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红尘不歇》 第1章 第一章 凌晨,天色未明,整夜的大雪覆盖了依山而建的小镇。 雪已经停了,呼啸的寒风却不肯止休,卷起未曾垒实的雪粒噼里啪啦的砸在雪地里唯一的行人身上。 身上披着长至脚踝的火狐斗篷,头上戴着兜帽的身影弓腰垂首,逆风而行。少时,在挂着“赵氏医馆”牌子的褚褐色的大门前止步。 斗篷下缓缓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在门前比量了两下又缩了回去。 “唉。”细微的叹息声后,来人终于下了决心。 “嘭嘭嘭” “等会,就来了。”屋内遥遥传来苍老的声音。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觉轻的。早在来人的熟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时,歇在内堂小榻上的赵老头已然惊醒,然而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主动上前,便起身披了衣服坐在床边静等着。直到听到了敲门声,才趿拉着鞋前去开门。 门方敞开不过两拳,披着狐皮斗篷的人便迫不及待挤了进来。手肘一顶,便关上了门。 来人反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鲜妍的脸。柳眉杏眼,琼鼻下丹唇轻启,端是娇美动人,竟是个年龄不足双十年华的姑娘。 姿容秀丽的少女和须发皆白的老人四目相对,二人皆是浑身一震。 “爷爷。”良久后,赵月娘怯怯的叫了一声。望着赵老头满是沟壑的,明显比以前苍老了的脸,冻的泛红的脸上带上了愧疚和讨好,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看到赵月娘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再大的火也消了。 赵老头翻了个白眼,坐到门口诊桌后的凳子上,用眼角看着自己仅剩的亲人“哼,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 语气中虽然带着别扭,双眼中却掩不住心疼。这丫头,跑出去两年,脸就从苹果瘪成了鹅蛋。不过个子也高了些,像个大姑娘了。 “那不是气话嘛。”赵月娘小声嘟囔了一句,连忙说“先别说这个,爷爷你看。” 语罢,掀开斗篷,露出一个裹在绣花小被子里的双目紧闭的孩子。 “怎么回事”赵老头一看自己正值妙龄的孙女跑出去两年后就抱回来个孩子,心里顿时乱成一团麻,哪里还坐得住,一个高蹦起来,劈手就要抢。 “爷爷,您慢着点。”赵月娘怕赵老头下手没个轻重,扭身闪了开“他伤的重着呢,您看看还能救不” 赵老头这回也看清了,这孩子怎么看也有四五岁了,再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孙女的。心思定了,也不抢了,嘴里却不服气道“你不给我,让我怎么看” 这茬是揭过去了。赵月娘放下心来,将孩子递给赵老头。 顾不得进后堂,赵老头剥开了被子放在药柜前的柜台上,把孩子横放其上,拉起他的小手搭上脉,眉心便纠起了疙瘩。 赵月娘褪下斗篷,点燃了墙角的火盆。 赵老头放下孩子的小手。捏着他的小下巴看了看,面如金纸,鼻梁和眼窝处泛着青紫,嘴唇亦是白中带紫,口鼻处有未拭干的血渍,却没有再流。撕开他上衣,只见雪白的身子上,紫黑色的掌印歪歪的覆在肩头到左胸口的位置。 “你救的及时,看来学的那点东西没丢。”赵老头先夸了一句自己孙女,在孩子的胸口轻点了几下,又细细推按了几下。 “打偏了,加上他心脏的位置长得不太正,心脉只被震伤了少许。不过左肺却被内劲震碎了半片,幸好你截断了这段的血流,不然他没有因为心脉受损而死也会因为呛血气竭而亡。这一掌打的,掌劲未吐已收,也不知该夸一句手下留情还是说一句心狠手辣。” 手下留情自然是说这伤虽重却不会立即毙命,就算他心脏的位置与常人无异,也要折腾上一时半刻才会断气。嗯,也有可能是仇深似海,故意让他死前也要一番饱尝苦楚。 不过也是这娃娃命好,被赵月娘用家传的指法和秘药吊住了命,还能多撑个三两日。如是遇见的是旁人,约莫一样没救。 心狠手辣当然是指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祸不及家小对于某些丧尽天良的人来说始终是空话。 “手下留情”赵月娘嗤笑,一双水润的杏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和讽刺“爷爷你是没看见,满门皆屠,鸡犬不留,满地都是血,尸体要是摞起来比房子还高哩。那场面,吓得我差点当场厥过去。” “这不就是你向往的江湖吗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打打杀杀,你死我活。这次死的是别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你。”赵老头眼皮都没抬,满含怨气的呛声。 赵月娘一时无言以对。毕竟之前满肚子快意恩仇的梦想,撒泼打滚要去闯荡江湖,为此和爷爷大吵大闹的是自己。现在巴巴的跑回来,冷嘲热讽的也是自己。 “对了,爷爷你看那掌印。手掌窄小,手指细长,下手的应该是个女人吧。” “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 我不这是没话找话吗,赵月娘窘迫不已。 赵老头绕过堵路的赵月娘,打开柜台下的抽屉抽出几卷针灸包摊开“岁数太小了,赶不上成年人身体结实。说不准发个热就撑不住了。只能说能救,至于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想不想活了。” 手上唰唰不停,一眨眼功夫孩子的胸腹上便插满了银针,远远看着跟只刺猬一样。 一夜间痛失所有,即使独自苟活又要如何面对余生。又是留下阴影终日惶惶还是用尽一生去复仇这话题太过沉重,令赵月娘喉间一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赵月娘安静了,赵老头却回过味来“这孩子你是从哪捡他爹娘是谁” “呃。”赵月娘眨了眨眼,一脸迷茫“我不知道,这事也是赶巧了。我回来的时候走岔了路。然后当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大雪,恰好遇见了个庄子,本来只是想借宿一晚的,谁知道” 赵老头咬了咬牙,不甘心的追问“那庄子叫什么名你总知道吧” 赵月娘连忙摇头,语无伦次“我真不知道。我赶到那里就看到庄外地上好几具尸体,都冻硬了。周围全是死人,就我一个喘气的。然后我翻墙进去,还是一地的尸体还有满地的血。再然后我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他。屋里就他一个活人,满庄里就剩他一个。” 赵月娘深吸了两口气,她并不是那种精神纤细的娇弱女子,眨眼间便平复了不稳定的心绪“当时我可能有点惊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你现在让我去找,我都不一定找得到那地方。” 赵老头气的想捶赵月娘两下,却也不忍心再逼她。这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救,万一人家仇人回头发现了怎么办低头看了看小孩气若浮丝的样子,倒也狠不下心说不救了把他扔出去。 这伤受了也有十来个时辰了,估计赵月娘回来的时候也不是靠走的。骑马的话,距离也算不得多近,加上这两日断断续续的大雪,应该,可能个屁。 这距离也算不得太远,加上赵月娘并没有掩饰容貌行踪。一个姿容算得上出众的妙龄少女带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赶路,岂不是显眼的很。 赵老头的只觉得心火上涌,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还站那愣着干什么去找你铁大叔和王二叔,把镇子外那几条路上能清的痕迹都给我清了,再把这事禀告给青龙观的玉道长。你个小天魔星哟,老头子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赵月娘被喝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事过于草率。唯唯诺诺的应了,心里却突突直跳。为什么用禀告这个词感觉怪怪的。 赵月娘神思不属的推门而出。天已蒙蒙亮,走上没两步便碰见牵着萎靡不振的枣红马,身上裹着厚实棉袄的镇民前来。 “哎呀,月娘,你回来了。这是你的马吧。怎么扔镇门口了,栓都没栓,跑了可怎么办挺贵的,好几十两银子呢。” 来不及深想的赵月娘被打断了思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白雪皑皑的老旧道观中,着一身灰蓝色道袍,黑色木冠束发,右手挽着白丝碧玉杆拂尘的男人孑立于院内的寒梅旁。 雪是白雪,却比不得他领襟一抹剔透。梅是红梅,却胜不过他齿外两抹绯红。他微微颔首,专注的看着摊开的掌心中错落的梅花瓣。 乾为天,坤为地,谁言天地不相交坎为水,离为火,谁言水火不相容 烈烈寒风呼啸而至,却在男人身前化作拂面春风,小心翼翼的亲吻男人的衣角,卷起男人掌心的花瓣,散落在雪地里。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时也,运也,缘也,命也。 玉枢君收回了空落落的左手,昂起头。白玉雕琢般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光华流转,一时间竟如同欺过天光一般。 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呵。”朱唇轻勾,刹那间天地失色。 身体是飘忽的,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白景烁神思不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紫檀木的圆桌上,镂空雕制的香炉已经息了烟。水青色的床幔被玉勾笼在床榻两侧。 一袭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床前哀哀戚戚的抽泣着,泪水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团令人生厌的肮脏色块。涂抹的殷红如血的嘴唇不断的开合着,她说“盛儿,你是无辜,但是娘没有能力保住你。” 她又说“你和娘的命一样苦。怨不得别人,要怨就怨你爹,还有” 她的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熟悉到日日相见,陌生到从未相识。 白景烁蓦然想起前些日子偷偷在小书房玩耍时翻到的不知是谁藏起来的话本。字认不全,故事读不懂,满肚子的不明所以,却牢牢记得扉页上用朱笔写下的簪花小楷。 情是骨中刺,恨是断肠酒。饮下这一杯,莫要再回头。 “哈哈哈哈哈,我恨呢,恨呢哈哈哈哈哈”隐约间,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尖锐笑声传来。 白景烁从梦噩中惊醒了,费力的将双眼睁开一条细缝。 斑驳的色彩遮住了视线让人看不真切,剧烈到让人发疯的痛感的从胸腹处传来。 好疼连每一次呼吸都让人觉得痛不欲望,白景烁不禁泪珠滚滚。煽动着的小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只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蹭过白景烁的眼角,耳边传来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好孩子,不哭。继续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不起来的,因为 视线越发模糊,白景烁再次坠入黑暗的世界。 命算是救过来了,剩下的只能以后再说了。赵老头捋了捋床上孩子细软的发丝,神情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悲悯。看口型刚才是在喊娘吧。天可怜见的。 “阿嚏。”赵月娘揉了揉鼻尖,拎着裙摆踩着小碎步的跑向后院赵老头的寝房。 抬手敲了两声门,未等回应便推门而入。 “爷爷,这里我看着吧。你快去吃饭,我买了苏爷爷卤的肘子还有张婶家的烤鸡,可香哩。吃完后去店里坐会诊吧。嗯,我回来的时候碰见吴婶,她说小虎子和二丫都染了风寒,估摸一会就来抓药啦。” “行,那我去了。”赵老头让开自己坐的凳子给赵月娘,起身拎上衣架上挂着的斗篷“娃娃上午睁了回眼,只要不再起热就没什么大事。米汤和药我刚才喂过了,你不用再喂。月娘你记得每隔一会就摸摸他的脑门,还有别忘了喂水。” “知道啦。”赵月娘坐到床头的凳子上,脆生生的应道。 赵老头前脚刚出了门,赵月娘便不安分的挪了挪凳子,打量起床上小孩的脸。 虽然昏了快五天,脸色也依旧青白,小脸上却仍然圆润饱满,看起来肉嘟嘟。睫毛长长的,嘴巴小小的。瞧着比店里卖的瓷娃娃还讨人喜欢。 真可爱啊赵月娘看的心痒痒,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脸蛋。指尖的触感柔软又有弹性,比刚蒸出来的馒头还 等等。赵月娘看着望向自己的乌溜溜的黑眼睛,不禁尴尬的眨了眨眼睛。该不会是被我戳醒的吧 白景烁扫了眼垂在床头的茶褐色床幔,看向眼前陌生的翠衫少女。抽了抽鼻子,鼻尖传来微弱到近乎于无的甜香,似乎有些熟悉。 白景烁忆起等死时恍恍惚惚看到的人影以及类似的香气。宛如死前的臆想却是真实。 “谢谢”细如蚊呐的道谢声传来。 赵月娘看着男孩因苦痛而染了水光,却露出感激目光的眸子,鼻尖一酸“很疼吧,别勉强自己说话。” “我”白景烁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仍然很疼,却比之等死时,甚至上次醒来时好了太多。这是活着的痛楚,值得去忍耐。 “我没事,谢谢您救了我。”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些,字句也连贯了些。 “应该的,应该的。”看到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赵月娘只觉得心中越发钝疼,忍不住眼圈泛红,泪珠滚滚。 白景烁挪了挪酸软无力手臂,却抬不动它,只能细声细气的安慰道“姐姐不要哭,我不疼的。” “嗯,姐姐知道,姐姐只是眼睛进沙子了。”赵月娘用袖子抹了抹脸,露出大大的笑容“乖崽儿,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白景烁一时恍然,瞳光散开“叫我盛儿。”某个称呼被含糊了过去。 “盛儿是小名吧,你的大名是什么,还记得吗” “景烁。”白景烁费力的吐出两个字。 “是姓景吗” “不是。”白景烁矢口否认,目光重新聚起,凝在赵月娘的脸上,良久,才道“我姓白,白首同心的白。” “白,白景烁是吧,这名字真好听。”赵月娘对白景烁的停顿视若不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尽量用温柔的语气“是指很亮很亮的意思吗” “铺陈藻,信景烁,扬世庙”白景烁的声音从有到无,双眼也渐渐阖上。 这一段对答耗尽了伤者仅有的体力,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看着白景烁沉睡中的脸庞,赵月娘吸了吸鼻子。她不敢想他为什么不向自己询问家人,也不曾哭着喊着要爹娘。心中的侥幸如沾了火星的野草,片刻间焚烧殆尽。 她明白,最坏的结果出现了,这孩子什么都知道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岂不是更加让人觉得悲哀吗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恍然间,赵月娘竟有一丝悔意。带着绝望和仇恨活下去和突如其来的死亡哪一个更让人痛苦 “啪。”赵月娘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吃多了吧,乱想什么只要活着总会遇见好的事,总会找到希望。只有懦夫才会将死亡作为逃避的手段,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医馆的大门紧闭,堂内却坐满了人。几十号人挤在并不算多么宽阔的前堂,却鸦雀无声。 半响后,赵老头开了口“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大冬天却穿着单衣,挽着袖口,满脸络腮胡子,脸膛黑红的中年男人答。 手里拿着烟袋的老头捋了捋胡子,插嘴道“也没别人了,应该是他家的。” “独苗吗”赵老头不甘心的问。 若是独苗的话,试图阻止对方复仇岂不是丧良心。在治疗孩子的过程,赵老头曾经想过给他头上扎上几针,让他前世尽忘。无奈心中明镜高悬。谁都不是天王老子,哪有那个权力左右别人的人生哪怕对象只是个孩子。 “那咱们哪知道,又没钻过他床底。不过据说他花的很,光是有名有姓的情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总不能垦了那么多地,还种不出庄稼来。”腰上系着围裙,头上戴着桃红绢花的中年妇女笑呵呵的打趣道。 “唉。”赵老头下了决心,起身向众人抱拳“麻烦各位街坊了,今天的事大家就当不知道吧。以后那娃娃就是我家的了。” “哎哟喂,多大点事啊。” “老赵你这可外道了。” “管他是哪家的,进了咱们镇就是咱们的人了。” “就是,有那位在,找也找不到咱们这来。” “好了好了,散了吧,我炉子上还炖了老母鸡呢,别把锅底烧穿了。” “哎呀,我家里也开着火,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不行,赵叔,我先走了。” 一番混乱后,医馆前堂连人带凳子撤了个干净。 赵老头坐在凳子上拍着桌子吐出一口浊气,自嘲道“臭丫头,这回你惹的麻烦可算不上小啊。” 忽的,赵老头起身向镇子北方深鞠一礼“也多谢您了。” “不用谢。”细雪中,空灵清幽的声音随风飘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夏日里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挥洒着自己光芒,毒辣的热意犹如将烧红的烙铁砸在行人的身上。 身穿灰色粗布短打的独臂男人一手拎着几只山鸡野兔,背上还挂着一个体型干瘦的孩子。孩子的双手交叠锢在男人的脖子,脑袋耷拉在他的颈侧,两条腿虚虚的环在他的腰上。 男人似慢还快的顶着日头前行,偶尔歪头看一眼搭在颈侧的小脸。 他一直走一直走,一刻都不肯停歇,面上却始终不带半分湿意。 终于,他走到了目的地,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镇。镇口的门栏细若人臂,栏上该挂镇名的位置也是空空如也。这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镇,住着一群没有名字的人。 还没等男人踏上镇中唯一的街道,聚在镇门口玩耍的孩子便一拥而上。 “荆叔叔,你陪二丫翻花绳好吗” “荆叔叔,你教狗剩怎么打兔子好不好” “荆叔叔” “荆叔叔” 男人被几个弱小到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孩子团团围住,推不敢推,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捣什么乱,自个玩去。”系着围裙,头上戴着硕大桃红色的绢花中年妇女撵小鸡仔子一样撵走了孩子们。 “大魔头来了,快跑啊。” “老妖婆,我才不怕你,略略略。” 张婶子对着孩子们的背影做凶神恶煞状挥了挥粗壮的胳膊,回身接过男人手上提着的野味“小荆啊,你家崽儿又受伤了,快去让赵叔看看吧。这些我就先帮你处理了,等你出镇的时候再来算。” 荆猎户向张婶子点了点头,用终于空出来的手扶住背上的孩子,脚尖一点便窜出去丈余。 张婶子视若不见的理了理鬓发,提着野味慢悠悠的回了店里。 灰色身影闪进了医馆了,杵在门口诊案前。正在阅读的半大少年若有所感,一抬头,一双暗沉无光的灰色眸子映入眼帘。手上一抖,攥着的书掉在了地上。 “失礼了,您请进。”白景烁捡起书,放在诊案上。引着荆猎户往里走,绕过药柜走到后堂,手臂抻直对着几步外的罗汉床“请。” 荆猎户将背上的孩子昏睡的解下,平放在罗汉床上。 “赵爷爷今天不在,您愿意让我来看看吗”白景烁用诚恳的表情看着荆猎户。 荆无命不答话,挺直的身子如同一杆直立的标枪,死灰色眸子空无一物,既没有感情也没有生气,看久了只让人觉得心口发堵。 白景烁拂手拎出别在袖口的绢帕,掩唇轻咳了两声。 “抱歉,老毛病了。”白景烁将绢帕对折,塞回袖袋“您愿意让我来看吗” 荆无命的目光略过少年秀致柔和的面容,霜白的长袍,在宽大的袖口停了一瞬,又回到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可以。” 白景烁并没有在意荆无命语气中的生硬“多谢您的信任。” 路小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昏暗狭小的房间内,一盏油灯如妖魔般舞动着身姿。 他并未急着起身,眼珠一转快速的扫了一眼自己所处的房间。身下的罗汉床,床边支起月牙桌,对面墙边的满是抽屉的立柜,立柜旁的小圆桌,小圆桌上的油灯、茶壶和茶杯,还有坐在小圆桌旁凳子上读着书的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的白衣少年。 曾在白日来过,却从未在夜间歇过的房间。以及,素昧平生的少年。 师父不在。路小佳的心中蓦然生出一丝惶然,顷刻间又烟消云散。 “你醒了。”坐在方桌前的白景烁抬起头,对路小佳露出礼貌的微笑“口渴不渴,要喝水吗”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沏了一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起身递给路小佳。 大概是因为罗汉床偏低的原因。他递水的时候,茶杯是用双手捧着,腰杆对折,头却昂着,双目直视着对方。纤瘦的身体勾出类似于弓臂的形状。 这是一种说不上是礼仪还是谦卑的弧度。然而他的目光与站立时不同,锐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剑。 “”路小佳起身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不够。” “好的,请稍等。” 路小佳看了看眼前的茶杯,又看了看白景烁的眼神,再次一饮而尽。 “还要吗” “要。” “好的,还要吗” “嗯。” “好的,还要吗” 路小佳按住鼓胀的胃,心中可惜“不必。” 白景烁坐回圆桌前的凳子上,左手闲适搭在桌子上“你师父回去了。” 路小佳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与白景烁遥遥相对。之前镇里那些人都以为自己是荆无命的儿子,这是第一个认识到他俩真实关系的人。 然而路小佳不想追究因由。有些问题,不问也会得到答案。有些问题,再三追问也得不到结果。 “他说让你在这住到伤好了再回去。”白景烁弯起双眼,遮住眼中的闪烁“如果伤不好就不用回去了。” 路小佳摆弄着腰间别着的小布袋不说话。 “所以故意不上药,让伤口恶化发炎这种事就不要再做了。” 我没有路小佳手下一顿,险些脱口,却又憋了回去。何必和不认识的人解释。 心中却不禁思考起荆无命此举的意义,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路小佳了解荆无命绝对超过白景烁了解荆无命。这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事。 “伤口发炎会引发高烧。如果不能及时退烧,有可能烧成傻子,还有可能会死。你师父也是关心你。” 路小佳冷冷的瞥了白景烁一眼。自说自话,莫不是失心疯 “不能太任性,让重要的人担心。” 继续下去不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近年来与荆无命一起过着与其隔绝的生活,尚且年幼的路小佳并不像长大后一样能够以唇舌作为武器,只能截断白景烁的话头“有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 “花生。” “没有。” “那有什么” “我去灶房看看。”白景烁起身,顺手提走空了的茶壶,走到门口时侧头嘱咐道“不要乱跑,尽量少动,在床上好好待着,小心撕裂伤口。” “”路小佳躺下打了个滚。 路小佳等的快要睡着时,沉重却虚浮的脚步才徐徐传来。 翻过身看着将托盘里的碗碟摆放在月牙桌上后,随手放下托盘的白景烁,路小佳忽的起身捉住对方的手腕。 白景烁挣了挣,没有挣开,笑吟吟询问“怎么了” “你没练过武。”路小佳直勾勾的看着白景烁,脸上虽然没有表情,语气中却带着诧异。 白景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直到一丝全无。少年还带着稚气和婴儿肥的脸上,一笔一划皆是精美绝伦,难以想象长成后会是何等的惑人心魄。然而在昏暗闪烁的光影下,那宛如少女般秀丽的轮廓竟透出了阴森鬼魅的妖邪之气。 白景烁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在路小佳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白景烁却曲下了腰,用未被捉住的那只手掩住了嘴唇。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湿音,指缝间艳红的液体滴滴答答的砸在路小佳的手背上。 路小佳连忙松开钳制着白景烁的手,连鞋子都顾不得套上,赤足扶着白景烁在床罗汉床边坐下“你有病。”顿了顿,又道“我能做什么” 谁知白景烁坐下后便不再咳,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一般。 “”路小佳无言以对。 白景烁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双眼睛,灯影摇坠的身姿倒影在他的瞳孔中,犹如熊熊燃烧的篝火。 “我应该谢谢你。”他用带着笑意的柔和声音的说“铭感五内,此恩必报。” 虽然不知道白景烁说的是什么,但路小佳坚定的回绝“不必。” “对了,我叫白景烁。白驹过隙的白,良辰美景的景,震古烁今的烁。你呢”白景烁隐在自己的衣袖后,抽出袖中的帕子拭擦血迹,擦完嘴擦手。 “路小佳。路小佳的路,路小佳的小,路小佳的佳。” “好,你很好。” “我不好。”路小佳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点“我要净手。” “水喝太多了吧。” 路小佳眉头一蹙。把刚才发生的种种从脑中过了一遍。 他是故意的。路小佳终于反应过来。 白景烁笑吟吟的望着路小佳,似乎在说,礼尚往来而已。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所以他那点微薄的内力在你体内乱窜,恰巧打通了你因幼时重伤而黏连的那段经脉。”赵月娘瞠目结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科学了。好吧,武侠小说的世界本来就不科学。 穿越也不科学。赵月娘默默在心中流下眼泪,作为一个穿了这么多年,最近才因为在茶馆听了几段书,才知道自己身处古龙武侠世界,而一代主角的名侠沈浪和小李探花早就退隐江湖不知去向。 “是的。”白景烁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语气轻快。 “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路小佳。”白景烁抿了一口茶杯中的茶水,甚是甘甜可口。 “所以他师父叫荆无命。”赵月娘双目失神。 白景烁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月娘一眼“荆猎户何时告诉你他全名的” “荆猎户啊”赵月娘将脸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看来我不仅蠢,还瞎。就算曾经遇见过甲乙丙丁,也没能认出来。 “荆猎户怎么了” “别和我说话,我已经死了。”赵月娘有气无力的闷声道。 对了赵月娘忽然想到镇外的青龙观。青龙观,青龙会该不会和青龙会有什么关系吧。忆起镇中比比皆是的身具武艺之人,想起长辈们之间偶尔语焉不详的话语,越发让人质疑了起来。 “不会吧”赵月娘豁然起身。 “怎么了”白景烁放下手中的茶杯。 赵月娘表情复杂的看着白景烁“盛儿,你陪我去趟镇外道观。” “美人相邀,刀山火海亦可去。” “巧言令色。”赵月娘哭笑不得的啐道,心中的焦躁却消了大半。 并不宏大的道观静静屹立在山脚处。青灰的砖墙带着岁月腐蚀的痕迹,朱红的大门掉了漆,连黄铜钉上都染上了灰黑的污渍。 与白景烁相携而至的赵月娘颦了颦眉“越发寒碜了,怎么不找人修修” “据说观主爱清净,不愿闲人前来打扰。”白景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道观门口的黑底烫金匾额“颜筋柳骨,藏而不露。好字。” “你没来过吗总不会路过的时候未曾看一眼吧。”赵月娘提起裙摆上了台阶,抬手欲扣门。 “没有。”白景烁表情诡异“真奇怪。为什么住了这么多年,离的这么近,我却从未想来看一眼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了心智一般。” 赵月娘被白景烁略带阴森的话语唬了一跳,连门都不敢敲了,转头震惊的看着白景烁“盛儿你认真的吗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嗯,吓你的。”白景烁勾唇轻笑,上前叩了门。 “吱嘎。”两扇朱红的大门被三声轻叩后无风自开,门后空无一人。 赵月娘被吓的打了个哆嗦,缩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身后,只露出半个头,一双杏眼眨巴个不停。 门后的院子里,荒草萋萋,想来已是许久未曾有人打理。 “要要进吗”赵月娘磕磕巴巴的问,双手紧紧的箍住白景烁的左臂,纤长的手指几乎通过衣衫嵌进肉里。 “莫怕。”白景烁拍了拍赵月娘的手背“来都来了。况且你不是有事要做才来的吗” 对哦。赵月娘想起自己的目的。至于自动打开的门,谁知道是机关还是内力导致的。 认定了眼前的场景是有人装神弄鬼的赵月娘再次提起了勇气,也发现了自己惊恐中不当的行为。 “哎呀。”赵月娘赶紧松了手“对不起,我掐疼你了吧。” “不碍事。”白景烁对赵月娘露出安抚的微笑“进去吧。” 两人沿着唯一没有被杂草覆盖的石子路前行,一直到走正殿门口。 看了看干净整洁的房屋,又后头看了看破败的前院,赵月娘满腹不解。 白景烁却没有等她,直截了当的上前推开殿门。 映入眼帘的是寻常的道观前殿,摆放着三清雕像的石台,石台下的香案,香案后一排排的杏黄色蒲团。这些蒲团都空着,但并没有因此落上灰尘。 唯有离香案最近处的灰色蒲团上盘坐着一个披着蓝白道袍的身影。明明只一个背影,却让人觉得神姿高彻,凌然如仙。 玉枢君恰好做好了晚课,起身向二人打了个稽首。 “有失远迎。”玉枢君空灵清幽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内“来自异乡的旅人,你有什么需求吗” 白景烁拉着不知为何浑身僵硬的赵月娘在门口回了一礼“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请道长海涵。” “无妨。”玉枢君温声道。 白景烁看了看只在最初瞥了自己一眼,目光凝在赵月娘身上的玉枢君,又看了看不知为何神情恍惚的赵月娘。挺身挡在了赵月娘面前。 玉枢君似乎有些困惑,垂下灿然如光的眸子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赵月娘的心中一团乱麻,将头抵在少年瘦削单薄的背上,道“您知道青龙会吗” “请稍等。” 赵月娘没有探头。 白景烁独自看着玉枢君歪头撸下发冠垂绳上的黑色串珠。将珠子抛向空中,又伸手接住。摊开的手掌中,八个串珠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里。 “九耀缺一,七星伴太阴。” “谢谢,告辞了。”赵月娘头也不抬的拽着白景烁就走,白景烁也没有挣扎。 对方没有听他解挂。玉枢君合拢了托着串珠的手掌,再展开时候,紫烟袅袅“来自异乡的旅人,愿你远离所有灾祸。” 太阴是指白玉京吗不知道白玉京现在出生了没有。毕竟古龙的小说时间线一向杂乱。赵月娘努力忘却玉枢君对自己的称呼。如同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总之之前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样就好了,别的完全无所谓。 白景烁看着赵月娘变幻莫测的表情,笑吟吟的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走错路了。” 那对的路又在哪呢 苹果和橘子你要哪个猪蹄和鸡腿你要哪个亲人和朋友你要哪个忠心和义气你要哪个过去和未来你要哪个 对有些人来说,选择是痛苦的。因为选了一个,就注定要失去另一个。 得失之间,又怎么能够分辨对错。 “我讨厌选择。” 天是蓝的,树是绿的,血是红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笑着的。明明笑着,眼中却一片死寂。像是清明烧尽的黄纸,用手一捻,只剩一地的灰。 他是个初出茅庐,名不经传的杀手。因为没什么名气,又不太好养活,只能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单子都接。 例如眼下这例。十年夫妻,患难与共,一朝事变,同床异梦。 丈夫的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女人年轻貌美,胜过妻子百倍。丈夫想娶她,所以请人杀掉妻子。 然而丈夫并不知道,妻子在同时也请人要杀掉他。 接了这笔生意的路小佳甚是无奈。肯定不能两个都干掉,都干掉的话银子也就泡汤了。 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心理斗争,路小佳决定杀掉丈夫。因为他使剑,使的还是一把能值几千两银子的剑。 可惜这把剑断在了路小佳三两银子一把的铁剑下,人也永远的躺在了这片林子里。 再好的剑也拯救不了一个人不堪入目的剑法。 路小佳觉得有些失望,又有些理所当然。他决定抽出几天把这场戏的另一半看完。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街尾的酒肆前摆了一张破旧的木桌,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木桌边搁着两条横凳,一条空着,一条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这本不是什么醒目的位置,今日却格外打眼。 过往的,假装过往的人频频注目。因为木桌前坐着的是一个美人,一个大多数男人都想占为己有的美人。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月白色长裙,外披藕色罗衫,长发随意的挽在头顶,斜插着几根木簪,其中一根发簪垂下的流苏上嵌了几朵玉兰花,与陶瓷般的皮肤相得益彰。 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头却微微垂下,偶尔抬眼时露着眉宇间的娇怯。 他似乎染了风寒,偶尔会掩唇轻咳两声,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有男人跃跃上前。毕竟他看起来是那么柔弱,哪怕心有不愿亦不能做出有力的抵抗。 然而这样的行为被打断了。一阵风掠过,腰间挎着无鞘长剑的蓝衣少年越过男人坐到了美人对面的长凳上。 原来真的是在等人啊。独自坐了那么久,还以为是故意勾搭男人。惋惜的看了美人一眼,男人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真是没想到。”路小佳仔细打量着面前少女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脸。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要么是技术高超,要么是用了别的方式。 “多年不见,你竟成了女儿身,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路小佳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和嘲弄。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虽然身形不对,脸也对不上。但是他认得这个人的手,一双属于大夫的手,握药杵捏银针留下的茧子和持刀剑的自是天差地别。 何况他的右手手背上印着一道细长的疤,从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缝斜插到腕骨。那是他划下的。 白景烁眼也不抬,用少女般低婉的声音道“与你何干” 他并没有兴致和曾经的老邻居叙旧。况且他们也不是能够叙旧的关系。 毕竟在荆无命和路小佳搬走前,他多次给路小佳下过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美其名曰补身体和抗毒训练,最初的确是好意,后来不知不觉就而路小佳也无数次试图在他身上捅上百八十个窟窿。 “也对,与我何干。”路小佳认可道。 “老板,有没有花生” “有的有的,客官你要水煮的还是” 白景烁摩擦着手中的酒杯,唇角微勾。两个时辰前,赵月娘说要去买桂花糕,让他在这等着。然后便一去不回了。 他并不觉得赵月娘是出了什么意外,因为事先便有着各种各样的破绽。所以毫无疑问,他被丢下了。 被丢下了。白景烁咬牙切齿,既然不想和他同行,何必死缠烂打的哄他出来。既然不方便同行,为何不好好道别。 手中的酒杯被捏的嘎吱作响,白景烁拍桌而起。 路小佳护住自己的花生,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白景烁“你想死吗” “想。”白景烁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和脸“如果你要一直保持这样,估计你也想。” “我不会。” 白景烁无所谓的说“那你就不会吧。” 又说“在确定某些事情之前,我不便以真面目见人。” 路小佳无动于衷的剥了一颗花生,高高抛起,等待它落下。 易容也并不一定非要异装。明明不情愿却非要保持,分明是怕什么人找不到自己。 白景烁以少女的姿态将垂在鬓边的碎发掖在耳后,曼声道“好了。小女子先走一步,少侠请慢用。” 路小佳被恶心的手一抖,嘴上却喊道“你还没付账。” 这一声喊的格外高,本来待在店里的老板听到声立马冲了出来。头可断,血可流,银子不能不要。 白景烁脚下一顿,看着聚集而来的围观民众,回头看了眼一脸慷慨赴义表情的酒肆老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夫君,人家还要去买簪子呢。一壶酒而已,你就先付了嘛。” 路小佳没想到白景烁为了一壶酒钱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也有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胡乱撒疯,路小佳扫了一眼被捏成碎块的酒杯,却不愿因此忍让“夫人啊,我的银子不都在你那吗你走了,我就只能留下洗碟子了。” 白景烁也被膈应着了,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声音表情却仍是娇柔低婉的“那你就刷嘛,为妾洗几个碟子你都不愿吗” “对呀对呀,为了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别说刷盘子,就是刷恭桶我也愿意。” “酒钱我给你付,小娘子跟我回家好不好” “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肯定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就干什么啊。” 周围不断有人起哄。 白景烁一挑眉,得意洋洋的看向路小佳。 他本不是乖戾的性子。奈何俩人似是八字不合,又不肯彼此相让。一来二去,就斗成了乌眼鸡。 长期的经验让路小佳明白在这种方面他斗不过白景烁,所以他决定用自己擅长的方式。 也没有必要拔剑,路小佳直接一掌拍了过去,白景烁连忙闪开。 一看这俩人你来我往,你打我闪,围观的群众一哄而散,只有少数几个胆大了找了远点隐蔽点的位置继续围观。 两个人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不过几十招后,既要维系身形,又不擅长搏斗的白景烁便被点了穴制住了。 白景烁暗恼自己犯了蠢,路小佳没有拔剑就算了,自己居然也傻乎乎的没下手。 这回得意的人变成了路小佳。他笑的眉眼弯弯,左手拦住怀中美人的细腰,右手抚上他的脸“不长记性。” “我又没点你哑穴,怎么不说话了”路小佳挑衅道。右手下滑,划过细长的颈子和凸起的锁骨,落在高高隆起的胸口上按了按。 “”知道你在找银子,不知道的以为你当街耍流氓。 “别闹了,有人看着呢。”白景烁无意在大庭广众下做出有碍观瞻的行为。 “求我。” 得寸进尺是吧。白景烁叹了一口气,大丈夫自是能屈能伸,咱们来日方长。 白景烁似羞还怯的扬起唇角“还望郎君原谅则个。” 路小佳像是碰到脏东西般忙不迭的撒了手。 白景烁满意的道“在左边袖子里。” 路小佳掏出白景烁袖子里的钱袋,挑了一粒碎银丢给酒肆老板,翻手把钱袋揣进自己怀里。 “”白景烁决定把前几日刚配好的药都用在路小佳身上。 “你住哪家客栈” 知道对方不可能现在给自己解穴,白景烁也懒得挣扎“往前走一百五十步,挂着两串红灯笼那家。甲三号房。你悠着点,别踩碎了人家的瓦。” “踩碎也是因为你太沉。” 孤男寡女大白天要热水洗澡。 小二用没想到你是这种女人的眼神看了白景烁一眼,捧着破碎的心哭唧唧的跑了。 白景烁看着大咧咧坐在那剥花生吃的少年,用原本的嗓音说“你不会自己要间房吗你看小二刚才那眼神。我要真是个姑娘还不得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你要真是个姑娘,大不了我就娶了你。长成这样,医术也凑合,说起来也是我赚了。”路小佳一如既往的淡淡道“放心,我拿了你的银子,就不会半夜抹了你的脖子。况且你照镜子看看现在这幅模样,也不怕招来采花贼。”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白景烁拎着的小包袱走到了屏风后。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屏风后的身影平白高了几寸。 “不用谢,毕竟采花贼是无辜的。” “胡说什么采花贼都是该死的。” “嗯” “等你娶了妻子,我去采一个。看看你是不是还能无动于衷。” “我没兴趣碰别人的妻子,不过可以给你妻子多送几个男人。” “敬谢不敏,我可不打算娶妻生子。” “所以你决定要嫁人了吗白姑娘。” “嫁谁,你吗连壶酒钱都掏不出来的穷鬼。” “我也不想娶你。我宁可娶张婶子,起码她是个女人。” “张婶子可不愿意嫁给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矮冬瓜。” 一番唇枪舌战后,身材高挑的俊秀少年从屏风后闪身而出“我从未出过门,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跟我讲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白景烁侧躺在床榻上,透过床幔的缝隙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房梁上那一团阴影。 虽然只是漫无天际的东拉西扯,但是套话能力一流,心思也足够细的白景烁将只言片语拼凑整合出种种信息。 譬如,路小佳当了杀手。 譬如,路小佳和荆无命已然分开有一段时间了。 如果现在遇见路小佳的是赵月娘。她一定会痛骂荆无命不负责任,然后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把路小佳带回镇里。 因为她觉得,未过二八的都是孩子,而孩子应该被仔仔细细的放在巢穴里。像是试图把每一只鸡崽都盖在翅膀下的老母鸡。 可惜她不懂,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有资格选择做孩子,而很多人太早就失去了这种机会。 “路小佳。”白景烁叫道。 “嗯。” “梁上冷不冷” “不冷。” “你还能动吗” 路小佳当然已经不能动了,他的身体软趴趴的像是糊在铁锅上的生锅贴。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一回生二回熟,百回千回后就没了新意。 懒得去考虑什么时候在哪里中的药。反正他总是可以把各式各样奇怪的令人无法察觉的药下在任何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地方,甚至他自己的身上的每一寸,其中自然也包括足以致死的毒药。 很多时候他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狠劲,像是恨不得立马与谁同归于尽似的。 “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从梁上栽下去。”路小佳的语气是轻快的,带着惯有的讥讽和嘲弄“摔断脖子,摔裂脑壳,红红白白的涂一地。” “那可好,我就提前谢谢你用命给我准备的点心了。” “白姑娘竟有如此喜好。” “别人的也就算了,路大爷的脑花留着也是摆设,不如贡献出来让我甜甜嘴。” “嚯,原来我脑袋里装的东西是甜的” “那你希望是什么味的” “什么都行,最好是花生。” “我看你像个花生,路花生。” “多谢夸奖。” “咳咳咳咳咳” “你这是痨病吗,这么久都没治好。” “不是病,是伤。”黑夜掩藏了白景烁脸上的表情“肺子被打碎过,能活下来已是侥幸。” 所谓沉疴宿疾,从来无药可医。 路小佳并不是个喜欢诘问因由的人,淡淡道“看来你的命很硬。” “自是比你强。” 路小佳醒来时候已经日上中天,向阳的房间里洒满了日光。 他的身体陷在软软的被褥里,肢体已经恢复了灵活有力。 腰侧传来又痒又酸的让人恨不得狠狠抓挠的痛感,有人将他数日前受的明明已然开始愈合的伤被撕开重新上了药。 屋子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却充满了对方留下的痕迹。 叠放在枕边的新衣,被褥外伸手就能摸到的剑,置于桌上的三个盖着盖子的瓦罐,两个油纸包。 路小佳先打开瓦罐,第一个瓦罐里装着粘稠的白粥,第二个瓦罐里装着乳白色的浓汤,第三个瓦罐里装着黒褐色的药汁。 他拆开油纸包,第一个油纸包里装着杏脯,第二个油纸里装着花生。 “” 路小佳按照摆放顺序把瓦罐里的还带着温热的汤汤水水灌进了胃里,拈起一颗杏脯丢进嘴里,将花生包好塞进怀里。 一阵风拂过,敞开的窗子来回摇晃。 大夫不爱干净,病人就可以等着见阎王了。大夫太爱干净,病人也只能等着见阎王了。 路小佳乌鸦般轻巧的立在泥糊的矮墙上,百无聊赖的数着随时有可能塌陷的泥屋上支棱出的稻草梗。 白景烁拔下病人身上最后一根银针,消毒后插回针灸包里。 “姑娘大夫,俺娘她”麻衣汉子不安搓着手,黑红色的脸上既又期待又有恐惧。 “没什么大碍,半个时辰后就会醒。”白景烁从药箱抽屉里翻出纸和炭笔,以手臂为托,快速写下药方递给那汉子“先加三碗水,用武火煮成一碗。再加一碗水,用文火慢烹,熬成一碗后趁热喝。早晚各一次,连续七日便可康复。” 汉子接过药方,不过而立之年便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忐忑“那个,那个” “不用担心,都是常见的药材,用不了几个铜板。”白景烁将收拾好的药箱提起,笑吟吟的安抚道。 “不是,那个诊金” “不用了,举手之劳。”白景烁说着闪身出了泥屋。 路小佳逆光而立,阴影中有人对他探出手。手上一抓,路小佳将他提到墙上。窄窄的泥墙上挤着四只脚。 “大夫,大夫,俺不是想赖钱。诊金给您。有点少,您别嫌弃。”那汉子握着手里仅有的银钱一瘸一拐的追出屋,只看到两道兔起鹘落背影。 “神,神仙”从未见过轻功的汉子目瞪口呆。 “你怎么找过来的” “老远就闻着你身上的味儿。” “狗鼻子。咳咳,你要去哪” “去看个热闹。你也去吗” “好啊。” 路小佳扯下白景烁今日披着的黛蓝色罗衫铺在房顶,坐了上去。 白景烁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捞起裙摆也跟着坐下。 “这有什么热闹可看” “等着。” “” 白景烁等的无聊,打开药箱从夹层翻出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路小佳盘膝坐着,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放在腿上敞开。捏起一颗花生剥开,抛起,用嘴接住,慢慢咀嚼。 他喜欢等待,等待花生下落,等待该发生的事发生。 在白景烁读了十几页书,路小佳吃了几十颗花生后,下面终于有了动静。 仆从打扮的男人轻手轻脚的走到角门前。他佝偻着腰缩着头,像是要把自己塞进地里一样。 男人曲起手指在紧闭上锁的木门上用不规律的节奏敲击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头戴垂纱斗笠的女人听到声音,也在木门上以奇怪的规律敲击着。 “啊,啊。”男人的喉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沙哑叫声。 “恩公,你还好吗”戴着斗笠的女人趴在门上小声道。 “啊。”男人轻轻在门上敲了一下。 “对不起,恩公。他昨天没有来。”女人愧疚的说。 “啊啊啊。”男人似乎有些焦急,却发不出多余的声音。 “恩公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不会让他再活着出现在您面前。”女人信誓旦旦的保证。 “啊啊啊。” “还请恩公再忍耐些时日。奴先走了,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啊啊啊啊。”男人低声叫着,在门上敲了又敲,却没能留住转身离去的女人。 “啊啊啊。”男人无力的下滑,跪倒在门前,喉间发出悲鸣似的声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一只温暖又温柔的手落在了男人的背上,抚慰般的轻拍着。 男人这才发现背后多了一个人。他扭过头,露出一张丑陋到让人无法直视的脸。 左半边的脸如同被火烧油泼过般布满红红白白肢体交缠的蜈蚣,本该存有眉毛眼睛的位置糊成恶心的肉块,而右半边的脸上印刻着两条刀剑留下的划痕和数个指甲盖大小的腐蚀后的。 整张脸上唯一能看的只有那只保留完好的右眼,此时正圆瞪着,满是惊恐的眼中倒映出少妇熟悉的身影。 “啊啊啊。”男人抱着头,蹬着腿,背上紧贴着木门。他想躲起来,却无处可躲。 “明哥哥。”少妇柔情百转的喊道,双目中泪如泉涌。 “啊啊啊啊。”男人拼命的摇头。 “我知道是你。”少妇跪在男人面前,张开双手去拥抱他。 男人推搡着,想要躲开少妇的怀抱,眼角却渗出一滴泪“啊啊啊。” “钱明,你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情“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男人浑身一颤,再也无力挣扎,歪倒在少妇的怀中“啊啊啊,呜呜呜” “明哥哥,没事的。”少妇泪中带笑,紧紧的抱住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已经找人去杀那个畜生。等他死了,我们就离开这。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还是你嫌兰儿已经不干净了”少妇的脸上带着忐忑,望着男人狰狞的面容。 “呜呜呜。”钱明摇着头去摸青梅竹马恋人的脸“啊啊。” “好一对奸夫淫、妇,可惜你们走不成了。”唇上带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冷声道。 “张管家”钱夫人诧异的回头。 “大强,你也听见了吧。就是这两个贼人害死了老爷。”中年男人对跟在自己背后高壮的随从说。 “听见了,他们害死了老爷。”胳臂比常人手臂还粗的壮汉闷声闷气的道。 “不是的。”钱夫人拉着钱明起身,如同发疯的母兽般红着眼“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我身边的才是你家老爷,那个男人是假的,是他假扮我夫君。” “啊啊啊。”钱明拉着钱夫人的手,恶狠狠的看着张管家。他佝偻的背重新挺了起来。 张管家自然能看出来,毕竟朝夕相处了好几个年头。就算脸孔一样,身材也近似。一个人也没办法不露迹象假扮另外一个人。声音举止喜好,总能露出破绽。 若不是发现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个丑八怪混进府里,看着都眼睛疼。 不过这么都不重要。那个假的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真的也不必再留着。 一个被毁了容貌声音废掉武功的废人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 只要宰了他们,这府里的万贯家财就是自己的了。 贪婪遮住了他的双眼,昧住了他的良心。 “满口胡言。”张管家冷笑“大强,给我打死这对害了老爷的奸夫淫、妇。” “大强”张管家侧过头。 只见壮汉木桩子似的立那里动也不动,一颗花生在地上弹了弹。 “什么人” “杀你的人。” 一道身影从房顶飘下,落在张管家身侧。 “是你。” “是我。”路小佳手里提着剑,对钱夫人说“多杀一个,价钱翻倍。” “好。”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抹过。来不及反应的张管家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钱明和钱夫人双双跪倒在地。 钱夫人磕了个头,感激涕零的道“多谢少侠救了我们夫妻二人。” “啊啊啊啊。”钱明也打着手势比划着。 路小佳甩了甩剑上的血,用讥讽中带着嘲弄的语气道“别搞错了,我只是为了银子而已。” “好,都给你。全都给你。”钱夫人深情款款的看向钱明“明哥哥,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啊啊。” “且慢。”又一道身影从房顶落下,白景烁挡住相携的二人面前“这位夫人,能让在下看看您丈夫的伤吗” 钱夫人扫了一眼面前提着药箱的少女模样的白景烁,疑惑的看向路小佳“少侠” “让他看。” “那就劳烦这位姑娘了。” “丹田被戳了个窟窿,但是补补还能凑合用。嗓子是被熏哑的,能恢复,就是以后声音不会太悦耳。脸上的伤顶多能平复些,全消是不可能的” 路小佳坐在窗台上,一手横握着剑,一手拿着布巾拭擦。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也没有情绪,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而仔细的。 白景烁单手支在桌上托着侧脸,从桌上干果碟子里挑起一颗个大皮厚的核桃砸他“路小佳。” “嗯”路小佳偏头躲过暗器。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路小佳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白景烁啧啧称奇“没想到小蠢货长大后居然变聪明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路小佳丢开布巾,将剑挂回腰侧“我要走了。” 白景烁看向路小佳腰侧的无鞘长剑“我一直想问,你割没割到过大腿肉” “没有。”路小佳答,重复道“你留在这给他治伤吧,我先走啦。” “好。”白景烁从袖口翻出一个白瓷小瓶丢给路小佳“记得上药。”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白景烁望着空空如也的窗口,笑道“性子真别扭。” 钱夫人推门而入,打量了一圈,问“姑娘,那位少侠呢” “这位夫人。他不叫少侠,叫路小佳。”白景烁起身,笑盈盈的说“在下也不叫姑娘,请称呼我为大夫。” 钱夫人没太听懂白景烁的意思,追问道“那大夫,那位路少侠呢” “走了。” “去哪了” “浪迹天涯。” 钱夫人迷茫的挥了挥手中的银票“那这” “给我就可以,承蒙惠顾。” 江湖人真复杂。钱夫人抚了抚鬓发,幸福的看着床榻上喝了药后昏睡过去的丈夫“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昌茂镖局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镖局,刘蓁蓁是镖局刘总镖头独一无二的掌上明珠。 刘总镖头年过不惑才得了这颗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殚精竭力的娇养着。 奈何刘蓁蓁从小长在男人堆里,再怎么娇养着也养成了野丫头。三天两头的到处乱窜,还不肯让人陪着。倒了,磕到了铁板。 身量娇小的红衣少女被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大汉攥着衣领提了起来,作为武器的长鞭散落在地上。 “你放开,放开我。”刘蓁蓁抓挠着壮汉的手臂,两条腿胡乱蹬着“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伤了我一根汗毛,我爹和叔叔们一定会摘了你的脑袋。” “摘了我的脑袋。”壮汉笑的前仰后合,对身后的四五个男人说“她说要让她爹摘我的脑袋。” 男人们也跟着轰然大笑,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说“你爹是谁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老大是谁你知道吗” “是谁” “我们老大就是鼎鼎有名的黑龙寨二寨主,你还是老实点,乖乖的跟我们老大回去当压寨夫人吧。哈哈哈哈哈。” “呸,不知道那个旮旯地缝里跑出来的臭山贼,还说什么鼎鼎有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爹一个人就能剿了你们那个黑虫寨。” 虽然打心眼里觉得对方是在吹牛,壮汉仍是谨慎的问“爹来爹去的,你爹到底是哪一个” “我爹自然是” “老大,来了个” 咯哒咯哒的马蹄声盖过了山贼和刘蓁蓁的声音,少女来不及反应便腾空而起落进了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 “吁。”白马前蹄上扬,马背上蓝色和红色衣角交缠又分开,四周散落着打滚哀嚎着的山贼。 白景烁收回抛银针的手,扶住怀中少女倾倒的身体“姑娘,你没事吧” 刘蓁蓁侧坐在蓝衣少女的怀中,莫名的语无伦次“我,我我你你你” 白景烁温温柔柔的笑着“可是有哪里伤着了还是吓到了” “没有,没有。”刘蓁蓁连忙摇头“我没事,多谢姐姐救我。” “不用谢。”白景烁夹了夹马腹,一手搂着少女,一手牵着缰绳“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往南走十五里,城西昌茂镖局。”刘蓁蓁恍恍惚惚的答道。既忘了山贼也忘了落下的鞭子。 “好的,坐稳了。驾。” 爹,我好像遇见仙女了。不对,好像不是仙女。刘蓁蓁的胳膊在白景烁胸前不着痕迹的蹭了蹭。刚才就觉得,这个触感好像不太对。 “吁。”白马停驻在镖局门口,白景烁干净利落的揽着刘蓁蓁下了马“到了。” 刘蓁蓁双颊泛红的从白景烁的臂弯中蹦了出去,咬了咬下唇“谢谢你救了我。我” “蓁蓁,你回来了。” “蓁蓁你去哪了” “蓁蓁回来了,快去告诉总镖头。” “蓁蓁” “蓁蓁” 大大小小的男人从镖局门内走出,走下台阶一拥而上。 白景烁牵着马,让开这混乱的场面。 被打断话语团团围住的刘蓁蓁暴躁的喊道“哎呀,你们给我让开。” “怎么了蓁蓁。” “蓁蓁” “蓁蓁” “都给我闭嘴。”刘蓁蓁扯着脖子大吼“都让开,该干嘛干嘛去。” 一众男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哑了声。 刘蓁蓁从人群中挤出,尴尬的面红耳赤“抱歉,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是他们太吵了。” “没有,挺好的。” “那个,还是要谢谢你救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到我家里来做客,让我报答一下你。”刘蓁蓁捏着衣角,脚尖在地上来回碾着。 “好。” 写着忠肝义胆的匾额高挂于堂上,两鬓染霜的男人岔开腿坐在铺着虎皮的交椅上,背手而立的男人排站在两侧的待客用的方桌圆椅后。 这样从未见过的,充满草莽气息的场面让白景烁大感新奇。 然而从小到大的习惯让他无法在一群人面前做出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失礼行径。 他脊背挺直的半坐在圆椅上,双腿并拢,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处。垂下的裙摆和袖摆规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自然垂下。裙摆下鞋尖都没有露出半点。 “感谢你在危难中对小女伸出援手。”刘老镖头扫了一眼对方类似大家出身而不是江湖中人的姿态,又看了一眼对方秀美中带着书卷气的脸,别别扭扭的开口。 像往常一样叫人端上一托盘的银子,假意感谢后暗示对方不要挟恩图报,而是拿钱滚蛋对着这幅模样完全开不了口。 “老先生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白景烁文雅的笑道。 活这么多年第一次被叫老先生的刘老镖头脊背一酥,再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咧着嘴笑着说“哈哈哈哈哈,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活命之恩,道多少次谢都不管。哈哈哈哈,如若不嫌弃的话便在寒舍多歇息几日吧。小女生性顽劣,若是能够习得姑娘一两分风采便是缴天之幸了。”也让我腾出时间找找能用什么当谢礼。 白景烁瞄了一眼他搭在椅背上的手,腼腆的垂首“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嗯,好,好。哈哈哈哈。”刘老镖头顿了顿,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白。” “好,好,来人,把蓁蓁院子里那间空着的房打扫一下给白姑娘住。” “好的,师父。” “好的,总镖头。” 白景烁出了大堂,门外不远处的树下,红衣少女向他招了招手。 “我爹怎么说”刘蓁蓁问道。 “谢谢我救你,邀请我住下。” “太好了。” 刘蓁蓁半仰着头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多头的白景烁,有点想像平日里跟父亲撒娇一样的抱上他的胳膊,又有点害羞。背着手,扭了扭身子,细声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吧。我的名字叫刘蓁蓁,你呢” “我姓白。” “名字呢”刘蓁蓁追问。 真名一听就是男子,截字或解意也是男子无疑的白景烁只能随口道“白雨。” “白雨啊,哪个雨” “翻云覆雨的雨。” 心里有了揣测的刘蓁蓁自然能分辨出真假,却也不愿意拆穿,漫不经心的赞道“真好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人有亡鈇者,意者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 刘蓁蓁此时便是如此。 她见白景烁与人交谈,觉得他姿态虽温和有礼,语调却干脆爽利,不带寻常女儿家的娇态。 她见白景烁行走,觉得他既不扭腰也不摆臀,虽算不得大步流星,却也称得上英姿飒飒。 最重要的是,白景烁的耳垂上并无孔洞。这年代的女孩子大多幼年就穿了孔,哪有这么大了还没有耳洞的 明明算不上特异的细枝末节,却成了不容否认的铁证。 刘蓁蓁对自己的慧眼如炬甚是满意,忍不住蹦跳着转了个圈。层叠的宽大裙摆扬起,如同怒发的山茶花。 “小心。”白景烁扶住一刻都不肯安生的少女,叮嘱道“走山路时不可乱来,当心崴了脚。” “晓得了啦,不是有你在嘛。”刘蓁蓁笑嘻嘻的瞥了一眼白景烁收回的,四指弯在掌心处的手“你好啰嗦哦,不如以后就叫你白先生好咯。白先生” 时人称卜者、乐者、医者、读书人皆可为先生。白景烁便没有多加抗拒“随你。” “白先生,还有走多久” “可是累了” “没有,问问而已嘛。” “快了,打柴的老丈说就在这附近。” “你在找什么呀” “找这个。”白景烁停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旁。青翠的叶片下,点点朱红宛如玛瑙。 “唉。”刘蓁蓁歪头“这果子又酸又涩,不好吃的。” “我知。”白景烁并没有去摘浆果,而是拽下一片叶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叶片,咬了一口。 “”为什么要吃叶子 “是这个。”白景烁丢下缺了一角的叶片,又摘了几片包在绢帕里,塞回袖中,转头问“有匕首吗” “没带。”刘蓁蓁摇头,抬手拔下一根杆身宽扁的铜簪递上“这个可以吗” “可以,多谢。”白景烁接过簪子,蹲下挖土。 “你这是在采药吗”刘蓁蓁跟着蹲下,拖着下巴看他。 “嗯。” “干什么用的” “你猜。” “讨厌,人家又不懂药理。” “那就去学,多学一点东西总是有好处的。免得被人害了,都无法察觉。” “那你教我嘛,白先生。” “可以,先去把内经伤寒论背了。” “还是算了。” 少顷,翻开的泥土里露出繁复纠缠的褐色。白景烁以簪为刀用力一划,从袖中掏出另一张白绢将断裂开的一截根茎裹起。 “好了。”白景烁拍了拍并未沾上泥土的手,起身道“回去吧。” “哎,不用找别的吗” 白景烁以手背遮唇,轻咳了几声,道“不用。” “哦,那走吧。” “” “哎呀” “怎么了” “脚崴了。” “哪只” “右脚。” “唉。”白景烁叹了一口气,提着少女上了树,将她置放在大腿粗的树梢上,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可以让我看看吗” “唔。”刘蓁蓁羞答答的拧了拧衣角“那你看吧。” 得到准许的白景烁这才伸手捞起少女套了布袜绣鞋的纤足,在脚腕处揉按了几下“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挫伤。回去之后热敷半刻,再用跌打药酒揉了揉,明日就能见好。”说完便撒了手,揽着她跳下树。 刘蓁蓁单脚站着,右脚点了点地面又翘起,娇气的皱了皱鼻子“怪疼的,现在怎么办 白景烁背过身,微微屈膝“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刘蓁蓁毫不犹豫的窜了上去,双腿夹住对方劲瘦的腰身,趾高气昂的大喊“驾,驾。” 清脆高昂的女声惊动了山林中鸟雀。 “”白景烁一时有些无语,颠了颠背上并不沉的重物,迈开步子。 刘蓁蓁的双手搭在看起纤弱,摸着却只觉硬朗的肩上,心中满是复杂。或许是初见时的惊艳或许是发现隐秘时的喜悦。一种似酸似甜的滋味在心中油然而生。 她想探究询问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与这人不过初识。再怎么生性开阔的人都不会与一个刚认识的掏心掏肺。何况对方看着就是那种貌似柔顺,实则不太容易接近的人。 “对了,我的簪子呢被你扔了吗”刘蓁蓁忽然想到。 “抱歉,那只簪子脏了。等回去再赔你一只新的可好” “不用。”刘蓁蓁随手抽下对方鬓发中的黑檀木簪,插到自己头上“这个就可以。” 白景烁既没有赞同也没有拒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刘蓁蓁却感受到,在自己探手到收手的过程中,对方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 他不信任我。他在防着我。平素并不聪慧敏锐的少女在此时却格外敏感。 蓦然的心中生出一股怒气来。如果我现在拆穿他会怎样如果我现在俯下身贴在他背上会怎样 刘蓁蓁咬了咬唇,打消自己心中的恶念,娇蛮的哼声“都是你没看好我,才害我崴了脚。” 白景烁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的姑娘,喉头不禁滚了滚。 他不愿与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只能柔声道“抱歉,是在下疏忽了。” “那你补偿我。” “怎么补偿” “嗯,让我想想。”刘蓁蓁撒了气,才觉得自己刚才太过蛮不讲理,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得硬着头皮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好。”白景烁应了一声,说“抓稳了。” 未等刘蓁蓁做出回应,便提气窜了出去。 轻纱袅袅的房间里,暗香浮动。 “你喜欢银子吗”男人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他的皮肤是盈润的蜜色,他的眼睛是甘甜的栗色,他的嘴唇是饱满的枫叶色。 