看着那毛毯木门换苍君,好似这苍君哪儿都在似的。 “你可还记得苍君是谁。” 苍君喝酒的举动缓了下来,而后将空酒盅放在桌上,低垂着眼,提起酒壶倒酒。 那少年似乎在此时才终于瞧准了苍君的所在,他定定地注视着,而后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苍君,是我心悦之人。” 苍君的手微一抖,壶嘴的酒偏洒了些在酒盅之外。 他此时才抬眼去看洛旻,只见到少年脸上全然的真挚专注,这让苍君突兀地有几分晃神。 “你如此小小年纪,便知晓何是心悦了”苍君蓦得浅笑道,眼里倒并未有笑意。 “我知道。”但少年却立刻笃定地说道。 “那何为心悦” “像,像阿爹阿娘那样,也像牛郎织女那样。” “那是哪样”苍君继续问道。 “是反正我就是知道。”似是实在不知道怎的说,少年最后就那么自己振振有词道。 苍君也并未再说什么。 他想,恐怕换做是任何人对陈善这般一点好,都能得到他的心悦吧。 这般的心悦,也未免太过轻易可得。 洛旻晕晕乎乎地走到了桌旁,终于坐下了,他伸手拿过桌上苍君刚斟满的一盅酒而后仰头喝下。他的脸上是俏生生的晕红,一双水眸波光潋滟,他微微偏转过头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苍君。 便是那一眼,让苍君骤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顿了顿。 少年又凑近了些苍君,那双迷醉的眼眸里却融着熏熏然的真切,而后轻声开口道。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 “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飙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少年的嗓音柔和而又细腻,他身上的清冷的药香和清冽的酒香恍若融合起来,淡淡地嗅在苍君鼻间,这让苍君有了几分自己似是也醉了的错觉。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少年似是在讲述着什么缱绻缠绵的故事,他望着苍君,那双漂亮的水眸里满满地映出了男子的身影,恍若再也映不得别的事物。 少年温热的手抬起,然后轻轻地覆在苍君的右手上,微微握住。苍君低垂着眼看着,手却并未动弹。他有些怔然,恍似许久都未曾从人的手上感觉到这般的温度,滴滴点点,丝丝缕缕,顺着皮肤,骨骼,血液,透进了冰冷黑暗的心里。 苍君再抬眼时,只见那少年缓缓勾唇笑了,清丽的眉眼都好似绽开了艳丽的花,美得不可尤物。 他只听得少年最后说道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苍君与我,年年今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花灯 “阿姐,你同我说说话呀。” 奈瑛默不吭声地将洛旻扶进房内,她只知道她伺候的陈公子可是醉得厉害了。先前日子唤她这个低贱的奴婢奈瑛姐,如今醉了都如此亲昵地唤她一声阿姐了。 这般称呼,她这个下人奴婢可是受不起。 “阿姐,这是送与你的。” 少年从怀里拿出了一钿合来,醉酒的脸颊红霞迭起,那张玉颜更是如琢如磨般得好看。 “奴婢不敢。” 奈瑛扶洛旻坐上床榻,她垂眼低下头去,未伸手去接洛旻送的礼。 洛旻依旧傻傻笑着,也未有不高兴。他就坐在床榻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钿合,晕头晕脑地试了好几次才将那钿合开起来,里面放着一支翡翠花簪。 想着陈公子醉酒入浴指不定便在浴盆里昏了去,奈瑛便只接了一铜盆热水来为洛旻洗面擦身。她手刚浸了水,便见着洛旻从床榻上踉跄站了起来,向她走近。奈瑛抬眼,便见着洛旻手中拿着一支梅花发簪,想为她插上发鬓。 奈瑛本想躲开,抬眼时却见着少年的秀脸上那双专注的眼眸,在影影绰绰的烛光里似是透着浅浅柔光,就连她这丑陋的容貌映在那双眼里似乎都衬得好看了起来,这让奈瑛一时无了举动。再一晃神,那翡翠簪子已经嵌入了她的发鬓间。 “真好看。”少年的指尖离了发簪,眉眼弯弯地笑道。 奈瑛怔了怔,而后连忙压下头低声道,“多谢公子。” 自从奈瑛毁了容貌后,便再未有人夸赞过她的容貌,不管是真情亦或是假意。她已是见惯了这世间的千般伪善万样冷漠,但是这般真诚的目光却是奈瑛未曾见过的,这个世间也好似无人能拒绝的了这份纯粹至极的善意。 这般丑颜,能有人用正眼不含异样嫌恶地瞧上一眼都已是不易,有谁真能诚诚道一句好看。但如今真有这样一人站在她跟前,倒让奈瑛有几分无所适从起来。 奈瑛突然忆了起来,陈公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怔怔愣在了原地。 而后,少年竟然望着她的脸掩面哭了起来。那般落泪悲伤的神情,便只是为了她这个素未谋面之人而已。倒令人有了种她是他重要之人的错觉,才会怜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阿姐还从未笑过,明明阿姐以前对我笑的。”少年低声喃喃说着,他眼神迷离地望着奈瑛的脸,似乎只是在说些什么醉言醉语,当不得真的。 “公子醉了,早些歇着吧。”奈瑛自然只当少年醉得厉害,兴许是陈善在医圣谷里有个长姐,此时将她与他阿姐给混淆了。即便陈善年纪尚轻,但他好歹也是医圣谷谷主。纵使云隐岭之上,医圣谷惨遭浩劫,但在江湖上还余留不少医圣谷之人,皆听陈善唤令,医圣谷威名亦在。奈瑛这般毫无地位身份的一介婢女,又怎配当的上医圣谷谷主的阿姐呢。 洛旻又碎言碎语了些什么,奈瑛也并未听得清。奈瑛只是将洛旻服侍妥当了,让少年终于换上了一袭白色睡袍安躺在了床榻上。奈瑛将屋内静静拾掇好后,又去燃了一支新烛,公子夜间惧黑,夜晚这烛火是灭不得的。 “我记起来了,阿姐对我第一次笑的时候”床榻上侧躺的少年终于有了沉沉睡意,他的神情困怠,眉眼倦倦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声音愈发低轻。 “我送了阿姐一支木簪,那是我自己刻的梅花。” 说道最后一字,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了,少年闭上眼似是已沉沉睡了过去。 奈瑛的身体却震住了,她如同死水的眼眸泛起了一丝波澜,有几分僵硬地转过身望去。 她年幼时与她大哥二人被仇门一路追杀,当年她与她哥同时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而后她的记忆便从那时断了,再醒来时她已经身处在一间农户里,说是从乡村的道上捡来的。 整整小半年的时日,她却一丁点记忆都没了。唯一知晓的是,她的内伤痊愈,外伤也都愈合了,但是她的大哥却死了。而她,竟连她大哥死的情景,都回想不起半分来。 她全身上下只有一袋银两,一坛骨灰,一柄大哥的剑,还有发鬓上的一支梅花木簪。 第二日少年醒得晚了。 少年醒来后见着苍君的时候,脸蓦得涨得通红,整个人猛地给缩进了被子里。 “看来昨夜这酒还不够烈,哑儿倒是还记得说了些什么。” 苍君这么戏谑地说道,只见那团被子都颤了颤。男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伸手将被子用力扯开。只看着一少年发丝凌乱,可怜兮兮地拉着一角被子挡着脸坐在床上,一双水眸都不敢多瞧男子一眼。即便瞧不见那张小脸,都能猜得到那脸颊上是定是抹着嫩生生的红。 “苍君。”昨夜少年唤了那么多声苍君,如今他似乎连苍君两个字都羞得说不出口了。 “好了,船快靠岸了,起来吧。”苍君望着少年这般羞窘的神色,也实在被逗乐了。他伸手理了理少年的发丝,眉眼里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等上了岸,本座带你去江南第一酒楼打尖,入夜也好好去镇上瞧一瞧。” 少年也未露出特别激动的神色,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双眼睛就那么忽闪忽闪地望着别处,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心虚得不得了。苍君眯眼笑着,这孩子自己戳破心思之后,好像胆子小得愈发厉害了。然而这般怯生生的神色,却让苍君心情大好。 洛旻装作羞赧地埋着头,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 你看苍君这人,其实不过就只当陈善是个玩宠而已。他高兴起来,便乐意逗你,乐意哄你,乐意宠你,但是却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喜欢在里面呢。 这点喜欢,比起陈善给予的而言,当真比不得一丝一毫。 但偏偏却是遇到了陈善,也唯有陈善,才能够如此死心塌地将一切都给了苍君,无恨无悔。 “阿爹说的没错,酒真不能乱喝。”待苍君先离了房,洛旻才低声念念有词地说道。而后他转头望向了奈瑛,状似迟疑地说道,“我昨夜喝醉了,是不是也与奈瑛姐说了什么醉话。” “奴婢并没听见什么。”奈瑛的脸上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漠然,她近身为少年换衣。少年抬眼见着了奈瑛发鬓间的一支翡翠簪子,愣了愣,而后嘴角勾起灿灿笑了。 入了夜的江南,天愈发冷下来,但镇里巷间的人却多了起来。 今夜恰好是这座江南水镇每月一夜的花灯会,琳琅满目的花灯绚丽多彩晃晃迷了人眼。 洛旻站在水岸边,手中捧了一盏莲花花灯。 “可许好愿了”苍君便站在少年身边,男子眉眼里的冷峻在此刻夜色下也柔和起来。 