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生活记事(快穿)》 第1章 第1章 “小贱人,我看你今天还怎么躲。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雪稚一进入这个世界,身上就压着一个人,嗓音细哑尖锐,难听的要死。感受到颈便湿热的气息靠近,她眼中一抹寒光闪过。摘下头上的金簪,用力一划。 身上那人尖叫一声,捂住脖子,大骂“贱人” 趁此机会,雪稚抡起枕头砸过去,那人向后仰头躲避,重心后移。雪稚一脚踹去,他往榻下倒。这时,雪稚从床上一跃而起,又一个瓷枕扔过去,这一回直中那人脚踝。虽这具身体力气小,但造成的疼痛也足以给她一些缓冲逃跑的时间。 逃出宫殿,外头一片漆黑,雪稚接收完毕原主的记忆,一边挑没人的小路跑。 这是一本男主阴险,女主腹黑,两人相爱相杀最终he的爽文世界。原主是女主燕王妃的庶妹,一个愚蠢的给家族抹黑的炮灰。 她也叫雪稚,宋雪稚。大将军的庶女,自小在边疆长大。因为生母生病,边镇条件有限,便随母回京修养小住。恰逢选秀,被女主母女俩坑了一把。原身心心念念和母亲回边疆,不肯侍寝刺伤了皇帝,然后储秀宫就成了冷宫。 刚才想要侵犯雪稚的人是贤妃宫里的管事太监金元宝。根据记忆,金元宝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都因雪稚反抗引来宫人作罢,这一回他调走了储秀宫里所有宫人,誓要行事。 在原故事里,金元宝确实得逞了。他将年轻貌美的妃子据为己有,有贤妃做后台,遣散储秀宫的宫人。病态的发泄自己的谷欠望,原主不堪受辱自杀未遂,他们就丧心病狂的给她服用五石散。白天堵住她的嘴,手脚绑上绳索,像狗一样拴在桌子下,一到晚上,储秀宫就沦为他们施暴的地狱。 皇帝冷了小美人半年,再度想起来,想要传原主侍寝。贤妃却借此事以后宫为名处置了这个漂亮的过分年轻妃子。原主的母亲也被嫡母以教导无方为由“暴毙”。 原主与母亲感情深厚,死后化为执念,变成“星”,被雪稚从星河里捞起来,接了她的任务。 星愿保护母亲,恶人获得应有的惩罚。 夏日虫鸣细嗦,原主身体不大好,雪稚勉强撑到芳芜殿,倚靠柱子坐下。现在想起原主的那颗“星”,雪稚还不免冷的一颤。悲凉,黯淡,死寂。唯有说起母亲时,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亮了一瞬,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漂亮。 雪稚暗恨刚才下手不准,没把那个变态弄死 芳芜殿侧殿,老皇帝生母曾经住过的地方。整个宫殿是空的,只有每月定时有宫人来打扫。老皇帝有时心情不好,就喜欢夜里来此处坐坐。 雪稚运气好,今日正是老皇帝生母的寿辰。那个女人曾是宫里的禁忌,无人敢提及,连掌管后宫多年的贤妃也不甚清楚其中事。每年这天,不管多忙,皇帝都会悄悄到芳芜殿的侧殿坐坐。 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庆平提了一个篮子跟在皇帝后头,不必皇帝说,他自己寻了老地方,摆上香烛祭品。火光一亮,殿前柱子下露出一个人影来,吓得庆平惊坐在地上,“谁在那儿” 老皇帝正在缅怀童年那少得可怜的亲情,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眉头蹙起来“怎么回事” “有,有人。”庆平惊慌过后,提起灯笼一罩,约莫看清是个女子的轮廓。 老皇帝冷笑一声,见过爬床的宫女不少,头一个敢在芳芜殿放肆的。他一挑眉,庆平就明白了,提上灯笼去正殿查看。 方才那姑娘听见他的声音,就跑进了正殿。 今夜星辰黯淡,漆黑不见五指,庆平没注意脚下撞到了膝盖,正在骨头上,疼得他呲牙蹲下。这一蹲倒是瞧见了一道影子,庆平提灯靠近,忽的吸一口气。 “宋娘娘”虽然见过一面,但那样天仙不凡的样貌,庆平此生仅见。 老皇帝往殿外走的脚步顿住,接着听一声娇呵。孱弱的哭音被一丝丝害怕裹挟,“走开” 没由得教人心生怜惜。 “皇上,是储秀宫的宋娘娘,受了惊吓,已晕过去。”庆平提着灯笼的手有点抖,一晃一晃地照出老皇帝晦涩不明的神色。 “一把年纪了,回个话也吞吞吐吐,还有什么一并说来。”老皇帝有些不耐烦,本还不错的心情因这起子变故毁的一干二净。却抬脚走进正殿。 庆平硬着头皮讲“宋娘娘衣衫不大整,手里握着簪子,奴才闻到了血腥气,不知她伤了哪里。” 在宫里浸淫了大半辈子,看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庆平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永和宫管事金元宝。 闻言,老皇帝眼中升起一簇火苗,一手夺过庆平手里的灯,三两步走上前,蹲下来。 触目一惊,他知晓宋雪稚颜色好,半辈子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小女子。柳如眉,芙蓉面,婀娜玉润,似娇花烂漫。望进她澄澈的眼眸里,那叫一个舒坦无忧。 此时她歪倒在椅子里,额际汗湿的头发弯弯曲曲贴在脸上,单纯稚气的脸庞上尽显柔弱无助。教人怜惜的紧。她一手紧紧的攥着领口,一手放在胸口握紧簪子,老皇帝目力不错,看见她掌心里有血滴落。 小美人即便是晕过去,也想抱她在怀里好生疼爱。发生了什么,不用脑子也猜得出来。 黑夜里,老皇帝眼中火光更甚。 “查” 一个字叫人遍体身寒。 老皇帝将小女子抱出来,身量轻的令他一惊。还记得,初次见她,小脸圆圆的,挥舞着簪子像一个迎敌的战士。低头一看,下巴都尖了。 庆平在前头提着灯,侧殿的东西来不及收拾了,他打了个手势给暗处的暗卫。 夜色将人吞没,在皇宫打滚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忽然又闻到了风里的血雨腥风。何时是个头啊,何时才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享清福哟。 今日的养心殿要忙一些,临近亥时,皇帝抱了一个姑娘进来,身上罩着皇帝的披风。又是要热水,又是要医药。 “如何了”皇帝在灯下批奏折。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老皇帝的面容在温暖的火光里柔和了一些。他年近四十不惑,保养极好,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久居上位,身上自带威压,隐含怒气时令人不敢直视他。 老嬷嬷一五一十道“回禀皇上,宋娘娘是完璧之身。身体手臂和小腿上有几处淤青,手掌心握簪子太用力,流了血,已经包扎,养几日应无碍。” 皇帝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奏折,“太晚了,嬷嬷早些回去休息。” 王嬷嬷笑一下,“奴婢应该做的。” 她是伺候皇帝多年的老嬷嬷,在宫里有几分体面,连庆平平时见了都要恭敬地喊一声嬷嬷好。在宫里等于养老,今儿半夜将她从睡梦里叫醒,她就猜事情不简单。浑浊的眼睛望一眼黑漆漆的天,晚风阵阵,要变天咯。 她退下去,皇帝没心思看奏折,走去东暖阁。 小女子睡着了,蹙着眉尖,梦里也不安稳。老皇帝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日侍寝她便哭得厉害,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呢,哭得仿佛天崩地裂。他就想冷冷她,等她在宫里受点冷暖,自己来找他。 谁想,他舍不得来硬的,不长眼的狗东西倒是敢伤她。 “查得怎么样了”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问。 庆平刚跨进门槛,手里握着的拂尘紧了紧,有些犹豫要怎么开口。 “有什么就说,一把年纪了,越发不会回话。朕看你干儿子都比你利落。” 这人一上年纪,抱怨就多,喜怒像个孩子似的。庆平心里无奈,有些怀念年轻的沉默寡言的帝王。 他回禀“回皇上,永和宫的管事太监金元宝正悄悄带人满宫搜查宋娘娘,储秀宫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经过审问,曾几次见金元宝狼狈的出了储秀宫。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金元宝。” “你还需要什么确切证据太监总管怎么当的,人面兽心的狗东西也往后宫里放,还混到了管事太监” 庆平眼观鼻,鼻观心,他再厉害还能管到贤妃宫里去不成,那位就差凤印了,他敢得罪吗他。 “那奴才这就叫人把那狗东西逮了” 皇帝斜睨一眼,“不然呢,等着朕给你写道圣旨。” 庆平讪讪,一甩拂尘出去了。 床上的小女子嘤咛一声,她本就睡得不踏实,听到外界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眉尖一蹙,接着悠悠转醒。看见眼前之人,微微一愣。 只见老皇帝穿一袭青色常服,缀绿色滚边,文气雅致。再往上瞧,美须豪眉,棱角分明,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 现在也是个很有魅力的大叔。 皇帝笑着上前,坐在床边“醒了。” 雪稚低下头,摸到枕头边的簪子,握在手心。这一动,手掌钻心的疼。 她拧眉的样子,庆平一个无根的人都看得心疼,何况皇帝呢。 庆平给自己主子邀功,“宋娘娘,是皇上救你回来的。你晕了过去,皇上抱着你一路从芳芜殿走到养心殿。担心的呀到现在都没有歇下。” 抱是抱了的,到芳芜殿外就有御撵候着了。没歇下也是真,批奏折呢。哪天不批到子夜啊。 皇帝瞅了庆平一眼,倒没拦着他,由着他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 庆平上下嘴皮一张一合,一盏茶过去,雪稚听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漂亮的杏眸圆瞪瞪听得入神,就差给他鼓个掌。 “咳咳。”皇帝咳两声,再瞎编,他都听不下去了,对小女子说“欺负你的狗奴才,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今日你且早些安睡。” 庆平说得兴起,见宋娘娘面色和缓许多,不懂皇帝为何不“乘胜追击”。但是见皇帝要走,他做太监的自然要跟上。 “谢谢。”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软软的音。 皇帝脚步微顿。 庆平抬头去看,见皇帝嘴角一抹笑意微微扬起。 啧,他瞎操的什么心。皇上那手段,该担心宋娘娘才是。 脚步声渐渐远处,黑夜归于宁静。 床幔里,雪稚轻轻摩挲右手上的纱布,圆圆的杏眸里一抹冷光由浅及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初夏,日头升的早,光线透过格子窗给雪稚如玉的肌肤镀上一层莹润的光。 两个宫女依照庆平总管的吩咐在东暖阁服侍,往来无人,便在廊下说着悄悄话。 “宋娘娘真好看,我要有她十分之一便满足了。” 雪稚醒来便听人夸她好看,心情不错,撩开床幔。听见里头响动,两个宫女吓了一跳。 “娘娘醒了,可要起,还是再眯一会儿”年长的那个反应快些,拉着另一个进来行了礼。 雪稚笑一下,说起。 这一笑把两个宫女看愣了。一双剪水眸,水光盈盈,似会说话一样灵动的紧。那柳叶眉微微一蹙叫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掌心。 再往下,漂亮的小琼鼻,粉嫩花瓣唇,无一处不精致。更难得她有一身冰肌雪骨,十指修长柔软细腻,脖颈纤长白嫩,就连胸前也圆润挺翘。真是个精致的无可挑剔的美人儿。 “这是给我准备的”雪稚指着衣架上的宫装。 “是的,娘娘。” 年长的宫女率先回神,开始给雪稚梳洗打扮。 一早上,庆平就张罗人备好了服饰和洗漱用品。雪稚穿一身粉白云纱绣百花穿蝶宫装,这个颜色就适合她这个年纪,娇嫩的颜色都成了她的陪衬。 年轻的那个宫女挑了一支红珊瑚金钗,既配雪稚白皙的肌肤,又衬她一头青丝。 “娘娘戴这个一定很好看。” 雪稚也喜欢红色,唇边不由得微微弯起来。 她浅笑的模样像荷花初绽,清纯干净,漾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年轻的宫女捂住心口,低下头不敢再盯着瞧。 早点很丰盛,雪稚这个点起来算是很晚的,一般人日上三竿去御膳房还真提不到早膳。也是庆平心思细,上朝前叫宫女去提了放在小厨房温着。 年轻宫女说这些的时候,雪稚想到昨天说书一样的中年太监,不由的笑了下,“庆平公公费心了。”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都觉得宋娘娘性子真好。 也是,年纪小呢。比宫里人心思单纯多了。 年长宫女叫明月,性子沉稳。年轻宫女叫朱砂,略活泼些。不过能在养心殿当差,也活泼不到哪里去,说话做事很有分寸。 雪稚也没打算套她们话,是以临时搭档的主仆三人间气氛倒还好。 忽闻殿外一道浑厚的中年男音传来,雪稚手中筷子顿了一下。两个宫女也都朝门外看去。 皇帝下朝回来了,雪稚应该去请安。她刚放下筷子,庆平就手持拂尘急匆匆进来,“皇上说了,宋娘娘先用早膳,请安之事不急。” 言下之意,前头有事,她不宜过去。果然,雪稚又听外面想起一道温婉女音。 贤妃一早上得知金元宝进了慎刑司,又听宋雪稚宿在养心殿,便知不好,金元宝失了手。贤妃立即让心腹去慎刑司,绝不能让金元宝的嘴吐出永和宫一星半点事情 等皇帝下朝,她便来养心殿这边堵人。 “皇上,臣妾听宫人回禀,储秀宫的宋妃昨夜未归,不知去向。后宫都翻遍了,也寻不见人,这可如何是好。臣妾如何同燕王妃交代啊。” 贤妃年近四十,保养得宜,雍容华贵。她脸上满是急切关心,皇帝一时竟然瞧不出这里头几分真几分假。朝堂上被几个迂腐书生怼了一早上,他也没精力去猜,不耐烦道“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储秀宫的宫人都是摆设吗” 皇帝的火气不是一般重,换作以往,贤妃是不会往枪口上撞的,但今天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自己撇干净。最好,给那小贱人泼上一盆脏水。 她眸光一闪,道“皇上,昨夜臣妾宫里的金元宝带人去寻宋妃,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也不见了。这一个两个的,臣妾心里着实惊慌,万万别出了大纰漏啊。” “哦贤妃说说,能出什么纰漏” 皇帝眸色深深,贤妃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她扯了扯嘴角,“臣妾不敢说。” “贤妃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跟朕说” 贤妃慌乱跪下,“皇上明鉴,臣妾一心为皇上,只是,只是一切是臣妾的猜测。怕脏了皇上耳朵。” 皇帝翻开奏章,殿内一时安静得过分。 他不接话茬,贤妃抿抿唇,接着说“臣妾也是今早才听说,金元宝有那方面的癖好,平时就对一些漂亮的小宫女动些手脚。宋妃那样标致的仙女儿样貌,臣妾就怕金元宝一时把持不住,犯下大罪。” 贤妃的嗓音素来温柔,揣度之意叫人浮想联翩。她说完,掀起眼皮,乍见一道影子落飞来。 “砰” 定睛一看,是皇帝掷了手中的奏章,正巧落在贤妃眼前。贤妃冷不防吓一跳,只见皇帝面寒如冰。 “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不严。现下也不知宋妃在哪里受罪,还请皇上派人赶紧将妹妹找出来。” 贤妃情真意切,言谈之中就给那个小女子定了罪。皇帝目光幽深,许久,他道“贤妃管教不严,罚俸一个月。” “臣妾认罚。只是,宋妃妹妹无辜,她” 不等贤妃说完,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贤妃退下吧。” 贤妃作欲言又止状,最终低头告退。垂眸时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华贵的宫装跨过高高的门槛,外头日头升至中空,刺眼的金光在贤妃眼前一晃,接着她瞧见了那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女子。 娇颜似花,乌发如缎,亭亭玉立宛如池塘初荷,好个娇嫩的年纪。 贤妃面色微僵,目光从她包裹纱布的手掌略略一扫。再抬眼,笑得温婉和善“宋妹妹,见到妹妹安然无恙便好。皇上也真是,原来早将妹妹找回来,害本宫白担心一场。” 雪稚躲开贤妃伸过来的手,神色漠然从她面前走过。粉白宫装越过门槛,点缀花间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乘着这细风振翅高飞。 贤妃嘴角微不可察往下压了压。不仅未斥责雪稚无理,反而像一个宽容的长辈。笑一笑带着宫人离开。 殿内,雪稚捡起地上的奏章放案几上。 皇帝走下来,“你都听见了。” “嗯。”雪稚点头,蝶翼一样的睫毛跟着颤两下。 “那狗东西朕已经料理干净了,往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昨晚,金元宝就被逮了送进慎刑司。狗东西嘴硬不说,还敢给小女子泼脏水,一顿大刑伺候,今早就断了气。 雪稚微微一笑,难怪贤妃有恃无恐,原来已经死无对证。可惜了,让那个腌臜东西死得干脆。 被她如水的眸子一照,皇帝有些许心猿意马。 “庆平,送爱妃回储秀宫。” 庆平走在雪稚身后,细数往事。这才发现,出了名贤惠的贤妃,罚俸是第一次吧金元宝作威作福,有时他这个总管太监也要让他三分,就这么被送进慎刑司了那个狗东西尾巴平日里多飘啊,没少给他添堵。这下好了,自己作死。 乖乖,不得了。庆平看雪稚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他一高兴,难免话就多了些,不乏夹杂些许提点。雪稚感激他的好意,到了储秀宫,还请他进去喝杯茶。 茶不茶的,庆平不缺这一口,不过,瞧皇帝那暗搓搓的热乎劲儿,庆平便进去了。 贤妃有意磋磨这个新进来的燕王妃的妹妹,分配到储秀宫的宫人不是年纪小就是其他宫不要的。雪稚进宫后被冷落的这半年,有门路的走光了。剩下的庆平打眼一瞅,还真没一个能瞧的。都是怎么训练的,畏畏缩缩,倒杯茶都不爽利。 雪稚笑一笑,“公公坐,昨日也该谢谢公公的。我这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杯茶是我的心意,公公别嫌弃。” 这话,庆平听得慰贴,都是做奴才的本分,不敢居功,但是被人放心上又是一回事了。他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金银财宝还真不缺,就喜欢真心实意的。他仰头咕咚两口把茶饮尽。 啧哪个死丫头泡的茶,苦死个人了。 庆平拧了下眉,对上雪稚单纯的模样,讪讪一笑,道“娘娘先歇一歇,回头我安排几个宫人来把空缺补上。您这儿缺什么少什么,也尽管着人去奴才那儿说,奴才差人送来。” “有劳公公费心了。莲心,送公公。” 叫作莲心的,也就是刚才倒茶的小宫女。十岁出头的模样,被主子点了名,立时像个惊弓之鸟,缩着脖子。 庆平往外走,没好气的问了句,“刚才的茶是你泡的” 莲心讷讷点头。 庆平哼一声,“能把上好的碧螺春泡出那个死样子,咱家服气。” 莲心听完都快哭了。蔫蔫儿走回去。 雪稚正在清点原身留下的东西,见状笑问怎么了。莲心老实回了,哭丧着一张脸,“主子,奴婢做的不好,庆平总管会不会给咱们穿小鞋。” 莲心想,再没有谁比宫里的太监小心眼了,她倒好,一惹惹了最厉害的那个。当下觉得天都要榻了,吧嗒吧嗒掉眼泪珠子。 这姑娘比原身还要简单,却救了原身好几次。记忆里金元宝来储秀宫欲行不轨之事,好几次这丫头听见原身的尖叫闯进来撞破了金元宝的“好事”。 “乖啦,不哭,庆平公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那是提点你呢。”雪稚擦掉小姑娘的泪水。 “真的是提点可奴婢听着不像是好话。” “那,你自己倒一杯试试。” “奴婢不敢,这么好的茶叶。”莲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茶叶听说一两金子才得一两呢。 雪稚笑,“不尝一尝,你怎么知道自己泡茶的技艺好不好。再者,这是本宫赏你的。” 莲心犹豫两下,果断倒了一杯子,感觉捧着的不是茶水,是金子。她小心翼翼的抿一口,忽的变了脸色,小脸皱成包子。 太苦了 “真有那么难喝”雪稚递一个蜜饯。 小丫头这回没推辞,一口含嘴里,深深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儿才开口,“庆平公公不愧是宫里第一太监,莲心佩服。”她就抿了一小口,庆平公公可是咕咚咕咚一盏。啧啧啧,果然能当大太监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雪稚笑一笑,正好原身的东西理了出来,挑了一块祥云样式的靛青绸缎,“你把这个送去给庆平公公,算作赔礼。还有咱们储秀宫缺的东西。”说着雪稚坐下写单子。 储秀宫缺的东西不少,冰鉴、熏香、床幔 雪稚刚坐下,斜刺里忽然伸来一双手。 “清梧来。” 相比相貌平平的莲心,清梧算是难得的清秀小太监,瞧身量约莫十八、九岁,就是耳朵下颌骨上有一道疤,约莫半指长,清秀毁了一半。 雪稚把位子让给他。记忆中原主多次与金元宝错开,当时都有清梧在身边,雪稚不相信会有那么多巧合。 写好单子,叫莲心送去,怕这丫头路上遇见什么人被欺负,还特意教她,别傻不愣登受着,只管报出储秀宫的名头来。打今日起,没人能欺负得了储秀宫上下。 不怎么聪明的莲心怔怔看着雪稚,忽然咧嘴笑了,拿上东西就跑出去。 “这傻丫头朝我笑什么”雪稚喃喃。 清梧恭立在案几旁,清秀的脸上一抹极清浅的笑。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碰上一个好主子,怎能不笑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庆平虽然喝了一杯苦茶,但心里舒服,浑身都舒坦。可惜乐极生悲,刚进养心殿,迎头就一道奏折砸下来。 “皇上哎,奴才一把年纪了,这身子骨没年轻那会儿能折腾啦。”庆平捡起奏折,一脸哀怨。 皇帝冷哼一声,“朕昨天没骂错,你现在做事越来越不像样了,还不如你那干儿子。” 庆平神色凝重,跪下请罪,“是奴才治下不严,奴才尽快将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拔干净。” 贤妃能在皇帝一下朝就堵过来,还点儿踩的刚刚好。在养心殿外碰到宋妃娘娘也未惊讶,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养心殿发生了什么事,人家门儿清。 养心殿里都敢插人,贤妃可真是胆子大。说不得,金元宝敢对宋妃起龌龊的心思,就有贤妃的意思在。不然,庆平都佩服这狗东西色胆包天。 殿里安静了一会儿。 皇帝忽然问“庆平,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庆平蓦地一惊,抬起头来,“皇上说什么呢您正直壮年,龙虎精神,何谈老。” 皇帝踱步,双手负载背后,幽幽望着廊下。 他若未老,朝堂之上他们怎敢逼他立储,他若未老,后宫的妃子怎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 人呐,就像这太阳,午后一过,就是夕阳西下。 庆平听皇上叹一声息,可急死了,哪个狗东西又乱嚼舌头。忽然瞧见他干儿子在门后使眼色,庆平挪过去。 小宝儿机灵,一听来的小宫女是储秀宫派来的,当即来告诉他干爹。 庆平听完点点头,正好,人来的及时,“叫她过来。” 等瞧见来的人是莲心,庆平眼皮子一跳,砸吧一下嘴,那苦味儿还在呢。 “规规矩矩行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吗”看在宋妃娘娘的面子上,庆平好心提点了一句。 莲心点头,很认真的行了一礼,“公公,这是我家娘娘叫我送给您赔礼的。刚才那茶是我泡的,的确不大好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庆平哼一声,不同小丫头计较,他一抬眼,小宝儿便利落的接过去。 “这是我们储秀宫缺的一些物件儿,有劳公公啦。” 庆平收下,才瞥两眼,字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就见小宫女抬脚准备走。拂尘伸出,拦住她“等会儿,娘娘没别的交代比如,有什么话带给皇上的” 莲心老实的摇头。 庆平扶额,看来给储秀宫挑选新的宫人得尽快,马上 “庆平,你在外头磨叽什么呢” 皇帝一吼,庆平立马拉着小宫女进去。 “回皇上,宋娘娘遣了小宫女来问候。” “哦她问什么”皇帝一闭眼就想起小女子水盈盈的眼睛,那里干净舒服,什么烦恼都能抛掉。 “没,没,奴婢不知道。”莲心跪下,魂都要吓掉了。果然吧,太监最是小心眼,庆平总管肯定是因为那杯茶记恨上她了。 没用的笨丫头。庆平讪笑,“粗手笨脚的丫头泡个茶都不会,奴才这辈子就没喝过那么苦的茶。娘娘遣了这丫头来送奴才绸缎一匹。靛青的祥云绸,奴才一眼就喜欢,回头麻烦绣娘给奴才做一身。” 皇帝哼一声,白高兴一场。 “行了,都下去,该干嘛干嘛。朕要批奏折,没事别来烦朕。” 回到储秀宫,莲心就跟雪稚讲了,还煞有介事的告诉雪稚,千万不能被庆平公公和善的面孔骗了。 “莲心可有被吓到”雪稚抚摸着小丫头的头顶,第一回见皇帝,还是那么突然仓促的情况下。本就胆子不大,再给吓没了。 莲心感受到头顶的温热手掌,新奇中有些依赖,她大着胆子蹭了蹭,“一开始有吓到,后来皇上没罚奴婢。奴婢就不怕了。” “莲心真勇敢。” 被仙女一样的娘娘夸,莲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其实知道自己并不好,许多宫里都嫌弃她粗笨不肯要她的。 清梧进来“娘娘,养心殿的明月、朱砂来了。” “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 来人正是养心殿照顾过雪稚的朱砂和明月。两人手里提着膳盒,身后跟着一串宫人,还有储秀宫缺的物件儿。 他们开口称主子,不是宋娘娘,雪稚便明了。这些人以后都是储秀宫的人。稳重的明月,机灵的朱砂,她挺喜欢。还有小宝儿,庆平的干儿子,在皇帝跟前也是个小红人儿。 