然而他身上的衣服是乌云般的灰黑色,脸上的表情更是冷硬的,硬到像块打不穿的石头。 几步外的纱帐后有人在抚琴,有人在吹笛,靡靡之音不绝耳。 衣着完好的男人和衣着整齐的女人静静坐着连壶酒的都没有摆的圆桌边,仿佛这里不是花楼而是茶馆。 “喜欢。”女人说,脸上的表情却是寡淡的。 她向来如此,既清高又冷淡。然而她越是清高冷淡,人们越是为她着迷。 “你会为了它做到什么程度”他问她。 “什么都不做。” “很好,果然是你。”他说“你不问问我吗” “我为什么要问你”她用冷淡中带着鄙薄的眼神看他“你不会自己说吗” “” “什么臭毛病”她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那我问你,你会为它做到什么程度” “自然是不择手段。”男人心满意足的回道。 语罢,便起身走了。 女人冷冷的嗤笑道“骗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桂花树下摆着石桌,石桌旁坐着两个人。 刘蓁蓁双手捧脸,手肘支在石桌上,眼神恍惚的望着几片嫩黄色花瓣纷落而下,落在那人的发上肩上。 真好看啊。刘蓁蓁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思量怎么才能多留他一阵子。 白景烁放下手中的书,掏出帕子掩唇轻咳了两声“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男人的呼唤“蓁蓁,你在吗蓁蓁你要在就应一声。” “在的在的,等一下。”刘蓁蓁起身,对白景烁说“我去看看。” “嗯。” 听着院外传来的低声交谈声,白景烁拂下落在书上的花瓣,合上了它。 “白先生。”院门口,少女探出半个身子招手喊他。 白景烁缓步上前。 “那个谁回来了,就是我上次和你说那个我爹收养的义子。” “嗯。” “爹叫我们过去,大家一起吃个饭。真是的。既不是第一押镖回来,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干嘛这么郑重其事。”刘蓁蓁不满的抱怨道“每次大家一起吃饭,他们都要喝酒,喝多了酒就撒酒疯,烦死个人了。” 少女脸上的埋怨很快便消了下去,重新展露出笑颜,她一边走一边绕着白景烁转了个圈,快活地说“不过也好,可以正式把先生介绍给大家认识。” 她并不是极美的,却是极鲜活的,像是林中嬉闹玩耍着的小鹿,眉眼间带着不经世事的俏皮纯真。 然而这份纯真又能保留多久呢 人总是会成长的,少年时期的无忧无语终究会被风霜尘土掩埋,徒留下满地狼藉。 宽敞的院内摆放着七八张磨盘大的黄花梨木桌,桌边绕满了圆凳,有的圆凳上坐了人,有的凳子还空着。 下首的木桌边,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们熙熙攘攘的笑闹交谈着。年岁较幼的少年们捧着酒坛端着托盘来回跑动着。 主桌上,面带严肃的刘老镖头对坐在身侧面容英挺的青年男人低声训斥着什么。男人恭敬的颔首,偶尔应和的点点头。 这是既和谐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场面。和谐自然是因为在坐大多数人的脸上哪怕没有笑容也带着笑意。诡异自然是因为这偌大的院子里竟没有半个女人的身影。 难道这满院子的男人都是未曾娶妻生子的光棍不成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只是又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肩并肩、腿碰腿、胳膊蹭着胳膊的挤在一张桌子上因此女人孩子们的桌席自是应当摆在后院里。 然而这其中自然有着例外。唯一有资格坐到席上的红衣少女牵着白景烁外衫的衣角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 “蓁蓁来了。” “蓁蓁,你身后这位是” “蓁蓁” “嗯嗯,这是白先生。”刘蓁蓁胡乱点了点头,牵着白景烁向主桌走去。 “爹,我和白先生来了。”刘蓁蓁说,顿了顿,又道“郎哥,你回来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排斥。 主桌上自然不会同别的桌边只放着圆凳,而是摆放着几张靠背椅。青年男人默不作声的起身为刘蓁蓁和白景烁拉开椅子。 刘老镖头不满的皱了眉,呵斥道“哑巴了吗蓁蓁叫你呢,你怎么不吱声” 双唇异常艳红的男人抿了抿唇,低声道“蓁蓁,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刘蓁蓁头也不抬的拉着白景烁坐下。 刘老镖头对刘蓁蓁慈爱的笑了笑,又对男人喝道“这位就是救了蓁蓁的白姑娘。想什么呢还不跟人家打个招呼。” 屁股刚挨上椅子的男人起身抱拳“白姑娘。” 白景烁也跟着起身行礼,笑吟吟的说“久仰大名了,刘镖头。” “不敢当,姑娘客气了。”刘郎似是从迷梦中苏醒过来,一改几息前不善言辞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客套着“还要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小姐,郎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刘镖头不必太过在意。” “姑娘心善,吾辈却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镖头言重了” “哎呀。”刘蓁蓁不满的扭了扭身子,瞪了刘郎一眼,举头眼巴巴的望着白景烁“有什么话坐下说不行吗白先生。” “是郎没有注意到,客人快请坐。” “是在下疏忽了才对,镖头也请。” 两人再次行礼,客套一番后双双坐下。 “哈哈哈哈,好,好。”刘总镖头拍了拍椅子扶手,笑着说“白姑娘这几日住的可舒心” “尚可。” “好,哈哈哈哈,那就好。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白景烁向来多思多虑,何况对方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显眼的很,然而刘总镖头毕竟还未直说,他也不好唐突开口,遂直言道“已过二九。” 刘总镖头喜笑颜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嫁给好男人。所以报答对方最好的方式便是 “姑娘看我这义子,今年方才及冠。相貌人品也是顶好的,不如” “爹。” “义父。” 重叠的叫喊声打断了刘总镖头未出口的话。 刘总镖头恶狠狠的瞪了刘郎一眼,又对刘蓁蓁露出安抚的笑容,继续道“不如交个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也能多条路。” “自当如此。”白景烁似是羞怯的抚了抚鬓发,袖口中淡香袅袅散出。 “菜都上齐了吧。”刘总镖头起身,提高了声音道“行了,都开席吧。” 话音落下,一众人等方拿起了碗筷。 刘蓁蓁松了一口,挪着凳子往白景烁身边靠,见他面上并无排斥,勾手挽住他的臂弯,细声叫“先生” “嗯。”白景烁偏头看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浅笑“怎么了” “没什么。”刘蓁蓁咬了咬下唇,意味不明的说“先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这孩子的话语让白景烁笑弯了眼,打趣道“那你遇到的人一定太少了。” “才不是,不管遇到多少人。先生都是最好的。”刘蓁蓁斜眼看着坐在桌对面的男人,目光宛如淬了毒。 “吃菜吃菜。” “来来来,喝酒。” “喝。” “再来一杯。” 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噗。”刚饮下一杯酒的刘总镖头忽然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点点黑红四溅在桌上碗碟里。 刘总镖头挣扎着起身,染了黑血的嘴唇开合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仰天倒了下去。 “爹。”刘蓁蓁尖叫着扑了上去“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师父” “总镖头” “总镖头” 白景烁无动于衷的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理着衣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你有没有过渴望有没有过期许他曾经有过,后来 一片两片三片,他将形状完好的树叶风干,夹在书本里。后来,书被撕了,精心保存的叶片也被揉碎了。 一颗两颗三颗,他趴在窗头,数着窗口梨树上新结的果子。后来,未成熟的果子被打了下来,摔烂在泥里。 一天两天三天,他殚精竭力的学习,日夜不休的练武,她肆无忌惮的玩闹,满怀恶意的捣乱。 他哭着闹着去告状,得到的却只是训斥和责罚。没良心,白眼狼。就这幅德行将来怎么照顾她不如再找个乖巧点的孩子吧。他们厌恶的对他指指点点。 她趾高气扬的站在被罚跪的他的面前。让你跟我抢爹,不过是一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野狗而已。 他终于懂了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卑微。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辈子活在逆来顺受的苦痛折磨之中。不再渴望,不再期许,不再挣扎,不再言语。 然而,在这一天,男人曾经高大无比,如今却垂垂老矣的身体栽倒在他的脚边。 刘郎的双眼睁得大大,微启的双唇中溢出怪异的声响“呃呃呃,咯咯咯,呃啊” “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少女刺耳的尖锐叫声乍然响起。 刘郎烂泥似的滑下椅子,膝行到在刘总镖头的身侧,探出手去摸他的颈脉,掌下的皮肤还带着温热,却不再跳动,又探手去试他的鼻息,温热的气体已不再喷出。 “义父。”刘郎不可置信的哀声大叫,两个眼珠似乎要蹦出眼眶“义父,你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死吗曾经无数次在他的饮食酒壶里掺了毒、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然而为什么,泪水冲花了他的双眼。 刘郎俯下身,缩成一团,大哭着“不要啊,不是这样的”悲鸣的声音像是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尖利而高昂。 “不要,不要呜呜呜呵呵呵”刘郎忽然站起身,他的脸上带着笑,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笑,和悲怆绝望混合成一团“呵呵呵,哈哈哈,好,死了,死了,死的好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刘蓁蓁抹了一把泪,跳过去抓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是你对不对” “是我啊。”刘郎说,被泪水包裹的栗色双眸是柔软的,他的语气是欢欣自得的“当然是我啊,不然你以为是谁” 刘蓁蓁跳起来,用双手掐住刘郎的脖子“我要杀你了。” 她长得又矮又小,挂在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就像一只挂在母熊身上的小熊。 刘郎被扯得的弯了腰,眼中却带着解脱般的笑意。 “蓁蓁你别急。”中年人去掰刘蓁蓁的手,抱着她的腰拖开她“你让他把话说完。” “为什么” “镖头,你乱说的吧。你怎么可能会杀总镖头” “镖头,真的是你下的毒吗” 镖局的男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为什么”刘郎轻蔑的看了一眼被拖走的刘蓁蓁,对将自己团团围住的男人说“当然因为他已经老了,却还是死扒着权力不放。说好的会将镖局交给我,却说话不算话。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他呲着一口白牙,眼皮不规律的抽搐着。像是一只饥饿已久,随时准备咬谁一口的狼。 “骗人的吧。” “不可能,镖头最尊敬老镖头了,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都自己承认了,杀了他给老镖头报仇。” “所以确定是你了。”白景烁霍然起身,低婉的嗓音却盖过了种种杂音“下了毒,又下了解药的那个人就是你。” 众人骤然息声,纷纷回首向白景烁望去。 “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刘蓁蓁挣开箍住她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向白景烁扑去“呜呜,先生,先生,我爹死了” 白景烁接住落入怀中的少女,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莫急,马上就好。” 他的眼中带着悲悯和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像是寺庙泥台上供奉着的观音像。 他温柔的揽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撑起她全身的重量,对挡路的人温声道“麻烦您让一下。” “” “”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慑,男人们让开了道路。 “多谢。”白景烁礼貌的点头示意,架着刘蓁蓁蹲在刘老镖头横卧的身体面前,拉起老镖头的手给刘蓁蓁“别哭了,你看。” 刘蓁蓁泪眼婆娑,抽抽搭搭的问“看什么” 白景烁笑了笑,抬眼看向神色莫测的刘郎“人的身体是很诚实的。毒、药一旦入了体内便会污了血。那种顷刻便要人性命的毒、药或许不太明显。因为毒来不及传遍全身,人就已经死了,而死人的血是不会再流通的。但慢性毒、药却是会表露无遗,而血色的改变通常会体现在嘴唇和甲片上。” 刘郎僵在原地,双唇不停的抖动着。 “唉。”白景烁叹了一口气,见并没有人试图打断诘问自己,便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刘老镖头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指甲泛着紫黑色。这是中毒已久的迹象。再愚蠢的人也不会无视自己日渐变化的甲色。所以,下毒的人一定是他亲近的不曾防备的,哪怕发现了都不愿意拆穿的人。” “所以下毒的人就是刘郎。” “他刚才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白景烁轻轻放下刘老镖头的手,在他颈侧按了按。 “你要干什么”有人问道。 “闭嘴,都不许说话。”刘蓁蓁怒吼道,哭花了脸上却带着祈求。 人家亲生女儿开了口,外人自然不好多加阻拦。 白景烁对刘蓁蓁笑了笑,说“我觉得非常奇怪。人可以心软一次两次,却不可能一直心软。毕竟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刘蓁蓁一脸迷茫的眨了眨眼,眼眶中残余的泪水滴落而下。 白景烁收回手,继续道“所以我趁着你爹没注意的时候探了他的脉。发现,他的体内不仅有残余的毒、药,还有解药留下的迹象。真是神奇。居然有人下了毒,又下解药。而你爹想必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便决定睁了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先生,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刘蓁蓁用带着泪痕,哭的发肿发红的脸望着白景烁“是说他下给我爹的毒其实已经解了,那我爹为什么” “可以这么说,然而并非如此。”白景烁从袖口抽出几根银针,唰唰唰几下插在刘总镖头的脑门上“这毒他下了能有好几年了,每次要到毒发的时候就会下解药。他大概心里也清楚,残留的毒、药积年累月的堆积在你爹身体里。就算他不再下毒,总有一天你爹也会毒发身亡。所以,他才会承认是他杀了你爹。” “不过,这余毒其实是可以逼出来的。”白景烁运足内气,细长的手指在刘总镖头的胸口快速的点了十余下。 “噗。”刘总镖头的身体痉挛般蠕动着,再次喷出一口黑红色的血,萎靡不振的半睁开眼“咳咳咳咳” “爹,你没死。” “师父,你还活着。” “总镖头” “总镖头” 被忽略的白景烁走到被忘却的刘郎面前,笑吟吟的说“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肯定不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为了得到这个镖局。那么,一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这世间有了爱便有了希望,有了希望便有了贪婪,有了贪婪便有了嫉妒。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从未有过爱,又哪里来的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桂花头油,茉莉香粉,桃花胭脂。她坐在铜镜前,懒懒梳妆,不由得想起往昔时光。 那一年,父亲抱回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她问,这是谁。父亲说,这是你义兄,在父亲走后照顾你的人。 才不要。父亲不可以走,她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她厌恶的看着他身上的污秽蹭到父亲崭新的衣服上。她决定讨厌这个人,这个占了父亲怀抱的人。 再后来,理所当然的,父亲不再是她的了。上午,她去找父亲,父亲说,要教他识字,你去玩吧。下午,她去找父亲,父亲说,要教他习武,你去玩吧。夜晚,她去找父亲,父亲说,你是大姑娘了,要自己睡,爹去看看你义兄,他白日里操练过度受了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埋怨她嫉妒她憎恨,她挣扎她反抗她发狂。 再然后,她终于懂了。人是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就像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自此,闭耳塞听,装疯卖傻。 织锦上裳,撒花长裙,云纹披纱。她轻轻套上,不禁想起今日种种。 父亲躺在榻上,他跪在地上。 父亲说,是义父忽略了你,是义父对不住你,是义父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衬得她如同外人一样。 因为她是个女人,因为她是个柔弱的女人,因为她是个不能继承家业的女人。 所以,他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原谅,而她终究只是个外人而已。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反正那些东西连同父亲都是他的。她既不会争,也不会抢。 现在,她要去做她应该去做的事,并且想做的事。 刘蓁蓁门也不敲的推门而入,反身将门栓插上。 “先生”刘蓁蓁提着裙摆走进内室,精心装扮的脸上双眸水亮“先生你在不在” 床幔未落的榻上空空如也,刘蓁蓁扫了一圈室内,笑着褪下披纱,甜美的声线犹如蜜糖“先生这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隔着帕子,一只修长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轻缓有律的温热吐息喷在发顶。 刘蓁蓁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先生捂眼睛的时候为什么手里还攥着帕子是怕碰到我吗” 她很高兴,非常高兴。高兴的双颊泛红,浑身发热。如同男人爱慕那些冰清玉洁的女人,女人也渴慕着那些不染尘埃的男人。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她退,她身后的人也跟着退,直到退无可退。 白景烁的后背靠在墙上,眼睛望着屋顶的横梁。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喉间挤出半声轻笑,似怜悯更似讥讽。 他喜欢女人,因为女人多情又善良。他害怕女人,因为女人决绝又疯狂。 刘蓁蓁的肩颈贴在男人厚实宽广的胸膛上,吃吃的笑着“先生似乎高了些,是缩骨功吗” “嗯。”白景烁漫不经心的侧着头,用带着鼻音的如同抱怨般的声音说“总缩着蹭的骨头生疼,压的内脏都快瘪了。” 心思如发似他,自是不可能未曾注意到少女的种种心思。然而他并不在意,也没必要在意。 “这是先生的原本声音吗真好听。”刘蓁蓁抖了抖泛红的耳尖,言语中带着魅惑“先生今夜是故意不叉门的对不对” “” “先生和白日里不一样。明明白日里那么规矩,夜里竟然只穿了渎衣去抱女人” 另一只手自然下垂,并未触碰少女身体的白景烁笑了,他低声说“是在下失礼了,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没关系的,先生大可以多失礼一些。”少女握住盖在自己脸上的手,腰肢扭动往身后蹭“秋天的夜真是冷啊,先生抱抱我好不好” 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不心动简直不是个男人。 白景烁自然是个男人。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身体健康年轻力壮的男人。然而他并没有如少女所愿般被引诱,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急促半分。 “好姑娘。”他的声音温柔而清朗,凑在少女耳畔喃喃道“逃避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去和你父兄好好谈谈吧。”语罢,双指并拢戳向少女颈侧。 将昏睡过去的少女送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劳心劳力数日却连顿好觉都混不上的白景烁感叹道“看来又要赶夜路了。” 黄昏已至,余晖未尽。 宁静的小山村中,家家户户的房顶飘起了炊烟。 牵着驴子的瘦高中年汉子从村口踱步而来,向扛着锄头走在回家路上的壮年农夫呼唤“等一哈,大兄弟,等一哈。” 壮年农夫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那汉子以及他牵着的驴子上驮着的,整张脸犹如风干的橘子皮,老的眼皮都半耷拉下来的佝偻瘦小的老婆子“干啥子” 中年汉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点头哈腰道“那个哈,麻烦问一哈,乃们村是不是有一位叫马秋香的马大娘” 他手上的皮肤又白又细,和蜡黄的脸色并不相称。农夫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问介个干啥子”农夫用警惕中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那汉子。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中年汉子似乎有些紧张,手舞足蹈的比划着“那个哈,俺和俺娘不是坏人。俺们住在白山镇内边的李家村,俺叫李二狗,俺娘叫” 他哽了哽,似乎觉得随便将家中女性长辈的名字告诉别人不太好,干笑了两声,继续道“俺娘未出嫁前和李大娘是手帕交来着。然后,那个哈” 中年汉子用手指了指脑袋,哭丧着脸说“俺娘最近一直” 恰逢其会,驴子上老婆子用沙哑粗粝的嗓音幽幽唤着“秋香啊秋香” 一个老的已经头脑不清晰的老太太在浑浑噩噩中念叨起自己少女时候的故友。 农夫脸上的警惕散了去,用带着善意的声音说“村尾往介边数第三个,灰墙灰瓦内家,用不用俺带你过去” “八用啦八用啦,恁去忙吧。”中年汉子忙不迭的鞠躬哈腰,感激涕零般的道谢“谢谢大兄弟啦,恁真是个好人。” 软言哄走了农夫,中年汉子牵起驴子,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 驴子上,易容后的赵月娘不安分的挪了挪屁股,低声问“这么谨慎,你找的是什么人啊该不会是什么隐居多年的老前辈吧” 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即易容后的白景烁掩唇轻咳了几声,温声否认“并非如此。” “哦。”赵月娘失望的撇了撇嘴,随口问道“那是谁啊” “是我娘出嫁前身边信任的嬷嬷。”白景烁的神态轻松,语气温和。 “”赵月娘震惊不已的望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提过爹娘。像是从那一日起,便前事尽忘。 一开始的时候赵月娘日日都在忐忑着,起夜中都要去趴个床头看他是不是做了噩梦。再后来,见他如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慢慢长大,从未有过任何特异之处,便也就忘了这茬。 毕竟小孩子能记得的事总是有限的,大多数人长大后连自己六七岁之前是圆是扁都想不起。 谁知多年后,他竟旧事重提,连娘亲出嫁前用过的嬷嬷都能从不知哪条缝里扒拉出来。 赵月娘一时只觉得心中五味俱全。不知道该欣慰自己孩子的神通广大还是悲哀他心思过重,连对自己都藏着掖着。 种种思绪在心头滑过,徒留下羞愧。赵月娘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还是因为她既粗心又不值得信任。明明已经三十来岁了,明明两辈子加起来快五十岁了,还跟个瓜皮似的。 对赵月娘动不动就要抽自己几下的行为习以为常的白景烁问道“您这是又怎么了” “每日三省吾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赵月娘把一开门就被点了穴,和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年纪不相上下的老婆子往屋里拎,嘴上不老实的胡咧咧着“你看吧,上了年纪就不要一个人住,也不要随便开门,遇到坏人都没人帮你喊救命。” 白景烁跟在后面,关上门,无奈的笑道“月娘,你别吓人家。” “嘿嘿。”赵月娘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有些话总要先说清楚嘛。万一解了穴她就乱吼乱叫惊动了别人怎么办。我是不介意多宰几个人,不知道婆婆你介不介意呢” 面露惊惧的马秋香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 “好了,我来吧。”白景烁向被摆放在桌边凳子上浑身僵直的马婆婆深鞠一礼“事出有因,多有得罪,还望婆婆您大人有大量。” “” 赵月娘抬手解了马秋香被点住的哑穴。 马秋香当真没有大喊大叫,面上也恢复了冷静,她问“为了银子还是为别个银子我老太婆着实没有几个,您二位看看这住处也就知道了。” 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不似寻常民妇般胆小如鼠,遇着点事就失了分寸。 “您还记得”白景烁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掀下脸上薄如蝉翼的面具“您看我可觉得眼熟” 马秋香瞪大了双眼,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惊骇,若不是被点了穴,甚至会直接扑到白景烁身上“你是谁你为什么为什么”这反应显眼是认出了什么。 白景烁松了一口气,再行一礼“在下白景烁,见过秋嬷嬷。” “你,你是”刹那间,马秋香涕流满面“你是盛哥儿,是小姐和白天羽的孩子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轰赵月娘如遭雷击。白天羽白天羽叶开他爹那个白天羽那盛儿就是那个原著里死在梅花庵雪夜里那个白天羽和白夫人的独子 这个不科学赵月娘双手捂脸。 因为古代的夜生活实在是过于贫乏,外面卖的话本子也着实太过无趣。被养刁了胃口的赵月娘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将脑海里曾经看过的一些称得上不错的故事翻出来重新咀嚼一番。 也因此,她并没有因为时间变迁而将种种全数遗忘,虽然也算不得记得多真切就是了。 但是关于白天羽和白夫人的那个孩子,她依稀记得应是被剑戳死的才对。 蝴蝶效应,世界偏差,平行空间。各种各样超越时代的词汇在赵月娘脑海中闪过。 那些同人文里的主角是怎么分辨出自己穿越的是哪个世界的小说版,重订版,各种电影版,一次又一次翻拍的电视剧版,还有数不胜数的同人版。不同的版本里不同的细节修改和二次设定,甚至有些人物的身份会变更重叠,有些人物的立场会转换。 她一定是个假的穿越者。既不能因为文字描写而认出谁,也不能准确锁定自己所处于的世界。赵月娘绝望的想道。 这边,赵月娘努力拼凑着自己破碎的三观。另一边,白景烁已和马秋香一问一答的说了起来。 待赵月娘回过神来,马秋香已经去打包行李了。她的脚步是轻快的,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平整了些。 “月娘。”白景烁唤她“就麻烦月娘送嬷嬷回镇里了。” “啊为什么”赵月娘恍恍惚惚的问道。 “我能顺着蛛丝马迹摸到这里,别人自然也能。不换个地方,总是不安心的。”白景烁言笑晏晏,眸中却不带平日的温和。 他似乎有些心事重重,连隐藏情绪都做得不如平时好。 “那你呢”赵月娘问道,起身去拉他的胳膊“你要去哪里去报仇吗” 显然,她并没有注意刚才二人说了些什么。即使她认真听了,大概也无法从看似闲谈的话语中得到什么信息。 她总是在没必要的时候胡思乱想。又在有必要的忽略重要的线索。 譬如,如果对方真的铁了心要杀人,为何留了后手。 譬如,她捡到白景烁的地方不是什么庵堂的雪地上,而是一座庄子的偏房内。 白景烁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不会去的。”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又有些释然,冷笑道“我并没有那个资格。” 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资格赵月娘满腹纠结,想将她所知道的那些全部告诉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记忆里那些故事是假的,是错漏百出的。而面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是她亲手从不过腿长养到如今比她还要高一个头。 她抿了抿唇,双眸一错不错,认真的望着白景烁的眼睛“真的吗真的不会去吗” 白景烁直视着她,笑着说“你该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 “我信你。”赵月娘抱住他,任由自己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闷声闷气的说“我有一些事告诉你。你别问我从哪里知道的。” “好。” “你有两个弟弟。一个比你小四岁,另一个我也不知道。” “” “比你小四岁的那个性子有些奇怪,人还邋遢,但是本性却是好的,既温柔又善良。如果你遇见他,可以和他交了朋友。” “可以。” “你不会觉得比较奇怪吧让你和你爹的私生子交朋友。” “无碍,英雄不问出处。那不是他的错。” “嗯。他还有个腿脚不太好使的朋友,挺可怜的。如果你遇见了,看看他的病能不能治。” “我会尽力。” “你另外那个弟弟,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好像不太招人喜欢的样子。你最好离他远点。不,是必须离他远点。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失心疯发作捅了你。” “” “还有你那个叫路小佳的小竹马。” “月娘,你这个词用的不对。” “哪里不对有青梅竹马自然有竹马竹马,我说是竹马就是竹马。” “嗯,你说是就是。” “他也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对他好一点吧” “我拒绝。” “为什么”赵月娘霍的抬头,红肿的眼中带着愕然。 白景烁笑吟吟的戳她的脑门“你见都没见过他,就为他说好话。我自是心里不舒坦。” “唉”赵月娘傻乎乎的摸了摸脑门“什么意思” “我一直把您当成娘亲看待。”白景烁用既温柔又陈恳的声音说“我本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性子。被当娘看待的人在面前不停的夸赞着别人,心里自是会不太爽快的。” “呜,乖崽儿不吃醋。娘最喜欢你了,爱你,来,亲一个。” “不要,你别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再扑我动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但只要有花生,不吃饭也没关系的。” 说话的人坐在屋子里,背对着门,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花生。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人,一个披着雪白斗篷,脸上遮着白纱,连一双手都被蚕丝手套包裹住,浑身上下仅露出半个额头和一对眉眼的人。 叶开顾不得细看那人,他正忙着和剥花生吃的人在说话。 路小佳也没有看那人,他也在忙,忙着和叶开耍嘴皮子耍把式。 两个人没有去看那白衣人,那白衣人也没有看他们俩,他也在忙,忙着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 直到叶开和路小佳提到女人。 叶开这才看向那个白衣人,被白云包裹住的身体是纤细到徒手便能折断的,那人露在面纱外的眉眼是带着书卷气的秀致,似乎还有些娇怯。 这并不是一个艳若桃李,美到让人目眩神晕的女人,却是少年时最纯洁无瑕的萌动,成年后亦是念念不忘的美梦。 “要什么别的女人”叶开笑着说“你带的这个明显更好些。” 那白衣人的身子抖了抖,抬眼望向叶开,他的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 叶开的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路小佳也看向叶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鄙夷又像是讥讽“我进来之前他就坐在这。” 白衣人霍的站起身来,含着泪给二人行了个女子特有的万福礼。 “” 叶开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以袖掩面,哽咽着从自己身边小步跑开,眼角溢出的泪水飞溅起砸到了叶开的肩侧的衣服上。 叶开彻底懵了。他好像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但他却没有那个功夫去追悔什么,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赶去做。 等叶开走了,那白衣人便大摇大摆的绕了回来。 仍是一身女子装扮的白景烁进了屋,坐回路小佳对面“我想要他的血。” 路小佳嗤笑了一声,将花生米丢进嘴里,细细咀嚼“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动了,没用。”白景烁笑的弯了眉眼,双眸亮的惊人“就是因为没用,我才想要他的血。他的血大概能配很多种药。” “什么药” “不知道,总要试试才能看出来。”白景烁掩唇轻咳,这一次他咳的时间特别长,声音也特别重,约莫半炷香才停下“这里风沙太大了,待久了我怕是又要咳血了。” “没人让你来。”路小佳讥声道“你不去救你的人,跑来缠着我这个杀人的人做什么” “谁缠着你了”白景烁微皱了眉头,斜眼看他,薄薄的面纱遮不住他脸上的鄙夷“我是来看看怎么才能完成对某个人的承诺,恰好在路上碰见你,恰好到同一个地方。你什么时候起多了自作多情的毛病” “大概是白姑娘这种向来自作多情的人相处多了染上的。” “没空听你胡扯。”白景烁站起身,满含不耐的对路小佳说“我觉得我身上的沙子快有三两了。你先忙你的吧,我要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裳。” 说完,便急冲冲的跑了。他跑的快极了,像是身后有几条狗正追着咬他似的。 路小佳忍不住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桌子。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街心摆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一个男人正在洗澡,还有一个容貌娇艳的年轻姑娘正在给他擦背。 白景烁从路口走了过来,他已经换了月白色斗篷。当然,斗篷里的衣裙和脸上的面纱也跟着换了,同样是月白色。唯有双手上的蚕丝手套,仍是霜雪般的洁白。 他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不仅是因为他不想离这有些伤眼睛的场景太近,也是因为有人在叫他。 “白姐姐。”圆眼睛的姑娘向他招手,手腕上挂着的铃铛叮铃铃的响着,她的声音也是铃铛般清脆悦耳。 “丁姑娘。”白景烁的眸中迸出惊喜的笑意,笑吟吟跟她打招呼,几走便迈进了绸缎铺里“好久不见了,丁姑娘。” “是啊。”丁灵琳叮铃铃的笑着“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种鬼地方碰到这么个鲜花似的美人。”白景烁笑着打趣她“这么水嫩的小脸别被卷了沙子的烈风吹皱了。” 无论到什么时候,年轻漂亮的姑娘总是在意自己的面容的,尤其身边还有着她在意的时候,这三分在意便会暴涨到十分。 丁灵琳忙不迭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手下的触感似乎真的比平日里粗粝了很多。 “唉怎么办”丁灵琳立刻伸手在立于自己身侧的叶开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圈“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我害的丁大小姐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叶开笑嘻嘻的伸出另外一只胳膊“所以为了让丁大小姐消消气,给这边也来一下。免得气大了伤到你那娇贵的身子” 他用余光瞥了白景烁一样。无可奈何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果然漂亮的女人都记仇,这么快就想着要来报复。 白景烁却不知道叶开这时想的什么,不然定会戳他一身浸了毒的针,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报复。 他温柔的笑着,望着这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从袖口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圆瓷瓶“丁姑娘,这个你拿着。” “是什么”丁灵琳毫无防备的接过瓶子。 “用珍珠粉和蜂蜜,还有一些药材调的。你抽时间敷上半刻便可。” “谢谢白姐姐。” 门外,黑衣人慢慢地走上了这条路,左腿先迈出一步,右腿再慢慢地跟上来。他走得虽慢,但却没有停。 叶开牵着丁灵琳的手,丁灵琳扯着白景烁的斗篷,三个人站成一排,挤开了站在门口的绸缎庄伙计。 那伙计有些不满的瘪了瘪嘴,回屋里拿了个凳子,站在凳子上往外看。 街心处,好戏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 叶开还有闲心跟丁灵琳说话“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位白姑娘是哪一位。” 丁灵琳警惕的盯着叶开,见他望向的街心的方位,脸上眼中也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方开口道“玉面观音听说过吗” 女人的心总是善变的,刚才还表现的亲亲热热的丁灵琳忙不迭的松开攥着白景烁斗篷的手,往叶开那边挤了挤。 来不及对这个让人心里发堵的称号做出反应的白景烁哭笑不得的扫了丁灵琳一眼。 叶开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听出丁灵琳语气中的不满和怀疑,为了不惹怒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小姐,只能说“好像没听过。”是好像而不是绝对。 丁灵琳却高兴的松了一口“没听过就算了。” 似乎察觉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太好。丁灵琳冲白景烁露出甜美的,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笑,重新牵起他的斗篷。 这样孩子气的行为让白景烁不禁会心一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路小佳杀完他想杀的人,说完他想说的话,用剑尖挑着他的褡裢,光着膀子走到了绸缎铺门口。 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条整齐的湿痕,不偏不移,刚好一条直线。 他在和叶开说话,白景烁在看着他俩说话。他看向那两人的表情有些纠结,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不过也的确脏的很。一个衣衫破烂,散发着酸臭气息的男人和一个身上半湿沾着沙粒的男人。 白景烁有些佩服丁灵琳。她居然一点都不嫌弃叶开,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宽容,难道情爱能让一个爱干净的小姑娘眼睛瞎掉,鼻子失灵 路小佳将银票送给叶开,嘲讽完他,大笑着离去。他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对着绸缎店的门口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丁灵琳疑惑的眨了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她不明白路小佳在说什么。 叶开却有些回过味来,之前在那间屋子里的,路小佳只说了他进屋之前那人就坐在那里,却没说他不认识对方。 “我想站在哪就站在哪,关你什么事”白景烁笑吟吟的说道。他总是笑着的,哪怕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笑意。 这样既陌生又熟悉的姿态让叶开有些心惊肉跳。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心惊肉跳 路小佳轻哼了一声,冷冷的说“过来。” 路小佳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好,白景烁却没有因此生气,他用夹杂着怜悯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是湿的” 路小佳当然知道,沾了水的裤子不是湿的难道还是干的不成 发觉对方完全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白景烁以袖掩面,似是不忍直视般说道“路公子,您觉得湿了的裤子能遮住什么” 当然什么都遮不住,里裤的料子通常都是白的,而再厚实的白料子沾了水也是半透明的。 丁灵琳这才反应过来,她呀的叫了一声扑到了叶开怀里,尖声骂道“路小佳你个混蛋。” 她可真是惹人喜欢。连尖锐的声音都那么动听,连句像样的粗话都说不出来。 白景烁笑了,叶开也笑了,各个屋子里偷看的人也跟着笑了,甚至连站在街那边的傅红雪也抿了抿嘴,唇角翘起小小的弧度。 路小佳却笑不出来,他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丁灵琳一眼又看了白景烁一眼。 “还不去把衣服穿上。”白景烁趾高气扬的斥道。 明明害的路小佳被嘲笑了一回的人是他,他却似毫无所觉。 路小佳没说话,他居然听话的回到街心,把衣服穿到了身上,虽然穿的并不整齐就是了。 “好了,我的白姑娘。”穿完衣服的路小佳把剑也挂回了腰侧,又走了过来,对白景烁招呼“快过来吧。”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跪坐在木桶边高声哀嚎着的马芳铃一眼。 白景烁礼貌的跟叶开和丁灵琳点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就先走了,有缘再见。”说完,他拎起裙摆跨过门槛。 路小佳急不可耐似的去拽他的胳膊要拉他走。他越是急,白景烁越是想让他多难受一会,双手攥住路小佳的胳膊,两只脚嵌在地上。这是类似千斤坠的功夫,除了能让自己下盘稳一些之外最大的用处便是让身子重些。 然而就算重,也重的有限。失了耐性的路小佳索性破罐子破摔,弯腰把他抗了起来,提起轻功就飞走了。 白景烁自然不会如同女人般大喊大叫。他淡定的掏出一把银针,全部戳在了路小佳的后腰上。 剧烈到让人几乎要厥过去的痛感从腰背蔓延到全身。路小佳眼前一黑,险些带着白景烁一起掉下去。但他忍了下来,他向来擅长忍耐,只有擅长忍耐的人才不会在命运的践踏下发疯。 路小佳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气喘嘘嘘的说“再乱来就捏碎你手上的每一根骨头。” “请便。”白景烁满不在乎的欣赏起两边飞掠而过的风景。 天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地是漫无边际的金黄,日头是圆润饱满的橘黄,就像将要流油的鸭蛋黄。 大漠孤烟直白景烁对着天空张开双臂,像是要将它拥入怀中。 “我倒要看看你毁了我的手之后,还有哪个会给你这种臭名昭著的家伙治伤。”风中传来男人清朗的声音。 玉面观音,救苦救难观世音。据说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的人和据说只会救人从不杀人的人。然而该杀人的人却没有杀他今天本应杀的人,该救人的人亦是对杀人的场面无动于衷,还跟着杀人的人走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叶开晃了晃和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原来路小佳的克星是这种。” 丁灵琳也高兴的晃了晃和叶开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疑似可能会成为情敌的人被别的男人抗走了。她当然要高兴,不高兴岂不是个傻子。 奈何这份喜悦并没有来得及多表现出来多少便被截断。只见远处,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叶开急冲冲的带着丁灵琳向熊熊燃烧的万马堂赶去。 另一边,路小佳踹开房门,放下白景烁,自己扑到了床上。 白景烁慢吞吞的关上门,慢吞吞的脱掉披风,慢吞吞的摘掉手套,慢悠悠的上前拔掉路小佳后腰上的银针。 他拔掉一根,路小佳就抖一下,再拔掉一根,路小佳又抖了一下。 路小佳很疼,但是他既没有哀嚎惨叫也没有晕倒。他在忍耐,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在等待就是在忍耐,像是已将这两样东西深深的熔铸在骨血之中。 白景烁失了兴致,袖子一卷一松,银针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他侧躺到床上,脸对着路小佳。 “刚才的烟你看到了吗”白景烁低声问道。 路小佳的脸上带着汗水,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没看见,眼都花了。” “你真没用。”白景烁嫌弃的说,手一翻,指缝便多了几根银针,他说“你看我的。”说完,便将银针扎到了自己搁在床上的手臂上。 路小佳用空洞死灰的眸子看他“你有病。” “对,我有病。”白景烁笑着认同,掩唇咳嗽了几声“还病得不轻。” 他说着,额角慢慢渗出汗,瞳光却拧成一束,宛如刀光剑芒般凌厉“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一些事正在发生。” “随时随地都有事在发生。” “别顶嘴,好好听我说。” “” “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既不能问也不能说甚至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那个人大概也是如此吧,一直做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常言道,多思者多虑,多虑者少断,看来我很像” 很像什么白景烁没有说完,他坐了起来,随手拔掉胳膊上的银针“没意思,根本不疼。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反应都那么大。” 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连失态时都带着克制,一旦觉得不妙,立刻收敛心神。 路小佳也爬了起来,他盘腿坐着“因为你有病。” “你也有病。”白景烁嘲笑他“你照照镜子,有病的人通常都长你这样,长你这样的人通常都有病。” “” “赶紧起来洗澡换衣服,床都被你弄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傅红雪慢慢地在前面走着,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才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刀。漆黑的刀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一个既年轻又美丽,身姿婀娜的女人。 然后,他们的路被挡住。 街尾破旧的小面馆的门口堵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他虽然长得并不壮实,却足以堵住这窄小的门,堵住傅红雪和翠浓的路。 那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他的脸是白的,他的手是白的,他身上的衣服是白的,他系发的带子也是白的,整个人看着犹如一节细长的葱白。 傅红雪站在原地等他走开,因为他脸上眼睛的位置上系着白色的布条,手里也拿着一个细长的棍子,那是盲杖。 葱白似的男人却并没用动,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间面馆连张窗户都没有。若是被堵了门要怎么办是从打破房顶窜出去,还是推开挡路的人。 傅红雪站着不动,翠浓却等的有些不耐烦。她对那人说“能请你让开吗” 那个人没有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难道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聋子 翠浓绕过傅红雪,小心翼翼的推了他一下,非常轻的一下“让让可以吗” “啊。”那个男人却似被惊到了般浑身一颤,慌乱中他的脚往前踢了一下,踢在了门槛上。 他的身体失去的重心,胡乱的在虚空中乱抓了几下,在失手丢了自己的盲杖后,扑通一声就跪倒了地上。 翠浓手足无措的看向傅红雪,说“我,我没用力,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似乎真的听不见。他一边浑身打着哆嗦,一边在地上摸索着。白的像是玉雕成的手在肮脏的地面上胡乱的划拉着,霜雪般的衣衫染了灰黑。 从来明镜染尘最是让人痛心不已,现在的场景岂非便是如此。 他摸了十来下都没有摸到自己的盲杖,不禁焦急的叫出声“啊啊。” 原来他不仅是瞎子聋子还是个哑巴。一个可怜的,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废人。 傅红雪只觉得心里破了洞,呼啸的烈风灌进了胸腔,他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翠浓手忙脚乱的捡起掉在自己脚边的盲杖,几乎是拖拽着将那白衣人拉起来,强硬的抓住他的手,把盲杖塞回他的掌心,眼巴巴的看着傅红雪。她怕他会因此更加排斥她,讨厌她。 幸好那白衣人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只是蜷缩着发抖,并未做出任何类似攻击般的行径。 傅红雪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刀,重新迈开了步子,他走的很慢,却不曾停顿也不曾回头。 翠浓咬了咬下唇,咽下眼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傅红雪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带着满腹委屈,低着头跟了上去。 少顷,待傅红雪和翠浓走远,那白衣人丢下手中木棍,歪头轻笑“羊癫疯,又不好接近。怎么办好呢” 九月十五,晴,万里无云。 白景烁仍是一副女子的装扮,却罕见的细心装点了一番。 他的身上穿着水绿色的蜀锦织金长裙,领口微开,露出修长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臂弯处挂着长长的牙色披帛。 他的头上挽着灵蛇髻,用嵌了翠玉的金饰固定着。他的脸上略施粉黛,眉心用朱砂描了花钿。 毕竟是要去参加婚宴,若是穿上一身素白,打扮的太过朴素岂不是会让人怀疑你别有用心。 马车徐徐前行,白景烁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车厢里,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他看了许久,却没有翻页,似是在走神。 “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幔外传来中年车夫浑厚低沉的询问声“小姐,有辆车停在前面阻了路,您是等一下还是换条路” 白景烁放下手中的书,掀开帘子往外看,一辆顶棚破裂开的马车停在几丈之外的路正中。 他对车夫温声道“我看一下怎么回事。”语罢,一扭身,就窜上了车顶。 远处,路小佳正在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 白景烁拎着过长的裙摆跃下车顶,对车夫说“前面有我认识的人在,我去看看,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车夫憨厚的脸上露出窘迫的笑容“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白景烁不紧不慢的走到前面那辆马车附近,正好看见路小佳一手扯着个女人的头发,一手举了起来。 “”他反手在头上一拂,甩出了几枚细针。 路小佳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插着的银白色短针,一脸复杂的看向白景烁“你干什么” 薛大汉本来想反击,却看到路小佳居然和暗算他的人说起了话而不是动手,一时有些发怔。 “怎么回事”白景烁微微颦了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打女人了” 不过几息而已,路小佳的脸上便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青色,他脸上带着怒气,却不肯说话。 路小佳的脸正对着白景烁,薛大汗只能看个后脑勺,根本不知道他的脸变了色。 他对目前的状况有些不明所以,却明白这俩人应是认识的,他指了指被路小佳揪住头发的翠浓“这位姑娘,你刚才没听见吗这种女人,别说路小佳,我都想打她。” “不好意思,我刚走过来。”白景烁向前走了两步,继续道“没有这种女人那种女人,这世上只有一种女人。” 薛大汉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白景烁看着脸上颜色加深的路小佳“还不过来,你在等死吗” 虽然针上涂的并不是那种会致死的毒、药,但总要说的重些对方才会乖乖听话。 路小佳随手丢下翠浓,向他走了过去。 薛大汉和刚才差点挨打的翠浓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路小佳。他们自然不知道路小佳是因为中了毒要去拿解药。 白景烁一翻手,手中便多了颗不过黄豆大小的药丸,他将药丸抵在路小佳唇边。 路小佳张嘴把那药丸吞进去,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双眼一闭,头一歪,脑袋搭在了白景烁的肩上,冷冷道“我要杀了你。” 同样因为被挡住,薛大汉和翠浓没有看到该看到的,只看见路小佳莫名其妙的歪倒在别人身上还放了句狠话。 “”薛大汉整个人都懵了,他甚至怀疑路小佳是谁假扮的。 “随便你。”白景烁敷衍了一声,对薛大汉和翠浓点了点头“我一时气愤,做了失礼的事。冒昧之处还请二位海涵。我见你们乘坐的马车似是有些损坏,如若不嫌弃,请随我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宽敞的车厢里铺着厚实的羊毛毯,车厢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的矮桌,薛大汉坐在车窗边的位置上神色不明。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这车厢看似简单,却藏有无数暗格,打造马车的木料亦是少有的,整栋车厢明显出自某些隶属于官家的工匠之手。加上外面拉车的四匹毫无杂色的健硕黑马。让他不由得的对白景烁的身份起了些猜想。 他瞟了眼因为挣扎哭闹被白景烁随手戳晕过去的翠浓,又瞟了眼从坐到车上就双手抱胸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不再出声的路小佳,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端坐着,姿态与寻常江湖中人截然不同的白景烁。 白景烁的双手交叠垂放在裙摆上,微微倾下身做了个施礼的动作,识趣的开口“大侠可是有话要说”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眸光也似春风秋雨般绵柔。他并没有直勾勾的看着对方,而是目光略下移一些,这是一种谦逊而礼貌的姿态。 “姑娘贵姓”薛大汉试探的问道。 白景烁柔声细语“ 敝姓白。” 名字呢薛大汉咽下了自己追问的冲动。江湖儿女向来爽利。怎会连全名都不肯说。只有那些出身官家世家的小姐们才不肯随意将自己的闺名告知他人。 一旦觉得对方出身官家。薛大汉连身体都有些僵硬了。那些官家小姐向来古怪的很,谁知会不会因为同处一室就要死要活。 别人问了你的姓名,你若是不反问,岂不是显得像你瞧不起对方一样。因此,白景烁也柔声回问道“敢为大侠如何称呼” 薛大汉僵硬的回答“我姓薛。” “薛大侠有礼了。”白景烁再次半倾下身行了一礼。 薛大汉霍然站起身来,幸好这个车厢不像刚才薛大汉坐的那个一样顶棚不够高,不然大概又一辆马车的车顶要被撞穿了。 白景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大侠” “哈哈哈哈。”薛大汉干笑了几声“车厢里太闷了,我出去吹吹风。”语罢,直接从窗口窜了出去。 车厢顶棚传来微弱的声响,白景烁敛去脸上的表情,用手指戳了戳路小佳的胳膊。 路小佳睁开了眼,刚要说什么,就看到白景烁把手指比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 白景烁指了指顶棚,又指了指昏睡的翠浓,在自己的颈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路小佳垂了眼想了一会,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假的知道了。白景烁也没有太在意。他坐到了翠浓的身边,扶起她瘫倒的身体,掏出银针唰唰唰的就插在她头顶上。 路小佳有些嫌恶的看了翠浓一眼,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景烁露出平和的笑容“借她用下。” “之前那个不太容易。”他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觉得可以从她身上试试。放心,不会伤到她的身体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 “有空再和你说。”白景烁掏出几个药瓶,依次喂给翠浓。 “不想听。” “那就算了。路小佳,你觉得怎么样” “好的很,至少能抹了你的脖子。” “什么时候起抹我脖子变成你好不好的标准了” “从我遇到你那天起。” “那可够久的了。” 薛大汉盘坐在车厢顶,眉心拧成了疙瘩,他听着车厢里断断续续的不明所以的话,脸上的表情越发莫测了起来。 然而没等他烦恼多久,马车已经行驶到了白云山庄门口。 薛大汉忙不迭的跳下车,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路小佳看着似乎没有下车意思的白景烁,问“你不进去” “没必要。”白景烁笑着说“你去吧,我要等傅红雪。” “那你等吧。”路小佳什么都没问,说着便下了马车。 等路小佳走了,薛大汉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绕了过来,他站在车外看着似乎想挡住自己的车夫“白姑娘,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 车夫得到准许方让了路,薛大汉掀开车幔进了车厢坐下。 “薛大侠不去参加喜宴了”白景烁笑吟吟的问道。 薛大汉的眼中带刀,凌厉异常,问“你是谁” “大侠这是何意”白景烁似是有些不解的颦了眉,以袖掩住下半张脸,眼里带了丝委屈“大侠可是对妾有误会大侠若有什么要问的,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大汉仍是不肯收敛身上勃发的杀意,问道“你姓白,哪个白” 白景烁疑惑的眨了眨眼,试探的说“白日做梦的白并没有别的白吧,妾倒是听说过有人姓柏,柏树的柏。”说到这,他似是笑了,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这显然不是薛大汉想要的答案,他怒目而视“你是在装傻吗这附近并没有能用得起这样马车的白姓人家。” “唉”白景烁如同被惊到般抖了一下“妾的家乡并不在此处。” 薛大汉怒发冲冠,想要起身去钳住白景烁,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惊愕的看着白景烁“你” 白景烁放下掩面的袖子,温声道“但请大侠务急,听妾一言。妾对您并无恶意,全然不知道您为何会逼迫于妾,这只是普通的麻药,片刻后便可解,望大侠平复心情。” 薛大汉垂着眼想了一会,抬眼时已收回了杀意,带着些尴尬的语气问“你是那个玉颜观音的白姑娘” 白景烁似是有些羞涩的咬了咬下唇,点头道“是妾无疑。” 薛大汉更加尴尬了。他本以为这人是和傅红雪或是白天羽有什么关系才会刻意从路小佳手里保住翠浓,哪怕打晕翠浓都不放她走,婚宴都不去了留在马车里守着翠浓。没想到好像并非如此。 “对不起。”薛大汉涨红着面皮道歉“我可能是找错人。” “无碍,大侠一派英雄气概,想来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恶徒。” “” 哄走了薛大汉,白景烁冷着脸理了理袖口,嗤笑道“薛斌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薛大汉回过头,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马车。一个女人而已,一个武功不高心肠也不够硬的女人而已。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现在重要是傅红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翠浓。”傅红雪掀开车帘进了车厢便直奔翠浓,看都没看白景烁一眼。 他只能看见翠浓,只想看到翠浓。他现在非常需要翠浓,需要对方用温柔去填补他内心的裂缝。 他在翠浓的身上脸上脖子上手腕上依次摸了一遍,确定对方无碍便紧紧的把她搂进了臂弯。 他把头贴在女人柔软的身体上,脸上分明没有什么悲伤依赖的表情,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白景烁用温柔的声音说“你走了之后她一直在哭,哭累就睡着了。” 刚进了车厢的路小佳对白景烁睁眼说瞎话的行为有些嫌弃,露出一个带着厌恶的嘲讽表情。 傅红雪这才看了白景烁一眼,用不习惯般的干涩声音轻声道“谢谢。” 谢什么自然是谢对方照顾翠浓,谢对方把翠浓送回他的身边,除了翠浓之外又有谁值得他去感谢别人。 他紧紧的抱着怀中柔软的躯体,似是一刻都不肯放开。可惜他抱的再紧,另一手仍然紧握着他的黑刀。他握刀的手是那么的稳,远胜过抱着翠浓的那只手。 “您太客气了。”白景烁瞄了一眼他的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明明他却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未等对方做出类似道别的举动,白景烁抢先道“她可能是太累了,估计还会睡一会,现在吵醒她也不太好。你们住哪里,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路小佳若有所思的看向白景烁,在看到他脸上有些急迫的表情后,掀起唇角冷笑了两声。 继路小佳之后,叶开和丁灵琳也钻进了车厢,幸好这车厢足够大,装了六个人也绰绰有余。 叶开笑呵呵的说“介不介意顺便带我们一程” 他看的人却不是白景烁而是路小佳,他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路小佳挂在腰侧的无鞘长剑。 跟护犊子的老黄牛似的,生怕谁趁他不注意叼走了傅红雪。 路小佳挂着讥讽嘲弄般的表情,淡淡道“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傅红雪抱着翠浓坐在一边,叶开和丁灵琳手挽着手紧贴着坐在一边,路小佳和白景烁之间却隔着三拳远。 丁灵琳叽叽喳喳的跟叶开说着些什么,她的声音是清脆而曼妙的,像是风中摇晃的铃铛。 傅红雪抱着翠浓垂首看着自己的刀,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 叶开的目光一时从丁灵琳身上掠过,一时从傅红雪身上瞟过,偶尔还能抽空看一眼路小佳和白景烁。他总是那么妥帖,时刻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关切。 白景烁含笑垂眸。一旦和傅红雪扯上了关系,他目前的身份便已经不够看了,他还需要多一层遮掩,譬如 随着马车的晃动白景烁似不经意的用膝盖撞了下路小佳的腿。 路小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身子一斜,就倚在了白景烁的身上,他伸出左手随意的拉起白景烁的右手握在掌心,揉捏着他的指骨。 他捏的并不算轻,似乎随时准备捏碎那一节节的骨头。 “”白景烁好笑的瞥了他一眼。 送走了翠浓和傅红雪,又送走了叶开和丁灵琳。路小佳跟着白景烁回了住处。 白景烁站在小院门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又跟着我” “没地方住。” “自己去找间客栈,或者去那谁谁家。” “住不起。”路小佳说着,直接翻墙进了院子,打量了一圈,道“你这混得不错啊。” “一个病人送的。”白景烁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而入“有门不走翻什么墙你以为你是飞贼吗” “哦。”路小佳敷衍的应了一声,窜上了院子里的树,掏出花生吃了起来。 白景烁懒得理他,回屋去换衣服。他刚换好了衣服,拆了头发,还没来得及卸掉易容,外面院子里就传来了交谈声。 “叶开。” “路小佳,我来找你喝酒了。” “酒呢” “等你请呢。”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白景烁听着外面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大笑声,随手把披散的头发编了起来。 他一边编着头发一边庆幸的扫了眼铜镜子中倒映出的女子般的面容,嘴上喊道“路小佳有谁来了吗” “是叶开。” “哦。”白景烁推开门看向叶开,福了福身,温声道“叶公子安好,敢为丁姑娘何在” “被她大哥拉去训话了。”叶开笑吟吟的瞥了一眼白景烁。 只见他一副居家随意的打扮。一头乌油油的长发编成麻花状,随意的搭在肩上。