那少年含笑微颔首,即便少年未说出口,苍君也知晓这少年的愿望里定有他。 于此刻,苍君的视线恍若无法从那少年身上离开眼,他见着少年俯身往那湖上放花灯,湖面上粼粼水光映出少年皎白身影,如同此世间另一轮盈盈月光的倒映。 少年的眼神温柔至极,他浅笑着将那莲花灯推向湖里,只见那莲灯里的烛火摇曳着闪烁,而后与众多的烛火融汇在一起。那些水波上渐渐远去的烛光明明灭灭,缤纷绚烂,这般绝美的景色最后都映入了少年那双澈透迷人的眼眸里。 一袭纯白裘袍的少年抬眼静静注目着苍君,在这一刻,恍若有无数繁华美景从少年的眼中静静散尽了,最后只余留那一人的身影,满满当当地映入了瞳仁深处。 “昨夜对苍君所言,便是哑儿的愿望。”少年柔软的嗓音在月色和烛火里流淌开来。 苍君想起了少年醉酒说的那句话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苍君与我,年年今夜。 他恍惚觉得自己的右手有些热,那是昨夜少年与他相握手心余留的淡淡温热。 这世间的明与暗似乎在这一刻都模糊不清起来,苍君只见清了一抹皎白浅浅映入心里,让他如同一片死水的心湖缓缓荡漾起来。 这时,好像只要苍君应一声 那么这世间再无医圣谷陈善,唯有江湖天苍教苍君的哑儿。 在此刻,苍君竟有一种要将少年拥入怀中的冲动,他定了定神,才将这抹臆念灭了去。他脑海中硬是忆起了一有几分模糊的青袍男子的身影,高挑纤细,背骨挺直,如同青竹松柏般雅致韵然的清高男子。 那人为他起了名字,教他识字提笔,授他四书五经,供他吃喝穿住。在这世间他如同污泥无人理睬,众人轻贱之时,是那人救活了他,自此才有了今日的天苍教教主苍君。 如此多年来,他心心念念也就独此一人。 是了,再等些时日,他便有了那神药可使他起死回生。 见着苍君的神情有几分冷漠下来,少年未再多言,只是眼神也有些黯淡。 回宅子前,洛旻离了苍君一会儿,而后提着一盏鲤鱼红灯笼小跑了过来。少年有些小喘,面上泛着红润透着一股稚气,笑着将灯笼递给男子。 “苍君,送与你的。” “你倒是这世间送我花灯的第二人。”苍君不禁失笑,恐怕这世间也无人再敢送一盏如此粗劣幼稚的鲤鱼灯给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天苍教教主。 “那第一人是谁呢”少年眨巴着眼问道。 “太久远的事,记不清了。”苍君唇角抿笑,接过了那盏鲤鱼灯。 洛旻闻言抿唇笑了笑,记不清总比记不得要好。 十余年前,在一间破败的佛庙里,陆子轩将全身冻僵,危在旦夕的苍君捡了回去。 那单薄高挑的身影,背着一披着棉袍的衣衫褴褛的少年在雪地里愈行愈远。 少年手中紧紧攥着一盏灭了的喜鹊花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善道 “奈瑛姐,苍君呢”洛旻半躺在椅榻上,微垂着眼帘,索然无趣地翻阅着一本古医书。 “奴婢不知。”奈瑛依旧恭顺地守在一旁。 “那我可以在宅子里转一转吗”洛旻合上书,转头望向奈瑛。 “公子随意便好,无须问过奴婢。”奈瑛将洛旻烘暖的裘袍取下,为少年系上。 天苍教教主在各处都有自己的宅邸,这并不匪夷所思。如今洛旻住的这座宅邸很大,几处园林都恰到好处融着江南水乡的百般特色,早午晚风情自不相同。若是等日子再冷些下了雪,那园林的叶叶草草覆了薄薄白雪,枝枝蔓蔓结了透澈冰凌,映在皑皑冰湖上,闪烁着盈光等着日出,只怕景色更要美极。光是论景而言,这处可要比遂城天苍教常驻之地的景色优美得甚多。 此时已过了傍晚时分,夜色再黑些,只怕就没什么美景好看了。 而且这府邸里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估摸着在暗处看着的还要比明处的人多上几个。 这处宅邸虽是景美,但却没有人味,也便失了趣味。 然而此般寂静之地,耳畔却遥遥传来了琴音,洛旻便循着声走去。 一路也无人拦着他,不出一会儿他便寻到了苍君。 苍君正在听曲,说不准还在看舞。 只不过,那舞剑的六位舞女都死了,尸体零零落落地倒在地上,全部都是被一剑刎颈。那伤口都如此干净利落,甚至无血飞溅,殷红的血只是静静在地上流淌开来,一见便知是出自于谁之手。 而其余的奏曲之人都不敢停下,但却清晰可见那些女人的眼里都沁着眼泪,身体微微发颤,脸上的惶惶惊恐之色都明明可见。 也不知这人又是怎的心情坏了,洛旻虽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惊慌失措的脸色。 “你来了。”苍君转过身来,男子英俊的面容之上无了往日的和颜悦色,脸上的冷峻之感凝聚着一种凌冽的杀气,让人只见了一眼便足以望而生畏。而后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洛旻嘴角勾起了一抹毫无感情的笑,伸手唤洛旻到他身边过去。 那白裘少年也不敢吭声,诺诺过去了,他的眼神在瞥到地上的六具尸体时都是仓惶之色。 待少年走到苍君身边,他站着不敢低头俯视苍君,也不敢擅自坐在苍君旁的石凳上。 少年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且还是在六具尸体旁,少年小脸苍白,显得更加害怕了。 “你怕什么怕本座也杀了你吗”苍君伸手一把将少年圈入怀中,那少年便就这么浑身僵硬地坐在了男子的腿上。他慌乱地抬眼望去,苍君的眼里依旧没有他熟悉的温柔,而是深沉的冰冷。苍君的手抚上了少年微凉的脸颊上,只感着少年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那双染着恐惧的水眸不敢直视他。 苍君的眉头蹙起,心里涌起无可按捺的怒火,而后手沿着少年发颤的脊背,用力抓住少年的后颈。少年立刻吃痛地蹙起眉来,而男子的力度不减甚至更重,他的大拇指扣着少年颈脖的脉搏轻轻地摩挲着,令人有一种下一秒男子可能就会扭断少年的脖子的错觉,“他们都是密谋要加害本座的该死之人,与你无关,你又有何可惧” 少年身体的颤抖更加厉害,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硬是被力度拽着不得不直视着男子,全身紧绷,一双眼渐渐红了起来。 这明明是鲜少的苍君与陈善如此贴近之刻,但二人之间却只余留冰冷的恐惧。 “说话。”苍君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简单地放了少年,他手上的力度又捏重了几分,冰冷深沉的嗓音在耳畔并无停顿的江南乐曲里显得愈发的可怖骇人。 苍君本就是喜怒无常之人,此时这男子似乎是懒地在洛旻跟前穿上他往日的伪装,即便并其他举动,但依旧浑身都浸了一股狠厉的冷意,光是对上那双黑眸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杀人不好。”少年红着眼眶,哑着声缓缓说道。 少年的双手还僵在半空中,他的后颈疼痛异常本能地想要逃离苍君的掌控。但他又不敢伸手去挣脱开苍君,而后只能颤抖着握紧双拳,紧紧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僵硬得不动弹。 在瞥见少年这般小动作后,苍君的动作缓和了几分。 就像是不管是他做什么,这人儿都会这般顺从地受着,完全地被他掌控在手心。 苍君感觉到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些,他松开了少年的后颈,而后手轻轻揉了揉少年后颈处已经淤青的皮肤。与手上的温柔不同,男子微眯起眼来,那双黑眸里是冷凝傲慢的强势,他转头瞥了瞥低台上仍在颤抖着奏乐的人。 “不杀人,难不成等着被杀吗” 整个庭院内,只感觉到萧索冷然之风啸啸,让人恍若深处与千年冰渊之中。 苍君随手捏碎了桌上一个酒杯,然后甩着手腕用内力扔出一片碎片。 只不过霎然之间,一名弹奏古琴的女子颈脖上现了一处血痕,而后鲜血喷涌。女子的眼里连绝望都来不及涌现,身体顿然倒在琴上,发出临死前重重的最后一声轰鸣,死不瞑目。 墨袍男子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残忍无情的笑来,开口道,“音错了。” 随后那骤然停顿的乐曲,又立刻参差不齐地开始了,每个人都惊恐万分地不敢弹错一音。 在苍君的眼里,恍若世间只有两种人,活着的人与该杀之人。 不过那该杀的定义,对于苍君来说太过广泛,甚至可以全凭喜好。这世间的万万人命,在此人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轻微卑贱。然而这人却始终都是如此理所当然的做派,他的一举一动都融着浑然天成的气势,好似他生来便是这般高高在上,入不得他眼的都不该留存于世。 即便知晓这一行奏乐舞曲之人其间有要害他之人,他也乐意都放进府邸来。仿佛玩乐一般,将这些自不量力的低贱之人把玩手心,慢慢地折磨着他们。 他无须知晓到底是谁,只要都杀了就好。 有一人,杀十人;有十人,杀百人。世人若皆想妄害他,那他便屠尽天下人。 “善恶有报苍君杀孽太多。”少年望着苍君,低声说道。 “那哑儿可否想过,兴许遇到本座也是他们的恶报世说因果轮回,本座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苍君沉声笑了,那双冰冷的眼眸里却无丝毫波动。 “哑儿只要走你的为善之道便好了,既然本座杀孽已重,再多杀几人也无足轻重。即便日后得恶报恶果,也有本座受着,报不到你身上,你有何可惧” 苍君说得如此一番轻巧,眉眼里满是轻蔑冷傲。 他还记得,陆子轩当日见他杀人情景,气红了眼,大声呵斥他孽畜。 那清雅如风的男子满脸怒容地望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的眼里都是厌恶,似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又似是气不过自己当年捡了他回去,就该让他死在那间佛堂内才是。 