雪稚叫起,然后对清梧说“储秀宫上下你最熟悉,先带大家去休息,午歇过后再分工,各司其职。” 后宫里,用度具有规定,各个品级不能越阶。 当下宫里品级最高的是妃位,仅有四人。其中五皇子燕王之母贤妃,有封号,又掌管后宫诸事,是以属她地位最高。其次是三皇子诚王之母方妃,跟雪稚一样没有封号,比贤妃低半个品级。 还有一个其实已经不在妃位,四皇子敏王之母徐嫔,因太子与大皇子争端而受牵连,降为嫔。不过,贤妃贤惠,念在徐嫔是宫里的老人了,一应用度还保持原来的妃位等级。 妃位,每顿有三十道菜肴。宫人一道道摆桌,其中还有一个太监唱名。莲心自来储秀宫,头一回见这阵仗。尤其,御膳房得了贤妃吩咐,三十道菜备的丰盛而又奢侈。 雪稚打眼一瞧,就知道贤妃动的什么主意。宫里从上到下,不尚奢靡之风。莫说各宫妃子,便是皇帝也没有一顿饭用这许多。贤妃手段高明,不声不响给她戴了一顶奢靡的帽子,你还半点不能说她不对。 雪稚喝一口鲫鱼汤,味鲜鱼嫩。贤妃废这个心思,她就不给她的内务府省钱了。 挑了八道菜留下,其余赏下去。 储秀宫伺候的宫人总共才二十人,二十二道菜分摊到个人还有的剩呢。这么大气,不说其他人,就连明月朱砂和小宝儿都咋舌。 雪稚抿唇笑一笑,说两句笼络人心的话“不必惶恐,往后皆如此。你们做好分内事,本宫不会亏待你们。” 下午,雪稚午歇刚醒,便听莲心跑进来禀报“主子,皇上赏赐您了,传旨的公公已在正殿等候。” 雪稚匆匆整理仪容,领旨谢恩。 小宝儿反应最快,在一旁将赏赐登记好给雪稚过目,“主子您过目。”他个子比清梧矮一些,但人生的一团和气,圆脸白皮,一笑像招财的猫,挺招人待见的。 雪稚接过来看一眼,“字不错。” 小宝儿谦虚的笑笑。小时候干爹抓着他一笔一笔练出来的,一个不好就一鸡毛掸子抽下来。他敢说满宫上下找不出比他字好的太监也不对,瞥一眼旁边低眉垂首的清梧,小宝儿微微皱了下眉。 雪稚并未细看,将单子递给明月。 即便心中已有准备,明月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她看了眼一旁什么也不懂的莲心。心下松了一口气。 小宝儿指挥手底下的人将赏赐抬进库房。走过清梧身边时,圆圆的脸上一丝得意的笑。 原先储秀宫的宫人有五人,清梧,莲心,两个洒扫婆子,还有一个跟着清梧跑腿的小太监小台子。今儿来的十五人中,除明月、朱砂、小宝儿,其余十二位,清梧都做了分配。 这批选进来的宫人是庆平亲自挑的,业务能力不必担心。清梧分配完,他们各自散去做事。不多时,清冷的储秀宫就热闹了起来,紧紧有条。 明月做管事姑姑,大家毋庸置疑。至于小宝儿和清梧,谁做储秀宫的管事太监 清梧性子冷淡,可有可无。小宝儿则跃跃欲试,这不仅关乎他宝公公的前途,更关乎他干爹的颜面。 雪稚低头抿一口茶,新来朱砂泡茶的手艺不错。众人神色都落入雪稚眼底,她微笑着说“小宝儿,本宫看好你。” 小宝儿激动表示,一定将储秀宫保护的滴水不漏。 这时,小台子跑进来说“主子,永和宫的曹嬷嬷来了,带了贤妃娘娘的赏赐。” 雪稚将茶盏重重搁下,沉下脸,“不见。”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 明月犹豫上前“主子,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贤妃掌管后宫诸事,得罪她,咱们储秀宫往后在宫中难以立足啊。” 金元宝送慎刑司的事儿没公开,但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明月、小宝儿都晓得一二。 虽则他们也猜测贤妃在其中不一定干净,但是皇帝没深究不是。就算有证据,宫外还有个深受朝臣喜爱的燕王杵着呢,除非皇帝较真,否则谁能拿贤妃如何。 只是,没想到雪稚这么刚。 雪稚摆摆手“此事不必再劝。本宫与贤妃,势不两立。你们现在想走本宫不为难你们。”说完雪稚走进内室。 明月小宝儿还想跟上去劝,被清梧伸手拦下。 小宝儿瞪他一眼,“你拦着干什么主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后宫是谁手握大权你不知道啊,得罪了贤妃对储秀宫,对娘娘有什么好处” 明月点头“与贤妃为敌,就是与整个后宫为敌。不用贤妃动手,那些攀附贤妃的就先上来咬主子一口。” 小宝儿食指指着清梧颌骨上的那块疤,数落“你就是一根筋,别人递个台阶你顺着往下走不就没事儿了嘛,你非得挣那口气,根都没了要那口气能成仙不成。” 清梧始终不为所动。 小台子看看几人,“那是见,还是不见” 主子说了不见,哪个奴才敢把人带进来。 明月咬一咬牙“你去同曹嬷嬷说,主子午歇未醒,请她回去。” “嘿明月,清梧脑子进水了,你也跟着” 明月斜小宝儿一眼,叫小台子快去。然后对清梧说“主子还没得皇上的宠爱,如此行事,恐遭六宫不容。” 后宫之中,有宠爱,万事好说。没宠爱,谁都能爬到头上来。 清梧点头,淡淡瞥一眼小宝儿“你脑子没水,劳你跑趟敬事房。” 小宝儿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我干爹说咱主子还没承宠呢。这可是大事儿” 上任第一天,得罪贤妃一回便罢,主子的绿头牌挂不起来才是最糟糕的。 今晚就得挂绿头牌,必须 小宝儿一溜烟跑了,明月还是有点不放心,“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孤注一掷。” 古往今来将希望寄托于皇帝的宠爱,与后宫所有嫔妃为敌的女人,几乎都没好下场。更何况贤妃还有个燕王,未来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燕王。 清梧嘴角微微斜,那笑有点冷“太子都废了,一个连储君都不是的燕王么。” 这话有点大逆不道,明月忽的想起清梧原先是东宫的,便闭了嘴,没再说。 内室响起呜咽的萧声,悲凉悠长。明月叹一口气,听说,初入宫时,主子日日嚷着要回家,回边疆。做宫女的,到了年纪能放出宫。主子,这辈子只能困在这儿了。 明月一抹微红的眼眶,进了内室。 雪稚站在窗前,回眸瞧她一眼。 那一笑,令六宫黯淡。 很多年以后诗人夸赞长安公主姝色无双,明月淡淡笑之,他们没见过她家主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皇帝忙于政事,自来不重女色,上了年纪后更加注重养生。敬事房的管事已经放弃往前凑了,整个部门跟着皇帝一起养老,属于连后宫妃子都懒得拉拢的地步。 小宝儿找来时,薛公公不大乐意帮忙。 添个牌子不费事,但是往皇帝跟前凑,他没那个胆子。更何况宫里流言蜚语都带翅膀的,一会儿的功夫阖宫上下都知道了,宋妃拒绝了贤妃娘娘的探望和赏赐。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 小宝儿瞧他那缩着脑袋喝茶磕花生米的模样就来气,指着他鼻子骂“你个怂货喝酒耍牌时称兄道弟,要你帮忙了就不认人了。哼,宝爷爷我找我干爹去你等着” 薛大娃眼睛一耷拉,头都没抬,“去呗,反正只要皇上宣,我跑得比谁都快。不然,免谈。” 养心殿。 庆平双手交握,低眉垂首,硬是装作没看见外头那个上跳下窜,挤眉弄眼的糟心小子。长能耐了,主子年轻不知世故,当奴才的不劝着点儿,反倒瞎起哄。贤妃就是后宫里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只小牛犊不知天有多高,不知水有多深,可把你们能的。 小宝儿在殿外急得满头热汗。到后来批奏折的皇帝都瞧见了“小宝儿找你。” 庆平叹口气,“皇上,老奴瞎了眼了才认这么个干儿子。奴才让他去储秀宫,是看他平时还挺稳重,能帮宋娘娘把储秀宫打理好。谁想到今儿刚去,他就捅了篓子。” “哦他做了什么”皇帝放下奏折,饶有兴趣听起来。作为一个被自家儿子折腾不轻的父亲,他倒想听听别人家的儿子都是怎么坑老父亲的。 庆平抖着拂尘,满脸恨铁不成钢,“这不成器的,贤妃派来探望宋娘娘的人都敢拦下,说什么娘娘在午休。真真是不会办事儿,那曹嬷嬷好歹是贤妃娘娘跟前的老人儿,便是宋娘娘不便,那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请曹嬷嬷进去喝杯茶不是。” 说着,他觑一眼皇帝的神色,无风无雨。 于是,又重重一叹气,忧心道“现在可好,别人一听说这事,都以为宋娘娘不待见贤妃娘娘呢。宋娘娘本就年轻,这下还不知要怎么被编排。” “多大点事,瞧你唉声叹气的,朕还以为天要塌了。”皇帝斜他一眼,重又拿起奏折,轻飘飘道“不过是永和宫的一个奴才。” 庆平笑一笑,皇帝说是小事,天塌下来也是小事。这个宫里的老人精,不由在心里重新掂量永和宫的分量。 殿外,小宝儿还殷殷望着他干爹。又圆又白的福气相,偏生是个爱哭鬼。庆平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欠了这小子的。 拂尘一甩,庆平上前给皇帝续杯凉茶,试探着开口“宋娘娘之前受了惊吓,且她年纪小,宫里的事也不懂,身边连个会泡茶的人都没有,皇上不如去储秀宫转一转,也好给大将军回个信儿。” 皇帝放下奏折,端起凉茶。目光落在孤零零躺在一旁的奏本上。 大将军宋胤山,为大越守边疆二十余载,头一回徇私,为的是那个小女子。 “宋妃如何了” “唉,宫里一贯捧高踩低,要不皇上晚间亲自去瞧瞧,也好安宋大将军的心,让他安心守边。” “嗯,也好。” 皇帝抿一口茶汤,冷泠泠,清爽爽,初夏的燥热一洗而空。他不由得又想起小女子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让人想沉溺其中。 闻言,庆平心里长舒一口气,过了会儿静悄悄出了殿。 小宝儿可算见干爹出来了,舔着笑脸迎上来,话还没出口,屁股上挨了一拂尘。 庆平原先寻思着宋妃人年轻,脾气好,且皇上对她也很有几分喜欢,储秀宫是个好去处。谁想到几个年轻气盛的牛犊子,赤手空拳就敢跟老虎对着干,真是操碎了心。 “个讨债鬼。滚去叫薛大娃过来。” 小宝儿捂着屁股,重又舔起笑脸,“就知道我爹最疼我。” 庆平有心想提点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还能看顾他一辈子不成,总要自己学会长大。 小宝儿雄赳赳气昂昂回了储秀宫。清梧与明月对视一眼,“准备吧。” 明月点头,吩咐小厨房烧水,晚膳也要准备一些,为防皇上过来用膳。 他们忙来忙去,雪稚倒是清闲的很,在看莲心写字。 莲心在主子怀里悄悄红了脸,主子香香的,手掌温暖而又柔软。她的心思也不知怎么的要么追着那香,要么就盯着那双漂亮极了的手。 一个“莲”字写了一团又一团。小宝儿路过时都看不过去,“真没见过比莲心还笨的小宫女。” 清梧斜他一眼,当年也不知道谁,写不出来“宝”字在被窝里哭。 雪稚发觉,小宝儿挺机灵,在清梧这儿却总要吃瘪。看似针尖对麦芒,实则透着亲密劲儿。她笑了笑问“你们以前认识” 两人皆是一愣。 小宝儿圆圆的脸,破天荒的神情严肃“莲心,朱砂找不到主子的绣帕,你去帮她找找。” 莲心一听,撂下笔就跑出去了,“我就放在箱子里,都在箱子里。” 小书房只余三人,室内一静,外头蝉鸣分外响亮。声嘶力竭的呐喊,仿佛要划破天际。 小宝儿娓娓道来“我俩一起进的宫,清梧运气好被东宫的程公公认了干儿子。程公公能识文断字,在早些年,他比我干爹还得皇上宠。可惜,后来东宫出事,先是太子被废圈禁,后食大量五石散自尽。程公公等人跟随太子而去。清梧没了庇护,又得罪了金元宝,日子不大好过。” 当时金宝儿放了狠话,连庆平的面子都不给。 说到金元宝,想起原故事中原主曾被金元宝灌入五石散一事。雪稚沉了脸色,五石散在本朝建立之初就被列为禁药。宫中大量出现,非一般人不可能通过层层审查。 故事里燕王正是利用其母妃的权力之便,造成太子吸食过量五石散的假象,彻底拔出登基之路上最大的一块石头。 之后却又假惺惺为太子私藏龙袍一事翻案,把锅甩给了大皇子,大皇子被皇帝赶去封地,途中意外坠马,残了一条腿,也彻底与皇位绝。 剩下资质平平的三皇子虔心向佛,莽撞的四皇子被撸去职务,其母妃还被罚教子无方,降了妃位。 如今,朝堂上燕王的呼声最高。 雪稚眉尖微微蹙了蹙。 清梧抬起头,眼眸清亮,他笑起来一股子书生气,“很多年前的事儿了。”短短一句话将过往画上句号。他拿了棋盘来,“皇上喜欢下棋,主子要不要先练练手。” “好。” 棋盘上落下一子。转眼间黑白棋子厮杀一片。 徒留小宝儿在一旁摸摸光滑的下巴,神色莫名,他以为清梧是想着借宋妃查太子自尽一事,难不成是他小人了 光线透过窗户,落在二人身上。都是好样貌,瞧着跟菩萨坐下的仙女仙童似的。窗外,蝉鸣又起,小宝儿蓦地一惊。呸呸呸这什么比喻,吓死个人了。 入夜,储秀宫灯火通明。 皇帝一批奏折就忘了时间,得庆平提醒,这才匆匆收拾了来储秀宫。 站在储秀宫门前,皇帝忽然停下,问庆平,“黑色会不会太老气了。” “怎么会,衬得皇上多稳重。满朝文武都不及皇上半分英俊,您往那儿一站啊,月亮都要羞得躲进云里去。奴才要是个女人,定爱” “行了,越说越不像话,一把年纪了不害臊。”皇帝爽朗一笑,抬脚大步跨进去。想起那个小女子浅浅的笑,身心似风般轻松。 “你家娘娘呢”环视一圈,没见到小女子接驾,皇帝笑容淡下去。 明月上前回禀“娘娘犯困,在榻上小憩,奴婢去叫她。” “不必,打水来。” 皇帝匆匆沐浴,进了内室,微黄烛火轻轻摇,荡起一室温暖。 小女子窝在窗下的长榻上,乖巧的像极了小八养得那只小傻猫,柔软到了人心坎里。 抱在怀里,又软又嫩。皇帝紧了紧手指。 雪稚嘤咛一声转醒,似受惊的猫儿瞪圆了眼睛。皇帝都能感受到她僵硬的背脊,在他手臂上绷直了。似水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无措和惊慌。 皇帝轻轻放她在床上,双臂撑在她两边,“爱妃,夜深了,就寝吧。”他嗓音暗哑,看着她的目光灼灼,比烛火还要亮。 雪稚点点头,精致的小脸上布满紧张,柔荑微微颤抖着去解明黄的亵衣。被她指腹擦过的地方,一簇簇小火苗升起。亵衣落地,轻飘飘的,还有她眼眶中晶莹的泪珠子。 “不愿意”皇帝抓住她颤抖着伸向亵裤的手,想起半年前她的抗拒,皇帝一时有些心烦气躁。 普通男人求欢时被妻妾拒绝,难免会多想。更何况皇帝,伺候他的女人,还刺伤了他。心里怎么能没有芥蒂。他自诩不是强迫人的昏君,起身甩袖而去。 然动作一滞,袖子被某个小东西拽在手里。泪水滑过唇边,小小的梨涡越发动人。 “没有不愿意,只是、只是想到以后出不了宫,见不到爹娘,心中难受。” 说好的,京城水土养人,王氏修养上三两月,到入秋,天气正好,缓缓归家。爹要猎好狐皮,给稚儿做新披风,火红的,穿出去定被其他家小姐羡慕。 隔壁林婆婆说等她归来,给她宰一只小羊羔。婆婆烤羊肉的手艺闻名边疆呢,许多商队慕名到她家店里去吃。只是她老啦,不常露手,她儿媳妇的手艺不及她呢。 还有凰儿,指望着她带京城最好的绫罗绸缎,要是敢忘了,她一定会挠稚儿痒痒,稚儿怕痒。 小女子,泪珠断了线,悠远哀戚的目光里是皇帝看不到的边疆。 皇帝心口微动,放了好几个冰盆,却还是口干舌燥。 “没有不愿意,也非愿意。罢了,你早些安寝。”说完,他拂去雪稚的手,佯装往外走。 “你不要稚儿了吗” 怎么不要,他从不知自制力在她面前会是那样不堪一击。越是如此,他越要她全心全意从了他。 皇帝转身,淡淡道“朕从不强迫人。” 雪稚如他所愿。抹去泪珠,赤脚下床,抱住他的腰,闷闷道“若你那日没有遇见我,若你没有救我,我就活不下去啦。可我、我还想看看我爹娘,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了无牵挂了。” 小女子抬起头,水洗过的眸子里殷殷乞求,她说“你是皇帝,你会让我见到爹娘的是不是” 她愿意承宠,是因为他手中权势。 这个认知让皇帝一瞬间心神清明了。 是了,她年轻貌美,父亲是一方大将,多的是青年才俊求娶她。她若不图他的权势还能图什么呢,图他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爹吗。 皇帝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不再费心,低头狠狠吻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欺负她不懂防守,一路攻城略地。小女子被迫承受一切,快要窒息时,皇帝才恋恋不舍放开。 缓过气,她却笑了,银铃一样清脆,眼眸里盛满星光,她说“你答应了是不是” 她那样专注的看着你,仿佛你是她的全世界。她的星光全因为你,只要你说一个不字,那里就会黯淡失去光彩。 皇帝低头埋在她颈窝里,深吸一口气,“是,朕答应你。” 天旋地转间,雪稚回到了床上。皇帝像是毛头小子,又像是故意惩罚身下的小女子。落下的每一吻都又急又重。等她疼得叫出来,他才停下,温柔的抚摸她的背。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小女子清纯稚气的脸庞,因为他而绯红迷离。柔弱无骨的手勾着他,一声声娇吟迷失在拍打的潮水中。她越是无助乞求,越是勾出他隐秘的谷欠。一遍遍挞伐,烙下他的烙印。 她图他的权势,他贪她的鲜嫩,正好。 庆平在外面听得胆战心惊,皇上一把年纪还不懂怜香惜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等里头动静停了一会儿,庆平指挥人抬水进去。 门打开,带起一阵晚风,吹起床幔一角,庆平立即低下头。 “滚出去” 床幔里,皇帝掖好雪稚的被子。她还陷在极乐的余韵中,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因是初次,扛不住灭顶的欢愉,小声啜泣着。 “好了,朕不要了。乖,不哭。”目光所及是冰肌雪骨上一块块青紫,皇帝不由自责。她连怎么承欢都不懂,情爱亦不开窍,满心都是她爹娘。他何必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皇帝忽然笑出声,接着大笑。 庆平在外头听得一头雾水。 啧,果真上了年纪就任性,喜怒不定。 东边的永和宫里,掌灯至天明。当天空泛起鱼肚白,贤妃唤来心腹曹嬷嬷,“即日起,内务府送往储秀宫的一应器具必须是最好的。” 曹嬷嬷心神一凛,“奴婢明白,定然大张旗鼓的送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翌日,皇帝定时醒了,小女子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宫里再没哪个女子有她这般大胆。 幽深的眼眸盯着她长长的睫毛,一宿餍足本该神清气爽才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不得劲儿。这个小女子,心里没他呢。 雪稚感觉鼻子酥痒,迷迷瞪瞪掀开睡眼,见到作恶之人,狠狠咬上一口,“讨厌。” 她累了一晚上,哪还有力气,咬住皇帝的手指,跟小奶猫舔指头差不多。想起什么,皇帝不由眸色变深。 “晚上再罚你” 到底还是怜惜她年幼,这会儿便放过她了。 “稚儿想要什么赏赐” 这是宫里初次承欢的惯例。 雪稚眼睛一下子亮了,人也精神了,“我想回家看我娘。” 一天天的脑子里净想这些。 皇帝点点她的脑袋,“这个暂时不行,你才伺候朕一晚上,利息都不够的。” “欺负人” “朕就喜欢欺负你,快换一个,不换过期作废。”皇帝作势起身。 雪稚急了,“那我给我娘写封信,你遣人亲手送到她手里好不好” “就这个别的不要比如封号,晋位” “不要,不要。”雪稚急忙下床,生怕他反悔。 却忘了昨夜刚承宠,身上使不出力。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栽去。皇帝眼疾手快将她捞进怀里,对上小女子惊魂未定的眸子,皇帝叹口气,试探这丫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脑子里就装那点儿事。 “朕来吧,你说朕写。” 雪稚看一眼未痊愈的右手,勉强点头,“行吧。” 瞧瞧,皇帝给她代笔,她还勉强上了。皇帝无奈失笑。 一封家书比下一道政令还要累,小女子一会儿一个重来。不肯写不好的事,也不能写太好。她娘聪明着呢,肯定不信的。也不能写太简单了,她娘会担心她报喜不报忧。 于是,皇帝听着小女子絮絮叨叨写了几张纸,堪称起居注了。 “如此可好” 雪稚咬咬唇,犹豫着说“好是好,就是太好了。”她从案几上拿出之前练过的字,嘻嘻一笑“要不,皇上临摹试试” 这小女子还得寸进尺上了。皇帝忍不住揪一把她软嫩的脸蛋,触及她包了纱布的手,又是一叹。 外头,庆平喊一声“皇上,到上早朝的时候了。” “朕走了。”交代一句,皇帝匆匆洗漱,叫庆平拿上东西跟上。 走到宫门口,皇帝回了下头。却见小女子倚门而立,还笑着对他摆摆手。日头未出,他仿佛已看见阳光,灿烂夺目。 空落落的心就被这光一点点填上。 “回吧。”皇帝喊了一句,身心轻松,阔步离去。 雪稚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才回屋,瞧见散落各处的信纸,忽的一笑。 自前两年废太子风波后,关于立储的问题,每天上朝都要来一遍。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话。皇帝即将不惑之年,为固国基,稳朝纲,怎么能没有储君呢。 三皇子好啊,文学造诣高。四皇子好啊,孝顺有德行。五皇子好啊,稳重办事劳。 皇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以前听不得两句就宣布下朝。今日却奇怪,底下炒得热火朝天,就快打起来了,皇上也不闻不动,埋头专注不知写些什么。 内阁大臣频频给庆平使眼色,行不行让皇上说句话呀。到晌午饭点儿了。 庆平看见了能怎么着,跟了皇帝那么久,他还揣摩不出一丁点儿皇帝的心思么。这是说也懒得说了,你们不听,那就晾着呗。 庆平眼观鼻,鼻观心。别说,皇上这字临摹的还有模有样。 底下,朝臣吵架是给皇帝听,正主儿压根没听,他们吵了还有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堂上静悄悄的。 内阁大臣们给庆平挤眉弄眼,庆平一看,差不多了。往前走两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帝落下最后一笔,端详一看七八分有了。自个儿看着还挺满意,就怕那小女子嫌弃。他瞅了一眼底下众大臣,“没事了啊那就退了吧。”说完,大步走了。那步伐别提有多轻快。 怎么能不轻快呢,往日都是被这群老东西挤兑着几乎狼狈而逃。 庆平收拾收拾东西,跟上。 到了储秀宫,还没进门就听小宫女嬉闹的声音。那个让庆平喝了一肚子苦茶的莲心,正追着小宝儿跑。 “还给我我告诉主子去,你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就是丑嘛,你瞧瞧你这字,我皇上万福” 储秀宫里没事做的宫人都看他俩笑闹,谁也没注意皇帝和庆平到了门口。吓得跪了一地。 庆平真是被小兔崽子气死,皇帝反倒觉得没什么。储秀宫里处处透着鲜嫩活泼,自在舒服。 “你们主子呢” “主子在午歇。” “这么早午膳吃过吗” “吃了,许是累了,刚才喝了一碗绿豆粥,又躺下了。” 说话的功夫皇帝已经抬腿迈进了内室,小女子睡得香甜。一旁明月给她打扇子,皇帝接过扇子,“朕来吧。庆平” “奴才在。” “信装好送给宋妃母亲,你再去挑些赏赐一并叫人送去。多挑些好药材。” “那,燕王妃的母亲那儿” 燕王妃生母是正室,宋妃娘娘生母是妾室,按道理赏赐不能越过正室。 皇帝沉吟一下,还没等他开口,床上的小女子一蹦坐起来,“不许不许赏她” “醒啦装睡,嗯”皇帝好笑,捏住她小巧的鼻子。 雪稚将他的手扒拉下来,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哭诉,“那女人坏着呢,当年她自己不愿意随我爹去边疆过苦日子,就把我娘丢过去。我娘当时还怀着我呢,路途那么遥远,你说她多坏的心肠呀。” 雪稚深吸一口气,原身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因为在随军的路上几次差点流掉,好不容易保住了,生下来跟小猫崽子似的。小心翼翼养到七岁,王氏才敢放她去外面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玩。 那个女人在京城享受将军府的荣耀,嫉恨宋胤山与王氏感情甚笃。可她怎么就不想想,王氏在边疆照顾宋胤山十八年,风沙雨雪是王氏陪伴宋胤山一起走过。甚至,连宋胤山的命也是王氏捡回来的。 人心是肉长的,感情是相互的。再感情淡薄的人,一起经历生死,细水流长相伴,哪能不亲近呢。 说到底还是张氏自私,当年她要是听了老夫人的话和宋胤山一起去边疆,何必现在怨怼别人呢。 原身有一半的怨念源自张氏对王氏的迫害。 故事里,王氏在女儿死后并不是立即“暴毙”。张氏仿照吕后对待戚夫人那般将她砍去手脚,放在翁中。在宋胤山班师回朝那日,张氏将她放在屏风后,在王氏亲耳听见宋胤山的声音,亲眼看见宋胤山的人后,才让她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此等手段狠戾之人,雪稚怎可能允许皇帝给她做脸。 “张氏是燕王妃的生母,燕王的岳母,皇上操的哪门子的心给她赏赐。” 姐妹二人嫁父子,在民间的确少有。在皇室接受度还好,毕竟前朝还有一女侍父子的。 皇帝摸摸鼻子,“行,你说不赏就不赏。庆平去吧。” “等会儿。”雪稚指一指明月,“你跟庆平公公一道去,顺便敲打敲打我母亲身边的人。” 雪稚一挑眉,明月便明了主子的未尽之意。敲打做下人的是其次,敲打张氏才是要紧。 皇帝不知何时脱了靴子上床,雪稚问他“你吃过没我今日吃的早,明月让小厨房给你留了些,你要不嫌弃就在这儿吃。” 皇帝长臂一捞,小女子就到了他怀里。软软糯糯的,他在掌心里捏了捏。带了点力道,似是惩罚她的没良心,“到现在才想起朕说话也没大没小,有跟朕你你我我的吗” 雪稚忽的贴上他的唇,又极快的离开。 “这样呢,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没大没小了。”她嘻嘻一笑,双手缠上他的脖颈。 皇帝箍紧她的腰肢,这是个单纯简单的小女子,却也是个聪明的小女子。她知道他贪恋她的什么,所以她拿之作为武器,跟他交换。 皇帝喜欢她这份剔透,却又暗恼。狠狠地嘬一口她细嫩的肌肤,“这么点儿可不够。” 庆平听到里头的动静,愣一下,赶紧叫人都退下。 啧啧,这么好的精力,哪里老哟。 皇帝在修身养性两年后,终于临幸后宫。两个月来,夜夜宣储秀宫宋妃侍寝,赏赐如流水。 宫里渐渐就有不少关于雪稚的流言碎语。 早起闲来无事,雪稚便带着人逛御花园。景色不错,就是有几只苍蝇嗡嗡嗡扰了兴致。 荷花池边一棵柳树,枝干粗壮,柳叶如翠云重重叠叠,两个偷懒的小宫女躲在树下纳凉,言语中议论的正是雪稚。 “我听说储秀宫里可奢侈了,那宋妃恨不得将储秀宫金雕玉砌,心疼内务府那帮人。” “可不嘛,人家一得宠就敢甩贤妃娘娘的脸子,现在蛊惑了皇上,还不趁机多要点好处。毕竟宫里只闻新人笑嘛,她不趁机捞个够本,万一哪天让别人取代了去。储秀宫又成冷宫。” “就是,吃相太难看了,哪有见天问皇上要赏的。一股小家子气。” “你不知道吗,这位宋妃,虽然和燕王妃一样同出于将军府,但是燕王妃长在京城,锦衣玉食。她却是在边北长大,那地方穷酸的很,哪有什么见识。” “怪不得呢。” 越说越难听,越说越不像话,小宝儿气得鼻子往外吐气。上前把人撵出来,“哪个宫的,瞎嚼什么舌根,不要命了” 此处僻静,两个宫女不知还有别人,出来一瞧,竟然是宝公公,再往外一看,一个漂亮极了的女子,穿着宫装,微笑着看她们。 这、这、这不就是那个盛宠的宋妃 “娘娘饶命。”二人跪地求饶。 “送慎刑司。”雪稚轻飘飘一句话,似风拂柳枝。 贤妃出手不显山不漏水,而她偏偏喜欢干净利落,一刀切。 小宝儿挥一挥手,两个哭嚎的宫女被堵上嘴,拉走。 “看不出来,宋妃妹妹年纪轻轻,手段挺狠。” 荷花池边走来几个人,为首的女子相貌平平,小宝儿立即为主子解惑,“是周嫔,六皇子的生母,出自永和宫。” 雪稚颔首,明了,这位是贤妃的狗腿子。 只听周嫔边走来,边说“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啧啧,两个小宫女进去得脱一层皮。宋妃妹妹还真舍得。” 雪稚朝她笑一笑,“周嫔如此心地善良,难不成是要替她们去慎刑司学宫规么。” 周嫔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指着雪稚。忽然她脚下一滑,惊呼一声,人已滚落荷花池。 变故只在一瞬,雪稚本能的往后退一步。 所有人皆是一愣,水里的周嫔更是一时忘了喊救命。还是她的贴身宫女机灵,大喊一声“来人呐,宋妃推周嫔娘娘落水啦。” 储秀宫众人太不要脸。 雪稚冷冷看一眼水中扑腾的周嫔,“回宫” 宋妃恃宠而骄,奢靡成性,有前朝妖妃之风等等诸如此类折子雪花似的飞到皇帝的案几上。 下了朝,皇帝直奔储秀宫,还没到呢,就听说荷花池之事。 长腿迈进储秀宫,琴声袅袅,花团锦簇中,是朝臣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小女子。只见手里提一水壶,给她心爱的花花草草浇水。 他在朝堂上焦头烂额,她倒好惹了祸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赏赏花听听曲儿,再觉得无趣了,教宫女习字,没一刻闲的住。 看见他来,雪稚伸手把水壶给她,“快帮我拿着,不该养这么多花的,浇水累死了。都怪内务府,给我送这么老些来。一个个蠢的跟猪一样,我要一盆,非得给我送十盆。” 人家巴结她,还嫌不好。皇帝摇摇头,认命的给她当花匠。不着痕迹的问“今天去御花园了” 小女子有了小妇人的姿态。还是那个精致模样,但个子长高一些,快到皇帝的肩膀了。还有些稚气未脱,却多了些许小妇人的娇媚。 皇帝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肩膀。 “沉呢。”雪稚娇气的皱眉,“你是想问周嫔吧,她自己掉水里的,可不关我的事。大家都看见的。你一定要查清楚,可不能冤枉我。” 皇帝好笑,她还先告状上了。 话音刚落,跟着雪稚一起去御花园的几个就赶紧点头。 他们主子岂止没推人啊,还往后退了一大步呢。小宝儿比划了那个距离,皇帝兀的笑出声,“怎么不伸手拉一把” 花开的正好,浇了水,娇艳欲滴可人的紧。摘下开得最好的一朵戴上,“我哪有那么傻,我瞧她们不像好人,自然要离远一点。好看吗” 人比花娇,她盈盈一笑,花都失了颜色,何况六宫粉黛。皇帝深吸一口,定定得瞧着眼前的小妇人。不够,怎么瞧也不够。 “好看。”皇帝失笑,又问“那你觉着谁像好人。” “你呀,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我最最喜欢你”雪稚歪头,勾唇坏笑。,、她踮起脚尖,白嫩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伸进他的领口,四处点火。 “再过两日万寿宴,我娘会来的是不是” 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原来在这处等着他呢。 “是”皇帝箍紧她的细腰,狠狠道。 怎么有这样的小妇人,勾着你,缠着你,又娇又软。那双星眸望着你,满世界都是你,叫你谷欠罢不能,却心心念念都是爹娘。皇帝呼吸粗重起来,一把打横抱起,三两步走进内室。一脚勾住门,“砰”一下关上。 等不及将小妇人放到床上,贴着门,狠狠地入她。平日里有多怜惜,此时就有多霸道。他知道他的小妇人嫩得滴出水来,怎么爱都承受的住。听她吟哦还不够,他喜欢弄哭她,细碎的小星星里全是他。柔弱无助,满心满眼只装的下他一人。 只他一人。 入夜,小妇人睡得香甜。皇帝却还在掌灯批奏折。 外头,庆平静悄悄进来,刚给皇帝行了一礼,就听皇帝小声问“查得如何了” 不说皇帝不信雪稚推人,庆平也不信。当时小宝儿还跟着呢,那小子赌咒发誓是周嫔自己唱大戏。 “暗卫查过,荷花池边的石头小径有被动过的痕迹。还有找到周嫔过去的邻居,证实周嫔是会游泳的。” 会游泳,掉了池子还咋咋呼呼喊救命,等着宫女捞她。再到贤妃那儿哭着喊着说宋妃要害她性命。 雪稚图她什么图她那个半大儿子吗 皇帝扔了手里的奏折,一个个的,听风就是雨,怎么就祸国妖姬了。他不立储不行,他宠个小女子也不行,一个个闲的真该丢他们去边镇,滚一圈黄沙回来。 “贤妃怎么说” “贤妃娘娘说,周嫔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还育有六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不查出害人的凶手,不免寒了各宫娘娘们的心。” 要庆平说,贤妃就是高,先给周嫔求个同情分,好赖人家生了一个皇子不是。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宋妃娇纵跋扈,不管如何,你一个没儿没女刚进宫就敢跟年长妃子动手,就是你不对。 一个周嫔分量不够,就都拎出来,阖宫上下的女人加在一起的分量还重不过个进宫不到一年的吗。 皇帝冷哼一声,“还有内务府怎么回事谁传的谣言,宋妃怎么就奢侈成性了” 庆平苦笑,掌管内务府的是燕王的舅舅,整个内务府基本都在贤妃的手里,还不是她说谁奢侈,谁就奢侈。他哪敢查。 “皇上,要不您让贤妃问问。” 又是贤妃,皇帝皱了皱眉,默不作声。过来会儿,挥挥手叫庆平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永和宫里,一个宫人失手打碎一个杯子。贤妃淡淡一瞥,那宫人吓得跪下不住颤抖。 “没用的东西。”贤妃心烦意燥走到殿门口,看着西边,“周嫔都那样了,也不见皇帝惩罚那个小贱人。” 皇帝对宋妃的宠爱和维护,出乎大家的意料,曹嬷嬷手里拿一件披风给她披上,“主子,晚来风凉,咱们进去吧。” 贤妃细腻的手指抚上脸颊“红颜未老恩先断,你说本宫老了吗” 她保养极好,和燕王妃站一块,说句姐妹也不为过。她年轻时便谨记一句话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所以她要当一个贤妃,一个贤妻良母即便容颜老去,她也不会被人忘记。 可她如今成了人人称颂的贤妃,皇帝呢,他有多久没进永和宫了。 她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夜色里凉如水,冷如刀,“可惜了,金元宝那个废物怎么就没能得手呢,让那个小妖精日日蛊惑皇上。” 方才她脸上那一丝丝落寞仿佛是曹嬷嬷看花了一样,再去看,贤妃还是那个端庄贤惠的模样。 “娘娘,周嫔那头”周嫔差人来问,曹嬷嬷收了人家的礼,少不得替她问上一句。 “宋雪稚一点事没有,她就来要赏。当本宫是庙里供的菩萨么。”贤妃屹立宫中二十多年不倒,除了聪明就是小心谨慎。这个风口浪尖让燕王帮六皇子安排差事,摆明了给别人留把柄。 “你去同她说,叫她稍安勿躁,燕王不会忘了他的好兄弟的。” 曹嬷嬷想说周嫔这回拼了命帮贤妃算计宋妃,拖字诀怕是对她无用。但见贤妃心情不好,曹嬷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宫人还在里头跪着,额头上磕破了皮。嘤嘤哭着,梨花带雨。要是男人瞧见了指不定多心疼呢。 贤妃忽然眼眸一转,鞋尖挑起她的下巴,“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小宫女瑟瑟发抖,眼眸含水,好一个我见犹怜。样貌不及储秀宫的小妖精精致,但胜在气质有两分像。 贤妃弯了弯嘴角,“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瞧把你吓得。曹嬷嬷带她下去梳洗上药,多可人的模样,留了疤本宫瞧着都心疼。” 曹嬷嬷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心思一转就明白了,立时换上和蔼可亲的模样,将小宫女带下去。 这一夜,贤妃失眠的毛病好多了,美梦到天亮。 无非是新人换旧人,笑到最后的永远是掌握权力的那个。 早晨,雪稚醒来时,皇帝已经穿戴好准备上早朝。 小妇人举起双手要抱抱,皇帝轻笑一声,由着她熟稔地钻进怀里来。 “醒啦庆平传膳。” 休息了一觉,雪稚身上还有些没力气,在他怀里蹭蹭“你别忘啦,后日、不对,是明日,你大寿要宣我母亲进宫的。”她声音有些暗哑,低沉的性感,令皇帝回味起她在他身上律动的模样。妖精不外如是。 皇帝圈着她,即便将她养胖了些,但在他怀里还是娇小。不告诉她,早在半月前就下了旨去将军府。 “你何时对朕,有对你爹娘一半的用心,朕就知足啦。” 这话听来有些可怜。雪稚从他怀里抬起头,手指覆盖上他深邃的眼睛。她手上的伤早好了,太医用的好方子一点伤疤都没留下。 她的指腹圆润柔软,一点点描摹他的脸庞,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有一点点凉,亲吻她的时候仿佛带了火星子,雪稚每每想躲,却总被他的双手抓住。非要逼着她与他一起在炽热里沉沦。 “你跟爹娘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皇帝喉头滚动,特别想听她下面的话。 这时庆平进来,“皇上,早膳摆好了。” 氛围就这样被打破。雪稚跳下他的怀抱,穿上衣服去吃饭。气得皇帝踹庆平一脚,“早不进来,晚不进来,还不如你干儿子懂事。” 庆平一噎,那小子恨不得皇帝日日宠幸他家主子。他呢,可是为了皇帝的身体着想。真真是一片忠心照了沟渠。 皇帝走后,雪稚把明月、清梧、小宝儿三个叫到跟前。 “贤妃有动静吗” 三人摇头,贤妃太小心了,动手的人是周嫔宫里的,且已经“畏罪自尽”。周嫔闹了闹,叫皇上骂了一顿,禁了足。 雪稚笑了,老皇帝还真有意思,要么罚俸禄,要么禁足,不伤筋不动骨,哪个女人能得教训。 “清梧,即日起,贤妃的钉子,不管哪个宫里的,都找由头送慎刑司去。另外,乱传流言的,一并算作贤妃的人,一样处理。” 贤妃喜欢用口舌杀人于无形,她便拔了她的“舌”,有多少,算多少。看还有谁敢跟着贤妃混。 清梧犹豫片刻,“釜底抽薪好是好,可就怕对娘娘名声有碍。” 雪稚笑“皇上没说什么,你们不必担心。倒是小虾米知道的东西不多,要是能抓条大鱼,贤妃才要跳脚。” 清梧沉吟一会儿,道“贤妃身边的曹嬷嬷最近频繁出宫,奴才派人盯着。” “那真是条大鱼。”小宝儿激动的击掌。 他模样讨喜,雪稚瞧着可乐,“不着急,还不到拍手称快的时候。” 眼下,最要紧的是安顿好王氏。雪稚问“明月,我娘那边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送了,奴婢亲眼见夫人试了试,衣服真合身。主子选的首饰也恰到好处。” “那便好。”雪稚抚一抚胸口的位置,每每听明月说起王氏,这里就暖暖的。 晚上,皇帝又理所当然的歇在储秀宫。体谅她明日要见生母,晚上没折腾她。由着她在他怀里作怪。她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着呢。睡不着便给皇帝讲故事。 “今天我们讲林婆婆家小孙子福子好不好” “好。” 皇帝坐拥天下,去过的地方却屈指可数。边疆遥远,只在典籍中窥探一二,远没有小妇人讲的有意思。 “福子出生那天,特别特别冷,雪花比鹅毛还大。吃饭的一会儿功夫,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狄人牛羊冻死一片,就又来抢我们。”雪稚的目光悠远,仿佛回到记忆里那天。 大雪漫天,狄人闯开了城门。那是原身第一次经历战争,比大人们告诫的还要恐怖。 马蹄、厮杀、染红的雪花。小雪稚的世界一下崩塌,那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宋胤山留下的护卫不敌狄人,不得已王氏将她抱在怀里,从侧门逃进了隔壁林家。 林婆婆的儿媳妇这个时候发动了,幸好王氏这些年因为丈夫多多少少会一些医术,没办法中的办法,由她来帮忙接生。王氏和婆婆顾不得她了,将她交给婆婆的大孙子。 十来岁的小少年抱着七岁的小雪稚躲进地窖里,他手里拿一根捣衣服的木棍,告诉她,不能出来,不能出声,狄人会将她带去草原上,她再也见不到爹娘啦。 小雪稚乖乖点头。透过头顶的小缝儿,看见婆婆拿了宰羊羔的刀站在产房门口,像他爹手底下的士兵,坚定的目光将苍老的身躯点亮。 狄人一路抢,终于马蹄声到了这里。砰砰撞门的声音像大鼓敲在小雪稚的心房,她记着小哥哥的话不能出声,短小的手捂住自己嘴巴。 声音越来越近,透过缝儿,小雪稚看见门被撞开一个大口子。她想,再撞一下门栓就要掉了。 这时候,小哥哥出去了。走的时候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他摸了摸小雪稚的头,说,乖乖听话,等赶跑了狄人给她捉小兔子,烤了吃。 小妇人红了眼眶,瞧着远方,空洞悲凉。皇帝心里不舒服,不喜欢她心里念着别的男子。 “他死了”皇帝说。 雪稚收回视线,怒视他,尤觉得不够,拍他一掌,“呸呸呸,好着呢,都好着呢。” 小妇人越发无法无天了,皇帝都敢打。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哥哥,嗯”皇帝把人压在怀里,使劲揉搓。 碰到了雪稚的痒痒肉,她咯咯笑起来,“你吃醋啦是不是哈哈,小哥哥娶亲啦,儿子都会打酱油啦。哈哈,别挠,痒呢。” 一听已娶亲生子,皇帝住了手“这回饶了你。”又问,“后来呢” 这件事宋胤山曾上报过,当时狄人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宋胤山被隔壁的边镇请去支援,兵力大减,这才让狄人破门而入,损失惨重。听奏报是一回事,听亲身经历的小妇人讲又是一回事。 边镇经常被骚扰,是以家家户户都养成了习惯,只要狄人一来,不管男女,拿上武器就上。邻居是知道林婆婆家儿媳妇发动,他家男人今年死在战场上,家里顶门立户的是个半大小子。要是不帮忙,他们家得绝户了。 远亲不如近邻,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 “再后来呢”皇帝问。 雪稚清脆道“后来福子就生下来了,婆婆说他有福,就叫福子。再后来我爹他们从隔壁镇赶回来,狄人抢了点东西就跑了。” 狄人没粮了就来边镇抢,天灾了就来边镇抢,抢了就跑,最可恶的是有时候还抢人。要么茫茫草原,要么黄沙漫漫,一钻进去,对他们再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原身和王氏便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最凶险的一回,宋胤山差点战死沙场。那一场大战,死伤惨重。王氏听到噩耗,去捡骨。老天保佑,宋胤山竟然还吊着一口气。王氏喜极而泣,一边用她半吊子水平的医术给他止血,一边喊人相救。 张氏和宋雪香从没经历那些艰苦的,胆战心惊的日子。坐享京城的荣华富贵还能对原身母女俩下的去毒手,简直丧尽天良。 “她们可真讨厌。”雪稚嘟囔一句。窝在皇帝怀里,心口闷闷的。 皇帝知小妇人这是又难过了,每回说起边镇之事,不管开头多么开心,到后头总是伤感。宽厚的手掌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心口的衣衫濡湿了一片,他心里也不好受。 “朕给稚儿吹曲子可好。” 雪稚闷闷点头。 悠长的萧声呜咽,是雪稚常吹的那首曲子。穿过静谧的夜,似乎看见了那个长河落日下的边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这一日,皇帝四十大寿。 燕王妃宋雪香,一早被宣进宫,磨磨蹭蹭到晌午前才到永和宫。她有多爱燕王,就有多厌恶他的母妃,见不得儿子与儿媳妇好的恶婆婆。成亲以来,没少给她添堵,一屋子莺莺燕燕搅得她不得安宁。 如今也该她尝尝丈夫宠幸别人的滋味。想起宋雪稚,宋雪香皱了皱眉。 当初设计宋雪稚进宫,除了给贤妃添堵,主要是给母亲给自己出口恶气。报复爹爹将她们母女扔在京城不管不顾,他们一家倒躲的远远的相信相爱。 宋雪稚空有一幅极好的样貌,长在偏远小镇没有见识,又被王氏和爹宠的不知世故,进宫能给人啃得渣都不剩。本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可偏偏皇上冷了半年她又承宠了,这一宠还一发不可收拾,椒房独宠。 皇帝也是越老越昏聩,拖着不封燕王为储不说,还给那小贱人迷得不分尊卑,不分嫡庶。隔三差五就到将军府赏赐王氏,明摆着给王氏撑腰。她一上不得台面的贱妾当得起这浩荡皇恩吗 轿子里,宋雪香想得越多越愤恨,差点折断精心呵护的指甲。 到了永和宫,果然,老妖婆不磋磨她就心里不舒坦。宋雪香生生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贤妃才宣她进去。 “你这孩子就是实诚,自家人不用这么多礼。”贤妃笑一笑,“暖雨,上茶。” 宋雪香心里冷哼,面上却扯出一抹温婉的笑容。 茶香四溢,宋雪香不经意抬头,这一眼一瞧,不禁愣住了。想起一句诗来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眉腮,已觉春心动。 这上茶的小宫女,作这一身打扮,和她那个庶妹像了三分,尤其是那干净的气质。宋雪香犹记得燕王那日瞧见宋雪稚的一眼,不加掩饰的惊艳。 “你这孩子,你妹妹进宫许久,你也不说去瞧瞧她。虽说要避嫌,但咱天家也不是那么无情。姐妹叙叙感情也无不可。”贤妃抿一口茶,笑得和慈爱,“一会儿就让暖雨带你去储秀宫,见见你妹妹。想来你们许久不见,她也很是想念你。” 四目相视,这对过招无数回的婆媳,在这一刻达成共识。她们嘴角弯起的幅度是那么的相似。 雪稚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为了记忆里那个温柔的母亲。 皇帝见她从早上就在折腾,心里发酸,小没良心的。 “皇上,燕王妃求见。” “进来吧。” 雪稚第一次见宋雪香,如记忆中一般明媚娇艳。喜欢穿一袭红衣,红袍碾过青石板,那股高傲仿佛要将雪稚碾碎才罢休。 皇帝不由对这个儿媳妇有些不喜。尤其先入为主,他的小妇人可没少在他耳边嘀咕告状。 看见皇帝在,宋雪香眨了下眼,眼波不着痕迹划过身侧的暖雨。她不信她那好婆婆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在储秀宫。 “参见父皇,父皇万福。儿臣今日进宫给母妃请安,想起许久不见妹、宋妃娘娘,特意来探望,不想父皇也在。是儿臣唐突了。这是儿臣亲手做的奶酪,用羊乳做的,希望能一解娘娘的思乡之苦。”父皇二字,咬字清晰,刻意说给雪稚听。末了,她微微抬首,高傲不可一世。 雪稚不仅不动气,反而歪过去靠在老皇帝身上。笑意盈盈瞧着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嫡姐。 暖雨跟在燕王妃身后,捧着食盒上前,心里十分紧张。 她额头上擦了曹嬷嬷给的膏药,淤青没了,还留下浅浅的红痕。不仅没折损美貌,反而增添楚楚可怜之态。及至皇帝跟前,她抬起头来,水波盈盈看过去,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曹嬷嬷说她这样看着人时,女人都不忍,何况皇帝。 头一次见皇帝,不是她以为的老头子。他端坐着背脊挺直,不怒自威,深邃的眼眸能将人吸进去。暖雨不禁悄悄红了脸。 “啪” 一声脆响落在暖雨脚边,碎瓷擦过裙摆。她吓了一跳,抬眸望去,不禁呼吸一滞。 这女子生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双媚眼含羞,微微一笑间灿如春华。曾听书院内朗朗书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约莫如是。 暖雨慌忙低下头,心中一时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且酸且苦且涩。 几乎是一眼,雪稚就看透两人的初次交锋。无非送个小美人来,打算新人换旧人。 笑话,别说这小美人长得不及她。便是美成了天仙,她也能勾得老皇帝只瞧她一人。 雪稚勾唇一笑,你们想试试水深水浅,她偏偏要扯了你们的遮羞布,还要你们丢盔弃甲。 众人见雪稚丢了茶盏,那模样不似生气,反而觉得好玩,将暖雨上下一打量,道“你叫暖雨是吗,眼睛生的与我有些像。贤妃可是想要你来分我的宠。” 一语道破,众人皆惊。 如此直喇喇道出大家都懂的隐秘心思,不知该说她不知世故好,还是手段高。宋雪香和暖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哑巴了一样,忘记了说话。 储秀宫众人也是目瞪口呆,生怕她这份通透直白惹恼了皇帝。拈酸吃醋往坏了讲就是善妒,宫里最忌善妒。 果真,皇帝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雪稚。 后宫是个大染缸,再干净的女人到了这里,最终都染的五颜六色。皇帝说不清此刻心中的复杂,他既希望她吃醋,这样证明她心中有他,不是没心没肺不开窍,自以为和他公平交易的小傻瓜。却又怕她吃醋,失去本心,那她离后宫其他女人也差不远。他要少了许多乐趣。 戴上相似的面具,贤惠、大度、端庄,口里说着雨露均沾,姐姐妹妹叫的亲切,背地里刀子捅的比谁都狠。 皇帝能理解吗能理解。他从出生起就踩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步步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俯瞰天下。 累吗当然累。揣摩了太多人的心思,他喜欢雪稚的剔透的直白。这个小妇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缠着他,要他,就是因为他手中滔天的权势,还有他在床笫间带给她的欢愉。 多现实的小妇人啊,你如了她的意,她就好好伺候你。你要是惹了她,在她讲故事时不捧场,在她想听曲子时不好好吹,她那小手就给你一下。丝毫不怕你这个天下之主。 可这小妇人也极好哄,一封家书,不时送去将军府的赏赐,哪怕是最普通的瓜果,也叫她开心。她满心是她爹娘,甚至说不得还幻想着有一日能回那个边远小镇呢。天下之主在她心里又如何,比不上一个老婆子烤的羊肉在她心里的位置。 皇帝神色晦涩不明。忽然就有些不甘心,想要小妇人为他吃醋,哪怕她最后和别的女人无异。他也想她为他心心念念。 他的万千思绪不过一刹那间。雪稚微微一笑之后,在众人惊愕中跨坐在皇帝身上。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是想要人家亲你那处”说着她柳腰轻摇,“她们不及我美,也不及我软,你不去喜欢她们的话,晚上我们试试好不好” 说完她眨巴着剪水双瞳看着皇帝,像哄一个孩子一样。皇帝脑子轰一下,全身血液沸腾。 他的小妇人多纯洁的模样啊,说着那样露骨的话。偏偏他就爱极了她在他的逗弄下绽放出极致的妖冶。那样的欢愉蚀骨,叫人食髓知味。 皇帝绷紧了背脊才克制住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小妖精,晚上给朕等着。”近乎咬牙切齿在小妇人耳畔说。 雪稚咯咯直笑,那模样落在宋雪香眼里碍眼极了。她见不得宋雪稚好,一丝一毫也不行。她们母女霸占了她的父亲,留她和母亲在京城孤苦无依。凭什么指甲掐进手心,宋雪香推了暖雨一把。 暖雨顺着力道跪坐在皇帝脚边,她惊呼一声,与雪稚极像的杏眸升起水雾,楚楚可怜望向皇帝。 这一刻的储秀宫一片宁静,平时啁啾的鸟儿似乎都在屏息等待皇帝的反应。 雪稚呢,用力掐一把皇帝腰腹的肉,修长的腿也不安分的晃动。小嘴嘟起来,眉头不耐的皱起来,像小八的那只猫,下一刻就要炸毛的节奏。皇帝瞧得好笑,真是个又爱惹火又护食的小妇人。 “行了,你们退下吧。”皇帝无视别人,就瞧着他娇憨的小妇人,那模样就差写着“如了你的意了,拿你没办法”几个字。 暖雨难堪的低下头,起身告退。 等两人走远,雪稚就跳下皇帝的大腿。审视的看着他,似乎非要将他深渊一样的眼底看个透彻。 “看什么,嗯”用完了就丢的坏丫头。 雪稚挥退宫人。 庆平看皇帝一眼,带人退下,还体贴的带上门。 这时雪稚将食指压在皇帝薄唇上。 皇帝一口咬住,研磨吮吸。他看向雪稚的眼底升起火光,先是一点点,再是一簇簇,到后来似要将雪稚包裹,让她无处可逃。 粗重的呼吸和潺潺水声无不清楚的显示他有多想要这个小妇人。箍紧她柔软的腰肢,用力一带,人就到了他怀里。雪稚却在这个时候抽掉手指,还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他的口水。不顾他黑着脸,高兴地用双手摩挲他眼睛。 “我就知道,你是要我的。你藏得再深,我也能把你找出来。”她有些不安,还有些庆幸,小小的吐一口气,拍拍胸口。 一丝酸涩在皇帝心口蔓延开来,她用她所拥有的,所求只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这个认知,让皇帝心疼又心酸,捧起她的脸,从未有过的郑重“稚儿,朕贪恋你鲜嫩活泼,朕贪恋你的身体,但朕,从未将你视作玩物,明白吗。” 所以,你不用那样惶惶不安。 雪稚怎么不明白,早在侍寝那晚拔掉他心口里的那根刺时,她就种上一棵小树苗。