身上穿着的墨蓝色劲装松松垮垮的,连腰带都系的不够整齐,衬的他整个人看着越发纤细羸弱了起来,那衣服的料子和样式看着路小佳身上的差不了多少。 叶开自然以为他穿的是路小佳的衣服,抬头对路小佳暧昧的笑了笑。 路小佳半挑起嘴角嗤笑了一声,说“白姑娘,你把酒放哪里” 他总是这么笑,叶开也没有往心里去。 白景烁将腮边的碎发掖到耳后“我去拿,请稍等。” “我也去。”路小佳一跃而下“酒坛子那么重,别把你那小细胳膊压折了。” 他又说“叶开,你先在这坐一会。” 叶开有些奇怪的看着二人的背影。这姑娘还像长得有点太高了,路小佳本来就长得细高,他比路小佳也矮不了多少。 而且,叶开的目光凝在白景烁的背上。他走起路来,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悠闲姿态,行走中脊背却挺的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步子迈的不大不小,哪怕不用尺子去量也能看出每一步都是相同的长短。 这是一个有着与柔弱外表截然相反的内心的人。 路小佳和叶开在喝酒,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着。 白景烁端端正正的坐在路小佳身边,半垂下眼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 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搭话。只能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当自己是雕像。 他有些厌烦,因为叶开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的试探着什么。明明装得一副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的样子,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防备。简直烦死个人了,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白景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火上涌,他忍无可忍的站起身。 路小佳随手攥住他的腕子,白景烁险些如同往常般的甩出银针,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路小佳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状半弓着身体的白景烁,露出嘲讽的表情“你要干什么去” 白景烁瞄了桌子对面的叶开一眼,不好意思似的微红了脸,柔声道“光喝酒对身体不好,我去准备几个下酒菜。” 叶开垂了眼看着白景烁杵在桌面上的右手。虽然不是大多数男人那样满是突出的骨节。也称得上骨肉均匀,手指也是柔软而纤长的,但是照比他那看似弱不禁风般的身体来说照实太过大了些。 “哦,那你去吧。”路小佳松了手。 叶开心里有了些疑惑,他向来好奇心重,对任何不寻常的事物都有着探究之心。但是显然的他不能直接去问这个问题,毕竟很多专注于手上功夫的人手长得都跟别人不太一样。 叶开笑着感叹道“白璧微瑕啊。” “嗯” “我是说他手背上那条伤,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双手。” “哦,我划的。” “” “十年,还是九年前来着,记不清了。” “青梅竹马” “你说是就是吧。” “这么温柔体贴的姑娘现在可不多见了,要好好珍惜啊。” 路小佳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开,淡淡道“但愿你以后不会为这句话后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叶开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奈何他却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而是硬生生被冻醒的。 秋日里的天总是带着凉意的,尤其是日出前的那段时间。若是躺在床榻上盖着被子或许还不太明显,可惜的是叶开躺着的地方不是床榻上,而是榻边的脚踏上。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睡熟了掉了下来,因为他的身上是光溜溜的,连一条渎裤都未曾留下的,像是一只脱了毛待宰的猪。 叶开哭笑不得的爬了起来,揉了揉因为宿醉而有些胀痛的头。他昨天喝的其实并不算多,当然也算不上少,按理说这些酒并不足以让他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扒光了都毫无知觉。难道这次的酒后劲格外的大 若事关傅红雪,叶开或许会愿意多思虑防备一些,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不想随意去怀疑被当做朋友的人,反正他并没有觉得身上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是谁剥光了他路小佳会开这种玩笑吗谁知道呢。 床榻上整齐的叠放着一套新的衣服,叶开原本的衣服也被整齐的叠放着,放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衣服上还压着几把飞刀和他身上带着的一些小零碎,桌子脚下放了两双靴子,一双新的一双旧的。 叶开想了想,还是穿上了自己原本的衣服。若他一夜未归后换了一身新衣服,谁知道丁灵琳会胡思乱想什么。 叶开不紧不慢的穿上了衣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仔细打量一下整个房间,发现床榻和衣架之间,桌子和凳子,柜子和烛台之间的间距都有些微妙,举步走到外室,更是有些无言,桌子、椅子、烛台、花瓶这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要么对等的要么是对立的。也不知布置这个房间的人是怎么想的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叶开不禁笑了出声。 正常成年人的体内的血是体重的百分之八,也就是说大多数成年男人的体内约有着近十斤左右的血。若是失血十分之一二,失血者会虚弱盗汗,若是失血十分之三四,失血者会眩晕失神。 习武之人当然比普通人要身体强健很多,有些更是大量失血也能硬撑着。 那如果只是失去百分之一的血呢,被抽了血又被治好了针尖大伤口的人会有所察觉吗当然不会。 白景烁废寝忘食的熬了几日,整个人都带着些萎靡不振,他将一排瓷瓶放在桌上,对路小佳说“还不错,可以解八成左右常见的毒,对大多数的毒都能起到缓解的效果。你要不要拿两瓶” “不必,我没兴趣吃搀了人血的东西。”路小佳毫不犹豫的拒绝。 白景烁掏出帕子掩唇轻咳了一会。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双眸却亮的几乎要发出光,满含期待的看着路小佳“叶开什么时候能再来找你喝酒” “”路小佳罕见的露出了一种夹杂着怜悯的表情。 他想起了某些地方吃驴子的方式。把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子养的皮毛光滑,膘肥体壮。剃掉它身上的毛,挑选中意的部分,生生的割下一块肉来烹煮。割完后再治好它的伤口,下次想吃了还能再割。 在白景烁的心目中,叶开岂不是就是那只有着取之不尽鲜肉的驴子。 虽然很多年前他就看到过圈养在白景烁院子里的那些被反复用来试药的各种动物。然而他毕竟没有想过,多年后,白景烁终于将魔爪伸向了认识的人。是不是所有学医的人都这么凶残 路小佳霍然起身,僵着脸道“我先走了。”说完,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白景烁有些莫名其妙,然而昏昏涨涨的头令他失去了思考的兴致,他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每个城镇中都有着数之不清的小巷,每个小巷中都住着数之不尽的人家。 大多数时候这里总是寂静的,人们匆匆忙忙的往来着,偶尔喧闹也是因为谁家的孩子在玩耍嬉戏。 然而今日的巷口处却是繁闹的,虽然繁闹却并不嘈杂。 巷口摆放了一张半新不旧的木桌,木桌后坐了一个身姿纤细的美人,木桌前也坐了一个人,一个寻常百姓模样的中年妇人,妇人的身后歪歪斜斜的排着一条长龙,数之不尽的脑袋看向木桌。 白景烁收回了探脉的手,柔声道“已经大好了,药可以停了。以后再碰水的时候记得要烧热。” “唉,谢谢大夫。”妇人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从脚边拎起一个篮子“俺也没什么能报答您的,这篮子鸡蛋是俺家里养的老母鸡下的,请您务必收下。” “好,麻烦您放那边吧。”白景烁瞟了眼堆在不远处的一摞别人送来的并不值几个钱的零碎东西。有装成小袋的豆子,有白菜土豆,还有腌菜和布头。 他并没有试图去拒绝什么。虽然做的只是义诊,但总不好随便拒绝别人的心意。对于这些心思简单的百姓来说,接受谢礼反而会令他们更加安心。 “那俺就先回家了。” “嗯,慢走。” “大夫,您帮俺爹看看,他最近夜间总是肚子疼。”排队的人急不可耐的搀着父亲上前。 “好,手放上来。” “” “” 路小佳坐在房顶剥花生,抛起,等待它落下。 今天的花生似乎炒的有些太大了,吃在嘴里带着一股子焦味,还有点苦。但是路小佳并没吐出它,他细细的咀嚼着,既认真又仔细,仿佛自己吃掉的不是花生米而是龙肝凤髓。 下面的队伍由长到短,最后归于无。 路小佳终于从房顶跳了下去,对白景烁说“薛大汉死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平板的。仿佛死掉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白景烁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自己的药箱,随口问“怎么死的” “他要杀傅红雪,傅红雪就杀了他。”具体过程他并没细说。 “哦。”白景烁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无所谓的看向路小佳“你要给他报仇吗” 路小佳看着白景烁,他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讥讽嘲弄,问“我为什么要给他报仇” 白景烁笑了,他用蛊惑般的语气低声道“傅红雪杀了你的朋友,你应该也去杀掉傅红雪在意的人。你可以用你的剑,把叶开、翠浓还有丁灵琳穿成一串糖葫芦,摆在傅红雪的面前,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路小佳露出一个奇怪的,带着困惑的表情“我以为你很在意” 在意什么他并没有直说。 白景烁却笑了起来,他笑的特别开心“我为什么要去在意与我毫不相干的人我只在意你有没有托人把薛大侠的棺材送回家。” “没必要送,傅红雪大概已经走在了去往好汉庄的路上。” “所以更应该送回去不是吗让大孝子和他老父亲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白景烁放飞了鸽子,从小指粗细的竹筒里抽出卷成一卷的纸条,他将纸条摊开,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不想路小佳死就带他回来一趟落款是月娘。 白景烁看了一会就皱了眉头,他随手震碎了那张纸条,冲坐在树上的路小佳招手“下来。” 路小佳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一跃而下,站到白景烁的身边,问“什么事” 白景烁的双眸带着莫名的光亮,他对路小佳笑着说“我做了个决定。” “嗯”路小佳等他继续说。 白景烁却没有继续说,他对路小佳伸出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路小佳疑惑的看着他,他却一直没有收回手。 路小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还是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白景烁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说“当然是带你回家。” 随着这句话落下,路小佳只觉眼前一黑,在彻底跌入黑暗之前,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 白景烁看着昏倒在自己臂弯里路小佳,笑着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叶开和丁灵琳从好汉庄赶回城里的时候已是黄昏后,他们走到临近城门的地方,正巧碰见一辆马车从城门口驶出。 四匹全黑的骏马拉着华美的马车奔驰而来。那是他们前些日子搭乘过车,但是赶着马车的人却是陌生的。 那是一个俊美到哪怕同为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青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整齐的白衣,玉带缠腰,长发高束在玉冠里,连一丝碎发都未曾留下。 他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马鞭,脊背却挺的笔直。那是寻常车夫不曾有的姿态。 这样的男人分明应该坐在车厢里甚至是堆金砌玉的高堂里,而不是在黄昏时刻赶着马车。 马车驶过叶开和丁灵琳身边的时候,那男人对他们点头笑了笑。 叶开停了步看向丁灵琳,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呆滞“刚才那个” 丁灵琳眨巴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叶开“怎么了小叶。” 叶开指了指已经跑远的马车“那个赶车的男人,好像是那个跟着路小佳的白姑娘。” “唉” 人的一生之中总是面对着很多选择。选择了这一个,就要放弃那一个。 这种选择无疑是痛苦的。然而做选择的人必须要明白,如果你两个都选或者两个都不选,就会全部失去。照比失去一切,还是选一个比较好不是吗 白景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多思少断的人,其实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总是果决而坚定,哪怕忐忑过哪怕犹豫过,却不曾后悔也不曾后退过。 正如十多年前,在他只有四岁的时候,他选择了坦然告知赵月娘自己的姓名而不是弄虚作假。正如三年前,当他确认了某些猜想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参与这场闹剧般的复仇。正如今天,他接到一份意味不明的短信,他选择了抛下这边发生的事带着路小佳回去。 赵月娘搬了把凳子坐在镇口,腿上放了个簸箕,簸箕里摆放着干果和洗干净的水果。 荆无命蹲在一边陪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在翻花绳,他只有一只手,按理说并不适合玩这种游戏,但是他仅剩的那只手却是异常灵活的,玩起来也并不觉得费劲。 他并不想蹲在这里陪一个小姑娘玩耍,然而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那一天荆无命从附近路过,本来只是想到旧居看一眼,却碰到一个举止奇怪的女人。 那女人跟他说,如果你不想你徒弟死翘翘就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荆无命没有理她,掉头就走。但是莫名的他竟然走不出这个镇子的范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住了。 荆无命觉得一定是这个奇怪的女人做了什么手脚,于是他拔出了剑。他的手很稳,剑很快,女人的身法并不算好,武功也算不上多高,然而每当他的剑要刺中她的时候,身体就像被什么捶了一下莫名僵住。 这超乎常理的事让荆无命的脑中一片空白。如果是二十几年前的他,大概无论如何都要挣扎,哪怕是杀光这个镇子里的每一个人。然而现在的他 荆无命看着因为玩个花绳就傻乎乎笑个不停的小姑娘,忽然察觉到自己真的变了。 小姑娘的家里人喊她回家,小姑娘恋恋不舍的跟荆无命告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独臂的男人满身的煞气。她只觉得这个叔叔看起来很孤独很寂寞,所以善良的她就陪他玩了一会。 黄昏将至,天色微暗。 荆无命直挺挺的站在镇子门口,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月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眼角瞟着荆无命。 她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是书里描写的死灰色,顶多是黯淡无光了些。李寻欢的眼睛大概也不是真的是绿色。本来也不可能是,大家都是东亚人种,怎么会突然掺了欧洲血统。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赵月娘起身把簸箕放下,迎了上去。 待马车停到镇门口,赵月娘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盛儿,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月娘,我回来了。”白景烁笑吟吟的轻轻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手,对荆无命点头“荆叔叔,好久不见。路小佳我也带回来了。” 夜风微凉,秋叶飘散。四个人围坐在石桌边。 路小佳还是昏睡着,他人事不知的靠在白景烁的肩上,呼吸平缓,面容上是清醒时未曾有过的平和恬静。 荆无命直勾勾看着他,像是多年没有见过他,像是从未见到过他。 白景烁掏出帕子掩唇轻咳了两声,对赵月娘露出温柔的笑“您不想说吗” 赵月娘指了指路小佳,问“你不先把他弄醒吗” 白景烁摇了摇头,说“在不确定您要说的是什么之前,似乎不太方便让他听。” “好吧。”赵月娘撇了撇嘴,她已经不再年轻,却还带着少女般的纯澈,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溪水。 她用一双仍然水润的杏眼看向荆无命“你知道路小佳的身世对吧。” 荆无命点了点头。 她又问白景烁“那盛儿你知道吗” 白景烁笑着说“有些猜想。” 赵月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所以,如果这次你们没有回来。这个瓜娃子就会因为在傅红雪面前保护丁灵中,而被那个脑子有坑的丁灵中一刀捅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路小佳是在晃荡的马车中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师父”他脱口而出,眼中带着难以置信。 荆无命按住想要起身的路小佳,让他继续枕在自己腿上,涩声说“是我的错。” “”路小佳一脸迷茫,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荆无命想要露出慈爱的表情,却让脸崩的像是带着怒气一般,他轻轻的摸了摸路小佳的头,低声说“你是个好孩子。” 路小佳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控制不住的有些眼眶发酸,他硬生生咽下泪意,毕竟哭从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哎呀。”赵月娘无奈的钻进了车厢,嫌弃的看了荆无命一眼,说“老荆啊,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荆无命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看向赵月娘,路小佳连忙坐起身来。 赵月娘对路小佳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眼角的细纹蔓延开来“你师父是想说,他觉得很抱歉,因为他不善言辞又粗心大意,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这么多年来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 路小佳自然不信,他看向荆无命,荆无命却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岂不就是默认 赵月娘打量着路小佳的双眼,也有些暗淡无神,但是完全看不出灰色。这师徒俩放一起,像是两个散光眼患者,或许他们需要的是一副眼镜 车外传来白景烁的轻笑声,他柔声道“月娘,不能这么和路小佳说话,他会吓到的。” 路小佳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赵月娘深深的叹了一口,说“心意要好好传达给对方才可以,不能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去追悔莫及。你们一个个的都太不坦率了。” 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女人脸上浮现出夹杂母性的光辉,温柔的说“好孩子,你师父就你一个亲人,他一直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还等着你给他养老送终呢。你可不能为了旁的人做出什么傻事来。” 荆无命的眼皮抽了抽,手指也动了动,几乎拔出别在腰侧的剑来。但他最终还是忍了。 他在这世上拥有的东西太过少,不能连最后的一点都失去。 他不擅长挽留什么,他总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无所有,若有人能帮他去挽留,别管对方是不是满口胡言,都可以暂且忍下。 他不想承认,却也必须承认。多年来他寻找的不只是李寻欢的踪迹,还有可以孤独的活在这个与他无关的世上的理由。 如同天定般的,赵月娘恰好说道“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活在毫无意义的回忆里,要珍惜现在,珍惜已经握在手里的东西。” 再次回到小院里,路小佳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从他醒来到现在不过短短十来个,便从溺水的人变成了坐在船上的人。哪怕水下波涛汹涌,竟似再也与他无关。 赵月娘和荆无命坐在屋里的桌子边,两个人透过半开的窗子看他。 荆无命的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路小佳的身上,这让路小佳脊背上的汗毛几乎都要竖了起来。 荆无命从未如此关注过他,荆无命从未用这种哪怕少看一眼就会再也看不到的专注眼神看过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目光涣散而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外传来叩门声,白景烁打开了门。 背着丈二红枪,双唇红的近乎要滴出血来的男人打量了白景烁一会,终于认出了他,抱拳道“白先生。”他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和敬重。 “刘镖头。”白景烁笑着跟他打招呼“许久不见,不知您可否安好” “托先生的福,郎过的非常好。”刘郎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带着幸福的笑容“就是家父和内人总惦念着先生,吵着让郎请先生去家里做客。” 白景烁却没有敷衍的回应他,他基本不会应承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他温声道“恰好得知镖头路过此地,便冒昧邀您前来助我,不知镖头可否在意” 刘郎深鞠一礼,郑重其事的说“先生吩咐,郎定当全力以赴。” “镖头不必如此。”白景烁有些窘迫的去扶他“在下只是不太方便直接见人,代请镖头代在此多留几日,为在下接收下口信。” 刘郎见他从一个娇弱的女儿家变成了俊朗高挑的男人,自然明白他此时为何不便随意与他人相见。 “郎定不负先生所望。” 白景烁拉着路小佳回了屋里,把半开的窗子合上,只留了一条细缝。 四个人围坐成一圈。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赵月娘手里拿着筷子,笑呵呵的招呼他们“来来来,吃菜吃菜,吃饱了好去刷副本。” “” “” 路小佳和荆无命显然听不懂她的意思。 白景烁倒是熟悉她说话的方式,笑着问“什么副本” 赵月娘趾高气昂的一扬脖“大战丁家庄” 路小佳手下一颤,刚夹起的菜落回了盘子里。 荆无命像是不高兴似的微皱了眉头,呵斥道“拿剑的手怎么能抖” 路小佳羞愧的低了头“抱歉。” 一只手指细而长,骨里凸出,显得很有力的手捏着筷子,夹了菜放进路小佳的碗里“吃吧。” “”路小佳看了看碗里的菜,抬头看向荆无命。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像是从未认识过他。 赵月娘忍不住拉着白景烁的袖子偷笑。真是太可爱了说好的冷酷无情呢说好的冷血杀手呢一个个别扭的跟什么似的。 近日来,院门口熙熙攘攘,不断的有人前来拜访,从贩夫走卒到锦衣公子,从垂髻小儿到妙龄少女,从百岁老妪到壮年大汉。络绎不绝的人们前来又离去。 “这里是白大夫的住处” “是的。” “哦,那个黑衣服的跛子刚才在xx街吃了xx” “那个走路直打晃的男人和丁家七小姐从xx街走过” “丁三公子刚才从xx街走过” “丁家大公子刚才在xx酒楼和朋友吃了xx” “黑衣服的跛子刚才从xx街路过” “黑衣服的跛子刚才和南宫家的大少爷在xx地方打了起来” “吊儿郎当的男人和丁家小姐从xx地方买了xx” “丁大公子和丁三公子在xx街遇见了,他们一起回家了” “黑衣服的跛子去了xx银楼” 路小佳的表情从震惊到麻木,他看着始终不动如山的荆无命和始终面带自豪之色的赵月娘。暗叹自己太过年轻。 白景烁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笑着说“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总是对寻常百姓视若不见,却不知道无论你们走到哪里身边都竖着起码百十来对的眼睛。” 就算知道又有几个能像他一般调动数之不尽的百姓为他做眼线呢 投之以桃,必将报之以李。你对他人的慈悲与善意,必将如数归还到你自己的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路小佳趴在窗框上往外看。 院子里站了一对中年男女,女的手里拿了身崭新的衣裳,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哎呀,打副本要换装备的懂不懂,你快穿上。” 荆无命没有理她,直接窜上了树。 赵月娘也跟着窜了上去,说“又没让你换把剑,换身衣服而已。” 荆无命还是没有理她,又从树上跳了下去。 赵月娘也跟着跳了下去,说“老荆啊,你就换上吧,我们都换了新衣服,就你一身半新不旧的麻衣,跟欺负你似的。” 荆无命当做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窜上了房顶。 赵月娘又跟着窜了上去,说“你怎么这么别扭啊,换身衣服都不愿意” 路小佳俯在窗框上偷笑。他本来不该笑的,不该去嘲笑自己师父。但是他实在有些忍不住。看着荆无命无数次把手探向腰间却没有拔剑,被追着烦着的在整个院子里到处乱跑,任谁都会笑出来。 “你看这衣服下摆很短的,和你的差不多,不会耽误你走路的。你就换上吧。”屋顶传来女人锲而不舍的劝慰声。 白景烁从内间走了出来。他穿了一身雪白的劲装,袖口用皮质护腕紧扎着,腰上束着黑色的宽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把带鞘长刀。刀鞘上既没有镶金带银,也没有刻纹留印,却是同身上衣服一般的雪白无瑕。 他的头顶的发束起斜插着一根玉簪,脑后的长发却披散开来直垂腰际,他两鬓边各留了一缕长发,垂到胸腹之间。 白景烁看到路小佳用奇怪的表情望着自己,笑着问“怎么了” 路小佳自然知道他平日里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衫是为了藏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而今天这一身明显头发里藏不什么,衣服里更是装不了什么。 路小佳看向他挂在右侧的长刀,问“你会用刀” 白景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太会,那时候太小了记不太清。” 他没有等路小佳回话,抬高声音又说“月娘,别闹荆叔叔了,我们该走了。” 秋风萧瑟,月上中天。月未圆,人已圆。 屋顶上,白景烁和赵月娘并肩站着,赵月娘正将她的杏脯分给白景烁,白景烁乖顺的张嘴,嚼都未嚼就咽了下去。荆无命独自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屋顶上垂眸看着下面。 路小佳正在和叶开耍贫嘴,不远处丁家两兄弟双剑合璧与傅红雪交战。 赵月娘用手肘捅了捅白景烁,眼中带着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叶开会说路小佳要杀他杀他干什么烧了吃吗爆炒小叶子 白景烁对她微笑,悄声道“所以月娘要原谅我失信,他实在是不太讨人喜欢,我和他交不上朋友。” 叶开又不是聋子,再低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也清晰可闻,他抬首看向屋顶。 白景烁也无意隐藏,他揽住赵月娘跳下来房顶,抱拳道“抱歉,叶公子,丁姑娘,打扰到你们了。” “白,白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叶开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没办法不微妙,毕竟他曾经以为面前这个人是路小佳的女人,谁知他竟然是个男人。 叶开瞟了一眼路小佳。还是个比路小佳还要高的男人。 “你就是叶开啊”赵月娘上下打量着叶开,不满的撇嘴“长得还没我家盛儿好看。” 叶开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见说话的人是个年过不惑的女人,却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她保养的极好,皮肤光洁,身材凹凸有致,一双杏眼清澈明亮,若不是眉眼间依稀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甚至会让人觉得她不过妙龄少女。 她的站姿随意,像是无论从哪里打她一下,她都会随之倒下。呼吸却是绵长而轻缓的,显然内力已大成。 “胡说,我家小叶最好看。”丁灵琳不高兴的反驳。 并不想和别人比长相的叶开一时哽了哽,竟没来得及说话。 白景烁向丁灵琳点了致歉“抱歉,家中长辈向来言语无状,望丁姑娘海涵。” 丁灵琳却有些不敢看他,她忐忑的看着叶开。她之前以为对方是女孩子,表现的亲近的很。也不知道小叶会不会吃醋 路小佳一脸嘲弄的看着叶开,说“你再不看着点,傅红雪就要被人捅死了。” 荆无命站在房顶上往下看,他在看叶开,看了一会就失了兴致,重新将目光凝在路小佳的身上。他必须牢记今天他是为什么站在这里,而不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走神。 有些过往如同扎在心口的刀,随着血肉收敛包裹在心间,随时随地都在割裂着心头的每一块软肉。 然而那又如何既然没有勇气把刀子拔、出来,那就忍着。忍着痛,忍着阴影,忍着绝望。也好过因为一个无可愈合的旧伤口就由着别人再在心口捅一刀。 荆无命想起路小佳还小的时候,又矮又小,甚至没有他的腿高。那时候他的双眼是明亮的,他脸上的表情是多样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带着期望的。 然而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中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直到再也映不出这世间万物,他脸上的表情变成永不褪下的讥讽和嘲弄,连笑的时候都带着对这世间一切的排斥和隔阂。 那是他的错,却也不只是他的错。 对与错,是与非,恩与仇,爱与恨,人与人。 这世间的一切不仅是相生相对,也是相生相伴着。 路小佳阻止傅红雪去杀丁灵中,他说丁灵中是白天羽的儿子,是傅红雪的兄弟。 丁灵中却在他身后拔出了刀,染了毒的刀。 “老荆” 随着女人尖锐的喊叫声,荆无命拔出了剑,他的手很稳,剑很快,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快。 “叮。” 荆无命还剑入鞘,看没有看被打断了刀的丁灵中。他看向叶开,低声说“你永远都比不过李寻欢,李寻欢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话语中的恶意。像他这种不是人的东西又怎么会有恶意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他不觉得自己怀有恶意,叶开却似被巨大的锤子砸了一下般打了个晃,他笑的一点都不好看“前辈此言差矣,像我这种人又怎么敢与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白景烁从叶开旁边走过,对他露出一个既带着怜悯又带着厌恶的复杂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白景烁笑吟吟的对垂眸看向手中断刀的丁灵中打招呼“您好。” 他的语气是温柔而轻缓的,他的动作是迅雷不及掩耳的。 “你干什么” 随着丁灵琳的喝问声,白景烁收回了拍在丁灵中胸口的手,将指缝间夹着的三根银针丢下,笑着对丁灵琳点头解释“抱歉,他太激动了,我只是想帮他平复一下心情。” 随着这句话落下,丁灵中身子下滑,跪倒在原地。 他用断刀拄着地,双眼却带着阴蛰的目光看向路小佳,他连打断自己刀的荆无命和害得自己软倒在地的白景烁都不愿意多看。 白景烁看着丁灵中,他的语气甚至是带着善意的,含笑说“初次见面,丁三少。” “这秘密既然没有人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丁灵中咬牙切齿的看着路小佳,恨不得再捅他一刀。 白景烁不满了皱了眉,低声道“真没礼貌。”他抡圆了手臂,一巴掌抽在丁灵中的脸上,抽的他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所有人的耳畔回荡。 丁灵琳毫不犹豫的甩出自己腕上的金铃,然而她的铃铛却并没有击中任何人,它们碎成两瓣掉在了地上。 白景烁还刀入鞘,疑惑的看向丁灵琳,问“丁姑娘这是何意” “你打我三哥。”丁灵琳理直气壮的瞪着他,她想扑上去,却被叶开拉住了手臂。 路小佳刚才并没有来得及说自己的身份,丁灵琳心目中的三哥自然还是丁灵中,就算她知道了路小佳才是真的丁灵中,她也不会不去护着十多年来对她照顾有加的三哥。 她没有注意到叶开和傅红雪的脸上露出震惊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哦这个是你三哥。”白景烁指了指跪在自己脚边的丁灵中,又指向路小佳“那这个是谁” 他没有等丁灵琳回话,便笑着说“既然丁灵中是你三哥,那路小佳就归我了。一个换一个,很公平吧。” 白景烁看向站在自己身侧不远的荆无命,笑着问“荆叔叔,您同意吗” 荆无命稍一思量,便点头“丁灵中是丁家的,路小佳自然可以是你家的。” 被师父莫名其妙送人的路小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嗤笑着看向傅红雪。 赵月娘在旁边看的眉开眼笑,挤出了满脸的褶子。 “你” 叶开捂住了丁灵琳的嘴,低声道“先别吵。” 画像不足以完整的描绘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血缘也不足以让父子长得一模一样,然而根子里带着三分像的刀法却是无可指摘,有些东西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知道。 傅红雪顾不得指认丁灵中,拖着自己跛掉的脚上前走了两步,他的声音低哑干涩,双眸却仿佛带着火光。 他看着白景烁,问“你是什么人”似乎对方答的不对,他立刻便会拔出刀来。 “我是什么人”白景烁轻笑了两声“你不认得我吗” 傅红雪看着他,想起不久前帮他守住翠浓的女人,想起更久前在面馆里遇见的葱白似的男人,两张并不熟悉的脸重叠成面前亦不熟悉的模样。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傅红雪追问“你是谁” “一个陌路人。”白景烁笑着拔出刀向丁灵中挥下。 这一刀,既慢又柔,慢的所有人都可以看清,绵软的像江南小调,细腻的像春日细雨。缠绵着,轻舞着,在虚空中划下。 随着白景烁再次还刀入鞘,丁灵中身上的衣服碎成了粉末,不是碎块,而是粉末,随着风飘荡而去。然而他的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连油皮都未曾擦破半点。 荆无命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紧紧盯着挂在白景烁腰侧的那柄刀。那不是白天羽的刀,而是白景烁的刀,是他自己选的刀,是他自己选的道。 白景烁的额上渗出汗来,这一刀让他很是吃力,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然而他心里却是高兴的,因为他自信这一刀并不比傅红雪的刀差到哪里去。哪怕他从四岁后就再也没有亲手摸过刀。 他永远都不会比白天羽的其他儿子差,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 傅红雪浑身都打起了哆嗦,他用嘶哑的声音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白景烁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看向路小佳“你先告诉他们,你是什么人。” 路小佳对他临到关头却退缩的行为表示鄙夷,冷笑“我就是那个被丁灵中顶了身份的人。” 白景烁笑着看向丁灵琳和叶开“所以作为大哥,我有资格用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弟弟换一个不太讨人厌的弟弟吧。” 丁灵琳懵了,她连叶开已经松开了手都没注意,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路小佳,看向这个她之前觉得讨厌的男人,鼻子一酸,问“真的吗” “真的,我才是丁灵中。” 那边丁灵琳和路小佳在说话,白景烁对傅红雪招了招手“过来,让大哥看看你。” 傅红雪应该怀疑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白天羽的那个儿子死在了梅花庵雪夜里。 傅红雪应该无视他,因为哪怕对方和他真的有血缘关系也是素不相识的人。 傅红雪应该排斥他,因为他们的娘并不是同一个。 然而傅红雪没有,他走了过去,任由对方抱了抱自己,他低着头,眼眶发红,像是在迷路许久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因为对方说,让大哥看看你。他承认了他的身份,并对他怀有善意。 那边四个在认亲,荆无命闪到房顶躲开这场混乱,叶开眼神放空的站在原地,眼角却渗出泪来。 赵月娘怜悯的看向叶开。她早就和白景烁说了一些,以白景烁的头脑哪里会察觉不到哪个才是自己的弟弟。然而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为了什么肯定不仅仅是对傅红雪心怀怜爱,也是想往他不太喜欢的人心口插刀子。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一个心思重爱演戏还小心眼的人。 该说的说完了,也该轮到正事。傅红雪将丁灵中做过的事给众人叙述了一下。 丁云鹤脱下自己外衣,裹在丁灵中身上扶起了他。 丁灵中的双目失神倚在丁云鹤的身上,对傅红雪的指认全数认下。 叶开提出或许丁老庄主就是当年梅花庵雪夜的指使者。 忽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一匹健马急驰而入。 马上的人青衣劲装,满头大汗,一闯进了院子,就翻身下马,拜倒在地上,道“小人丁雄,奉丁老庄主之命,特地前来请诸位到丁家庄中,老庄主已在天心楼上备下了一点酒,恭候大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白景烁一手拉着傅红雪,一手拉着路小佳在前面走,叶开独自跟在后面。他们要去天心楼。 丁云鹤抱着丁灵中细声安慰着他。很多时候男人总是比较现实的,照比一个从未见过的弟弟,他更关心现在抱在怀里的这个,一脸的生无可恋,看着就让人心头发堵。他并不担心他爹会有什么事,该发生的阻止不了,不该发生的自然也无需担忧。道家一向讲究顺其自然。 他不担心,丁灵琳却忧心的很,她什么都担心,既担心她爹又担心叶开,她急的团团转。 赵月娘挠了挠脸,她忽然发现这里就剩她一个人了。荆无命呢跑哪去了什么时候跑的 天心楼并不在天心,在湖心。湖不大,荷花已残,荷叶仍绿,半顷翠波。 四个人坐在那一艘小船的船舱里,船尾带着笠帽的船夫正在撑船。 傅红雪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在瞬间的失控后他又恢复了理智。一旦恢复了理智他的心便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来。这些想法腐蚀着他的内心,灼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他想离白景烁远些,越远越好。但这船并不大,他又能往哪里躲难道要跳到湖里去 叶开看向傅红雪眼中带着哀愁,看向白景烁眼中带着忧伤。他一脸的苦闷,却强自微笑,瞧着像个被情郎抛起的小姑娘。 路小佳看着叶开一副怨妇脸,笑的合不拢嘴,他的笑容中依旧带着不可抹消的讥诮嘲弄,心里却是轻松的,像是背了很久的担子忽然被别人接了过去。 他很平静,平静中带着些许喜悦。他最近一直这样。像是心里塞满了勇气,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白景烁并不急着去说什么,他并没有把一件事说两次的习惯,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他说的时候。 他用温柔中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傅红雪,问“你最近有犯过病吗” 傅红雪打了个哆嗦,他没有抬头,低声道“没有。” 白景烁轻声细语“抱歉,那次在面馆里,我偷偷探查了一下你的身体。上次在马车里,又在翠浓身上用了些会缓解你病情的东西。你这病我却是没本事治好的,但是不让它再犯却是可以的。” 傅红雪惊讶的看向白景烁,他并没有想过这个人在很久之前就试图悄悄的去做一些事。他忽然有些委屈,委屈的声音都带着哽咽“翠浓已经死了。” “我知道。”白景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因此责怪自己。” 傅红雪没有说话,没有握刀的那只手却攥成了拳头。他确实是有些责怪自己的。怪自己的愚蠢,怪自己的逃避,怪自己的弱小,怪自己一直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 他低下头,任由那只温暖的手在自己头上轻轻抚摸着,眼中的泪水滴落了下来。 白景烁叹了一口气,他能看出来傅红雪是那种容易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对于这种人你说的再说也帮不了他什么。他只能说些别的。 “你的腿我倒是能治,不过要先把骨头打碎,你愿意试试吗”白景烁柔声询问他。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不想接受这个的怜悯,他不想接受这个人的好意,他不想接受很多东西,但他总是没有办法去反抗去拒绝。 幸好这时候,船终于驶到了天心楼。 路小佳还未走到楼上,就听到男人带着哭音的喊叫声“你不能逼我,你凭什么逼我” “我并没有逼你,我只是打翻了你的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赔给你,包括酒里的毒。” 这个声音是路小佳熟悉的,他不禁快步跑了上去。 果不其然,荆无命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路小佳瞟了一眼坐在桌子边哭着的老人,他的亲身父亲,就将目光转回到荆无命身上“师父,怎么回事” 荆无命看向路小佳,淡淡道“我不知道,你爹一看到我就要服毒自杀。” 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让丁乘风在自己面前服毒自杀自然要阻止他。 “”路小佳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和赵月娘相处太多脑子被带坏了,因为他居然觉得荆无命毫无表情的脸上带着茫然和无辜。 白景烁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冒着气泡的液体。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酒有毒。但是 白景烁站了起来,对傅红雪说“剧毒,半刻内致死,基本无药可解,不过我可以解。” 白景烁看向丁乘风,笑着拱了拱手,说“您好,丁老庄主,初次见面,多有得罪。如果您还有这种毒,大可以再次服下,在下可以保证只要我站在这就算您喝掉整整十壶也不会死。” 荆无命和丁乘风自然不会说话。 路小佳也不想说话,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丁乘风。他已经明白对方在试图掩盖什么,不惜以生命的代价。 叶开惊讶的看着白景烁,像是并不认识这个人,他本来也不熟悉这个人,所以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 他们不说话,傅红雪却有话想说,他拖着腿走上前,看着丁乘风苍老的脸问“你为什么不等我过来就急着自杀” 叶开叹了一口,插嘴道“因为丁庄主看到了荆前辈,知道没办法当着荆前辈的面对你扯谎。” 他没有等谁做出认可也没有等谁做出否认,继续道“因为十九年前,他就被荆前辈刺伤了右腿,至今未愈,他已是个行动不便的人。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丁家庄半步,他并不是” 叶开的话被打断了,被个嘶哑低沉中带着尖锐的声音打断了。 “白天羽”穿着曳地长袍,黑纱覆面的女人站在楼梯口,她美丽的眼睛中既带着惊惧又带着怨毒。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景烁的侧脸,还有他鬓角出垂下的那缕发丝。 随着这声音落下,白景烁仿佛变了个一样,他转头看向那个女人。他的眼里带着自负和高傲,唇角半挑似笑非笑,他对那女人伸出一只手,压低声音令声线略显浑厚,他说“白云,我来接你了。” 丁白云里浮现出喜悦和幸福,她流着泪跌跌撞撞的伸出手要走过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的,我就知道” 她走了两步,就被自己过长的裙角绊倒了,她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她俯在地上大声哭喊着“骗子,你骗我,你根本没有来接我。骗子,你是个骗子,白天羽早就死了” 她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绝望,仿佛已坠入了无间地狱一般。 “哦。”白景烁收回了脸上的表情,食指和中指夹住鬓边的那缕长发,一掠而下,笑着说“抱歉,是晚辈失礼了。只是您刚才的表情太过期待,晚辈便不由自主的想要满足您的愿望。” 荆无命忽然窜了出去,拎回一脸痴傻的马空群。 “好了。”白景烁拍了拍手,笑着说“人都齐了,开始讲故事吧。” 他看向叶开“你先讲还是我先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本卷完) 叶开顾不上回答他,因为傅红雪拖着腿,攥着刀,双目赤红的向马空群走了过去。 刹那间,叶开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他大声道“傅红雪,你不问问你大哥吗” 他忽然明白,刚才白景烁问的并不是谁先讲而是告诫他不该讲的别讲,这是一个和他娘一样不动声色间就对人使手段的男人。 叶开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他知道在有着更好解决问题方式的时候,他只能把所有的隐秘咽下去。如果可以少伤害到傅红雪一些,他也愿意这么做。 傅红雪果真停住了,不仅是因为叶开的话,还因为把马空群拎过来的荆无命正用一双死灰色的,毫无情绪和生机的眼睛看着他。 荆无命只是普普通通的站在那里,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连阻拦的意图都没有半点,却让人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傅红雪虽然没有回过头,但是叶开明白暂且算是拦下了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叶开的眼眶发红,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却不肯落下,他扯起一个笑脸,对白景烁说“麻烦白” 他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叶开哽了哽,继续道“麻烦白公子给傅红雪说一下,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又为何从未有过复仇的意愿。” 是和傅红雪说,而不是和所有人说。需要知道这些事的只是傅红雪而已。 叶开只觉得嘴里被塞进去了满满一大块黄连,苦的舌根都生疼。 他忽然发觉到白景烁一直是有些厌恶他的,他本来就有那个权力去厌恶他。何况对方并没有因为厌恶他就刻意去害过他,这岂不是莫大的仁慈 但这并不代表叶开不会因此觉得痛苦,人都是有感情的,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痛苦着。 白景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想要伤害叶开,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所有的伤口隐疾都不应该剖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平白惹旁人笑话。 他这样想着,安抚的拍了拍叶开的肩膀。他不想别人去剖露伤口,却要去剖自己的。 白景烁笑吟吟的低声道“在那一夜的前一天,家慈已将我送去了别人家,她带去赴宴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我。” 他并没有细说他的母亲做过什么,这并不是需要说与人听的话。 白景烁看向哭够了,站起身,用怨毒目光看着他的丁白云,笑着说“家慈在事发前便已知情,明明知情却听之任之,她要让你们知道能陪家严同生共死的只有她。” “贱人,那个贱人怎么敢”丁白云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却笑了起来“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样杀掉白天羽的是我,能够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的人也是我。” 丁白云一脸甜蜜的抚上腹部,挑衅的看着白景烁“而你那个贱人娘早就喂了野狗。” 白景烁只觉得她可怜,既疯狂又可怜。女人总是如此,为了不值一提的情爱便害人害己,毁掉一生。 白景烁看向老泪纵横的丁乘风又看了眼一脸麻木的路小佳,丁乘风无疑是个好哥哥却算不得什么好父亲。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妹妹抛弃亲生骨肉,为了自己的妹妹顶罪赴死,却连多跟自己的儿子说句话,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所以当年在梅花庵外”叶开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丁白云笑的浑身乱颤,她嘶哑的声音带着难掩的自豪和喜悦“是我,当然是我指使丁灵中的人是我,能让丁乘风如此袒护的人也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 她已经疯了,或许很多年前就已经疯了。 那边丁白云和叶开傅红雪喋喋不休的讲述起了什么,丁乘风试图为她争辩什么。 白景烁却看到荆无命闪到路小佳身边,拎着他就走了。白景烁想了想,也跟着下了楼。毕竟他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有继续待下去听一个女人临终前疯言疯语的理由。 这边三个人悄无声息的跑了,那边五个人却毫无察觉。 路小佳又被放倒了,这一次却不是被白景烁药倒的,而是被荆无命一剑戳穿了肋下。 那一天荆无命把他拎走,说要试试他的剑,然后 路小佳倚在车厢的角落里,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忽然戳他一下,还戳的那么深那么重。 赵月娘在一边盯着他已被绷带衣裳遮住的伤处啧啧称奇。这位置好像和原本要被捅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定数,路小佳命中注定要在那一天被人捅捅就捅吧,被自己师父没有抹毒的剑捅一下总比被白眼狼用染了毒的刀捅死强。 荆无命目不转睛的看着路小佳,淡淡道“你觉得委屈” 路小佳连忙坐直,恭敬的半垂下头,低声道“不委屈。” 荆无命并没是真的想问他委不委屈,他想说的是“想不通为什么” 路小佳确实想不通,但他显然不能直接回答,只能说“对不起。” 荆无命的声音越发冷的起来,斥道“你比五年前毫无进步。” 路小佳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哑着声音重复道“对不起,师父。” “哈哈哈哈哈。”赵月娘拍着大腿大笑,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车厢里的两个人,问“你们有毛病吗” 荆无命自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他恨不得永远不回答赵月娘的任何问题,并且离得她越来越好。他觉得这个女人才是有毛病,偏偏他还没有办法除掉这个有毛病的,连他这种人都觉得烦的不得了的女人。 荆无命又想拔剑,他有一种想要试试现在能不能死掉赵月娘的想法。但他还是没有做,毕竟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之前为什么没办法伤到她。 赵月娘看向路小佳,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师父是想说你太不小心了,连有人在你背后拔刀都反应不过来。他很生气,所以要好好让你长个记性。他很不放心,所以决心带你回家好好教导一番。” 回家荆无命有家吗当然没有。路小佳有家吗当然也没有。这个词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从未听人说过。 end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番外 番外一 待天心楼的事解决完毕,叶开和傅红雪赶去白景烁他们曾暂住的小院。 那里只剩一个陌生的背着丈二红枪的男人,那男人向他们抱拳道“可是傅公子和叶公子白先生已经离开了,先生走前托我在此等候二位” 男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撒了金粉的信封,并解下腰间挎着的白色长刀递给叶开“这是先生托郎交给您的。” 叶开接了过去。 男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封边角印了花纹的白色信封递给傅红雪“这是先生托郎交给您的。” 叶开抱着那柄刀拆开了信,信里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纸上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他的归他,这个归你,既然姓白就该用白刀字迹端正而优美,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 叶开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用长刀做武器。 叶开的信很短,傅红雪的信却很长,他看了很久才看完,看了一次又一次,方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揣入怀中。 傅红雪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次叶开却没有追上去。 他已经没有了追上去的理由。他知道有些事大概永远都没机会说与人听。但他并不遗憾,因为傅红雪已经得到了解脱。 叶开也将自己手中的信折好收起,对那送信的男人道别,抱着白刀走了。 他该去找丁灵琳了,也不知道丁灵琳会不会又要掐他,希望她掐的轻一点。毕竟他也不是铁打的,每次被掐后胳膊上都要青紫好久。 后来,叶开遇见过很多人,遇见过很多事,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好事也有坏事。却没有再听过某个人和路小佳的名字。 倒是偶尔会听到有人提起傅红雪。还有一些城镇里的百姓提起过,曾经有过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瘦高男人来附近为百姓做过义诊。但江湖中人却不知那个男人的姓名。 再后来,他遇见了傅红雪。傅红雪走路的姿势已经与常人无异。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叶开,递给他一张纸。说,如果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叶开知道,他未曾说出口的话已经有人替他说了。 他攥着手里的纸,决定带着丁灵琳一起去。他答应过丁灵琳,永远不会再丢下她。 番外二 冬日里的天总是冷的让人不舒服,内力在体内流转可以抵消的寒意毕竟有限,刮在脸上寒风就无法用内力去抵抗。 白景烁顶着一张被冻僵的,连笑容的挂不住的脸推开了房门。 烧了火盆的室内是暖洋洋的,白景烁随手拍了拍身上落着的残雪,忽然看向了床榻。 白景烁微皱了眉头,用隐含怒气的语气说“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就往床上躺” 他看到榻上留下的湿痕,恨不得马上拍死对方。 “哦。”路小佳满不在乎的床榻上蠕动了两下,说“累,不想动。” 如果这时候还发现不了对方是故意惹他不快,那他估计是连脑子都冻僵了。 一番混乱后,路小佳和白景烁都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白景烁也将床榻上铺盖换了一套。 看着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的路小佳,白景烁满是嫌弃的问“你怎么不去梁上” “冷。”路小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低声说“而且已经没关系了。” “嗯”白景烁没听明白他指什么。 “就算睡昏了头,也不会拔剑的。” 番外三 故事发生在很多很多年前。 有一个女人,她是个既聪慧又美丽的女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深爱着她。 但是聪明的女人总是多虑的,她们沉浸在爱情中的时候也是带着理智和克制的,不仅谨慎的拒绝了男人在恋情中求欢。甚至会考虑应不应该和随随便便就试图占她便宜的男人在一起。 毕竟,在这个年代,大多数男人都是花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话本里的故事。 然而男人向女人求了亲。他发誓这一生不会绝不纳妾,如若负了她便死无全尸,抛尸荒野。 这誓言对于心里爱着男人的女人照实太重了些,她不禁相信了男人的诚意。 她嫁给了他。一开始他们过的很幸福很甜蜜,但是不久后女人发现自己陪嫁的貌美侍女被破了身。 她一开始没有怀疑男人,只是询问侍女,是谁干的,如果侍女喜欢那个人,她可以做主让他们成亲。 然而侍女哭着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想的。于是她知道,原来是男人干的。 因为这只是第一次,她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却没有想去做什么,她决定给男人一次机会,也许他只是某天喝醉了认错了人。 她决定忍耐,但是侍女却不这么想,侍女觉得自己的家人被握在女人的手里,万一女人对他们下手怎么办 于是侍女吞金自尽了,留下了一封血书,求女人放过她的家人。 女人只觉得天崩地裂,她没有想到侍女会做的如此决绝,毕竟她们名为主仆,实则却是相伴多年的姐妹。 再后来,男人在外面又有了别的人。 一开始,男人还藏着掖着,后来发现女人似乎毫无察觉,便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女人的心如同被刀子割过之后浸泡在盐水之中,她忍耐着,直到忍无可忍。 在这样的过程中她不仅恨上了男人,还恨上了他们的孩子。 一开始,她只是在得到男人又有了新的情人后失手打了孩子一下。 后来,自然而然的,她试图在孩子身上去发泄自己的痛苦,毕竟那孩子总是那么温顺乖巧,连和父亲叔叔告状都不敢。有时候还会在挨打受罚之后安慰她。 她一面觉得愧疚,一面克制不住的继续去伤害那个孩子。 再后来的某一天,女人得知男人的情人因爱生恨,纠集了很多与男人不和的人要来杀他。 她忽然觉得高兴,因为这无望的人生终于将要迎来的解脱,因为她终于有机会堂堂正正的告诉所有人,能够和男人同生共死的只有她。 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连看着那个孩子都顺眼了许多。她忽然有些愧疚,她似乎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孩子过过一天好日子。 恰好,在那一夜的前一天,有人向她传来消息,有一家商户被人灭了满门。 番外四 秋后的某一天,叶开和丁灵琳站在镇外不远处的小山坡上。 举目可见的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镇子,整个镇子只有一条长街,街道上有几个孩子正在追打玩耍着。镇门口,一群已过中年的妇人坐在小板凳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或大或小的木盆,她们一边闲聊着一边手下不停,有的在择菜,有的在搓玉米,还有的在剥豆荚,。 不远处高山的山路上,独臂的中年男人在几个纵跃后便落到了镇门口的那条路上。他的肩上扛着一只鹿,臂弯处还挂着栓好的山鸡和兔子。 他似乎扫了一眼叶开和丁灵琳所在的小山坡,却没有在意,举步向镇子走去。 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独臂的男人迎了过去,她拎起挂在男人臂弯处的野味,对另外的那些妇女说着些什么。 几息后,镇门口的人连同凳子木盆皆散了干净。 叶开有些被惊着了,因为他发现,这些看似普通的中年妇女,每一个都有着并不算差的身法。 不远处高山又走下来两个人,一个宽袍大袖的男人和一个劲装的男人。 宽袍大袖的男人抄着手,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穿着劲装的男人背着个很大的,像是要将人压垮般的背篓,他正对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说着些什么。 前面的男人听若未闻般继续在前面走着,那个劲装的男人一下子就窜到了前面那个男人的背上。 前面的男人连晃都没晃一下,继续慢吞吞的走着,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背上多了重物。 路小佳凑到白景烁耳边小声说“那边有个人。” 他说的是一个人,因为他只感觉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指的是丁灵琳,叶开可以把自己的气息藏好,她却做不来让自己销声匿迹。 路小佳没有往山坡那边看,白景烁自然也不会去看,他驮着路小佳继续慢悠悠的走着,低声道“不用管,出不了什么事。” “哦。”路小佳叹了一口气,埋怨道“白姑娘,你能不能别总刨这么多树根,我的腰都快被压断了。” 白景烁轻笑了两声,说“那不是树根,是药材,说了让你多读点书,没见识。” “那你自己背。” “不要,会弄脏我的衣服。” 路小佳却没兴趣继续和他讨论这个,有气无力的说“我饿了,你能不能走快点你是只鳖吗” “嗯,鳖壳你好,你可真是青翠欲滴。” 番外五 赵月娘正在教丁灵琳纳鞋底,丁家小姐本不用学这个,但是能过亲手给心上人做双鞋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大到让她不介意手上被针扎个几下。 赵月娘放下手中的活计,透过半敞的窗子往外看,忽然说道“为什么他们都长那么细溜,尖椒、茄子、萝卜、山药” “啊”丁灵琳也跟着往外看了一眼。 山药正坐在树上剥花生,剥出来的花生米抛起,花生壳往萝卜身上丢。萝卜直溜溜的抄着手站在树下,每当花生壳要砸到他身上就甩出一根针把壳钉在树上。尖椒盘着腿坐在石桌上一边说话一边笑,茄子坐在石凳上,垂眸看着手中握着的刀。其实说是茄子有点不准确,毕竟茄子是紫黑色的又不是乌黑色的。但这么看,还真像一筐刚买来的新鲜蔬菜。 丁灵琳不知道该认可赵月娘形容的挺像,还是纠结为什么只有叶开一个人在那说个不停,剩下那三个瞄都不瞄他一眼。 “嘿。”赵月娘提高声音冲他们喊“呆坐着多无聊啊,要不要打马吊” 最后的结果是赵月娘继续教丁灵琳纳鞋底,外边的四个围坐着打起了马吊。 连玩了十二圈后,傅红雪赢了八把,白景烁赢了三把,路小佳赢了一把,叶开一把都没赢过。 叶开居然一把都没赢过。他玩的真的有那么差吗他自然不相信,于是仔细打量了一圈。 傅红雪虽然没有表现出高兴,但是眸中微微发亮,显然心情还不错。叶开略过他,傅红雪是不可能动手脚的。 路小佳一脸麻木的搓着牌,眼神发空。他的颈侧插着三根银针。叶开在心里悄悄表示同情,装作没看见。 白景烁笑吟吟的认真洗着牌,他宽大的袖摆半散在桌上,他细长的手指灵巧的滑过牌背。牌背上看似什么都没留下,但是 好吧,其实不用想就该知道肯定是他干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干这种事 大魔头,笑面虎,心机深,偏心鬼,幼稚鬼叶开在心里骂了他一通,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就当哄傅红雪高兴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一章 当裴奕知道江湖上居然有什么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的时候,他整个是崩溃的。 “垃圾系统,要你何用说好的普通隋朝呢,这是大唐双龙传吧。”裴奕在心中破口大骂。 系统道“垃圾宿主,还不是你太废了,你看看你的进度,这么多年还是零,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垃圾的宿主。而且早在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能练武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背景有问题。” 裴奕冷笑道“垃圾系统,那你告诉我到底要如何推动进度条,怎么解锁那些功能有武功有什么奇怪的难道隋唐演义的世界里就没有武功” 系统道“垃圾宿主,你不会自己摸索吗” 裴奕道“我怎么没摸索,琴棋书画我也学了,武功我也练了。” 系统道“你那叫练了,你连你家的护院都打不过,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垃圾的宿主。” 裴奕道“说的像你有过别的宿主一样。