是啊,净化了他这孽畜,这世间兴许才能多得几分清净。 “善良善知,善言善行,善心善德,善报善生。” 被少年的声音拉回了思绪,苍君回过神来看着还在他怀里的少年。 苍君忆了起来,这十六字是他曾经题字送与陈善的。 “若我此生行善为道,只望善报都许予苍君。” 少年的身体不再那般僵硬了,他的手轻轻拉住了男子的襟口,嗓音清浅。 “愿哑儿多救一人,能免苍君一人杀孽。” 苍君顿住了,他有几分怔然地望着少年。 那白裘的少年微仰起头,月色下面若凝脂,那双眼眸里依旧是那般干净清澈,好似本就掺不得一丝污色,也藏不得一句谎话。这世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般的话,也好似,真就未有人像他这般全心全意待他。即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陆子轩,在此刻也好像比不得了。 “那本座杀的人要比你救的人多得多呢。”苍君的声音柔和下来,指尖抚上了少年的发丝。 “那恶报也有哑儿与苍君一同担下。”少年双眼定定注视着苍君,说得毫不犹豫。 苍君望着少年一会儿,最后轻叹一口气,然后伸手将少年抱入了怀里。 他用欺骗,却换得了少年一片冰心情思。 如若陆子轩有陈善一半真意,只怕,他与他也不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苍君就是那地狱深渊的死水,毁灭一切,吞噬一切。世人亦或厌恶恐惧他,亦或崇敬信奉他。 有因恐惧被吞噬而拼命躲开他的,有站在岸边试着伸手拯救他的;有盲目跟随与他一同浸透血腥黑暗之人,也有用死亡来决绝逃离牢笼之人。 但也唯有陈善一人,愿意跳下那深渊,于死水之中拥抱住苍君的灵魂,一同沉溺其间。 如若并非洛旻,陈善的言语恐怕永远都传不得苍君死寂的心里。 陈善太过默不吭声,无私地将愿意将一切都付出,但苍君却听不见,看不到,感不了。 这一切只因为他不信。 苍君太过偏执多疑,暴戾心冷。 他不信世间真有如同陈善这般倾心付出,不求任何回报之人。 就连那多年救他护他养他之人,都可翻脸背弃于他,甚至恨不得咒他早日死了,旁人又能如何 特别是他终归究底也只是为了另一人,苍君与陈善之间不过始于一个谎言而已。 那么,洛旻便要苍君相信。 他要让苍君相信,此世间绝无第二人可如哑儿般对苍君这般好。 他要让苍君相信,哑儿与他,并非单有一人心悦,苍君并非未曾动心。 他要让苍君相信,事事得偿所愿并非真能得其所求,得来之人也未必真爱之人。 苍君向奏乐的人抬了抬手,那江南小调瞬间静了声。死寂间,所有人惊恐绝望地望着苍君。 “你们走吧。” “多谢医圣谷谷主为你们求情,留了你们一命。” 少年从苍君怀里欣喜地抬眼,而奏乐的人们都连忙噗通下跪,连连磕头。在以为必死的情况下逃过一劫,所有人紧绷的弦都松了下来,但又全身颤抖地哭得泣不成声。 其中一位拉二胡的老叟满脸老泪纵横,一路跪着爬到了一具尸体边,然后将那冰冷的尸体抱在了怀里,哭着哑声道,“娟儿,娟儿,我的好女儿啊。” 洛旻状似面露不忍地望着,而苍君自然无动于衷,只觉聒噪。 “苍君”少年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然后猛地搂住了苍君的颈脖,完全扑到了男子身前。 苍君霎时反应过来后一掌十成十的内力挥出,将那趴在地上以女子的尸体当做障眼发射暗器的老叟一掌击飞。那老叟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口中喷溅出的猩红的鲜血足以染红他的衣衫老叟的身体撞碎了墙壁倒地,当即双目圆瞪,全身筋骨断裂,断气而亡。 苍君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 只见一根毒箭已经刺入了他身前少年的背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解毒 少年裘袍上的暗红血迹渐渐散延开,这赤红都恍似染进了苍君的瞳孔中。 苍君的躯体都在愤怒地微颤着,他怀里的少年还维持着一丝清醒,但已然说不出话来,忍受着剧痛得虚弱地靠在苍君的怀里,双手恍若用尽最后的力气般紧紧地抓住男子的衣袍。苍君心中的怒火如同汹涌的风暴般,似乎即将彻底爆发开来摧毁覆灭世间一切。 奈瑛从暗处瞬间冲至苍君身侧,取出一枚护住心脉的药丸塞入少年口中。 苍君即刻将少年周身大穴点上,挡住剧毒的入侵,而后想用内力将剧毒从少年体内逼出来。然而,那用来一箭刺杀苍君的暗箭必定是剧毒无比,即刻置人于死地的。那剧毒遇着流经气血苍君传送来的内力反而愈发生猛,少年口吐黑血当即晕厥过去。 这奇毒便是克苍君而来,若他中毒,但凡运了内力必定促使自己全身毒发身亡。 苍君的瞳仁颤抖着,他只感到肩上一阵温热,少年吐出的暗血染深了男子的黑袍,有血顺着男子的衣领间滑落,血液触及肌肤从温热至冰冷。苍君的鼻尖充溢着少年鲜血的味道,他的心恍若无一刻如此时这般跳动异常。 当少年空洞的眼睛缓缓闭上,手无力地松开他的衣袍而后垂下的那一刻,苍君霎时感到他心里最后一抹殷红的血在流失殆尽,他此生最重要的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不过须臾之间,便发生了如此惊天变故。 暗处的暗卫已都现了身,还有其后赶来的天苍教教徒,都齐齐跪在苍君跟前,但谁也不敢出声,任谁都看出此时的教主脸上已有了怒极的疯狂之色。其余跪地的奏乐之人更是哑然无声,一俱惊恐万分地望着男人怀中不省人事的少年。 苍君的杀气疯狂地外泄着,他的周身好似都被窒息的真空所凝滞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晕厥少年垂下的冰冷的手。男子的双眼里凝聚着愤怒的黑火,就连那俊美的容貌在此刻也狰狞地扭曲起来。男子冷冽狠厉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和那些跪地之人,无人敢与其对视,恍若那双眸子里藏着噬人粉身碎骨的深渊地狱般。 “审,都给我审问不出解药来,这些人都不得死” 从此时起,这些人生不如死的命运便已然被注定了。 “给我查下去但凡有关联者,概杀不误” 早该杀了这些人,早就该死了 在此刻,对于苍君来说,几百人,几千人的性命,又哪及得上他怀中之人一分一毫。 苍君不敢横抱晕厥的少年,他伸手抱住少年的双膝,护着少年的身体将他轻轻靠在肩头,而后用轻功踏步如飞而又平稳至极地向房内冲去。苍君眉头紧蹙,他在此刻心如乱麻,整个世间恍若只剩下怀里的那染血的人儿。 “去把无归和无常都给我带来” 这般剧毒想来即便将江南的所有郎中叫来,都是无人可解的。陈善虽然年纪尚轻,但毕竟是医圣谷谷主,医术了得,苍君此行便只带了奈瑛和陈善二人懂医而已。但此时,奈瑛也只习得毒医长老真传四五分,她一人定是不足的。 无归和无常是天苍教的毒医长老,陈善也曾见过几面,只不过无归和无常更善于制毒解毒,而陈善更善于救人治病。这两辈见了,也涌不起什么惺惺相惜的医者心态来。 只不过,怕是待无归无常来时,已然晚了。 “医圣谷的人不是一直在后面跟着吗,放他们都进来”苍君进屋的那刻突然忆了起来,立刻有人应下,教主的急令随即吩咐下去。 当苍君将洛旻小心翼翼俯放上床榻上之后,奈瑛立刻凑至床榻边,用刀将少年的衣料都撕开。少年白皙的脊背上已经涌出了大片的乌黑之色,暗红的血液外涌。 “此暗箭锋利无比,幸而公子的裘袍为他挡了一下,毒箭箭尾并未入体。毒箭的箭尾有倒钩,只怕再入体一寸,便不得取出了,只得任此剧毒蔓延全身,暴毙而亡。”少年背间刺入的细短毒箭乌黑发亮,通体都渍着剧毒,不得随意触碰。 可见到箭尾的黑漆漆的倒钩,若是此倒钩和箭头一齐入体,那这柄毒箭便前后完全嵌入体内,任凭再高的医术都难以在少年毒发身亡前将此箭取出。 “墨门。”屋内的木桌被苍君的掌力嘭得一声四分五裂地炸裂开来,苍君的手颤抖着紧紧握拳。如此技艺精湛的独门暗器,除了墨门又有谁造得出。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毒箭拔出,虽然公子刚吃了雪髓丹暂且抑住了此毒。若是奇毒一直刺入公子血肉中,只怕不会儿毒便会蔓延五脏六腑。但毒箭入体两寸有余,只怕拔剑时血肉撕裂,失血过多,公子受不住。”奈瑛并未被苍君的举止吓到,也未转头看苍君一眼,只是紧紧蹙眉,额头浸满冷汗地注目着床榻上惨白如纸的少年。 “谷主,谷主” 不过一会儿,四五位白袍之人唤着谷主飞身而来。他们都是从医圣谷之人,只不过在江湖上历练未归,而恰好躲过了医圣谷此番浩劫。自从医圣谷被灭门后,医圣谷余人一直都在找陈善。 只不过天苍教将陈善护得太好,将觊觎神药之人和医圣谷寻陈善之人一俱都拦住了。此次,医圣谷之人得了消息,天苍教教主带着陈善去往江南,这一行人便一直在后面随行跟着。但谁又料到,陈善竟会遇此大劫。 前来的医圣谷之人,见到危在旦夕的洛旻,均是大惊。一行人完全未看奈瑛和苍君一眼,纷纷赶往陈善身边,诊脉,验伤,施针,喂药,烧刀每个人都一言不发,有条不紊地为少年诊治,之前所有的焦躁担忧在此时似乎都平息了下来,唯剩他们紧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神情。 待洛旻的状况稳定下来,医圣谷一行人为首的宋远风望了面容冰冷的苍君一眼,而后向奈瑛询问起洛旻中箭前后的所有细节。男子听完奈瑛的陈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突地记起了什么,望着奈瑛的脸有几分震惊。 “宋师兄你在发什么愣,谷主这毒箭要尽快拔,你来,我不敢” 洛旻身旁的一位年纪约是二十的青年面容满是急色地向宋远风大声唤道,而此时另两人正为洛旻拔针,从少年的背上取下的银针都完全浸黑发亮。 “你不敢还这么有理。”宋远风疾步走到洛旻身侧,尽管少年如今已然性命垂危,但这毒箭定是非拔不可。少年体内的剧毒已被控制住,伤口附近的皮肤却更为淤黑,仿佛一碰便能挤按出黑血来。 “可要用麻沸散。”奈瑛在此时出声,拔箭之痛若是公子受不住怎办。 “不可,谷主身中剧毒,只怕此时意识涣散了便再也清醒不过来了。”宋远风伸手将一绢包塞入了洛旻口中,“你们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拔箭之刻,恍若所有人都全身冷汗地屏住了呼吸,瞪大眼望着那乌黑浸血的伤口。宋远风不敢迟疑,一个狠力就将那乌黑通体的毒箭从少年脊背里拔了出来。 拔箭的瞬间,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硬生生将昏厥的少年痛醒了。被死死压在床榻上的少年痛得浑身颤抖,拼命挣扎着。他紧咬着口中的绢包发出呜呜的声音,全身的肌肉紧绷到极致,颤抖握紧的拳头手指关节死白,红着的眼眶里泪水不住地流。 苍君紧握的双拳颤抖着,紧盯着的双眼里阴郁的漆黑似是要满溢出来。 “谷主,你忍着些。宋哥在这,无事了,箭已经拔了,无事了。”宋远风连忙轻声说道,他将那覆着白布的毒箭放至一旁的托盘之上。而后连忙转身,取了块绢帕伸手拭去少年满脸的泪水,此时他的手终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谷主,华白也在此,谷主你莫怕。” “尘元和尘宵也来了,谷主,你,你可定要安然无恙。” 几位医圣谷之人都眼眶通红,也有人已然忍不住呜咽出声,眼泪落了下来。 但少年背部的伤口将大块大块的纱布都侵染了暗红的血液,血一时都止不下来。 陈善乃谷主独子,自幼受尽医圣谷万般宠爱,他们何时见过陈善受过这般惨烈血腥的痛苦。若是前谷主和前谷主夫人仍就在世,见了谷主这般模样定是要心痛欲绝。只可怜年纪尚轻的谷主便亲身遭遇了医圣谷浩劫,孤身一人只得进了这腥风血雨的江湖,如今又命悬一线。 绢包从少年口中取出,少年的眼神完全涣散,全身浸满冷汗,止不住地在发颤。他虽是大口喘息着,呼吸却依旧显得微弱无比,似是只余留了这最后一口气在堪堪支撑着,连哭喊痛嚎的一丝力气都无了,众人见此都心惊胆战,生怕这人儿下一秒就突然没了。 “谷主,你可还有前谷主给你的龙鳞花。” 龙鳞花是前谷主用百种名贵的药材培育的一株药花,其干花瓣可解世间百毒,然而前谷主历经多年也只成功培育出一株来,送给了陈善。若是还有龙鳞花还有余留着,那谷主的毒也便不难解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似是终才反应过来,微摇了摇头。 那龙鳞花的干花瓣早在医圣谷时便被陈善的阿娘熬成药,都喂与陈善喝了。 “无事,你撑着些,宋哥必能替你解了此毒。” 即便毒箭已经拔出,血也止住,但那暂时被控住的剧毒依然存于少年体内中。此般世间奇毒,即便是他们真能解了,只怕待解毒时少年也早已撑不住没了。为今之计,必是要先为谷主续命,继续寻着方子压制此毒,只望谷主能撑到那时。 “你可是毒人”宋远风转头看向奈瑛。 “是又如何。”苍君瞥了眼默不吭声的奈瑛。 “我要她的血制药。”宋远风说道,毒人之血虽是剧毒无比,但若是用得好便可成为极其名贵的药材。如今一时片刻间,唯有以毒攻毒,才能压制住谷主的毒。 “你可确定。”苍君的黑眸凌厉压迫地直视着宋远风,他的一字一字都沉重无比,浑身都是无法控制住的杀意。似是只要眼前之人说错一字,便会立刻将此人毙命。 “医圣谷谷主之命,远风可比天苍教教主要宝贝得紧。” 宋远风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苍君,扛着那骇人的威压,竟能如此咄咄逼人地与苍君针锋相对。 “尘元,尘宵,你们在这看着谷主。”宋远风看向床榻边眼眶通红正为少年处理伤口的两个年纪面容相仿的男子,那两名男子立刻应声。 “师兄。”未被唤道名字的华白看向宋远风。 “你随我来,还有你,带我到你们的药房去。”宋远风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奈瑛。 奈瑛默不作声,转头望向苍君。 苍君紧蹙眉头,浑身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狂暴之气。男子的思绪混乱无比,望着床榻上意识涣散的少年,似乎自身的精神也被逼到了不归的绝路般,稍有差池便会入魔。 未再多说一字,苍君挥了挥手,奈瑛躬身领着宋远风和华白退出了门。 府邸的药房之内,奈瑛自觉地用刀在左手上划下深可见骨的几道,面无表情,似是完全不知疼痛般。女子暗红的血瞬间迅速流入瓷碗内,很快一碗毒人的血便溢满了碗沿。 宋远风不禁皱眉,他虽知要想成为毒人,那人必定早已受了万般毒虫蛊毒蚀骨折磨,这般刀剑的痛苦估计都已然迟钝。但此时见到女子这般自残的举止,仍旧感到一阵心惊。 “天苍教多年来有一密令,便是要寻一人名为行之,你可知为何”宋远风在此时问了奈瑛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华白听闻这个,他寻药的动作也顿了顿。 “奴婢不知。”奈瑛低垂着眼,退至一边。 “你可想救谷主性命”宋远风直视着奈瑛如同死水般空洞冰冷的眼眸。 “奴婢自是希望公子安然无恙。”奈瑛沙哑的声音毫无波澜。 “那你将此水饮下。”宋远风拿出了一个瓷瓶,放在木桌上。 “你,你,你是俞梅”华白见了那瓷瓶双眼瞪大,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紧盯着奈瑛的脸,不可置信地震惊地说道。而后,华白满眼苦涩,顿了顿说道,“真不知,谷主初见着你的时候,得心疼成什么模样。” “奴婢名为奈瑛,两位公子认错人了。”奈瑛并未露出任何多余的神色,俞梅是她入天苍教之前的名字。她早已猜到,在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日定是人在医圣谷。此时被宋远风和华白两人认出,她也并无任何讶异慌乱,只不过陈善初见她时便泪流满面的悲色依旧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只有你喝下此水,我才可救下谷主。”宋远风继续说道,“你既然是毒人,有何可惧。” 奈瑛抬眼望着那瓷瓶,这人说这些话也无法是要激下她喝下这水。 她是毒人,尝过上千奇毒剧痛,忍过万千蛊虫嗜咬,不管这瓷瓶里是什么,她也自当无所畏惧。 奈瑛未说一字,便饮下了那瓷瓶里的水。 而后不过片刻,那相貌丑陋的女子骤然捂头倒地,面露痛苦之色,而后眼神渐渐清明。她的眼神里,终于露出了几分波澜的震惊,抬眼望向宋远风。 “俞梅,如今你可知道了。”宋远风叹息了一声。 凡是抱着杀念出医圣谷之人,必要饮下亡心水,尽然忘却医圣谷之事。 此水,唯有望醒水才可解,也便是奈瑛刚才饮下的。 “医圣谷谷主,名陈善,表字行之。” 多年来,天苍教教主苍君密令要寻之人便是陈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恶缘 待洛旻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又过了三日。 这三日两夜,医圣谷之人为了保住洛旻的命可是都不眠不休地守在洛旻身边寸步不离。无常与无归长老也在快马加鞭一日一夜后赶到了江南,与医圣谷之人合力制成了解药,最后由苍君用内力将洛旻身体里最后的余毒全都逼了出来。 然而经此剧毒,洛旻的身体也彻底毁了,只怕日后都体弱多病,身寒畏冷,不得长寿。 不过此身原本便命数将至,延年益寿对洛旻而言本就是无稽之谈。 此灾此难也确是洛旻自讨苦吃,陈善原本那日好端端地待在房里,并未如同洛旻般跑到庭院里去寻苍君。陈善虽是心悦苍君,但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听苍君的话行事。 陈善入世未深,也不知晓苍君的心思,时常不知该如何与苍君相处。于是,陈善便总是安分守己待于房中,不敢随意去打扰苍君,生怕惹了苍君厌烦。 那日确有刺杀,但凭苍君的实力如此这般的暗箭根本伤不到苍君。 若不是当日洛旻在场,他的举止和声音一时晃了苍君心神,也不会蓦得遭此大劫。 而后,江湖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但凡与奏乐舞曲之人有关联者,一概杀之。 遇袭当晚,苍君还下达了天苍教绝杀令。 墨门之下,屠尽之。 从此之后,江湖之上,再无墨门。 经此一事,天苍教上下都得知了陈善公子在教主心底至高无上的地位。 就连苍君自身,也终于意识到了陈善,已然成为了他的软肋。 洛旻要的便是这个,若是从未失去过,那么这孤冷高傲之人总将一切当得唾手可得,不屑一顾。陈善一直都唯唯诺诺地守在苍君身边,对于此人而言,也不过是从最开始的有利用价值的医圣谷谷主,到此时的有点意思的可以好好护着玩宠。 唯有苍君真的差点失去陈善,才可感受到真正要失去此人的愤怒恐慌之感。陈善对于苍君而言,早已超出了苍君自身的以为。只可惜,苍君的心是冷的,救他护他养他的陆子轩的死让苍君完全封闭了起来。于此之后,陆子轩变成了他的心魔,谁都再也比不得这个已逝之人。 现在想来,洛旻真是觉得好笑。 陈善从未说过自己有起死回生之药,但偏偏江湖上之人都信了,即便苍君也深信不疑。 苍君的计划里是在回遂城的一次刺杀中,用自己的性命护住陈善之后假死,骗的陈善的神药。 但他其实也未曾想过陈善竟然不救他。 那个一直被他护在身边,深深心悦于他的哑儿,却见他身亡也不肯拿出起死回生之药来救他。 即便苍君那紧闭的心房真的被陈善撬开了些,陈善的不救,也足以让苍君彻底泯灭自己的旧情。