日日浇灌,只等开出绚丽的花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皇上,夫人来了。” 雪稚每日都要念叨一回爹娘,皇帝听了多了,难免重视许多。正襟危坐的模样叫雪稚好一番嘲笑。 王氏随宫人进来,她不是命妇,穿的衣裳再华贵,也是寻常,索性她并在乎这些。明知宫中规矩森严,不该四处打量,她还是忍不住瞧一瞧。瞧宫人的态度,瞧殿里的摆设,瞧那个天下之主对她家稚儿的宠爱程度。 见到记忆中温柔的女子走来,雪稚本能的湿了眼眶,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雪稚哇一声哭出来。 “娘” 王氏心尖一颤,“哎,娘在呢,娘的稚儿啊。” 皇帝跟着小妇人出来,见她哭得昏天暗地,又气又心疼。才觉得小妇人心里有了他,转眼跟她娘一对比,差距也太大了点儿。可一看她哭得要昏厥的模样,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咳咳。”皇帝咳一声。 雪稚听见了,不理。 倒是王氏止住了情绪,储秀宫上上下下都好,皇帝看着对她家稚儿也有几分心疼。这就够了,够了。入了这宫门,旁的再多也不敢求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妾身失态,还望皇上莫怪。” “夫人免礼,人之常情,朕明白。” 受原身情绪影响,雪稚这会儿只想靠在母亲怀里撒娇,对皇帝的眼色视而不见。皇帝心想,等晚上再罚这个过河拆桥的小妇人,与王氏问候两句,便体贴的带着人走了。 屋里就剩母女二人,王氏松口气,“稚儿瘦了。”她日夜念经祈祷,就怕这丫头在宫里受欺负。 “娘,我不是瘦了,是长大了,变好看了。”雪稚转了一圈,枫叶红的宫装轻轻一转,仿佛听见落叶的声音。 储秀宫里大到器物,小到摆件,无一不精致。王氏这才放了心,宫里给再多赏赐,都不及亲自看这一眼。 雪稚不也是,每回都叫明月跟着出宫去瞧一眼,到底没有自己看过才放心。好在王氏除了瘦了些,脸色挺好。 “娘,你身体养好了,就去陪爹吧。” 王氏怔一下,若不是雪稚突然入宫,她们母女俩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边疆,和丈夫团聚了。她如何不想念丈夫,但她更放心不下女儿。 雪稚抚摸着王氏的脸庞,母女俩很像,王氏更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温柔与端庄,观之可亲。 “娘,你回吧。爹看不见我们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你回去一趟,他也才能放心。”趁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不然,越往后,王氏在京城越危险。 雪稚闭了闭眼,将眼中的厉色掩去。京城的水会越来越浑,她在宫中再厉害,也鞭长莫及。唯有送她去宋胤山身边最安全。 雪稚劝了王氏许久,她才松口。女儿丈夫在两头,两头她都担心。丈夫那里她还能缝缝补补,做个一日三餐。女儿这里,轻易都见不到。暗自叹息一声,王氏架不住女儿撒娇,也架不住对丈夫的思念,终是点了头。一下下轻拍怀里的孩子,像小时候哄她睡一样。 皇帝去溜达了一圈,再回来,那小妇人还躲在娘亲的怀里呢。 “咳咳。晚宴要开始了,还不伺候你们主子洗漱。”哭成个小花猫。平时多爱洁啊,半点脏污都不肯。 雪稚看见老皇帝,总算离开母亲的怀抱。在王氏随着明月去里间洗漱时,悄悄蹦到他耳边,“谢谢你。” “就这一句” “吧唧” 这还差不多。 皇帝从今日起正式步入四十不惑。大越开国不到百年,历经四位皇帝,迄今为止活过五十知天命的一个也没有。所以,朝臣才那么紧张立储。当然了,其中也有别的不可说因素在。 雪稚挽着皇帝的手臂,着一袭枫叶红绣祥云纹,缀以金色滚边的宫装,与皇帝的玄色龙袍意外的般配。捕捉到贤妃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雪稚笑弯了眼,摊开皇帝的手掌,与之十指相缠。 又作怪,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尖。小声在她耳边道“明日是不打算下床了,嗯” 他总是这样故意拖长尾音,弄得雪稚心口轻轻颤,捂住耳朵瞪这个老皇帝一眼。 底下朝臣总算看见了传闻中的宋妃,这一看可不得了。倾国倾城,一看就是祸水样貌。这下一个两个开始交头接耳,一会儿是先参宋妃,还是先让皇帝立储呢。趁皇帝今日四十大寿,最好两件事都拿下。大喜的日子,总不能真的让御史死谏不是。 按道理,皇帝旁边该由皇后坐,但是自从皇后故去,皇帝一直没再立皇后,这位置就空着。往年是皇帝请贤妃上来坐,贤妃再推辞一二,最后架不住众人的恳切请求坐上去。 今年贤妃依旧如是,先坐在下首,等着“劝进”。对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各宫妃嫔说辞都准备好了。谁想雪稚一屁股坐下来,所有人都惊了,就连王氏都朝女儿担心的看去。 雪稚对王氏投去一眼,示意她莫担心。 有那心直口快的大臣已经开骂了,你一刚进宫的,既无诞下皇嗣,也无贤德之名,怎么敢坐皇后之位。 雪稚一瞧,胡子花白的老大爷,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她笑一笑问皇帝,“这是谁呀” “礼部尚书。” “哦就那个燕王侧妃的叔爷,成日里喊着要你立储君的头头” 皇帝斜睨她一眼,“这你都知道” 雪稚谦虚的笑笑,“还好啦,宋雪香死对头的叔爷,不知道不行啊。” 自从燕王妃带了个小宫女去储秀宫,这小妇人吹起枕头风越发没了顾忌。 皇帝哼一声,雪稚拍拍他的手,“再别说我没良心啦,今日就帮你报仇,瞧好啦。” 闻言,皇帝眉尖一挑,饶有兴趣看她。只见她的小妇人一个酒杯扔下去,底下立时安静了。 这是扔东西扔上瘾了。 雪稚起身,锈红的枫叶随她而动,她睥睨众人,指一指下首的贤妃,问“以前,她为什么能坐” 礼部尚书回“那是皇帝恩赐。” “皇帝恩赐贤妃,她就能坐。皇帝恩赐本宫,本宫却不能坐。合着你们对皇帝的旨意是选择着来听你们高兴就听,不高兴了就不听。” 这话怎么说的,差不多指着鼻子说你们抗旨了。 皇帝弯了弯嘴角。 一个抗旨的帽子扣下来,谁敢接。对着雪稚小女子傲矜的模样,礼部尚书气个半死,哑口无言。果真,圣人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雪稚重又坐下,“各位还有什么话一并说来,一会儿开了宴,就别说来烦皇上。四十大寿,人生可就这一回,经不起你们糟蹋。”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确实打着宴席开到一半,酒意正酣,皇帝心情正好时,再谏。这会儿说,明显不是好时机,他们又不傻。 但要不说,那宠妃都挑明了,等一会儿再讲,平白担一个搅和皇帝寿宴的罪名。又是一个大帽子扣下来,那还不如死谏得了。 礼部尚书看向燕王,燕王眯着眼睛望向上首,礼部尚书正要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倒低下头来。 燕王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难猜。礼部尚书瞧不出他的意思,又实在不好放过今日这个机会,于是给一旁的御史使了个眼色。 那御史随即上前道“微臣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大越千秋万代,世代繁荣。值此佳节,若能则一贤能皇子为储,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乃双喜临门之大喜事。” 这话一套一套的,雪稚听完一笑。她生的极美,不笑时都叫人移不开眼,笑起来恍若满天繁星,看过就明何为萤火,何为星辰。不怪皇帝独宠她一人。 “为何诸位大臣放着天下大事不管,非扯着皇帝立储日日扯皮”雪稚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抛下问题。 底下无人敢答。怎么回,心照不宣站了队的。或者说担心皇帝活不过五十这不是咒皇帝么。 他们不说,雪稚意料之中,素手指着礼部尚书那个糟老头子“你们与其担心皇上的寿数,不如问问礼部尚书怎么保养的,瞧着不止花甲了吧。给皇上献一两个养生的方子,不比一天天闹腾着要立储更显忠心。还是你们就盼着呢,盼着皇上活不过你们。” 这话就诛心了,惶惶跪倒一片,直言对皇上忠心一片,天地可鉴。 “爱卿们平身,你们的忠心朕是知道的。”皇帝认真戏,适时不咸不淡安抚一句。转而又看向小妇人,心中慰贴至极。 雪稚朝他调皮的眨眨眼,然后又对众人说“你们天天嚷着要立储君,是对皇上有什么不满么,还是觉得诸位皇子,有谁比皇上做的更好,非他不可皇上是仁明之君,你们说说,真那么好,皇上说不准直接禅位了,免得各位一日三餐惦记着。” 一个帽子接一个帽子,一个比一个要人命,谁还敢说话。刚站起来,又跪下表忠心,说绝无此意,纯粹是为了皇上着想,为了大越江山着想。 皇帝看得心里头舒服,两年来,自废去太子,放老大去封地后,头一回如此舒坦,四肢百骸都轻松透了。他的小妇人这张嘴啊,难怪平日里说不过她。 宋雪香望着宋雪稚与皇帝言笑晏晏,撕裂了手中方巾。燕王听见响动低头看,不想宋雪香已经起身说话,来不及阻止。 “宋妃怕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条铁律。” 话音落,满堂鸦雀无声。 要说干政,宋妃既没参与说立谁,也没参与说不立谁,严格说不算干政。但是她又确实擦到立储的边。最先开始说话的那位御史想借着燕王妃这句由头打个翻身仗,突然袖口被人拉住。他侧身一看,礼部尚书对他摇了摇头。 忘了,燕王妃与侧妃素来不和。帮燕王妃不就等于和礼部尚书作对,他个猪脑子。 上面,雪稚见宋雪香自己找上门来,嘴角噙一丝笑,“等你燕王妃晋升为皇后,再来扣本宫这顶帽子不迟。手伸这么长,问过燕王吗”雪稚杏眸淡淡瞥过正襟危坐的燕王。 燕王起身,“内子用词不当,还请宋妃娘娘恕罪。” “好一个宋妃,一个两个都目无尊卑,贤妃娘娘就是这么教导儿子儿媳的吗” 按理,燕王该称呼雪稚一声宋母妃,但她年纪比燕王还要小上岁,是他的妻妹。是那个被丫鬟欺负了,不敢让母亲知道,躲在假山后面嘤嘤哭泣的小女子。 燕王低下头,低沉的嗓音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宋母妃恕罪。” 前年,也是在宴席上,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斥责敏王之母,当时的徐妃,教子无方,目无尊卑,长幼无序。今时今日,也轮到贤妃一尝滋味了。 坐在贤妃之下的徐嫔冷冷一笑。贤妃不愧是贤妃,即便此时依然能波澜不惊,淡定从容起身告罪。如果她手里的帕子不攥的那么紧的话。 雪稚的视线与贤妃在空中相撞,迸裂出一簇簇小火苗。雪稚淡淡一笑,来日方长。 一场大戏,至此,明面上落幕。 管你们如何暗潮汹涌,雪稚窝在皇帝身边,邀功“我厉不厉害” 得罪了这么多人还笑的没心没肺,他的小妇人啊。宽大长袍下,皇帝执起她的手,眼底笑意快要溢出来。 底下,燕王妃在燕王的冷眼下,不甘不愿喊宋雪稚一声宋母妃,抬头极快地瞪了那个小贱人一眼。 那里头的怨毒恰被皇帝撞见落入眼底,当即皱了眉,“燕王妃殿前失仪,禁足燕王府三个月。燕王平日多分心心神看顾后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个罪名就重了,严重点差不多就说你没资格继承皇位。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几人立即就要为燕王辩解,被燕王及时止住。他低头朗声道“是儿臣之过,谨遵父皇教诲。” 燕王面貌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外头都说所有皇子中燕王最肖父。雪稚却觉得两人差远了,便是皇帝再生气,那眸光也不及燕王刚才轻轻瞥过她的一眼阴寒。这是干掉了一众兄弟,只留下小猫三两只,走到最后的胜利者。 哪里有她的老皇帝好,瞧着生人勿进,实则心思细腻体贴着呢。 雪稚回瞪一眼,转而就在她的老皇帝耳边告状,“你家燕王刚才瞪我啦,肯定在暗搓搓想法子整我。” 闻言,老皇帝皱眉,朝燕王看去。燕王已经低下头,看不见他的神色。 这个儿子幼时乖巧,长大后孝悌,再往后虽不及太子出彩,但行事也算稳健,怎么看都好。想起暗卫报上来的内务府一长串名单,皇帝皱了眉。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这时候站出来当和事佬,闹剧便到此为止。皇帝顺着台阶而下,开席。 除了极少数跟雪稚一样没心没肺吃的欢,多数都兴致缺缺。一场寿宴草草结束。 晚宴过后,亲自目送王氏离宫,雪稚才牵着皇帝的手回储秀宫。 “我今天可是帮你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晚上你可不能太欺负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白天把朕扔在一边时,可有想到朕。” “我不管,反正我是大功臣。” “还大功臣,今儿是你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且你是女子,不好与你计较。过了今晚,到明日,一个个又是斗志昂扬的公鸡。” “不管,我今天吵赢了是事实,你要赏我。” 皇帝忽的一笑,“在这儿等着朕呢,说吧,要什么” “你派人送我娘去找我爹吧,你瞧见没宋雪香那个样子,恨不得吃了我。她吃不到我,肯定要找我娘的麻烦。我在宫里靠着你作威作福,却管不到宫外去。我娘在那个府里住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宴席上,宋雪香那个怨毒的眼神,皇帝还记得,脸上笑容敛去一二,点点头,“朕尽早安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回了储秀宫,小厨房送来长寿命和几碟小菜。 “不比宴席丰盛,但是不许嫌弃。”雪稚盛一碗面放到皇帝面前,自己也盛了一小碗。 “你吩咐准备的。”皇帝从未有过的慰贴,都在今日。 祖辈短寿,他其实也在乎,并不如表面那样云淡风轻。偏偏那群东西不会看脸色,非往伤口上撒盐。嚷嚷着给他办大寿,肚子里踹的小心思他能猜不出到头来,最关心他的倒是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这个。 皇帝吸溜一口热乎乎的汤面,暖了全身。原来不爱吃羊肉,被小妇人带的也好上这一口。 雪稚吃完自己的,眼巴巴瞅着皇帝。 “你不能再吃了,席上吃那许多,积食了又要哭。”话是这么说,皇帝还是挑了一块羊肉放她碗里。 吃完长寿面,两人绕着储秀宫溜达了一圈消食。雪稚去洗漱,完了钻进老皇帝的怀里。她今天有点累,不多时就点着脑袋睡去。 皇帝一手揽着她,一手批奏折,时不时还要低头看一眼,要是睡得不安稳了,轻轻拍两下,柔声安抚着。 暖黄烛火下,二人影子交叠在一起,庆平瞧着竟然有些羡慕。 处理完公务,皇帝抱着小妇人到床上去,他可记着小妇人的承诺呢。 等她力不可支,等她嘤嘤求饶,教她说荤话,看她羞得躲进他怀里,双颊绯红,媚眼含情,恨不得揉她进骨血才好。 小宝儿同他干爹一样守在外头,见他干爹眼里有水花闪动,道“干爹,你眼睛咋了干爹,不是我说你,上了年纪千万不能讳疾忌医,有病就找太医哎呦,干爹你又打我。” 庆平握着拂尘,那点子自怜自艾给这小子三两句就烟消云散。他一抹眼眶,嫌弃道“我当初怎么瞎了眼,认了你这小子做儿子。” 小宝儿嘻嘻一笑,“那没法,你已经是我干爹,喝了我认亲的茶,甩不掉的。” 庆平哼一声,小宝儿又凑过去,小声道“爹,有我孝敬你呢。您瞧好了,再过些年,我叫满宫上下的太监都羡慕您。大院子住着,鸟笼子提着,你喜欢小子就给你认小子,喜欢闺女就给你认闺女。旁人有的您都有,只管叫他们羡慕您。” 良田,一处小院,儿孙满堂。 庆平眼里又含了水花,一笑坠下来两滴。待听得混小子接下来的话,得,什么感动都没了,只有一拂尘。 “干爹,我就说你眼睛有毛病,咱明天就找太医来看看。哎哟你又打我。” 闻到淡幽幽的桂花香,秋天就到了。 皇帝布置好了人手送王氏走,雪稚这里让清梧跟去。她从库房里挑了些边镇用的上的东西,叫清梧一道带去。 “这些绫罗绸缎放在一处,你记着是给我父亲帐下李将军的女儿李青凰的。这箱子珠宝首饰也是给她的,她应该要说亲了,也不知道嫁没嫁人。” 记忆中那个自小保护小雪稚的姑娘,能打跑许多男孩子,叉着腰,一甩手里的鞭子,“谁敢欺负傻丫头试试。”等吓跑了一众小屁孩,她转身捏着小傻子肉肉的脸,一下不够,又捏一下。喃喃着怪道男孩子都爱欺负小傻子,当真好玩儿。 每每想起原身无忧无虑的童年,雪稚嘴角总不自觉弯起。 放下礼单,雪稚问清梧“曹嬷嬷那儿有结果了吗” 清梧标记好雪稚叮嘱的东西,起身回话“回主子,曹嬷嬷的儿子在外打着贤妃的旗帜欠下巨债,被人逮了。她不敢让贤妃知道,又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最近私底下大肆收礼。巧的是,扣押曹嬷嬷儿子的是徐嫔娘家的人。” 徐嫔 雪稚有点印象,寿宴上见过,一个明艳的女子。“这事你交接给小宝儿,查到什么都透给徐嫔,咱们隔山观虎斗。” 一场寿宴,雪稚发觉前堂后宫如一团麻线,勾勾缠缠。与贤妃不对付的大有人在,能不亲自下场,她便懒得动。交代完,雪稚查看了礼单上没有遗漏,交给清梧,“一路多加小心,平安回来。” 清梧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主子放心。” 皇帝进来,便瞧见二人相视一笑,皱眉扫一眼青年太监,“朕记得你好像在东宫当过差,程庆秋是你什么人” 这是自从太子没了,赶大皇子去封地后,皇帝第一回提及东宫,清梧长长的眼睫微不可查的抖了一抖。 他垂眸道“回禀皇上,程庆秋是奴才的干爹,曾任东宫管事。” “皇上是不是要重查东宫的案子”雪稚蹦到他背上,双手亲昵的勾着他的脖子,浑然不在乎身旁的人。 这份亲昵,皇帝很受用。不着痕迹瞧了一眼底下跪着的清梧,慢悠悠道“查什么,尘埃落定之事还有何可查。” 雪稚切一声,“你不查,提了干嘛,平白让别人高兴一场。” 皇帝伸手一拉,小妇人就到了他怀里,捏住她肉嘟嘟的脸,“哪个别人,嗯就你什么都敢说。” 雪稚拍开他的手,“轻点,疼呢。”素手指一指他胸口,“可不可查,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太子是你自己教导出来的,风姿卓越的人物,背着私藏龙袍的罪名自尽。这么蠢的事,换成我,我是不会做的。” 点到即止。 说完,雪稚鄙视的翻了一个白眼,又道“不跟你说这个了,回头那些老头子说不得又参我干政。好像谁乐意管你家的糟心事一样。” “朕的家,不就是你家吗,小没良心的。”皇帝埋首进小妇人的脖子里,重重吸一口。 庆平挥挥拂尘,宫人们静悄悄退下。 殿门合上。 吱呀声中,皇帝叹口气。 自从贤妃在寿宴上被皇上斥责,永和宫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暖雨已经十分小心谨慎,依然被贤妃罚了好几次。每当贤妃盯着她的脸看时,她总觉得心里发毛,后背发凉。 当储秀宫的明月代表宋妃来讨要她时,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逃出生天的感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歹宋妃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即刻要死,也好过被慢慢折磨。 时隔多日,再踏进储秀宫,暖雨没了上回紧张又隐秘的心思,反而能平静的打量这座住着第一宠妃的宫殿。 这里并无传闻中的富丽堂皇,反倒处处透着小女儿家的雅致。宋妃穿素色宫装坐在秋千上,后面一个宫女推着,听她口中道“主子,你都坐了好久了,换莲心坐一会儿好不好” 暖雨听得心惊,宫中哪有宫女敢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尤其还是一个不如意就遣送宫人进慎刑司的宋妃。 谁想,宋妃却不见半点怒意,笑盈盈转身同小宫女说“三字经抄五遍。” 莲心一咬牙“五遍就五遍。” 闻言,雪稚跳下秋千,目光一扫暖雨,“来啦。” 暖雨惶恐请安“奴婢参见宋妃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雪稚接过明月递来的帕子擦脸。 这时暖雨才注意到宋妃素面朝天,不上妆已是美得不可方物,她当日是如何觉着皇上能瞧得上自己。暖雨心中自嘲,深吸一口气,行了一个大礼。 “暖雨自知有罪,旦凭娘娘责罚。” 雪稚低头瞧她一眼,拿起桌上一张纸,念道“周暖雨,天元五年生人,年十八。父母皆亡,家中一幼弟,年八岁,继母不慈。” 每念一句,暖雨的心就一点点往下坠,到后来面如死灰。她不怕死,却舍不下幼弟,他还那么小,那么乖。 “别哭呀,听了本宫给你的两条路再做选择不迟啊。” 暖雨一抹眼眶,“娘娘请说。” 她眉眼处确实与雪稚有两分像,尤其哭过更像。 雪稚“在储秀宫当差,还是去燕王府做侍妾。二者择其一。” 小宫女坐在秋千上笑靥如花,她身后的太监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却在听她说再高一点时,还是认真推绳索。 那太监暖雨也认得,是庆平总管的干儿子宝公公。曾听一些小宫女私下说,找对食就该找宝公公这样的,有前途,人也和气,跟了他不会被欺负。 暖雨咬咬牙“娘娘,奴婢愿意去燕王府。”打从进宫起,她便不是想做一个普通宫女。 雪稚不意外“这里头算作本宫给你的嫁妆,燕王妃不是简单的人,你自己多保重。” 宫人抬了两个箱子出来。 暖雨含泪磕头,谢过赏赐。踏出储秀宫时,她回身望一眼,那个荡秋千的小宫女也在瞧她,清澈的眸子里装着懵懂与不解。微微一笑,拭去泪痕,迈过门槛,奔向她自己也不清楚结果,却要紧紧抓住的未来。 莲心跑去雪稚面前,问“主子,咱们宫里多好啊,许多宫人想进来还进不来,她怎么不识好歹呢” 雪稚点点她脑门,不识好歹都会用了,“你俩不一样,你家中有爹娘兄弟姐妹等你。她家中无人支撑。” 莲心还是觉着在储秀宫好,她家娘娘这么好的靠山不要,去燕王府跟一堆莺莺燕燕争那虚无缥缈的富贵做什么。 “人各有志,你呀,抄你的三字经去。”小宝儿手中拂尘点点她,三字经那么简单的东西,背到现在还背不全,丢他们储秀宫的人。 莲心哼哼一声,两人又打闹起来。 雪稚笑笑,柔和的神色在暖雨的背影中一点点淡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燕王在别院与心腹谈江南贪腐案,听闻侍卫来报,宫里宋妃赐了赏下来。脑海中闪过假山后那个小女子哭红的眼眸,还有宴席上露出的小猫爪子,心里隐隐发痒。 “此事再议,本王先行回府。” 骑马行至半路,飒冷的秋风一吹,方觉此举不妥,有些微恼。待进了家门,望见庭中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他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势在必得。长臂一揽,美人入怀,心底隐秘谷欠望蓬勃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寿宴后,宋雪香被禁了足,得知燕王宠幸暖雨已是半月后。不久前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小宫女,此时一身华裳,笑意盈盈喊她王妃姐姐。 呵,什么东西,她也配 暖雨,人如其名,暖到了人心坎里的温柔,浑不在意宋雪香淡漠的态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穿衣打扮与宫里那位学了七八分像。 这又成了宋雪香眼里的又一根刺。 “王妃,将军夫人来了。” 宋雪香听侍女通报一声,厌恶的对暖雨摆摆手。 张氏大步走来,面上阴云密布。远远瞧见暖雨婀娜的身影,冷哼一声。 “娘,你怎么来了”宋雪香出来迎她。 张氏气道“你这王妃怎么当的,王氏那个贱人跑了你都不知道” “什么” 张氏每月初一都要去山上寺庙上香,通常要小住几日,少则日,多则十天半月。刚回府里想要磋磨王氏败败火气,不想,人不见了。满院子伺候的下人都让人给收买了,狠狠打了一顿板子才交代,人回了边疆。 这还得了,王氏是她们牵制宋雪稚的提线木偶,人跑了,宋雪稚还不更加无法无天。怪道敢送一个宫女来她眼前碍眼。宋雪香攥紧了拳头,一拳头敲在茶几上,震得茶盏晃荡作响。 “现在生气也没用了,王氏不能回边疆。”张氏幽幽道。 宋雪香明白王氏是母亲的心头的刺,宋雪稚何尝不是她的刺,“娘放心,王氏至死也别想再见爹一面。” 她附上母亲的手背,想要安慰她。张氏却抽回手,“娘这辈子就吃亏在没有儿子,要你是个男子的话,你爹能狠心不回来瞧你听娘的,别管那些个莺莺燕燕如何争宠,你是正室,你生的嫡子是王府未来的主子,这两点永远不变。” 宋雪香脸上笑容淡去,手掌附上腹部。她也想啊,“娘,女儿不瞒你,先前燕王一个月大半的时间在正院,现在多了个和宋雪稚长得像的小贱人。他恨不得夜夜宿在那里。” “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 宋雪香点头。 张氏摩挲修养得宜的手,新做的红宝石戒指衬得她手指愈加白皙细腻。眼珠转一转,她漫不经心道“贤妃是你的婆母,你别总是同她闹别扭。至少在对付那个小贱人上,你们联起手来要事半功倍。若是能拿捏住了小贱人的把柄,说不定燕王的储君还能来的快一点。” 秋风飒飒,张氏未久待,喝口茶,起身离去。她步伐渐行渐远,但她的话萦绕在宋雪香心头,带起一片沸腾。 越靠近边疆,越发觉得天地广阔,连风里都透着飒爽。清梧仰头喝一口水,望着湛蓝的天,总算明白为何主子对这里念念不忘。 “大人,越过前面这座山就是宋将军驻守的边镇。感谢一路帮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说话的粗犷汉子是商队的头,路上恰好碰上清梧等官兵护送王氏,就远远的缀在队伍后面,蹭个保护。 商队头头脑子灵活,会来事。清梧见他给随行的护卫队长都送了礼,便也收下。 阳光下,密林中一道刺眼的亮光一闪,商队头头突然惊呼“趴下” 清梧猛地低头,只见一道箭矢擦着他的鬓角而过,脸颊微疼。 “保护夫人” 顷刻间,箭雨从两侧山上落下,厮杀声不绝。 车夫最先毙命,箭矢飞来时,一句遗言不及留便断了气。清梧立即翻身上马,驾着马车奔腾而去。 “噗” “清梧”王氏惊呼。 呼呼的风声擦过胸前的箭羽,清梧恍若未闻,握紧缰绳。耳畔响起呜咽萧声,主子不知道,不止皇上,他也会。 落日的余晖里他恍惚又瞧见那个跌跌撞撞撞进他怀里的女子。 京郊,燕王别院。 书房里,一片死寂。 “宋雪香” 燕王擒住宋雪香雪白的脖子,幽深的眼底浓墨一般黑沉,“蠢货本王将鹰牌给你,不是让你给本王捅娄子的” 宋雪香牙齿打颤,呼吸困难,双手死命拍打有如硬铁一样的手臂,“死无对证,根本不可能查到燕王府来。王爷何必发火” 燕王怒极反笑,“你当父皇是纸老虎吗,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你这是将本王最大的底牌明晃晃示众” 燕王气极,猎鹰在父皇那里露了影,要是被逮,还有操作的余地,随便攀咬个人,父皇不会猜疑到燕王府,还能借刀杀人。偏偏这个愚蠢的女人下了死命令,全军覆没。这反而会让父皇忌惮,不查出来不会罢休。 宋雪香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球凸起,就在她以为燕王真的要掐死她时,燕王松了手。 身体瘫软在地,她边咳嗽,边拼命地呼吸。忽然燕王一句话,让她呼吸一窒。 “早知你是这般愚蠢没有分寸,本王当初不会娶你。鹰牌交给管家,你好自为之。” 推开门,阳光倾洒了一地。燕王抬脚走了出去,如行云飘过,似流水划过,毫不留情。 木门吱呀晃荡两下,死寂的空气里,宋雪香的声音阴冷,仿佛来自地狱。 “不娶我,你想娶谁,宋雪稚么。” 皇帝收到宋胤山加急送来的信函已是五日后。 王氏遇袭,幸而当日边军在附近拉练,听见打斗声赶来救人。王氏受了轻伤,护送队伍死伤一半,伤及路过的商队七人,另外随行护送的清梧不治身亡。 最后,宋胤山言,抓获的刺杀人员身上有前太子的东宫印记,且无一例外服毒自尽。 太子没了,门客散尽,哪还有人为他卖命。 太嚣张 正在外头和小宫女们踢毽子的雪稚听得屋里乒铃乓啷,跑进来一看,地上一堆碎瓷。 “怎么了这是” “没事,朕不小心失手。”皇帝背过身收起密函“玩得满头大汗,小心着凉。明月,还不伺候你们主子洗漱。” 雪稚将信将疑,洗漱完回来,皇帝已经走了。她不由蹙了蹙眉,招手唤来小宝儿,“去打听下发生了什么事” 晌午,小宝儿匆匆回到储秀宫。到了宫门口,他稳了稳情绪。低头未注意脚下,不小心和莲心撞到一起。 “小宝儿你故意的是不是”莲心双手叉腰,手中绣帕落了地,沾了灰。那是她才绣好的鱼戏莲,给主子的 她这么一打岔,小宝儿又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啧啧啧,这么胖的鱼,平生仅见。”说完他身子一矮,钻进屋。 “回来了,怎么又跟莲心闹上了。”雪稚问。 窗外,秋风轻吻过大树,灿黄的叶子轻飘飘坠入树根的怀抱。不知王氏和清梧的车马走到了哪儿,有没有听见羊儿咩咩。 小宝儿笑了一下,不敢望进主子清澈见底的眸子里,低头去把窗户阖上一些,“这窗户又是莲心开的吧,入秋了,主子仔细凉。奴才去问了干爹,是前堂闹得沸沸扬扬的贪腐案。皇上动怒,怕是要见血了。” 一听是政事,雪稚没再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娘和清梧他们快到了吧,那边气候与京城不大同,不知道清梧待得适应不适应。” 背对着雪稚,小宝儿背脊僵了一下,掩在袖口里的手握成了拳。 “主子别担心了,您别看清梧细皮嫩肉的,皮实着呢。对了,主子,有一阵没去宫外了,奴才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去吧,注意安全。去明月那儿多支些银两。” “哎,奴才省的。”出了门,小宝儿袖口拂过眼眶。 宫道上,庆平等了许久。看见小宝儿眼睛通红,没多问,只说“我在城郊那块地给清梧吧。” “干爹,那是你” 庆平摆摆手,“不用多说了。风水宝地以后再找就是,眼下先让清梧安息。记得去寺庙请几个和尚念经超度。” 小宝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庆平叹声息,提起袖子给他抹了,“没在你们主子面前露出来吧” 小宝儿摇头,“没有。” “好了,时候不早了,早些去办吧。” 狭长的宫道上,庆平待了好一会儿,直到寒鸦凄凄,悠悠叹口气,弓着背往回走。 养心殿。 皇帝坐在案几前,盯着暗卫送来的密报,额头青筋暴起。 长久以来,江南成为三皇子四皇子拉帮结派之地,巧取豪夺,互相构陷。贪腐案只是其中冰山一角。他这两年太仁慈了,一个个的当他是没牙的老虎了。 “开午朝。” 庆平一惊,“是。” 大越,很多年没有开午朝了,不说听到消息的大臣闷了,后宫也议论纷纷。就连莲心都嗅到了空气里风雨欲来的气息,和几个小宫女围在一处讲悄悄话。 “明月,咱们储秀宫的人管好嘴巴。” 明月应一声,“主子放心。”说完逮着小宫女和小太监过来训。 皇帝忙着没空,雪稚自己吃了午饭。午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闷焦躁。 朱砂道“主子,要不奴婢陪你去御花园转转。最近菊花开了,一团团一簇簇美煞人了。” “也好。” “主子去哪里,我也去。”宫门口一棵百年银杏树下,莲心突然跳出来,灿黄的宫女服几乎和银杏叶融为一体,吓了二人一跳。 她刚刚被明月训了,闷闷不乐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呢。瞧见雪稚要出去,抿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主子,奴婢再也不乱说话了。” 雪稚不由一笑,“好,记着就好。走吧。” 朱砂眼眸微动,“莲心带上篮子,倒时我们采些花回来泡茶喝。” 莲心一听,又恢复了神采,乐颠颠拿了一个竹篮子跟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秋风一扫,御花园里光秃秃一片,各色菊花倔强地撑起了花团锦簇的美景。 莲心是小孩儿心性,提着篮子,满园子辣手摧花。装了满满一篮子,才想起给主子看一看成果,转身见朱砂和主子去了八角亭。朱砂食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她不得不紧急刹住脚步,篮子里掉出来一朵墨菊。 朱砂从亭子里走出来,“主子困了,你回去拿个毛毯来,别让主子受凉。” 莲心想说,困了就回储秀宫啊,躺床上睡不是更舒服。但是一瞥朱砂不苟言笑的模样,她讷讷不敢说反驳的话。 因为担心主子受凉,莲心一路跑得飞快,到储秀宫时,篮子里的菊花没剩几朵。她扔给在门口的小台子,进屋拿了榻上的毛毯就走。 “莲心,你去哪儿主子”不待明月问完话,这丫头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灿黄的裙摆飞过,掠起几片银杏叶,飘舞两下,又重落回地上。 深秋里,莲心硬是跑出了一身热汗,气喘吁吁到了八角亭。四周无人,只见一朵墨菊孤零零躺在地上,上头一个脚印,将傲然清冷的花瓣踩进了泥里。 “主子呢,朱砂呢” 莲心茫然四顾,一阵寒风吹过,忽觉浑身发凉。 雪稚头脑昏沉,迷迷糊糊醒来,喊一声朱砂,无人应。隐约听到细碎之声,不由心口一紧,猛地掀起眼皮。 触目所及已不是御花园的八角亭,一刀疤男子狞笑着向她走来,面上无须,但还看得见青色的胡渣刮过的痕迹。他手里拿一个纸包,原主的记忆一下子汹涌而来,那是五石散。 “谁派你来的。”雪稚冷冷开口,快速巡视一圈周围。 芳芜殿,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来了这里。 雪稚冷笑一声,扶着柱子起身。难为贤妃了,把一个大男人从宫外运进来废了不少功夫吧。 美人横眉冷对更带劲儿。刀疤男子舔舔唇,目光黏糊糊落在学雪稚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白,真白,比翠红院的头牌还要嫩。 他眯着眼睛的模样,令人恶心。 “本宫的宫女呢”他往前走,雪稚往边上退,一边警惕他手中的五石散。 “美人娘娘说的是那个穿黄衣服的小丫头,把你送来就跑了。”刀疤男一声,步子越跨越大。“美人娘娘,老皇帝满足不了你吧,待会儿小的就让你体会真正的销魂。来,先吃了这销魂散。” 黄衣服 雪稚眉尖拧起,绕过柱子,余光看向外面。 门关了。 心往下沉了沉。抬手,金簪拔下。 刀疤男见状,反而眉毛一挑,两声,带劲儿的玩起来才销魂。 那笑声令人恶心,雪稚一边警惕,一边转到廊下,思考如何破了这局。再往前是一段两米长的阶梯,这芳芜殿长久不住人,前阵子下过雨,地上有些湿滑。雪稚走动间不敢太急,手揪着裙摆,玉佩下的穗子晃动间擦过手背。雪稚脑中灵光一闪,看着台阶,微微一笑。 “不说销魂散么,给我呀。” 美人的声音仿佛带了钩子,勾的刀疤男浑身炽热,脑子混混沌沌就想赶快行好事,他快走两步要去抓她白的发光的手。 雪稚就站在原地不动,就在刀疤男靠近时,雪稚猛然用力抬手,直扑刀疤男敞开的药包。紧接着,雪稚拽下腰间玉佩,穗子是莲心用一颗颗滚圆的珍珠串成,得亏小丫头手艺不精,用力一拽,哗啦啦掉了一地。 药粉入眼,火辣辣的灼眼,刀疤男尖叫一声。趁他视力受损,双手去擦眼睛。雪稚将簪子用力戳向他脖子,同时脚下步子一转,人到了他身后,奋力一推,刀疤男踉跄两步踩着圆珠子摔向台阶。额头重重磕在台阶上,闷声一响,惨叫不绝。 “啊贱人”疼痛令刀疤男目眦欲裂,眼睛又疼又睁不开,一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一手勉强撑地爬起来。偏巧磕了脑袋,天旋地转,根本站不住。看不清脚下,又是重重一滑。 可惜,簪子没戳到他的大动脉。雪稚嘴角往下压了压,没再停留,跑去开门。 门栓拿开,却拉扯不动,看来外面也锁了。 这时刀疤男子挣扎着起身,他勉强眯起眼睛,阴鸷地看向雪稚,满脸狰狞。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脚步带风,身上太监服不是他的尺寸,衣料贴着手臂鼓起一块,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雪稚心口砰砰跳的厉害,咬咬牙,强制压下紧张,目光四处逡巡殿中还有何处可以智斗。她已无金簪,头上还剩一支玉簪,不及金簪好用。门栓太沉,她的力道不足以挥舞。 忽然看见花坛,灵机一动,一把泥土抓在手里。 此时刀疤男已经追过来,狞笑一声,“看你还能往哪儿跑”他发红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 他早有准备,雪稚洒出去的泥土被他轻飘飘躲过去。陷入这般境地,雪稚明白了何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是,让她就此束手就擒绝无可能。 雪稚拔下玉簪,玉石冰凉,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只等这恶心的男人靠近,戳瞎他的狗眼。殿外出不去,便躲进殿里,从里头锁上门,挨过这一时半刻,储秀宫里见她久不回去,必定会找她。 “啊” 刀疤男突然捂住眼睛,一股刺痛仿佛要刺穿眼珠子,顿时疼得他哇哇叫。 却不是雪稚。 雪稚回头一瞧,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手里拿一面镜子,反射的日光正对着刀疤男的眼睛。那孩子面带急切,对她招手。天不亡我,雪稚想也不想提起裙摆,飞快跑过去。 芳芜殿虽然常有人打扫,但年久失修,殿后面破了一个洞,雪稚身量娇小,跟着小孩爬过去。 小孩对此处很熟悉,拉着雪稚从小径走,成功躲避埋伏在芳芜殿外的几个太监。 雪稚看见他们守在殿外,心口一阵阵发凉,如此里三层外三层,将这座荒了多年的宫殿围个水泄不通,看来他们今日是铁了心要毁她清誉。 枯枝划过宫装,雪稚一身狼狈。突然小孩停下,拉着她躲进一旁的假山洞里。小孩手指抵着嘴唇,无声的嘘一下。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芳芜殿情况如何” “公公您放心,围的死死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会儿怕是已经被那江洋大盗弄的嘿嘿嘿。” “行了,你们都仔细着点儿。给主子办好事,有你们的好处,要不然,知道储秀宫里的清梧么,呵,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 声音渐去渐远,小孩拉着雪稚继续走,使了使劲儿却没拉动。回头一眼,微弱的光下,隐约瞧见她脸上的水痕。 皇帝午朝之上处置了一批官员,流放、斩首、除掉一堆蛀虫,胸中呼出一口浊气。 “晚膳摆在储秀宫。” 庆平应一声,习惯了。 落日下了山,天灰沉沉一片,人一老视力就大步如前,庆平瞧见墙角有个人给他打手势,走近了才看清是储秀宫的小台子。 “怎么了这是一脸焦灼。” “庆平公公,出事了,我们主子不见了。” “什么”皇帝大喝一句。 庆平眼皮一跳,脑子里想起几个月前,宋娘娘也是不见了一回。他抬眸看去,心口一惊。显然皇帝也想到了,眸光盛火,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方才朝堂上的血气尚未消干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刀子上,又要添血了。 “奴才立即差人去寻。”庆平心里打了个寒颤,拂尘一甩,赶忙联系宫中暗卫。 山洞里,小孩子拖了雪稚许久,见拖不动她,只好也蹲下来。听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在静谧的小山洞里分外清晰。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等那些人发现她跑了,肯定要四处搜查,没多久就能查到这里。小孩眼睛清亮,她好像是听了刚才那些人说的话才如此反常。小孩努力回忆着,有个名字在脑海里跳出来。 青芜是叫这个名字么。 雪稚的手心被小孩摊开。他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写道“活下去,才能报仇。” 雪稚慢慢抬起头,光线不好,看不清小孩的样子,隐约见到一个轮廓,一双清亮的眼眸有几分像清梧。 雪稚一擦眼眶,牵起小孩的手,“走吧。” 今日弄不死她,来日要他们加倍偿还。 储秀宫。 一个个噤若寒蝉,莲心跪在堂下,哭着说了经过,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要不是庆平和明月求情,皇上已叫人把她拖下去送慎刑司审了。另一个朱砂在八角亭后面的一个假山里被找到,人晕了,泼了冷水醒来,什么也问不出。 皇帝胸中烦闷,憋着一口气。既担忧雪稚受罪,又恨不得把那些胆大包天的东西凌迟。但他也知道,这时候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庆平跑进来“皇上,发现娘娘了,在芳芜殿附近的宫道上”。 话没说完,皇帝已大步走出去,越来越快,最后一路狂奔。 风飒冷,天空飘起雪花。往日点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爱哭的,撒娇的,直白的小姑娘受不得一点委屈,却有一股敢毁天灭地的勇气。他多怕她又像个不屈的士兵,宁可利器横向自己,也不苟且。 冷风夹着雪花灌进心口,像破了洞的口袋,呼呼颤抖。 近了,终于近了,在狭长的宫道上,那抹绯色身影越来越近。小女子扑进怀里的那一刻,皇帝体会到了什么是失而复得。埋首在她颈间,长长舒一口气。 她头发散乱,发丝上挂两片枯叶,脸上还有道细长的血痕,皇帝心疼的手指微颤,用力抱紧她,轻拍她的后背,“去哪儿了,担心死朕了。” 雪稚埋首在皇帝怀里,紧攥着他衣服的手骨节泛白,“清梧没了,是不是” 皇帝身子微微僵了一下,问“谁告诉你的” 他厉眸扫来,庆平赶紧摇头。 “贵公公,是永和宫的富贵。”这时,一旁被众人忽略的小孩开口。 “呀,七皇子,殿下你”能讲话了 皇帝凌厉的目光审视这个不受重视的儿子,庆平也后知后觉,心里一惊,王氏遇刺,皇帝封锁了消息,永和宫的人怎么知道清梧死了 雪稚抬起头来,“芳芜殿,有个人,不像太监,是这个小孩救了我。” 不像太监 皇帝眸光一缩,低头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抓人。” 隐在暗处的暗卫立即听命。 皇帝拥着雪稚上了御撵,从头至尾没过问一句小孩。 小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慢慢低下了头。衣服被枯枝刮破了,一摸头发也乱糟糟,又是山洞,又是竹林,想必脸上也不大干净。 这番模样还不够可怜么小孩皱了皱眉。 “哎哟喂,七皇子,快跟老奴走。”庆平捏着拂尘小跑过来,“娘娘说担心您的安全,先跟老奴回储秀宫,周嫔娘娘那儿奴才派人去说一声。” 庆平出现的那一刻,微微月光下,小孩眼睛就亮了一瞬,乖巧的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储秀宫,朱砂跪在堂下,汗如雨下。 她从没想过,雪稚还能活着走出芳芜殿。好在她当时留了一手,“是莲心,奴婢晕过去前,看见一抹黄色的身影,像极了莲心身上的衣服。” 莲心连连摇头,“主子,不是我,我没有” 雪稚抬手,示意莲心别急,她看向朱砂“本宫对你们不薄,储秀宫的待遇敢说是后宫第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若是有苦衷,被人胁迫,本宫倒是可以原谅你,偏偏你还想攀咬他人,死不足惜。” 千不该万不该攀咬莲心,雪稚不乐意再跟她费口舌,“送慎刑司。” 朱砂挣扎大喊,“奴婢是冤枉的” 这时庆平进来,听得这句,上前一步堵上她的嘴,“富贵全都招了,你喊破嗓子也枉然。背主的狗东西。” “皇上,这是富贵处搜到的小本子。”事情太多,太骇人,庆平身上冷飕飕冒冷汗,硬着头皮将小本子呈上。 富贵原先是金元宝的狗腿子,金元宝在慎刑司没了,他就接了金元宝的班。住的是原先金元宝的住处,金元宝够贼,贤妃吩咐他办的事,竟然都悄悄记在了小本子,藏在屋里的石头缝里。后来就便宜了富贵。 雪稚处理完奸细,摆摆手让莲心下去休息,这丫头被吓了一天。她凑到皇帝跟前去看小本子,皇帝没不让她看,反而还往她那边斜了斜。 狗爬一样的字,有的辨认起来还很困难,但却清楚了记载了贤妃下达的命令,时间地点十分清楚。殿内无声无息,只余翻动纸张的声音,诡异的静谧。仿佛打开了关着凶兽的笼子,血腥扑面而来。 雪稚看着那些字,骇然屏息。每一页纸都带着殷红的血,翻过去的是人命,白纸黑字间就这样断送了一生。 良久,雪稚听皇上讥讽道“好一个贤良淑德的贤妃啊。” 永和宫。 “什么时辰了” 殿中异常安静,像晨起挥不去的白雾,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曹嬷嬷嗫嚅道“刚到酉时。” “呵。”贤妃冷笑一声,“区区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到底是有多难得手。一个狠辣的土匪,十二个太监守着芳芜殿,这要还弄不过她,当真是妖精了不成。” “也许、也许是玩弄过了头,忘了时间。”曹嬷嬷舔舔干燥的唇,说了个理由。 贤妃狭长的眼尾淡淡一瞥,曹嬷嬷立时心口颤颤,畏惧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贤妃“富贵一个没根的东西,总不能也玩到现在。你去慎刑司走一趟。” “不会的”不同于上回金元宝行事莽撞,此次行动严密。然而贤妃冷眼扫过来,曹嬷嬷住了口,躬身退下。 出了宫门,她摸一把冷汗。地上铺了一片银霜,抬头一看,今夜天空挂了一个大圆盘,借着月色莹莹,她便未提灯。如此一来,脚程倒快上许多。 “前面可是永和宫曹嬷嬷” 忽听一道声音,曹嬷嬷回身,“正是,你哪位”尚未见人影,头顶一个黑罩子落下来,曹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挣扎着喝道“什么人永和宫的人也敢动” 方才问话之人嗤笑一声“劝你老实点,不然,你那宝贝儿子可就” 此话一出,曹嬷嬷如当头浇一盆凉水,冷的透彻。 永和宫里贤妃等到月上中空,不见人回来,望着皓月冷笑。没想到她在后宫叱咤半生,竟然屡屡在储秀宫的小贱人身上栽跟头。 今晚月色亮得吓人,照的人心慌。 禁卫军来时,贤妃从容地理了理裙摆,“走吧。”处之淡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庆平要不是看过小本子,当真要敬佩她这一番气度。可惜了,这世上没有能包住火的纸。 踏进储秀宫,灯火通明。 土匪头子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生死不知。一旁富贵死命磕头求饶。 皇帝高坐上首,雪稚一身雪落红梅宫装倚在皇帝身边,似笑非笑看着贤妃走进来。茶几上放着刚泡好的茶,冒着轻轻的烟。旁边一个走马灯,画着猫戏蝶,走动间,一幅画就活了。 储秀宫里,有着别的宫殿所没有的活气。直到此时,贤妃才正视宋雪稚。不是从前她以为的小蝼蚁。 雪稚朝底下跪着的富贵扬了扬头,眼神狡黠,像个捉弄人的坏小孩。 贤妃眼眸里泛起冷光,绣帕扫一扫椅子,坐下,自顾自道“宋妃到底年轻,不会人,礼数宫规上上不了台面。不过也对,荒山野岭里出来的小小庶女,皇上宠她两天就是她天大的福气。不过,就怕年轻没定性,就像当年的丽妃,竟然不知足,和一个野男人私会。丢了皇家脸面,说不定还混淆了皇室血统。” 贤妃三两句污言秽语,伤不了雪稚,但皇帝深邃的眼睛里有了动静,眸光亮的骇人。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贤妃反倒不怕他了。自在的端起茶杯喝一口,上好的普洱,可惜她不爱这么浓厚的茶香。放下茶盏,绣帕轻轻印一印嘴角不存在的茶渍,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的端庄。目光冷冷的落在地上跪着的人。 “你这狗东西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宋妃娘娘是主子,模样再勾人,那也是你们不能碰、不能染的。没根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腌臜货。” “闭嘴”皇帝怒目切齿,“毒妇事到如今你还敢颠倒是非,污言秽语。” 贤妃讥笑一声,谁能想到啊,曾经杀伐决断的皇帝也有今天这副绕指柔的模样。她低头扯扯衣袖,恰看见门外的七皇子,“丽妃要是见到此情此景,怕是要从地底下气活过来。” 丽妃,七皇子生母,当年多明丽妩媚的一个美人啊,和侍卫苟且,被捉奸在床,皇帝赐了毒酒,疼痛一夜才死。 皇帝冷笑“丽妃要是化成厉鬼,第一个要找的不是你么。” 贤妃拂袖的手顿了那么一刹那,很快又恢复正常,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微凉,香气更难闻了。“皇上,臣妾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也知道拿贼拿脏,捉奸捉双的道理。你要是听了这个狗奴才屈打成招的几句污蔑的话,就要给臣妾安罪名,就不怕辱没了你明君的名头” “贤妃姐姐不见棺材不落泪,令妹妹佩服。”徐嫔含笑走进储秀宫。 看见她,贤妃怪笑一声,“今儿可真奇了怪了,大半夜的都不睡,一个个粉墨登场,搭台子唱大戏呢。” 徐嫔对皇帝行了一礼,笑一笑,好似没听懂贤妃的嘲笑,“一同伺候皇上二十多年,头一回知道贤妃姐姐如此伶牙俐齿,教妹妹叹为观止。这是姐姐宫里的曹嬷嬷吧,大半夜跑到臣妾宫里,说要揭发你的罪行,可把妹妹吓坏了,只好来找皇上定夺了。” 曹嬷嬷双目无神,神情木讷“奴才都交代。是燕王,燕王为了储君之位,谋害太子。敏王赈灾一事,是燕王派人煽动流民,造成粮仓被抢,赈灾银也是燕王派人劫走嫁祸给的敏王” “贱婢”贤妃怒喝一声,冷眸死死盯着徐嫔,“你敢诬陷我儿” 贤妃终于撕掉了温和端庄的面具,徐嫔心中大快,微微一笑,对皇帝道“曹嬷嬷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可一一查证,还我儿清白。” 皇帝端坐上首,神色不定。 雪稚起身,一步步走向贤妃,凑近她耳畔,“我若是你,一定不做垂死挣扎,毕竟我要的只是你的命,徐嫔要的却是你和你儿子的命。你说,哪个划算呀。” 年轻貌美的女子拖长的尾音都有一股娇憨之态,若再给贤妃一次机会,她一定在她进宫之初就早早的处置了她。 贤妃闭上眼“臣妾认罪。陷害丽妃,构陷宋妃,谋害太子一切都是臣妾所为,与燕王无关。” 说完这句话,贤妃仿佛用完了所有力气。她抬头看向伴了二十多年的皇帝,眼眸深处有一丝希冀。 皇帝“赐三尺白绫。” 他声音淡漠,竟然一丝情意也不留。贤妃悲凉大笑“皇上,臣妾自来便知后宫之中只有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不曾想,你竟然凉薄如斯。哈哈,徐嫔你且看着,你费尽心思扳倒了我,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哈哈,我等着,等着你们到地下来陪我” 话音落,贤妃如断线的风筝,撞墙而去。刹那间,血花迸溅,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皇帝和雪稚。 尖叫声四起,雪稚怔怔地看着,忽然眼前一黑,是皇帝温暖的手掌,“别怕。” 雪稚唇角微微勾起,她不怕。贤妃承认罪行的那一刻,原身留下的郁气散去大半。 宫外燕王府,今夜也是灯火通明。 外头雪落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响。宋雪香不知燕王这会儿叫她所谓何事,也不知宫里那边成事了没有。 “这是,储秀宫的宝公公”一进书房,宋雪香被里面的阵势吓了一跳。 小宝儿被捆着,嘴里塞了布,红着眼睛对她又吼,又摇头。 宋雪香嫌恶的撇了撇嘴。 “王爷叫我” 燕王转身,嘴角浅浅的笑,“上次本王一时心急,和王妃吵架时说了两句气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他递上鹰牌。 宋雪香眼睛亮了一瞬,成亲这许久,还未曾见他如此软和过。心里不由就原谅了他:“王爷说哪里话,夫妻本是一体,妾身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近日本王有些忙,分不开身。