好想毁灭世界啊,所以我那个严肃清高的工作狂老爹根本不是忙着政务,而是在外面养小情儿搞事情,我能宰了他吗” 系统道“就算你想弑父也要能打过人家啊,你个小垃圾,人家裴大人一根手指就戳死你。” “裴他个大西瓜,他不是叫石之轩吗”裴奕搓了搓牙花子,想起自己一年病八个月却盼不回丈夫多看的一眼的娘就气的肝疼。 系统道“你不是既叫裴奕又叫裴宣机吗还不许你爹也有第二个名字。” “呸。”裴奕嫌弃的不得了,道“我那是名奕,字宣机。裴世矩不也字弘大吗他就算要叫第二个名字也该叫裴弘大。” 系统道“所以你在愤怒自己居然没有个化名吗你可以给自己取名叫石头蛋,石中玉,石小轩,一看就是一脉相承,你爹说不定感觉到你的一腔孺慕之情,心中大觉感动就想办法去拯救你那无可救药的根骨了。” 裴奕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向着那个渣男。” 系统道“我连身体都没有,哪来的胳膊肘宿主别生气,只要你解锁了商城就可以购买洗髓丹,好好拯救一下你不堪入目的根骨,再嗑上十颗八颗加内力的大还丹,再买上几本战神图录,天魔策之类的武功秘籍。分分钟就能变身超人暴打你家渣爹。” 裴奕一脸绝望,仰天长叹道“所以到底怎么解锁商城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系统果然想了一会,虽然不是用脑子去想,忽然道“宿主你要不要试试去接触一下那些武林中人,例如你爹的徒弟甲小杨,还有徒弟乙小侯。或者去扬州看看男主小寇小徐。” “又是羊又是猴的,他是不是想开个动物园”裴奕摸了摸下巴,下定了决心,道“那就试试吧,反正我岁数也不小了,也该出去游历一下了。” 看着自己的娘拖着病体还硬撑着指挥丫鬟们给自己收拾行李,这个也要装那个也不能少,生怕他出了门吃半点的苦。裴奕再次在心里给石之轩狠狠记了一笔。 裴奕在心里问“系统,你觉得我娘怎么样” 系统道“还行。属于林黛玉西施那种,疾病缠身还不带萎靡之色,而且不仅有貌还有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操持家业也算得上有两手。宜家宜室,贤妻良母。” 裴奕道“所以那个叫什么秀心的到底长什么妖精样,能让那个渣男对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毫无怜惜之意。既然他不喜欢我娘又为什么非要娶人家” 系统道“按照时间来说,应该是他娶了你娘之后,好像也是有了你之后才遇见的碧秀心。” 裴奕道;“哦,婚内出轨,抛妻弃子,渣男中的战斗机。” 系统能说什么系统觉得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婚姻观是不一样的,但是对于明显怒火中烧的宿主,它要是帮石之轩再辩解两句又要被说胳膊肘往外拐了。 它真的没有胳膊肘那种先进的东西,不过它也的确有点粉书里的邪王大大。 裴奕严词拒绝了他娘想让他带的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笑话,哪有出去游历还带着丫鬟的,万一哪天因为山美水美人也美一时把持不住怎么办 他可不想当他爹那样的渣男。他渴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找一个温柔贤惠的软妹子,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相亲相爱一辈子,最好嘴都不要吵一句。 但是裴奕也算不得轻车简行上路的,他带了两辆马车、八匹马、还有四个武艺不错的护院,其中满满一大马车里装的都是行礼。 裴奕在马车的车厢里摊成一张煎饼状唉声叹气着。其实护院他也不想带,但是万一遇见那种不讲道义的,劫完财还要害命的劫匪可怎么办 虽然他也相信如果真遇见这种事,系统一定会拼了命保他,但是系统这些年被他毫无作为的拖累着能量都快被榨干了,勉勉强强才维持着不关机。如果真的因为这种破事害的系统彻底关机甚至死掉,他心里也是会寂寞会难受的。 “少爷,我们要往哪走”车厢外传来护院甲裴忠的询问声。 裴家是河北望族,祖宅自然在河北境内。而那些剧情人物的游弋地都是在南边。 扬州是在江苏省,洛阳是在河南省,长安是在陕西省。直走都不算太远,但要挨个走个遍也挺麻烦的。 裴奕有气无力的说“南下,你乐意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吧。” 系统道“宿主,你怎么刚出家门就萎了。” 裴奕道“你才萎了,男人怎么可以萎。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被颠来颠去我就肾疼。” 系统道“你肾都疼了还说没萎要不宿主你把水泥配方拿出来铺路,再把橡胶和弹簧弄出来改造马车。” 裴奕道“呵呵,然后招别人的眼吗杨广和慈航静斋可不知道我爹是石之轩,一高兴把我抓去严刑逼供怎么办” 系统道“所以宿主是在表示想被爹爹保护吗” 裴奕却没有否认,承认道“谁不想有人护着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护着你。别忘了人家邪王大人的弱点是已经挂了的小情人和他们的宝贝女儿,而不是我这个一年都见不了几面的儿子。” 系统道“宿主别伤心。你本来就是穿的,就算身体是他们给的,灵魂也是你自己的。没必要把他们当亲爹亲娘看。” 裴奕道“别扯淡,灵魂是个什么鬼东西血脉相连本来指的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 若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你对你好,你又如何能做到不去爱他敬重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章 此时双龙还未进入江湖,杨广却已现了本性,世家大族各有心思,一池湖水看似平静实则波澜暗生。 进了长安城,裴奕歇了一天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虽然路上也休息过数次,但是他的身体却实在是受不住这样长途跋涉的颠簸。 他用一上午写了帖子,打发裴忠裴孝去给那些世交世家的家里送拜贴,过几日再按个上门拜访。又打发裴礼去给城中一些名士下请帖,邀他们半月后相聚一番。 这年代,没有名声就没有地位。想要地位就要闯出名头。 裴奕初出茅庐,一文不值。只能厚着脸皮以家中长辈的名义邀请众人相聚。借着摆宴会客时斗个诗,赛个棋。好叫人知道河北裴家这一辈的继承人也是有些才气本事的,虽然这种本事并没什么实用价值。奈何他们看重的就是这些没用的东西。 裴奕带着剩下的家仆裴信溜溜达达到了跃马桥,站在桥上观赏这将来要成为战场的石桥边的风景。 时值谷雨前后,跃马桥边杨柳依依,桥下河水清清,瞧着倒也别有风味。 裴奕扫了一圈,正想带着裴信去桥边的茶馆里坐一会。只听扑通一声后,便听到有路人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裴奕带着裴信跑了过去,河水上涟漪渐消,瞧着落水的人应该是沉下去了。 裴奕着急忙慌的对裴信喊道“快救人。” “啊”裴信一脸窘迫,磕磕巴巴的说“少、少爷,小的不会水啊。” 裴奕哪有空听他说什么,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扒了自己外衣越过围栏跳了下去。 春日里的河水是冰凉的,裴奕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冷的直打哆嗦。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因为那个落水的人果真在往下沉着,再不快点说不定要淹死了。 裴奕手脚并用的往下游,捞住了那人。也不知这人是不是已经被呛的晕了过去,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系统在裴奕的脑中大叫“宿主,你没事吧你会游泳吗要不要我帮你” 裴奕一边往河岸边的石阶游,一边在脑中回道“没事,虽然我这辈子没怎么沾过水,上辈子可是拿过省游泳比赛的亚军,小case,不用担心。” 虽然他这么说着,系统却还是不放心,硬挤出能量来裹住他的头,好叫他能充分呼吸到氧气。 裴奕先把溺水者推给在石阶上等着的裴信,自己才爬了上去。 裴奕抹了把脸上的水,甩着手道“快,抱他上去,平放着。” 裴信横抱着溺水者跑上了台阶,把他平放在岸边的青石路上。 裴奕也小跑着跟了上去,跪在溺水者身边,十指交叉按在对方胸口。 裴奕做了几十次心脏复苏忽然感觉到不对。掌下那人的心脏隔个十来秒才跳一下,却异常沉重有力。 系统道“宿主,他没有吐出水来,好像不是溺水” 没有溺水心脏怎么跳的那么慢裴奕一脸疑惑的看向那人,他竟正睁着眼望向天空,每隔一会还会眨下眼。 那是个约莫舞勺之年的少年。面白如玉,高眉深目,鼻梁细窄而高挺,两片唇艳红而菲薄,瞧着是带着异域风情的美貌,美的超越性别,像是敦煌壁画上撩人的天女。 然而他的双眼是涣散而毫无焦距的,泛红的脸上亦带着呆傻之色。 有路人围了过来,说道“咦,这不是那个傻子吗” “哪个” “就是总偷人家酒那个。” “哦,他这个月都掉河里能有四五次了吧。” “可不是,这位少爷你不用管他,他死不了的。” “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反正没人管他。” “就是,随手卷个席子丢乱葬岗就行了。” “是啊是啊,别理他,他脑子有病。” 系统道“宿主,他好像真的没事。” “看出来了。”裴奕抽了抽鼻子,打了两个喷嚏。 裴信连忙把手中拿着的外衣披到他身上,说“少爷,我们快回去吧,再待下去您要着凉了。” “嗯。”裴奕揉了揉鼻子,按住披在身上的衣服站起身,道“走吧。” 他想走,却没走成。刚走了两步,那少年便抱上了他的小腿。 “嗝”少年打了酒嗝,仍是一脸痴傻的喃喃道“酒呢酒,我的酒呢” “放开我家少爷”裴信要去掰那少年的手,裴奕却横臂拦住了他,吩咐道“去,给他买坛酒。” “可是少爷” 裴奕横眉,冷声道“让你去就去。” 裴信打了个哆嗦,一路小跑着窜进了岸边的酒馆里。 系统道“宿主,为什么每次你一凶他们就那么害怕” 裴奕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道“大概我这张继承自大魔头的脸不怒自威。” 系统“” 系统无言以对,明明宿主长得并不凶神恶煞来着,也没有什么杀气煞气。看着就是个书生样的小白脸。 裴奕又道“你别忘了,我上辈子的职业可是教导主任。” 系统“” 作为非人类,它不理解人类对教导主任发自内心的恐惧。 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围观的路人也没兴趣劝说裴奕别再搭理那傻子,各自散了去。 裴信抱着酒坛跑了回来,把酒坛放在了地上。一见到酒坛,少年就撒了手,忙不迭的去撕封口。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裴奕在心中和系统说了一句。 系统道“哪里可怜” 裴奕招呼裴信一起走了,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道“你刚才没听到说没有人管他,大概是个孤儿。” 系统道“一个只能偷酒喝的孤儿,的确挺惨的。” 裴奕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反复想了一会才道“所以为什么一个人傻了还记得要酒” 系统道“装的呗。” 裴奕道“应该不是,那种痴傻的表情,可不是正常人能装得出来的。” 系统道“有没有可能是受了什么打击,醉生梦死逃避人生。” 裴奕道“看着也就13、4岁的样子,能受什么打击难道是因为家人死于什么意外” 系统道“宿主,你真无聊。关心这种事干什么” 裴奕道“是挺无聊的,又不能和护院家丁聊天,只能和你闲磕牙。” 系统道“也对,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因为身份地位有差距,连话没不能好好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三章 山间的小河边坐着两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一个年轻的一个年长的。 年轻的那个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捡起石子去击打水面,留下一道道涟漪。 年长的那个也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距离那个年轻的只有几步之遥。他手里拿着鱼竿,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道“前辈,您这样我可钓不着鱼了。” 年轻的却没有看他,他瞅着河面上渐渐平息的水波,低声道“你钓的本就不是鱼。” 年长的一脸的慈眉善目,笑着问道“前辈是在算什么吗” 年轻的看向他,琉璃色眸子宛如朝阳,说“给那孩子算下命,他应是已经遇见了那个能破他命中死劫的命外之人,这一遭算是过了。” 年长的想了想,问“是那个” 年轻的微微颔首,道“就是他。可惜了,竟无人懂他的道。” 年长的露出惋惜的表情,叹息道“是啊,听说几年前他家里人就把他赶了出去。真是愚不可及。那可是唾手可及的大宗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宗师啊” 年轻的对他微笑,不似凡人的脸上似乎也带了些烟火气,说“我只是说他有可能在二十岁之前突破,现在不是还没突破吗” 年长的脸上也带着笑意,道“您既然说他能在二十岁之前突破,那就一定能。” 这不是奉承。年长的是真的这样觉得,不仅是因为对方数十年未曾有过一丝变化的容颜。还因为在他的眼中,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道韵,仿佛是道的化身。 年长的面上带着难掩的期待,叹道“等他突破,那时候”他没有说完,眼中却带着近乎夺目的光彩。 前行的马车中,裴奕再次瘫成了一张煎饼,在脑海中对系统说“我快要累死了,这群世家子弟真是烦人,说个话拐弯抹角的。” 系统道“你现在也是世家子弟,裴公子。” 裴奕道“我可不是,就算披上这层皮我也是个泥腿子,跟那帮穷讲究的神经病完全不一样。” 系统道“你开心就好。” 裴奕道“独孤家到底什么意思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帖子,是拒绝我的拜访吗” 系统道“我哪知道,或许是摆架子” 裴奕道“有病,我是给他送礼,又是跟他打秋风。有什么架子可摆的。只是出于礼仪拜访一下而已,又不图他们家什么” 系统道“上面那位防的紧着呢,他们家里大概也不太好受。你爹毕竟领着实权,随随便便和独孤家有往来总是不太好的。” 裴奕道“哟呵,你一个系统懂的还挺多,在系统里当过官” 系统道“怎么可能我们系统可没有什么上下级之分。” 裴奕道“就算有,你这种垃圾也是待在底层的。” 系统道“你才垃圾,垃圾宿主。” 裴奕还没来得及反喷它几句,车就停了,车厢外传来裴忠的声音“少爷,闻香楼到了。” 裴奕带着四个家仆并长安宅子里的两个小厮进了闻香楼,在心里和系统吐槽“我怎么觉得我这么像是种马小说里的小反派,一会别来个什么霸气彻漏的男主啪啪啪打倒我的随从再啪啪啪打我脸。” 系统道“宿主你想太多了,你可是有系统的,怎么会是反派” 裴奕一边随着小二往定好的包厢走,一边冷笑道“是不是反派跟有没有系统有个毛关系,该被收拾的时候还是要被收拾。” 系统道“那你就别带这么多人招摇过市呗。” 裴奕道“随从都不带几个,岂不是让那群脑子有坑的智障看不起吗” 系统道“宿主你好烦,要带人的是你,心怀不满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怎样” 裴奕道“不怎样,调戏你玩。” 系统“闲得你。” 装修典雅的包厢内摆了三张桌子,两张圆桌,一张方桌,墙面上还挂着几幅字画诗词。 裴奕独自一人坐在大圆桌上,左右各立着两位端着托盘的小厮,四个家仆束手立在另外一张圆桌子边。 裴奕接过左侧小厮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吐在右侧小厮端着的痰盂里,用温水浸湿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一扬脖,道“不用伺候了,去坐吧。” 两个小厮躬身行了个礼,把端着的东西放到方桌上,也站到了另一张圆桌旁,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裴奕。 裴奕随手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那边的六个人又行了个礼才坐了下去。 裴奕不紧不慢的吃着菜,眼睛往窗外瞄,在心中对系统道“神烦。” 系统道“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受益者没资格说烦。” 裴奕道“凭什么没资格说烦,要你吃个饭还有人盯梢你不烦” 系统道“没吃过饭,没被盯过梢。” 裴奕“” 裴奕所处的包厢在酒楼的第三层,古代的房子修的都不算高,从三楼的窗口往下看,也能看清楚楼下街上的事物。 架在路边的各色小摊子,招呼路人的小商贩,挑着担子路过的老伯,三三两两往酒楼走来的青年男女,叽叽喳喳的和女伴去隔壁首饰店的妙龄少女。虽不像现代一样人群涌动,也算得上熙攘不休。 裴奕细细咀嚼着嘴里那块鸡肉,对系统道“其实也还好,起码这时候程朱理学还没兴起,女孩子也能光明正大的满街溜达。” 系统道“这种武侠世界,就算程朱理学兴起了,也拦不住那些侠女。” 忽然,窗口处一道黑影闪过,还未等裴奕反应过来,楼下便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随后传来交叠在一起的各种女孩子的尖叫声。 “我”裴奕险些脱口骂出一句脏话,甩下筷子,三步并作两步趴到了窗口。 街心出空出一个小圈,一个衣衫褴褛,长发覆面的身影侧躺在地上。 裴奕问系统“这楼有几层” 系统道“六层。” 裴奕道“从刚才那声来看,他是从哪一层掉下去” 系统道“经过计算,80是屋顶,19是六层。” 裴奕道“那还能活着吗” 系统道“系统尚未开始扫描功能。” “”裴奕刚想招呼随从下去看看,楼下又起了变化,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安抚了自己的女伴,上前蹲下在那坠楼者的口鼻处探了探。 探完后,他忙不迭的站起身要走,谁知那坠楼者竟抱上了他的脚,脏污的手在雪白的靴子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锦衣青年挣了挣,没有挣开,登时就怒了,毫不留情的在那坠楼者的身上踹着,一边踹一边喊“还不过来帮本少爷拉开这个臭乞丐。” “哎哎,少爷,俺来了。” “来了来了。” 穿着同样青色短打的几个壮汉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拖拽开那坠楼者,好不犹豫的拳打脚踢着。 裴奕有点懵,这事态变化的有些快,让他的脑子糊成一团浆糊。 不仅他懵着,下面围观的人也懵着,却没有人去试图阻拦什么。 为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去和明显世家出身的贵公子作对,可不是寻常百姓会做的事。 一时场面竟静了下来,半条街里回荡着肢体碰撞的闷声。 “够了。”一声娇喝声后,美貌的红衣少女从天而降,斥道“都散了,像什么样子。”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慑,打人的停了手,围观的抬腿就走,连那锦衣青年似乎也失了追究的心,招呼他的随从带着他的女伴就走了。 几十息后,街上恢复了寻常,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只留下蜷缩着身体躺在原地的坠楼者。 那红衣少女见人都散了,瞟了那坠楼者一眼,纵身跳到了屋顶上,几个起落便没了踪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四章 长安十日,名动天下。 系统道“叮,目前进度001。叮,恭喜宿主开启扫描系统。叮,恭喜宿主开启声望系统,获得称号棋圣。叮,恭喜宿主开启了任务系统。叮,恭喜宿主开启了商城。目前积分为0。望宿主再接再厉。” 裴奕却没有回答,他躺在床榻上睡的死沉,连脑海中系统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也的确累的够呛,不仅是身体累,脑子也累,累的脑浆都成了搅碎的豆腐脑。 最开始只是在会客宴上想要露一手便同人下了几局棋,局局不到中盘便已获胜,有人看的技痒便也提出挑战,裴奕亦是不曾输过一星半点。 待这日后,来过的人告知未来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便不断的有人下战帖。 裴奕索性在院子里摆了棋局,说任何人都可以对他发出挑战。最开始只是一对一,后来变成了一对三,一对五。 裴奕屡战屡胜,骇的整个长安城里眼珠子落了一地。连杨广都表示赞赏,派人送来了赏赐。一匣子珍珠,两柄玉如意,还有几本残破的棋谱。 棋谱裴奕自然是欣然接受的,但是珍珠和玉如意不是送给女人的东西吗 裴奕不高兴,但是不高兴也得受着。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杨广有多么不靠谱,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裴奕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睡的头昏脑涨,四肢发软,起身后险些又栽了下去。硬撑着洗漱更衣后,喝了两晚银鱼粥方缓过劲来。 裴忠站在一边欲言又止,裴奕却不急着让他禀报。用茶水漱了口,换上筷子慢吞吞的吃起了龙须面。 吃完了一小碗面,用温水浸湿的帕子擦了手口,裴奕一扬脖,道“说吧。” 系统在裴奕脑海中道“宿主,你看起来好威严,献上膝盖。” 裴奕道“你并没有膝盖,无机物先生。” 系统道“我才不是无机物。” “少爷,独孤家前两日已经回了帖子,邀请您上门做客。”裴忠有些尴尬的点头哈腰着,道“您一直在休息,小的也不敢打搅您,只是这礼到底该怎么备” 独孤家上一辈出了个皇后,还是当今的生身母亲。按理说本应被供到天上去,奈何杨广上位后一再挤压母族,恨不得扒掉对方一层皮来。加上独孤家目前这两辈没一个拿得出手的男人,竟真的被挤兑住了。 然而独孤阀毕竟是世家大阀,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况且他家老太太也是世间有名的宗师级高手。礼太薄了又显得不庄重。 “着什么急”裴奕呷了一口茶,在嘴里滚了两圈才咽下去,放下茶盏道“先回帖子。” 裴奕让随从把礼单和礼物留在了门房处,坐上轿子晃悠了好久,晃的裴奕泛起了恶心才到了地方。然而会客厅里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并没有主人家迎客。 裴奕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法子。人家乐意摆架子,他难道还要摔摔打打一通发泄不满 裴奕连喝了三盏茶,灌了一肚子水,才等来了主人家。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就算这年代并不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但是家里男人又没死光,却不肯出面,硬是让个未婚的姑娘家去迎接男客,总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 裴奕起身向她行礼,道“冒昧来访,多有得罪。” 独孤凤有些尴尬,但看裴奕气息虚浮,连三流武者都不如,又有些瞧不起,回礼道“哪里哪里,家父有事要忙。只能由小女代为相迎,还望公子海涵。” 至于在忙什么,独孤凤却是不愿意提,想起来都臊得慌。 裴奕和她干巴巴的客套了一番,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憋的心里发堵。 独孤凤也看出他坐立不安的,却觉得他家世出身跟自己简直是天壤之别。下棋下的再好,一巴掌拍死又顶什么用也懒得为了应付他找话题。一时间竟双双无言以对。 系统道“宿主,要不走吧,干坐着跟个傻子似的。你又不图他家什么,拜访也算拜访过了,就算现在走也不算是失礼吧” 裴奕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遂提出告辞。 出了独孤家,裴奕又有些可惜,在心中和系统说“也不知道他家里那通往杨公宝库的井在哪个院子里,要是能扒拉出来就好了。” 系统道“就算你找得着,也没命去拿,除非你去告诉你家邪王老爹。” 裴奕道“也行啊,邪帝舍利归他,银子归我。” 系统道“宿主,你要人家银子干什么你家里又不缺钱。” 裴奕道“怎么不缺钱这种东西多少都不够。” 系统道“宿主,你难道也想造反” 裴奕道“没兴趣,帮娘管家里那点店铺庄子就闹得我脑仁疼,管一个国家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系统道“宿主别做梦了,就算你现在发愤图强,也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宋阀李阀。” 裴奕道“谁说的,我可以满地打滚抱石之轩大腿哭,趁李阀还没造反前就让石之轩把李渊和李家所有的男丁全都用不死印法弄死。” 系统道“你开心就好。只是别说你哭的满地打滚,就算你哭的满地掉内脏,你家老爹也不可能理你。” 裴奕冷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不是和你贫嘴呢吗” 裴奕本来只是说着玩,却被系统打击了一通,憋了一肚子的火。恰好马车外传来狗叫声和路人的惊叫声,就敲了敲车壁问道“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少爷,有位小少爷放了四条牛犊大的黑狗在咬人。”裴忠回道,他知道自家少爷心善的很,又问“少爷,那狗咬的可狠了,肉都能撕掉,要不要小的去看看” “去吧,把放狗的和被咬的都给我带过来。”裴奕深吸一口气,喝道“那几条狗,哪条咬了人直接给我打死。” 若是平时里,他定然不会做这种事。要打也不应该打狗,而是打放狗的人。奈何他现在气的脑袋发昏,只想发泄一下。 以裴忠比裴奕还不发达的脑子,自然不会考虑那放狗的人能不能得罪,狗的命又珍不珍贵之类的复杂问题。得了少爷的命令,招呼另外三个一起甩开膀子去打狗抓人。 狗的哀嚎声,少年的惊呼叫骂声,还有那小少爷带的仆从被揍时的喊叫后。 小厮恭敬的垂着头哈着腰,撑着裴奕的胳膊搀着他下了马车,裴忠抱着个脏兮兮的瘦小身影在一边站着,裴信把眼圈被打青的半大少年扔到裴奕面前。 “先送去医馆给他看看。”裴奕先对裴忠吩咐了一句,才将视线转向那一脸愤恨不服的少年。 那少年说是少年,其实也就11、2岁的样子,长得倒是粉雕玉琢。圆鼓鼓的小脸,猫儿似的大眼睛,还有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像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裴奕却不觉得他好看到哪里去,只觉得心里厌恶的很,抬手的抽了他一巴掌,道“小小年纪如此狠毒,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 那少年被抽歪了头,不可置信的摸向自己的脸,眼圈都红了,可怜巴巴的抽了抽鼻子。 裴奕可不会可怜他,若是可怜他,谁又去可怜伤者,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看不上他,大不了就杀了他。何苦如此作践人家” 那少年本应该反击他甚至怒骂他,但却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坐倒在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系统道“宿主,恭喜你又吓到人了。” 裴奕“” “拎起来。”裴奕对裴礼一招手,道“先带回去,问问谁家的,让他家里人来我这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五章 张瑾在得知自己的小儿子被裴世矩的儿子教训了一顿又拎走的时候整个人怔在那半天。 他自认为和裴世矩的关系不错,偶尔也能一起喝个茶聊上几句。但也没有好到能任由对方的儿子随便收拾自己儿子的地步。 张瑾气的摔了杯子,也不用自己大儿子去领人。他决定自己去领,随便教训一下那个爪子伸的太长的混小子。 但是等他真见到裴奕的面,竟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实在是对方这幅样子着实无法让人不掂量着点。 要说长相,这小子和他都属于那种儒雅中带着矜持的正统世家子弟模样。但是那一身的气度。和他爹严肃中带着温和不同,这小子严肃中带着刻板,像是八、九十岁的老学究,瞅你一眼就让你腿肚子抽筋。甚至像是史书里因为主君不听劝告,一言不合就去触柱的大忠臣。一身的凌然正气,衬的你像个卑鄙小人似的。 张瑾坐都不敢坐下,双手贴在腿上,几乎是战战兢兢的说“贤侄啊,我家那” 裴奕礼貌的对他笑了笑,道“世叔不用急,裴某这就带您过去。” “唉,唉,不急不急。”张瑾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巴结似的说“贤侄慢点走,我真的不急,别累着你。” 裴奕再次对他礼貌的笑了笑,在心里问系统“这货是不是毛病” 系统道“可能是心虚吧,小鬼遇见灶王爷都心虚。” 裴奕道“所以他这是干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了” 系统道“养个放狗咬人的儿子已经够对不起社会的了,你还想让他干点什么贪污受赂还是买卖官职” 裴奕道“真干了也不关我的事,那是杨广该闹心的。” 系统道“宿主你变了,你的正义感呢” 裴奕道“被你吃了。” 系统“” 裴奕又道“这糟心的世道要个毛正义感,到处都有不公正的事。等积分攒够了我就买个十颗八颗的核弹,炸死这群没有法律意识不讲规矩的古代人。” 系统又不是人类,自然不会在意宿主的想法凶不凶残,他鼓励似的说道“那宿主快做任务攒积分。” 裴奕道“做你大爷,那都什么任务每天浇一次花,连续一百天可获得1点积分。每天摆一次棋谱,连续一百天可获得1点积分。每天画一幅画,连续一百天可获得1点积分。每天弹一首曲子,连续一百天可获得1点积分。中断则从新开始计算,谁有空做这种鬼任务。” 系统“” 裴奕带着张瑾,两人身后跟着随从,浩浩荡荡的穿堂过室,走到了花园子里。 张瑾看到了站在花丛边的儿子,却有些不太敢认。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儿子被打的脱了相,事实上他儿子脸上那点伤已经用药膏合着内力揉了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但是,那孩子挺胸抬头的站在那里,双眸炯炯有神。看到裴奕和张瑾,昂首阔步走来,深鞠了一躬,大声道“父亲,裴先生。正儿给您二位见礼了。” “”张瑾被吓懵了,他从没见过自己儿子这么规矩精神过。 裴奕却满意的点了点,温声道“好孩子,给你父亲背一遍。” “是。”少年挺胸抬头,双目直视着自己的父亲,脆生生的背道“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理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这套修改版的八荣八耻只改了一个字,大体却是没有区别的。裴奕觉得满意极了,他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拯救了一个被资本主义腐蚀的青少年。 他觉得满意,张瑾却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 少年看到裴奕一脸的满意,忍不住咧嘴笑了,大声道“裴先生请放心,正儿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热爱祖国,遵纪守法,一生为了劳苦大众服务的人民公仆。” “呃。”张瑾一口气没喘上了来,撅了过去。 “老爷。” “老爷,您怎么了” “老爷,您没事吧”眼明手快的仆从接住了要栽倒的张瑾。 少年也扑了上去“父亲,父亲,您不要死啊,您还要好好看着孩儿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呢。” 让我死吧。张瑾在绝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裴奕指挥家仆把昏过去的张瑾送去客房,并派了人去请大夫,心里却有些纳闷的问“系统,他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道“我扫描了一下,好像是怒极攻心气晕了。” 裴奕道“好好的生什么气” 系统道“你那套,和目前的社会体系相差太多,他心里实在受不了自己儿子居然把这么一通话当成了人生目标。” 裴奕“” 系统道“宿主,你自己不也好逸恶劳,骄奢淫逸着吗” 裴奕反驳道“扯淡,我什么时候好逸恶劳了,我少干活了吗在家里我就帮着娘管庄子铺子,到了长安,这边的庄子铺子也是我从新梳理打理的,靠石之轩那个不靠谱的,能维持着不赔本就够不错了,还指望赚钱。至于骄奢淫逸,我哪里骄奢淫逸过,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吃不完的自然会叫他们全吃光,一星半点都没浪费过。” 系统道“那你的衣服、簪子、扇子、香囊,甚至家里的桌子、椅子、棋盘不都可贵可贵了吗” 裴奕道“怎么着我自己挣的钱,还要粗布麻衣,吃糠咽菜,我脑子有病吗” 系统道“你家里养了那么多仆人。” 裴奕道“我给他们发工钱,他们为我服务,哪里不对如果你是指他们对我态度太恭敬,那我实在没招,我总不能跪求他们和我平等相处。” 系统“” 系统无言以对,好像的确全都对。宿主虽然穿越到了古代,依旧坚守着社会主义价值观。这是多么深刻的执着啊,已经刻到灵魂里了。怪不得时常能吓的别人胆战心惊。 裴奕和系统斗着嘴,却没有跟着去看昏过去的张瑾。他转了弯,去看那个被裴忠带回来的被狗咬的人。之前他就注意到了,那个少年好像和掉河里的从楼上摔下去的是同一个。 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一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决定收留那个孩子,傻子就傻子吧,他也不差那份养个傻子的闲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六章 裴奕离着房间还有好几步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系统道“人类受伤的时候不是不能喝酒吗” 裴奕道“也不是。就是很多种药物会和酒精起冲突。” 系统道“宿主,你懂得真多。” 裴奕道“我谢谢你,这是常识。别随便乱拍马屁。” 系统“” 裴奕推开了房门,只见屋子里摆满了酒坛子,有的已经拆来,有的还封着口,桌子上盘膝坐着一个少年,正抱着酒坛往嘴里灌酒。 他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清洗干净,露出一张秀致的小脸。身上换了一套织锦的袍子。袍子是按照裴奕的尺寸做的,他穿实在大的多,袖子挽上去一半,露出的小臂上扎着绷带。衣领处也是松垮的,露出纤巧的锁骨和小半个胸膛,那尚未长成的胸膛竟然带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一看到裴奕进了屋,少年抱着酒坛跳下了桌子,冲他笑着说“你好,大哥哥。” 一个傻子怎么可能和人打招呼,还知道要站起来才打招呼。裴奕的心脏偷停了半拍,想了想,才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心罗,大哥哥你呢”心罗的脸上仍带着一片潮红,双瞳亦是略有些涣散,连笑起来的表情都带着痴态。 系统在裴奕脑中叫嚣道“宿主,宿主,他好像不是傻子。也不对,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又掉河里又从楼上摔下去,被人打被狗咬都没反应。难道是酒精中毒伤了中枢神经” 裴奕也有些发懵,一时竟忘了回话。 心罗一个闪身就来到了裴奕面前,不知何时他手中的酒坛已经放了下,他对着裴奕傻笑,追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裴奕死死盯着一眨眼就能窜出半个房间,足有两三丈的心罗,回道“裴宣机。” 听到他说出名字,心罗的眼睛亮了起来,拉起他的手单膝跪在地上,兴高采烈的说“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了。道长说过,一个命布纵横的男人会救我三次,助我度过命中死劫,为了报答对方我必将奉其为主。” 裴奕的脑子糊成了一锅粥,怔怔的看着他道“我并没有救你三次吧。” “有的。”心罗松开了拉着他的手,板着手指算道“第一次,你从河里把我捞起来。第二次,我从楼上掉下去,你帮我请了大夫。第三次,就是刚才,你从狗嘴里救了我。正好三次,而且你名宣机,宣为布,机为枢,命布纵横。” 裴奕在脑海中对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这什么鬼” 系统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居然有人能掌握命外之理,我家宿主的命运又不处于本世界的命运长河了啊啊啊啊啊,夭寿啦” 裴奕道“你说什么呢扯淡吧。命运是什么鬼东西” 系统却没有回他,似乎在忙着干什么,几息后才道“宿主,他说的是真的,他现在身上好像染了狂犬病毒,如果你不救他,在这种医疗系统不完备的时代,他病发后就一定会死。” 裴奕咆哮道“我怎么救他我又没有狂犬育苗。” 系统道“商城里有治狂犬病的药。” 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裴奕哪怕穿越了也不信命不信邪,他一直觉得系统只是高科技产物。但是他也不可能对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不管不顾。 裴奕道“多少积分” 系统道“1点就够,毕竟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要你把那些日常任务中的一个做下去,应该能在他死前兑换出药来。” 裴奕道“扯淡,一百天才1点,狂犬病的潜伏期一般是1到3个月,你怎么保证他能撑到那个时候。” 系统道“既然那个通晓命理的人说你能救他就一定能救,况且宿主你不能拿练武之人的身体和你们那个时代的人相比。” 裴奕只觉得泰山压顶,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浑浑噩噩的问道“你叫心罗,姓氏呢” 心罗歪了歪头,一脸傻乎乎的表情,道“心罗现在没有姓氏,心罗就是心罗。不过心罗很久以前有过姓氏,不过他们说不许心罗再提,心罗不能说的。” “”裴奕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异常复杂。今天发生的事实在的颠覆了他的三观,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裴奕不说话,心罗却不安了起来,他似乎以为因为拒绝了回答姓氏而惹得裴奕不高兴,连忙站起身道“大哥哥,心罗很厉害的,你不要讨厌心罗。”他说完,双臂摊开,虚空一震。 只听嘭的一声,屋里所有的酒坛子同时炸裂开来,心罗双臂画了个圈,虚握着一个酒做的大水球给裴奕看,重复道“大哥哥,心罗真的很厉害的。” 系统再次在裴奕脑海中尖叫“啊啊啊啊啊,先天真气,起码是先天高手,看这控制力有可能还是宗师级的先天高手。一个13岁的宗师,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人啊等等,他的血脉基因,和独孤凤差不多。宿主,他是独孤家的人,他应该叫独孤心罗。我去,独孤家有病吧,把一个宗师赶出家门,由着他任人欺凌。” 裴奕已经懵成了一朵平菇,还有心情道“系统,你看他神志和正常人一样吗一个明明很厉害,被人打被狗咬却不知道还击的人。虽然不是个完全的傻子,也是个半疯。在不知道他的武力值之前,把一个半疯赶出家门有什么奇怪的这可不是情意绵绵的现代社会,在这个面子大过天的时代里家里出了个半疯,不让他被病死而只是赶出去已经算是仁慈了。” 系统“” 裴奕抬手摸了摸心罗的脑袋,柔声道“大哥哥知道心罗很厉害,就算心罗不厉害大哥哥也不会讨厌你的。乖乖的,不要随便给别人看这种东西。” “嗯。”心罗重重的点了点头,傻笑道“大哥哥不讨厌心罗就好,心罗也不讨厌大哥哥。” 他说完,张嘴一细溜,水球中溢出一条水线落在了他口中。 “”这神奇的说话方式,这神奇的喝酒方式。裴奕重重的叹了一口,在心中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说的那个什么通晓命理的人,谢谢他给我送外挂。让我终于有了自己是穿越者的感觉了。” 虽然他在心里和系统吐着槽,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实在是这件事太过麻烦了些。若是哪天被独孤阀发现了心罗的能力,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去伤害利用这个小傻子。 系统道“这是你们的命,如果他遇不见你就会死。所以你的一生都会和他纠缠不休。” 裴奕道“哟呵,这神神叨叨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系统。” 系统道“别废话了,赶紧带他离开长安吧。等过了几年他长开了,估计样子也会大变,再换个名字。想来独孤家也就认不出他了。” 裴奕道“哪那么容易,我今天把他带走时,可是好多人都亲眼看着的。” 系统“” 愚蠢的系统和愚蠢的宿主完全无计可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七章 当裴奕离开长安的时候,队伍里又多了一辆马车,两匹马,还多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心罗,另一个 裴奕看着双眼放光,用一种崇拜目光望着自己的张正,嘴角抽了抽,在心里问“系统,他爹之前不是不想让他接近我吗为什么等我要走又把他送了过来。” 系统道“宿主,你要理解一个熊孩子的杀伤力,为了达到目标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裴奕道“唉,天作孽尤可补,自作孽不可活。” 裴奕专心致志的摆起了棋谱。今天的份额还没做完,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任务。 马车行至洛阳时已临近端午,裴奕便决定多休息段时日。看看原生态的风景区,拜访下那些名士,顺便再过个节。反正时间还早着,他又不急什么。 按照惯例给人下了帖子。裴奕精神抖擞的带着张正和心罗先去了白马寺,毕竟这个离的比较近些。 下了马车,只见人潮涌动,络绎不绝的香客来来往往。恍惚中裴奕有了一种回到现代风景区的感觉,不由得头皮发麻。 张正乖乖的站在裴奕身边,仰着头望着他笑。裴忠从后面的马车里拎出一只醉鸡放在裴奕身边。 “嗝”心罗打了个酒嗝,晃悠了几下就靠在了裴奕的身上,傻笑着挥了挥手,道“再来,喝” 喝你个大头鬼,成天就知道喝。裴奕问系统“他这样天天喝个不停,会不会酒精中毒啊” 系统道“不会,他身体的能量会吞食那些酒精。宿主你别总让我扫描这些武艺高的人,他们都有那什么,天人感应来着。虽然不至于直接感觉到是我干的,但是会有被窥视感的。这个小傻子就算了,他没有防备到连护体真气都拢在体内不肯外泄,别人,尤其是那种什么魔门出身的武者。要是感觉到了被窥探,说不定会直接屠场的。” 裴奕道“例如石之轩” 系统“” 裴奕捞起要滑倒在地的心罗,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肘上,像抱孩子一样的抱起他,吐槽道“幸好他岁数不大,长得又不胖,我现在还能抱得动。等过两年长大了可怎么办天天扛着吗” 系统道“那就扔了呗。” 裴奕没有继续回它。因为张正在旁边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心罗。 “来。”裴奕对他伸出手,道“我拉着你,别走散了。” 裴忠、裴孝、裴礼、裴信四个大汉早就围成了一个圈,裹住中间三个人,哪里会走得散。但以防万一还是看紧点比较好,这年代的人贩子下手可黑着呢。硬抢都不怕。 张正兴高采烈的拉住他手,笑的像只偷了腥的小猫,道“正儿就知道裴先生不会不管我。” 裴奕左手牵着一只又软又甜的小猫,右手抱着一只醉得神志不清的小鸟。在心里和系统吐槽道“感觉白捡了两个大儿子,正在送儿子们去上学。” 系统道“去寺庙里上学,学什么华严经” 裴奕哽了哽,忽然道“不对啊,按照史书记载,唐朝时期才盛行佛教,华严经也是那时候才完整翻译出来的。现在佛教不是应该没这么昌盛吗” 系统道“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历史早就喂了狗了。你在架空的世界里死心眼的计算历史进程,吃饱了撑的。” 裴奕“” 前殿的人实在是太多,挤的几乎下不去脚。裴奕使出了大量购置长明灯,放生物和捐赠香火钱大法,获得了进入偏殿的资格。 裴奕继续牵一个抱一个,领着一伙人浩浩荡荡的走到放生桥边,对裴忠一扬脖,道“直接倒进去。” 放生池边多是装扮得体的青年男女,蹲坐在池边慢慢的一只一只的放生着鱼和龟,放一只还要双手合十念叨些什么。 冷不丁一个壮汉抱着大编框半蹲在池边,稀里哗啦的倒出几十只乌龟来,砸出大朵大朵的水花。那场面,简直了。 裴奕却并没注意到自己一行人和别人画风不符,还有心情和系统说“这可真是无本的买卖,卖一次,放了,再捞起来还能卖。真会挣钱。” 系统“” 裴奕道“古代的寺庙真可怕,你刚才注意没,他们养的那些僧侣,个个膘肥体壮,人高马大的。一个能打那些民兵十个二十个。合法武装要不得啊。” 系统道“人似乎不能用膘肥体壮来形容吧,裴主任。” 裴奕道“哦,口误。” 系统道“你这是脑误。” 裴奕没有继续和它贫嘴,他领着一群人试图找个地方坐一会。这边一群人横冲直撞的溜达到凉亭处,那边也来了一大群人。 领头的是一对正从少年期迈入青年期的男女,身后是一大堆各色男女仆从。 打头的姑娘一身藕色衣裙,轻纱覆面,歪着头在听身旁的男人说话。她身段婀娜,举止优雅,行走时如弱柳扶风,一杆细腰纤若花枝。 她身边的男人一身湖绿色儒衫,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俊秀,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手中拿着一柄半开的折扇,腰间还挂了另一把折扇。 他和那姑娘站的并不算太近,中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他看向姑娘的表情温柔中带着欣赏,倾慕中却不带爱意。仿佛只是在观赏一幅名家书画或是罕有的名贵兰花。 裴奕道“这看妹子的表情真神奇。是不是侯希白” 系统道“不知道,不敢乱扫,你自己去问。” 裴奕道“问个头,又不认识。忽然冲上去打招呼,万一被揍怎么办” 系统“” 裴奕想撇开不管,那边男人却向这边瞟了一眼,然后和他身边的姑娘说了几句什么,举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裴奕在心中大叫“什么鬼他想过来干什么” 系统道“镇定,宿主,你们明显都要往凉亭那走,他或许是过来和你打个商量,让你换个地方” 裴奕恢复了冷静,站定了身子等对方走过来。他停下了,身后的侍从也跟着停了下。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的看向那男人。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边摆出的架势不太友好,却还是走了过来,抱拳道“公子有礼了,两位小小姐也有礼了。” 裴奕一脸懵逼,问系统“哪有小姐” 系统道“你抱着牵着那俩,岁数太小雌雄莫辩,又被你打扮成那个模样。” 裴奕先瞥了一眼张正,他今天套了一身杏花色的软料衫子,头上两侧各挽了一个小揪揪,系了金铃铛和杏色发带,发带长长的,垂在两侧的肩上。加上一张甜美可爱的小圆脸,的确像是个小姑娘。 裴奕又瞥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心罗,他今天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袍子,长发编成数个小指粗的细辫子,辫子上串着玛瑙玉石打磨出的小珠子,拢在背后用银箍束住。加上一张明丽秀致的妖精脸,也像是小姑娘。 裴奕一脸便秘。像是像,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出是男的吧。这货是不是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八章 疑似眼瞎的侯希白是多情公子又不是混世魔王,自然不可能上来就跟人说你们边去,这地我们占了,而是彬彬有礼的邀请对方一起到凉亭里去休息。 裴奕客套都没客套就一下就应了。带着两个小的和这对男女坐到了凉亭里的石墩上。 只见那少女的随侍手脚麻利的在桌边摆下红泥小炉紫砂壶,又在桌上摆了套茶具。 “”裴奕无语的瞟了眼站在凉亭外的,自己带来的那四个木头桩子。果然,还是要带着丫鬟小厮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不过又不是冬天带什么炉子 “这位是周姑娘。”侯希白先介绍了坐在自己的身边的少女,才自我介绍道“鄙人侯希白,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他没有站起来行礼,裴奕自然也不会站起来说话,随口道“闻喜裴宣机。” 这年代除非出身不显或者不便告与他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通常会带着籍贯,毕竟重名的人也不少。 侯希白眼中一亮,笑道“原来是裴大家,久仰久仰。” “失敬失敬。”裴奕诧异了一下,在心中和系统吐槽道“我对古代传递信息的速度表示疑惑,怎么做到的” 系统道“马,鸽子,轻功。你别小看人家魔门。” 裴奕道“哦,所以你在提醒我,不知道哪家酒楼铺子,哪个庄稼汉子背后就有着魔门的身影吗” 系统道“是的,慈航静斋和魔门就跟邪教组织一样,麾下千千万万的信众。” 裴奕道“我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家了我还没来得及多虐几个人呢。” 系统道“你胜的太容易,不傻的都能看出来不是一个段位的。” 裴奕一和系统唠起来就走神,一走神就满脸的内敛严肃,跟心怀不满似的。 侯希白有些纳闷,怎么客套了一下对方就不高兴了起来。他似乎并没有言语无状吧 裴奕有点尴尬,他和系统闲扯淡都习惯了,平时没人打扰就算了,当着别人的面可不好。但是他又不是那种能和陌生人随随便便聊得起来的开朗型人格,只能用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对方,指望对方能找个什么话题。 侯希白虽然算不上人精,也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便识趣的找起了话题。在经过一堆类似于,天气真好啊,你出来玩啊,准备在洛阳待多久啊,下一步打算去哪里啊,某某酒楼的招牌菜不错之类没用的闲磕牙后。终于说道“周姑娘对裴大家仰慕已久,不知大家可否指点一二。” “久个鬼,说的像我成名已久似的。”裴奕下意识的和系统吐了句槽,点头道“可。” 系统道“人家客套一下,就你事多。” 周姑娘的侍从变戏法似的变出棋盘棋篓放在石桌上,裴奕让了周姑娘持黑,下了几步后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 裴奕回过味来,和系统呐喊道“什么鬼这是事先就准备好了吗他看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谁他故意在这里和我偶遇消息传递还附带照片吗古代还有这技术” 系统道“太可怕了宿主,你是不是被魔门盯上了” 裴奕道“盯我有什么用,裴家还是石之轩的,又不是我的。制住我也拿不到什么。难道他们想抓我去教他们下棋还真有可能,不是说这个世界的魔门起源于被罢黜的诸子百家吗” 系统道“别人又不知道裴世矩就是石之轩,能把持住裴家的继承人也不错,虽然你家里和四大门阀比不了,沾亲带故的也能拉扯上大半个河北的望族。慈航静斋和魔门惯用这种手段不是吗把调、教好的美人送给身份符合的男人,通过支配男人获取一切。恭喜宿主,将要成为魔门的傀儡。” 裴奕“” 裴奕有点吓着了,一时没收住手,五十步内就杀的黑子没了退路。这已经不是要被提个几子的问题了,这是死的不能再死的死局,半壁已失,无药可救。 知微而见著,周姑娘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索性弃子投降。 她姿态娇柔的理了理鬓发,终于开口道“早知大家棋风凌厉,未想到竟是如此大气滂沱,婉儿愧之不如。今日得遇大家,方知天高海阔,婉儿心向往之。今后必会刻苦勤勉,努力习得大家一二分风范。来日还望大家不吝赐教。” 她的眼中带着憧憬,嗓音如黄鹂鸣叫般悦耳,隐隐的还透出一丝羞怯。这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若是别的男人遇见这种天降的艳福,哪怕不愿接受心里也会生出几分欢喜。 然而裴奕却骇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胃都抽搐了两下。 “姑娘言重了。”裴奕面无表情的回道,在脑海里大喊“那不叫大气滂沱,那叫斤斤计较,寸步不让。又吹又捧,睁眼说瞎话,果然是来者不善。” “不言重,婉儿只恨自己口拙,无法描绘心中真意。”周姑娘看着裴奕,一双眼水润含情,两个白皙的耳尖都染了粉红。她望着裴奕,仿佛望着世间少有的英雄人物。 张正在旁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裴奕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拯救了,连忙问“正儿可是待得无聊了” “啊”张正有些迷茫的看向裴奕,老实的点头道“是有点无聊。” 裴奕一手抱起仍然睡着的心罗,一手拉住张正,起身道“那我们就失陪了,告辞。”说完,火急火燎的就跑了。 这已经不止是失不失礼的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侯希白和周姑娘面面相觑,良久无言。 裴奕钻进马车就掏出棋盘摆起了谱子,他需要静心,非常需要。他其实不仅有些惊骇,还有些愤怒。 他自问无心参合那些江湖之中普天之下的破事,虽然他心里也对几年后中原大地将被战火淹没而有些揪心。 然而他心里对自己有着明确的定位。知道在历史的洪流下,个人的力量是无比渺小。哪怕他分分钟掏出各种跨时代的配方,也阻止不了别人争夺天下。甚至可能会让他们斗的更凶,也累及了自己。 他决定老实的缩着爪子混日子过,别人却不老实的想向他伸手。任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出怒气来,何况裴奕向来是个爆竹性子,一点火星就能让他炸了开。 心罗又被丢进了放了酒的后面那辆马车,和裴奕同乘一车的还是张正。 他困惑中带着畏缩,战战兢兢的看着裴奕摆个棋谱像摆军阵一样,每一声脆响都带着蒸腾而上的杀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九章 裴奕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他喜欢迁怒。一旦心里不痛快,逮着谁就咬谁。 然而他毕竟没什么凶恶残暴的内心,也不可能有什么丧心病狂的行动力。顶多是平日板着个脸,下棋的时候格外不留手。 但这对于接了帖子的人来说,这已经够可怕的了。或许业余的,不曾深入研习的人无法想象。那些将围棋视作毕生爱好的人眼中,方寸纵横之间便装了万里山河。而今猛兽出笼,利爪尖牙,毫不留情的撕裂对弈着的身心。 已过花甲之年的老爷子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弃了子投降,起身互礼后,忧伤的望着裴奕叹息道“汝乃天纵之才,奈何戾气太重,已入歧路。可惜啊可惜” 这几日心中的怨气已然发泄的差不多,理智回笼的裴奕有些窘迫,他并是不那种听不得别人训诫的人,况且他自己也觉得做的太过了。在长安时可没有人会被横着抬出去。 带着一脸愧疚的表情,裴奕深鞠一礼道“先生所言极是,裴某受教了。” 恰好这时,系统道“叮,目前进度002。叮,恭喜宿主获得新称号棋魔。” 裴奕道“什么鬼系统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系统道“又不是我干的,冲我耍威风干什么” 裴奕“” 裴奕一再赌咒发誓今后一定会收敛,终于送走了痛心疾首的老爷子。溜溜达达的往后院走,在心中问道“心罗呢” 系统道“我扫描一下。” 系统又道“宿主,他又掉进酒缸里了,要不要叫人去捞” 裴奕道“不用,反正淹不死,由着他吧。那张正呢” 系统道“他不在府里,出门了。叮,超出范围,无法探知。” 裴奕道“垃圾系统,你看看别人家系统,分分钟扫描全世界,你呢方圆五里都不够,如果要仔细扫的话,更是连几十米内都维持不住。你个大垃圾。” 系统道“那不都怪你太废了,垃圾宿主。对了,裴主任,你要不要让小傻子输点先天真气给我,看能不能充当能量。” 裴奕道“也行,试试看吧。” 裴奕站在酒缸旁,酒缸里的人却不肯出来,只探出一只白白净净的小手搭在裴奕手上。 系统试图接收心罗传递来的真气,试了一会,无奈道“宿主,好像不行,不匹配。” 它中止了接收,心罗却还来得及中止输送。裴奕被浑厚的内劲一激,浑身打了个哆嗦,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心罗这才察觉到刚才裹在自己手上的那团莫名的能量没了踪迹,连忙立马松了手,从酒缸里钻了出来,叫道“大哥哥” 他手忙脚乱的的爬出酒缸,手足无措的围着裴奕打转,焦急的说“大哥哥,对不起,都是心罗的错。大哥哥,你没事吧” “垃圾系统,你是不是傻”裴奕在心中骂了一句,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对心罗摆了摆手“别急,我” 他没来得及说完,捂着胸口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系统在裴奕脑中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宿主,我不是故意的” 裴奕吐完血,低喝道“闭嘴,你吵的我脑袋要炸了。”这一声却不是在脑海里说的,而是用嘴喊出来的。 不止系统消了声,心罗也眼泪汪汪的捂住嘴。 裴奕喘了两口气,对心罗露出安抚的笑容“没事,刚才不是说你。你乖乖的,继续喝你的酒,我回房歇一会就能好。不用担心。” 裴奕捂着胸口,打着晃,摇摇摆摆的走出了酒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系统道“是不是我最近好多次差点把别人弄吐血了,所以遭报应了” 系统“” 干了坏事的系统一心装死,哪里还敢跟宿主贫嘴。 裴忠站在酒窖门口,一脸懵的看着裴奕唇上沾着的血迹,问“少爷,您这是” 裴奕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关你事,别多嘴也别乱想。要是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惹我不高兴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喘了口气,又道“我刚才见酒窖空了八成,你带人去补满。顺便再给我请个大夫。” 裴忠面白如纸,抖的像个筛子,点头哈腰“好的少爷,全听少爷吩咐。” “去吧。”裴奕摆了摆手,捂着胸口继续摇摇晃晃的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刚推门进屋,裴奕已经有些撑不住,眼前一片黑,捂着胸口哇的又吐出一口血来。然而他却硬撑没有立刻倒下去,因为系统正在他脑中大叫。 系统道“宿主,宿主,你撑住啊,你屋里好像有人,起码喊声救命再倒” “喊个鬼,能避开所有人私闯民宅的家伙是那些家丁护院能拦得住的吗就这样吧,死了就当我命不好。垃圾古代,就应该炸死这群没法律意识的渣滓。”这是裴奕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侯希白看了看放在桌上的信封,又瞅了瞅倒在门口的裴奕,一脸懵圈。他只是来送封信而已。为什么还要顺便救人 这不可理喻的世界。 裴奕醒来时已天色已暗,他倚在靠枕上,有气无力的对坐在榻边凳子的人说“多谢侯公子救命之恩。” “不敢当。”侯希白温文尔雅的回道“裴大家只是受了少许内伤,哪怕未经调理也不会累及性命。” 裴奕肃着脸,淡淡道“哦,那多谢侯公子疗伤之恩。” 他目光微厉,咄咄逼人的逼视着侯希白,冷声道“不知侯公子为何要无故私闯民宅若有要事相访,为何事先不曾投送拜贴你们武林中人都是这么不讲规矩的吗” “”侯希白懵成了一朵蘑菇。他见过的世家子弟都是彬彬有礼的,哪怕对人心怀不满也不会在行迹言谈中有所表露。哪里见过这种喜怒言行于色的类型。况且他刚救了对方啊对方不心存感激也就算了,为什么一脸想要立刻拍死他的表情 侯希白心里憋屈,又不能和他一般见识。随手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低声道“事出突然,还请大家见谅。” “我拒绝。”裴奕翻了个白眼,接过那封信当场就拆了。 信很长,足足有三页,裴奕一目十行的扫着,却没找到几句有用的话,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奉承。 最后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家父之前太冲动了,弟弟我带回去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落款是糊成一团的,完全分辨不出来线条的草书。 裴奕在心中吐槽道“所以你是谁你爹又是谁你弟弟到底是谁会不会好好写信。” 系统道“应该是张正他哥吧。” 裴奕道“所以这货是怕我不肯放走他弟弟,趁我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张正拐走了” 系统道“宿主你说什么呢那是人家亲弟弟,领回家有什么问题” 裴奕“” 裴奕干咳了两声,尴尬的对侯希白说“既然事出有因,那就算了。我心情不太好,冒犯了侯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我拒绝。”侯希白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意。他用丝毫不带锐气的目光望着裴奕,柔声道“大家既然拒绝了我,我也要拒绝大家一次才算回了本。” 系统道“宿主,你又不是软妹子。侯希白表现的脾气这么好明显不符合人设。他肯定有什么阴谋。” 裴奕道“看出来了。” 然而就算看出来又能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的确是帮了他一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十章 平心而论,侯希白并不是个会惹人厌烦的人,甚至是那种非常讨人喜欢的人。 他生的容貌端正不说,言谈举止也温和有礼,有时候甚至良善到让人觉得有些仁弱。兼之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皆通。交谈时言之有物,不像寻常同龄人般满口的夸夸其谈。偶尔带出一丝自矜自傲,也是无伤大雅的年少意气。 裴奕欣赏他,却克制不住的有些排斥他。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对侯希白有什么误解,他还没自恋到觉得自己是如何如何的能耐,值得魔门这一辈的领头者之一耗费心力去拉拢他。他只是对魔门本身排斥着,连带着对魔门出身的人都有些敬而远之。 作为一个把社会主义价值观视为真理的固执现代人。他对那些违法乱纪的黑社会类型团体都有些厌恶。这其中自然包括慈航静斋,和所有的江湖门派和势力,甚至包括四大门阀。 任何私立武装,横霸一方,试图凌驾在法律和政府之上的势力都应该被排斥,被厌恶。正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害得百姓的日子过得越发艰辛。 本就已经食不果腹,偏偏要在交完赋税之后还要加份保护费。本就已经辛苦劳累,偏偏睡梦中都要心惊胆战,生怕哪个武林高手打斗时随手砸了他们的房子,夺了他们的小命。生怕自己家生的水灵灵的小子丫头被哪个高人看上,顺手斩了俗缘。 这是一个礼乐崩坏的时代。对于那些练武之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因为只要敢拼敢搏,他们就能得到一切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权力金钱美人。对于那些寻常百姓来说这是最坏的时代,上位者刻薄寡恩,朝廷臃肿无能,江湖中人肆无忌惮。他们毫无抵抗力的被苦难加身着,连抱怨的话都不知要与谁说,只能麻木的忍受着。 车队里少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人。 裴奕正在和侯希白对弈,他的棋风一如既往的凌厉逼人,脸上却带着难掩的愁苦。他愁很多事,更愁的是自己做不了任何事。他决定发泄一下情绪,不然他怕是会逼疯自己。 裴奕抬眼看向捻着棋子思考的侯希白,忽然道“是你师父吧。” 侯希白眼皮一抽,慢吞吞的落子,语气平和的问道“裴大家何出此言” 裴奕随手堵住他的退路,淡淡道“能逼着你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别人的,除了你师父还有谁” 裴奕的想法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他又不是寇徐那两个男主光环缠身的,哪里值得多情公子折腰相交,连冷嘲热讽都忍了。肯定是别人逼着他做的,能逼他的人还能有谁肯定是石之轩那个渣男。 裴奕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你这半个多月来放了那么多次鸽子,又趁着停车的时候和多少人传递过消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卖胭脂的老伯,还有卖水粉的大娘。你这是觉醒了本性,想涂脂抹粉一番还是想怎么着真当我是瞎子吗” 这不是裴奕发现的,他还没有那个本事。只是系统自从开启了那些功能后,哪怕不随便乱扫的时候也时刻开着防护网,不远处的人未经掩盖的行为自然逃不过它的法眼。 系统发现了什么,理所当然的就会如数告知宿主。它又不是那种一心逆主的坏系统,虽然总和宿主斗嘴,还因为太蠢总坑宿主。但是它却是这个世上第二向着宿主的,第一当然是宿主他娘。 侯希白被挤兑的脸都胀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他有些理亏,也有些怨自己不够谨慎。尴尬的摸了摸发烫的脸,却没有试图反驳,而是说“抱歉,我” 裴奕没心情听他辩解,一摆手,高声道“停车,让侯公子下车。” 他用犹带不满的表情看向侯希白,伸臂道“侯公子,请吧。大家都是文明人,也别闹的太难看。” “”侯希白一脸的不可置信。 裴奕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裴某也并不是想要刻意难为你。这样吧,你替我传句话给你师父,也算有个交代。你和他说,爪子别到处乱伸,让人扒拉出他隐藏的东西就得不偿失了。” 侯希白浑浑噩噩的下了车,看着远去的马车忽然大声说“裴大家,哪怕”他没有说完,而是另说道“我是真心想要与您为友的。” 一个表里如一的君子,哪怕刻板严肃了些,也掩不住内心的柔善。一个与普通世家公子不同的,对待寻常百姓也能去尊重正视对方的人,又算得上什么坏人 哪怕裴奕表现的不太待见他,他却无法真心的去厌恶对方。 侯希白甩开扇子摇了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把事情搞砸了,也不知石师会不会生气 裴奕侧躺在车厢里缩成一团。他心里难受的很,难受的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系统试图安慰他,道“宿主,小侯应该是真心的,你不要哭嘛。” 裴奕道“真不真心有什么用到底是石之轩派来的。石之轩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派人监视我。” 没等系统回答,他继续道“哦,他本来就脑子有病,精神分裂症还有暴力倾向。赶紧抓起来枪毙得了。” 系统“” 心罗钻进了车厢,轻手轻脚的躺在裴奕旁边,睁着一双涣散迷茫的眼睛看着他“大哥哥,你怎么了” 裴奕吸了吸鼻子,抬手抱住他,低声道“大哥哥被人欺负了。” “啊被人欺负了。”心罗一脸傻气,抬手去擦裴奕的眼泪,笑着说“没关系的大哥哥,忍一忍就不难受了。大家都是好人,都不是故意去伤害别人的。” 裴奕有些哭笑不得,嗤笑道“大家都是好人骂你的人是好人吗打你的是好人吗放狗咬你的人也是好人吗害你受苦的人都是好人吗” 心罗一脸天真的点了点头,他呆傻的脸上带着奇异的认真,正色道“是的,大家都是好人,都有自己的因由。他们有理由去讨厌心罗,自然可以去伤害心罗。心罗没有理由讨厌他们,所以心罗不会去伤害他们。” 心罗从裴奕的怀里挣了出去,盘膝坐着,他阖上双眼,双手交叉连续捏了几个奇怪的法诀,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 他又掐了几个法诀,平素呆滞的面容上竟显出几分脱尘的肃穆,低声道“是故,此世无美无丑,无声无相,无善无恶,唯汝之道与吾之道矣。” 