然后苍君便只当陈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随手扔入地狱受尽折磨,这人当真是无情残忍到极致。只可惜了陈善,在被关入地牢之后,悲痛绝望之余还在念着苍君能安然无事便好。 苍君可是要起死回生之药 那若是真有此等神药,陈善死了,苍君到底会给陈善,还是陆子轩 当然,洛旻此时不会将这个选择放在苍君眼前。 因为,他还要应陈善的约定,让苍君得偿所愿才好。 “宋哥他们呢”俯趴在床榻上的少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开口。少年的秀脸依旧惨白如纸,无一分血色,这几天病痛煎熬下来少年愈显清瘦,单薄的身体似是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他们已经出城了。”待无归和无常长老确认陈善已然安然无事,苍君便将医圣谷之人都请了出去。尘元尘宵自然是据理力争,不肯离开洛旻半步,但宋远风也知晓他们争不过苍君。若是此时惹怒了苍君,只怕瞒着谷主将他们杀了也有可能。而且,在恢复了俞梅记忆后,宋远风也安心了不少,至少知道俞梅一定会护着他们谷主。宋远风未再苍君面前多言,带着其余等人便出了府邸,继续待在江南留意天苍教的举动。 洛旻微点头,倦怠地眨着眼,未再多言。少年此时还有些低烧,身体微微发烫。 “你可知,你给本座惹了多少麻烦。”苍君坐在床榻边的木椅上,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少年。 洛旻的身体颤了颤,眼神有几分畏惧地望着黑袍男子。 “呵,你倒是善心救人,却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苍君冷笑一声,看到如今仍旧躺在床榻上无法起身,九死一生的孱弱少年,苍君心中就有一股压抑的怒气。 “你又可知,这几日本座为了你,杀了多少人。”明知晓自己说这番残忍无情的话必然会伤了少年,但苍君还是无法忍耐住,毫无感情地说出来。 只要一想到,这个少年曾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倒在他的怀里,苍君就愈发感到暴躁不已。他好似从未如同那时般全然乱了分寸,看到将死的少年简直要逼疯了他似的。 苍君还记得自己的双手暗纹里都是已然凝固的少年暗红的血液,他还记得少年毫无血色的脸上紧闭的双眼,他还记得少年痛极时崩溃而又无力地呜咽声这一切都让苍君愤怒至极,不管杀多少人都无法发泄出来,直至今时今日都完全无法平息。 少年听着眼眶渐渐红了,将头闷在枕上,无声地哭着。 苍君伸手撩开少年垂落的青丝,而后冷声说道,“转过头来。” 过了会儿,少年还是将头转过来。 苍白的玉颜透着一种别样的病态美,少年轻咬着淡唇。 睫毛微颤着,那双清澈的水眸里无声无息地落着泪,真是脆弱至极得惹人怜惜。 “换做任何人,你都这般不要命地挡上去吗。”苍君伸手抚上了少年的脸颊,将泪水拭去。 “我不知道。”少年红着眼,眼神委屈而又氤氲地望着苍君,“我只是怕苍君伤到。” 男子的眼神暗了暗,这个回答虽算不上让苍君满意,但也足够了。 只怕这人儿在那时都未来得及多想,便已经扑上来了。 这般不由自主的奋不顾身,让苍君的心绪有些复杂,他望着少年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下次若有人再要伤本座,你可不要再扑上来了。本座是伤不了的,倒是你这条小命死几次都不够。”苍君面容上冷峻渐渐缓和了些,男子的声音淡淡透着一种清冷的柔和和纵容。 苍君起身躺上了床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不明所以的洛旻轻轻抱上了自己的身上,让少年就那样俯趴在他的胸口。少年年纪尚轻,身体还未长开,此时他的双脚靠着男子的双脚,头却正堪堪地靠在男子坚实的胸口之上,隐隐能听到男子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少年的身体僵硬着,也不哭了,仰头的时候看到苍君的脸,脸颊上忽得红了起来。 “我几日未沐浴了,脏”少年惨白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血色,眼神怯生生得根本不敢多看苍君一眼,而后挣扎着就要从苍君的身上下去。 “哑儿身上倒是药香更浓了。”苍君一手压住少年的腰,另一手抚着少年的后颈,丝毫都不容得少年乱动。陈善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清淡而又细腻,此时这药香倒是更浓了。 少年也不再敢动了,身体渐渐放松,趴在男子的身上。 苍君的手轻轻地抚着少年柔软的青丝。 他仿佛从未与人这般贴近过,他能感觉到少年加速的心跳声,感受到少年清浅的呼吸,感受到少年微凉的体温,这一切都是如此切切实实地被他拥入怀中。 他好似从未如此悉心感知过这么一个人,也从未如此信任过这么一个人,相信少年定不会欺他,定不会害他,也断不会离他而去。 这样很好。 苍君感觉到自己的浮躁和暴戾在此时都平复了下来。 这个世间难得如此这般的清净,这人终究是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也许曾经便期许着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如此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能让他用心好好护着。 只是如今此人是陈善,并非陆子轩。 “苍君,我若是睡着了怎好。”少年柔软的声音从胸口响起。 “那便睡吧,本座也有些乏了。”这三日两夜,其实苍君也未曾休寝过。 少年轻声应了下,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少年低弱的声音又淡淡传入苍君耳里。 “苍君,我心悦你。” 苍君抚摸着少年青丝的举止顿了顿。 与醉酒时的迷醉不同,少年此时一字一字都格外得认真。 苍君能感觉到少年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袍,彰显着少年此时心情的紧张不安。 然而此时苍君的心境也好似不一样了,他未再想着这份心意是哪样的轻巧肤浅,唾手可得。 而是,如此的得之不易。 这字字便如同那烈酒,辛辣而又炙热地流淌在苍君心尖上。 那趴在自己胸口的少年,好似已经被他稳稳供在心头。 “小傻子。”苍君沉声笑了,“本座知晓了。” 苍君如今也分不清,他到底对这个孩子存着哪般的心思。 但若是少年心悦于他,他允了。他乐意护陈善一辈子,为他挡下江湖上所有明争暗斗,腥风血雨。他也乐意给陈善一片清净喜乐之地,让他永远这般当个善良的傻儿。 过了许久,当苍君也有了沉沉困意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少年睡意倦倦的嗓音。 “苍君,你可记得你初见我那日,你与我说了什么。” “哪句。”苍君细细想来,那日他说的话好像不少,他不知少年到底指的什么。 然而过了很长时间也未听到回答,那少年已然呼吸沉稳地入眠了。也不知少年是真的在问他,还只是梦呓而已。苍君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常年染着凌冽杀气的眉眼在此时都宠溺得柔和无比。 冬日的黄昏时分,霞光透着纸窗入了室,融融的暖意透着淡淡药香逸散开来。 床榻间,只见少年如月的白,男子如夜的黑,恍似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他们相依相偎,衣袂相叠,青丝交缠,仿佛是彼此之间的缘缘孽孽早已纠缠不清了。 这一睡,洛旻梦见了陈善的过去。 十余年前,陈善和阿娘偷偷摸摸从云隐岭跑出来,那是陈善第一次出了医圣谷。 阿娘可不管什么医圣谷之人满了十五足岁才可出云隐岭的规矩,悄悄带着陈善去了花灯会玩乐。在回程的途中他们途经了一破败的庙堂,阿娘说正好碰见了就进去拜上一拜。 而后当陈善学摸做样地拜佛时,一阵冬夜的寒瑟大风袭来。那玉童般的小孩无意间见到在那佛像之下,被破旧的土黄锦布盖住的木台下,躲着一个瘦削狼狈的少年。 少年身中剧毒,面上发黑,浑身已然疼痛麻木到无法动弹。那少年裹着一破烂至极的棉袍,双目呆滞空洞,他因体内剧毒而尽然失了自身感官,只留了最后的听觉。 “行之,这世间之人并非你人人都能救的。更何况要救人,你可得先学好医术才行,我们走吧。”陈善的阿娘早见惯了江湖上人生人死,遇到濒死的少年,也未有恻隐之心。 她见着他儿子的小脸蛋上露出的不忍委屈的神色,只想好好教导他。医圣谷之人救人不假,但也并非见一人救一人。她只怕自己的孩子太过心善,日后入了江湖反遭人欺负。 那孩童蹙起秀眉看着那少年,而后他站起身迟疑着向阿娘走去。 待他还未牵到阿娘的手,他转头小手小脚向那佛像跑去。那孩童掀开了那尘埃满满的锦布,钻到了那木桌下,直愣愣地盯着那似是命不久矣的少年。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圆形的蓝花瓷瓷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瓣艳红得晶莹剔透的干花瓣。 “张口。” 那孩童软软的嗓音让那少年张口,那少年反而将嘴闭得更紧了。然而那双无可视物的双眸里满是被逼到绝境的凶狠,他虽不知是谁在眼前,仍旧满眼杀意地狠厉地循着声音紧盯着孩童。 那小孩也未害怕,他刚出谷如今见到什么都觉得很新奇有趣一样,乐呵地笑了起来。 “救你的仙丹呢,我一个小孩还要害你不成。”那稚气的孩童口中满是骄纵和神气,显然是被宠坏的。