现下有件急事,不知道王妃能不能帮本王处理一下。” “王爷请讲。” “寒法寺有一个小沙弥,帮本王处理掉。” “好” 重拾燕王信任,宋雪香抑制不住的激动,只想赶快完成燕王交给她的任务,证明给他看,这世上只有她才配的上他。 小宝儿冲着宋雪香呜呜挣扎,然宋雪香冷眼无视,急步踏进雪地中。手中鹰牌扬起,一队猎鹰听她差遣。 书房里,只剩小宝儿的呜咽,他从不知,敦厚的燕王竟然冷血如此。 燕王“处理干净,别弄脏了书房。” 弥留之际,小宝儿看见清梧来接他,答应给干爹养老的,只能下辈子了。 如果,宋雪香行动前不知燕王为何要她杀一个小沙弥,见到他的第一眼,宋雪香就明白了。 这个小沙弥的样貌几乎与张氏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宋雪香嗤笑一声,她怎么从来就没有察觉,论心狠手辣,她娘不弱于她,怎么会信佛呢。 “香儿,你别胡来”张氏大吼,紧紧的将小沙弥护在怀里。 殊不知,更激怒了宋雪香,“你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我父亲几次回来接我,你都以我为借口拒绝,我当你真是为我好,原来是为了这个小杂种” “宋雪香,这是你亲弟弟” “呵,亲弟弟。娘,事情已经被宋雪稚的人知道了,一旦泄露出去,不用父亲回来,张氏一族就会先处置了你。我会因你蒙黑,为了声誉,燕王会让我暴毙。你,还要护着他吗” 张氏保养得宜的双手箍紧了怀里的孩子,“不行,你不能杀他。你要杀,就杀那些知道此事之人,全都灭口你快去啊” “王妃,王爷有令,还请三思。”一名猎鹰提醒。 宋雪香摸了摸手中的鹰牌,笑得苍凉。他那样冷血的一个人,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宋雪香,不要听他的你弟弟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 张氏凄厉的声音划破天空,一片片雪花拍打在宋雪香脸上,化成了水。 “杀。” 顷刻间,寒法寺惨叫不绝,一簇簇带了油的火星熊熊燃起,漫天大雪也压不住。 “宋雪香你不得好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储秀宫,雪稚忽然感觉原身的郁气全都消了。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庆平就进来禀告“皇上,张氏疯了,燕王妃自尽。” 猎鹰出动后,皇帝的暗卫立刻就发现了他们,并且顺着这条线摸到了燕王府,还有早已断了气的小宝儿。 皇帝皱眉沉默许久,道“调羽林军、金吾卫。” 庆平听得心猛地一跳,“是” 出了殿门,庆平喊住暗卫头领,“有劳大人,送小宝儿最后一程。” “应该的,公公节哀。” 庆平扯了扯嘴角,那笑比雪还要苍白。一抹眼眶,踏雪而去。 庆平弓了背,身形潇潇,雪稚心中酸涩难耐。院中秋千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莲心似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会没心没肺傻笑。明月默默地准备纸钱香烛,宫里不让做这些,雪稚求了皇帝,关起门来,黄纸化灰烬,冷风掠过,雪地上点点斑驳。 大越二十三年,京城的第一场雪,是红色的。 燕王带私兵围了皇宫,礼部尚书等人在其侧。饶是皇帝早有准备,禁卫军还是没能挡住,燕王破开宫门,带兵直驱储秀宫。 “奸妃谋害贤妃,霍乱朝纲,当诛” 穿着铁甲的士兵振臂一吼,紫禁城为之震荡。 皇帝定定地望着台下的燕王,“诛杀宋妃就够了么,要不要朕再给你写一道禅位诏书。” “儿臣不是前朝那位大逆不道的肃帝。今日只想请父皇给母妃还一个公道。”燕王仰首而立,浴血踏雪到此,一身冰寒血气。 “公道你问朕要公道,太子问谁要,老大问谁要。”皇帝寒眸如冰,父子二人隔剑戟相望,不像父子,更甚仇敌。 羽林卫和金吾卫被燕王埋伏,宫中只剩不到一半的禁卫军和皇帝暗卫。宫女太监手无缚鸡之力,冲上去只是添人头。 昨日还和雪稚“并肩作战”的徐嫔,让她大局为重,吃斋念佛的于妃也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雪稚恍若未闻,一眼不错的看着皇帝,所有人都在逼他。而他只侧首看她,温和对她笑,手掌的温度温暖了她。 雪稚清楚的知道,燕王敢背地里陷害兄长,却不敢当着众人弑君弑父。只要她一死,燕王再无借口对宫中发兵。她松开与他交握的手。 只轻轻一动,皇帝就立即攥紧了,连眉心都蹙紧了。即便此时危机关头,他和她讲话还一贯的轻柔,“朕活一日,谁也不能动你,所以,稚儿也不要放开朕的手。相信朕,嗯” 雪稚凝视他,许久,含笑点头“好。” 燕王抿起唇,嗜血的目光穿过皇帝,落在雪稚身上,“既然父皇不忍,儿臣帮你。杀” 剑戟相击,皇帝执剑。须臾间气势凛然,手起剑落带起猎猎寒风,毫不留情。而他另一手紧握雪稚,所有刀光剑影都拦在她身前。目光灼灼,无惧生死。 这样便够了。 雪稚眼含水花,笑得灿烂。细碎的泪光里闪烁着小星星,每一颗里都有一个他。 忽然,一道箭羽劈风而来,指着皇帝后心。雪稚杏眸大睁,只来得及转身挡下。 “稚儿” “主子” 暗红的身影倒下,刹住了这场厮杀。 原来老皇帝也会流泪,雪稚躺在他怀里,滚烫的珠子灼痛了雪稚的心,学着他的模样哄他“乖,不哭,会变丑哦。我怕你下辈子喜欢上别人,所以提前去占好位子。你,你下辈子也只可以喜欢我,听、听到没。” “听到,听到了。不许说傻话太医,叫太医”皇帝声嘶力竭。他那样高大的一个人,哭起来像个孩子。 雪稚心口酸软的一塌糊涂,抬手摸摸他的脸,余光里看见一面旗帜飘扬,上面写着霸气的“宋”。 雪稚终于放了心,含笑闭上眼睛。 回到星河,雪稚开始沉睡。 醒来后,手里握着宋雪稚的“星”,剔透闪亮。她手一松,“星”就飞去星空,点亮了黑夜。 雪稚遥望星空半晌,再到星河边,拿起垂钓的竹竿,不多时一颗星上钩,幽暗而冰凉。雪稚不见怪,星河里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星。因怨念和郁气不散,只能沉于星河底。 这颗星小名叫雪娃娃,大名也叫雪稚。故事里被恶毒女配害死的小炮灰。 这是一本女主重生文,重生前杨洛溪被好姐妹陈素儿骗,放着门当户对的亲事不要,跟别人私奔,落得个悲惨下场。陈素儿却顶替她嫁入侯府,一生富贵荣华。 定远侯世子宋微照,也就是男主,原以为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实则暗藏锋芒,后来扶摇直上九万里,陈素儿原本一个仰他人鼻息的庶女,也跟着水涨船高。杨洛溪弥留之际,得知真相,她这一生落魄悲惨竟然全拜陈素儿所赐。 重生后,杨洛溪及时悬崖勒马,保住了亲事,并对陈素儿展开了报复。 而原身是男主的贴身大丫鬟之一,母亲早逝,爹不疼,后娘不慈,小小年纪被卖做丫鬟的小炮灰。 因自小生的貌美,很得小世子的喜欢,做大丫鬟活计轻省,日子虽不尽如人意,但也不难过。可惜,好景不长,另一大丫鬟丹樱一心要入世子后院做姨娘。她将原身当成头号劲敌,一次,趁原身喝醉将她送给一个外院小厮长贵,坏了原身清白。 之后,买通原身的继母,由她出面将原身配给了长贵。那长贵嗜酒爱赌,对原身动辄一顿毒打,后来为了还赌债竟然卖原身去勾栏院。原身不愿受辱,郁郁自尽。 星愿想做一回自己的主,不再被别人摆弄。 水影中,映出少女面若桃李,清丽如画的模样,有道是娴静似娇花照水,不外如是。雪稚轻轻弯一弯唇,眉眼含笑,刹那间春暖花开。 做一回主岂够,定要事事自己做主才好。 雪稚卷起袖子,端起铜盆。氤氲的热气之下,泛起水纹一圈又一圈。 “世子”进了内室,雪稚唤一声。没人应,只有呼声震天。 一弱冠男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到了床外边,偏他还睡得不安生,再往外滚,人就掉下去了。 雪稚赶忙放下铜盆,跑过去堪堪将人扶住了。 微凉的手指腹碰到脖颈,宋微照激灵一下,桃花眼眯开一条小缝。见来人,他嘻嘻一笑,“娃娃,是你呀。”雪娃娃是小时候的宋微照给雪稚起的外号,雪糯糯的一团,带出去倍有面子。 青年目若朗星,面如白玉,通身一袭富贵窝里滋养出的清贵之气。然,笑起来时眼尾自带一股轻佻风流,怪道能招一堆蜂蝶。 宋微照迟钝地伸出手指,摇啊摇,晃啊晃,还冲雪稚咧嘴笑,一口白牙亮人眼,“你、你别晃呀,晃得、晃得爷头晕。” 雪稚被酒气一呛,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他这是喝了多少。手一推把他往里面滚了一圈,给他灌醒酒汤。这人半刻不安分,扭来扭去,嘴里还要唧唧哇哇,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怕都不及他这般磨人。 一碗醒酒汤,生生喂了一刻钟,等给他擦好身子,再换了干净衣裳。累得雪稚出一身汗。 丹樱大步进来,只见雪稚香汗淋漓,双颊绯红,竟然还敢抓着世子的手,不知羞耻“拿开你的脏手” 瞧她那风骚模样,指不定已经和世子偷摸着做了那事。心里这么想着,丹樱更加妒火中烧,大骂“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雪稚一跳,转眼便见一穿鹅黄底绣百蝶穿花的女子气势汹汹朝她走来。 翻了翻记忆,此人正是害了原身半辈子的丹樱。 丹樱三步跨作两步,恶狠狠拆开宋微照与雪稚的手。 “笃” 手背被甩在瓷碗边延,疼得雪稚脸色一白,当即痛呼一声。望向丹樱的目光沉了沉。 丹樱被看得一慌了。心道,长能耐了,敢瞪她“看什么看,你自己撞上去的怪谁。趁屋里没人就对世子投怀送抱,好不要脸。”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雪稚,本来还算秀气可人的样貌,活生生被她弄成了一个泼妇骂街样。 雪稚冷冷瞥她一眼,拿起瓷碗就砸过去,淡淡道一句“规矩没学么,主子睡着了咋呼什么。” 丹樱本能的伸手去挡,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袖袋中掉落,“噗”一声落在铜盆里,水花溅起一尺高。 “啊”丹樱顿时一阵尖叫,瓷碗落地的声音都被掩盖了去。 雪稚掖了掖耳朵,低头一看,皱了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白玉折扇沉入盆底发出一声闷响。水波晃荡几下,不多时浓墨浅出。雪稚眉头微微压了压,在原身的记忆里有这么一桩事。丹樱弄湿了宋微照的折扇,把锅甩给原身。 偏偏这折扇 “雪稚,你完了” 丹樱尖叫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音调,像刀锋划过瓷器,刺人耳膜。雪稚不耐的捂了捂耳朵。 丹樱“这折扇可是世子花一万两银子买的,知道扇面上画的是什么么法音寺的桃园严大师的封笔之作” 她一边说话,一边捞起扇子,洒出来的水珠落在雪稚脸上,雪稚皱眉偏开头。淡淡道“扇子是从你的袖子里掉出来的。” 丹樱动作一顿,心虚看看左右,见此处无别人,世子又醉了,谁知道。“是又怎么样。”她咬牙警告道“你不朝我扔碗,我就不会用手去挡,扇子又怎么会掉。都是你害的,你别想赖我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夫人,让夫人收拾你” 床上的人嘤咛一声,踢掉被子。 雪稚轻手给他盖回去,铜盆收起来放架子上。水里一团团清墨晕染出来,牵扯出沉重的记忆。 宋微照自小霸道好强,连身边的丫鬟都要与别人不同。原身是他亲自选中的丫鬟,教她写字,教她读书,再大一些教她书画。 原身虽然木讷不善言辞,于学习上却有些天赋,宋微照更加用心教,俨然不输一些富户家小姐。每每从外面淘换来一些名家书画,宋微照都会给原身拿去欣赏,完了还要考察她。 严大家的法音寺桃林不争春折扇是宋微照醉酒后带回来的。丹樱趁原身照顾宋微照时,拿出去跟她的小姐妹们炫耀,以彰显她在凤梧院得宠。 这种事她没少做,但是这回出了岔子,有一个丫鬟打翻茶水,弄湿了扇面。丹樱为表现自己在凤梧院的地位,于是打了包票说没事。 回了院子她却嫁祸给原身,还告到正院去。一万两银子的扇子,就这么被一个丫鬟毁了,换了哪家家主能不发怒。原身一切不知情,忙了一早上照顾醉酒的宋微照,连扇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给自己辩解。 而丹樱呢,谎话编了一套,言之凿凿。又说原身平日勾引宋微照,勾的宋微照学坏。宋侯爷盛怒之下,将原身发卖。 晌午,宋微照醒来,得知事情,追到牙婆处将原身找了回来。原身却因为那牙婆得了丹樱几两银子,被打的浑身是血。 离开侯府的那半日,是原身第一次感受到绝望。孤立无援,活下去的理由也无。 雪稚附上心口的位置,闭了闭眼。 不一会儿,正院的人就来了。来人是夫人身边的陈嬷嬷,还算客气,没叫人压着雪稚过去。但是,一路上看戏的丫鬟仆妇指指点点。原身在府里的名声不太好,一半源于丹樱颠倒是非,一半源于她一个外来的成了世子的大丫鬟,碍了别人的眼。 五岁的小雪稚,还是个活泼的孩子,不懂生离死别。在陌生的侯府看见很多小孩子,她开心的找小伙伴玩,然而得到的不是欢迎,是欺负和孤立。打翻她的饭,往她衣服上扔泥巴,在她绣鞋里放虫子。 后来小雪稚就不喜欢往外面跑了,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木讷。记忆太久远,雪稚寻找了许久才在角落里看见小小的身影,圆圆的雪团子一样的模样,弯眼笑起来,像小太阳,闪着灿烂的光芒。 沉闷黯淡的记忆令雪稚压抑地透不过气来,怎么可以一忍再忍呢,欺负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而善罢甘休啊。在他们眼里不计较就是懦弱,就是好欺负。你得到的不是清静,而是永无止境的欺压。 雪稚脚步顿住。 她突然停下,众人鄙夷的指指点点为之一顿。一时间气氛凝滞住。 雪稚对陈嬷嬷浅浅笑下“嬷嬷请稍等。” 陈嬷嬷略一思索颔首。 雪稚走到一个穿水红色裙子,头戴并蒂莲金簪的丫鬟面前停下,她是丹樱的好朋友石榴,小时候领头欺负小雪稚。长大了,和丹樱编排原身。流言蜚语多半从她和丹樱口中出。那些诋毁看不见摸不着,却是能伤人的刀子。 “你刚才说什么” 石榴目光闪了闪,见大家都看过来,更大声道“我就说了怎么着,外来的就是就野,背主的骚货早晚发卖你到窑子里去。” “是吗侯爷世子还没发话,你就给我定了罪,怎么,这个侯府是你说了算么。” 石榴嗤笑,“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你就是个惯偷,小时候偷林嬷嬷的钱,现在偷世子的画,被丹樱抓到了吓得掉水里,一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围观者鄙夷的目光像一把把尖刀,胸口习惯性地钝痛。雪稚抬头看一眼石榴头上的金簪,忽的笑了“贼喊捉贼的还真是头回见,说我是小偷前,先把头上的并头莲瓣簪子扒下来吧。” 众人都朝石榴看去,并蒂莲瓣金簪十分华美好看,刚才还有两个丫鬟夸她呢。石榴先是一愣,随即用手捂住簪子道“你们别听她瞎说,这是我的。” “你的你买的么” “就是我买的,庆隆珍宝楼的呢,我可不是你这个穷鬼。” 雪稚衣着素淡,头上只一根木簪挽发,在一个小丫鬟都有一二银簪装饰的侯府,她当真是穷酸极了。雪稚深深看她一眼,悠悠道“庆隆珍宝楼还能买到宫内造办处的器物啊。” 造办处 众人神色大变,看向石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陈嬷嬷也抿唇盯着石榴头顶的簪子,她阅历丰富,见得多。宫里的还是外边的,肉眼就能从风格材质样式看出来。她皱了皱眉。 石榴急了,色厉内荏道“是丹樱给我的,我刚才说错了。” 雪稚哼笑一声,“所以啊,丹樱能偷了我的簪子,为什么就不敢拿世子的画陷害我呢,毕竟她八岁就为了买香粉偷了她娘的银子嫁祸给我。” 石榴道“你没证据就不要瞎说。” “你没证据,你能瞎说”雪稚说着,目光从在场的人身上一一看过去,直把所有人看得不自在。谁也没证据,但他们之前听了石榴的话,已经认定了雪稚有罪,说了不少雪稚的坏话。 他们低下头,不敢于雪稚对视,不约而同的离石榴远了一些。 看吧,小傻瓜,让他们闭嘴其实也不是很难。 雪稚微微扬起嘴角“嬷嬷,咱们走吧。” 她背脊挺直,穿半旧的葱黄底绣折枝白梨襦裙。书画里濡染出一声娴静淡雅,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骄矜。不知是谁说了句,“其实,仔细想一想,真不记得雪稚做过什么坏事。” 有人点头,“我每回去凤梧院送东西都见她在自己屋里画画,颇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那林嬷嬷是世子的奶娘,又是凤梧院的管事,能让雪稚欺负她女儿丹樱” “对对对。” 大家看向石榴的神色都带上了浓浓的怀疑和猜测,石榴脸颊发烫,羞愤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丹樱。”说着捂住簪子,低头匆匆走了。 那边,雪稚进了正院,见定远侯宋庄辞与夫人陈氏坐在上首,二人都沉着脸。 丹樱站在下面,眼中不加掩饰的得意。 雪稚淡淡瞥过。 宋侯爷将扇子敲了敲了桌面,官场上浸淫的气势释放出来,屋里气氛就有了变化,静若寒蝉。 “扇子,是怎么回事” 没有一上来就问罪,没有尽信丹樱一个人的说辞。雪稚心里稍稍松口气,开口将早上之事陈述了一遍。 雪稚还没有说完,丹樱便跳起来打断“你血口喷人” “肃静。”宋侯爷淡淡看一眼丹樱,又对雪稚道“你继续。” 雪稚“我给世子换衣服时并没有见到扇子,应该是在这之前就被拿走了。” 丹樱再次打断“明明是世子房里只有你一个人,世子不省人事,你偷偷拿扇子把玩,我进来时吓到了你,你作贼心虚失手就把扇子掉在了铜盆里” 丹樱编的谎话听起来很说的通,这也是当时一无所知的原身无从辩解的原因。 宋侯爷和陈氏已然皱了眉,宋侯爷看着雪稚“你还有何话可说” 丹樱心中得意,轻蔑的看着雪稚仿佛已经看见雪稚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她再轻轻一推,就没人在凤梧院跟她争宠了。 “我没有见过这把扇子。”雪稚看着丹樱定定道。 不知为何,丹樱感觉雪稚的视线有如实质,像屁股下有个钉子,让人如坐针毡。突然,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击碎了她幻想的泡沫。 雪稚道“但是,我知道这把扇子是赝品。” 假的 众人震惊 宋侯爷立即低头翻看扇面。 因扇子落水时是合起来的,并没有全部浸湿。宋侯爷于书画不精通,看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扇面上画的是法音寺后山的桃花林。他拿给一旁的陈氏看,陈氏家学渊源,兴许能知一二。 陈氏是继室,宋微照院子里的事她从不插手,坐到现在未发一言。接过扇子,仔细端详,她旁边的少年,侯府二公子宋微煦也好奇的凑过去。 他娘还没说话,这位侯府小公子突然眼睛一亮,开口问雪稚,“你说说,这扇子为何是假的。” 十岁的小男孩秀气可爱,他目光熠熠,笑容里透着迫不及待,仿佛已经看出端倪。 雪稚对他笑了笑“不仅是赝品,而且还是粗糙的赝品。世人皆知严大师画扇面,必选珍贵扇骨上好宣纸作配。所以他的扇子多是白玉象牙作扇骨,洒金泥金作扇面。初一看这把扇子的确符合严大师的作派。” 她每说一句,宋微煦的眼睛就亮一分,宋侯爷不明,看向陈氏,后者只是抿唇笑。 雪稚顿了一顿,众人都在等她的下文。宋微煦催促道“你快说。” 她微微一笑,接着道“见过严大师封笔之作的人寥寥无几,这也是造假之人敢如此糊弄的原因。实则严大师画法音寺桃林,是在与法音寺主持参禅之后,并在扇面上留下一句话世间皆浮华,万物不争春。” “有传言,严大师封笔后游山玩水去了,也有人说他看破红尘出家去了。不管哪种说法,这样一个看破繁华,返璞归真的人,其封笔之作绝不会用极尽豪奢的俗物。” “所以,仅从表面来看,这把扇子也绝不会出自严大师之手。” 众人听完觉得有理,连宋侯爷神色都缓和了。平日里听说世子十分宠爱一个丫鬟,没想到还有几分学识。 丹樱见状心中愤愤,“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猜测,不过是想为自己开脱。” 雪稚淡淡看她一眼“严大家的画画法简练,好用淡墨,又兼具刻画细腻,以灵秀干净,秀雅简洁著称,即便用金贵的泥金纸作画,也不会让人感觉流于俗套,反而会有一种别样的清贵。这也是严大家的画受世家名流追捧的原因,而这幅扇面,生模硬仿依然能瞧出作画之人的工笔画法功底,匠气有余,灵气不足。就连扇面上题的那几个字也笔力不够遒劲,说赝品都辱没了严大家。” 岂止是辱没了严大家,也辱没了宋微照,宋微照纨绔之名在外,背后之人连造假都懒得费心思。 “好好好”雪稚话音才落,宋微煦就兴奋地鼓起掌来,“爹,娘,雪稚说的全对。严大家在法音寺顿悟后摒弃从前非玉骨泥金不可作配的作派,转而用普通竹骨宣纸结束了书画一生。那句万物不争春,讽刺了世人人心难测,欲壑难平。” 宋微煦这话一出,比雪稚说十句八句还管用。大家不由对雪稚有所改观,丫鬟里识字的不在少数,但是像雪稚这样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着实不多。 丹樱看在眼里,心里咬牙暗恨二公子多管闲事,面上讪讪道“小少爷,您年纪小,不能被雪稚三言两语哄骗了。世子怎么可能花一万两买一个假扇子,何况雪稚的书画还是世子教的呢,她知道的世子能不知道么您说是不是” 这话好像也有理,除了陈氏母子和宋侯爷,其他人看雪稚的眼神又变了变。 宋微煦则气得两颊生红,他自小受外祖父教导,别看年纪尚小,对书画却有一番独特见解。连他严苛的外祖父都说他是个可造之才,现在却被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丫鬟反驳了,他气道“这扇子就是假的” 一直未开口的陈氏放下扇子,冷冷看丹樱一眼,对宋侯爷道“我看,这事不如等世子醒了再说吧。” “不用等了。” 门外清朗的声音传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来人正是世子宋微照。 雪稚心中咯噔一下,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宋微照站定后淡淡道“凤梧院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瞥见丹樱脸上闪过一丝狂喜,雪稚轻叹一声,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 宋侯爷与宋微照一碰面仿佛水火不容,顷刻间堂内弥漫了硝烟,而雪稚垂下肩膀,没兴趣听。 “一会儿大哥肯定对丹樱轻拿轻放,你信不”宋微煦不知何时悄默声来到雪稚身边。 雪稚还记得这小孩方才帮她说过话,朝他感激的笑了下。宋微煦摆摆手,是她自己争气,她要是蠢钝如猪,他反倒不会趟浑水。 雪稚苦笑一下点头,怎么不信。先不说丹樱有个好娘,就假扇子一事,本就是宋微照将计就计给背后之人设的一个局。只是没想到自家闹了这么一出乌龙而已。 丹樱是说谎诬陷了她,但一来扇子是假的,二来罪不至死。宋微照不来还好,宋侯爷和陈氏为正家风还能罚重一点。偏偏宋微照与正院关系不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来管他凤梧院的事。 而一旦回了凤梧院,有林嬷嬷那层关系在,丹樱顶多是小惩以戒。 果真,凤梧院里,林嬷嬷就等在那儿了,又拿陈年芝麻烂谷子之事来说。 雪稚低头,眼神冷冷。 “你别太灰心,我哥是京城第一纨绔,知道什么是纨绔么就是牛起来亲爹都不认的。”宋微煦也从正院跟过来凑热闹,见雪稚低头不语以为她难过,便宽慰她道“你且看着,等林嬷嬷耗光了那点人情,我哥收拾起人来毫不手软。” 不得不承认,雪稚有被这个小孩子安慰到,心中一暖。 宋微照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的听着,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他不着痕迹朝雪稚的方位看一眼,却见宋微煦和雪稚头挨头蹲着,一人手里拿个小石头写写画画。他怎么不知,这俩人如此投缘了 “行了,丹樱下去领十板子,退下吧。”宋微照快速说完,有些心虚的朝雪稚看去。 谁知她好像丝毫不关系他如何判处丹樱的样子,还蹲着画的入神。和着他自己白纠结了那许久宋微照不满道“宋微煦,起来,蹲地上成何体统。” 切,宋微煦做了瞥嘴的动作给雪稚看,惹得雪稚噗嗤笑一声。他起身后还很体贴的把雪稚拉起来。 宋微照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皱眉,把宋微煦赶走,“回你自己的院子,找你自己的丫鬟玩儿去。” 宋微煦哼哼一声,不同他计较,对雪稚笑着道“雪稚姐姐,明日我再来找你玩,到时我们在纸上作画。” 雪稚点头说好,也对他笑一笑。 她生的玉雪可爱,抿唇浅笑的模样很是乖巧。宋微照见她对别人笑,眼里都没有他,很不爽。 他姑姑是皇后,表哥是太子,表姐是长公主,外祖父家是国公,从小被捧着,性子霸道。他的东西,哪怕是不要了,那也是他的东西,哪能看着别人。更何况,他没有不要雪稚。 他怎么能对宋微煦笑呢。 宋微照心里憋闷,并脚踩在地上的线条上,还蹭了蹭,表扬道“今日在正院表现不错,没丢我的人。” 话音落,雪稚感觉头顶沉了沉,是他的手压在上面。雪稚蓦地心里乱了,是原身留下的情绪。她最喜欢他摸摸头,温暖中带着力量。会让她觉得浮萍歇下了脚,有了家一样安稳的感觉。这成为了她小小的期待,她活下去的光芒。 有一天离开了光,她就急速枯萎了。 宋微照见她不说话,变扭的问,“是不是觉得丹樱罚轻了”他知道给了林嬷嬷面子就是对雪稚不公平,但他小时候喝林嬷嬷奶水长大的,这份情面不能不看,心烦地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 雪稚莞尔一笑,她能理解他。同时她也明白,自己立不起来,谁也拯救不了你。这一点,原身直到人生最后才幡然醒悟,却也晚了。人活着得自己发光,别人的光芒再灿烂,顶多让你感受到余热罢了。 至于丹樱,她不作便罢,她若作死,连本带利还给她。 宋微照见雪稚笑得轻松,反倒更加过意不去,抓头挠腮。他霸道惯了,向来别人捧着他,他是不会哄人的。但是,直觉要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才能消减心里的烦躁,左思右想问一句“宣纸够用吗。” 说完就让墨竹去书房取宣纸,并一块他新得的砚台。雪稚笑着收下了,他心里才微微好受了点儿。 