他睁开了眼,涣散的瞳仁拧成莹莹发亮的黑曜石,继续道“众生自有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轰隆一声响雷后,细雨随风飘下。侯希白用扇子遮住头脸,有些奇怪的望向天空“刚才还是晴天来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十一章 心罗聚起的瞳光再也没有散去,哪怕脸上仍然带着几分呆气,却不再像个神志不清的傻子,而只是天生愚钝的普通少年。 裴奕道“系统,他这是突破了别告诉我他已经成了大宗师。” 系统道“没有,他体内的能量还是那些。大概是心境什么的吧他刚才念的是道德经,道家的人照比修为更注重心境。一旦找到自己的道,整个人就会脱胎换骨。” 裴奕道“真玄乎。” 系统道“宿主,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裴奕道“什么” 系统道“你的根骨虽然不算太好,也差不到你现在这种连个寻常练武一年半载的人都打不过的程度。分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吧” 裴奕“” 系统又道“就算有天你洗练了筋骨,拿到秘籍,再嗑一万颗大还丹也不可能成为宗师大宗师。你有你的道,却不是武道。你打心眼里厌恶所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 裴奕“” 系统尖叫道“太可怕,像宿主这种人和所有武侠世界都格格不入。” 裴奕不想跟系统讨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但他又没办法给系统禁言,只能道“这就跟现代社会人手一颗炸、弹一样,搁谁谁不膈应我只盼着,李世民真的是明君,在上位之后能制住这些危险份子。” 系统道“宿主,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没有意义的,你如果讨厌这里就自己努力啊。” 裴奕道“努力什么努力造反吗还不如等李世民成功后,我去跟他投诚。我保证竭尽全力造福社会,毕生为了改变这糟心的世界而奋斗。” 系统“” 裴奕又道“神烦,我记得历史上裴宣机好像跟过李建成,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逃过李世民的清洗的。嗯,李世民刚登基的时候也不太好过,世家大族互相袒护,动了一个就牵出来一窝。所以他后期下手那么狠,都是前期被折腾记下的仇。” 系统“” 裴奕郑重道“不行,我是肯定要离李建成远点,能不能活下去倒没什么。不被重用能干的事就太少了。” 系统“”宿主总是画风不对怎么办 雨越发大了,这样的天气显然不再适合赶路。 马车停在荒废的土地庙前,裴奕将外衣褪下,披在心罗的身上,拉着他进了土地庙。 裴家的四个随从将不适合放在外面的行礼搬进了土地庙里,将土地庙内略做整理后,用收拢的枯枝烂木生起了火。 裴奕坐在火堆边发呆,心罗歪倒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大哥哥” 裴奕侧过头看他,问道“怎么,是饿了吗” 心罗轻轻摇了摇头,细声道“不是,心罗不饿。心罗是想说,大哥哥不要仿徨,要相信自己。” 裴奕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两边嘴角翘起的弧度一模一样,像是假笑一样。他笑的时候眼中既不带笑意也不带情绪,像是一潭死水般,既空寂又幽深。 他没有回复心罗,却在心中和系统说“为什么要相信自己明明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人就是自己。人的一生,八成以上的时间都在骗自己。” 系统道“为什么人类总是要骗自己” 裴奕道“为了爱和正义,为了世界和平。” 系统“” 雨幕中走来一个人,一个翩然若仙的女人。哪怕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容貌,却无法忽视那一身的气度。她走的并不快,甚至还有些慢,似乎在欣赏雨中的风景。 裴奕瞟了一眼便继续看心罗的发顶。他从不愿多看陌生的女人一眼,要看的话他希望只看未来的妻子。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孤身出现在荒郊野外之中,显然并非寻常。 裴奕讨厌麻烦,更讨厌送上门的麻烦。 他不愿意多看,不代表别人也不愿意多看。随着那个女人靠近土地庙,裴家的四个随从莫名其妙的从坐着变成了站着,连呼吸声都轻到近乎于无。 裴奕有些不高兴,低喝道“坐下。” 这一声并不算凶狠,也不带斥责意味的话语将那四人的神智唤回,他们近乎同时打了个激灵,坐下低头不语。 一时间整个土地庙都静了下去,走进庙里避雨的女人也没有试图和他们搭话,独自站在门口看向庙外。 系统道“宿主,是个高手。她迎着雨走过来,身上一点都没湿。” 裴奕道“老实点,说好的不乱扫呢。” 系统道“我没扫,我不会乱扫的。这里就这么几个人,我傻了才乱扫。被发现会死人的。” 裴奕道“嗯,乖乖的,别作死。” 系统道“宿主,我没扫她,但是她好像在扫你们。” 裴奕“” 裴奕只能假装不知道,抬手摸了摸心罗的头发,低声问道“困了吗” “唔。”心罗本就有些打瞌睡,被这一摸索性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大哥哥,心罗睡了,一会再和你顽。” “好,睡吧。”裴奕笑着应了,动了动肩膀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裴奕在心中问道“她身上没背剑什么的吧” 系统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裴奕道“那就好。不对,侯希白现在才17、8岁,这一辈的妹子们都还没长成吧。” 系统道“是的,宿主别怕。魔门和静斋的这一辈还在家里老老实实学武呢,就算下山也不会冲着你个大垃圾来。” 裴奕道“你才垃圾,我又不是自恋狂魔。我只是纳闷这女的是谁而已。算了,大唐里数得出来数不出来的美女太多了。” 系统道“再多也是男主的,宿主只能看着眼馋。” 裴奕道“我才不眼馋呢,明星长得再好看也不可能嫁给粉丝。为了无法得到的东西倾尽全力不符合投资回报率。” 系统道“恭喜宿主成长为合格的资本家。” 裴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这次我出来之前,娘似乎暗示了一下,她相中了清河崔家的一个姑娘。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 系统道“天呐,宿主要进行包办婚姻吗现代人不都讲究什么自由恋爱吗” 裴奕理直气壮的说“自由恋爱也会失败。包办婚姻又有什么不好这年代的世家女子人长得漂亮,又贤良淑德,知情识趣。能娶一个回家简直跟现代凤凰男扒上性情柔顺的白富美一样。” 系统道“宿主,你不是凤凰男啊,你现在可是裴大家。” 裴奕道“有个鬼用,大家小家都不能白捡个媳妇。赶紧刷一波声望值,好给将来出仕打个铺垫。然后回老家” 裴奕老脸一红,吭哧吭哧的傻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十二章 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却不代表六七月的扬州并不美。娇柔清丽的少女成长为媚笑鲜衣的少妇,更是一种撩人的姿态。 然而裴奕却没空去欣赏美景,因为他快要热死了 这里离得闻喜太远,已没了裴家的产业宅院,裴奕只能买下别人出售的别院,随意打扫一下便住了进去。 他躺在玉片编制的凉席上挺尸,屋里的几个冰盆并不足以打消灼人的热度。暖温带到亚热带看似没多大区别,温度值却提高了好几个百分号。 “我需要空调,谢谢。”裴奕有气无力的对系统说“风扇也行。” 系统道“宿主别做梦,你太穷了,什么都买不起。” “唉。”裴奕翻了身侧躺着,望向坐在桌子上拿着小酒壶不时吸溜一口的心罗,羡慕的肝疼。 与裴奕只穿了一身亵衣不同,心罗的身上里里外外裹了三四层。同样与裴奕的萎靡不振不同的是,心罗脸上却没有半点汗意。 系统幸灾乐祸道“让你不好好练武吧,内力高了可以调节体内温度的懂不懂” 裴奕道“我不能调节体内温度,但我能调节体外的。” 裴奕腾的坐起身,扯着脖子大喊道“来人。” 一番折腾后,屋里地下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裴奕索性脱了亵衣,光着膀子坐在地上摆弄了起来。 系统道“宿主,你这是要组装风扇” 裴奕道“嗯。” 系统道“宿主,你又没有发电机,组装出来也不能用啊。” 裴奕道“你以为我傻吗没看见装盒子里那几块磁铁吗我决定做个磁力反动力风扇。” 系统道“并没用听说过有这种风扇,你这是准备创造黑科技” 裴奕道“黑个鬼,利用正负极的吸力斥力,多么环保的能源啊。你快帮我规划一下,我手工不太好,这玩应又太精细,靠实验得浪费多少时间啊。” 系统“”所以最后还是要靠我本系统就是这么棒 时间飞逝而过,一眨眼便过去了大半天,裴家的四个随从和心罗一脸懵的看着木杆上支着的铁风车缓缓的转动着,眼睛里也转成了圈圈。 裴奕有些不满意,摸着下巴和系统道“这也不行啊,太慢了,不顶用啊。不能改进一下吗” 系统道“不能,已经是极限了。除非你换一种能源。” 裴奕道“没什么可换的,我总不能去挖石油,或者直接弄出个蒸汽机吧。” 系统道“宿主,你不怕别人把你抓起来严刑拷打了” 裴奕道“这垃圾玩应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且不说这年代磁铁是多么少见。就这水车似的速度完全没有实用价值。要抓也先抓鲁妙子,起码他做的东西又有实用性又有杀伤力。” 系统“” 折腾了快一天,累得够呛。裴奕一脸的不高兴。不过天已经半黑了,也没那么热了。他抻了个懒腰,一扬脖,道“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吧,再给我弄点吃的去。” 四个没有见识的人慢吞吞的收拾着地上的残渣废料,不时的瞟一眼那风扇,满怀好奇又不敢多问。 因为做了无用功,接下来的几天裴奕都有些闷闷不乐。直到他看到了七月里的瘦西湖,接天翠玉映粉荷,美的宛如梦中仙境。 裴奕重新精神抖擞起来,领着心罗走街串巷品尝美食。反正他之前声望已经刷起来了,再给别人投帖子就跌份了,现在应该等着人家上门拜访他才是。 裴奕和心罗坐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吃着豆腐卷和火烧,喜的眉开眼笑,在心中和系统说“谁说古代的东西不好吃来着尤其是这些小吃,比酒楼里的味道更正宗。少了添加剂更是原汁原味。” 系统道“哦,你开心就好。” 裴奕没有继续和他瞎扯,他嘴上不停的动着,恨不定一口就把桌上的东西全吞下去。 系统忽然道“宿主,有人在偷看你。” 裴奕道“什么人” 系统道“小孩子,骨龄12。嗯12岁还长得这么小,好像有点营养不良。在偷瞄你和小傻子身上的玉佩和坠子。” 裴奕“” 系统尖叫道“宿主,他身上有种异样的气息,好像是男主之一。” 裴奕道“啊异样的气息。什么样的气息算异样” 系统试图解释道“就是那种你们人类说的钟灵毓秀,似乎被万物袒护,还是能融入万物什么的要是在修真的世界里一般称之为道体天成的那种。” 裴奕咽下嘴里的豆腐卷,道“那应该是徐子陵吧。” 系统道“不知道,他脑袋上又没挂名字。” 裴奕吐槽道“还想挂名字,你以为是网游里的nc吗” 裴奕抬眼扫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低声道“你们今天什么都看不见,知道吗” “”四个人满脸迷茫,齐齐点头。 裴奕一扬脖,笑道“行了,别围着我了,自己去买了吃吧。” 四个木桩子走了,那小孩果然有些蠢蠢欲动,却没有贸然上前,小心翼翼的扫了一圈,才从心罗旁边快速跑过。 腰间的玉佩被揪走了,心罗手里拿着半个火烧,一脸懵懂的看向裴奕“大哥哥” 裴奕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的对他笑道“没事,吃你的吧。” “哦。”心罗捧着火烧,咬了一口,眯着眼睛细细咀嚼着。 那小孩看似乎没被发现,想了想,又从心罗旁边小步跑过,撸走了香袋和腰带上垂下来的络子上的编着的珠子和坠子,而那络子却没有一点损坏。 裴奕眼都没抬一下,和系统说“这技术,在油锅里捞铜钱练出来吧。” 系统道“宿主,你能不能别总考虑这些没用的。进度条一点没变啊,看来接触男主一点用没有。” 裴奕道“你看这两次涨进度的原因,就该想到了。” 系统“” 裴奕道“明天再来吧,当给贫困儿童送爱心。” 系统道“其实你可以直接给他们送银子,甚至可以收养他们啊,就像你收养小傻子一样。趁男主没长大刷个好感度,将来好唆使他们去揍你渣男老爹。” 裴奕嗤笑了两声,道“有病,把主意打到人孩子身上去,丢不丢人。没什么好说的,我跟他们又不是一路人,没有结识的必要。” 裴奕想的挺好,但不代表他能控制事态发展,第二天刚踏上这条街,他就被打脸了。 心罗兴高采烈的捧着一大把东西给徐子陵,他双掌中有金银打造的拇指大小的各类小动物,有镂空雕琢的金叶子,有玉佩,有各色打磨圆润的宝石珠子,甚至还有雨花石和鹅卵石。 年幼的徐子陵被堵的背靠着墙,一脸惊惧的试图蜷缩着身体。他以为失主找上门是要打他,但少年不仅没有凶神恶煞,还一脸的傻气。 心罗笑的露出满口白牙,小脸红扑扑的笑道“小弟弟,都给你。” 心罗能一下子窜出半条街,裴奕却只能紧赶慢赶的倒腾着两条腿。好不容易追上心罗,看到这令人胃疼的场景,无可奈何的撸了一把脸。 裴奕道“这什么鬼” 系统道“你家心罗本来就是小傻子嘛,傻子干什么都不奇怪。他或许以为人家在和他玩所以把玩具都拿出来送给人家” 裴奕无言以对,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按住心罗的脑袋,对徐子陵尴尬的说“抱歉,我家心罗那个” 他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直说心罗的脑子不好使,又没办法解释心罗异常的行为。 徐子陵笑了,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脸色蜡黄,两颊也不似寻常孩童般饱满圆润。无论底子如何,这张脸现在看起来实在称不上好看。但他那双眼睛却是明亮而灵动的,染了笑意后如同夏日里万顷碧波,生机盎然。他对心罗说“谢谢你。” 他自然能看出来心罗不太正常,但不代表他会顺着对方的意。哪怕接受这些东西能让他和他的好兄弟过上很长一段好日子。但他做不出这种卑劣的事。有些尊严并不会因为处境而被消磨,有些人永远不会因为满身尘埃就折了傲骨。 他站直了身体,掏出昨日顺走的东西放在心罗的掌上,笑着说“抱歉,还给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十三章 裴奕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折扇扇风,侧头看向从墙头爬出去的心罗。心罗背着一个不知道是床单还是什么做成的大包袱,整个包袱装的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面塞了什么。 裴奕痛心疾首的和系统说“我儿子还这么小,就知道在外面养小妖精,一养还养了俩。” 系统道“什么鬼宿主你角色扮演上瘾了” 裴奕叹息道“为父这是高兴啊,有了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孩子果然活泼多了。” 系统道“宿主病的不轻,建议吃药。” 裴奕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挺奇怪的。说好的古代人早婚,结果还有一帮人中年了才娶妻生子。” 系统道“宿主,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裴奕道“现在可以确定石之轩是先娶了我娘,后来才遇见的碧秀心。他这亲成的照比那几个算比较早,不过也是被迫的,毕竟是养大他的叔父做得主,容不得他反抗。不过真神奇啊,他在搞大我娘的肚子之后,就跑去和碧秀心你侬我侬,总不能没有女人陪就憋不住吧。” 系统道“你这算是诽谤长辈吧,你娘知道了会伤心的。” 裴奕道“你又不能和我娘说。还有,说好的被碧秀心伤了心呢为什么后来还和娘生了淑英那个鬼丫头。最后还有祝玉妍呢难道他也是一面和我娘情深义重,一面和祝玉妍卿卿我我” 系统道“原著里又没细写,不清楚。” 裴奕道“天刀宋缺也是,不是说一心爱慕那个梵清惠的吗为什么他大女儿和小女儿相差十多岁儿子也和小女儿差了能有七八岁。如果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能做到这种程度对了,我和淑英也差了十二岁。他们可真是老当益壮,腰好肾好,练武还有这种好处” 系统“” 裴奕道“还有鲁妙子,爱慕祝玉妍的同时家里还有个商青雅,养了个商秀珣。这个年代的男人真是神奇。爱情和肉体分的清清楚楚。” 系统道“这个不一定,原著并没有说商秀珣到底是不是鲁妙子的女儿。我说宿主,你为什么总是关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裴奕道“现代人的八卦心理,真改不了。” 系统道“有本事你就去挨个去采访一下,问问他们心里怎么想的看你能不能被打死。” 裴奕道“槽多无口,还不让人说,垃圾系统。” 系统道“宿主,我忽然想到,是不是因为身份重叠” 裴奕道“什么” 系统道“按理说裴世矩只是裴世矩,和石之轩并不应该是一个人。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偏偏是一个人。裴世矩命中注定与发妻育有一子一女,这是定数。无论石之轩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没有用。” 裴奕道“哦,你这是又在试图给渣男洗白他是无辜的,是被命运摆弄的扯什么淡。虽然我不懂什么命不命的。但既然这里不是正史,就不存在什么历史已经发生不容更改。” 系统“” 裴奕道“其实还有一个可怕的问题。” 系统道“宿主,你说。” 裴奕道“我之前在长安就想问你,但是没敢问。” 系统道“宿主,你倒是说啊。” 裴奕道“为什么长安现在就叫长安,历史上这时候那里应该叫大兴吧唐立后大兴才更名为长安。还有隋炀帝为什么会在长安而不是洛阳这到底是什么鬼世界” 系统道“宿主你别急,那里现在就叫长安是大唐双龙传的背景原因。但是隋炀帝的位置没问题,他住在长安和洛阳中间那段修建的宫殿里,宫殿群横跨了两边,并不是住在长安城里。” 裴奕道“随便吧,我已经对这个鬼畜的世界绝望了。” 系统道“宿主,你真的别再较真了。你爹的生年都跟历史上不一样,卒年大概更不可能相同。这里真的和历史没有半毛钱关系。有的只是一群似是而非的人。” 裴奕“” 裴奕在经受了系统的暴击后,又被连击了一次。因为他今天的访客叫做王通,字仲淹。 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刨除娃娃脸显得比较年轻的原因,对比了一下历史上过几年就会死的中年王仲淹,还是差了一些年岁。裴奕无可奈何的承认这两个应该是同一个人。 两人见过礼后。王仲淹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茶,笑得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柔声道“仲淹路遇扬州,得知裴兄亦在此处,便” 裴奕看着他的嘴巴不停的开合着,脑子嗡嗡直响,完全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直到王仲淹说“说起来,仲淹和裴兄算得上是老乡来着。” 裴奕终于回过神来,温声道“当然算得上,闻喜和龙门可紧挨着的。若早知临近处便有王兄这等妙人,裴某早该上门拜访的。” 系统道“宿主,这个我知道。龙门县后来更名为万荣县。你们家乡所处的河北后来也被划为山西省。” 裴奕道“闭嘴,别打扰我和人瞎扯。” 系统“” 两个人互相吹捧客套了好一会,恶心的系统都有些不适应才停下。 裴信正在换茶,裴忠正在摆棋盘。 裴奕抽空和系统说了句话“我了个去,他可真能胡吹。还不如侯希白呢,就在那夸夸其谈。” 系统道“宿主你是想小侯了吗” 裴奕没有回答,他和王仲淹下起了棋。 裴孝给换了凉亭里的冰盆,裴礼把裴奕做的劣质风扇抱过来放在冰盆前。虽然只是劣质风扇,放在冰盆前吹起阵阵凉风,也是会让人舒服很多。 王仲淹不由得有些走神,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 裴奕落下一子,端起茶盏,用盖子撇了下,呷了一口,缓缓咽下,眼也没抬的说道“若王兄中意此物,一会就带走吧。” “君子不夺人所爱。”王仲淹忙不迭的拒绝道,低头看向棋盘,瞬时间就傻了眼。 “” “” 最后输了棋的王仲淹在反复的客套后还是带走了劣质风扇,大概是用作安抚他受伤的内心。 裴奕半死不活的躺在榻上唉声叹气道“这回算是长记性了,以后再提历史我就生吃两套棋子。” 系统道“你开心就好。” 裴奕道“不开心能怎么办难道吃棋盘” 系统道“你真无聊,不想和你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十四章 马车离开扬州时,并没有人前来相送。 裴奕觉得他凶神恶煞的,没有人缘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心罗呢会不会因为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没有送他而不快会不会因为以后没人和他一起玩而伤心 他用眼角悄悄瞟了一眼心罗。心罗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正在傻兮兮的歪头笑着,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裴奕摸了摸脖子,和系统道“你说,我要不要问问他” 系统道“我觉得他会甩你一脸道德经。” 裴奕“” 系统道“你家小心罗已经把男主好感度刷起来了,你为什么不趁机把他们带走” 裴奕道“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带走男主有什么原因吗” 系统道“通常他们这种人都是活着的护身符,带在身边买彩票中奖率都能提高好几个百分点。” 裴奕道“出息,这年代也没彩票给你买。别总想那些没用的。如果他们想离开,自然会托心罗告诉我。人家什么都没说,当然是无心把今后寄托在我这种陌生人身上。况且,要是离开了扬州会害得人家奇遇全失你负责吗” 系统道“可以啊,长生诀我也有,现在就可以给他们。” 裴奕一脸震惊,道“什么鬼你哪来的” 系统道“现在长生诀在那个石龙手里啊,有天你们从他住处外面路过,他正在出恭,长生诀就摊开放在桌子上,我就顺便扫下来了。宿主你要看吗拿几张宣纸出来我帮你拓出来。或者直接在你脑海里播放” 裴奕道“这都什么鬼谢谢你,我对那东西没兴趣。不过我才知道你居然有这种功能。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系统道“宿主,你是不是傻你那时候的手机都能照相录像扫二维码,我也能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本系统还不如一只手机” 裴奕道“我好像真的有点傻,不对,分明是你不称职,别人家系统哪会像你似的什么都不说。这么多年只能当陪聊” 系统道“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开启了这些功能,还不是你在长安那次终于撼动了进度条才开的。这才几个月啊,来不及告诉你也是正常的。” 裴奕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不过这样也好,等回去路过长安。我跳一次跃马桥,再拜访一次独孤家。你直接把杨公宝库的构造给我扫出来。” 系统道“宿主,你真要挖杨公宝库啊” 裴奕道“你猜。” 裴奕回到闻喜时已是初冬,这一个来回走的并不远,却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 “古代真可怕,现代不过坐几个小时的飞机的距离而已。”裴奕对系统吐槽道。 系统道“那是你太磨蹭了,如果你中途不停那么多次,不至于这么慢。还有,如果你武功够高,来个日行八百里也是可以的。” 裴奕道“吃那么多风,不怕拉肚子” 系统“” 裴奕下了马车,就看到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一大票人。领头的是一名美貌的妇人,她年岁已然不小,却保养的极好。身量不高,身段却纤秾合度,一杆细腰不足两掌之握。一身皮肤如同少女般光洁平整,水润莹白,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和弱气,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妇人的手中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生的明眸皓齿,一派天真可爱,端是个俏生生的美人胚子。 眼眶顿时一热,连忙跑过去抱起挽着双髻的小女孩,轻轻搂住弱柳扶风的妇人,哽咽道“娘亲,孩儿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裴夫人慈爱的拍了拍裴奕的后背,柔声道“大郎,让娘好好看看你。” “嗯。”裴奕松了手,对着裴夫人挤出满脸的笑,语气中带着欢愉道“娘,你看我是不是壮实多了” 裴夫人上下打量着他,笑着点头道“是壮实了,也黑了不少。” 裴淑英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揪住裴奕的衣领娇声道“哥哥,你有没有给英儿带礼物” 裴奕抬手在她鼻尖上轻捏了一下,斥道“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知道要礼物。” “哥哥走的时候也没跟英儿打招呼。”裴淑英皱着一张小脸,嘟着嘴,理直气壮的瞪他。 “哟呵,脾气还挺大。” 一番笑闹后,裴奕扶着娘,抱着妹妹进了门。 裴夫人忽然道“大郎,你爹今个也在家。” 裴奕怔了怔。他不知道在得知裴世矩的另一重身份后还能不能在面对他时不漏了迹象,推脱道“一路车马,我身上脏的厉害,待梳洗过后再去拜见父亲大人吧。” “也成,你爹素来讲究的很。”裴夫人并没有注意到裴奕面上的纠结之色,而是看向亦步亦趋跟着裴奕的少年“大郎,这位公子是” “我朋友。”裴奕随口道,讨好的看向裴夫人“事情有点复杂,等有空再和您细说。” 裴夫人看心罗一脸呆气,既不曾见礼也不曾搭话,也知道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追问什么。 她将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笑着点头道“好,那大郎就先去梳洗吧。不用着急。” 裴奕洗了澡,换了衣服,却没有直接去见裴世矩,而是跑去了小书房,翻出一叠羊皮纸,让系统把长生诀和整理好的杨公宝库结构图拓印下来。 系统道“宿主,你这是想给石之轩吗” 裴奕道“等会,我先磨好墨,用墨水拓,你再弄出什么奇怪的印刷体来我更不好解释了。” 系统道“宿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裴奕道“是,给他的。总要把生恩先还上,才好下手收拾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我可不是。” 系统道“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办法收拾他。” 裴奕详怒道“怎么地瞧不起我是不” 系统道“没有没有,宿主棒棒哒,我家宿主最厉害。” 裴奕被恶心的打了个哆嗦,嫌恶道“别扯淡,赶紧干活。” 系统道“那宿主,用不用我帮你风干做旧” 裴奕道“把墨迹弄干就可以,做旧就不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十五章 裴世矩正在书房里画山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勾着,心里暗暗琢磨他那个儿子是怎么发现他的另外身份的。 长相虽然还残余几分相似,但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人注意过。有次他以裴世矩的身份偶遇到祝玉妍的时候,祝玉妍都没看出来。 性情举止更不可能,且不说他没有以石之轩的身份在裴奕的面前出现过。他作为裴世矩的时候和作为石之轩的时候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大概是从侯希白身上看出的破绽吧毕竟侯希白的琴棋书画都是他教的,裴奕小时候习字的时候描的也是他留下的字帖。两相对比一下,总有些残余的相似。 想起裴奕,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裴世矩也有些头疼。这个孩子,小时候只觉得他乖巧又懂事,早慧又孝顺,虽然有时候严肃刻板了点,有时候又散漫无礼了些,但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是长大之后 倒不是说他不好,只是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是一类人。 说聪慧吧,他总在奇怪的地方特别的细心敏锐,但又在该细心的时候粗枝大叶。 说良善吧,他在接收家里一些产业之后隔三差五的就去雇佣身有残疾的人做些简单的手工活,还会特意把一些针线编制的活计委托给善堂的孤儿寡母。 不盲目行善也算是好事。但他又对家里的仆从管事格外严苛。倒也不是那种喊打喊杀的,动不动就惩戒一番的。如果对方是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譬如打翻了杯子碰倒了花瓶,他二话不说就选择谅解。 但如果对方没干好他委派下去的事,甚至有一点疏漏他立马就会发火。也不是说会直接把人打一顿的,就是要训斥一番。一训就能训好几个时辰,连口水都不用喝。 每次被他训过的人都像被施以酷刑般,走出屋的时候满头大汗,面白如纸,腿肚子都在打哆嗦,连续要神魂落魄好些时日。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有次裴世矩听了一会,听的脑子里都糊成了一锅粥。感觉跟慈航静斋那帮女人劝人的时候差不多。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听的时候觉得好像全对,细一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裴世矩是不可能被这些空话空想所左右,毕竟他自己就干过不少用嘴左右局势的事。但那些本来就脑袋空空,心志不坚的人轻而易举的便将会那些空话视为真理。 所以这次他得知儿子出去游历时,才失了平常心。他真担心这浑小子跟慈航静斋的人一拍即合,彼此补充一下,整合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理念来荼毒众生。 裴奕手里拎着裹成一卷的羊皮纸,不紧不慢的向正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和系统说“要是他问我东西哪来的,我该怎么说” 系统道“装死呗,和这种人说谎立马就能被看出来。索性什么都不说。” 裴奕道“说得对,我就不吱声,大不了挨顿揍,跪一晚上祠堂。” 系统道“宿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裴奕道“那怎么办喷他吗形势比人强,他现在是裴世矩,我就不能当面顶撞他。得罪他倒没什么,让人知道了传出我不孝的名声来耽误我将来出仕怎么办等以后他在外面用石之轩的身份作妖的时候,我再去糊他一脸。” 系统“” 裴奕道“我上次让你整理的,这一路上遇见的慈航静斋和魔门的暗点你都整理好了吗 系统道“整理好了,宿主你要把他们的暗点发给彼此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裴奕道“当然,但不是现在。等过几年世道乱起来,他们开始直接掐的时候再发。” 系统道“可是,过几年人家肯定会换地方啊。” 裴奕道“那就过几年重新整理一遍,下次出门我走的远一点,你多记录一下。” 系统道“宿主,你的正人君子人设呢为什么要这么丧心病狂” 裴奕道“这算什么丧心病狂设法让两个黑社会团体同归于尽是热心群众的义务,我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系统道“可是慈航静斋不是黑社会团体啊,人家是白道领袖。” 裴奕道“那他们为社会做了什么贡献是用什么产业养活劳苦大众,还是推进了科技发展总不能是私豢民兵吧” 系统道“她们惩恶扬善,还辅助选中的人平定天下” 裴奕道“那我岂不是帮着她们更深入的惩恶扬善了吗我真是善良。至于选中谁谁谁,拉倒吧,君主是国家的,国家是民众的。这世界是属于千千万万平民百姓的,而不是属于她们慈航静斋的。她们以为自己是某国的大财阀吗还干涉政选。脸比月亮都大。” 系统“” 裴奕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会武功。” 裴奕向守在书房外的小厮点头示意,轻声问道“父亲在吗” “在的,少爷您稍等一下。”小厮笑呵呵的说,抬手敲了敲门,高声道“老爷,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推开了门,同时对裴奕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谢。”裴奕随口道,抬腿走进了书房。 裴世矩换了一只笔,沾了墨,继续描画着。 裴奕垂着手,老老实实的站在桌边看着,看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裴世矩抬眼瞄了他一下,淡淡道“看不出来” 裴奕又仔细看了会,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景室山”以后会被李世民更名为老君山。 裴世矩用细笔勾勒着山顶的建筑,冷声道“你这次还跑到景室山上去了。” 裴奕没听出他的不快,感叹道“是啊,风景挺好的。” 裴世矩深吸了一口气,撂下笔,直视他“你知不知道魔门老君观就藏在这山上。” “不知道。”裴奕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在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没法说了。裴世矩微皱了眉头。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性子,他简直会以为他是在故意装傻。 裴世矩似乎有些生气,裴奕却并不在意,他把手中攥着的羊皮纸卷放在桌上,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这是给您带的礼物。” 裴世矩瞥了一眼,心里顺了气,却还是详怒道“给你娘和妹妹带了一整车的苏绣瓷器,就给我带这么点东西” 裴奕上下打量着裴世矩,一脸的不可置信,磕巴道“难道您您也想要要绣品这不太合适吧。” 裴世矩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一挥手,大声道“滚出去,给我滚” “哦,那我滚去看娘和英儿了。”裴奕毫不在意的笑着说,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有闲心和小厮吩咐道“茶凉了,去给我爹换一壶。”顿了顿,又道“记得再拿几份不掉渣的点心来。” “还不快滚。”书房里传出裴世矩的声音来,这一声与其说是怒斥不如说是笑骂。 “知道了。”裴奕又对小厮笑了笑,才溜溜达达的走了。 系统惊叫道“宿主,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演戏了真是让本系统刮目相看。” 裴奕道“逼出来的,一时没收住怕被人觉得父子不和,总要想办法圆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十六章 裴世矩又走了。反正他一年到头都不着家,裴奕也没当回事。 他正哄着妹妹多吃半碗蛋羹,絮絮叨叨的说“你看你长得跟个小冬瓜一样,再不多吃点,以后可长不高了。到时候不管看谁都要仰着脖垫着脚,累不累” 裴淑英坐在凳子上,咽下一口蛋羹,一脸天真的道“那就叫他们都蹲下好了,实在不行英儿还可以踩在别人身上啊。” 裴奕又喂了她一口,在心中大喊“系统,怎么办我妹妹黑化了。” 系统道“没有吧,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难道你要灌输什么人人平等,不能乱踩别人的思想给她” 裴奕道“不,女孩子还是霸道一点好,总好过任人欺负。” 系统道“双标。” 裴奕道“我乐意。” 吃完了蛋羹,小丫头去找好看的哥哥去玩了,扔下不好看的哥哥陪母亲闲聊。 在得知崔家也有意将姑娘嫁给他的时候,裴奕还是挺高兴的。表示了一下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又表示了一下等过完年还想出去游历一下,婚期不宜太近。 裴奕心满意足的出了主院,回去的路上在花园里看到小丫头和心罗还有几个年岁小的丫鬟小厮在玩捉迷藏。 裴奕的一腔慈父之心又勃发了一下,遥想一下将来自己的孩子们也在花园里玩耍的场景,傻笑着回了房。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所料,正月里,裴奕就得到了崔家传来的消息。他订了亲的未婚妻突发疾病,撒手人寰了。 裴奕整个人都懵了,要说他对那姑娘有什么感情也是胡扯,毕竟他只是和人家通过两次信,面都没见过。但毕竟是曾经心心念念要共度余生的人,怎么就没了 没等裴奕伤心多久,系统忽然道“宿主,你未婚妻好像不是真死了。” 裴奕道“什么意思” 系统道“就是说,她和人私奔了。但是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只能说病死了。” 裴奕道“你怎么知道的” 系统道“你娘让人打听出来的。她一开始也以为是真死了,就送份丧礼去安抚一下,顺便打听一下是因为什么病去的,谁知道竟然查出来这个。” 裴奕“” 系统又道“你娘觉得不能伤害你幼小的心灵,就想瞒下去了,连去打听消息的人都打发到庄子里去了。” 裴奕道“我可以说脏话吗” 系统道“宿主,请节哀。我已经看到你头顶上的帽子了。” 裴奕道“什么鬼玩什么呢不想嫁我直说就好了,至于吗” 系统道“你都说了父母之命,肯定反抗无能才跑的啊。习惯就好了,古代这种事挺多的。” 裴奕道“习惯个鬼,我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我难道是什么三流小说里的炮灰反派吗” 系统道“不,宿主不用自卑,你应该是个逆袭文主角。你可以发愤图强各种打脸,用事实证明你才是良配,然后被渣男伤了心的未婚妻就会弃暗投明,重新回到你的怀抱。” 裴奕道“我拒绝。我没兴趣打谁脸,也不想当接盘侠。” 裴奕躺在榻上装死,有气无力的道“怪不得我觉得娘这几天看我的表情,透着一股子怜悯。原来不是可怜我未婚先丧妻,是可怜我绿了。” 系统道“为宿主点蜡。” 裴奕道“算了,过两年风头过去了,再找个吧。反正我还年轻,不着急。” 系统道“宿主,你这心也太大了吧你就没有一点愤愤不平” 裴奕道“天性豁达,谁年轻时候没遇见过几件奇葩事。而且我还真不信能带大家小姐私奔的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真爱着对方,不是应该像你说的发愤图强各种打脸,最后名正言顺的抱得美人归吗” 系统道“宿主,你想的太简单了。这年代地位差距天壤之别,不管多么努力都没有用的。非世家出身的人不管多厉害,都没可能娶到世家小姐。就像寇仲和李秀宁,李秀宁最后还是要嫁给柴绍。” 裴奕反驳道“那宋玉致呢不还是嫁给了寇仲。” 系统道“那是因为岭南那边不像这边的人这么讲究,搁别人家就算把自家女孩活活打死,也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小混混出身的男人。” 裴奕道“残暴不仁。快,快进历史,寒门崛起,平权运动,妇女解放。” 系统道“宿主,你真无聊。有本事你去做啊” 裴奕道“目前做不到,不想被活活碾死,以后再说吧。不过要不要试试给慈航静斋发个千百八封诉苦信,请她们为女性平权运动一下,别扒着皇朝交迭不放了。” 系统道“宿主请吃药。” 裴奕换了个话题,道“石之轩怎么过年都不回家又跑哪去了” 系统道“你希望他回家” 裴奕道“当然了,不在家我怎么要压岁钱” 系统道“宿主,你是小孩子吗” 裴奕叹气道“开玩笑的,主要是娘她好像挺伤心的,英儿也有些闷闷不乐的。” 系统“” 过了正月,裴奕又要出门,这次大概要很久才能回来。 裴夫人让他依旧带上随从,甚至这次要让他带上十多个。 裴奕拒绝无能。直接让心罗展示一下武力值,心罗就表演了一个空手锤塌假山,在惊落一地眼珠后,最后还是带上了一个人。因为他和心罗都不会赶马车。 裴奕握着心罗的手又揉又捏的好一会,虽然没找到一出伤痕,他还是不满的训斥道“你就不能用普通点的方式吗伤了手怎么办” 心罗一脸的懵懂,歪着头说“不会的,大哥哥,心罗很厉害的。” “大哥哥知道心罗很厉害,但是心罗也是会受伤的。”裴奕语重心长的劝慰道“无论任何时候,保护自己都是最重要的事。不管是谁,包括我在内,如果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会伤害到你的事,你一定要优先保护自己。” 心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拿起放在一边的小酒壶灌了一大口。 “我越来越觉得他是在装傻了。”裴奕和系统说“有时候真像个傻子,有时候又像比所有人都通透。” 系统道“这就是大智若愚,垃圾宿主只能望尘莫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十七章 裴奕道“我忽然庆幸这里不是真实的历史了,起码很多东西还有的救。” 系统道“我也很庆幸,宿主的进度条和积分居然涨了这么多。” 世道已经开始乱了起来,各地的起义军斗志昂扬。裴奕却没空关注那些。他正带着人修补改造堤坝。 堤坝边熙熙攘攘,有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有衣着整齐的当地府兵,甚至还有锦衣华服的当家官员。连当地的世家子弟都带着家仆搭手帮忙。 所有人都甩开膀子,满头大汗的干着繁重的活计。没有人有怨言,所有人都是自发自觉的。在滔天的洪水之下,任何人都不能苟活。为了可以活下去,任何人都会拼尽全力。 侯希白和师妃暄路遇此地,见到了便是这样的场景。平日里格格不入的人们肩并着肩,手搭着手,偶尔谁搬运东西时碰到了谁,还能笑骂几声。 侯希白却没有注意师妃暄复杂的心情,他看到人群中异常显眼的那个人,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叫道“裴大哥,裴大哥” 他连师妃暄都忘了,连仪态都无法再保持,手舞足蹈的像个傻子。 “你什么意思”裴奕指着不远处的石堆,对着垂手站在自己面前的官员破口大骂“你觉得拿几块破石头随便就能堵上缺口了吗我说了很多次了,让你把” 裴奕训完了面前的人,他一身怒气,看到侯希白却眼前一亮,把手中厚厚的一叠图纸塞给他道“小侯,你来给这个蠢货讲,气死我了,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唉唉,好。”侯希白接过那叠纸快速的翻阅了起来,不时抬头看向河道,半响后,指着图纸上的线条对官员解释道“这里要” 师妃暄翩然而至,如仙子降世,轻飘飘落在裴奕身边,柔声道“有什么妃暄能帮得上忙的吗” 她生的美貌不说,一身气度庄重而缥缈,宛如水中洛神一般。裴奕却没那个闲心欣赏美色。 裴奕扫了一眼附近有些神思不属迹象的男人,厌恶的瞪着师妃暄道“你离这远点,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没看你一杵这他们都不能好好干活了吗” “是妃暄唐突了。”师妃暄好脾气的点头道。说完,便飞走了。半炷香后已换了一身易于行动的衣衫,脸上也糊着不起眼的人、皮面具。 她再次落到指挥别人搬东西的裴奕面前,询问道“有什么妃暄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裴奕随意对她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劈石头,锯木头,和泥,搬东西,你愿意干哪个就干哪个去。” 他脾气很大,态度更是差到令人发指。师妃暄却浑不在意,她几乎是忙不迭的就跑去帮忙。 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后,心罗领着一大帮推着板车,拎着水桶的老弱妇孺走到了堤坝边。他对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后闪到了正蹲在地上和人说什么的裴奕身边,道“大哥哥,到时候了。” 裴奕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来,扬脖道“那你喊一声吧。” “好的。”心罗笑着点头,深吸了一口,大吼道“开饭啦” 这一声并不算大,却荡出无限的音波,在堤坝边的每一个耳边响彻着。 裴奕蹲坐在石头上,他身上的袍子带着大块大块的污泥,连脸上都蹭上了泥灰,一双手更是灰黑色,连指甲缝里都塞着泥土。 他手里捧着粗瓷碗,碗里是糙米和豆子蒸成的饭,饭上盖着几片菜叶和几块肥的腻人的肉。他手里拿着筷子,快速的往嘴里扒着饭。心罗坐在他身边,手中拿着水囊,在他噎着的时候喂他两口。 整个堤坝的人都在休息吃饭,侯希白自然也是,他之前还干净整洁的袍子也染了污渍,毫无仪态的盘膝坐在地上咕咚咕咚灌了一壶水,解救了干的冒烟的嗓子,才开始扒饭。 师妃暄坐在侯希白不远处的石头上,她扫视着堤坝上的人们。 锦衣公子把糙碗里的肉挨个夹起,放在身侧衣服上打着补丁的男人碗里,笑着说“你干的活比较重,多吃点。” 头发梳成小揪揪的女孩子用袖子给粗壮的汉子擦脸,甜甜的说道“爹爹,你累不累,小花给你唱曲好不好” 大家丫鬟打扮的少女,从身侧婆子的手里拿过一只碗,把手中的木桶放在地上,挖了几大勺汤,笑着递给男人道“大哥,喝点汤吧。” 这是平日里想的无法想象的场景,师妃暄只觉得胸口怦怦直跳。是什么让这里所有的人忽略了身份,无视了阶层,不计较得失,友好的坐在了一起 手里拿着旱烟的老头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木桶,坐在师妃暄身边吧唧着抽着烟,看到她眼中的迷茫和不解,笑道“大闺女,很惊讶吗” 师妃暄虽然换了衣服,也遮了脸。身形和嗓音却是未曾改变,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这是个女子。 师妃暄点头,直视着老头柔声道“还望老丈指点一二。” 老头又抽了一口烟,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豪,笑道“你看他们都在瞅谁。” 瞅谁在吃饭的,吃完饭歇着的,给大家盛饭送汤的,时不时的都要抬眼望向蹲坐在石头上扒饭的裴奕。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他们看向裴奕的眼神是憧憬的,是仰慕的,是带着希望的。 师妃暄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她侧头看向侯希白,侯希白在大口大口吃着饭,偶尔抬眼看向裴奕时眼中也是莹莹发亮的,带着柔和的笑意。 “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老头唏嘘了两声,继续道“后来裴公子挨家挨户的去敲门,去讲理” 侯希白放下了饭碗和筷子,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拿起放在身边的那叠纸向裴奕跑了过去。 裴奕也放下了碗,喝了两口水,问道“怎么了” 侯希白指着纸,低声道“这里” 他又翻出下面的纸“还有这里,这个修完了也撑不了多久。” 裴奕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条件有限,总要先挨过这一遭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十八章 裴奕只是普通的受人所邀,去参加石青璇的萧会而已。 在外面,心罗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小伙伴,三个人胳膊搭着肩膀,高兴的围成一个圈蹦蹦跳跳的欢呼。傻大概是种会传染的病 裴奕没等他们续完旧,就先进去了。他对石青璇很好奇,既好奇对方的萧声是不是胜过国家乐团也好奇石青璇是不是真的长得倾国倾城。 师妃暄他早就见过了,好看归好看,气质也真的好。然而他真心不觉得有书里写的那么夸张。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能迷得那么多人神魂颠倒。只能说跟现代那些漂亮的女明星不相伯仲。 系统道“宿主,你大概是瞎的。本系统觉得师妃暄绝对比你说的那几个女明星长得好看。” 裴奕道“你又不是人,你懂什么女人不只是要看脸和气质,还要看性格和身材。” 系统道“宿主,你的意思是说师妃暄身材不够好” 裴奕道“对,她太瘦了,顶多是b,屁股也不够大。看着就干巴巴的。” 系统道“所以照比纤细的美人,宿主更喜欢波涛汹涌的葫芦型” 裴奕道“嗯,丰满一点抱着舒服。” 系统道“我以为你是老干部,原来你是老司机。” 裴奕道“那还真是对不起了,被网络洗礼过的人实在纯洁不起来。” 裴奕正和系统说话,忽然一个两鬓染霜的陌生男人落在他的桌前,一把提起了他。和裴奕同桌而坐的青年男人发出急促的叫声。 裴奕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揪着衣领拎着飞走了。 隐隐的听到身后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喊声“石之轩” 裴奕道“救命啊系统。” 系统道“宿主不要怕,虽然脸不一样,但是骨骼形状来看应该是你家老爹。” 裴奕道“不是这个。我晕海盗船,要吐了” 系统道“宿主,你忍一下吧。你爹离这么近,我没法动手脚。” 裴奕“” 裴奕生不如死,像只被掐住的小鸡仔在风中摇摆着。幸好没等他真的吐出来,就被扔在地上。 裴奕整个人像块烂泥的糊在地上,满眼金星,站都站不起来。 “是你干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徐徐传来,这声音也是陌生的。 裴奕晃了晃脑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打转的视线中呈现出一张素不相识的脸。 裴奕下意识的问道“你谁啊” 石之轩背手而立,一脸怒色的挑了挑眉,轻哼道“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裴奕眼中的世界还在晃荡个不停,他扶住脑袋,一脸迷茫,像是反应不过发生了什么事。 心罗从天而降挡在裴奕面前,黑的发亮的双眼直视着石之轩,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心罗少年时雌雄莫辩的美貌,在长成后已化作近乎邪异的俊美。当他敛容正色后,那张脸上不仅不再带有傻气,反而带着魔魅的妖气和凌厉的孤傲。 石之轩没有再说什么。阴阳二气在指间流转,他直接动了手。 心罗一肘打在裴奕的腰腹处,用巧劲顶飞了他,翻手驾住石之轩的手。 刚与柔,水与火,婉约中带着烈性的气劲包裹住阴阳二气。 石之轩的脸上带着惊讶和赞赏,低声笑道“好。” 裴奕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趴着装死,心中大骂道“玩什么呢石之轩有毛病吧” 那边两个人却没有再关注他,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浑厚的气劲轰塌了墙,击碎了地面上青石砖。 系统道“啊啊啊啊啊,宿主,你家心罗和你爹打起来了” 裴奕又爬了起来,闭着眼睛,盘膝坐着喘气,道“打就打呗,你激动什么” 系统道“心罗什么时候变成大宗师的,我都没发现。还有你爹身上带着和他体内不同的真气,他好像把邪帝舍利用了。用了为什么还发疯不是说用了邪帝舍利就能治好他的精神分裂吗” 裴奕气定神闲的应道“哦,你乱扫不怕被发现了” 系统道“没事,他俩打的厉害,顾不上我,而且你后面来人了,都在往这边扫,多我一个也没事。” 裴奕道“谁来了” 系统道“好像有小寇小徐,还有祝玉妍,婠婠和石青璇啊啊啊啊,宿主,别管那些了。心罗好像要输了他太过缺乏实战,动作生疏不说,还不太会用身上的力量。” 裴奕悠闲不起来了,他睁开了双眼,视线中的场景已经恢复平常。他忙不迭的站起身,正好看到心罗从天上被打下来,落在地上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石之轩” “石之轩” “心罗” “裴大家” 身后不远处传来各种各样的喊声,裴奕眼睁睁的看着一根玉白的手指点在他的胸口。 裴奕在脑中吼道“系统”他连想法都没来得及完成,就倒了下去。 石之轩似乎愣了一下,一瞬间便变换了七八个表情,喜怒哀乐样样具备。他抬眼瞥到疯子一样向他扑了过来的祝玉妍和被徐子陵揽着过来的石青璇脸上震惊的表情,足下一点就飞走了。 祝玉妍看都没有看地上的心罗和裴奕,飘着飞去追石之轩。婠婠也跟着飘走了。 心罗踉跄的爬起来,扑到裴奕的身边,扶起他,现在颈侧摸了摸后,又牵起他的手腕。 “小仲小陵。”心罗用一种欲哭无泪的绝望表情看向落下来的寇仲徐子陵。 “让我看看。”徐子陵放开石青璇,蹲下牵起裴奕的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脉门。 徐子陵一脸震惊,喊道“快,仲少,他快死了。” 似乎要回应这句话,裴奕的口鼻中溢出几缕血线。 寇仲挤开似乎也想要去看的石青璇,蹲下身,从心罗手中抢过裴奕的手腕。 长生诀的气劲追赶包裹住在裴奕体内横冲直闯的阴阳二气,一点点蚕食着它。 石青璇的脸色惨白,她的眼眶中含着泪水。脸上的表情既带着愤恨不平,也带着痛苦羞愧。 石之轩她将这个名字在嘴里狠狠咀嚼的几次,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体内的异种真气被消灭掉,破坏掉的经脉和受伤的内脏却没那么快愈合。 徐子陵暂且收了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石之轩为什么要杀裴大家” 心罗一脸懵懂,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寇仲也收了手,道“先找个地方待着吧,别杵在这了。” “去我那里吧。”石青璇适时的插嘴,她的脸上带着残余的泪痕,楚楚可怜的望着徐子陵道“去我那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十九章 裴奕恢复神智后,第一反应就是问系统“如果你没帮我挡那下,我会不会死” 系统“” 裴奕道“我明白了。” 疼,像被卡车来回碾了几百次一样的疼。 裴奕睁开了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美人。男的俊美邪异,女的幽雅恬静。 裴奕在心中叫道“哦哦哦哦,这是石青璇吧,真漂亮” 系统道“宿主,你之前好感度还是负数来着,怎么忽然就炸了” 裴奕道“就是漂亮,比师妃暄漂亮多了” 裴奕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甭管他之前对碧秀心和石青璇有过什么诽谤。当他一睁眼就看到石青璇坐在床前,满怀关切的望着他。怎么可能会毫无感觉 心罗看到裴奕睁开眼,焦急的问道“大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裴奕冲他露出安抚的笑,张了张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没事,别怕。”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石青璇连忙站起来去倒水。 寇仲用胳膊肘捅了捅徐子陵的,一脸同情的说道“陵少爷被抛弃了。” 徐子陵好笑的白了他一眼,笑道“说什么呢” 裴奕被心罗扶着坐了起来,喝下石青璇端来的说,柔声道“谢谢。” 他看向寇仲和徐子陵,陈恳的说“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一番客套闲聊后,寇仲问道“裴大家,石之轩为什么要杀你” 这里的内情太多,完全无法解释。裴奕靠在心罗的身上,敷衍道“不清楚。” 他并不是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心中一乱,面上就带了出来。满脸的悲愤怨气,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但看出来又能怎样难道要追问吗谁会干这种不识趣的事 寇仲和徐子陵又给裴奕疗了两次伤,伤大体上好的差不多了,至于破损的经脉裴奕还真不当回事,他到现在都是靠系统帮着比量才能感受到经脉在什么地方。 裴奕无意多留,表示以后这几个人有事都可以找他后就提出了告辞。 说起来人家好像都用不上他这种废材。裴奕有点郁闷。 他这么想,寇仲却不这么想。寇仲已经有了建功立业的心,也听说裴奕曾经治理水患的事。奈何他的势力还没建成,随随便便摆个空架子就去拉拢别人总是不太好。 这是一个虽然世家出身,却从不摆架子,既有才名又有能力的治世之臣。也就是现在还是乱世,这帮子人才不急着去抢人。等过些年,伸爪子的人指不定有多少。 系统道“宿主,你要不要练练长生诀,或者你看看商城里哪个喜欢买一个” 裴奕道“长生诀我都看不懂,买别的估计我更不可能看懂。他们这些东西都讲究悟性,我没点那个属性,就别折腾了。” 系统道“那你先把经脉治好,再买点加内力的药吧,起码以后抗揍点。” 裴奕憋屈的认了,他买了药还顺便给心罗买了一大堆道家典籍和秘法,分分钟把积分花光了。至于长生诀,很多年前他就给心罗了一份,不过心罗好像没太大兴趣。大概是道不同吧 系统感慨道“这就是亲儿子,爹爹少吃点,也要先喂饱儿子。” 裴奕“” 宁道奇会在端午前往洛阳把和氏璧交给师妃暄。 终于等到这段了。裴奕兴致勃勃的打包了行李带着心罗往洛阳赶。半路上却遇上了拦路虎。 “”裴奕一脸懵的看着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婠婠。 婠婠却没有理他,婠婠正在试图和心罗搭话。心罗一脸傻兮兮的笑容,驴唇不对马嘴的和她说了一通。 婠婠也有点懵,她反复试探了多次,终于确定这个能和石之轩过招的青年是个傻子。 一个傻子既不懂什么是美人,也不懂俗世人眼中的功名利禄。那又有什么能打动他 婠婠看向裴奕,裴奕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省省力气吧。别对我乱打主意,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魔门的人。” 婠婠自然不信,男人很多时候都只是嘴硬。然而她又踢到了铁板,裴奕说讨厌她真的讨厌她。哪怕她狗皮膏药一样的跟着,不时的耍点小花招,甚至动用了秘法,裴奕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 婠婠哪里吃过这种亏。心里自然有了怒气,索性便动了手。然后 如果她对心罗动手,心罗或许挨了打都不会反抗。但她居然对裴奕动手,心罗岂会容着她。 心罗是打不过石之轩,可不代表他打不过婠婠。宗师和大宗师之间的差距,自是天壤之别。一个并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的人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人,是个美人就会留手。 婠婠憋屈的被打跑了。 系统道“宿主,你们画风不对。” 裴奕道“哪里不对” 系统道“哪里都不对,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裴奕道“你自己扫。” 系统“” 裴奕道“什么鬼逻辑,不被女人控制,不被女人影响就不是男人” 系统道“那也不能打女人啊你的风度呢” 裴奕道“所以就应该被女人打拜托,在她面前我才是弱者好吗她一巴掌就能糊死我。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系统道“她又不是想杀你。” 裴奕道“哦,她只是想把我抓起来当人质,威胁我家心罗。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的接受” 系统“” 裴奕道“我完全不认识她,也没惹过她。她却莫名其妙的来对付我。你居然还指责我你是不是被传染上神经病了” 系统道“有这个可能,我自检一下吧。叮,系统已进入自检。” 裴奕“” 心罗打跑了婠婠,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裴奕舍得喷系统,却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心罗说,小心翼翼的问道“心罗这怎么了”该不会是因为打伤了别人心里不好过吧 心罗兴高采烈的扬起脸,大声道“大哥哥,心罗还是很厉害的心罗可以保护大哥哥。” 裴奕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最清楚,心罗只是有些不知世事的傻气,却不是真的傻。如果你弄懂他的思维方式,就会发现他既简单又纯粹。 他上次亲眼看到裴奕差点被人打死,却无能为力,大概心里非常不好受。一直在暗地里耿耿于怀着。 裴奕忍不住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笑一边流下了眼泪。 这世上最让人幸福的事,是有人重视你胜过重视他自己。 “谢谢。”裴奕在心罗耳边轻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二十章 酒楼的包厢里,裴奕的声音连绵不断。他从一个多时辰前就开始说话,一口气没歇,一口水都没喝。 他的神情的激昂而激愤的,说到兴起时还要挥舞着胳膊。 长孙无忌已经被说懵了,一脸恍惚的看着他。不时的眼中放出闪亮的光。他已经快被洗脑成功了。 李世民勉强还能保持清醒。他试过几次打断裴奕的话,皆没有成功。死了心,摆出一副温和的表情挑拣着他演说中能接受的理念和规划,整理好记在心上。 李世民既高兴又后悔。高兴的自然是对方明显对他很有好感,虽然没有直接表示会归于他麾下,言行中却带着对他的期许信任。后悔的是他不该问裴奕对目前的局势,对以后的发展有什么想法。这个人简直是太能说了,如果他只是说自己的想法也就算了,还掺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理念。 李世民又撑了一个多时辰,也有些撑不住了,双眼发飘,脑子不断回荡着裴奕慷慨激昂的呐喊声。 长孙无忌看到李世民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终于找回了自我,起身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裴奕被吓了一跳,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困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明明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嗓子却没有一点干涩沙哑,这是多么神奇的天赋。 长孙无忌干咳了两声,心虚似的弱气道“裴、裴大家,天有些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哦。”裴奕愣愣带点头,善解人意的说“那行,今天就到这吧,改天再说。” 改天再说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齐齐倒吸了一口气,一脸崩溃。 长孙无忌搀着李世民出了屋,李世民还是一脸萎靡不振的表情。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没见过李世民被折腾成这幅样子。他总是硬撑着,哪怕局势再差,也不肯露出一星半点的弱势。 怜爱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扶着的这个人不只是他选定的主君,还是他的妹夫,是他相伴长大的挚友,是他理想的寄托者。 自古君臣不易过度相交。然而哪怕明知道有些情绪不应有,他仍是无法和他划开距离。 长孙无忌故意问道“世民,你觉得裴大家怎么样” 李世民有气无力的道“让我缓缓,过阵子再说。” 送走了长孙无忌和李世民,裴奕终于抽出时间来喝水了。 他慢悠悠的细溜着,还有心情和系统聊天“系统,我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他们本身也是世家子弟,应该无法接受我说的那些吧” 系统道“不会啊,我看他们挺认可的。你说的那些,首先要做的不就中央集权吗至于集权之后还放不放权,到时候再说吧。” 裴奕唉声叹气道“神烦,什么都不可能一蹶而就,慢慢来吧。要不是怕会毁掉他们三观,真应该跟他们讲讲社会主义的好处。” 系统道“宿主,饶了人家吧。我觉得他被你这一通弄的肾都要亏了,你再深入点他就要死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好好的去回答师妃暄的问题呢。” 裴奕道“啊不是说好的早就勾搭上了吗形式问题而已,不用那么在意。” 系统道“对了,心罗怎么还没回来” 裴奕道“回哪要回也是回住的地方,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系统道“我怎么走你自己走不就行了,和我说干什么” 裴奕“” 裴奕回到了住处,不只心罗在,还附送了两只男主。 裴奕态度良好的和他们打了招呼,回了屋歇着,躺在床上和系统道“我怀疑过阵子,他俩会带着心罗一起去偷和氏璧。” 系统道“那不是挺好吗蹭个主角机遇。” 裴奕道“你想的好,婠婠已经盯上心罗,万一再加上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这日子还有得过” 系统道“裴爸爸,小鹰要放出鹰巢才能学会飞。上次心罗和石之轩动手已经暴露出他实战能力有多差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是大宗师,轻易打不死,实在打不过难道他还不知道跑吗多动几次手,涨涨经验也是好的。况且有小寇小徐在,糊个面具就可以了,不会被人发现身份的。” 裴奕道“我是担心他会打不还手。” 系统道“不会的,心罗虽然不太在意自己,却在意你,也在意他的朋友们。有人打他朋友,你不会干看着的。” 裴奕道“但愿吧。” 系统道“还是因为宿主你太水了,有我这么好的资源,还能混成你这种地步。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裴奕道“你好烦。” 事情果然如裴奕所料,心罗见天的被男主带去玩耍。可怜的老父亲独自唉声叹气着。 然而没等他闹心多久,就被装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裴奕又要吐了,他在内心深处哀嚎着“什么鬼婠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又来找我干什么还用天魔劲裹我,多大仇” 系统道“你让人家平白挨了顿揍,人家能不记仇吗宿主不要怕,有人来救你了。” 不用系统说裴奕也知道,因为婠婠把他扔下了。裴奕趴在地上装死。 婠婠咯咯的笑了几声,娇声道“邪王大人居然和婠儿这种晚辈动手,说出去可不太好听哩。” 石之轩的目光是萧索而空虚的,他仰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似乎完全没听到婠婠说话,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见他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婠婠吃不准他只是路过看到她随手捣个乱,还是刻意去救谁。 婠婠斜眼瞟了一眼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上次石之轩要杀他,这次却要救他。 石之轩要杀人不奇怪,无论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他想杀就杀,完全不需要理由。但石之轩去救人却是稀奇的不得了,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因为裴奕是侯希白的朋友吧 石之轩面带忧色,轻飘飘的看向婠婠,一字一顿道“你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婠婠二话不说就飞走了。石之轩哪怕没有怒气冲冲,却也照实看着性情不太好。就算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杀意,也不代表他不会下死手。 裴奕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厌恶排斥的看向石之轩,厉声道“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这表情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熟悉自然是因为他无数次在石青璇的脸上看到过,陌生自然是因为第一次在裴奕的脸上看到。 石之轩没有说什么,幽怨的看了裴奕一眼,直接走了。 