而后,他便将那艳红的干花瓣塞入少年的口中,那红得透彻的花瓣入口即化,有一股奇异的沁香在这干冷的雪夜里散开。 “这小孩也是受佛祖庇佑了,竟能得了你这小贵人相助。”那孩童的阿娘拉开锦布,望着她的儿子手中托着的小瓷罐,没好气地叹了口气。这龙鳞花是孩童的阿爹精心培育的,如今世间也只此一株,一片干花瓣便能解世间百毒。这般无价的名贵之物,就被这小孩随随意意送了个陌生之人。若是回去了,被他阿爹知道了,定是要气得半死。 “阿爹说,救人即为缘。” 那天真的孩童高兴地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年的脸,这是他救的第一人。 孩童眉眼弯弯地笑着,将手中刚才从夜市上买来的一盏喜鹊花灯送到少年手中。 “愿我们日后再见。” 冬夜漫长,在死寂无人的漆黑里,那少年的双眼渐渐能看清了。 他只见着模糊灰暗的视野里,有一点微光忽明忽灭。待他终于可以动弹的时候,他伸手将那脆弱的纸花灯抱入怀里,在这冰冷的寒夜里倒是生起了几分暖意。 少年眼帘微垂,嘴里默念了念行之二字。 这一夜,不知是那烛光守着他,还是他守着那烛光。 那少年,便是苍君。 当日佛堂之下机缘巧合救了苍君之人是陈善,世间两次送与苍君花灯之人也独有陈善一人。 多年来,苍君一直在寻觅当日救下他的有缘之人,却不知那人一直与他贴身为伴。 陈善一直以为,他年幼时与那人结下了缘,日后如此这般相逢也是上天得来的机缘。 如今却不知晓,此缘到底是善缘,亦或是恶缘。 大半年前,在经历了医圣谷浩劫之后,医圣谷再不是什么孤僻神秘之地,忽然间人人都可寻得此处。孤身一人的陈善只得下了云隐岭,四处逃窜。在艰难崎岖的路途中,惊恐无神的陈善在遭遇众人围攻时,只见一辆马车突然在他身侧停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帘子,那高挑的男子身着一身白袍青带,眉眼如墨,丰神俊逸,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冷凝傲然的男子双眼凌冽地扫过一旁的众人,那浑然天成的威势竟是硬生生逼着那些人哑了言语,面露惧色和不甘。 那男子下了马车,转头见着狼狈不堪的陈善,却轻轻抿唇笑了。 “救人即为缘,可要本座载你一程。” 这一切,只不过因果轮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生辰 “在藏些什么呢” 苍君一进了门,便望见那白裘少年一见着他开门立刻手忙脚乱地收起了什么来。苍君对于少年这般着急掩藏的举动倒是并未发怒,反而还觉得有趣得很。 “还不能告诉苍君。”洛旻连忙将手中忙活的东西收了起来,还用一块黛绿锦布盖得严严实实得生怕苍君看见似的。他抬眼小心翼翼地望着苍君,似是有些怕男子会因此而愠怒。在看到苍君含笑的墨眸后,少年才不由得小松了口气,但仍旧有几分紧张。 “那哑儿要等到何日何时才告诉本座”苍君勾唇笑了,他也并未追问洛旻到底是藏了什么。他坐到了少年身侧的椅上,带着几分闲散随意地抬手拿住砚石在洮河砚上为少年研墨。 苍君又怎会不知陈善在私下里搞什么名堂。 医圣谷僻然神秘,对于医圣谷内部江湖人知晓的消息少之又少,但在江湖上仍然流传着不少医圣谷亦真亦假的传闻。其中有一条传闻便是,医圣谷有一个传统,若是医圣谷之人有心仪之人,便会亲手制作一个面具送与心上人。若对方愿意接受并戴上面具,那便意味着两情相悦一双人了。 医圣谷前谷主与谷主夫人,也便是陈善的阿爹阿娘,他们二人之间的锦绣良缘也不知怎的还曾被当做一段佳话在民间广为流传。相传医圣谷前谷主夫人至爱红色,性情张烈热情,如同人间富贵花,可偏偏这朵艳俗的富贵花却被那雪岭之上的清冷孤傲的医圣谷谷主入了眼。只喜素色的医圣谷前谷主还为他的夫人画了一个锦黛桃红的桃花面具,灼灼陶华,嫣然美艳,正可谓人面桃花相映红。 即便医圣谷之人曾对谷主夫人有颇多微词,但医圣谷前谷主却是个情痴,只许此一人不娶。在成亲之日,医圣谷谷主更是为谷主夫人铺下十里红妆,万里红绸,身着红袍领了他挚爱之人入了医圣谷。自此之后,这医圣谷之上的众白之间,便多了一抹亮眼的艳色。 陈善也在画面具。 苍君早就看透,却也未曾点破,他甚至会特意多留给陈善一点单独的时间来画这个面具。 “再,再过几日,便好了。”洛旻仍有些许局促不安地双手捏着锦布,但是少年注目着苍君的眼神里却是见得出几分欣然与期待的。少年眉眼弯弯地笑了,似是有几分着迷地望着身前墨袍男子研墨的举止,这般至高至傲之人研墨都显得与旁人与众不同,一研一磨都透着浑然天成的气势。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让苍君屈尊研墨呢 如今也只陈善此一人,很快连这一人都没了。 “那本座便等着。”苍君拿起狼毫蘸墨,然后将狼毫递给洛旻,“今晚本座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早些歇息。明日待你醒了用过午食再启程,不需半日便能到遂城了。” 洛旻因重伤的缘故,已在江南休养了小半月,如今身子已然大好了,只不过体寒的身子还是有些虚而已。苍君在江南逗留的时日也因为洛旻而延期了好些日子,原本因有要事相商要去江南以南的青州的计划也因此弃了。苍君本大可派人守着江南的陈善,自己带人去青州或者回遂城,但他好似对于陈善不在身侧跟着而感到心神不定,始终要将这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 后来还是洛旻提出要回遂城,毕竟苍君是天苍教教主,江湖中人做江湖之事,权高位重之人做危险艰巨之事,如今必然有不少事堆积在遂城等待着苍君亲自处理。而且,无苍君在遂城坐镇,谁又能预料到天苍教会不会突遭变故 不过回程途中,洛旻又小病一场。虽是身子虚受寒而引起了低烧,并非什么大事,苍君还是因此又停在了晔城几日让洛旻好生休息。昨日洛旻烧退了,苍君这才安排明日启程继续回遂城。 洛旻也有感觉,在他遭此一劫之后,苍君对他的态度有些许转变了。这个男子对洛旻更为亲善更为温柔也更为宠溺,能被苍君如此相待,即便沉溺其中而一往情深也并非何等难事。 更何况,陈善还是个傻的。 那刚下皑皑雪岭的少年便这么义无反顾地入了情海,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也生不得丝毫恨意。 说起来,今日便是苍君的生辰之日了。 原本的陈善也是知晓的,虽然苍君未提,但自有江湖之人知晓苍君在江南。不少人都前来向苍君贺寿,陈善也是无意听见的。更何况如今出了墨门绝杀令之事,只怕近来整个江湖都动荡不安,生怕也碍了苍君的眼而被断了绝路。 这几日因洛旻病了,苍君便暂住在晔城的宅院里。即便苍君并未在生辰之日设宴,也估摸着今晚踏门槛之人不会少。不管是威名亦或是恶名,天苍教苍君也早已名声远扬,足以威慑江湖,妄图结交攀附之人络绎不绝。 可是这几日洛旻因病光待屋子里了,未曾听见这生辰之日,这该如何是好。 “奈瑛姐。”洛旻手中举着那墨色的半脸面具,望向站在一旁向来默然无言的婢女。 “你觉得这个面具画得好吗” “公子画的自然是好的。”奈瑛抬眼望了眼然后恭敬地微低头,对少年淡漠地说道。 “可我分明觉得阿爹比我画得好看多了。”少年微蹙着眉头,倒是有几分嫌弃自己的手艺。医圣谷之人都是医者传人,都是自小练出来的手巧之艺,但少年似乎在画上独缺天赋,曾经还常被阿娘嘲笑,说以后面具画得太丑没姑娘敢要。 陈善之前在画面具的时候也是有顾虑的,若是苍君瞧不上这面具该怎么办 但等到陈善真正落笔画面具之时,他的心绪却放空了,满脑子都是苍君的身影。 他的一笔一墨,一神一丝,一情一爱,都细腻地融入了这面具之中。 陈善想,苍君会喜欢的。 只可惜到最后陈善都未能完成他的面具,更别说送至苍君手中。 “我还需几日便画好了,奈瑛姐你说我何时送与苍君好呢”大抵是因为奈瑛是少年最为信任之人,少年说起话来也无了拘束,显得有几分独有的稚气和活跃。那人儿好似对于将自己的心意放在口中一点都不知羞涩,如玉的面容上是因爱慕之心而泛起的熠熠光彩。 “奈瑛姐,你可知苍君的生辰是在何日” 奈瑛未言语。 “奈瑛姐,也不知道吗。”少年并未得到回答,欣悦的声音里倒有几分失落下来。 “是今日。”奈瑛开口道。 话刚说完,奈瑛便见着少年一脸震惊的神色。 “今日今日今日”而后少年便喃喃地一遍一遍重复,未曾有丝毫怀疑奈瑛的话,只是神色开始慌得焦虑起来了,“可,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今日可是苍君生辰,我却丝毫不知。” 奈瑛也未开口,只是静默地望着少年纠结的神色。 “奈瑛姐可以带我去院里的灶屋吗我想亲手为苍君煮碗长寿面。”等到少年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后,洛旻似是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女子跟前。 身为婢女的奈瑛自然点头,而后便领着洛旻入了遣散无人的灶屋。 奈瑛望着少年在灶屋里忙活起来的身影,眉眼里的淡漠缓和了些,最后却是无声叹了口气。 陈善进了灶屋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苍君的耳中,苍君再无兴致与旁人惺惺作态,了了敷衍了前来拜寿之人后,便闭了府回到陈善的小院里。屋子的门有几分敞开,能远望到那暖暖烛火透过缝隙散入黑夜之中,那清秀的少年坐在圆桌边,双手拖着下颚,眉目间有几分纠结的神色地注目着眼前青花瓷碗装的长寿面。 “苍君”这时还未等到苍君走近,少年的余光便先注意到了苍君。 他连忙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苍君的步伐微微顿住,只见那一室暖意与柔光都向他蓦得敞开。 