初步度过难关,没被发卖出去挨一顿打,丹樱又受了罚,即便罚的不重,雪稚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这是个好的开头不是。 只是回了屋,看见小姑娘简单略显空荡的房间,雪稚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她叹口气放下东西,开始收拾整理。 一等大丫鬟住的是单人间,一张床、一张书案、一个衣柜,再有一个空空的梳妆台,台上只一块桃木梳,三两根红头绳静静躺着。 衣柜里是府里发放的四季换洗衣物和两床被子。还有一个小钱匣子,雪稚拿起来颠了颠并无多少重量,里头只一两碎银和几个铜板,雪稚数了数一十二个。 叹口气在冰冷的小房间里都有轻轻的回响,真算的上是家徒四壁了。这样子别说赎身后出去生活了,赎身都是妄想。 说来,大丫鬟每月月例一两银子,吃穿在府里,其余根本用不了多少花哨。另外,宋微照对身边的人很大方,不时就有赏。小傻瓜进府十二三年,存款不说两三百两,十两总要有吧。 偏偏这孩子心软又单纯,全给继母吴氏哄骗了去。吴氏每个月都要来一回,回回都有借口哭穷。原身五岁被卖,只记得那时候家里穷,哪知道早已今非昔比。 这些年靠着从原身身上搜刮出来的钱,不仅在京城置办了房子,还送儿子去读书。且家里在长安街上支了一个小摊子,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但绝对在温饱之上。 雪稚一边收拾书桌的字画,一边在脑子里回想有关吴氏的记忆,能够一进刘家门就把原配留下的女儿卖了的人,其心黑可见一斑。同样是继母,吴氏当真没法跟人家陈氏比。 又叹口气,雪稚把目光落在书桌上一摞摞一卷卷的书画上。小姑娘于书画之上有些天赋,尤为难得的是很勤奋。年纪不大,已略有成就。一手柳体有婉约飘逸之姿,而绘画一道尤善花鸟画。 雪稚翻了翻,所绘之物多为凤梧院四时花鸟,写意之中兼工笔,墨韵之中见色彩,而又观察细致,注重写生,其画风清丽且富有生意。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雪稚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这时,一个小丫鬟来喊雪稚,“雪稚姐姐,世子喊你去库房。” 雪稚应了一声,放下画起身便去。 还没进屋,远远地听见宋微照的长随墨竹和青禾兴奋的声音。 墨竹“那杨玉宝真是够蠢,自以为拿一把假扇子戏弄世子。不想,到头来被主子告到皇上那儿去,挨一顿骂不说,到手的肥差也没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青禾“可不嘛,咱们世子在皇上那儿的宠爱,他比的了么。瞧瞧皇上和皇后娘娘给的赏赐,哪一件是凡品。” 宋微照慵懒地坐在椅子喝茶,双腿随意的搁着。瞥见葱黄的衣角飞动,立马起身。他咳了一声,随意点了点箱子里的赏赐,道“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雪稚正愁一贫如洗呢,被眼前金玉珍宝晃了晃眼。只是,打眼一瞧略有失望。 “不喜欢”宋微照皱了皱眉头。 雪稚摇头,宫里赏赐给宋微照的当然都是好东西,可惜没有金银这种俗物罢了,当又当不得,空摆着于她也没用的。不过,大老板想赏你,即便不是最想要的也别回绝,落了人家的面子反而不美。 于是雪稚仔细看过去,目光忽的一亮,“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宋微照上前一看,不禁眉骨一动,表扬道“不错,这个好。” 细长小巧的鱼肠剑,柔韧锋利,在雪稚圆圆的眼眸中倒映出熠熠剑光。 腰间多了一个别样东西压裙角,雪稚心里多了些踏实和心安。及至门口,身形一顿。只见地上一片雪白,像覆盖一层雪。 近了看,那是雪稚刚才看过的字画,上面落满了脚印 隔壁屋里,阵阵哄笑。 丹樱尖着嗓子学雪稚说话“所以这扇子是假的,是辱没了严大家的赝品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屋里几人七嘴八舌奉承她。 “可不是,野鸡还想当凤凰,以为拽两个词就能把丹樱姐姐怎么样了。” “就是嘛,世子和丹樱姐姐的关系是她能比的了的么。” “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呀,假清高死了,还不是当丫鬟,给人使唤的命。” “哈哈哈哈哈,你们说一会儿她看见她宝贝的那些字啊画啊,上面全是咱们的脚印,会不会气死” 雪稚站在门口,一手压在腰间的鱼肠剑上,眼中晦涩不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嬷嬷,雪稚姑娘来了。” 林嬷嬷眼皮跳了跳,放下账簿问,“她来做什么” “说是房中失窃,请嬷嬷查出小偷。” “小偷”二字听在林嬷嬷耳朵里有些刺耳,她抿了抿唇,过了会道“让她进来吧。” 雪稚这个小丫头片子自小生的好看,这点林嬷嬷是知道的,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外来的丫鬟,没根的浮萍,不值得费心思。也就丹樱好强惯了,才拿她当回事。 这会儿瞧她不卑不亢站在面前,林嬷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丫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嬷嬷未深思,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雪稚似笑非笑看着林嬷嬷,一叠字画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嬷嬷,瞧这上头的脚印可熟悉” 上头的鞋印,后脚跟位置有一朵莲花。林嬷嬷心口一跳,前两日丹樱央着她做了一双“步步生莲”鞋。 林嬷嬷眼眸动了动“跟脚印有什么关系” “方才我出去一趟,再回来发现妆台空空如也,世子这些年赏赐我的那些金玉钗环都丢了。小偷在门口留下了这些脚印,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雪稚一边说,一边翻着宣纸。脸上可半点慌乱无措也无。 一个又一个莲花鞋印戳在林嬷嬷心口,她脸色沉下来,“凭几张纸不能说明什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太好查。这样吧,你先放我这儿,找到小偷,我通知你。” 雪稚呵呵笑一声,从画上抬起头来,还当她是从前懦弱好欺负的小傻瓜么。她冷声道“嬷嬷既然查不出,那我跟世子讲好了。”说完,雪稚往外走去。 世子在气头上,这会儿丹樱再弄出点什么事,依世子那暴戾的性子,定不会轻饶。 “等等”林嬷嬷咬咬牙根,恨声道“你想怎么样” 闻言,雪稚停下,她斜了斜嘴角,笑得嘲讽。动了她的东西,当然得吐口血才行啊。 “十两银子一张,一共三十三张。” “好大的口气,你这些字画比外头书生卖的还要精贵么”天桥那些穷书生卖字画,小幅2两,中幅四两,大幅也不过六两,小丫头片子真敢狮子大开口 雪稚微微笑,“世子说我的画比酸书生还好呢。” 敢拿世子压她,林嬷嬷气歪了嘴,这些年还没人敢这么对她,偏偏这回被捏着七寸。林嬷嬷咬牙拿了银锭子出来,“好,很好。我从前看走眼了。” “可不是,世子常说我比一些鱼目珠子要好百倍。”雪稚收下银子,笑得灿烂。沉甸甸的银锭子挂在腰间荷包里,碰撞鱼肠剑发出轻闷声。沉沉的很安人心。 她走到门口时,似是刚想起来一样,回头说“我见石榴头上戴的并蒂莲瓣金簪仿佛是世子前些日子刚送我的那支,嬷嬷不妨顺着这条线找窃贼。且我那里的首饰都是世子送的,多来自宫里造办处的,被人卖到外头去怕是要给侯府添麻烦。嬷嬷说,是吧” 最后一眼林嬷嬷气得铁青的脸,雪稚笑着挥一挥衣袖。心中出了一口浊气。 雪稚回了房,取一块干净的布,一张张字画擦过去。每擦一张,就生一团火气,看一眼旁边的银锭子才好受一些。 “雪、雪稚。” 石榴站在门外,手里拿一个包袱。自从早上被雪稚当众怼的颜面尽失,她现在有点怵她。尤其一天之内丹樱和林嬷嬷都在她手里吃了亏,石榴现在看她都似猛虎,说话也打磕绊。 “都、都在这儿了。跟我没关系,你、你以后别找我麻烦行吗” 说完,她把东西放门槛内忙不迭跑了。 包袱落地,传出几声清脆的金属相击,雪稚猜到包袱里是什么,起身把包袱拿进来。 空荡荡的妆台不一会儿就铺满了各式首饰,小孩子带的小铃铛头绳,到小姑娘带的金钗步摇,光华四射,无不华美金贵。目光落在一个金锁上时,心口微微一动。 雪稚拿起来,那是一个项圈式长命锁。项圈用金,下锁为祥云瑞兽式样,锁下垂红珊瑚九鎏,每鎏各九珠。正面刻“长命百岁”字样。 金锁握在手心,雪稚感受到原身的喜悦之情。也第一次感受到原身在宋微照心中的位置。 初见之后,小宋微照发现雪团子一样乖巧的女娃娃竟然没有长命锁,便让人去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给她。他的长命锁是她娘在他未出生前便准备好的,他最喜欢之物。他自小霸道,连鞋子上的绣纹都不愿与别人相撞,却给小雪稚戴跟他一样的。可见有多喜欢。 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丹樱都没有的待遇。也是丹樱从小针对原身的原因之一。 按理说有宋微照的特殊照顾,原身在府里不应该被欺负,甚至还可能长歪。雪稚翻了翻记忆,发现一开始被欺负时小雪稚也会哭着跟宋微照告状,但是随后就会被林嬷嬷威吓。 之后,还会被丹樱联合其他小丫鬟更厉害的欺负。渐渐地小雪稚越来越木讷,再后来知道男女有别,又被丹樱提防着,和宋微照就越发不亲近了。 而宋微照本身是有点大条的男子,身边还有一个颇得他信任的林嬷嬷,加上原身的刻意隐瞒,一直不知道原身被欺压一事。只以为是女孩子长大了,变得多愁善感。直到后来女主杨洛溪与丹樱打擂台才挖掘出原身的那些事,借此扳倒了丹樱和林嬷嬷母女。 雪稚微微舒口气,所有首饰擦拭一遍锁进首饰盒里。刚得的三百三十两银子,大头锁起来,剩下的零头放贴身的荷包里。 当年,卖小雪稚的牙婆见小宋微照喜欢,且非她不要,于是趁机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十两。那三百两看起来很多,却只够雪稚赎身的。要在京城生活下去,仅仅三十两远远不够。 没有住所是其一,没有稳定收入是其二。眼下要紧的是先试试能不能靠一手书画维持以后的生活。思及此,雪稚闭了闭眼,摒弃所有杂念。坐到书案前,铺宣纸,作画。 宋微煦放了学,跟他几个好友边笑闹,边回家。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定定的看了会儿,对小伙伴们挥手,“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宋微煦小心的跟上去,走了两步,回头对身后的两个长随说“你们机灵点儿,别让雪稚姐姐瞧见。” 两个长随认真点头。 雪稚借了青禾一身衣服,作男子打扮。一连进了四五家书画斋,都没能把自己的画推销出去。也有一二家瞧了瞧有意思,但一看署名是个没听过名气的,便不大愿意了。还有一家指点她去天桥那边摆个摊子。 她这出一趟门都费劲的很,哪有功夫去天桥那边摆摊子。 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烈日当空,她跑了一上午,自信心也漏了一半。 忽听一人在身后大喊“雪稚哥哥” 雪稚惊得寒毛一竖。 回头一见,是宋微煦。 “是二公子呀。”雪稚拍拍胸口,瞧他挑眉的作怪模样,不由失笑。真是个机灵的小孩。 “雪稚哥哥手里拿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还喊哥哥喊上瘾了。 “喏,看吧。” “呀,是孔融让梨呀。”宋微煦一眼便瞧出来雪稚画的是孔融让梨的故事。这故事从小听到大,宋微煦见过别人用工笔所绘,极为细致精美,但在他看来一板一眼,像书院的老夫子。远不及雪稚所画别出心裁,让他眼前一亮。 她应该很擅长写意,底子扎实,落笔精练,三两笔勾勒出小孩憨态可掬的模样。胜就胜在她所绘小孩同样是写意简笔之法,但不仅有其神韵,更难的是有别于写意画里人物形象的千篇一律。 写意讲究形韵,比如画人物,画一个放浪不羁的诗人,不会像工笔一样描摹出人的真实样貌,很是抽象,用线条勾勒出意境即可。而雪稚画里的小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又乖巧又可爱,比年画上的还讨人喜欢。虽为写意,却做到了工笔的真实感。 宋微煦越看越喜欢,“这是,姐姐画的”他说姐姐时,压低了声音。但他眼睛闪闪亮亮,一错不错盯着雪稚。 瞧他模样是很喜欢的,雪稚笑着点头,“喜欢吗送你。”其实她是加入了一些q版人物元素,宋微煦这般爱不释手的模样,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微煦是很想要的,但是方才看她从旁边的画斋走出,便大概猜出几分来。他眼眸骨碌一转,拉起雪稚的手,“雪稚姐姐跟我来。” 对面茶楼的二楼,宋微照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你敢让她穿你的衣服。” 他身后,青禾瑟瑟发抖。 世子的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来,这才更让青禾害怕,他颤抖着双肩回“小的,不不、不知道雪稚姑娘要衣服何用,她问我要,我就给了。” 宋微照的霸道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的东西没他的允许谁也不准碰。雪稚是他选中的大丫鬟,名字是她起的,尤其小名,只能他一个人叫。若她要穿男装,那也只能穿他的。 “走。”宋微照沉声道。 “您不等太”墨竹话没说完,被宋微照冰冷的视线定住。心口一颤,住了嘴。 宋微照寒着脸跟着宋微煦和雪稚进了漱玉斋。一进去便听宋微煦那小子“哥哥”“哥哥”的叫。 “哥哥叫得可真亲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漱玉斋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书画斋,最是风雅之所,分上下二楼,陈列皆为名家之作。常有名声不显的书生来投书画,只要被漱玉斋瞧中悬挂于店中,无异于鲤鱼跃龙门,从此在书画界有了一席之地。 雪稚跟在宋微煦身后进来,淡淡墨香萦绕,紫檀木的架子上各式书画不拘一格。 陈掌柜看见宋微煦,眼睛一动,立即起身相迎,“表少爷安。这位公子是”陈掌柜看向雪稚。 好一个俊美的小公子,美如冠玉,一身清贵之气,就是身上穿着普通了些。以陈掌柜毒辣的眼力竟然没认出来是这是哪家的公子。但在宋微煦身边的,身份应该差不了太多。 宋微煦对雪稚眨眨眼睛,道“这是我的一个哥哥,陈掌柜看看这画如何” 听说要看画,陈掌柜心中一凛,一时有些为难。他身在这个位置,谨遵老太爷的命令,必须严审所有投来的书画,万不可徇私辱没了漱玉斋的名头。但是宋微煦是陈家极为宠爱的表少爷,陈府上下都晓得的,得罪了这位怕是要吃一顿老太太的排头。 陈掌柜心中天人交战,但他面上不显,俨然一副要认真对待的模样。 画纸展开,竟然连简单装裱都未做,陈掌柜不由皱眉看一眼雪稚。可别是落魄世家子哄骗了他们表少爷。 雪稚微笑回之。 进了漱玉斋,观察两眼,雪稚便清楚这里不是无名之辈该来的地方,但是一旁小孩极为自信推荐她的模样,让她心里暖暖的。不禁把腰杆挺直,便是漱玉斋不收她的画,也得把文人傲骨摆出来,不能让小孩丢了面子。 果然,陈掌柜见这小公子傲然而立,想来也许有几分才气。低头看画,陈掌柜略有失望,所绘是家喻户晓的孔融让梨,拾人牙慧而已。想着挑些个能夸的地方,把人哄走。 不想,再一看,眼中大亮。这幅画写意兼工笔的画法恰到好处,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在这小公子的画中看出些西洋画的画法。本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故事,但经过他特别的手法,人物变得生动有趣。故事平平,但胜在奇巧,挂在漱玉斋也勉强够了。 陈掌柜呼出一口气,这下好了,两头都不会落埋怨了,他笑得轻松,“不知小公子打算以何种方式出售,本店可一次性买断,也可寄售抽分成。” 听陈掌柜言,雪稚心里悄悄松口气,这幅画能不能卖出去已经不重要了,不让小孩在亲戚那儿丢脸失了面子才好。 见她不答,宋微煦以为她不懂,便道“雪稚哥哥不如寄售吧,在漱玉斋挂出后,不日就能在京城打响名声,届时哥哥还能长久与漱玉斋合作。”说着宋微煦屈指示意雪稚低下头,小声在她耳边道“姐姐要是急需用钱,我有呢,可先借你缓缓。” 小孩个子才到她肩膀,目光炯炯,说出来的话令人心里又酸又软,教人十分感动。 就在这时,宋微照大长腿迈进来。他冷冷讽刺道“哥哥叫得可真亲热。” 雪稚还未反应过来他怎么出现在手里,手腕被他用力一拽,身子往后倒退一步。 “世子”雪稚蹙了眉,挣扎动了两下,未能挣脱。 她越是挣扎,宋微照越箍紧了,他肚子里的火快喷出来把这房顶烧了。她是他的丫鬟,怎么总跟宋微煦亲近,反而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我养不起你么,要出来卖画,回家。”宋微照一手拿画一手拉着雪稚往外走。 可把陈掌柜吓得不轻,这这这,这位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他家表少爷可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了。陈掌柜朝宋微煦担心地看去。 宋微煦也激起了一肚子火气,宋微照太霸道了点儿,卖的又不是他的画,管那么宽作甚。他冲上去拦住宋微照。 “宋微照你别太过分,放开她” 呵,小崽子敢直呼他名讳跟他呛。他单手就能把他拎起来。 “世子”雪稚眼疾手快拦住宋微照的手。好歹是成年人,怎么还跟小孩子吵。 想起这人脾气傲得跟易怒的狮子似的,不能跟他对着干,得顺毛捋。雪稚只得软了软声音,轻声解释“是我要卖画,二公子顺手帮忙而已。您要是不乐意,我不卖就是了。别气坏了自己。” 宋微照眼睫微微一颤,低垂的眸光落在手背上。雪稚的手柔柔软软,像她的人一样,被她触碰到的地方隐隐发热。本来抓着她手腕的左手,这会儿也突然变得不对劲起来。放开不是,不放开也不是。想一直这么抓着,又,又有些不敢 不敢为什么不敢他是世子,她的主子,他有什么不敢的 雪稚静静地等着宋微照熄火。可看他脸色跟变脸一样,来来去去变幻不停,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了 宋微照一抬眸,见雪稚紧张地瞧着他,心中顿觉舒爽。说话也缓和了起来,“你要卖画跟我说就是,何必看他脸色。可是钱不够用,呐,先拿着花,不够就让墨竹青禾取给你。别说养你一个,就是十个也是戳戳有余的。” 宋微照豪气地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雪稚,一边居高临下睨着宋微煦。 雪稚咋舌,迟疑了下接过银票。 宋微煦气结,一百两了不起啊,他也有,上学没带而已。瞥见宋微照还拉着雪稚的手,“啪”一巴掌拍上去,怒道“色胚放开” 宋微照脾气乖张霸道,宋微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自小被娇宠长大的,谁怕谁呀。 眼看两人又剑拔弩张,雪稚头疼不已。 这时,一个人走来,“宋世子,我家少爷有请。” “你是杨玉宝身边的” 那人一笑“正是,我家少爷在初荷楼,略备薄酒,为假扇子一事给宋世子致歉。” 宋微照哼笑,眼尾往上勾了下,“好啊,走着。”他放开雪稚,交代她早些回去,走之前还警告宋微煦一眼。 宋微煦才不怕,嗤一声。 雪稚看着宋微照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初荷楼这个名儿听起来很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她问宋微煦。 宋微煦忽然耳尖泛红,嘴巴嚅动两下,轻声说“是青楼。” 青楼 脑中灵光一闪,雪稚想起来了。 故事里,宋微照和杨玉宝在初荷楼为了一个雏妓大打出手,他伤了脸,杨玉宝断了腿,两人就此结下死仇。女主杨洛溪第一世便是因为这件事对宋微照观感很差。 手里还捏着宋微照给的银票,雪稚想了想,追上去。 “世子,等等。” 见她追上来,宋微照对她挑眉一笑,“还有事” 这人一笑,就让人觉得没个正经,痞坏痞坏的。雪稚微微红了面颊,“世子别喝酒,最近侯爷盯得紧,你早点回来。” 她不知道,她脸儿圆圆未脱稚气,一本正经的像个管家的婆娘,让人心里一暖,又觉得好玩。 他噗嗤一笑,笑眼中还带着促狭。雪稚被他看得面上发热,心想不听拉倒,回头脸上多条疤看你还一天天臭美不。 雪稚带宋微煦回家,小孩还生气呢。 她哄道“二公子喜欢吃什么,我们多买些,就花世子的钱,怎么样” 宋微煦掀起眼皮,觉得这注意颇好,他还没花过宋微照的钱呢。 他击掌道“好”又道“雪稚姐姐放心,回头我再给你一百两。” 又一个土豪啊,雪稚心里小小的酸一下。 小孩乖起来的时候是很可爱的,一边可劲的花宋微照的钱,一边给雪稚出主意。反正陈掌柜已认可看她的画,以后由他出面就行,不愁卖不了画。 雪稚听得慰贴,几次想摸摸小孩的头都忍住了。 回了府,雪稚把身上余下的七十六两装进钱匣子里,落下锁,心中有点点充实感。 京城房价贵得离谱,动辄便要千两,偏远一点的城郊倒是要便宜许多,百两就能置办一个小院子。但是那些地方偏僻,不及城中安全。雪稚若要在京城安生,这些钱远远不够。外地房价倒是比京城低许多,但是人生地不熟。 夜里,雪稚熄了灯还在床上想以后的生活。 忽然门被拍的“啪啪”响。 雪稚一个激灵从床上惊起,“谁” “雪稚姑娘是我,墨竹,主子有急事喊你去。” 听声音确实是墨竹,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雪稚点起灯,灯芯亮起来的一瞬,她脑中“噗嗤”闪过一道光。 莫不是,宋微照还是受了伤听墨竹的动静,伤势说不准还不小 雪稚心神一凛,赶紧穿衣穿鞋。 “出什么事了” 墨竹支吾不肯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雪稚看他一眼,“走吧。”她摸了摸腰间,鱼肠剑带着了。 今夜无月,星光黯淡。 雪稚走在墨竹身后,他提着灯,走得极快,光圈随着他的脚步前后左右晃荡。虽然晃得雪稚眼晕,但是依稀能看得出来,是往凤梧院去的那条路。 院子里静悄悄,只闻虫鸣细细索索。太过不寻常。按理,宋微照受了伤不会安静如斯,早就发一通火。瓷器跟不要钱似的砸,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绝对不会让自己憋屈一分。 雪稚脚步停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宋微照静坐在床边,努力保持镇定。听到墨竹开门的声音,他不禁又挺了挺胸。想清一清嗓子,但怕雪稚听到会吓着她,生生忍住了。想起雪稚,她的身影在脑海中跃然而出。 哈一口气,口中还有淡淡的酒味。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他其实有听她的话,杨玉宝的酒他没喝。只是,后来有一个雏妓卖初夜,那姑娘长得有些像雪稚,一看旁边的杨玉宝出价,这草包折腾女人的手段他听过不少。瞧见那姑娘双眸凄楚地看过来,他也不知怎么就脑子一热生了恻隐之心开了价。 为此还跟杨玉宝打了一架,杨玉宝是个绣花枕头,在他手下只有挨揍的份儿。谁知,料理完了,那姑娘给他一杯道谢酒,一时不察才遭了算计。宋微照眸色沉了沉。 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接着是墨竹的声音“雪稚姑娘快进来吧。” 闻声,宋微照嘴角动了动,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口,有些疼。回头得去表姐那儿要些祛疤的膏子。伤口不大,青禾做了处理,贴了纱布,应该不会吓到她。 雪稚的身影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她开心时眼睛闪闪发光,看着你便觉全身心都沐浴在阳光下。她委屈时憋着嘴巴,吧嗒吧嗒掉眼泪,你若不理她,她便用小胖手指戳戳你,再戳戳你。你搭理她了,她一高兴,指不定连受了什么委屈都忘了。 宋微照想得开心,扯痛了脸颊依然笑着。 门内门外,静悄悄一片,只听得他的心跳,咚咚咚。 又过了会儿,静悄悄如故。 宋微照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怎么忘了,她很久不跟他亲近,不说她的小秘密了。 “墨竹”宋微照怒喝一声。 门外,墨竹抖一个激灵,看一眼不说话的雪稚,再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青禾,咬牙走进去。 “世、世子。” “人呢” “在、在外面。” “为什么不进来”宋微照起身走出去。 雪稚反问“进去做什么”墨竹支吾了一路不肯告诉雪稚,到门口,她问了青禾,他倒没瞒着,说了。 宋微照被问的一噎,他中了春、药,自然、自然是要解药了。她就是他的解药,他目光闪了闪,刚才在屋里还能控制住,现在看见她站在面前,压下去的火苗跟要造反似的,一簇簇不听话地往外冒。 “你是不是觉得太仓促,是低看了你”宋微照想肯定是因为这样她才生气的,他认真道“明日我就娶你,摆席面,抬你做姨娘。绝不会让别人说道你。” 雪稚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得亏今晚来了这一出,不然还不知道他心里存了纳她的念头,“我要脱籍。”她说。 宋微照一愣,继而笑道“对对,瞧我脑子不会转弯了,应该先脱籍,这样我就能抬你做贵妾了。” 贵妾身份高一些。 精虫一上脑,大概智商会降低,雪稚看了看缩起脖子退到一边的墨竹青禾,叹口气,“世子,我要脱籍出府。”不是做你后院的女人,明白吗 许是大半夜被人叫起来,又许是宋微照存了那样的心思,雪稚一冲动就把话挑明了。说完,看着宋微照阴晴不定的脸,又有些后悔。他性子不好,该挑个风和日丽,他心情极好的时候说才好。这下不知道他要怎么发火了,万一一气之下不同意就糟了。 毕竟脱籍之事,赎身银子倒是其次,主家同意才是关键。思及此,雪稚缩了缩肩。 宋微照生气吗必须生气,气得谷欠火全都成了怒火。