裴奕一脸懵,问系统“他这是又犯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二十一章 裴奕刚把自己收拾干净,发现院子里又来了个人。 锦衣公子和男装丽人遥遥相望,槐树在风中摇摆的枝条,努力想为丽人遮挡着阳光。轻风撩起丽人青色的衣摆,竟似要羽化登仙一般。 她娇丽的容颜上带着忧郁和不解,凝望着裴奕。 这负心的世界,今天到底是玩什么 裴奕囧着脸,跟她打招呼“师姑娘,你跑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去找甲乙丙丁问问题吗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不够客气,却不带恶意。像是纯然的不解着,隐隐还带着对待熟人的随意。 系统道“宿主,难道师仙子看上你了忙里偷闲也要看看你” 裴奕道“做你的春秋大头梦。” 系统“” “裴大家。”师妃暄欲言又止,想了会,才继续道“你讨厌我们慈航静斋吗” 裴奕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挺讨厌的。” 师妃暄越发困惑,却没有立即下了判断,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讨厌魔门吗” 裴奕再次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非常讨厌。谁不讨厌那些大魔头那些滥杀无辜的败类就应该全部抓起来斩首示众。” 他太过理直气壮,又表现的太过坦然。反而让师妃暄觉得他的嫌疑小的很多。本来他的嫌疑也大不到哪里去毕竟无论慈航静斋还是魔门是好是坏,都和他没有多大干系。 任何的阴谋诡计,本质上都是想要获取利益。若是毫无干系,谁会莫名其妙去参合别人的事。 裴奕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磕磕巴巴的说道“不过我我也不是很讨厌你。你还算是个好人。那个如果你和婠婠打起来,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虽然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他直呼婠婠的名字,却没有用妖女魔女之类的形容词。 系统插嘴道“因为婠婠总要对付你,而师仙子没对付过你吗” 裴奕道“才不是,都说了因为师妃暄还算是个好人,她还帮我修河道。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怕脏不怕累的白干活,多不容易啊。虽然她脑子有问题,但她的心还是不错的。” 系统道“对于更多人来说,脑子有问题的应该是宿主你。” 裴奕“” 师妃暄笑了,她笑起来如同空山灵雨般清丽唯美,她说“妃暄明白了,妃暄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裴大家请保重。” “”裴奕很迷茫,不理解她跑来干什么。 系统道“宿主,人家应该是发现了你瞎捣乱。” 裴奕道“怎么发现的” 系统道“你路过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慈航静斋和魔门势力就能收到对方的信息,这还不够吗” 裴奕道“啊我又没跑去送信,也没让别人送信啊。” 系统道“是啊,你都靠我直接把信印在别人书房里的纸上。但是这里又不是现代,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有嫌疑就足够了。宁杀过不放过懂不懂” 裴奕道“哦,所以她为什么不动手” 系统道“因为你一脸听不懂她说什么的懵逼表情。也因为她好像对你挺有好感的,所以会为你找理由。” 裴奕道“确实没听懂,她问的也太委婉了,她要是直接问是不是我干的,我就不会懵了。” 系统道“傻人有傻福。宿主,你这么作死,真的不怕死吗” 裴奕的双眼亮的发光,铿锵有力的说“打击邪恶势力,为了社会主义革命斗争而捐躯,是吾辈毕生之幸。” 系统“”完全不理解宿主的脑回路。大概是被遗传了神经病 心罗回来了,心罗的队伍人数已经满了。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还有侯希白,再加上心罗和裴奕。六个人团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裴奕一脸麻木道“这是什么鬼” 系统道“没t没奶,全是ds,配置不对。不过强撸副本也不错。” 裴奕没空搭理系统,他一筷子敲在心罗手背上,横眉怒道“不许用手抓。” “哦。”心罗委屈巴巴的瘪嘴,拿起筷子从寇仲筷子下面抢了个鸡腿。 跋锋寒哈哈大笑,有样学样的从徐子陵筷子下面抢了块肉。 “盘子里有得是,为什么要抢我的” “抢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然后,理所当然的,他们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裴奕看着飞起来的菜和碗碟,风中凌乱。 侯希白抢救下来一盘清蒸鲂鱼,袖子一甩盖在裴奕头上,裹着他闪到角落里,笑吟吟的把菜端给他。 裴奕随手夹了一筷子,一脸麻木的道“谢谢。” 系统道“果然还是小侯温柔。” 裴奕道“呵呵,洪荒之力正在我体内流转。” 系统道“什么意思” 裴奕一甩筷子,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够了,浪费粮食可耻懂不懂,农民伯伯会哭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们学没学过” 那边正在动手的四个人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心罗一脸迷茫,他没学过。寇仲和徐子陵小时候又没念过书,更没学过。跋锋寒是个外族人更不可能没事学什么诗词。况且 系统道“宿主,悯农是唐代才有的。” 裴奕已经进入了咆哮状态,哪里还管系统说什么。他喋喋不休的训斥着罪大恶极的新四害。 侯希白向门外招招手,和仆从说“把这里收拾一下,再做一桌菜,顺便给裴大家多沏几壶茶。” 半个多时辰后,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裴奕心平气和的喝着茶水,心罗一脸懵懂的吸溜着酒,侯希白顶着笑脸摇着扇子。另外三个却已经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裴奕放下的茶杯,冷着脸问道“知道错了吗” 心罗立马高声道“知道了,大哥哥。”显然他并不知道。他一向都能免疫裴奕的攻击力。 另外三个也有气无力的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裴奕似乎还想说什么,侯希白抢先道“先吃饭吧,一会放凉了。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裴奕看向桌上摆好的菜,觉得肚里空空的,肠子都要打结了,点头道“行,那先吃吧。” 那三只蔫茄子向侯希白投来感激的目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二十二章 那四个跑去偷和氏璧了。侯希白侯希白假装不知道,一本正经的陪裴奕下棋。 裴奕笑的肚子疼,棋子都捻不住了,和系统道“说好了小侯是师妃暄的死忠粉呢为什么要装死” 系统道“他们又不是跑去杀师仙子,这是两码事好吧。” 裴奕道“一码事,和氏璧没了还怎么代天择主师妃暄会呕死的好吗” 系统道“宿主,你没发现吗照比师仙子,小侯更在意你们。” 裴奕随手堵了侯希白的棋路,提了三子,诧异道“不可能吧,说好的情深似海,至死不悔,有异性没人性呢” 系统道“可是他根本没来及跟师仙子情深似海好吧上次他们要去游三峡,结果被你修了上百里河道的壮举打断了。” 裴奕道“那也不代表没有深刻交流吧,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 系统道“白天要忙着干活,晚上还要跟你商量怎么改图纸。周而复始,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哪有那个闲工夫去谈感情” 裴奕道“那都是我的错” 系统道“没有没有。反正师仙子又不会嫁给小侯,这种谈不成的恋爱不谈也挺好的。与其陷到单相思的泥潭里,不如和一群小伙伴愉快的玩耍。” 裴奕道“也是,我看他们五个玩的挺高兴的。关系更近些,将来也能互相关照着。免得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 系统道“裴爸爸很欣慰。” 裴奕道“是很欣慰。但我应该和他们算是同辈人吧” 系统道“他们这么想吗” 裴奕“” 裴奕很伤心,一颗青年心碎成了玻璃碴子,怒气冲冲的瞪了侯希白一眼。 “”侯希白很无辜,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好脾气的赔了个笑脸。 那四个大龄儿童一夜未归,第二天中午才回来。 心罗兴高采烈的拿着朵金子捏的小花给裴奕,那朵花小的出奇,每一片花瓣都薄薄的,却精致的很。 裴奕接了过去,满不在乎的道“和氏璧上面那块” 心罗点头,天真的说道“石头被他们吃了,只剩这个了。真可惜,亮亮的,比夜明珠好看多了。” “” “” “” 吃了石头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好。 系统帮着裴奕整理下心罗话里的信息,叙述道“心罗应该是根本看不到和氏璧引发的幻境,毕竟他脑子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只觉得那是块会亮的石头。然后小寇小徐用长生诀把和氏璧吸收了,只剩下补缺角的金子,他就捏了朵花送给你。果然是亲儿子,一心想着爸爸。” 裴奕道“这个我还是能听懂的,用得着你解释” 裴奕细细问了一下他们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发现之类的问题。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松了口气。 反正和氏璧已经没了,就算别人怀疑也没什么大用。有本事把那三个扔炉子里,看能不能再炼出来。 裴奕赶着他们去洗漱换衣服,直接把他们换下来的衣服面具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折腾了一宿,大概也有些累着了,又吃过饭,他们就跑去休息了。 裴奕懒洋洋的窝在院子里摇椅上,听侯希白弹琴。 系统道“腐败,太腐败了。感觉小侯被你各种物尽其用,发挥了数不尽的功能。” 裴奕道“学了不就是弹给人听的吗也不知道石之轩弹的好不好听。” 系统“”宿主有时候魔性到无法直视,居然想让邪王弹琴给他听。 裴奕道“你是不是偷偷诽谤我了” 系统道“是,本系统对宿主的人设表示惊奇。你这么爱作死,真的不怕死吗” 裴奕道“一回生二回熟,又不是没死过。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哪里作过死我有那么无聊吗” 系统道“你不觉得你在作死,但你的确一直在作死。感觉这个世界里能数得上号的人基本都被你折磨了个遍。你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裴奕道“什么鬼我这么正直,怎么会去折磨别人” 系统道“你折磨的是他们的思想和内心。果然天然黑才是真的黑。” 裴奕道“哦。” 岁月静好,裴奕晒着太阳有些昏昏欲睡着,系统忽然尖叫道“宿主,两团人形火炬即将降落。” 裴奕道“什么鬼” 宁道奇和石之轩遥遥相望,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侯希白手下一抖,琴弦险些割到了手指,起身行礼道“石师。” 裴奕继续在摇椅里晃悠里,翻了个白眼。 石之轩大概是来找侯希白的。宁道奇松了一口气,朗声问道“心罗是不是在这里” 本来正在睡觉的那四个又不是死的,自然感觉到院子里多余的气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闪了出来。 心罗对穿着道袍的人极有好感,呲着一口白牙笑着问“老爷爷,你找我吗” “对,找你。”宁道奇点头,笑的一脸慈眉善目,他看着心罗的眼神跟看着自己孙子似的,慈祥到让人无法直视,柔声道“好孩子,长这么大了。好” 剩下的人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还以为宁道奇是来追和氏璧的,吓了一大跳。 “你找我喝酒吗”心罗天真的问道。 宁道奇笑的眼睛都看不到缝了,看着跟傻了一样,继续点头道“对,找你喝酒。去不去” 裴奕和系统道“呵呵,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充满了神经病。” 系统“” 宁道奇把心罗拐走了,裴奕也没当回事。反正宁道奇的人品摆在那,干不出那种残害小辈的事。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不耐烦的看向石之轩道“有事” 石之轩憋的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吭哧了半天才说“你娘喊你回家相看姑娘,她给你选了三个,拿不定主意。” 满院寂静,除了石之轩之外所有的人脸上都刻着一个大字,懵。 “哦,那回去吧。”裴奕浑浑噩噩的答道。 行礼都没收拾,石之轩直接提溜走了裴奕。留下的寇仲和徐子陵磨刀霍霍的逼向侯希白。 侯希白战战兢兢的后退,一边摇头,一边震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二十三章(本卷完) 裴奕无语凝噎,觉得自己大概被套上了什么奇怪的命格。 不然为什么这些年来,他跑了的退婚的未婚妻加起来都可以打两桌麻将了,他有那么差吗 如果不是有系统和裴世矩双双盯着,他还真的怀疑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就算没人动手脚也没有用了,所有人都知道和他订了亲就会出幺蛾子。大概再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家女孩嫁给他了。 这负心的世界啊裴奕撸了一把脸,垂眼看向抱着酒坛子枕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心罗。 心罗睡的舒服极了,呼吸平缓而绵长,脸上红扑扑的。他从来都不用愁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只要有饭吃,有酒喝,有人和他一起玩就够了。 玩什么都可以,丢个石子都能让他高兴好长时间。 系统道“宿主,午休时间过了,你该去工作了。” 裴奕道“哦,谢谢你。” 裴奕卷了外衣垫在心罗的头底下,挪出了自己的腿。活动了一下筋骨,溜溜达达的走去校长室。 是的,他终于升官了。在遥远的大唐,从教导主任升职为了校长。这是多么喜大普奔的事情啊 然而他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萎靡不振的坐在椅子里,在那些教员的教案上划着红叉,留下批改的意见。 裴奕发泄似的跟系统道“蠢货傻瓜脑残智障” 系统道“你可以当面去骂他们,请不要牵连本系统,谢谢合作。” 裴奕道“算了,他们没你抗造,玻璃心一被敲碎好多天都缓不过劲。” 系统道“宿主,你不能这么对我,难道不是人就没有人权了吗” 裴奕道“等我把社会主义发展出来,再提人权。” 系统道“宿主,你能不能饶了这个世界感觉整个大唐都快被你玩坏了。” 裴奕道“不能,为了爱和正义,为了世界和平。加油” 傍晚,忙了一天的裴奕带着半醉半醒的心罗回了家。看到前来拜访的石青璇和徐子陵,或者说是妹妹妹夫。 裴淑英已经长成大姑娘,同兄长的婚事不利不同,她顺利的嫁得如意郎君,只是离得有些远。 裴夫人不能常常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大概寂寞的很。一看到石青璇高兴的不得了,满脸慈爱的跟她絮絮叨叨。 裴夫人从来就不是个有脾气的女人,哪怕知道自己的夫君有着别的身份,有着别的女人和孩子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满。反而满怀愧疚,懊悔没能早些知道石青璇的存在,让一个姑娘家独自流落在外。 她一直试图去补偿石青璇什么。一开始石青璇既心情复杂又不知所措,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接受了。毕竟裴夫人从未做错过任何事,要怪也应该怪石之轩。 那边两个女人柔声细语着,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徐子陵和裴世矩坐在一边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裴奕一进屋,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然而没等他屁股挨到凳子,家里又来了人。 侯希白先和一众人等见了礼,高兴的把一把小指粗的小木棍递给裴奕。 裴奕仔细看了看,应该是铅笔就是做工太差。不过做出来就好,以后会方便很多。 贞观初年,河北涌出了万千学子。这些学子有世家出身也有寒门出身。虽然算不得个个天纵之才,却也都有一些能力显著之处。 系统呵呵,本系统的各色教材岂是尔等可以想象的。尽管来,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这些毕业生一部分跑去建分校,一部分跑去搞研究,还有一部分跑去报效朝廷。 李世民兴高采烈的笑纳了裴奕送他的这份登基礼物。反正这帮人都说不谋权职官位,要求去底层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就为人民服务吧,李世民也不是没听过裴奕提起这句话,也没太当回事。 不过当他想起裴奕,就想起那时一度被终极话痨支配过的恐惧,不由得打了哆嗦。庆幸对方没有入朝为官,日日折磨他。 这些毕业生看起来和寻常读书人没什么两样,既没有高喊着建立社会主义新中国,也没有说想要推翻封建制度,悄无声息在全国各地发展着。 一股看不见的地下势力如同星星之火,点亮了整个大唐。 李世民毫无所觉,因为他又收到了礼物。寇仲居然跑来说要效忠他,为他攻打那些外族人。虽然寇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和他打的不可开交,但在其后也帮了他不少忙。 他自然是清楚寇仲的能力的,当皇帝他或许不行,当将军却是顶尖的。 李世民无法拒绝他,却也无法遂了他的心愿。 多年征战,正应休养生息。李世民和他分析了一下利弊,表示他可以去骚扰欺负一下人家,真刀真枪的去打不太现实。 寇仲表示不介意,有得玩就不错了,总比天天窝在家里和媳妇造孩子强。 所以只是闲得无聊了吗他还以为自己的人格魅力终于闪瞎了寇仲的眼睛。李世民无语望天。 自从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几十年后,已经垂垂老矣的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看着满朝文武,目光呆滞。不知何时起,曾经的老伙计死的死,隐退的隐退。满殿里的人再无昨日痕迹。 他们激烈的争吵着什么,吵急了居然还有人撕打了起来。 李世民看到吏部侍郎像个泼妇一样扑过去在御史大夫的脸上抓出几条血痕,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火苗一旦被点燃就再也无法熄灭。不过也好,几十年前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再浑浑噩噩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的心里种下了名为希望的种子,他们的眼里多了耀眼的光芒。 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李世民自我安慰道。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权力被日益分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的继承人也不太拿得出手,就把这天下交还到所有人的手中吧。 真可惜,他活不了多久了。很多想看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希望百余年后,这天下真的能够发展成裴奕所说的那种场景。希望千余年后,有人提起他的时候不是先想起他弑兄逼父的污点,而是想起他为了社会主义的最初发展垫下的基石,做出的贡献。 社会主义啊,哈哈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一章 黄沙万里,驼铃声声。 洒金般的地面上,欧阳霖抬头望着他风姿俊朗的父亲,神情恍惚的说道“我不想姓欧阳,我想姓东方。” 风姿俊朗的青年疑惑的眨了眨眼,却没有因为儿子的胡言乱语而生气。傻子才会因为一句话就对还没有成年人腿高的小孩子随便发脾气。 小孩子总是有些奇思妙想的,这是很可爱的。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问道“霖儿,你娘也不姓东方啊,你为什么想要姓东方” 欧阳霖看向太阳生起的方向,笑着说“日出东方。” 唯我不败。欧阳霖把差点秃噜出去的话咽了下去,继续道“东方没有沙子,我要去没有沙子的地方。” 欧阳克笑吟吟的的安抚道“沙漠里也有绿洲,绿洲里也没有沙子。” 欧阳霖苦着脸说“但是圣墓山上全是沙子,我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晚了你娘会生气的。”欧阳克拎起欧阳霖把他扔到了一只骆驼的背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骆驼,喝道“走吧。” 一长串的骆驼在沙漠中穿行着,欧阳霖俯在骆驼上装死。 他叫欧阳霖,是个穿越者。没有系统,没有随身空间,大概有外挂。他有个炮灰爹和从天而降的娘。爹显然没什么大用,但他娘可不一般。 他娘的汉名叫苏月,本名叫阿蕾多,是个容貌美艳的波斯美人,是明教的四大法王之一。 是的,就是那个受众很广的游戏里老巢是圣墓山的明教。可惜教主不是陆危楼,圣女不是陆烟儿,也没有帅的惊天动地的卡卢比。 也幸好他娘只是法王,不是圣女。明教的圣女可是要保持处子之身的,哪能随意成亲 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明教严丝合缝的嵌在射雕英雄传的世界里,暗地里把持着西域诸国。 其实也不能说是忽然冒出来的,摩尼教一直是西域盛行的教派。在烈日当空的西域,崇尚光明,拜祭明尊也是理所当然的。 欧阳锋大概是为了白驼山庄的发展,在欧阳克还是一根水灵灵的小黄瓜的时候就把他嫁到了明教。 欧阳克嫁了人,自然要入洞房生孩子。后来就有了欧阳霖。 欧阳霖出生前后的那几天,常年干旱的沙漠里居然下起了连绵不断的大雨。 于是他有了汉名,霖。还有个名字叫艾木铎。呵呵,这些人取名真是太直接了。委婉一点会死吗 欧阳霖一边幽怨着,一边却心境平和。 他爹早早就嫁给了他娘,相夫教子不对,是相妻教子。应该没机会再去掺和那些破事,白白丢了性命。 而且,欧阳霖扫了一眼骑在骆驼上满脸笑意,甚至是满怀期待的欧阳克。 完全没有沾花惹草过,甚至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勾引他立马就翻脸。也不知道是怕被他娘活活打死还是嫌弃那些舞姬没有他娘长得好看。 折腾了几天,欧阳霖已经快要变成风干腊肠了,终于到了圣墓山的地界。老远就能看到一个身量高挑,身段婀娜的美人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她穿着一身类似波斯舞娘,或者说类似明教校服的白色衣装。 胸前的隆起只用两张布遮着,紧实的腰身毫不隐藏的露在外面。下身与其说是裙子,不如说是几块叠在一起的布,有不透亮的,有半透明的,两条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 她头脸处裹着一层白纱,颈上腰上甚至手臂手腕上都缠着华丽精美的金饰,额心垂着颗红艳艳的水滴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离得远,看不清容貌,却已经能够让人感受到她绝世的风姿。 她看到行过来的骆驼队,脚下一点,以肉眼几乎无法观察到的速度飞掠而至,落在欧阳克的骆驼上。 她的背上背着两把镶金嵌宝石的弯刀。卷曲的黑色长发从未裹紧的白纱中露出,垂在肩背上。 她坐在欧阳克的身后,一手搭在他的腰上,扭着身子对欧阳霖笑,一双猫儿似的鸳鸯眼妩媚含情。 “娘。”欧阳霖跟她招手。 阿蕾多柔声道“艾木铎,娘很想你。”她的嗓音是曼妙的,像是香醇丝滑的葡萄酒。但她的咬字却是含糊不清的,让人担心她随时会咬到舌头,显然是并不习惯说汉话。 这是理所当然的人,这里的明教和中原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向往中原的教主。一个生长在西域,又不需要从商的人擅长说汉话才是奇怪的事。 欧阳霖兴高采烈的说“我也很想娘。” 阿蕾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叽里咕噜的和欧阳克说起话。这一次她的咬字清晰了起来,毕竟她说的是母语。 欧阳克也跟她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他们的语速极快,语气也是欢愉的。 说到高兴的地方,阿蕾多扯下面纱,在欧阳克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欧阳克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欧阳霖自然能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他没有必要去打断人家两口子黏糊。 他看着欧阳克亮晶晶的眼睛,微微泛红的脸,暗觉好笑。果然还是奔放热情又武力值奇高的西域美人才能治住这种色胆包天的颜控花痴。 骆驼队行至圣墓山下就停了下来,欧阳克的随从留在了那里。 欧阳克左手牵着欧阳霖,右手牵着阿蕾多,三个人缓缓的向山上走去。 欧阳霖其实不太想让欧阳克牵着,奈何他年岁还小,反抗无能。 中途遇见朝圣的人向阿蕾多行礼,阿蕾多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一回礼。 圣墓山实在是高的厉害,下山的时候如果你轻功好还能用跳的,不好的话大概要摔死了。 上山的时候却是要费老大的劲。欧阳霖走了不到一半就累的腿肚子抽筋,脚底板都磨出了血。 欧阳克只能把他抱在臂弯里继续走。这里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允许人骑马骑骆驼或者用轻功赶路。但是阿蕾多喜欢慢慢走,欧阳克自然不会胡乱折腾惹她不高兴。 至于欧阳霖,反正是个男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就当锻炼身体了。 欧阳霖心里苦,然而没有人在意。他蔫巴巴的窝在欧阳克怀里,索性闭上眼睛睡觉。反正他还小嘛,自尊心什么的就喂给骆驼吃吧。 欧阳霖是被疼醒的,自然不是脚疼,而是脸疼。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圈的西域美人,有男有女,有少年有壮年。挨个伸出魔爪在他圆鼓鼓的脸上揉捏着。 呵呵,什么叫生不如死这就是。所以他才不愿意来圣墓山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二章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我明教。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我明教。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曾经表示不喜欢沙子的欧阳霖,正把自己埋在沙子里练内功。垒实的沙子挤压着身体的每一寸,冰寒与的内力交替着在体内流转。 他其实有些胃疼。虽然他很确定这里是射雕英雄传的世界,但是这种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明显类似明尊焚影的功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明教练的不是乾坤大挪移什么的 好吧,要真练乾坤大挪移他估计也没那个天份。还是练这种虽然比较辛苦,要各种自虐,却受众比较高,使出来也厉害的功法吧。 不过好伤心。为什么不能隐身也不能朝圣言好想要更大的外挂啊。 他想了一大通有的没的。又想到目前明教的诸位长辈。 代表影月,擅暗杀的那个自然是他娘阿蕾多。所以他现在也算是影月门下了。不过阿蕾多好像一直不太满意他居然两种功法一起练。 欧阳霖没法解释。毕竟他娘只是担心他哪天因功法冲突导致内伤。但他却觉得如果只是攻击高,却不管防御力。万一哪天失手被人打死了怎么办 宁可多吃上几倍的苦头,也好过因为懒散丢了性命强。 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太长,内力险些走岔了道,连忙收敛心神好好练功。 一个时辰后,欧阳霖收了功,还没来得及从沙子里钻出去,就感觉到了有人从天而降。一只脚恰到好处的踩在他头顶的位置上。 “”多大仇欧阳霖鼓起内劲炸开了沙子,不满的大叫道“师姐,你能不能不要总踩我的头” “啊”正值妙龄的西域少女扑了扑落在身上的沙子,茫然的歪了歪头,曼声道“我又不知道你在下面。” 她生了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浅到近乎发白。两只眼也是属于高加索人种的蓝绿色。皮肤苍白到有些渗人,毫无血色。 她说的自然不是汉话,欧阳霖自然也不会和她说汉话。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丧气的肩膀都耷拉了下去,道“所以你每次都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而已难道我的头对你的脚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哈哈哈,不要在意这些啦。”妮姬伸出胳膊,刚才被吓得飞起来的鹰又落在了她的臂上。 她的手臂上并没有带护具,尖锐的鹰爪扣在她细白的胳膊上,却没有刺破皮肉。 妮姬软软的说道“艾木铎,小金回来了,带回了你的信。” 欧阳霖也伸出了胳膊,名字叫小金的鹰就跳到了他的手臂上。他从鹰爪上解下拇指粗的小木筒,单手打开,揪出卷成一卷的纸用手指展开。 他读着信,还有闲心说“师姐,你有没有带肉帮我喂喂小金。” “啊”妮姬呆呆的说“刚才已经喂过了,喂完了才来找你的。” 欧阳霖哽了哽,才道“多谢师姐。” 哪有人喂完鹰才送信的要是什么急信怎么办天然呆的杀伤力太高,正常人完全受不住好吧。 欧阳霖一目十行的看起了信。这封信来自他同为穿越者的笔友。 事情最初发生在五年前,行商的人给欧阳霖带来了一封来自赵王府的信。 欧阳霖满腹不解,又没到剧情点,赵王府给他送信做什么就算要送也应该送给欧阳锋或者欧阳克吧 但当他读完了信,却明白了过来。这是认亲。 信的格式很普通,信里也没有书写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说对西域很好奇,请他代为描述一下西域的风光。 但信件中夹杂着一句奇怪的话。你觉得球球,花花和桃桃哪个更可爱些。 这是指向意义非常明确的暗示。旁人再怎么看也不会理解,该明白的人却是一目了然。 欧阳霖看着信尾的落款,默默在心里点起了蜡烛。哪来的倒霉孩子居然穿成了完颜康 他倒不觉得完颜康来信试探他是什么奇怪的事。西域这边的变故大的很,来往的客商都能知道。把持住整个西域的明教。嫁了人,不对,是娶妻生子的白陀山少庄主。 欧阳霖自然回了信。告诉他,球球,白猫比较可爱。 完颜康确认了他的身份,自然黏了上来。一来二去,他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笔友。 后来为了传信方便,欧阳霖还刻意训了一只信鹰。 他在一次次的读信中不断的给完颜康点着蜡烛。 娘不爱搭理他,成天嘤嘤嘤。好不容易愿意搭理他的时候就成天逼他吃青菜豆腐窝窝头,不吃就痛哭流涕,一副要去上吊自杀的模样。天知道成长期的半大小子有多么需要肉食。 丘处机有事没事就找茬。明明他乖乖的,什么错事都没干,也能被骂他个狗血淋头,动不动还上手揍他一顿玩。 但一提到爹,就在那夸个不停,一副我爹英明神武,全世界只有爹对我好,我最爱我爹了的架势。 欧阳霖可不觉得他是真心的。看他写封信跟发密报一样的谨慎,一句不该有的话都没有就能知道,他的信会被完颜洪烈翻看。隐私权基本为零。 这是要被活活玩死的节奏。欧阳霖为他点的蜡烛已经快比圣墓山高了。 说回正题。这次完颜康给他写的信看起来也很普通。就是说他爹想请欧阳霖的叔爷爷或者明教的人去他们家里做客。问欧阳霖可不可以也去,他想和欧阳霖一起去游山玩水,周游世界。 游山玩水周游世界这是想说,要到剧情点了,看能不能把他从赵王府捞出去,避免他被那群神经病弄死吧。 欧阳霖其实不太想乱掺和剧情,他的日子过得好着呢,和那些灾星似的人接触有什么好处但他真不忍心拒绝他的小伙伴。 完颜康,马上就要变成杨康了。他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惨了点。不去救救他简直是丧良心。 但是欧阳克是肯定不能带去,谁知道剧情的惯性会不会大到让他忽然脑抽,对黄蓉一见钟情。 倒不是怕他做什么对不起阿蕾多的事。他要是真抽了,甚至有一点抽的迹象,阿蕾多绝对会一刀把他劈成西瓜。说不定连同欧阳霖也会被劈成西瓜。或许还可以加上欧阳锋。 祖孙三个一刀全切成八瓣,还是冰镇的。以后白陀山就可以成为西域西瓜圣地了。真是太可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三章 欧阳霖去找欧阳克和阿蕾多的时候正巧碰见他们在玩。 是的,就是在玩。真动手还是在玩是一目了然的事。且不说阿蕾多好好背在背上的双刀,欧阳克脸上孩子气似的笑容一刻都没有退下。 欧阳霖连忙退到阴影中,运转了体内的阴属性内力,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蕾多未用武器,欧阳克的扇子却是攥在手里的。两个一个错身,阿蕾多的手在欧阳克脸上摸了一下,欧阳克的扇子撩了一下阿蕾多的裙布。 欧阳霖有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了,多做些动作会被发现的。 两人又一个错身,欧阳克的扇子点空了,阿蕾多的手指却勾了一下欧阳克的下巴。 欧阳霖看到欧阳克的脸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口胡,这就是传说中的攻受分明啊。原本应该擅长撩别人的人,被撩的像个娇怯怯的小姑娘一样。 两人再次错身而过,欧阳克看着阿蕾多被扯掉的头纱得意洋洋的笑着。阿蕾多站定了身子也冲他笑,美艳的脸上带着捉狭。 欧阳克笑不出来了,他的腰带断成两截掉在了地上。阿蕾多抬手接住落下的头纱,手中一甩就裹到了欧阳克的腰上,防止他衣襟闪开。 欧阳霖默默咽下这份狗粮。老夫老妻了还玩情趣的,真让人受不了。算了,如果搁现代三十来岁也不算是老。 在一起那么多年感情还能这么好也算是好事,能够遇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相亲相爱过日子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 阿蕾多的武功要是差到连欧阳霖都发现不了,大概也当不上法王,她笑吟吟的扭头看向欧阳霖,曼声道“艾木铎,有什么事情吗” “娘。”欧阳霖尴尬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讨好的看着他们。 欧阳克的脸更红了,头上几乎要冒出烟来。 欧阳霖觉得他实在是好玩。大概是长到这么大一点苦都没吃过,明明已经不算小了,有时候却单纯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连掩饰情绪都做不好。接下来应该要恼羞成怒了。 果然,欧阳克板着脸训斥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的论语白背了吗”这句话当然要用汉话才能完整的说清楚意思。 他虽然努力让自己显得义正言辞些,语气中却气势不足。 欧阳霖憋着笑,脸抽成一团,尽量诚恳道“霖儿有要事禀告,还望父亲大人谅解。” 欧阳克自然不会想跟欧阳霖一起出门。且不说欧阳霖武艺并不差,该学的也一个都不曾落下,就算独自远行也不会吃什么亏。 最主要的是阿蕾多对中原兴致缺缺,并不想随意离开圣墓山。欧阳克自然也不想离开阿蕾多。 但这不代表欧阳霖可以独自上路。他带着出自明教的师姐妮姬,师兄艾路比亚,和出自白陀山的祁艳和廖云。 妮姬和艾路比亚手拉着手,祁艳和廖云胳膊挽着胳膊。妮姬和艾路比亚也就算了,起码是少年少女的模样。祁艳和廖云是什么意思你们才十岁好不好 欧阳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春天到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要虐狗,说好的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呢难道因为他现在是只喵 好希望像原著的欧阳克一样,带个十个八个漂亮的小姐姐招摇过市。然而,偌大的白陀山居然穷到没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 欧阳克一年十二个月,起码有八个月会住在圣墓山,欧阳霖也差不多,欧阳锋一把年纪了哪里会招一大堆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伺候他他又不是鹿杖客。 明教倒是有,然而他要是敢提,估计分分钟被打成油炸冰淇淋。点蜡 进了中原境内,一行五人不紧不慢的向中都行去,中途收获无数掉落的眼珠子。呵呵,愚蠢的中原人。真没见识。 欧阳霖仔细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大概还是来早了点。郭靖应该刚从大草原跑出来,还没到中都。早个毛线他又不是为了见郭靖才来的。 因为长期生活在西域,欧阳霖已经忘了在古代的中原之地拜访别人要先投拜帖。横冲直撞的就跑到赵王府门口要找完颜康。 门房当场就懵了,不清楚他这是打上门还是想怎么着吭哧了半天还是去禀报了。 完颜康正在陪梅超风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是温情脉脉。 早在他发现梅超风的藏身赵王府的时候,就试图去讨好了对方。 天真善良的小男孩给扫地的瞎眼妇人偷偷送点糕点水果,一次两次梅超风可能不当回事,持之以恒后,梅超风也愿意稍微搭理一下他了。 完颜康见她态度松动,趁机给梅超风换了个轻松点的活,再有事没事就摆出一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模样跑去和她诉苦。 说他娘对他多么多么冷淡,他多么的空虚寂寞冷。说他觉得梅超风温柔又慈祥,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太好,但他多希望她才是他的娘。 这鬼话说的毫无水准,但说的次数多了。梅超风居然也信了,真的把他当成了寻求母爱的小可怜。 完颜康再接再厉,哄着真正空虚寂寞冷的梅超风,梅超风再度被刷高了好感度,连桃花岛的武功都教给了他。 如果完颜康是那种急功近利的,到了这一步大概也该收手了,毕竟那半部九阴真经不过是一张皮子,在一个瞎子手里偷东西并不难。 可惜他不是,他继续供着哄着梅超风,像是真的毫无所求,只是需求在母爱。 然后,梅超风把九阴真经也交了出来。细心的教导他,照顾他。像是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到了这一步,该有的都有了。若完颜康是个心肠狠毒的人,大概要痛下杀手了。 可他是一个经受过现代教育,知道礼义廉耻的人。哪怕有些心机算计,却也坏不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梅超风对他好,他就继续对梅超风好。他说的并不是假话,包惜弱对他的态度实在是一言难尽。有些折磨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精神。 完颜康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哪里容得了别人随意凌虐他。就算不怨憎对方,打心眼里敬而远之却是可以的吧 门房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完颜康在哪里,只能鼓动更多的人一起找。幸好完颜洪烈此时不在府里,不然动静这么大一定会惊动到他。 完颜康听到有好多人重叠在一起的呼唤小王爷的声音,不满的磨了磨牙,恋恋不舍的跟梅超风道“干娘,他们在找我。大概有什么事。我” “好孩子,去吧。”梅超风笑着安抚他,她的语气是温柔到不可思议的,道“干娘一直在这里,不会走的。康儿改天再来就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四章 完颜康第一眼见到欧阳霖的时候,是震惊到无法言喻的。 与完颜康年龄相仿的少年却比他要高上壮上很多,或许是因为人种差异,或许是因为他总被迫吃素而对方可以随便吃肉。 他的站姿有些扭曲,歪着头,肩膀耷拉着。他的衣衫并不是金国宋国那些胳膊脖子都好好盖着的服饰,而是标准的异域风情。 倒是裹的严实。上半身却只是用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衣服的布料半遮半掩着,阳光下那些裸、露出来的饱满肌肉光洁油亮。 他半长的黑发是微微卷曲的,垂在肩膀上。中分线上卡着拇指粗的嵌了宝石的纯金发饰,右边的头发遮住耳朵,左边的头发却掖在耳后,露出戴着蓝宝石耳坠的耳朵。 他的五官轮廓深刻,皮肤是奶油一样的润白,双眼是深邃的蓝,嘴唇是自然的裸粉色。 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从到脚缠绕着的金饰,加起来起码能有二十斤的样子。 如果是在电视或者电脑的屏幕里看到这身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现实里看到一个人满身的金子却是极度震撼的。 正午的阳光下,他浑身的金子闪闪发亮,刺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完颜康下意识的问道“你不觉得沉吗” 这是完颜康与欧阳霖说的第一句,很久之后再度想起,两个人都笑的肚子疼。 这时的欧阳霖却忽略了这句话,他上下打量着面前锦衣华服,眉宇间带着傲气的少年。很好,头发好好的长在脑袋上,并没有被剃成什么金钱鼠尾。长得也不错,不亏是风靡万千少女的杨过的亲爹。 他试探着叫道“康康”大概是常年与他人交谈时用的不是汉话,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卷着舌头。 完颜康回归神来。他本来想抱抱欧阳霖来着,但是他这一身,真是让人无处下手。无论抱一手的肉还是被硌个好歹都不是好享受。 完颜康只能抬起手,笑着说“霖霖,是我。” 欧阳霖也抬起了手,两人兴高采烈的击了个掌,庆祝胜利会师。 完颜康有些顾忌欧阳霖一身的装扮,欧阳霖却不会多想什么。不管曾经是什么模样,他现在已经被养成了热情奔放型。 他闪到完颜康身侧,抬手勾住对方的肩膀,调侃道“康康,你可真矮,像个小姑娘。” 其实也算不得多矮,完全在正常水准以上。别说小姑娘了,照比同龄的男孩子完颜康绝对是胜的那个,应该说是欧阳霖长得太高了。 他也没办法长得不高,虽然欧阳克看起来已经是汉人的模样,欧阳锋的身上却带着西域人种的特色,阿蕾多更是纯种的波斯人。这样算起来,欧阳霖如果长得不高,大概是捡来的。 完颜康一肘子打在欧阳霖的身上,不服气的反驳道“我还能再长的。” 不轻不重的互相贬损捶打了几下,找回了在原本世界里和兄弟朋友玩闹时的轻松。毫无形象的勾着肩搭着背,带着一群人进了王府。 门房一脸麻木的看着小王爷和奇奇怪怪的外族人亲昵的打闹,又带了他们进府,觉得自己大概没睡醒。 欧阳霖先给完颜康介绍了他的师兄师姐,完颜康行礼客套着,两人抚胸回礼后满脸的迷茫。 欧阳霖笑的歪在椅子里,道“别费劲了,他们听不懂汉话。” “一句都听不懂”完颜康觉得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欧阳霖回道,又对妮姬和艾路比亚叽里咕噜的说了起什么。 妮姬眼中一亮,满怀喜悦般的看着完颜康说道“葡萄,骆驼,美人,金子,银子” 艾路比亚接口道“多少钱,买。” 这都什么跟什么完颜康干笑了几声,配合的鼓掌道“好,厉害。” 这是在赞赏她妮姬高兴的去拉艾路比亚的手,十指相扣,两个人脸对脸的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被喂了狗粮的完颜康有点懵。 欧阳霖又给完颜康介绍了来自白陀山的萝莉正太,这两个总算是能好好交流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接触外人不多,似乎有些缺乏常识的样子,被完颜康的客套话唬的一愣一愣的,可怜巴巴的望向欧阳霖求助。 完颜康心好累。这年代的西域人都是这种画风吗 欧阳霖收到信之后直接就赶了过来,并没有回信。但完颜康送出信的时候就清楚对方一定会来,所以提前就打扫规整出了个独立的院子给他们住。 放那四个自己去玩了之后,欧阳霖和完颜康总算抽出空来好好说话。 完颜康摸着下巴,微微颦眉道“所以你也不知道西域那边是怎么回事” 欧阳霖摇了摇头,道“那边的事都是我出生前就发生的,我哪能知道” 完颜康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说道“那我跟你分享一个吧。终南山后并没有活死人墓。” “啊”欧阳霖快速眨了几次眼,惊讶道“那你儿媳妇哪去了” 完颜康拿起杯子砸他,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打算和穆念慈在一起。儿子都没了,哪还需要儿媳妇你这关注点太神奇了吧” 欧阳霖顺手一捞,把杯子放回桌上,理直气壮道“没有吧,关心女神在什么地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连完颜康悄无声息的就能把爪子伸到中原腹地都察觉不到,又哪里会明白完颜康指的是什么。 “”完颜康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欧阳霖一会,才道“所以在我们之前,就有人做了什么。” “那又怎样”欧阳霖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是挺好的嘛。” 心机婊和傻白甜心里想的,眼中看的世界自然是截然不同。完颜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那个人是穿越者还是别的什么人他是善是恶他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欧阳霖起身走到完颜康身边,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说“想那些没用的做什么现在不是应该想怎么避开你的控制狂养父,白莲花娘,自虐狂爹,还有傻小子鬼丫头和他们的无敌亲友团,不露痕迹的跟我私奔吗” “私奔你大爷。”完颜康一手捂着被敲疼的脑门,一手捶向欧阳霖道“你会不会说人话”他这样说着,脸上的愁绪却化作了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五章 完颜洪烈随便送了个口信,一夜未归,府里没人当回事。他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姐,因为公务繁忙没有回府有什么奇怪的 欧阳霖也没有当回事,尽信书不如无书。虽然原著里完颜洪烈像个棒槌一样成天杵在王府里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现实里想想就不可能。 好歹是个王爷,就算他乐意吃闲饭,金国的皇帝也不愿意放弃劳动力。不干活光吃饭想得美。 况且他在原著里就能调兵遣将的,一点权力都没能干出这事甭说什么因为娶了汉妃被剥夺了权力。娶了汉妃,不纳二色才是好事啊。唯一的继承人血统不纯,失去了争夺上面那个位置的资格。用起来岂不是更放心 完颜康索性就住到了欧阳霖屋里,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大半宿。感觉像大学里熄灯后还跟室友闲磕牙一样,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能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最后还是完颜康困得受不了,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欧阳霖看他睡着了,也没有吵他,捻手捻脚的起床打坐。 他向来是勤奋到近乎苛责自己的人,早就习惯了用打坐去代替睡眠。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能吊打自家父亲大人。 他也不得不勤奋,因为他不只是白陀山的继承人,也是明教的继承人。 说起这个继承人的位置,来得实在搞笑。如果只是因为他天赋好,本事高也就算了。可惜并不是。 这里的明教不知道掺了什么奇怪的习俗,作为明教的继承者要受割礼。当然不是阉割掉,而是要割包、皮。 欧阳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现代多得是割包、皮的,养个几天就能好。但是他同辈的师兄弟却接受无能。他们觉得切了那几刀就不能用了,就算还能用也会留下莫大的心理阴影。 不然教主为什么不娶妻生子可能是被废掉了。不要啊,我还想和我家某某结婚生孩子呢 欧阳霖很是无语,在众推望三所阻归四下接受了这个烫手山芋。举行了仪式,愉快的被割了几下。割了好,割了干净啊。 割完后,欧阳克还抓狂了好久,直到确定他的确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 也是这群波斯猫的日子过得太舒心,被教外的民众当神使一样供着,教内又没有过于严苛的等级观念,大家相亲相爱,竟连一点争权夺利的心都没养出来。 就算真的会被废掉又能怎样多少人为了权力地位丧心病狂着。 完颜康睡得时间并不长,在看似锦衣玉食的生活下,他的内心深处也随时受着朝不保夕的煎熬。 为了不在某一天死于非命,他也学会了自虐。天刚蒙蒙亮,他就被生物钟叫醒了。 完颜康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窗子被打了开,窗口缓缓升起的太阳将微弱的光芒洒在跪在窗口处的异域少年身上。 欧阳霖双膝跪地,十指交叉成拳放在胸口,垂着头,嘴里叽里咕噜的小声念着什么。像是在祷告 完颜康并不觉得奇怪。如果你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教派的教徒,你从小就要被反复诵读经义,不断的被洗脑。还能出淤泥而不染那你可真是厉害。 人是需要信仰的,也是会从众的生物。 如果信仰毫无意义,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去信各式各样的教派。如果洗脑毫无效果,那些传销组织又是怎么来 完颜康并不觉得他需要拯救一下他的小伙伴。毕竟明教的教义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指摘的地方。只是很普通的自吹自擂一番,然后说要除恶扬善之类的。 欧阳霖做完了祷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对完颜康笑。 太阳升的更高了,阳光洒在他未来得及挂上金饰的身上,竟如同戴着金饰时一样熠熠发光。 完颜康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之前觉得欧阳霖刺眼不只是因为他那一身的壕气冲天的首饰,还因为他的皮肤在阳光下会发出一种奇异的微光。 这什么功法效果太鬼畜了吧 随后,完颜康发现,萤火虫属性的不只是欧阳霖,妮姬在阳光下也会闪闪发亮。幸好这光十分的微弱,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但完颜康已经可以想象的出来,一群明教的人站在一起,效果叠加的皮卡皮卡着,下面的信众振臂高呼。 呵呵,果然所有的教派都擅长装神弄鬼。 己时,完颜洪烈仍是未归。完颜康便悄悄带了欧阳霖去看梅超风。 门一打开,完颜康就给了梅超风一个爱的抱抱。 梅超风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康儿来了,还带了朋友” 她并没有因为完颜康随便带人来看她而生气。这是完颜康第一次带别人来,显然是他觉得值得信任的人。完颜康觉得可以信任的人,她也愿意去相信。 “嗯,是我朋友。”完颜康松开手,扶着梅超风往屋里走,加了一句“最好的朋友。” 欧阳霖爽朗的说道“伯母你好,我叫艾木铎,汉名叫欧阳霖。”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卷着舌头,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原人。 梅超风平和的笑着,点头道“好,先进去再说吧。” 欧阳霖其实有些惊讶。他印象里的梅超风是个喜欢用爪子抠人脑袋的疯婆子,眼前妇人打扮的,一脸慈祥的女人却并不是那种模样。 她穿着一身简朴的棉布裙子,打理的却很干净。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头顶,挽成了一个发髻,斜插着两根银簪子。 她脸上眼睛的位置上遮着黑布条,露出来的半张脸却好看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尖挺的鼻尖,颜色略深却形状美好的嘴唇,下颚的弧度优美而流畅。即使她已经不再年轻,皮肤不如少女般水灵,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动人的美貌。 她的手是白皙修长的,带着薄薄的茧子,十指纤纤,指甲却并未续长。 如果欧阳霖没有练过武,大概会奇怪用九阴白骨爪不是要留长指甲吗 但他不仅练过武,武艺也算不上低。自然能够理解人家练的爪功不是指甲功,跟指甲长不长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且留长了反而会有些不方便,指甲虽然也是钙化物,但却没有骨骼本身的坚韧,内力裹在不够结实的外物上也终究是不太方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六章 午后,完颜洪烈总算是回来了,还带回来几个武林中人。 欧阳霖领着自己的师兄师姐还有白陀山的萝莉正太给完颜洪烈见礼。自然是抚胸礼,五个人齐刷刷的单手抚住左胸口,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 完颜洪烈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想也知道不过是客套话之类的。 他笑呵呵的回礼,回的还是平辈礼。他也不可能像原著一样随意,白陀山的继承人可能对于金国的王爷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欧阳锋是天下五绝之一,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灭一国。 但整个西域暗地里的太子爷却比完颜洪烈的身份更加高贵。 西域诸国加起来可能杠不太过宋国,但不代表杠不过已经垂暮的金国。平白无故的拿架子,惹人家不高兴,万一引起战争谁负责就算不引起战争,断了商路也是损失。 完颜洪烈不是傻子,投效赵王府的那些武林中人更不是傻子,虽然不至于豁上脸面去巴结欧阳霖什么,态度却好的近乎谄媚。 欧阳霖很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像原著里的他家老爹一样啪啪啪打脸呢,结果人家完全没有挑战他的意思。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给个刷逼格的机会行不行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欧阳霖决定作个妖玩,给廖云使了个眼色。廖云一脸迷茫,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欧阳霖只能用波斯语和他小声说“去跟他们说,我好奇中原人的武功,想看看。” 妮姬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不安分的插嘴道“艾木铎,我也要。” 廖云乖巧的点了点头,就跑去说了。 欧阳霖木着脸,问她“你要什么” 妮姬挥了挥手,笑嘻嘻的说道“要烤乳猪。” 她一脸的懵懂天真,语气也是轻快愉悦的,但言语中的意思却是无比的凶残。 欧阳霖抽了抽嘴角,在艾路比亚虎视眈眈的逼视下,妥协道“行,那你去吧。” “太好了,你对我最好了。”妮姬欢呼着,在艾路比亚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跑了过去。 艾路比亚捂着脸傻笑,宠溺的看向奔向那群中原人的妮姬。 欧阳霖忧郁的看着完颜康,完颜康翻了个白眼,嘲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他虽然没听懂他们的交谈,却清楚猫科动物不安分的天性。想也知道是欧阳霖想欺负人家玩,又被妹子截了胡。 那边妮姬和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什么,廖云努力的为对方做着翻译,终于谈好了。 然后便是一面倒的凌虐,要说武功妮姬也不至于能高过几人。但你不管怎么往她身上砍,油皮都擦不破半点,而且她还会放火。 包裹在衣裙下的纤弱躯体,散发出的光芒越发大了起来,显得她整个人如同琉璃雕琢而成。阳属性的内劲透体而出,沾衣既燃,虽不至于烧死人,却也烫到让人受不了。 妮姬咯咯的笑着,兴高采烈的烤着她的乳猪玩。围攻她的人本来克制着留了手,被如此对待却也生了怒气。 眼见着,要打出真火来了。欧阳霖站起身,抽出背在背上的其中一把弯刀甩了出去。 “叮。”弯刀打飞了直奔妮姬双眼的毒针,原地转了个圈,又飞回了欧阳霖手中。 欧阳霖用手指转着刀,雪亮的刀影连成一个圆圈。他冷笑道“哪只手”他没说多说什么,却摆出一副要砍了人家丢暗器的手的架势。 他并没有发出杀气杀机之类的东西,却自有一种满手血腥者特有的冷漠残酷。 彭连虎怒发冲冠,却没有立刻失去理智。他看了一眼老神在在,明显不欲掺和的完颜洪烈,又看了一眼身边装傻充愣的同伙们。 形势比人强,死扛着只能吃更大的苦头。他咬着牙,掰断了自己的右手。自己掰断的,起码还能接上。真等对方砍上一刀,就没得救了。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他满脸狰狞,恶狠狠的看着妮姬,从牙缝中逼出一句话“一时情急,还望姑娘谅解。” 欧阳霖满意的收了刀,向完颜康自得的挑了挑眉。完颜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妮姬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见这些人都住了手,不高兴撅了撅嘴,脚下一点,飞回了艾路比亚身边,坐到他腿上,娇声娇气的说“艾木铎好烦人哦,我又不是挡不住。” 艾路比亚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妮姬最厉害了。” 这一场闹剧过来,那群赵王府的门客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来是被刺激到了。 完颜洪烈也没有太过在意,随便打了几句圆场,各自散了。 一进屋,欧阳霖就兴致勃勃的叫道“康康,我帅不帅” 完颜康笑着倒了一杯茶,坐在桌边,呷了一口后,才道“你整这么一出,他们该想着自谋出路了。” “啊”欧阳霖坐到完颜康身边,用蓝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会耽误你什么事吗” 完颜康意味不明的笑道“他们是赵王府的门客,又不是我的下属。就算都跑了又与我何干。别说我不会在意,就是完颜洪烈也没把他们当回事。不过是花钱买来的野狗而已。” 欧阳霖对他这番毫不客气的言论倒没有什么排斥。那几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人品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况且完颜康说的很很对,本来他们就是图财图利才巴结上赵王府的。要想别人尊重你,你先要学会尊重你自己的。 有忠心的才叫效忠。见利而上,遇险而退的都只是豺狼。对待扒着你扔下的碎肉吃,有利可图时才帮你咬人的豺狼,太当回事才是傻子。 欧阳霖搂上完颜康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行,你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他并不是个蠢货,况且完颜康对他也没有隐藏意图的意思,摆明了在谋划些什么的样子。 他觉得无所谓,甭管完颜康是想要什么九阴真经,武穆遗书,还是要直接拍死傻小子鬼丫头。他都愿意搭把手。 和完颜康不同,他虽然看起来爽朗又热情,一副大大咧咧的,傻白甜的模样。这些年却照实亲手砍死了不少人。 西域那边也不是没出过问题,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用生命去作死的人。什么响马,人贩子,造反的,比比皆是。 他的三观早些年还残存着一些。然而一旦杀的人足够多,心就铸成铁石,所有的天真良善都团巴团巴喂了骆驼。 反正他又不是没杀过人,为了保护小伙伴多杀几个又能怎样至于对方无不无辜,关他屁事。 如果一定要算这种账。又有哪个人不无辜难道坏人就没有父母亲朋,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好人就没有袒护过恶徒,从没干过一件坏事 小孩子才分善恶,成年人只知利弊。挡路的人都是敌人,是敌人就该死 完颜康展颜一笑,情真意切的看着欧阳霖,朗声道“我才不会跟你客气。只是还没到用得着你的时候。别管那些没用的,我带你去玩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七章 欧阳霖打死也不愿意把一身有碍观瞻的衣服换掉,完颜康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换成普通点的,又给他裹着一层披风。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甩掉所有人,走街串巷的看风景,找小吃,就差拍个照片,刻个到此一游了。 这一日,欧阳霖和完颜康对坐在小饭馆摆在街边的桌子边,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吃食。 完颜康坐在横凳,慢条斯理的这个抿一口,那个夹一块。欧阳霖盘着腿,坐在横凳上,以风卷残云之势往嘴里塞着。 很快,又一桌被吃干净了。欧阳霖倒了一碗酒灌下肚,冲一旁站着的,满脸怀疑人生表情的小二招了招手,卷着舌头说“还是这些,再来一份。” 完颜康盯着桌边翘起的木刺发呆。这已经是第三桌了,他的小伙伴似乎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属性。例如,黑洞胃 之前在赵王府吃饭的时候欧阳霖也没这样啊,怎么一出门就开始放飞自我了或许是因为一起吃饭的人太多,没注意到 小二手脚麻利的收好空盘子,跑进了店里。 完颜康囧着脸问道“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吗吃这么多不撑吗” 欧阳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朗声道“很多吗不算多吧就这么几碟菜,盘子还这么小。” 完颜康扫了一眼欧阳霖依旧平坦的肚腹,无奈道“你开心就好。” 欧阳霖比完颜康要小一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只要不会伤到身体,多次点就多吃点吧,反正又不是吃不起。 又一桌子菜摆了上来,完颜康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也不再动筷子。欧阳霖慢悠悠的吃了几口,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完颜康身后。 他的表情古里古怪的,说不上是惊奇,还是嫌弃,像是在看什么意料之外的西洋景。 完颜康扭过脸,看到一个头发斑白,消瘦苍老的中年汉子和一个长得水灵灵的红衣少女推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木板车。街上这样的人并不少算,但板车上装的却不是什么蔬菜水果,而是箱子,锣鼓,木杆子,还有一块写着比武招亲的破布。 不会是杨铁心和穆念慈吧完颜康瞄了一眼那中年汉子的脸,回忆了一下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两相对比一下,却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完颜康转过头看向欧阳霖,试探的问道“霖霖,你觉得是他们” 欧阳霖咽下了嘴里的菜,连连点头道“是。” 完颜康想了想,不解的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欧阳霖对完颜康露出自得的笑容,理直气壮的说“功法。” 完颜康给他比了个拇指,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你能看出我练的什么功法吗” 欧阳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嫌弃道“你跟个锅子似的,什么菜都往里装。” 完颜康没有和他继续讨论这些没用的,霍然起身道“你先吃,我过去看看。” 他跑去追杨铁心和穆念慈了,欧阳霖也没当回事,闷头重新吃了起来。 半晌后,完颜康回来了,满脸纠结的坐回原来的位置,把刚才发生的事跟欧阳霖说了一下。 杨铁心带着穆念慈去投栈,但是钱不大够,只能住大通铺。 杨铁心又没疯,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群臭烘烘的大男人住在大通铺里 他努力和店家争辩着,这些钱在别的地方够开个房了,店家表示我们这不是别的地方,是中都,不只我家这个价,别人家也这个价,不信你换一家看看去。 杨铁心自然是信的,但他没法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只能胡搅蛮缠了起来,逼的店家差点没骂人。 完颜康跑过去,掏了银子给他们开了两间上房,交足了押金,足够他们住上一个月的。 杨铁心自然不会灵光一闪,发现这是他亲儿子,也不会觉得这世上还有善良到这种程度的人。 对着完颜康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从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到什么你别想打我义女的主意,我跟你拼了。 然后他就拿着铁枪去戳完颜康,完颜康能怎样还手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跑。 杨铁心是个狂犬病毒携带者,穆念慈可不是。但她也没办法处理发疯中的杨铁心,只能努力拦着,不让他追上去继续打人家。 因此,杨铁心连她也骂了起来,什么不知检点,没有骨气。 逼着义女一路上靠比武招亲挣钱的人谈什么检点不检点,骨气不骨气的 穆念慈眼泪汪汪的捂着前些日子被旁人打伤的,现在还隐隐作痛的侧腹,委屈的不得了。她又没办法还嘴,只能受着。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了。 “唉。”完颜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如果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开了挂才没被人活活打死。” 欧阳霖默默给他点了几根蜡烛,奇葩的好感度是那么容易刷的吗你以为你帮了人家,人家就会感恩戴德想得美。 “你管他们做什么”欧阳霖这话问的理直气壮。 完颜康蔫巴巴的说道“他们都来了,郭靖和丘处机大概也快了,我总要跟着他们回宋的。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欧阳霖真没想到,完颜康居然打算走剧情。跟这帮奇葩扯上关系还能有个好疯了吗 欧阳霖一脸震惊,下意识的叫道“你活腻歪了” 完颜康哭笑不得的撩了他一眼,道“说什么呢我活的好好的,哪里会去找死放心吧,我都做好了打算。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你总不能看着我被人玩死吧” 欧阳霖拍着胸脯,豪气冲天的道“那肯定的。