而那白衣胜雪的人儿,如水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浅笑着伫立在那儿好似一直在等着他。 苍君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恍似归家。 “我还在想该怎么把长寿面给你,苍君你便来了”少年精致的眉眼里满是惊喜。 “你遣人与本座说一声不就行了” 只不过因为这一眼而乱了心神实在太过不智,苍君定住心绪,不再多想。苍君如今想来,他大概也是喜爱陈善的,但情爱之事浅尝辄止便可,勿要入了迷。苍君可以宠着护着陈善,但陈善不可成为他的软肋。若是将来有一日真的有人劫陈善要挟于他,他定不能因此丢了神智而屈了傲骨令人摆布。 “可是这般小事,若是延误了苍君的大事便不好了。”见着苍君进了门,洛旻连忙将那还烫着的长寿面推到苍君眼前,将筷子递给了苍君。 “哪能这么说。”苍君接了筷子却是抬手轻轻敲了下洛旻的头,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哑儿之事当然是头等大事,自然是什么都比不得。” 少年一怔,而后白净的小脸蛋上骤然浮起了嫩生生的红晕。 “是奈瑛告诉你今日是本座的生辰”苍君问道。 “是我无意间问出来的。”洛旻也未多想便回了。 苍君瞥眼望向奈瑛,只怕唯有奈瑛才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寒意。 天苍教教主苍君身边无人知晓身份的四大影卫,奈瑛便是其中唯一一名女子,影奈。 无论是影奈鬓角的翡翠花簪,亦或是不管有意无意说出今日是他的生辰,亦或是领着陈善去往灶屋煮长寿面,冷情冷面的影奈都对陈善太过上心了。想来当日陈善遭遇毒箭命垂一线之际,还是影奈第一次露出过那般慌神的神情。但苍君也恰需要一个对陈善上心之人来照看他,只要影奈衷心依旧,苍君也不会太过追究。 苍君眉眼望了眼门,奈瑛领会教主之意地无声走出了屋,将木门严实地关上。 “你尝尝看,我和我阿娘学的。”洛旻期待地注视着苍君。 “我阿娘说,医术是医圣谷世代相传的,但是林家做面的本事也是家传的手艺,同样重要的。” “你阿爹有没有说过你阿娘总喜欢强词夺理。”苍君听着洛旻的话不禁笑了,医圣谷出神入化的医术在江湖之上赫赫威名,多少人拜求医圣谷之人能出谷诊治却往往失望而归。在一个女人口中,却能与一碗平淡无奇的清汤面相提并论。 “医圣谷长老总说阿娘强词夺理,但是阿爹总说阿娘是对的。”每次提到阿爹阿娘的时候,少年的眉眼里的光彩便愈发夺人眼目,那片赤诚之心里永远寄托着对家与医圣谷的灼灼之爱。医圣谷的浩劫仇恨似乎并未在少年的心里留下任何阴影,能够留在那片心之净土的唯有世间至纯至美之物而已。 “哑儿,医圣谷里可有一人名为行之。”密令多年,苍君也未曾找到当日有救命之恩的小孩。不管是任何蛛丝马迹,天苍教也必定能寻出什么来,偏偏那唤作行之的小孩却就是找不到。 苍君也有想过,兴许医术世家的小孩日后入了医圣谷之门也不定。凡是医圣谷之人未满十五不得出谷,所以在江湖上便找不到此人。苍君曾派人对医圣谷之人多方打探是否医圣谷之内有人名为行之,不过都是得的否定的答案。此时苍君也不过是突然记了起来,随口问道。 “有。”洛旻顿了顿,然后点头。 这倒是完全出了苍君的意料,那个行之真在医圣谷里 “可是与你差不多年岁” “是。” 苍君相信陈善定不会骗他的,这样看来,医圣谷之人都太过谨慎了,即便是面对有过命之交的友人也绝不透出丝毫医圣谷里的消息。怎么偏偏就出了陈善这个异类,问什么说什么,身为医圣谷谷主却是将医圣谷卖得彻底。苍君想,那一直跟随着的医圣谷之人是真的想将陈善带回去,重振医圣谷吗也不知医圣谷老辈是怎么将下一任谷主养得如此不谙世事的。 “那他现在何处”苍君还是想要再见见当日那个孩子,毕竟是救了他一命。 “改了名字,入了江湖,未曾回去。”洛旻轻声说道。 苍君微颔首,想来是到了十五的年纪便更名入了江湖。未回云隐岭的话,代表未曾遭遇浩劫还活着。既然如此,还是有迹可循的,医圣谷之后,近似弱冠之年的少年。 “你十五岁时可曾出谷”苍君并未再追问那人更名后的名字,问了另个问题。医圣谷之规但凡年满十五的人都要出医圣谷历练三年才可归去,但是他初次见着年纪十六陈善的时候好似还是陈善第一次下谷。 “十五那年生了一场重病,便耽搁了。”洛旻摇头,“苍君先吃面,再不吃都凉了。” 苍君吃了第一口,汤果然已经有些凉了,味道很淡却也鲜,也算是第一次尝这种味道。 吃惯了山珍海味,如今回头吃起这清汤挂面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祝苍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苍君忍俊不禁笑起来,好像也便只有在少年跟前男人才如此肆意大笑起来。 刚才在堂厅里听惯阿谀奉承的祝寿词之后,再听到这种陈词滥调的祝寿吉语,反而觉得新鲜了。 “听起来倒像是给老人拜寿。”不过这江湖之上,只怕也无几人能真心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贺他早日穷途末路,骨化形销的倒是不少。 “有福和长寿才是最重要的。”洛旻一脸正经的振振有词地说道。他似是分明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既然苍君不满意,那便换一个吧。 “那便祝苍君得偿所愿。” 苍君微得怔了怔,得偿所愿,何才为得偿所愿呢 “那哑儿可有所愿”苍君问道眼前的少年。 “我自然也有所求。”少年如玉的眉眼在此时都格外温润,嘴角绽起浅淡的弧度,“哑儿只求苍君能允哑儿长伴苍君身侧便好。” 苍君不由一愣,心底说不出涌上了什么滋味。 男人的往日的冰冷残忍好似在这融融暖意里都消散一空,再也涌不起分毫。那影影倬倬的烛光也好似在此时也静静地流淌进了男人冰冷的心湖间,闪烁着微弱的温热。 也是,如此干净,如此脆弱之人,除了在他身边,这人还能在哪儿活下去 “那本座允了。”苍君听到自己这么说道,也鲜少如同此时这般自然而然便笑了。 这五个字,似是一个承诺般,重重地落在心头。 待一碗面下肚,苍君突然记起来了,“今日收了不少好东西,待明日到了遂城你好好选选,有什么想要的遣人送你屋里。” “我也有好东西给苍君。”少年听完却蹙起了秀眉,语气里倒似是有几分不服气。与苍君相处了近要一年了,先前因心神大创而木讷寡言的少年愈发回了原先的性情,竟是有几分任性骄纵,可见在医圣谷之上肯定是被众人宠着惯着的。 苍君挑了挑眉,难不成那面具已然画好了 “这是送与苍君的生辰之礼,这也是哑儿最贵重之物了。” 苍君便见到少年将那琺瑯五彩的瓷盒放到了桌上。 男子的瞳仁微颤着,竟是不经意间蓦得将手中的长筷给折断了。他瞪大眼望着眼前的少年,似是想要从少年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折筷,手指在此时有些僵硬地取了那瓷盒在手中。那他曾经试过百般方法都无法打开的瓷盒,此时在他手中缓缓打开。 琺瑯五彩的瓷盒里有一枚白玉色的药丸在锦绒间。 苍君的呼吸滞住,即便再平静再冰冷的心湖于此时都在汹涌澎湃地翻涌着。 他从一开始就便是为了起死为生之药而接近陈善,此等物件也早已在他手中把玩过好几次,只是苦于没有法子开起。即便后来他对陈善实有几分怜惜,但苍君知晓他对陈善的那几分好也算不得什么。而陈善呢他一直伴他身侧从未提出离开,也曾义无反顾地将命给了他。如今,这人还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捧到他的眼前,仅为了他开心。 这世间与他都贪之逐之争之,而此时此等仙药却已成为他手中之物。 “这可是你们医圣谷世代传承之物” “是。” “这可是人人求之的起死回生之药” “是。” 仅仅只是两个是,都足以让苍君心神震撼地难以自持。 苍君望着少年,烛火摇曳恍若在少年的瞳孔里散落了碎碎光屑,便就那么不期然地撞入了苍君的视线而后入了心房,恍若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情思俱落心间。 如同浮光掠影般,有回忆便这么浮现在了苍君的脑海里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苍君与我,年年今夜。 醉酒之时,这少年面若红霞,与他右手相握,静谧而又专注的目光望着他。 若我此生行善为道,只望善报都许予苍君。 夜月之时,也是这少年双眼浸着水光坐在他的怀里,即便害怕也紧贴着他。 苍君,我心悦你。 床榻之上,亦是这少年枕在他的身上,即便因他命垂一线也依旧心系于他。 苍君抬手,指尖抚上了少年的眉眼,指腹间的温热如丝如缕地缠绵入骨。 他恍若此时才发现,这世间最珍贵之物原来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男子望着少年的墨黑眸子里恍若有什么浓重而又深沉的情感,即将满溢出来。 独此一人,此世间也唯有这一人,才会这般待他 陈善也好,医圣谷谷主也罢,苍君都要了。 眼前这人不管从前是谁,今后也都只会是他独一人的哑儿。 “你便就这样送与了本座”苍君合上了瓷盒,嗓音都有几分干涩和嘶哑。 少年弯起了眉眼,暖光下那双干净通透的眼眸波光潋滟,清丽脱俗的玉颜上勾起了一抹灿笑。 “有何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决裂 自从回到遂城之后,洛旻已有三日未见到苍君了。 洛旻翻过一页古医书,未想到苍君还比他想得要沉得住气些。 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嘭” 木门乍然被狠厉地推开,两扇雕花木门都因此吱嘎作响地似是即将撞落在地。