小丫头竟然存了要出府的念头,她竟然存了要离开他的念头她是他养大的,是他的人,她要跑去那里,啊 雪稚见宋微照气得来回踱步,他眼睛里的火要把她烧成灰似的。走过她眼前时手指还点着她,几次差点戳到雪稚的眼睛。这会儿雪稚知道害怕了,虽然记忆里宋微照对原身很好,但这种关系是不平等的,他要是一怒之下把她杀了,她也没辙,只能从头开始。 想到从头开始,雪稚心口一动,对呀,她能重来的。这么一想,她就不怕了。 她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落在宋微照眼里,俨然成了意志坚定,坚决要出府,死也要出府。 死也要出府 宋微照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她“你当真要出府,要离开我” 他很伤心的样子,连说话都有气无力。雪稚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人家昨天一出手就给了一百两,腰间的鱼肠剑也是他送的,她现在就提要走。这就好比领导刚给你一大笔奖金,你钱到手就辞职走人。 好像无情了点雪稚想了想,软下声补救道“出了府也还在京城的。” 很好,连出府后的日子都想过了。宋微照等了半天等来这句话,他咬咬牙根,面上却是笑得温和,“行吧,今儿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行吧这是答应了 雪稚狐疑地看去,这话不像宋微照的性子,宋微照却已经抬脚回房。雪稚只好也回了。她一步三回头,等出了凤梧院,还没见宋微照有别的话,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不寻常。 屋里,宋微照把墨竹和青禾叫进来,他寒眸如冰,直把两人看得瑟瑟发抖,“谁跟雪稚说那些有的没的的” 墨竹摇头,跟拨拨浪鼓似的,他怎么知道,就世子对雪稚霸道的态度,他半点不敢亲近一分。 宋微照看向青禾,“你敢把衣服借给她,看来你们关系匪浅啊。” 青禾天生偏瘦,怎么吃也不胖,是以雪稚才问他借衣服。这话对宋微照说了没用,青禾道“可能是丹樱说了什么吧” 墨竹看青禾一眼。 宋微照沉了沉脸,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开口,“打冷水。” 雪稚一夜难眠,凌晨迷迷糊糊睡去,却做了噩梦。梦见宋微照狞笑着拿着她的鱼肠剑追在她后面,要剥她的面皮收藏。雪稚吓得惊醒,一抹脸上全是汗。 脑袋昏昏沉沉的起来,去凤梧院当值,心里还担心会被穿小鞋,没想到没见着人,墨竹青禾也不在。雪稚蹙了眉,许是她小人了呢。 宋微照不在,雪稚这个大丫鬟当得更清闲。尤其,这几日丹樱被林嬷嬷“请病假”,没什么人为难她,她便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上笔墨纸砚。 宋微煦来时,她正在画画。小孩一脸高兴,捡了钱似的。迫不及待跑来跟雪稚分享,“雪稚姐姐,你知道吗,宋微照被皇上罚跪乾清宫了。” 他还记仇呢,开口闭口是宋微照,不喊哥。 “皇上不是很宠爱世子,怎么会罚他”雪稚停下笔,想了想,故事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宋微照跟杨玉宝打架,他脸面上是小伤,杨玉宝断腿是伤筋动骨,杨贵妃告到皇帝面前,宋微照就被罚了。 宋微煦放下书包,一屁股坐下来,还自顾自给自己倒杯茶,长舒一口气,说“皇上还是疼爱宋微照的,只罚了他两个时辰。”他左右看看,凑近了告诉雪稚,“我听说,皇后娘娘还专门给宋微照做了护膝,别说跪两时辰,两天都不带有事的。” “宋微煦” 猛地被人在背后大喝一声,宋微煦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杯子。得亏他机灵才没把茶水洒到雪稚的画上。他回头不甘示弱瞪一眼,大声道“干什么,我又没聋。” 雪稚连忙拉住小孩,宋微照昨晚被她气了一通,今早又受罚,心里不知道窝火成什么样了。小孩可不能这个时候撞上枪口。 雪稚倒一杯茶递给宋微照,把小孩拉到身后,“听二公子说你进宫了,吃饭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又去看他脸上的伤,敷了药粉,可能扯到了伤口,血流出来洇湿了药粉,“我给世子上药吧。” 宋微照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过了会儿,对她身后探出头的宋微煦道“看什么看,滚你自己院子里去。” 宋微煦皱皱鼻尖,心里切一声。看你是伤患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他快速拿走雪稚画好的一幅画跑走,出院子时还回头对雪稚眨眨眼睛。 雪稚看得好笑,一抬眼,宋微照还在盯着她。笑容便一点点尴尬的隐下去,“我还是去给世子摆午膳吧。” “站住。” 宋微照声音淡的听不出情绪。 雪稚慢慢回头,她自己不知道她害怕的时候肩膀会收起来一点点。宋微照悠悠叹口气,扶额,“过来。” 这种孩子不争气的语气是要闹哪样啊雪稚心里毛毛的,小步子挪过去。 宋微照今日出奇的有耐心,等着她过来,然后才道“走吧,我们出府。” 出府 宋微照没有坐他豪华的马车,也没去繁华的长安街,而是城南城北绕了一大圈,他掀开窗帘一角给雪稚看外面。 京城有西贵东富北贫南贱之说,与东西城有规矩有秩序相比,这两处要混乱多了,更别提东西城的繁华与富裕。 道路窄,路上还积了垃圾,太阳出来一晒,恶臭四处飘。雪稚爱洁,忍不住用绣帕捂住口鼻。 宋微照看见,放下帘子,让墨竹拐车去下一条街。 这条街更拥挤,马车过不去。宋微照便下车,转身扶雪稚下来。 雪稚隐隐明白了他的用意,略作迟疑,手放进他的掌心。他掌心略带薄茧,温柔有力,轻轻一带,雪稚稳稳地落地。地上湿的,似乎还有菜叶一类的东西。绣鞋踩上去多有不适。 宋微照看在眼里,带着她走路面干净的地方,指着家小院道“小小的一个院子,还没你和丹樱住的地方宽敞,里面却住了一大家子的人,背负赋税,一年到头存不下几两银子。” 他顿了顿,掌心还捏着她的手,她出神的看着巷子里的人家,没注意到。他嘴角微微动了动,接着道“即便你画画能维持生活,在你还不能攒下足够的钱在西城买一个小院子时,你能住的只有南城,你瞧瞧这地上,再看看流窜的宵小流氓。你孤身一人,如何让我放心的下。” 他说的语重心长,雪稚看着眼前的状况咬了下唇,脱籍出府后要面对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艰难些。 宋微照不说话,由着她自己想。等她眉头越皱越深,他扳过她的肩膀,长长叹口气,道“你要出府,我是赞同的,心甘情愿与人做奴仆都是奴颜婢膝之辈。我家娃娃定然与他们不同,你是我养大的,自然随我,一身傲骨。” 雪稚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待听得他接下来的话,倏然睁大了眼睛。 宋微照启唇笑着道“所以我决定在长安街上买一书画斋,由你做管事,盈利皆为你所得。三年过后,你自赎自身,还有钱为自己置办住所产业,往后衣食无忧。我也,放心了。” 他桃花眼微微上扬,笑起来的模样分外迷人,和他说的话一样迷人。 雪稚怔了许久,才一点点消化他的话。而宋微照并不急,在雪稚低头思索时,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宋微照给的条件那么诱人,雪稚脚尖动了动,在他含笑的眼眸中犹豫着点了头。 不点头也没办法不是,他是主子,行还是不行不都他说了算。他能好声好气跟你商量已经算的上宽厚,别家主子再没比他大方的了。 上了马车,雪稚的脚底板才觉得好受些,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透过小车窗,肮脏的街道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宋微照手臂交叠靠在车避上,嘴角噙一抹笑。 “哎呀” 马车颠簸一下,雪稚听宋微照痛呼一声,接着肩膀上一重。宋微照倚在她肩膀上,不知他撞到了哪里,疼得闭上了眼睛,他脸颊上的伤口也洇出血来,好像更严重了。 雪稚焦急道“伤到哪儿了” 宋微照倒在雪稚怀里,鼻息里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紧闭的眸子动了一动,声音虚弱道“没事,撞了一下头而已,大概是没有进食,头有些晕眩。娃娃借我靠一下可好就一下。” 这人面白如玉,此时有些疲惫,脸上失去光泽。漂亮的桃花眼闭上,那些桀骜不驯也都沉到了底,浮出一朵朵浮萍一样的脆弱。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像撒娇,软软的,雪稚想要推开他的手僵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生了恻隐之心。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算啦,就让他靠一会儿吧。 感受到肩膀上落下柔软的手掌,宋微照嘴角几不可察的扬了扬。 他确实是累了,不多时就沉沉的睡去,直到回了府,才被雪稚轻轻叫醒。他眼眸里含着水光,睁开的那一刹那沁满了迷茫无害,雪稚的心漏拍一下。她想,这人不暴躁的时候,好看的犯规。 “到了”宋微照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舍从雪稚怀里起来。 偏墨竹手欠掀开车帘,林嬷嬷早早的候在门口,眼皮一抬,看见车内光景,皱紧了眉头。 雪稚低头扶宋微照起身没瞧见,瞧见了也不会拿她当回事。倒是宋微照目光里露出深思。 丹樱听说世子带雪稚出去了,不顾她娘给她请的“病假”就跑来了。如果说雪稚是被宋微照养得像个千金小姐,丹樱就是被她娘实打实按照千金小姐养的,一身珠翠叮铃当当,人未至,已闻其声。 看见世子先下来,而后搀扶雪稚,她不高兴地道“世子去哪里了,怎么带她不带我” 雪稚握着宋微照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瞥她一眼,自己跳下马车,“世子,我先回房换身衣服。”说完余光都没施舍一个给丹樱。 宋微照手里空了,看着雪稚的背影抿了抿唇。 先前觉得雪稚衣着素雅干净,现在和丹樱一对比,显得十分寒酸。头上只一个木簪子挽发,再一看,她连长命锁都没戴,从前她是从不离身的。宋微照越想越深,到后头脸色沉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嬷嬷和丹樱,抬脚跟上雪稚。 “娃娃,她们欺负你了”宋微照轻轻问。 雪稚蓦地顿住,不妨他突然问这一句,直击原身最脆弱的地方,眼睛不受控制地泛红。 宋微照不是真草包纨绔,见她委屈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怎么不告诉我呢”宋微照大手放在她头顶,轻轻叹一声。今日是他瞧见了发现端倪,往日没瞧见的时候,不知道委屈成什么样了。 雪稚不想哭,但是控制不住,尤其被他温柔的摸头,说话还那么温柔。原身是个小傻瓜,处处为他着想,不想惹麻烦,她却不是。 雪稚一抹眼眶,恰丹樱这时走上来,雪稚素手一指,“她总欺负我,还不让我告诉你。长命锁也给她拿走了。” 丹樱听她告状,立即反驳,“长命锁不是还你了吗,你还讹我娘的钱呢” 不好,林嬷嬷走在后面,拦得没来的及。暗骂一声小丫头片子阴险。 她笑着走上去对宋微照道“世子不必搭理这俩小丫头片子。你俩也是,私下爱悄爱较劲儿便罢了,怎么能闹到世子这来。世子是干大事的,可不是给你们小姑娘断官司的。你们也不害羞,好起来的时候像亲姐妹,坏起来的时候恨不得从此天涯陌路。可不教人笑话。” 雪稚听得心里冷笑,林嬷嬷是个人精,常说这套说辞,听得久了,宋微照便不大爱管丫鬟们的事。乃至于后来也不大管后院的事情。宋微照那么宠爱原身,却一直没发现她被人欺负,这个林嬷嬷在其不可没。 雪稚当即要驳她,才开口,却见宋微照身形微晃一下,想起他从昨晚折腾到现在,饭也没吃,铁打的身子也要受不住。算了,来日方长吧。她拿下他的手,半扶着他,“世子想吃些什么” 宋微照岂能没看见她眼里的担心,微微叹口气,到底是她养大的娃娃,一颗心是旁人比不了的。 宋微照半撑在她身上,微耷着眼皮对林嬷嬷道“嬷嬷去找个铺面,用作书画斋。地段、大小都不能比漱玉斋差,尽快。” 林嬷嬷不解“世子怎么突然要经营书画斋呢我们手里并无精于此道的管事。” “经营之事嬷嬷不用操心了,我全权交给雪稚,以后她就是书画斋的管事。” 林嬷嬷呆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都听世子的。”她看向雪稚,眸光微闪。 雪稚回视之,眼角挂着泪珠,却笑得得意。 她坏笑时像宋微照,学他眼睛微微上扬,只是她是圆圆的杏眸,气势减了一半。宋微照瞧得好笑,仿佛又看见了刚到府里的小娃娃。那时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听他的,跟着他一起做各种怪脸,可乖了。 宋微照垂下眼帘,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雪稚扶着宋微照回凤梧院。先前还对宋微照提出的管事一事略有犹豫,但是看了林嬷嬷的脸色,顿时觉得这个决定对的不能再对了。心里这般想着,她扶着宋微照的动作更小心,总归侯府里,他是最希望她好的。 宋微照注意到了雪稚的变化,装虚弱也忍不住眉眼飞扬。 雪稚给宋微照提了膳食,脸上伤口清洗了,膝盖也让大夫来看过,没什么要紧,化瘀的药膏都能省下来。午休的时候,这人大概是病了,矫情上了,非要雪稚在屋里他才肯睡。雪稚没办法,本来想回屋画画的,就在他窗前书案下坐下了。 意外的是,平日里总喊着要打死孽子的宋侯爷,还来凤梧院看了看。可惜,宋微照睡着了,没能见着。也不对,宋微照见着了指不定还要讽刺几句。反正这对父子俩都是属火的,碰上就是星火燎原。 雪稚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笔下不自觉画了一个傲娇的小世子,脑袋昂的高高的,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画了许久,雪稚动动僵硬的脖子。窗外橘日粉霞染了半边天,雪稚回身朝床上看去,宋微照还睡着呢。看来是真累了。睡相和他的人一样霸道极了,半边被子拖到地上。雪稚弯腰捡起来,给他重新盖上。 宋微煦送漱玉斋出来便忙不迭跑到凤梧院,晚霞从西窗照进来,映在雪稚和宋微照身上,将二人拢在一处,旁人给衬得格格不入。他忽然就停下了,站在门口,呆呆看着雪稚给宋微照掖被子,又坐下给他打扇子。 干嘛对霸道鬼那么好。 “雪稚姐姐”宋微煦坏心的大叫一声,啪嗒跑进去。 宋微照从梦中惊醒,先是看见雪稚,再看见讨厌鬼宋微煦,他狠皱了下眉,瞪他一眼。 雪稚瞧的无奈,起身给宋微煦倒杯茶,又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擦脸,“二公子怎么跑得满头大汗。” 一说这个,宋微煦想起正事来,他激动道“雪稚姐姐,你出名啦,现在京城的书画界都知道你的名号啦,雪生先生。” 雪稚眸光倏地一亮,“是漱玉斋” “对我从那边来的,雪稚姐姐你快跟我走,那些酸书生还在讨论你的画呢。” 宋微煦的手刚碰到雪稚就一痛。只见宋微照幽幽看着他,他蹙了眉想打回去,想起他娘昨天说的话,他嘴一瘪看向雪稚。他眼睛生的圆圆的,皱着脸要哭的样子,显得无辜又可怜。 雪稚一下子心就偏了,看向宋微照的眼神里带了点责怪,“世子,你怎么打二公子呢,手都打红了。二公子别哭啊,我找药膏给你抹一下,一会儿就消了。” 宋微煦跟在雪稚后面,得意的对宋微照挑挑眉。宋微照气得要升天,咬牙无声作威胁,宋微煦岂会怕他。 瘪嘴的模样比宋微照这个没娘的还要可怜。 瞅着雪稚给讨厌鬼抹了药,还吹一吹。宋微照心里憋屈的难受,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早发脾气了。但是雪稚现在不一样了,她想离开侯府呢。宋微照低了低头,转身去里间拿了一套他几年前的衣服。 便是几年前的也保存的很好,八、九成新。雪稚一看便明白了,“给我的。” 宋微照点头“你这样出去不方便,我刚才急了点儿,不是成心打阿煦的。”接着他还笑着对宋微煦说一声对不住。 他声音温软,被叫“阿煦”的宋微煦仿佛看见了鬼一样,抖了个激灵。 雪稚也是一愣,一时转不过弯来。 宋微照温和的笑一笑,推她去里间换衣服,“快些,太阳要下山了。” “哦,好。”雪稚实在好奇别人是如何评价她的画,便没多想宋微照如何不寻常。 外边宋微照对着宋微煦皮笑肉不笑,毛都没长齐,还敢跟他玩心眼,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雪稚一袭青衣,除了袖子略长,其他正好,比青禾那件合身。 宋微照上前,帮她挽起她袖子,正了正她的头冠。是个俊美的过了分的小公子。雪稚在他眼里看见自己,比他好看,不禁得意的抿唇笑了。 这模样像小时候他不肯她多吃糖,她偷吃到了,兀自得意呢,还当他不知,宋微照也笑了。宋微煦在一旁看的莫名,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他皱皱鼻尖挤进两人中间,拉起雪稚往外走。 他拉的是雪稚的衣袖,宋微照抿了抿唇,才没说什么。 黄昏的街上,行人车辆渐少,侯府的马车停在漱玉斋对面的茶楼门口,雪稚瞥一眼果然听见了他们在议论她。 “荒唐,三岁小儿涂鸦之作漱玉斋也挂,有辱百年声誉”一个中年男子激动道。 “放你娘的屁,你三岁时涂鸦一个我看看。”反驳的是一布衣青年,他面红耳赤,“雪生的书画功底深厚,画风秀气干净自成一派,就是有尔等浅薄之徒揣测新秀,才使得如今书画界青黄不接” “你你你,有辱斯文自己没本事,何苦怨天尤人” 布衣青年冷笑一声,“长文子你半桶水晃荡,嫉妒门下师弟比你出色,屡屡散播谣言,逼得人家封笔隐居。呵,你这样的人才是书画界的蛀虫,还有何面目对漱玉斋指手画脚。” 中年男子被道破名号,引来众人指指点点,脸涨成猪肝色,掩面而去,临走时还恶狠狠地对布衣青年放话“你一天桥卖字的这辈子别想出头,痴心妄想”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雪稚眼睛一眨不眨听着楼下的书生才子们品评她那幅司马光砸缸图。 布衣青年应该很是喜欢她的画风,气走中年男子后,对身边的书生大赞,“雪生公子的画作写实与生动兼具,尤为难得的是往日我觉得嚼烂了的东西,他竟然能赋予新意。这地上的是影子吧,他这是什么画法,寥寥几笔让故事跃然而出,心思实在是巧啊,真想与之结识一番。” “应该是融入了西洋画法。”布衣青年边上的人摇着折扇道“能够学会贯通并且自成一派,定然时常临摹学习。番外之物在我朝价格不菲,我还听漱玉斋的掌柜说雪生年纪极轻,生的贵气逼人,我猜他家世一定不凡。” 布衣青年听了,生起一片落寞惋惜。看来,雪生公子他是无缘得见了。 夕阳拉长了余晖,书生们三三两两归家。风里,依稀还听他们高谈论阔。 雪稚舒一口气,真是浑身舒坦。 宋微煦也特别替她开心,“雪稚姐姐,我们书院的学生特别喜欢你的画呢。” 他的小伙伴都是跟他一样的年纪,家世也都差不多,非富即贵。读书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是以不少人与宋微煦一样,不爱读书。看有趣的画比听老夫子古板的念书有意思多了。 宋微煦道“雪稚姐姐,不如你出书,里面附上插画,就放在漱玉斋卖,肯定能大卖。出书的钱我先借你,等你大赚了还我就好。” 雪稚眸光一亮,这个主意好。 一旁,宋微照淡淡瞥一眼小讨厌鬼,微笑道“雪稚忘了么,你以后就是书画斋的管事,想印什么就印什么。” 对哦,雪稚反应过来。 宋微煦皱皱鼻子,“什么书画斋,能跟漱玉斋比吗” “比不比的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宋微照淡笑,“墨竹,去问问林嬷嬷,事情办好了吗” 林嬷嬷的确尽快去办好了宋微照安排的差事。 墨竹进来,硬着头皮报了林嬷嬷的地址,“长安街李记书画斋。” 宋微煦“我怎么没听过肯定不出名哦,雪稚姐姐我们还是去漱玉斋吧。” 他说着往雪稚身边蹭。宋微照先他一步拉着雪稚起身离开。 雪稚听到名字先是觉得熟悉,想了一会儿恍然。李记书斋不就是她拿孔融让梨那副图试水时去的第一家书画斋。 李记在长安街街尾,约二十平米的小铺面,书斋里卖的寻常书画。她那日去时老板正在同旁人说家中急需用钱,要卖铺面一事。见她拿了画去,虽没收,但好心指点了长安街上另外几家不错的书画斋。 到了李记,林嬷嬷已经等在门口,看见雪稚下车,笑得很是和善。 养气的功夫教人佩服。 雪稚朝宋微照看去,不知这人一会儿要怎么发火了。又或者像上次假扇子一样,轻拿轻放揭过去。 然而,意外的是宋微照脸上很平静。 宋微煦跳下马车,看见眼前又小又破的铺面顿时笑了,“就这个还跟漱玉斋比,笑死人了。长安街上还能找到比这更小更泼的书画斋吗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跺脚。 雪稚忍不住也弯了嘴角,林嬷嬷糊弄惯了,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的东西,也不知和善的模样做给谁看。 林嬷嬷被宋微煦挑明了嘲讽,老脸一红,对宋微照讪讪说“世子勿怪,短时间内长安街只能找到这一间像样的书画斋。这地方虽小,但五脏俱全,一应架子柜台都是现成的,雪稚可以直接上手,省去很多事。” 雪稚嗤笑一声,她还为她考虑上了,“不知嬷嬷盘下这间铺面花了多少银子” 林嬷嬷瞥一眼雪稚,意有所指,“拿下这间铺面可不便宜,整整花了五万两。我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之前的东家留下家什作添头。”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转头对宋微照道“京城物贵价高,世子给雪稚一个铺面练手我不反对,只不过雪稚到底年轻,被别人哄骗了去,这五万两就打了水漂。不如我先带她几天,等她懂了管事的门道,再让她上手不迟。” 五万两 雪稚不由重新打量林嬷嬷,管事嘛捞点油水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她这么贪。嘴皮子一动腰包就进了三万两,难怪三百三十两给的那么爽快。这么一想,丹樱身上珠翠满头倒解释的通了。 “嬷嬷说的李记的前东家是不是脸上有一个黑痣。”雪稚说着还在脸上指了个位置。 众人都看向她。 林嬷嬷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下,她迟疑了会儿干巴巴道“大概是吧,我也没仔细瞧。怎么,你认识” 雪稚笑而不答,林嬷嬷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雪稚对宋微照道“这儿的东家姓李,家中有一独苗,自小身体不好,看病买药花了不少钱。后来不知怎么听说江南那儿出了个神医,多方打听后,决定卖了这铺面举家去江南求医。”雪稚停一停,林嬷嬷脸色发白,眼眸底下闪烁着慌乱。 “几日前李东家要价两万两白银,没想到才几日功夫就涨到五万,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雪稚悠悠道,还似惋惜一样叹口气。 宋微照分明看见她眼尾勾了一下,小猫儿亮出了小爪子。他桃花眼里含了笑,一闪即逝。面向着林嬷嬷,淡淡道“嬷嬷,你怎么说。” 宋微照向来对她敬重有加,如此淡漠是头一回,林嬷嬷一颗心霎时间沉到底,“世子,你别听雪稚胡言乱语。她在后院里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哪知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我是您的奶娘啊,从你一出生就伺候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私心里将您当作自己的孩子啊。我怎么会坑害你呢” “是吗”宋微照声音没有起伏,“哒”合上手里的折扇,一声脆响落下,这间不大的小画斋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嬷嬷头皮发麻,世子是她看护长大的不错,但他暴戾诡谲的心思不知像了谁。她硬着头皮连连点头,“世子若是不信,不妨找这儿的东家来问。他就住在卿柳巷门口有棵枣树的那家。” 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令雪稚皱了眉,难不成真是那个李东家看人下菜碟。 宽大的袖子一紧,雪稚低头一看,是宋微煦,小孩站在她身边,无声对她做一个口型别怕。 雪稚心口一暖,含笑点头回应他。 这一幕落在宋微照余光里,捏紧了手上的扇子,深沉的眸子从宋微煦身上轻轻过一眼。 “墨竹青禾还愣着干什么,去那什么有枣树的巷子叫人来啊”宋微照突然一声暴喝,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雪稚瞪大了眼睛看他,这人又抽的什么风。 卿柳巷离长安街不算远,日头落下去的时候,墨竹把人带上来。 雪稚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待人跨进门槛才抬眼去看。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跟着墨竹进来的人根本不是雪稚见过的李东家。 这是打算张冠李戴,李代桃僵雪稚似笑非笑看着林嬷嬷。 自称是李东家的男人道“银货两讫了,你们找我莫不是想仗着侯府的威名欺压我们平头老百姓不成。” 说话还听横。 林嬷嬷“我们世子可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喊你来确认一下,这铺面你卖我几钱” “五万两啊。怎么着,觉得买亏了嘿,长安街的铺面有价无市,能买到就不错了。” 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头,说话带着痞气。雪稚看看他,又看看林嬷嬷。她既然说了她认识李东家,林嬷嬷还有恃无恐找一个假货来作假,看来确实是贪了。 只是,林嬷嬷不怕她揭穿吗雪稚想不通,她看向宋微照。宋微照低垂着眼睛不看那假货,也不知在深思什么,想得出神。 这人脾气暴的时候简单直白的蛮横,静默的时候又像大海,深沉的令人琢磨不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