谁要想杀我家康康,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这话说的,完颜康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幸好他素来不是爱脸红的体质,不好意思别人也看不出。 他搓了搓手指,唤来小二结了账,对欧阳霖笑道“天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行,那回去吧。”欧阳霖起身抻了个懒腰,嘟囔道“正好回去吃晚饭。” “就知道吃。”完颜康皮笑肉不笑的剜了他一眼。 欧阳霖搂住他的肩膀,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吃个饭跟吃猫食似的,才会长得这么矮。” “揪住这一个话题没完了是不” 两个人勾着肩,搭着背,往赵王府的方向晃悠着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八章 完颜康自然不会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也不会去手撕主角团。被欧阳霖打击后的赵王府门客也不可能平白无故跑去作死玩。 但是疑似开了挂的杨铁心还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丢失的妻子,也不知道是剧情的惯性还是命运的指引 神助攻的郭靖和黄蓉自然会想法子把杨铁心偷送进赵王府,和王妃相认。 茅草屋里传来恸哭之声。一声声的铁哥,一声声的惜弱,麻的人鸡皮疙瘩窜出来一层又一层。 欧阳霖和郭靖蹲在屋外,四目相对,谁都不愿意挪开视线,谁也不愿意眨眼,不一会就变成了两对斗鸡眼。蠢的简直无法直视。 完颜康刚才悄无声息的用桃花岛的武功跟黄蓉过了几招,吸引了黄蓉的注意力。两个人缩在阴影里小声嘀咕着。 容姿娇丽的少女有着一双灵活的眼睛,雪白的脸上带着疑惑。 她看着面前一脸傲气的俊美少年,小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使我们桃花岛的功夫” 她自然记得自己父亲曾经收过几个徒弟,后来被逐出了师门。 她带着些警惕,又有些亲近的意思。她不确定对方是偷学了桃花岛的武功还是 她并不觉得这个人想要跟她作对。他大可以大喊大叫,把王府里那些人都喊来。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完颜康一挑眉,捉狭的说道“自然是坏人,坏的没边的那种。” 若是常人得到这种回答,或许会不解,或许有不高兴。 黄蓉却觉得他隐隐带着桃花岛的风范,高兴的眯起眼睛笑着,古灵精怪的说道“好。你是坏人,那我也是坏人。” 完颜康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肯定比你坏。” 黄蓉一扬脖,掐着腰,自豪的说道“我最坏,你肯定没我坏。” 为什么要说这种争这种东西郭靖和欧阳霖一脸迷茫的看向他们。 这一声有些大了,虽然也传不出多远,屋里的杨铁心和包惜弱却能够听得见。 哭也哭的差不多了,黏糊也黏糊够了,包惜弱用帕子擦着脸,把半开的门打了开,看到和黄蓉站在一起的完颜康,眼中一亮,招手道“康儿,快过来。” 完颜康对黄蓉笑了下,小跑着过去,扶着包惜弱,柔声道“娘。” 包惜弱侧过身,让站在她身后的杨铁心露了出来,兴高采烈的道“康儿,这是你爹。”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完颜康却毫不犹疑的一撩下摆,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扬起脸,朗声道“爹,我是康儿。” 包惜弱和杨铁心双双怔住。 包惜弱是有些迷茫。她并没有跟完颜康提过亲生父亲。为什么完颜康一点疑惑都没有,直接纳头就拜。 杨铁心是真的有些懵。他其实对没有养在身边的儿子有些排斥。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之前侮辱他的那个人。 好吧,或许不是在侮辱他,是真的想帮他难道他那时候就认出了他 杨铁心皱起眉头,愈发厌烦他。认出来了居然不说,不孝子,被金狗养大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完颜康一脸无辜的跪在地上,望着如同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不说话的两人,小声唤道“爹娘” 包惜弱喜极而泣,高兴的去摸完颜康的头,柔柔弱弱的说道“好孩子,娘就知道康儿是个好孩子。” 杨铁心板着一张脸,用鼻子喷着气,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眼中却露出厌恶来。 黄蓉走到郭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 一脸感动的郭靖不解的看向黄蓉,黄蓉冲他皱了皱鼻子,瞟了杨铁心一眼,翻了个白眼。 她快烦死杨铁心了。之前杨铁心就死缠烂打着,一再试图让郭靖和穆念慈在一起。 郭靖当然是不乐意的,穆念慈也是不乐意的,黄蓉更是不乐意。 但杨铁心倚老卖老,没完没了的提什么那是约定。如果郭靖不答应就是没良心,不孝顺。愧对郭啸天在天之灵。 至于穆念慈,管她愿不愿意,都要听杨铁心的。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居然敢忤逆义父,你这个不孝女。 穆念慈被逼的险些跑去上吊,也只能默认了。 郭靖被数落训斥的头昏脑涨,也险些被带到沟里去。 幸好黄蓉撸胳膊挽袖子的扑上去和杨铁心掐了一顿,指出不符合逻辑的地方。约定好的是亲生子女,拿义女顶缸算什么你是不是老的脑子不好使了 黄蓉的战斗力自然是杨铁心比不了的,在接连半个时辰不重样的指桑骂槐下,他被气的差点厥过去。 这些略过不提。黄蓉看向完颜康。既有些高兴,又有些怜悯。 高兴的自然是完颜康是个男人,那个所谓的约定,也就只能做兄弟不能做夫妻了。 怜悯的自然是这个倒霉蛋居然是杨铁心那个脑子有坑的人的儿子,也不知以后会过得多么凄惨。 如果不知道完颜康和桃花岛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黄蓉才不会管他过得好不好。 但一旦知道了,以黄蓉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完全无视他 杨铁心老大不高兴的拉着脸,招呼郭靖过去说话。 那边已经认起了兄弟,黄蓉看向欧阳霖一身露在外面的皮肉和蓝汪汪的眼睛,好奇道“你是西域人吗” 欧阳霖装作完全不认识她,笑呵呵的点头道“我叫艾木铎,你呢” 黄蓉眨着眼睛看着他金灿灿的首饰,随口道“我叫黄蓉。” “莲蓉的蓉”欧阳霖咽了下口水,像是被说饿了,眼神飘忽的喃喃道“黄色的莲蓉啊,可好吃了。” 黄蓉剜了他一眼,好笑的娇声道“是芙蓉的蓉。” 欧阳霖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他的表情既天真又无辜,他本来就处于可以天真的年纪。 他傻乎乎的问道“芙蓉是什么能吃吗” 黄蓉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悦耳,甜美动人。 她转了转眼睛,撺使道“可以啊,你以后去饭馆里,直接叫他们炒着给你吃。” 欧阳霖像是没发现她在偷偷使坏,连连点头道“好,我要吃。你真是好人” 那几个依旧说的起劲,似乎完全忘了身处什么地方,欧阳霖假装什么不知道。 黄蓉忍无可忍的跑去打断他们,道“先离开这再说好吗靖哥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九章 直接离开是不可能的,赵王府的岗哨和门客又不是摆设,两个尚且没开够挂的少男少女带一个年老体衰,武力值不够的杨铁心已经废了老鼻子劲,再带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想都别想。 至于欧阳霖,难道他要把他带来那四个扔了不要了他欠杨铁心多少钱 奈何杨铁心从来就不讲理,指着杨康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什么包藏祸心,贪恋富贵。 欧阳霖二话不说敲晕了他,扔给了郭靖,理直气壮的道“你们先把他带出去的,别的过几天再说。放心,康康能处理好的。” 他的动作太快,郭靖毫无准备,一脸怔愣的抱着杨铁心。 就算有准备也没用,哪怕他学了什么降龙十八掌也甭想会打得过欧阳霖。 天壤之别的根骨,十数年自虐般的勤修苦练打下了坚实的底子,还有那些家世师门带来的各种完全不值钱一样,当饭吃般喂到欧阳霖嘴里的各色天材地宝。 欧阳霖虽然年纪还小,却是当世顶尖的高手之一。虽然他还打不过明教里领头的那几个,也打不过当世五绝。但其中任何一个和他单挑,输赢暂且不论,想活活打死他却是做梦。 若再等上个十年二十年,让他再积累一下,可想而知他将会强成什么样子。 这注定了郭靖这辈子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开挂,都不可能手撕欧阳霖。除非他重新去投个胎。 杨康温言软语的哄着又哭了起来的包惜弱。幸好包惜弱虽然奇葩了些,却还是懂些道理的,知道不可能二话不说就跑出王府。 她就算真是个傻子,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也不可能是白住的。起码还是也能明白,整个赵王府被守得密不透风,由不得她随意进出。 就算一时侥幸跑了出去,难道人家不会追上去吗包惜弱悲从中来,哭的死去活来。 未免这三个人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什么人,欧阳霖亲自送了他们一程。 等他回来的时候,杨康已经用热帕子给哭的厥过去的包惜弱擦了把脸,把她裹到了被子了。 欧阳霖闪到他身边,搂住他,用内力一裹,在赵王府里穿梭着。有时甚至会从巡逻的兵丁身边直掠而过,对方却恍若未觉。 不一会,他们就回到了欧阳霖所住的院子里。 艾路比亚正盘膝坐在屋顶上练功,月华之色在他身周扭动,被强制性的牵扯着。 欧阳霖没有吵他,悄无声息的带着杨康进了屋。 未曾点灯。他摸着黑,手脚麻利的把杨康剥的只剩一身里衣,塞到了床上。又卸掉了身上的金饰,脱了衣衫,也爬上了去。整个过程也不过眨眼之间。 杨康闷声笑了一会,才悄声道“上学的时候要是有这技能多好。” 欧阳霖早已练出了夜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对他来说与白日无异。他一打眼,就看到杨康脸上的失落和怀念,轻笑道“避免查寝扣分吗” “嗯。”杨康含糊着应了一声,往他身边挪了挪。床上只有一张被子,他这一挪,就贴到了欧阳霖身上。 他上身还穿了一层,欧阳霖的上身却是光着的。虽不至于肉贴着肉,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暖意。 古代最可怕是什么不是缺少现代化的设施,也不是各式各样恼人的规矩,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不能与人肆意交谈是多么的寂寞不能与人肆意接近是多么的孤独 人本身就是动物。而动物的本能便是与群体相伴。哪怕是狮子老虎在幼年时也会和兄弟姐妹打闹玩耍,在成年后亦会与妻儿彼此毛发。 仅仅一个肩膀挨着肩膀,胳膊挨着胳膊的动作,却熨平了杨康心中的褶皱。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想回家。”话音未落,他的眼角便溢出一滴泪。 欧阳霖侧过身,轻轻抱住他。 碰见这种脑子有坑的糟心父母,谁会不怀念曾经的。 况且从杨康的言行中便能得知,他穿的时候大概并不算多大,应该正好是念书的时期。才会一再的提到学校。 少年期的古代人是什么样子的已然成家立业。少年期的现代人是什么样子的还未进入社会,天真的活在象牙塔里。 欧阳霖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杨康想了想,有些无奈似的说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笑。那天我在收阳台上的衣服。脚一滑” 杨康没有说完,欧阳霖接口道“从楼上掉下去了” 杨康纠结万分,憋了一会,才细声道“不是,后脑勺嗑栏杆上了。” “噗。”欧阳霖没忍住,笑了起来,笑的浑身都开始打颤。坠楼摔死还好,起码符合逻辑。一头撞死到栏杆上是有多倒霉啊 “烦不烦不许笑。”杨康用手肘捅了他几次,恼羞成怒的反问道“那你呢” 欧阳霖漫不经心的随口道“飞机失事。” 他的声音冷了起来,嗤笑道“私人飞机,被人动了手脚。” “土豪你好。”杨康感慨了一句,顿了顿,又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欧阳霖道“应该是我父亲的私生子,至于是哪个就不知道了。” 杨康摸摸他的卷毛,道“你想回去吗” “不想。”欧阳霖毫不犹豫的说道“我比较喜欢这边。爹和娘都很疼我,叔爷爷对我也不错。还有教里的兄弟姐妹” 欧阳霖忽然回过神,住了嘴。这么说感觉像在杨康心口上插刀子似的。 他连忙换了个话题,道“你想怎么处理他们”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杨铁心,包惜弱还有郭靖和黄蓉。 杨康道“不怎么处理,应付着就行。只要他们不耽误我的事,我也不会和他们过不去。” “哦。”欧阳霖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杨康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然是拯救世界。” 欧阳霖嫌弃得不得了,道“你是中二病吗” “才不是。”杨康不满道“我只是想避免不久后的战争。” 欧阳霖无言以对。避免什么避免金国被灭,还是避免宋灭元立。这可真是伟大的理想。就是太不现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十章 杨康有条不紊做着战略性转移,首先把梅超风偷运了出去。 整个赵王府光年轻漂亮的小丫鬟就有上百个,加上那些管事嬷嬷厨房大娘之类的足有上千人。也不知道明明没几个人需要,还招这么多人做什么钱多了烧得慌 因此一个不起眼又没签卖身契的梅超风告老还乡也没人注意到。谁有空搭理一个不熟悉的人。 运走了梅超风,杨康也没急着运包惜弱,而是从外面偷运进来一个和包惜弱体型相近的妇人。 包惜弱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裙子,怀里抱着包袱,怔楞的看着杨康在那妇人的脸上鼓捣了一会,把她的脸弄得和包惜弱足有七八分像才住了手。 妇人穿上了王妃的服饰,爬到了床上躺下,几息后,脸色就灰败了起来。 包惜弱被吓了一跳,想走过去看看她是怎么了,欧阳霖横臂拦住她,轻声道“不用担心,是装的。” 这当然不是杨康临时起意。早在很久前,他就准备好了这个擅长装病也精通龟息功的人,用做李代桃僵。 欧阳霖并没有给包惜弱反应的机会,直截了当的点晕了她。 杨康顾忌良多,不能对她直接动手。欧阳霖却不需要管那些个,再脑子有坑的人也不会跑去指责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吧 要是敢指责更好,欧阳霖还能趁机揍他们一顿,让这群智障涨涨记性,明白明白不是全天下都是他们爹娘,要惯着他们的狗脾气 让包惜弱醒着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或许根本就走不出去了。就让她睡着出王府吧。 杨康反身过来,又在包惜弱的脸上鼓捣了一通。半刻后,包惜弱就从一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变成了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 他自然不会直截了当的就这么把包惜弱抱出去。堂堂小王爷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抱着个妇人跑出王府,当别人都没长脑子吗 欧阳霖揽着杨康,杨康抱着包惜弱。窜到了王府中的一个偏僻的院子里,翘首以盼的老嬷嬷行了个礼,接过包惜弱,招呼自己老头子走人。 年老体衰的老头老太太带着病中的女儿离开王府去看病,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起码一路上遇见的内院的侍女,外院的侍卫还有守门的人都没有多加关注。 杨康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换了身外出的衣衫,金冠玉带,写意风流。 他镇定自若的对欧阳霖道“我带人出去溜弯,你带着你的人去辞行吧。” 欧阳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暂且听了他的话。 欧阳霖领着四个人向完颜洪烈辞别,完颜洪烈一脸的哀伤痛苦,眼中带着血丝,疲惫不堪的叹息道“好好照顾他。” 他是谁包惜弱还是杨康这意味深长的话把欧阳霖唬了一跳,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他稍一思量,彻底的放飞了自我,朗声笑道“好的,岳父大人。” 完颜洪烈瞪大了双眼,眼珠子差点脱了框,一脸崩溃的上下打量着欧阳霖。 果然被惊吓的时候,反击一下更能抚慰内心。来呀,互相杀害啊 欧阳霖把节操揉碎了扔了一地,笑吟吟的看着完颜洪烈道“小婿一定不负所托。” 完颜洪烈霍的站起身,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指着门口,满脸狰狞的大吼道“滚,你给我滚。” 他喊的太急,口水呛到了嗓子眼里,捂住胸口一边咳嗽一边似乎还想咆哮。 守在一旁的丫鬟连忙端茶的端茶,帮他抚胸口的抚胸口。还有人过来撵欧阳霖等人。 欧阳霖等人高高兴兴的被人连轰带撵的赶出来赵王府。 一出了门,廖云和祁艳欢欢喜喜的扑到欧阳霖怀里,扬起天真可爱的笑脸,他们并不觉得气到完颜洪烈是什么大事,只觉得他被气得直翻白眼的模样好笑的很。 妮姬和艾路比亚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跟着抱上去笑了起来。 五个人抱成一个球在赵王府门口放声大笑着。幸好这条街并没有行人,不然一定会觉得这群人脑子有毛病。 笑够了,欧阳霖忽然反应过来。杨康没说要到哪里集合,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没奈何,欧阳霖只能带着自家的小可爱们跑去投奔梅超风。反正他们的行礼早就顺手放在了梅超风那里,迟早要走这一趟。 集合了梅超风,也拿到了杨康事先留给欧阳霖的信。欧阳霖的心口就开始直突突。总觉得杨康是在故意支开他,跑去作死。 欧阳霖带着一票人乌泱泱的跑到杨康留下的地址处,杨铁心和包惜弱已经不知去向。 欧阳霖怕梅超风一时不察撞到哪,就搀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梅超风就闻到血腥味,她甩开欧阳霖往里窜,忐忑不安似的叫道“康儿康儿你怎么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定受伤的人是杨康的。 杨康趴在床上,褪了上衣,后背上一道道的血痕,纵横交错,郭靖正笨手笨脚的给他擦着药。 杨康似乎在笑些什么,像是完全不觉得疼的模样。郭靖却呲着牙,咧着嘴,眼眶都有些红了,仿佛受了伤的人是他一样。 黄蓉毫不避讳的搬了张凳子放在床榻边,手指点在侧脸上,眉心微颦,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有人扑了过来,忙扯着郭靖让开了地方。 欧阳霖扫了一眼,看出只是皮外伤,也没有太急。心里的石头却落了地。杨康果然是跑去作死了。 梅超风扑到床前,探手去摸,杨康爬起来,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干娘,就是摔了一跤磕着了。” 梅超风傻了才会信他,反手就扣住了杨康的脉门。杨康也没有挣扎什么,由着她探脉。 欧阳霖冷着脸看向郭靖,问道“谁干的” 郭靖讷讷的低下头,涨红着脸,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打的呢 欧阳霖也知道,指望郭靖学会告状要等下辈子,他又看向黄蓉。 黄蓉面色复杂,撇了撇嘴,娇声道“是丘处机。” 本来刚确定了杨康既没有受内伤也没有失血过多的梅超风忽然爆了,怒气冲冲的大吼道“丘处机” 梅超风没有直接认出郭靖,郭靖自然也并没有认出梅超风,看着刚才还平和慈祥的妇人倐地面目狰狞起来,如同要化身恶鬼一般,吓的缩了缩脖子。 见梅超风情绪不太稳定,杨康忙不迭的去安抚她。欧阳霖趁机把郭靖和黄蓉拎了起来,风也似的窜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门。 郭靖被人直接拎走,一脸的迷茫。黄蓉却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恼怒道“我可是个姑娘啊” 欧阳霖点头认可道“对啊,你是个姑娘。我能看出来。” 黄蓉不高兴的跺了跺脚,撅嘴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她住了嘴,蓦然发现纠结这个毫无意义。 但不代表她会略过不管,黄蓉默默的在小黑账上给欧阳霖记了一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十一章 欧阳霖认为杨康和黄蓉应该在暗地里沟壑一气了,因为她糊弄走郭靖前和杨康交换了几个奇怪的眼色。 郭靖毫无所觉的被黄蓉哄走了,他要是能发现那些暗潮汹涌就不是傻小子了。 只剩下杨康,梅超风和欧阳霖一帮,瞬间就清净了许多。 被杨康哄了一会的梅超风已经平息了怒火,却不肯离他太远,杵在他身边守着。 欧阳霖也没太在意,直接了当的问道“康康,我们不走吗” 杨康轻笑道“不急,过几天的。” 这边一众人等过起了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那边郭靖他们却鸡飞狗跳着,疯狗一样的杨铁心,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包惜弱,躁狂症的丘处机还有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徒弟的江南七怪。 郭靖很忙碌,穆念慈很憔悴,黄蓉很心累。人生如此艰难,且行且珍惜。 几日后,赵王府传出消息。王妃因病去世,小王爷悲痛欲绝跑去庙里了。 欧阳霖囧着脸问杨康“跑庙里出家吗这有人会信吗” 杨康一挑眉,嗤笑道“自然是没人信的,就是没人信才好。处于权力中心的人只会把事情更阴谋化而不是简单化。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按照原定计划,游山玩水,周游世界。” 欧阳霖喜的眉开眼笑,握拳欢呼道“耶,太好了,先去哪” 去哪都行,只要不和神经病组团,旅游自然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一路南下,有消息传来,王妃死后不足半月,完颜洪烈就火速迎娶金国贵女,有人鄙夷有人叫好。 金人毕竟未曾完全汉化,有些在意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有些却是不屑一顾的。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事情已成定局。 包惜弱自然是满怀庆幸的,完颜洪烈并没有缠着她不放,连派人追都不曾追过。但她隐隐的又有些畏惧,畏惧的对象当然是完颜洪烈。 她不明白完颜洪烈打算做什么。明明之前还摆出一副对她深情不悔的模样,怎么转脸就变了个人一样。 她满腹的心事,却无法说与人听。索性撂下不管。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已经和她的铁哥在一起了,别的完全不重要。 然而,他们一群人并没有顺风顺水的返回牛家村。 有一天,丘处机在和江南七怪吵嘴中,蓦然发了狂。在这一群人好不容易制住他之后,发现他竟莫名其妙的走火入魔。 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练什么奇怪的功法。明明之前毫无预兆,他怎么就走火入魔了呢 一群人手足无措着,跟没头苍蝇似的哭的哭,叫的叫,骂人的骂人。一个个年纪也不算小了,却连个大夫都不知道去请,也不知道是不是暗地里盼着丘处机死。 黄蓉隐约间发现了点什么,但她才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丘处机被不被人坑,会不会被坑死都和她没多大关系。 况且丘处机倒了更好,省得他天天在那嘴贱抽风惹人厌。 黄蓉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在郭靖面前她还是要装装样子的,毫不犹豫的拿出九花玉露丸喂了丘处机几颗,保证他不会脚一蹬死了就行。 至于丘处机紊乱的内息,断裂的经脉。谁能治谁治去,她可没那本事。 两辆马车不急不缓的行走在路上。 前面一辆马车是由杨康赶着的,欧阳霖陪他坐在车辕上聊天。车厢里装着梅超风,梅超风却是安静到毫无存在感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欧阳霖倒想帮杨康赶车来着,然而他不认识路,带岔了道怎么办 后面一辆马车则是由艾路比亚赶着的,妮姬倚在他肩上打盹,车厢里装着两个小的,叽叽喳喳的在说着什么。 杨康算了算时间,对着欧阳霖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道“他废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欧阳霖自然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疑惑的眨了眨,问道“谁啊” “笨蛋。”杨康瞪了他一眼,未免惹到梅超风便略过了这个问题,冷笑道“十年了,每次他打我的时候,我就给他背诵心法和道经。你猜他会怎样” 欧阳霖有点懵,缓了半天才消化掉这段话。 心魔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有。先天的,后天的。只要人活着,就会被七情六欲所梗。放在不管也就算,一旦有人浇油点火。呵呵,效果不言而喻。 欧阳霖自然不会觉得杨康反击丘处机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他让丘处机戾气丛生的,也不是他抱大腿求丘处机揍他玩的。 自个心中生了暴戾和恶念,肆意的向他人宣泄。自是应当承担后果。 欧阳霖砸了砸舌,喃喃道“太便宜他了。” 打人打了十年,一次走火入魔就能盖过去吗捅别人几百刀,才被回捅一刀。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公平。 欧阳霖仔细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带人去灭了全真教。那群小道士当然一根毫毛都不必动,全真七子却没必要留着。 反正没一个好饼,不管是射雕里还是神雕里,这七个都是搅屎棍,留着也是报复社会,宰了的话反而利国利民。 欧阳霖有这个能力,别说带人了。他自己就能把全真七子挨个剁成饺子馅。只要这七个别组合什么北斗七星阵,绝对是一面倒的屠杀。 至于周伯通,要是他试图拦着或者试图报复也没什么。反正他打不死欧阳霖。只要欧阳霖还剩一口气就可以给西域那边传信,不管是叫来欧阳锋还是叫来阿蕾多,甚至是随便一个明教的高层,都能怼死周伯通。 说起来也是搞笑。天下五绝加上周伯通,或许还要加上少林寺里窝着的老和尚和一些隐士,统共也不到十个。 而明教里,教主,左右护法,四大法王,圣女就算了,目前的那个圣女连欧阳霖都打不过。不过还可以加上那些上一辈那些还没死的,目前已经退休养老的老护法老法王。加上来已经超过十个了。 每一个拉出来大概都能单挑这群中原人。起码欧阳霖见过阿蕾多手撕欧阳锋,虽然两个人都没下死手,阿蕾多却已经揍的欧阳锋在那怀疑了半天人生。 不过也不能就此认定了欧阳锋比阿蕾多差,毕竟他擅长的是毒术,而切磋的时候自然不能随便投毒。 这件事的后续是欧阳锋恼羞成怒的跑去胖揍了欧阳克一顿,犹记得欧阳克当时委屈中带着崩溃的表情。点蜡。 果然倾国之力的资源供给加上规范化管理才是最重要的。野地里的菜长得再好,也没有菜园子那些被悉心照料的作物繁盛茁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第十二章 西域的天气总狂暴的,白日灼热干燥,夜间冰寒刺骨,不时的还要卷起沙暴。连有着水源的绿洲里都不够湿润。 金国的天气则是多变的,夏季是炎热湿润的,冬季是寒冷干燥的。毕竟整个金国大多的国土都坐落在温带大陆性气候的范围内。 至于宋国,人杰地灵。好啊,太好了欧阳霖在心底默默流下两条宽粉泪。 南边的姑娘水灵,风景秀丽,饭菜好吃。然而,他们这群住在关外的人会水土不服啊 欧阳霖,艾路比亚和妮姬还好,毕竟武功高,适应能力也强些,不舒服几天也就缓过来了。 然而两个小的却受不住,上吐下泻,浑身起疹子,晚上还睡不着觉。不过几天就瘦了一大圈,眼底都泛着青。可怜巴巴的,让人心疼不已。 欧阳霖试过给他们喂蜂蜜水,也试过给他们输内力,都没多大用处。 杨康试着请个几个大夫来,然而搞笑的是,有的大夫看到坐在床边的欧阳霖和妮姬就大吼大叫的跑了,有的还哭着喊着救命要找娘,还有更夸张的直接吓尿了吓晕了。 妮姬一脸迷茫的问欧阳霖发生了什么事,欧阳霖自然不能说人家管她叫妖怪,只能告诉她,中原人被她的美貌所慑,在感激上苍让他们遇见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 妮姬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欧阳霖,就算她听不懂人家说的是什么,看也能看出来他们是在害怕。 杨康把他俩赶鸭子一样轰到了别的屋里,又去找别的大夫。 妮姬委屈巴巴的扑到了艾路比亚怀里,叽里咕噜的诉说着自己遭受了多么残忍的对待,中原人真是不可理喻。 欧阳霖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梅超风,梅超风若有所感的把脸转向他,轻声道“你也要吗” 要什么要抱抱还是要安慰欧阳霖如遭雷击,身体都僵住了。这个画风不对梅伯母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眼睛看不见,梅超风却能感觉到他蓦地呼吸一窒,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低柔而婉转,虽不至于像少女般清脆,却带着成熟女人的妩媚,隐隐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自得。 欧阳霖顶着死鱼眼,沮丧的耷拉着肩膀,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梅超风也会逗别人玩啊梅超风怎么就不能逗别人玩抛开那些过往不提,她也只是个聪慧可爱的普通女人而已。 从来世事无常,雨打桃李,仅余满地狼藉。 然而只要有人愿意为那些被风霜所催的花树修剪枝条,遮风挡雨。自是可以重新见到花开的模样。 看了病,吃了药,廖云和祁艳终于恢复了健康。一行人继续南下。 他们并不急着赶路,每到一个城镇都要歇上一段时日,兴致勃勃的去风景如画的地方看看,去远近闻名的店里坐坐。 除了杨康,杨康虽然也和他们一起游玩着,但总是会抽出一些时间去与他人见面谈话。 说是谈话,不如说是接头,他们说的每一句都是古里古怪的,前言不搭后语,起码欧阳霖是完全听不懂。 欧阳霖并没有追问什么。左右杨康已经告诉了他自己想做什么。既然清楚了他的目标有多么宏达,自然也要接受他正在为了这个目标做着努力。 总而言之,随便他。以后会怎样欧阳霖并不知道,但是目前杨康显然是斗志昂扬的。这世上从不缺少愿意为了理想而献身的勇士。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拯救世界旅游团终于走到了江南。 欧阳霖忽然想到什么,拽住杨康的衣袖,着急忙慌的说道“那个,那个谁来着就那个我也忘了叫什么的那个,你处理了吗” 杨康斜眼瞅他,一挑眉,傲然道“早处理了,我又不是傻子。放心,他是因为贪污受赂,以权谋私,还有买卖官职之类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罪名,被朝廷的人抓走砍头了,就算有人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也和我没干系。” “那就好。”欧阳霖放了心,松开了他的袖子,咂咂嘴,垂涎欲滴的问道“这边好吃的更多吧” “呵呵。”杨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反正今晚你只能吃烤肉。” 城镇和城镇之间的距离是不均等的,有的当天就能赶到,有的却不行。 自然而然的,这种时候只能露宿荒野。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找个破庙,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能睡在马车里。旅游也不是完全的享受,还要吃苦受累。 今天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只能住在靠着条小河的山林边,两辆马车并排停在一起。 趁着天还没黑,艾路比亚和欧阳霖快速的捡了一堆柴,这柴又不是干柴,直接烧大概会呼呼冒烟。 欧阳霖喊妮姬帮忙,两个擅长阳属性内力的人把湿润的枝条烘干。艾路比亚独自跑去打野味。 杨康在这一圈撒上驱蛇驱兽的药粉,又在马车里点了驱虫的香。最后从马车上提出一个水桶,跑去河边打水,两个小的也拿着盛水的器具,跟着他跑去了河边。 他虽然说着只给欧阳霖吃烤肉,但那显然只是假话。他准备的东西多着呢,锅碗瓢盆样样皆有。野炊能吃的东西从来就不少。 烤干了柴,妮姬随手抽下欧阳霖背上的一把刀,她毫不怜惜的把镶金嵌宝石的刀鞘丢一边,用刀身在地面上挖着坑。 “”欧阳霖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跑去捡石头。 四堆围在石块里的篝火燃起。 第一堆上面架着口大锅,遮着木头盖着,是在蒸着什么。 第二堆上面也架着口大锅,锅里咕咚咕咚煮着什么。廖云和祁艳手牵手,往里撒着调料。 第三堆上面放着烤架,穿着兔子和鸡。妮姬和艾路比亚黏黏糊糊的抱在一起,坐在大石头上,不时翻转一下。 第三堆上面则放着炒锅,杨康撸胳膊挽袖子,手中拿着把铲子,满头大汗的正在炒菜。欧阳霖蹲坐在他身后,闻着味道,吸溜着口水。 杨康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想什么呢快去拿桌子。” “啊。”欧阳霖应了一声,跑到车厢里,敲开暗格,拖出来一张折叠桌。放在平地上,又钻进了车厢翻出一堆碗筷,拿出来摆好。 最后跑到隔壁的马车边,感应了一下,确定梅超风没有在练功,才敲了敲车壁道“伯母,饭要做好了,出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第十三章 吃是活在这世上一顶一的大事,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要吃饭。少吃一顿都会饿得慌,少吃个几十顿就可以上天了。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容不得打扰,然而偏偏有些喜欢在别人吃饭的时候窜出来作妖。 欧阳霖手中握着带鞘的弯刀,弯刀被一根莹碧如玉的绿竹杖架住。梅超风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尖却点着一根粗糙的手指。 杨康看着那两根点在一起的手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是什么鬼畜漫画的情节吗这么具备粉红气息的动作,由这两个做出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来人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 他的须发微白,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像是正值壮年一样。 他窜出来的就毫无犹豫直奔桌子上的菜,被攻击后也没有下重手。当然,欧阳霖和梅超风也没有下重手,显然双方都无意斗起来,另外几个也就没有当回事。 欧阳霖扫了一眼他缺了跟手指的右手,将弯刀背后挂回背上。梅超风也若无其事的收了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下继续吃饭,还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杨康碗里。 杨康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没等他开口,又一道身影落了下来。 这也是个明明应该苍老,却健硕的不可思议的男人。他生的身材高大,身穿白衣,高鼻深目,脸须棕黄,英气勃勃,眼神如刀似剑,甚是锋锐。手中拿着一根又粗又高,雕工精美的蛇杖。 “啊”欧阳霖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扑了上去抱住他,笑着喊道“爷爷。” 廖云和祁艳连忙起身,向欧阳锋行礼,欧阳锋道“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两个小的对视了一眼,又坐了回去。他们毕竟年纪小,敬畏有限。哪怕知道应该多尊重衣食父母一些,却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欧阳霖似乎觉得说汉话不够快,换了西域话,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爷爷你怎么跑出来了爹又惹你生气了吗还是待着无聊了” 欧阳锋拍了拍他的肩膀,配合的也在说西域话,详怒道“是叔爷爷。” 欧阳霖权当听不见,继续道“爷爷,我上次给你带的那窝蛋孵出来了吗是蛇还是四脚蛇” “”杨康又坐了下去,闷头吃饭。 洪七公舔着一脸老脸,坐到欧阳霖的位置上,忐忑般的搓了搓手,试探道“小友啊,能不能” 杨康眼也不抬的把备用筷子推给他,语气平板的道“用筷子,别用手抓。” “唉,好嘞”洪七公兴高采烈的拿起筷子,抢走了祁艳小萝莉要夹的菜。 祁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水汪汪的杏眼,廖云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碗里,小大人似的安抚道“吃吧,还有很多。不会少了你的。” 才不是因为这个祁艳瘪了瘪小嘴,恶狠狠的瞪了坐在身边的洪七公一眼,夹起菜,凶狠的咀嚼着,像是正在咬洪七公的肉。 欧阳霖和欧阳锋又说了几句话,欧阳锋忽然换回了汉话,看向洪七公,鄙夷的哼道“我还奇怪你为何撒腿就跑,原来是大老远的就闻着味了。果然是天生的乞丐命。” 洪七公含着嘴里的菜,挥了挥手,含糊不清的说道“哎呀,老毒物你好烦啊,难道你不用吃饭吗有本事你学王重阳,辟个谷给我看看” 欧阳锋的表情瞬间就复杂了起来,喃喃道“他那是自愿的吗不是”他没有说完,就住了嘴。 为了保住王重阳从来没存在过面子,有些东西还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的好。 廖云拿起碗筷,去和祁艳挤着坐,让开一个位置。妮姬呆呆的扫了一圈,也拿起了碗筷,坐到艾路比亚腿上,又让开了一个位置。 欧阳霖跑到车厢里又翻出几副碗筷,大家挤着吃完了这顿饭。也幸好杨康做的够多,多了两个人也够吃。 吃完了饭,当然要打扫战场。梅超风自然不必参与,谁会平白无故折腾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欧阳锋当然也不用,欧阳霖怎么可能让爷爷去干活 洪七公本来想撒泼打滚赖掉,被欧阳锋用蛇杖敲了一下,只能憋憋屈屈的帮起了忙。 现在的人,都好坏好坏的,一点都不知道谦让老人。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就锅碗瓢盆就全都收拾好了。小叮当牌杨康翻出茶壶茶叶给他们泡了茶。一大群人围在一起说起来话。 妮姬和艾路比亚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索性两个人手拉手的向林子里跑去,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了。 欧阳霖嘴贱的喊了一句“林子里不干净,别脱裤子。” 艾路比亚莫名的脚下一滑,险些摔了。妮姬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他,大喊道“才不会脱。” 欧阳霖偏了下身子,躲过暗器,朗声大笑了起来。 那几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欧阳锋却是听得懂的,他抹了把脸,既郁闷又臊得慌。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奔放起来简直无法直视。就算是那些西域人,也不会把这种不知廉耻的话直接说出口的。 洪七公挤眉弄眼的看向欧阳锋,调侃道“你这侄孙子可比讨人喜多了。不像你一脸阴沉。活像别人都欠你好几万两银子不还似的。” 欧阳锋眼皮都没抬一下,道“长得像他娘。” 想起阿蕾多,欧阳锋觉得可能是刚才吃的有点多了,撑的胃疼。 看到洪七公和欧阳锋算得上平和的相处方式,杨康抓心挠肝着。他好奇的不得了,这俩人怎么变成这样的又不能直接开口去问,憋的脸红脖子粗。 没头脑的洪七公乐颠颠的对梅超风道“你师父最近还好吗”他自然能够看出梅超风那一指,用的是桃花岛的功法。 梅超风僵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晚辈多年前就已叛出师门。” “啊”洪七公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搓了搓手指,干笑了两声,试图安慰道“也好,黄药师那人整天神神叨叨的,离他远点也好。” 梅超风气得浑身发抖,脸都青了,又不能直接动手揍他,怒气冲冲的反驳道“他老人家好得很,比你好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第十四章 洪七公被欧阳锋连削带打,又叫又跳的跑了,欧阳锋也跟着没了踪影。 徒留下怒气冲冲的梅超风,咬牙切齿的祁艳,心平气和的廖云,还有一肚子不解的杨康和用肉干磨着牙,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欧阳霖。 杨康想了又想,囧的无以复加。 总吃不上饭,被迫辟谷的王重阳。蹭饭吃又要刷锅刷碗又要挨揍的洪七公。把洪七公当狗一样撵着的欧阳峰。把出家当成终生奋斗目标,不爱当皇帝爱当和尚的段智兴。还有洪七公嘴里那个神神叨叨的黄药师。这都是什么啊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一行人吃了早饭,收拾好东西,本来继续赶路,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人是全真六子。为什么不是七子呢因为被杨康放倒的丘处机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万念俱灰的恨不得咬舌自尽。 他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思路,终于发现是杨康这个小兔崽子把他变成这样的。于是便向师兄告了状。然后全真六子就跑来清理门户了。 全真六子用欧阳霖无法理解的深奥的汉话骂了杨康几句,梅超风没等他们说完,扑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 欧阳霖刚拔了刀,就见妮姬和艾路比亚兴高采烈的也跟着上了手,三下五除二便把想围攻梅超风的全真六子打的变了形。 一个梅超风或许打不过全真六子,三个梅超风却足以把全真六子吊起来打。能被教里放出来闯荡江湖的妮姬和艾路比亚,自然也是这一辈的佼佼者。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准备给欧阳霖的左右护法。 欧阳霖憋屈的还刀入鞘。踩住掉在他脚边的,不知是谁的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眨着蓝汪汪的眼睛,好奇道“大爷,你是哪一个” 他是真没看出来,脚下这个是谁。孙不二好认,唯一的那个女的就是她。那另外那几个要怎么分辨都是一样的衣服,看着都是中年男人,虽然长得不一样,胡子长短也不一样,但脑门上也没刻名字。 为什么打架之前不自我介绍一下或者在衣服上绣个名牌太没道德观了。 被人踩住肚子,神仙也会发火。中年道士怒发冲冠,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握着剑捅向欧阳霖。 欧阳霖吓了一跳,用刀鞘敲晕了他,看向杨康,无辜的问道“我辱他了吗” 杨康点头,木然道“你踩人家了当然算是侮辱。” “啊”欧阳霖指向敲晕了还欲挣扎的别的道士的妮姬,道“师姐总踩我的头,那她是不是也在侮辱我我要不要也和她拼了” 杨康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踩你不算。你这种二百五,活该人见人踩。” 艾路比亚和妮姬辛勤的把昏过去的道士们叠成了一摞。孙不二放在最上面。女人总是有些特殊待遇的。 梅超风拎着手中那个被她制住的道士,思考了一下,是宰了他好还是废了他好呢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废了吧,她是个善良的人,不爱随便杀人。 梅超风一掌打向那道士的小腹,她要打碎他的丹田。然而她并没有如愿,一粒石子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梅超风丢下那道士,吃痛的捂了下手背,看向石子丢来的方向,怒喝道“谁” 同样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窜了出来,挠了挠头,尴尬似的傻笑道“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大闺女。贫道刚才在打鸟,不小心手滑了。你继续,你继续” 欧阳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有些惊讶。他笑的一脸蠢相,气息却浑厚到不可思议。似乎比洪七公和欧阳锋气息更厚重。 欧阳霖能感觉出来,梅超风自然也能感觉出来。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泰山挡在面前一样。 梅超风看不到那男人穿的衣衫和全真六子几乎一模一样,却听到了他的自称。至于他说手滑,傻子才会信。显而易见,他是在救人。一个道士在救别的道士,说他们没有关系。谁会信 一时间,场面静了下来。欧阳霖耷拉着肩膀往前走了几步,妮姬和艾路比亚也悄无声息的围了上去。连同梅超风,四个人把那道士团团围住。 “唉”那中年道士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害怕似的缩着脖子,挥着双手试图解释道“贫道真的不是故意的。别动手,别动手好吗来,吸气,吐气。不要发火,心静自然凉。” 这货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欧阳霖嫌弃的看着他。 杨康诧异的看着那道士,失笑道“王重阳” 昨日洪七公和欧阳锋提起王重阳的语气太过随意,随意到不想对待一个死人。杨康心思细腻,自然能够察觉到。那时他便隐隐有了猜想,现今,这些猜想被证实了。 这个名字镇住了梅超风。她快速后退,闪到杨康身边。她有些惧意,却不是怕对方会对她做什么,而是怕他会对杨康下手。 人在心神动摇的时候,总是会忽略很多,包括自己。却会表露出更多,例如在意的人。 欧阳霖也镇住了。不过他不是被吓到了,而是三观碎成了渣。王重阳怎么会是这种画风 好吧,原著里王重阳的脑回路看着就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能干出拿着黄裳写的东西说自己一生不弱于人的奇葩,本性类似周伯通也说得过去。 “唉”王重阳夸张的瞪大了双眼,看向杨康,呆呆的问道“小友认识贫道” 他看起来脾气好的不得了,一个小辈直呼他的名字,他都没有生气。还有心情问人家是不是认识他。 杨康冷笑道“不认识,更不想认识。” 王重阳如遭雷击,原地打了个晃,震惊道“为何如此难道是嫌贫道太老了” 他忙不迭的去摸自己脸。他保养的极好,满头乌发不掺半点银丝,皮肤也光滑而紧实的,不带一丝褶皱。 说起来他看着比全真六子都要年轻许多,说是三十来岁都有人会信。 “”杨康也被镇住了。他这样实在是太辣眼睛了。对立的气场分分钟就被他搅和没了。他真的是王重阳吗不会是同名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第十五章 想在王重阳面前废了他的徒弟是不现实的。哪怕他一直在装疯卖傻,实际上却是意图袒护全真六子。 欧阳霖一行人不欲与他纠缠,直接要走。王重阳却缠上不放,热情的邀请他们去他家里做客。 他们自然不会想去,但是王重阳状似无意的,笑眯眯看向祁艳和廖云。 这或许是威胁,大的这几个能完好无缺的逃走,就算是硬和王重阳拼上一场,顶多留下两三条命,也能活活打死他。 那这俩小的呢王重阳要是豁出脸抓住两个小的,难道他们要放着不管吗两个十岁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要被人牵连着命赴黄泉谁能狠得下这种心 卑鄙无耻。欧阳霖恶狠狠的瞪了王重阳一眼。考虑直接给明教教主送封信,让他老人家带人灭了全真教,包括这只疑似神经病的王重阳。 杨康一改刚才的横眉冷对,像是未曾发现王重阳那饱含深意的一眼,笑呵呵的邀请他上车带路。 至于那六个,就扔那吧。反正又没受什么重伤,一会就能醒过来。有内力护体,撂地上也不能受凉。 一路上,杨康变着法的套这话,王重阳始终在装傻充愣,驴唇不对马嘴的胡言乱语着。 物老成怪,人老成精,哪怕他看着再年轻。实际上岁数却已经不小了。再加上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想从他嘴里掏出来有用的东西,难于上青天。 然而杨康也不是好糊弄的主,越挫越勇,略败屡战,誓要把王重阳忽悠瘸了不可。 小狐狸遇见老狐狸,斗智斗勇,其乐无穷。 王重阳绞尽脑汁的应付着,累的脸都要青了,一时不察被套出了一句“她在家哄孩子呢。”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好笑的瞥了杨康一眼。 “原来如此。”杨康意味深长的笑了。他说终南山后怎么没有活死人墓了,林朝英都被王重阳拐走了,还留着死人墓做什么早些年就被封死了吧。 未免再被套话,王重阳索性不再搭理杨康,黏上了欧阳霖,一惊一乍道“哎呦,你的眼睛怎么是蓝的你穿这么少不冷吗这是纯金的吗你真有钱啊” 欧阳霖张嘴叽里咕噜吐出一串西域话“用你管。死老头,你脑子有病吗老黄瓜装什么嫩恶不恶心” 王重阳听不懂,晃了晃身子,扭扭捏捏的抱怨道“贫道刚才都听见你说汉话了。” 一个死老头学小姑娘似的扭来扭去。实在是太辣眼睛了欧阳霖闭上眼睛,不断的深呼吸,假装看不见他。 这两个无法交流,王重阳扭过身,掀开车帘,把脑袋伸了进去,撩闲道“大闺女,你手背疼不疼不好意思啊,贫道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手脚也不利索。居然打着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实在是惭愧贫道家里还有个小子,今年刚十八,长得老俊了,要不送给你当赔礼” “”梅超风低下头,不吱声。 虽然无视一个名满天下的老前辈不太好,但是梅超风不想搭理他。总觉得只要答了他的话,就会被他传染上恶疾一样。 王重阳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两刻便行到了。山脚下立着一个围着篱笆的院子,院子里房屋很多。 王重阳刚才车辕上跳下去,其中一间屋子敞开的门里便飞出一道残影,正中他的身上。 “啊。”王重阳夸张的大叫一声,被那残影打飞了出去,跌在地上,躺着蹬了蹬腿,彻底不动了。 欧阳霖和杨康探头一看,他的身侧落着一只鸡毛掸子。 “王喆。”敞开的门里奔出一道纤细的身影,落在王重阳身边,蹲下身,拉起他的衣领大力摇晃着,怒气冲冲的道“我让你抓的鸟呢” 那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蜂腰长腿,身段婀娜。她生的极其貌美,肌肤胜雪,琼鼻丹唇,飞眉入鬓。宛如凌波仙子,凌然不肯。 王重阳紧闭着双眼,歪着脖子装死,林朝英腾出一只手,去拧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鸟呢” 装死显然不能让林朝英少打他两下,有别人在也不可能让林朝英给他留着点面子。 王重阳睁开眼,龇牙咧嘴的讨饶道“这不是遇见人了吗哎哟,你轻点,我再去抓就是了。” 杨康默默吃下这份狗粮,心里掀起了桌子,多大岁数人了还打情骂俏 欧阳霖幸灾乐祸的鼓掌道“好。” 后面的马车也赶到了,艾路比亚勒了马,和妮姬一起附和的鼓起来掌。 啪啪啪的清脆鼓掌声终于让家暴王重阳的林朝英意识到她的举动不太好,随手扔下王重阳,站起身,含笑道“抱歉,让诸位见笑了。” 屋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一个老婆子,一个中年女人,一个俊美的少年,还有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美貌少女。 少年窜到了王重阳身边,轻手轻脚的扶起他,叹息道“爹呀,你怎么又躺地上了地上凉,你岁数也不小了,小心风邪入体。快起来。” 王重阳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用脏兮兮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道“臭小子,装傻是不”他哪次是自己乐意躺下的,不都是被打的吗 一番混乱后,欧阳霖一行人终于进了屋。 王重阳被林朝英拎去换衣服了,老婆子和中年女人跑去沏茶端点心,少年彬彬有礼的行礼道“在下王珏,字瑾瑜。” “握瑜怀瑾,好名字。”杨康回了礼,也自我介绍了一番,顺便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一群人。 欧阳霖正在逗李莫愁怀里抱着小女孩,应该是幼年的小龙女,小龙女对他异与中原人的蓝眼睛很好奇,高兴的把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他的食指上,摇了摇,用带着奶音的小嗓子含糊不清的道“哥哥,哥哥好看。” 她偏过脸,看向李莫愁,一脸天真无邪的寻求着认可。 李莫愁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要叫叔叔。” 欧阳霖一脸崩溃,试图挣扎道“不,叫哥哥就好。不要叫叔叔。” 李莫愁拂开他的手,警惕的看了他一眼,看向小龙女时,又恢复了满脸温柔,道“龙儿,叫叔叔。” 小龙女懵懂的看向欧阳霖,乖巧的嫩声道“叔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第十六章 原本屋里的人被用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请了出去,只剩下王重阳,欧阳霖和杨康。 王重阳也不再摆出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他腰杆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盏茶,双目炯炯有神,衬着一身厚重的气势,当真是一派仙风道骨。 然而见过他抽疯的欧阳霖和杨康,哪怕现在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实在是做不到多尊敬他一星半点。 到了王重阳这一步,也不会介意别人是如何看他的。若真在意的话,他也不会成日里装疯卖傻了。 王重阳慢吞吞的呷了一口茶,在舌尖滚了几圈,才咽下。他把茶盏放在桌子,抬眼看向二人,用缥缈如烟的声线道“你们不属于此世。” 杨康面不改色,回他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欧阳霖毫不配合,无辜的眨眼道“啊然后呢” 王重阳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背佝偻了下来,抱怨道“哎呀,你们烦不烦就不能吃惊一下吗” 杨康皮笑肉不笑道“抱歉,晚辈实在做不到。” “那我来吧。”欧阳霖站起身,拍了下桌子,做作的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抬高声音道“你怎么知道的不行” 欧阳霖拔出刀,指向王重阳,故作凶恶的呲牙道“我要灭口。” 王重阳轻嗤了一声,一扬下巴,鄙夷道“太假了。” “哦。”欧阳霖还刀入鞘,坐了回去,不耐烦的撇嘴道“那你想怎样多大点事,还值得一说” “咦这算是小事吗”王重阳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中,想了好一会,妥协道“也对,的确不是大事。” “”神经病的世界我不懂。杨康举头望横梁。 没吓着人,也闹够了的王重阳开始讲故事,故事发生在很多年前。 那一年,华山论剑。还没有被称作为天下五绝的五个人正在撕打着。 忽然,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只听轰隆一声,地上便多了一个大坑。 玉枢君看着坑里正在吐血的五个人,打了个稽首,满怀歉意的说道“抱歉,落脚点没算好。我会补偿你们的。” 他一甩浮尘,那五个人就不再吐血了。王重阳诧异的站起身,摸了摸自家的胸腹,又探上自己的手腕。 他身上的伤都好了,包括那些陈年旧伤。身体轻快的不像话,如同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一样。 那四个也站了起来,或警惕或好奇的看向从天而降的玉枢君。 玉枢君来回打量着这五个人,又一甩浮尘,五根手指长,两指宽的玉牌各自向他们飞出。 王重阳接住飞向他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两行字,不知是诗词还是别的什么。他看了一会,就变了脸色,拦住想要走的玉枢君,道“请前辈解卦。” 已经半只脚迈进道教的王重阳自然比另外四个人更明白,卦象这种东西向来意味不明,而解卦则异常重要。 黄药师生来心高气傲,从不信命,看了一眼玉牌就把它扔在了地上,瞟到王重阳一脸忐忑,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抬腿就走了。 欧阳锋看了一会他的玉牌,抬眼看向的玉枢君。他本来也算是心高气傲的主,按理说应该像黄药师一样掉头就走。奈何他隐约记得,在他五六岁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人。或者不是人 年头太久,他已经不记得这个人的容貌,却无法忘怀那双灿然如金的眼睛,哪怕是纯种的西域人,也生不出这样好比金沙琉璃般的眼睛。那并不是属于人的眼睛。 在西域那边。那年沙暴连绵,这个人站在沙漠里,随手一挥,那几个打着卷的风涡便没了踪迹。 年幼的欧阳锋心驰神往,长大后的欧阳锋却惊惧异常。这样的力量,显然并非凡人所有。欧阳锋的武功连得越高,就越发明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达到那一步。 他也上前拦住玉枢君,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请前辈解卦。” 段智兴信的是佛教而不是道教,但他既然有信仰,就有敬畏,见完全看不懂牌子上的意思,看着身处的大坑,忐忑的行礼道“请前辈解卦。” 洪七公向来是个脾气好的近乎没脾气的人,见这三个人都低了头,也跟着嬉皮笑脸道“我连这字都认不全乎,还请前辈可怜可怜我这叫花子吧。” 挨个解卦似乎有些费劲,玉枢君略想了想,索性直接把他们拉进了命运之河,让他们直接去看。未免他们看得太多,看得太久,玉枢君只给他们看了一眼,便把他们又扔了出去。 然而,那一刹那间,沧海桑田尽入眼帘。 洪七公的倒没什么,起码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他看得并不算多,看到的也没有什么不合心意。就是最后和欧阳锋搂搂抱抱有点膈应人。他看向欧阳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段智兴的也没什么,他看得也不多,但也足够让他胃疼的了。他向玉枢君道了谢,趁着王重阳没注意跑去终南山打趴下了周伯通,拖着他回了大理。把本应收入后宫的刘英收做义妹,直接了当的做主让他们成了亲。然而他心灵上受得创伤却没那么容易愈合,几年后还是跑去出家了。 欧阳锋看得也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看完脸都绿了,吭哧瘪肚的道谢后,撒丫子跑回了西域,在欧阳克长到足够成亲后,毫不犹豫的把他嫁了出去。 欧阳锋看到欧阳克成亲后过得很好,老怀欣慰,又想起了那个烦人的叫花子,他觉得手有些痒痒。 王重阳受得刺激最大,他的一生简直是个笑话。殚精竭力却还是没能保住家国。他一时想岔了道,举手便要拍向天灵盖。 玉枢君一看不好,连忙又把他扔进另外一条命运长河里,让他去看另一个未来。 王重阳又看到了另外一个未来,定了神,向玉枢君行礼道“前辈大恩,晚辈铭记于心。” 王重阳的暗伤都被治好了,也看到了勉强符合他心意的未来,索性一边跑去纠缠林朝英,一边谋划着诈死脱离了全真教。 他为了理想奋斗了半辈子,却一败涂地。后人的路自有后人去走,他应该去做很多年前就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跑了,玉枢君一挥手,地上的坑又被填平了。他抬头看向天空,问道“你介意吗” 盛日如盘,万里无云。 凭空白日里,隐隐滑过几道肉眼不可见的流星。 玉枢君笑了起来,道“谢谢,你真宽容。我会补偿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第十七章 欧阳霖听的津津有味,恨不得磕上几盘瓜子,再啃上两个大西瓜。 杨康垂下眼,遮住眸中的纠结。他怕会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的看着他们。 王重阳讲的再怎么神乎其神,他却一个字都不会信。说的跟什么神仙下凡似的,还命运不命运的,蠢货才会相信。无非是一个知道剧情的穿越者,或许带着什么3d投影装置播了电影。吓唬了一下这群没见识的古代人。 欧阳霖虽然也不太往心里去,但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却接受良好。或者正因为不往心里去,所以连诽谤猜测都没有。 他蓝汪汪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剔透莹亮的愈发像是宝石,兴致勃勃的抻着脖子,追问道“那你们就直接信了一点挣扎都没有。” 王重阳叹息道“当然有。但谁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自己去赌摔一次就够了,明知道前面有坑还不停的往里跳,难道吾等全都是疯子不成” “啊。”欧阳霖觉得他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算命从来都是这样的,哪怕当时不信,事后也会耿耿于怀。而你过于关注这件事,他发生的几率就会变得更高。这是墨菲定律。 欧阳霖满怀期待的追问道“那后来呢那个人去哪里了” 王重阳摇了摇头,用饱含遗憾的语气道“贫道不知。” “哦。”欧阳霖失望的鼓了鼓脸,他也想看看那什么命运长河。听起来就超帅的不知道河里装的是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好奇死了。 杨康在思考。目前看来,这个穿越者只做了两件事。第一,扶持明教。第二,忽悠天下五绝。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能是博爱党吧。 “对了。”王重阳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扔给了杨康。 杨康正在走神,也没有注意,随手就接了住。他愣愣的看向落在掌心的玉佩,说是玉佩不如说是玉片。只有硬币大小,材质也不是玉。黑中带白,白中带黑。是阴阳鱼的形状。 不过几息过后,那阴阳鱼忽然化了开来,像是水一样渗进了杨康的掌心。杨康下意识的甩了几下,什么都没甩掉。他再一看,掌心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杨康一脸懵的看向欧阳霖,欧阳霖也是一副如坠梦想的模样,磕巴道“不、不是幻觉,我也看、看见了。” 杨康如遭雷击,又看向王重阳。王重阳笑眯眯的不说话,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的样子。 各种化学公式在杨康脑海中闪过,千言无语归于三个字,呵呵哒。 杨康不死心的猜测,或许是对方从某个仙侠世界带出来的法器所以作用是什么坑他玩 王重阳看到他一副受到惊吓的小模样,满意的解释道“别急,前辈托贫道转告你,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回家了。” 他指了指杨康空荡荡的摊开的掌心,继续道“这个,是你回家的路。” 欧阳霖一帮人连饭都没蹭上,就被王重阳轰走了,王重阳理直气壮的说“家里米不够,慢走不送。” 幸好王重阳还贡献了一张手绘的附近地图,不然脑子已经乱掉的杨康一定会带错路。欧阳霖接过赶车的活,对着地图驾着马车,杨康靠在他肩上胡思乱想。 他倒不至于是什么唯物主义。哪怕原本是,穿了个越,又学了武功之后也不是了。但让他毫不犹豫的去接受一些太过唯心主义的东西也有些困难。 他摸着既不烫也不凉,毫无异感的手心,觉得不科学。哪怕是仙侠世界的里,提到世界和世界之间也会说什么壁垒啊,时空乱流之类的东西。直接说,随随便便就能送你回家,而且时间点还由得你选,怎么想都觉得太假了。 再加上那个可能是真的存在的命运之河,一个可以随便让旁人毫发无损的去看不该人类去看的东西的人,感觉实在是太夸张了。 杨康想了又想,乐了起来,自嘲道“关我屁事。” 管他是普通穿越者还是大神级的穿越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对方是在骗他,还是说真的。他都无法置之不理。他想回家,哪怕粉身碎骨,都会去试一下。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的那些事也快要收尾了。 完颜洪烈成为金国皇帝的消息传来时,欧阳霖一行人恰好行至太湖附近。就看到了傻小子鬼丫头还有一个真傻的傻姑,附带一个风姿卓越的东邪。 黄药师恶狠狠的看着郭靖,试图用眼神杀死他。不是他不想动手,奈何他左臂被傻姑搂着,右边被黄蓉抱着。他又不忍心甩开两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只能用眼刀子攻击郭靖。 郭靖像是完全没发现他的敌意,傻乎乎的挠着头,憨厚中隐隐还带着讨好,道“我可以叫您黄伯伯吗” 当然不可以黄药师想喷他,黄蓉摇着黄药师的手臂,娇滴滴的叫了一声“爹。”尾音拉的极长,甜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黄药师的眼神飘了一下,看向了黄蓉。黄蓉仰着脸,用期待和祈求的目光望着黄药师,水灵灵的大眼睛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霎时间,黄药师头皮都紧了起来,干咳了两声,别别扭扭的说道“随便你。” 他不甘心的补了一句“最好还是叫黄岛主。” “爹。”黄蓉又叫了一声。声音更软更甜了,她把小脸贴在黄药师的手臂上,撅着嘴,黏黏糊糊的撒娇道“蓉儿最喜欢爹爹了。” “”黄药师一败涂地,坚定的看向郭靖,铿锵有力的喝道“叫人。” “啊”郭靖怔了一下,不知道要叫哪一个,想起黄蓉前阵子叮嘱他的话,鞠躬哈腰,满脸傻笑的叫道“黄伯伯。” 黄药师用鼻子发出一声气音。也不知道是在答应还是在冷哼。 梅超风大老远就听到黄药师的声音,僵了一下,拔腿就要跑。她要是不跑,将心神都放在郭靖身上的黄药师或许还不会注意,她这一跑,黄药师立马就发现了她。 “往哪跑”黄药师大喝一声,带着两个挂件,风驰电掣的追了上去。狂风扑面而来,傻姑楞呼呼的啊了一声。 梅超风吓的肝胆俱裂,甩开两条大长腿,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欧阳霖瞟了眼懵了一下子,也追了上去的郭靖,扛起杨康也跟了上去。 妮姬抱起了祁艳,艾路比亚抱起了廖云。同样追了上去。 一大群人在太湖边狂奔着,跟脱了缰的野马群似的,连残影都看不太清。 按理说,黄药师抓一个梅超风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奈何梅超风似乎爆发了小宇宙,而黄药师却带着两个累赘,说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此消彼长之下,竟然好一会都无法近身。 旁边还有人追着赶着看热闹,黄药师气的须发皆张,豁不出脸继续追下去,站定了身子,怒喝道“再跑我就不要你了。” 挂在欧阳霖肩膀上装死的杨康发出奇怪的叹谓声“唉” 这话里饱含的意思太多了,梅超风当然不会再跑了,不仅不跑了,还返身跑了回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黄药师面前,低着头,小声哽咽着,语句混乱的道着歉。 