与此同时的还有突如其来的满面寒风,和那凌冽风雪中的满脸暴戾狂躁之人。 “苍君”洛旻似是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墨袍男子。 苍君望着眼前的少年,一直凝聚于心的怒气终于压制住了些。男子如墨的眉眼里是狠厉的暴怒,他的双手紧紧握拳,而后大步如飞地走至洛旻跟前。 他的目光狠厉冰冷而又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气势如此咄咄逼人,让少年不禁白了脸神色畏惧。但男子却没说话,似是有话要质问却一时还未想到该如何开口。 然而,洛旻却先开了口,嗓音发颤而又带着惧意。 “苍君,用了那起死回生之药” 这一句话就像是将苍君硬是压抑下的狂躁切开了一道闸口,所有的暴怒和郁气都骤然爆发了出来。男子身上的怒气在疯狂地外泄着,那双冰冷而又燃着黑火的眼眸似是能将人活生生地杀死似的。 他竟是知道他用了那起死回生之药他又如何得知为何如此开口问道 陈善对他定是有所隐瞒所以,他到底瞒了他什么他又是否欺骗了他 看到少年躲闪的眼眸,苍君更是怒极,他伸手用力抓住了少年的下颚,逼着他仰头看向他。 “那药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陈善说起死回生之药可以让死人一炷香之内复活,但苍君未曾等到。 苍君信陈善,又整整等了三日,但那人依旧只是个死人。 他这么多年来费尽心思终于得来的起死回生的仙药,却仍旧复活不了这个人。 苍君从密室出来,积压了三日的狂躁之气如同熊熊大火般在男子内腑燃烧。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起死回生谈何简单,兴许这世间本无此等仙物,不过庸人杜撰。 哑儿定是不会骗他的,兴许遭遇了医圣谷灭门浩劫之后,又听了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传闻,也以为这人人贪之争之的传承之物便是起死回生之药,就连哑儿自己也信了。 “是假的。” 苍君的瞳仁微颤着,就连手都发颤起来。 只要这人笃定说一句,是真的。他便不再提及此事,只当未曾发生过。 但是他说什么 “你再给我说一遍”苍君的墨色眼眸里如同即将湮没毁灭一切的黑压压的风暴。 少年的脸苍白,满脸仓惶,他的眼帘微垂不敢看苍君,身体也因此瑟瑟发颤。 而后他终于直视苍君,嘴唇微张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颤颤说了出来。 “我给苍君的药,是假的。” 苍君的狂躁暴怒之气瞬间到了巅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年,甚至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男子冰冷的心恍若就在刚才倏地被划过了一道血口子,男子心底里仅仅留存的一点鲜红温热的血都流泻了出来,只余阴郁和冰冷的黑血如同沼泽淤泥般盘踞心底。 “你竟敢欺骗本座” 苍君从未想过,陈善竟然会欺骗他。 他本以为,这世间谁都会欺骗他,唯有陈善不会。 可笑这实在太可笑了 居然有一日,他苍君也会被一个孩子欺骗,还对此深信不疑。 若不是这人亲口说出来,他甚至都为他找好了借口,一分半点都未怀疑到他身上。 如此想来,不过一枚假药,他当时当夜的情动和震撼都实在太过可笑至极他竟然以此欺骗他 “你好大的胆子”疯狂的怒气让苍君的神色都有几分狰狞癫狂起来,他望着眼前少年如玉的面容却是觉得讽刺碍眼无比,冰冷的杀气从周身漫溢开来,瞳仁深处燃起血腥之色。 苍君五指猛地扣住了洛旻的颈脖,扼住了他的呼吸,“你当真以为,本座不会杀你” 少年顿时陷入了窒息的恐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有泪水落了下来。他没有大肆挣扎,只是紧拉着了男子宽大的袖袍,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之色还有无法掩藏的悲切。 “教主,公子重伤未愈,受不起如此折腾。”站在一旁一直并未吭声的奈瑛向前几步嘭得跪下,他知晓教主只是一时怒极。若是教主真的想要杀公子,只需轻轻一施力公子便没了。 重伤未愈。 这四个字如同针扎般地刺入苍君坚硬的心头,依然能感到钝钝的痛。 还在不久之前,此人如此奋不顾身地为了救他以那单薄的身躯挡了那致命的毒箭。他为了他,经历了痛不欲生的病痛折磨,无论是拔箭,换药,逼毒那十天半月来,哪一次少年不都是咬牙颤抖疼得近乎晕厥过去。但即便如此,依旧心心念念着他。 苍君已然供了所有信任与此人,可是他居然敢骗他 在生辰之夜亲手给了他假的起死回生之药,到底用何居心 苍君终究还是不忍杀了陈善,他将洛旻重重扔在了地上,而后转头看向奈瑛。 “你倒是护主心切”苍君一掌向跪着的女子拍去,无法发泄的怒气只得释放在这个女子身上。奈瑛并未反抗,人直接从房里破门重摔在了室外寒冷的青石地上,口中吐了几口黑血,一时挣扎着倒在地上未能站起。 在地上猛咳不已,才尝到呼吸的少年焦虑至极地站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奈瑛的方向走去。 “你再敢走一步,本座便杀了她。”苍君杀意凌然地瞪着洛旻,丝毫不显平日半点温情柔意。 少年僵硬地转过身怔然地望着苍君,颈脖上已出了明显骇人的淤青,显得如此孱孱脆弱不堪。 他悲伤的目光静静落在苍君身上,满脸泪痕。 “前些日子,阿娘又托梦给我了。”少年微低下头,不再去看苍君,依然有泪水顺着少年如琢如磨的侧颜落下,如丝如缕的苦涩与寒冷恍若此后都凝聚在这隆冬里无法消散。 “我和阿娘说,我要送给心悦之人的面具快画好了。阿娘还笑我,那面具定是画得丑。”头一次少年提着阿娘的时候,脸上并未带笑。他似是想笑着,却又实在笑不出,声音嘶哑带着哽咽,“我还和阿娘说,我的心悦之人是这江湖上最厉害的人,他对我很好,一直都护着我。我以后不去当医圣谷的谷主了,我就要好好伴在他的身侧。” 少年说话很慢很轻,言到最后一句都近乎无了声,却让苍君的狂执怒意有几分收敛下来。 “阿娘说,江湖险恶,我太心善,恐我识人不清。兴许那人也是骗我的,同是为了起死回生之药。我不信,我与阿娘说苍君和旁人是不同的。阿娘不信,让我取个药丸放在那琺瑯瓷盒里送与你。你若真同样心仪我,必会好好保留着那物,不然” 少年并未继续说下去。 颈脖的淤青,身上的疼痛,狂怒的质问,这已经充分地证明了什么。 少年抬眼,那双干净的瞳仁里浸着满目哀色,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氤氲着眼眶里模糊的身影。 “我确是骗了苍君。” “我不过骗你一次,你却骗我至今。” 苍君双手紧紧握拳,一时哑然,他暴怒的眼眸里此刻更多的是狂躁不堪。他未曾预料到少年会察觉知晓他最初的动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但是,那又如何他难道还需要在此时给陈善一个交代不成恐怕对于苍君而言,如此近一年,至今他都未对陈善痛下杀手,已算大慈大恩。 “那么此世间,到底有无起死回生之药”苍君面容冰冷,沉声问道。 “有。”少年微颔首,“我能让人起死回生。” 苍君自然不信,这世间哪有人说能让人起死回生便能活着 若陈善真有此等逆天之术,医圣谷灭门浩劫也不会在云隐岭之上独陈善一人幸存。 “苍君若想救人,唤我便是了。你让哑儿救谁,我便救谁。” 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有些哑了,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恍若心底有太多的委屈悲伤无法倾诉,只得由泪水倾泻出来,空气中都透着压抑的悲郁。 “哑儿有什么,是给不得苍君的呢。”少年喃喃地说着。 陈善没什么是给不得苍君的,即便是一条命,也曾给过了。 “你以为本座还会信你一次”苍君嘲讽一笑,冷然地注视着洛旻。 少年的眼帘黯淡地垂下,似是因为气急攻心,所以少年突然猛咳了起来。 那咳嗽越发猛烈,少年都支撑不住身体倒了下去,有粘稠的血沿着那指缝间落下。 那惊心的红色刺痛了苍君的双眼,他的步伐向前了一步又硬生生地顿住。 似是违心强迫,似是冰冻内心,似是坚硬伪装,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的痛苦,无动于衷。 “那苍君想杀我便杀吧。”少年面色颓然,双目也有了死志。 “不了,还是我自己动手吧。”沾满鲜血的右手颤颤从怀里拿出了一柄苍君曾送与他的匕首。 “哑儿不想,自己这条命的杀孽还要算在苍君身上。” “本座让你死了吗”望着那明晃晃映着雪光的刀锋即将刺向少年胸口,苍君怒不可遏地掐住了少年的手,随即将那匕首甩向了门外,那匕首直深插入远处的墙壁,余留刀柄在外。 苍君未理会刚才见到少年拿出匕首的心悸和慌惶,只是用更加凌冽而狠厉的目光直视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紧紧扼住少年的手腕,似是要捏碎他骨头的力度般,让少年疼得蹙紧双眉,额头上浸出了涔涔冷汗。 “本座便再信你一次,若你能让人起死回生,本座便免你一死。” “若你不能” “本座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男人的阴沉的嗓音如同从阎罗深渊般传来,即将将人拖入阿鼻地狱承永生折磨。 “陈善知晓了。”少年眉眼中的光已然完全泯灭,只余留黯淡的漆黑。 从此刻起,便只有医圣谷谷主陈善,再无天苍教教主的哑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