几息之内,除了郭靖还在慢吞吞倒腾着腿往这边跑,其余的人都围了上来。 一看这边围上了一圈人,路过的人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看,也围了上来探头探脑。 “”黄药师僵的像块石头。这么多人瞪大了眼珠子瞅着,有什么话都不可能说得出来好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第十八章(本卷完) 上辈大概拯救过世界的陆冠英,这辈子又拯救了暴走边缘的黄药师。把这一群被民众围观着的中原猴子和西域猴子带回了归云庄。 然而哪怕换个地方,也改变不了状况。虽然屋里的多余人都被撵了出去,但站在门口也能听见里面起此彼伏的嚎啕大哭声。男女双声道,节奏居然合的不错,一看就是师出同门。 未免黄药师被听了墙角之后化身哥斯拉,这群人索性离得远点。 疑似智障晚期的欧阳霖带着妮姬,艾路比亚,廖云,祁艳,兴高采烈的傻姑,还有被无视了个人意愿的陆冠英和迷迷糊糊被就带着一起参与了的郭靖,一大群人咋咋呼呼的玩起了捉迷藏。 一开始大多数人并没多大的兴致,然而玩了一会,就莫名其妙的又笑又叫起来。 傻姑蹦蹦跳跳,还拍着手,大喊道“傻大个,这里这里。” “啊”郭靖连忙向那边摸索着走过去,却抱住了一棵树。 祁艳用清脆的小嗓子喊道“这边这边,郭大哥,我在这里。” 郭靖又忙不迭的跑了过去,明明气息离得很近,一眨眼就变得遥不可及起来。他乱划拉了几下,什么都没抓到,还差点被石头绊了一跤。 然而哪怕一直在瞎忙活,他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大概是因为小的时候,从来没人和他玩过这个。有些时候,越是平凡的喜悦,越是能够安抚人的内心。 连原本满脸不情愿,还注意着保持着仪态的陆冠英在利用阵法躲过蒙着眼睛,抓瞎一样乱摸乱够的郭靖后都缩着肩膀,吭哧吭哧的偷笑了起来。 所以庄子里的阵法是这么给你们玩的吗不要欺负人家好孩子可以吗 杨康麻木中带着同情,同情中带着无奈。 黄蓉满脸的志得意满,掐着腰,一挑眉,洋洋自得的说道“都是我的功劳。” 杨康有气无力的夸奖道“啊,你最厉害了。” 太不走心了。黄蓉不满的撇了撇嘴,眼珠一转,娇声道“现在可以叫了吧。” 杨康躬身行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黄蓉,道“小师叔好,小师叔有没有给晚辈准备见面礼啊” “”黄蓉哽住了。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恰好,郭靖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越过一个阵法,奔着黄蓉和杨康来了。 黄蓉小跑了几步凑近他,任由郭靖一把抱住她。 郭靖终于抓到了人,高兴的不得了,乐呵呵的说道“我抓住你了。” 抱在身上的手臂是坚实有力的,黄蓉羞答答的回道“嗯,你抓住我了。” 这个声音是熟悉的,怀里纤细的身体也是熟悉的,连隐约中飘散出的香气都是熟悉的。 郭靖手忙脚乱的撒了手,一张脸涨得的通红,闷声闷气的叫道“蓉、蓉儿。” “靖哥哥。”虽然郭靖现在看不到,但黄蓉还是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声道“我帮你吧。” 按理说一层薄薄的布遮不住眼睛,奈何郭靖是个老实人,自己就乖乖的闭紧了眼睛不去偷看。他连自己作弊都不肯,哪里又会愿意让别人帮他作弊呢 郭靖连连摇头道“不行,这样不好。” 黄蓉搂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不对,是你来帮我。你刚才都抓到我了不是吗所以现在应该我去抓人了。但是我害怕会摔倒,你扶着我好不好” 杨康吊着眼梢,看着黄蓉三言两语就忽悠的郭靖找不到北了。 江湖遍地是狗粮,躲得了这一碗,躲不了那一碗,无处可藏。 人实在是太多了,吃晚饭的时候只能分成两桌。小心眼的黄药师把郭靖轰到了另一桌。 郭呆子和欧阳智障情真意切的望着对桌的小可爱,一脸幽怨,悲伤比太湖的水还要深。 被撕了温雅公子人设的陆冠英坐在对桌,呲着一口小白牙对他们挤眉弄眼,挑衅的笑着。 陆乘风不时对梅超风翻个白眼,梅超风若有所感的把头转向他,笑着说“我瞎了。”所以你再翻白眼我都看不见。看不见 瞎了不起吗我还瘸呢陆乘风瞪着她,气的牙痒痒。凭什么她可以挨着师父坐天理何在 裘千仞很多年前就被段智兴带着周伯通一起打成了小饼饼,裘千丈自然不可能到处作妖。 一时之间,日子竟然过得风平浪静起来。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宴席,这一大帮子人终究要分道扬镳。包括杨康和欧阳霖。 分别前的晚上,杨康和欧阳霖躺在屋顶聊天。 水汽重的地方往往多云,想要毫无遮拦的看到星月之色是不可能的,然而半遮半掩亦有着别样风味。 欧阳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两条大长腿抻的笔直,闷闷不乐的问道“你都准备好了” “嗯。”杨康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金国那边,从十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完颜洪烈登基后,立刻就能把持局势。宋国这边也差不多,从八年前开始,陆陆续续的安插着钉子,现在整个朝廷里不说八成,也有一半以上都是我的人。包括皇帝身边的人。形势比人强,他们会乖乖听话的。剩下的,就是你那边了。” 杨康扭过头,看向欧阳霖,问道“你那边可以吗” 欧阳霖也转过脸看向他,满不在乎的道“可以,不过要先继承教主之位。不然他们不会乖乖听话。” 杨康了嘴唇,用带着鼻音的声线道“麻烦你了。” 欧阳霖摇了摇头,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以后不能随便跑出来玩了。不过也好,毕竟历史上,那一位可是打到了地中海。我这也算是自保对吧。” 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 欧阳霖憋了一会,还是没憋住,眨着蓝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然后你就会走吗” 杨康失笑道“怎么可能,这只是开始而已。” 于是,一切都拉开了序幕。 一年后,蒙古南下,还没等从他们认为垂暮的金国身上撕下一块肉,就遭遇了金宋联军,与此同时,西域诸国趁虚而入,抄着后路抢走了他们的女人和牛马。 霎时间,举世皆敌。成吉思汗懵的无以复加。这群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联合到一起去了说好的宋金势不两立呢硬抗是不可能的。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他憋憋屈屈的接受了四方会谈了,签订了所谓的和平协议。 杨康自然不会蠢到以为一时遏制住局势,就能改变历史。他通过各种各样的人的手拿出了世界地图。告知诸国之人,在海外还有大片的无主之地,那里满地黄金,富饶异常。 在胡天胡地的吹嘘后,大航海时代提前开启了。 然而这也是不是杨康的目的。在忽悠着蒙古人也参与其中,空耗着他们的资源和人力之后。杨康又带着人发展起了教育,点起了科技树。 他自然不会带人去发明什么武器。武器只会让战争更加残酷。而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等所有人都吃得饱,穿得暖,又识得道理之后。就算你想打仗,也要看民众答不答应。 他并不打算让东方的这些国家统一,只有建造出良性竞争,又可以互惠互利的处境。等几百年后,跨入世界局势中的东方才能更加强大。 不过大家都是一个祖先的兄弟姐妹这个理论还是要掺和在教育中让所有人都学习的。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番外上 番外一 欧阳霖上辈子是个怎样的人大概是开挂系的霸道总裁。少聪慧,勤奋自制,冷静沉着。 一面努力的保护着浪漫主义者的母亲,一面和那群小三四五六七和私生子们撕来撕去。 那些既没有脑子也没有天赋,只有满心贪婪的人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连他那个朝三暮四的父亲都是他的对手。 在他32岁那年,就彻底架空了他的父亲,获得了很多人一生都难以想象的财富。 奈何他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慈手软。他下手不够狠,不能像那些真正的霸道总裁一样把那些讨人嫌全都能死。于是他一直试图养在温室里的母亲被人害死了,他自己也死于非命。 能够把手伸的这么长的当然不可能只是那些没头脑和不高兴们。显而易见,他的父亲也插了手。杀妻杀子,丧心病狂。 他并没有多么的后悔。虽然有些遗憾这个结局。但哪怕再来一次,他也做不来那种直接残害血脉相连的人们的事来。 人总是渴望能够成为完全相反的那种人。因此,一朝穿越,摸清了状态后,欧阳霖迅速化身傻白甜。 他不需要再去谋划什么,他没必要再去多想什么。自有他人为其遮风挡雨,送他一个此世安好,无忧无愁。 然而事与愿违,撒了十多年欢的欧阳霖最终还是把脖子送回了镣铐里。 男人嘛,生而在世,总有一些无法推卸的责任,必须完成的义务。 番外二 杨康上辈子是个怎样的人大概是校园里比较常见的那种戴着眼镜的学霸。长得一般,又没什么特长,大概除了学习什么都拿不出手。 但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父母之间感情好,也疼爱他,学校里的同学也愿意和他玩耍,还有个至交好友。 完美他自认为已经走上了人生赢家的道路。 毕业后找个不美不丑,性情温柔一点的女人结婚。按部就班的工作,用上个三年五年混成个组长,再用上个八年十年混成个总监或者副经理什么的。经理不要想了,无论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占据主位的通常都是关系户。 在三十五岁之前,让工资足以养家糊口。然后蹲在那不再挪窝,顺便养个孩子。 这是朴素到毫无亮点的人生规划,却因为一时失足,全都毁了。 刚穿越的杨康是崩溃的,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更是崩溃的无以复加。他甚至干过跳池塘自杀,试图穿回去的蠢事。后果是连续好几天的高烧,差点被烧成个傻子。 当他醒过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信息却是因为那些仆人没有看顾好他,被完颜洪烈统统杖毙了。 草芥人命,封建制度实在是太可怕了从那一天起,改变世界的火苗在杨康心中燃烧而起。 大概只有那些还未被世界磋磨圆滑的少年人,才会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赴汤蹈火。 中二病发作的杨康在悲惨的童年中,如同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他向这个世界悄悄的伸出来小爪子。 丘处机自然注意不到这个,他一年也不会来几次,每次来都揍一顿杨康就走,并不多留。 但完颜洪烈又不是瞎的,他发现了杨康想要做些什么,他不仅没有去阻止,还一甩手把管家权扔给了他。王妃不管事,他一个大男人既要主内也要主外,也很痛苦的有没有。 小孩子总是喜欢玩的,玩的奇怪一点都也没什么。咱家里有的是钱,随便你玩。玩没了算我输。 一开始手段还不够老练的杨康被完颜洪烈擦了几次屁股后,迅速进化到在完颜洪烈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他都看不出来。 杨康可不觉得完颜洪烈那点家底可以任由他折腾,他自然而然的做起了各种生意去敛财,用得到的钱收养收留各种人,洗脑洗脑再洗脑,洗干净了再放出去荼毒苍生。 而完全没有当回事的完颜洪烈,最后被震的三观碎裂。 呔,哪来的妖孽完颜洪烈看着少年杨康俊秀可爱的小脸,怂成了一根老玉米。我家康儿真孝顺,我家康儿最厉害了都听你的。全都听你的。别说当皇帝了,当玉皇大帝也能试试。 番外三 偌大的山谷里,数之不尽的房屋排列着。 明明穿着一身古装,却套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拦住杨康,迫不及待的说道“杨院长,你看看这个,我算了一下,不太对劲。” 杨康接过那叠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对方递上来一根笔。他改画了一会,又把那叠纸递了回去,道“可以了,重算吧。” 杨康继续往外走,跟在他身后的麻杆似的男人继续说了起来“丁三十六号研究室制造的纺车已经投入使用,效果良好,但江南那边的商会提出了抗议” 杨康头也没回,随口道“给李大人送口信,让他去管。” 男人又道“丙二十八号实验室改良的稻米和谷物,需要大量试验地。” 杨康淡淡道“让王大人把之前开垦的那片田地贡献出来。嗯,好像不太好。那就算我买的,你去财政部划个账。” “好的,那院长慢走。”得到了应答的男人撒丫子跑了。 他走了,杨康索性也不再慢慢走,运起轻功就跑了起来。跑了一刻多,才跑到马厮。杨康骑上了马,出了谷。 幽静的小镇内,今日却是熙熙攘攘的。因为镇子附近停着一个商队。商队并不少见,但全是女人的商队却是世所罕见。 红衣女子大老远就看到策马而来的杨康,高兴的挥了挥手。 杨康勒了马,翻身而下,笑呵呵的跟她打招呼“念慈,好久不见。” 穆念慈穿着一身红色劲装,长发束成马尾,英姿飒飒,连皮肤也晒成了略深的麦色。 她笑吟吟的说道“杨大哥。不算太久吧,两个月而已。” 穆念慈没等杨康接口,又道“杨大哥又要去看欧阳教主吗” 杨康笑了起来,无奈道“再不去看他,他就要发狂挠人了。” 闲谈过后,商队开拔。 杨康扫了眼精神抖擞的穆念慈。有些庆幸。 他并没有关注过,也没有试图帮助过穆念慈什么。但长期被欺压的穆念慈最后还是靠自己站了起来。说起来也要感谢杨铁心和包惜弱。 定居在牛家村后,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包惜弱无法去适应什么都要自己去干的生活。而年老体衰的杨铁心又没有什么拿得出的手艺。靠着种地只能维持个温饱。 杨康好心的派人给他们送了些银钱,有骨气的杨铁心自然不会收下,还把人打了出去。 随便吧,杨康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完全懒得再搭理他们。 而没能把穆念慈成功嫁给郭靖的杨铁心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想把穆念慈嫁给一个又老又瘸的二流子。 穆念慈在隐忍多年后终于爆发了,于是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倒是个孝顺的,起码比杨康要孝顺。虽然不想再见杨铁心那个神经病,挣了钱也会记得给他一份。 杨铁心到没有像拒绝杨康一样拒绝穆念慈的钱,大概也是日子过得实在太差了,不得不弯下他那高贵的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番外下 番外四 再见到全真七子时,杨康差点以为他是在做梦。 被王重阳回炉重造过的全真七子个顶个的挂着傻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上了什么病。 他们依旧穿着道袍,身上却没有佩戴武器。忙忙碌碌的在帮民工修城墙。 看到杨康他们的商队路过,还热情的打招呼,包括丘处机。 丘处机把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两个纵跃就跳到了杨康的马前,笑呵呵的说道“康儿啊,最近怎么样啊身体还好吗累不累啊这是要去哪啊” 杨康如遭雷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他倒不奇怪丘处机已经被治好了,毕竟王重阳手里有着完整的九阴真经。但是丘处机怎么变成这幅德行了这是被谁穿了吗 丘处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串话。什么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要记得吃饭,不要饿坏了。有空可以去找他之类的。 杨康在他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找回了神智。翻身下马,叹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抱歉,道长。是杨康当初不懂事,害您重伤。” 他叫的是道长,而不是师父。他曾经叫过丘处机十多年师父,换来的却只是痛苦。他不再叫丘处机师父,丘处机却无法却再去责怪他。 丘处机也叹了一口气,回礼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做错了太多事。” 很多事都是这样,错误的开始,错误的过程,只能带来遗憾的结局。哪怕双方都悔过了,却无法再弥补什么。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了。彼此走上各自应走的道路,天涯陌路。 番外五 当杨康看到圣墓山上的盛景后,浑身直抽抽,像是得了帕金斯。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跟搞运动会似的。 明教现任的那些护法法王和圣女,上一辈的那些护法法王和教主圣女,还有上上辈的护法法王,或许还有上上上一辈的。附送欧阳锋,王重阳,洪七公,段智兴,黄药师,林朝英,周伯通,瑛姑,郭靖,黄蓉,王珏,李莫愁,小龙女,欧阳克,傻姑,陆乘风,陆冠英,梅超风,还有一个不认识瘸子,应该是冯默风,和长得有些像瑛姑和周伯通的一对年轻男女。 成群,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声音重叠在一起,噪音分贝已经超标好几倍了。 欧阳霖二话不说,卷了杨康就跑。他也不想面对菜市场。 逃出生天的欧阳霖带着杨康在密道里左突右窜,跑了好一阵子才踏进了一间铺着红地毯的屋子里。 欧阳霖放开杨康,就地躺下打了个滚,哀声道“得救了。我还以为会死掉呢。” 杨康盘膝坐下,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道“太可怕了,居然有这么多人。” “唔。”欧阳霖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趴着装死。 杨康打量着他比以前更加华美的衣物首饰,像个珠宝展示柜一样。最可怕的是他连鞋子都不穿了,从脚腕一直蔓延脚背处的金饰,看着简直像个姑娘。 杨康满脸嫌弃的问道“你不硌得慌吗” 欧阳霖窝在那里,蜷缩着身体,像是一只血统高贵的猫。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皮糙肉厚。” 番外六 戴着银框眼镜的老教授站在讲台上,用平板的语气讲述道“今天要给大家讲的是我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也是发明家” 有个戴眼镜的男学生迫不及待的举手,在获得许可后,起身道“教授,你确定他是我国的吗历史记载中,他是邻国皇室中人吗就是那个让位给侄子的金贤宗的唯一的儿子。” 老教授满脸怒气,吐沫横飞的说道“那是野史,野史怎么能当真再胡诌八扯我扣你学分了。好了,快坐下,听我继续讲。” 被扣学分威胁了一下的戴眼镜的学生憋憋屈屈的坐了下去。老教授继续说了起来。 在一大堆的叙述吹捧后,老教授话音一转,又道“提到这一位,则可连带的提起另外一位”他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 正在认真记着笔记的眼镜男被坐在旁边的朋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眼镜男疑惑的看向住在同寝,又课表大致重合的朋友。 他的朋友却不是黑发黑眼,而是一名金发蓝眼的美少年。美少年把本子向他推了推,眼镜男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有一腿。 眼镜男楞了一下,笑着写下一句话我也这么想。 两个完全称得上一世俊杰的男人不结婚不生子,每年都要抽空跑到一起住上几个月,说他们之间没什么,鬼才会信。 番外七 有点疼,却也不算太疼。杨康神情恍惚的捂着后脑勺慢吞吞的爬了起来,疑惑的看了一圈。 少年模样的男孩眼中带着垂暮之色,他佝偻着背,像个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人。 眼前的场景太过陌生,陌生到像是从未见过。杨康看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才回过神。他这是回家了 一团软绵绵,轻飘飘的东西落向杨康。他本来想躲,但是他这具身体可不通武艺,自然是没能躲得开。 白猫伸出带着肉垫的小爪子,糊向杨康的脸,小嘴动了动,吐出一句话“康康,你真丑,而且更矮了,还瘦巴巴的,跟只小猴子似的。” 天雷滚滚不外如是。杨康诧异的瞪大了双眼,磕磕巴巴的说道“霖霖,你、你怎么变、变成猫了” “啊。”欧阳霖用着猫的身体打了个哈气,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跟你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到你这边来总要找个暂住的地方嘛。” 杨康感动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还年少,感情过于充沛,他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没想到你会跟我回来。” 欧阳霖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毛茸茸的猫脸上带着鄙夷,道“能再多活一辈子,傻子才会拒绝。你是不是傻” 杨康拎着他的后脖颈,提起他,晃了晃,咬牙切齿道“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欧阳霖被晃的五迷三道,胡乱的蹬着腿,大叫道“别晃,别晃,要吐了。” 杨康连忙松开他,或者是它欧阳霖落了地,像普通猫咪一样,弓着身体抻了个懒腰,又抖了抖猫,平静道“行了,先把掉地上那些衣服捡起来吧。” 杨康从善如流的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扔到了脏衣篓了,带着猫状态的欧阳霖回了自己房间。锁上了门,又拉上了窗帘。 欧阳霖一跃就跳上来床,舔了舔爪子,用带着笑意的语气道“强国文男主,你又要当一回都市文男主了。” “别闹。”杨康瞪了他一眼,对着镜子调整着表情。他现在这幅样子,一会爸妈下班回来会吓坏他们的。 “呵。”欧阳霖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杨康突的心口一紧,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蓦然回首,看到床上多了个侧躺着,用手背撑着侧脸的男人。那是一个俊美到近乎邪异的男人,黑发蓝眼刀削面,艳红的薄唇似笑非笑般半挑着。 杨康和他当杨康的时候长得一点都不像,欧阳霖和他当欧阳霖的时候却有几分相似。不过在那个世界里,他的长相更偏向纯善无害。 “哟。”欧阳霖抬手跟他打招呼。 “搞什么”杨康咋咋呼呼的大叫道“你还能变成人” 欧阳霖盘膝坐了起来,一扬脖,嗤笑道“我本来就是人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第一章 “宿主宿主,你醒醒啊你还好吗嘤嘤嘤,宿主你要不死啊” 男人在嘈杂的声音中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画面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石青色帐幔,幔帐上印着繁复华美的纹路。 他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身下的床褥是厚实而绵软的,像是躺在了一团云朵之上。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是绵软的,哪怕它足有半寸厚,却不会过重的。 他的心中抱怨道“热。” 系统欢呼雀跃道“啊啊啊啊太好了宿主,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呢” 他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疑惑道“宿主是我的名字”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心中与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交谈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却不曾忘怀他无法说话。 “唉”系统怔了一下,忙不迭的去扫描它家宿主的头部。 守在房里的大丫鬟听到了响动声,看到了幔帐后立起的身影,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六公子” 大丫鬟自然知道六公子不会说话,叫了一声之后,便躬身道“奴婢这就差人去回禀九公子。” 大丫鬟向守在外间的小丫鬟们挥了下手,其中一个小丫鬟踩着小碎步,垂着脑袋向房门口走去。 系统尖叫道“宿主,你头不疼吗你的脑袋里居然有块淤血,大概就是因为这块淤血导致你失忆的。天呢,我可不敢乱碰,人类的脑子是非常脆弱的。要怎么办啊难道要等它自己消下去。” 男人不关心这个,他根本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他追问道“我叫六公子” 系统“”宿主好像不只失忆了,还丧失了所有常识。谁会叫六公子啊这是称呼不是人名好吗 系统只觉得天崩地裂,被恶狼叼走的小绵羊不只失忆了还丧失了自主能力,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系统绝望异常,还是快速叙述道“你叫闵之风。你有哮喘,还有心疾。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太激动。要冷静,要镇定。除了我以外,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能信,别人干什么你都不要管。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记住了吗” 闵之风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什么的,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这就足够了。他淡淡道“可。” 系统稍微放了心。从宿主醒来到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依旧是个三无。三无好啊,三无才不会被神经病逼疯。不过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关心,是不是淡定过头了 大丫鬟派了人去禀报,再次躬身行礼道“六公子可是要起身。” 闵之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系统道“宿主,该起床了,给她个反应。” 闵之风听到系统的话,斜眼看向撩开床幔的大丫鬟,和跟在她身后的一大群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他生的苍白又消瘦,嘴唇还泛着青紫,寒光熠熠的细长凤眼那么一扫,阴沉之气压的人近乎喘不过气。 大丫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在床边坐好,两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帮他套上鞋子,退了开。又两个小丫鬟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起他,送去洗漱。 他像是一尊做工精美的人形玩偶,随便别人摆弄着,始终毫无反应。或者应该说像是贵不可及的王孙公子,已然习惯了被人服侍着。 然而王孙公子亦没有此等气度,哪怕他没有面露高傲之色,却似立于九天之上的神祗,自带一种俯视众生的淡漠。 系统看着丫鬟们给他洁面,净口,穿衣服,感叹道“宿主,你真好看。” 闵之风“” 系统花痴道“啊啊啊啊啊,既禁欲又阴郁,真是少见的类型。怪不得神经病会盯上你不放。” 一个字都听不懂。闵之风被扶到桌边坐下,面无表情的闭上了双眼。虽然一直在忙活的人不是他,但他却疲惫到难以想象。 扑通扑通的一连串声响后,有少女的娇柔的声音传来“请公子用膳。” 闵之风缓缓的呼吸着,雷打不动。 系统道“宿主,你别闭目养神啊。来,睁开眼,吃饭。不吃饭你会被饿死的。” 闵之风道“累。” 系统道“就是因为没吃饭,你才会这么虚弱的。听话,吃两口,就两口好不好” 闵之风“” 系统道“你答应了会听我的话的,难道你想反悔” 闵之风蓦地睁开了眼,看向徐徐走来的少年。 他背着手,下巴微扬,宛如名工巧匠呕心沥血千百年后,方能雕琢出三四分颜色的俊美容颜之上,带着难以言喻的高傲和自负。 他穿着一身欺霜赛雪的雪白衣衫,嵌着翠玉的腰带紧扣在腰上,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束在金冠里,一丝一缕的碎发都没有落下。 他走起路来不紧不慢,每一步都是相同距离。脚步落下,却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然而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强烈,强到跪了一地的丫鬟们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气都不敢再喘。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神经病来了” 闵之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颦眉道“吵。” 系统道“对不起,宿主。我不该在你脑海里大吵大闹的。你这么柔弱,万一被震晕了可怎么办” 闵之风“” 宫九越过一地的装饰物,走到闵之风旁边坐下,冷声道“去领罚。” 抖的像一群鹌鹑的丫鬟们彼此搀扶着,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闵之风和宫九。宫九立马换了表情,舒展着眉眼,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他用温柔到有些渗人的语气道“六哥,你还好吗头还疼吗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他生的俊美无俦,笑起来更是美不胜收,隐隐带着靡丽的艳色。 闵之风阴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刚才还不觉得头疼,一看到这个人就头疼的厉害。 系统道“宿主,就是他害你失忆的。”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不能让他发现你失忆了,快打他。” 闵之风道“怎么打” 系统道“拿起你面前那碗粥,糊他脸上。” 闵之风听话的端起碗,甩手扔到宫九身上。 宫九并没有试图躲避,由着那碗粥砸在他的胸口,瓷碗砸到人身上的力度并不大,温热的稀粥也不足以透过衣衫烫伤皮肤。 他有些遗憾的舔了舔艳红的唇瓣,低笑道“六哥可是生气了” 他的眼睛亮的近乎要发出光来,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和满足,继续道“真好啊,原来六哥也会生气。” 系统道“好像不行。嘤嘤嘤嘤。宿主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不擅长对付神经病。” 闵之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第二章 闵之风最后还是吃了,他吃的很少,也很清淡。 他本就不会去吃油腻重口的东西,毕竟他的身体可经不起任何折腾。宫九也不可能让人把不适合他吃的东西端上来。 大脑空空如也,浑身没有力气的闵之风在用过饭后果然稍微好受了一点。 宫九看完他吃饭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闵之风坐在原地不动,除了偶尔会眨一下眼睛,他简直像是一尊石像。他并不好奇,既不好奇这个人是谁,也不好奇这个人为什么会来去匆匆。 系统道“宿主,这个神经病有洁癖的,粥糊他身上那么长时间,大概他快要崩溃了吧。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 一大群俏生生的小姑娘跑进了屋里,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桌子上的碗碟,还有两个过来扶起闵之风,把他送回到床上。 系统道“咦,不是刚才那群哦,对了,刚才那批被神经病赶去领罚了。也不知道是打一顿还是直接杀了宿主,你下次一定要乖乖吃饭。不然谁知道神经病能干出什么事来。” 闵之风平躺在床上,掀开盖在身上的厚被子。 小丫鬟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他这是嫌热了,把厚被收了起来,给他换了一床薄被。 系统道“宿主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我们要不要想办法逃走啊不行,你身体会受不了的。那就想办法送封信给三三吧,让三三来救你。” 闵之风心口一紧,眼神恍惚的道“三三” 系统道“对啊,三三肯定会来救你的。咦话说回来,神经病是怎么把你从三三那里偷出来的三三派来保护你的那些人呢好吧,以神经病的武力值,那些人大概都被打成小饼饼了。宿主,你还记得三三” 闵之风道“忘了。” 系统道“那你记得什么” 闵之风努力在空荡荡的脑海中搜寻着,一个短暂的画面快速闪过。 他趴在一个人并不宽阔的背上,呼吸急促,浑身抽搐,眼前一片黑暗。他很难受,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他很平静,安然的等待着死亡。 一个稚嫩的声音,用哽咽的声线,郑重其事的道“六六不要怕,马上就到了。三哥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闵之风道“三哥。” 系统欢呼道“耶我就知道,宿主一定会先想起三三的。那宿主还记得怎么联系三三吗” 闵之风“” 他的脑袋像是一台老旧报废的汽车,哪怕点着了一下发动机,最后还熄了火。 系统安慰道“好吧,不着急,慢慢来。你的身体最重要,不要强迫自己。”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宿主,你无不无聊我给你放个电影吧。来,闭上眼睛。” 闵之风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睛,看起了系统播放的电影。 一个头发短的像刚还俗的和尚的男人和一个露胳膊露腿,寡廉鲜耻的女人在各种奇怪的场景里,一会又哭又叫,一会又亲又抱。 闵之风“” 系统道“怎么样,宿主,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了吗” 闵之风心平气和的应了一声“嗯。” 电影没有看完就被暂停了,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宿主,神经病又来了。” 宫九踱着步子进了屋,一挥手,屋里的人就弓腰垂首,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顺便带上了门。 人都没了,宫九就像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步一蹦,乐颠颠的进了屋,趴在床头看着闵之风,心满意足的笑着。 闵之风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像是正在睡觉。 系统直接把宫九附近的场景拓了下来,做成3d投影放给闵之风看,道“咦神经病膝盖着地了,这是想要压岁钱吗呃,他笑的好恶心啊。我要吐了。宿主,你不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吗” 闵之风道“怎么问” 系统道“说话啊,你又不是哑巴,为什么总是不肯说话” 闵之风怔了一下。他不是哑巴吗那他为什么觉得他不能开口说话 他试探着蠕动了一下嘴唇,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了上来,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闵之风道“会死。” 系统道“什么” 闵之风郑重其事的重复道“会死。” 系统道“谁会死” 闵之风“” 他也不知道谁会死。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告诉他,一旦他开口说话,就会带来死亡。 系统道“嘤嘤嘤,宿主大坏蛋,你不搭理别人也就算了。跟我就不能多说几句吗我难道不是你的小可爱吗”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唉难道宿主你不爱我了”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嘤嘤嘤,宿主你变了,你失忆之前说过最喜欢我的,其次是三三。我排在三三前面。刷了这么多年的好感度,全都没了。我好伤心啊你个负心汉,我不活了” 闵之风无视了系统,睁开双眼,偏过头,看向宫九。 宫九双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的说道“六哥睡不着吗” 闵之风“” “要不要起来”宫九说着,就掀开了被子,坐到床边,把闵之风轻轻扶了起来。 他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对方。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愿。 系统道“神经病又想干什么真烦人。宿主,我可不可以电他” 闵之风“” 系统道“算了,电会回流到你的身上。万一激发了你的心疾怎么办” 宫九把闵之风扶到了琴案前,毫不客气的道“弹琴给我听。”明明应该是请求的话语,他却用着命令的口吻。 闵之风垂下眼,看着这把琴。它很美,光洁明亮的黑色皮肤,身体的曲线优美动人,连银色的琴弦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动人。像是一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系统道“啊啊啊啊啊,这不是宿主你的无音吗神经病居然把你的琴都带来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大坏蛋让三三打他屁股。” 闵之风既没有注意到宫九不够礼貌的语气,也没有注意到系统的歇斯底里。 他拿起放在琴案边,托盘上的帕子,仔细的擦着手。 系统道“宿主,你还记得怎么弹琴吗” 闵之风用实际行动回复了系统的问题。 七弦动,万物生。 山河壮丽尽在耳畔,波澜壮阔尽在眼底。 乐曲所到之处,交谈的人不再出声,干活的人放下了手中活计,所有人都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几只路过的飞鸟扑闪着翅膀停在了窗外的树上,连缩在地洞里的老鼠都探出了头。 作为系统界的奇葩,闵之风的系统既然喜欢看电影,自然也能够欣赏音乐。 它如痴如醉的听着自家宿主奏响的乐曲,如果有身体的话大概哈喇子都会滴落下来。 宫九一开始还脊背挺直的跪坐在琴案边的垫子上,面容平静的老实听着琴。不一会,就莫名其妙的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他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眶泛红的眼睛,紧盯着闵之风,舔了舔嘴唇。殷红的舌尖在洁白的牙齿和水红色的唇瓣间滑动着,像是一条正在吞吐着信子的毒蛇。 闵之风若有所感的抬眼看向他,扯开唇角,笑了起来。 他生了一副冷郁阴沉的模样,像是冬日里乌云蔽日的天空。看一眼,就令人觉得心口发闷。多看两眼,就令人觉得压抑难忍。 然而他这一笑,却宛如朝阳腾空,万丈霞光尽入眼帘。难以想象,从乌云盖顶到晴空万里只需一瞬。 宫九怔住了。他的呼吸恢复平缓,脸上异常的潮红也慢慢褪了下去。 闵之风按住扔在颤抖的琴弦,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平日里阴郁冷淡的模样。 系统道“吓死我了,还以为神经病又要犯病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第三章 宫九向来是个没有杆子,自带杆子也要往上爬的。见闵之风肯对他笑,便自以为已经获得了谅解。因而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起来。 宫九牵起闵之风放在琴上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用带着鼻音的微微沙哑嗓音道“六哥这是不打算走了” 他的声音其实是比较动听的,不似年纪太大的男人那般浑厚,也不似年纪尚小的男孩那般清悦,既优美又华丽。但他的语调中隐隐带着一丝奇怪的粘腻感。于是华美中便带上了几分诡异。 闵之风的拇指轻微动了动。掌下的皮肤是温热光滑的,脸颊上的肉并不算多却足够柔软,触感非常的好。像是像是什么来着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宿主,男男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快甩他一巴掌。” 闵之风头疼欲裂,抬起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吵。” 系统道“嘤嘤嘤,宿主大坏蛋。人家担心你嘛。你一点都不领情,木头人。” 闵之风没有搭理系统,也没有搭理宫九。他从来就懒得搭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刚才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脑海中滑过。他再次在空荡荡的脑中查找着,终于寻到那一闪而过的场景。 他坐在一张非常大的椅子上,或许不是椅子大,而是那时他太小。 一个约莫只有一两岁的奶娃娃趴在他的腿上,伸出又胖又短的爪子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圆鼓鼓的脸上。 奶娃娃咧着嘴笑,口水从嘴角处溢出,他奶声奶气的说“锅锅,凉凉。” 闵之风的手自然是凉的,患有心疾的人皆是手脚冰凉。而奶娃娃的脸却是热乎乎的,还软绵绵的,像是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馒头。 他回忆着那张大胖脸上圆溜溜的眸子,瞟了一眼宫九脸上那双狭长的眼睛。 闵之风“” 作为一个功能开的比较多的系统,系统自然能看到闵之风脑海中的景象。 系统道“就是他。张开了就变形了。身心一起变形了。嘤嘤嘤,太可怕了,难以想象神经病小时候居然也是一枚小天使。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啊” 闵之风倒不会像系统一样满心感慨,他至今都不知道神经病是个什么东西。或许是这个人的名字 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除了名字别的都不重要。 系统道“宿主,你是不是人啊,哪有人像你这么冷漠好吧,习惯就好了。反正你一直都这样。” 闵之风醒来之时本就不是清早,而是午后,折腾了这一大圈便已临近傍晚。 丫鬟端上来一碗奇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褐色液体,宫九先尝了一口,待了一会后,才喂给了闵之风吃。 闵之风顺从吃了下去。那是一碗非常难吃的东西,寻常人入口后必会龇牙咧嘴,甚至会恶心想吐,他却似味觉失灵般,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系统道“宿主,这是药吧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等等,好像有点不对,里面掺了什么” 在系统咋咋呼呼的声音下,闵之风身子一歪靠在宫九身上睡着了,或者说是昏睡了过去。 系统大叫道“神经病啊为什么要在理气的药里掺迷药不怕药性冲突吗宿主,你醒醒啊。我的天啊神经病又想干什么” 不管系统再怎么大呼小叫,也吵不到陷入黑沉梦乡的闵之风。 他安稳的睡着,哪怕是睡着了,也是满脸的阴沉寡淡,不似常人般安详恬静。 系统开启了录像功能,试图把精神病的罪行记录下来。可惜这一次也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记录下可以用作告黑状的东西。 闵之风这一觉睡得特别长,因为在睡梦中别人喂给他的食物和水也是掺着迷药的。待他再次醒来时,比上一次时更觉得身体僵硬,仿佛整个人变成了一块石头。 系统道“宿主,早上好。现在是早上七点,或者说是刚到辰时。你又被换了个地方。是一座小岛。好吧,我大概是误解神经病了。他应该是怕你晕船才会药晕你的。唉,这下离得更远了。也不知道三三还能不能再找到你” 闵之风歇了一会,才缓缓睁开眼。 一名娇俏可人的少女坐在床榻边,看到闵之风睁眼,兴高采烈的道“六哥,你醒了。渴不渴” 闵之风“” 少女又问道“那饿不饿” 闵之风“” 少女撅了撅嘴,娇声娇气的说道“六哥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闵之风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 系统道“宿主,我没见过她。你见没见过我就不知道了。” 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子洒在少女清丽动人的脸庞上,她的眼眶里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道“你承诺过等我长大了就会来娶我的,这些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着盼着。难道你都忘了吗”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宿主才不可能承诺这种事。她在说谎。宿主你肯定不认识她。不要理她。” 闵之风呆坐在那里,瞳孔涣散,整个人都放空了。不是他想放空,是药性还没全退,他有些头晕。 少女等了好一会,见他始终没有反应,无趣的撇了撇嘴,观众不配合,演员哪里还演的下去。 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用阴森的语气道“九哥被埋了。” 系统道“咦神经病死了吗为什么要埋了” 闵之风终于回过神,他挪到床榻边,穿上鞋,举目扫了一圈,向屏风后走去。 系统道“宿主,你要干什么上厕所等等,人家姑娘还在呢。你不要这么随便好吗算了,憋着对身体不好。你上吧。” “”宫主看到闵之风走到屏风后怔了一下,透过倒影看到他解裤子彻底被镇住了。 她一脸震惊,两条腿却本能的动了起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口跳了出去,随手还把窗子关了上。 系统道“宿主,你把人吓跑了。”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难道你是故意的你嫌她太吵了不可能吧,我这么吵宿主都没反应,她又没我吵。”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我想也是。宿主才不会故意做这种人。人有三急嘛,很正常。” 闵之风洗干净手,用布巾擦干,又躺回到了床上。 系统道“宿主,你还要睡啊还没睡够吗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刚才那小姑娘说的话”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唉所以哪怕神经病死了你都没感觉” 闵之风仔细想了想,回道“嗯。” 系统道“咦莫名的觉得有点帅啊。宿主,你冷酷的样子也很迷人。要继续保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第四章 时间回到约三十个时辰前。 宫九把昏睡中的闵之风放在床榻上,细心的掖好被子。 宫主的眉头紧蹙,若是放上一只苍蝇在她眉心,瞬间便会被夹死。 她用警惕,甚至是恐惧的目光瞟了闵之风一下,咬了咬下唇,语气复杂的道“九哥,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宫九坐在床边,抬手去摸闵之风的脸,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在闵之风的脸上滑动着。 他的手滑到闵之风颈部,手指微微收紧,笑着说“本来就是我的。”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闵之风在睡梦中却还是半张开嘴,吃力的喘着气。 “哎呀。你就不怕”宫主说了一半住了嘴。她警惕的扫了一圈。哪怕屋里没有旁的人,附近也没有别人的气息。她仍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宫九站起身,捋了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冷笑道“我会怕” “是,你不怕,我怕行吗”宫主跺了跺脚,娇喝道“不管你了。”她转过,就要走。 宫九用平板到毫无情绪的声音道“站住,谁准你走了” 宫主如同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不动。不仅身上不动,连眼睛都不再眨动。 宫九缓步走到宫主身边。斜着眼睛看她,吩咐道“帮我看着他,少一根汗毛惟你是问。” 他的声音并不高,语气也算不上冷酷。宫主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点头道“好的,我会照顾好他的。” 宫九头也不回的走了,宫主慢吞吞的挪到床榻边坐下,看着闵之风,幽幽的叹息道“何苦呢” 时间回到约二十九个时辰前。 宫九平躺在棺材里,百无聊赖的扳着手指头数数。 一、二、六、九、十。不对,少了两个。再数一次。 一、二、五、六、八、九。不对,还是少了两个。 棺材被抬了起来,放在了坑洞里,泥土一层层掩埋。 宫九在腰带处摸了摸,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心口上。 他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反复数着。 一、二、六、八、九、十。一、四、五、六、九。一、二、六、七、九 棺材里可供呼吸的氧气渐渐减少,他索性不再呼吸。 黑暗的世界里,他的胸口不再起伏,身体平摊在那里,仿佛化作了一具尸体。 放在心口上的玉佩忽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宫九拿起它看了看,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手舞足蹈,膝盖撞在棺材壁上发出嘭嘭的闷响。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宫九把那块玉佩贴在额头上,用飘忽诡异的语气道“在杀了他们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一个一个来,不要急。” 毒蛇在地底悄悄的吐着信子。 时间回到现在。 宫主从闵之风那里跑了出去,在祸害了一堆花花草草后,又返身跑了回去。 她可不能把闵之风独自留在那里,这岛上不长眼的人多了去了。万一哪个跑去找死,自己死了倒也没什么,连累到她可怎么办 她这么年轻漂亮,要死也要死在那些绽放的鲜花上。 系统道“好了,我家宿主最聪明。” 闵之风看着镜中清晰的倒影。 墨蓝色带隐纹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披在一个瘦到像根竹竿的男人身上。他的脸色惨白,眉眼细长,鼻梁高挺细窄,嘴唇发绀。整个人阴冷的像是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菜。 系统道“这个就是你。好看吧”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好看我说好看就好看。来,我们梳头发,先打开中间那个抽屉。” 闵之风打开了抽屉,等系统的下一步指使。 系统道“等等,先别动。有人来了。” 闵之风没有听系统的话,他解开系在颈后的发带,随手拿起一把梳子,梳起了头发。 一个场景在脑海中闪过。 他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腿却够不着地。一个锦衣华服,发髻上插满珠翠的女人把下巴虚虚的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女人生的极好。形状完美鹅蛋脸上,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一双丹凤眼开合之间满是神光。她看起来雍容而华贵,宛如神仙妃子。 “我家风儿最好看了。”女人说着,侧过头在闵之风脸上亲了一下。 闵之风无动于衷的望着镜中的倒影。一个年幼的男孩子。他很瘦,本应在那个年纪圆润的脸庞瘪瘪的。 他眉目间一派冷淡,眼睛却亮的惊人。 他的眼睛并不是大多数人常有的棕褐色,而是一种微微泛着蓝的黑色。像是夜晚的星空,周天星辰在眼底流转。 女人拿起梳子,仔细的给他梳着头发,用温柔婉转的嗓音道“风儿的头发太滑了些,不适合束发。娘给你梳到后面,用纱带绑着好不好再别个卡子。你喜欢玉的还是金的这个珊瑚的也不错。” 喜欢你。 年幼的闵之风和现在的闵之风同时想到。万里无疆的冰川之上,一朵小花独自屹立。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我的公主殿下。宿主,这是你娘。是我以前的宿主。我也喜欢她,她对我可好了。” 闵之风道“。” 闵之风把长发半系在脑后,打开左边的抽屉,挑了一个嵌着猫眼石的卡子别住。 系统道“咦宿主,感觉你比之前好多了。是因为想起公主殿下了吗” 闵之风道“嗯。” 他摸了摸别在脑后的卡子。水蓝色的,和她的耳坠一样。 宫主随手敲了敲门,未等回应便推门而入。等什么回应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可不会请你进去。 闵之风站起身,看向走进来的宫主。他依旧是连半个表情都欠奉,却更加的气势迫人了。站在他的面前,简直像是站在地府的阎君面前一样。 宫主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扭了扭身子,娇声道“六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闵之风面无表情向她走了过去,停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上,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唉”宫主眨巴了几下眼睛,把白皙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处。 系统道“宿主,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打女人不好,你不用抽她。” 闵之风“” 闵之风甩开宫主的手,再次伸出手,依然是掌心向上。 宫主一脸的茫然无措。怎么才能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第五章 闵之风从来就不是个难伺候的。 除了人类日常所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和清洗之外,他毫无需求。整日的不是呆坐着就是躺在床上不动弹。连房门都不迈出去半步。 他清心寡欲的完全不像是个活人,宫主却闲的快要长了草。整日对着一个无法交流的木头人的滋味可算不上有多好。她耐不住寂寞的有事没事就跑出去撒一会欢。 系统道“宿主,好无聊啊。你弹个琴吧。” 无聊是怎样的感觉,闵之风无法理解。这世上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他无法了解,也没兴趣去了解的。 闵之风打开琴匣,把他的无音放在琴案上,擦净了手,做了保养调整后又歇了一会,再次净手,才开始弹琴。 他并没有去弹什么曲子,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拨弄着。哪怕是随意拨弄,音色依然是美妙的。 剑意当如人意,琴心自如人心。 抚琴者六根清净,天心昭昭。世间种种过而不入,皆是风景。 闵之风停了手,坐着不动。系统还沉醉在音乐的世界中毫无所觉。 一名身材高挑,身段婀娜的女子漫步走了进来。她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轻飘飘的衣裙随着移动荡开细小的涟漪。 她站在琴案前不再动,却没有去看闵之风,而是目光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脸部的轮廓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对生命仿佛久已厌倦。 闵之风看着他的琴,看着他放在琴弦上的手。按理一个瘦的皮包骨的人无论哪个部位都好看不到哪去。但他的手却的确很好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修剪整齐的藕色指甲盖。手背上,苍白的皮肤之下,凸起的青筋和青色的血管历历在目。 如同他那张脸一样,明明看起来阴沉又死寂。却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诡异美感。 系统终于回过神,道“咦好漂亮的姑娘。还是冷艳型的,像朵带刺的玫瑰。” 闵之风“” 系统道“她好像在等你和她说话哈哈哈哈,蠢货。我家宿主才不会主动和人说话。” 闵之风“” 系统道“所以你们准备相对无言吗这多尴尬啊。” 闵之风微微颦了眉,道“难受。” 系统道“唉哪里难受宿主宿主,你怎么了” 闵之风俯在琴案上,张开嘴,用力的喘了几口气,呼吸愈发沉重。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你怎么突然犯病了怎么办嘤嘤嘤。” 闵之风努力的吸着气,却还是觉得喘不过气。他憋的满脸通红,脸上和颈上的青筋齐齐鼓了起来。 系统道“宿主,冷静下来。去拿药,在你左边的那个棕红色小柜子里,左边第一个抽屉。” 闵之风扶着琴案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系统说的柜子走去。他走了两步,忽然浑身一抽,跪倒在了地上。 系统大声尖叫道“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闵之风一手拄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的眼前一片发黑,四肢也软的使不出力气。在地上摸爬滚打了几下,还是没能爬的起来。 系统道“嘤嘤嘤,缺氧诱发了你的心疾。快让那个姑娘来帮你。” 闵之风道“嗯。” 即使他痛苦的无以复加,却仍是心如止水着。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激动起来,哪怕是步步临近的死亡。 闵之风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既狼狈又难看,也不知道他令沙曼联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当他试着向沙曼伸出手时,沙曼一脸厌恶的后退了几步。 系统破口大骂道“我艹你大爷,躲你麻辣隔壁啊。有没有同情心啊亏得你长得这么好看,原来心如蛇蝎,老子诅咒你浑身都烂掉。” 闵之风的手无力的砸在地上。他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时抽搐几下,瞳仁渐渐扩散。 一道桃粉色的身影飞了进来,抽出系统刚才指着的抽屉放在闵之风旁边的地方。 宫主跪坐在地上,一手抱起闵之风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拇指一弹,把白瓷瓶的堵口弹掉,掰开闵之风的嘴,把药倒了进去。 她吓的脸都白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抽抽搭搭的哽咽道“六哥六哥你不要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她扔掉手里的白瓷瓶,又拿起一个细长嘴的小壶抵在闵之风嘴边,继续道“六哥,你醒醒,不要睡,吸两口就好了。不要睡好吗求你了。” 滚烫的泪珠砸在闵之风脸上,将他从黑暗中惊醒,他把手搭在宫主的手背上,用力的吸了两口气。 系统道“宿主,现在我相信她是真的认识你了。她很害怕你会死。” 闵之风“” 宫主把跳到嗓子眼的心按了下去,哭得更厉害了。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还有反应就好。还有反应就证明还有得救。 闵之风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身体却仍在不时的抽搐着。他半睁开眼,看向宫主。 宫主哭得眼眶通红,鼻尖也似点了朱砂。她挤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柔声问道“送你回床上好不好” 闵之风吃力的点了一下头。 宫主小心翼翼的抱起他,把他送回床上。她转过身,像头发狂的母狮子一样冲向了沙曼。 “贱人。”宫主甩手给了沙曼一巴掌。 沙曼捂着脸有些懵。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的脑中至今一片混乱。 宫主抽了抽鼻子,嗅到沙曼身上浓郁的香气。于是她明白过来闵之风为何会忽然犯病。 这种出身下贱的女人,哪怕再怎么装得高贵冷艳,骨子里的狐媚风骚也不会减少半分。装得跟什么似的,她真正厌恶宫九的理由可不是因为宫九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宫九嫌她脏,不肯碰她。 宫主蓦地笑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把脸,柔软甜美的声音道“你猜我现在杀了你,九哥会介意吗” 自然不会介意,一个五百两银子买来的被人玩烂了的女支女而已。别说杀了,煮了又能怎样 她这么觉得,沙曼却不这么认为。她一向自视甚高。 沙曼轻蔑的瞟了她一眼,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笑道“你先想好怎么解释这个吧。”她说完,扭身就走了。 宫主没有留她,也没有再试图对她动手。没有这个必要,很快她就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宫主坐到床榻边,望着闭目养神的闵之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过度的强大会令人心生畏惧,而当一个人在强大的同时又无比柔弱着,必然会令人生出觊觎之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第六章 沙曼顶着印了巴掌印的脸,挺直了脊背,昂着头走回了她所居住的院子。 哪怕她的脸上带着红肿,嘴角还溢出一缕血。她仍是美丽的,既美丽又高傲。 她不需要多做什么,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长了眼睛,自然会去告诉该告诉的人。 她回了屋,用热鸡蛋滚了脸,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涂了药膏。 她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男人,一个既又哮喘又有心疾的哑巴。 若你不知道他是谁,一定会以为他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废物。但沙曼知道他是谁,他是这世间身份最贵重的几个人之一,潞安郡王闵之风。 然而不管他的出身有多么高贵,又有多么的备受宠爱。他依旧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废物。随便一个小孩子就能杀死他。 这样的人,就算的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沙曼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很多时候,身体健康的人都会瞧不起那些重病缠身的人。无论他们在身份地位上有多么大差距,瞧不起就是瞧不起。 谁会瞧得起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哪怕蚂蚁穿金戴玉,食琼浆饮玉露,也还是蚂蚁而已。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宫九居然敢把别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直接偷出来。这是活腻歪了 宫主半步都不肯再离开闵之风,恨不得把他栓在腰带上。 闵之风稍微有一点动作,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鸟一样扑腾着翅膀围着闵之风打转。 系统道“咦莫名的有点萌啊。宿主,你把人家妹子吓坏了。” 闵之风“” 系统道“要不要安慰她一下例如摸摸头” 闵之风“” 系统道“摸摸吧。她刚洗过头,很干净的。” 闵之风抬起手,按在宫主的头上。他没有乱摸乱动,只是轻轻的把手放在她脑门往后的,头顶的位置上。 宫主如坠梦乡,恍恍惚惚之中脸都红了,她喃喃道“六哥在摸我的头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难怪很多人会偏爱那种冷淡的类型,铁树开花古来稀。越是难以企及的东西,才越是显得珍贵。 闵之风收回了手,继续呆坐着。 系统道“干得好。没有弄乱妹子的发型。宿主,你真体贴” 闵之风“” 宫主捧着脸,对闵之风露出甜甜的笑“六哥是决定履行婚约了吗” 系统道“喂,不要蹬鼻子上脸好吗哪来的婚约婚书在哪里” 宫主是坐着的,她比量了一下到腰的位置,含笑说“那年,我才这么高。六哥送了一个糖人给我。可甜了。当时我就决定,长大后一定要嫁给六哥。” 系统道“这是古装偶像剧的前置剧情吗一个糖人就值得你托付终生,那卖糖人的手艺人岂不是可以娶上八十房小妾了不对,我为什么要跟着你的设定走。这明显是在胡诌八扯啊谁会记得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你比的位置还不到80厘米,就算是女孩子也要两岁以下才是那种高度。” 闵之风仔细想了想,一个场景滑过了眼帘。 他坐在马车里,一个半大少年模样的男孩子一手一个糖人,分别递给他和年幼的宫九。 他捏着糖人看,透过缝隙看到宫九的糖人被粘在他身边的团子一样的小姑娘舔了一口。 宫九当时的脸就青了,闵之风把自己的糖人递给了他。反正他又不能吃。 宫九接过糖人,趾高气扬的睨了那半大少年一眼。 奈何他的脸颊圆鼓鼓的,破坏掉了应有气势。 闵之风“” 系统道“哈哈哈哈,那是三三。是三三给的糖人。所以妹子你应该嫁给三三。三三已经娶了十多房小妾了,不介意多你一个。不对,这证明她没有撒谎,她的确认识你的,而且是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你。宿主,她该不会是你妹妹吧” 闵之风道“” 系统道“咦等等,我比对一下数据。” 闵之风“” 系统道“她是啊,是你表妹。她和宫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我了个去。这个年纪,她才是玉屏公主啊。那现在那个玉屏公主是怎么回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太平王府秘辛吗” 闵之风认真的打量着宫主,眼睛都不眨一下。宫主搬着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倚在了他瘦骨嶙嶙肩膀上,低声道“六哥认出我了吗” 她把脸埋在闵之风的衣服上,闷声道“九哥不知道是我,不要告诉他。” 闵之风“” 系统道“妹子你智障了吗宿主怎么告诉别人你有本事让他说话啊” 宫主的眼泪在闵之风的衣服上晕开,她说“这样也挺好的,如果他知道了,大概就不会再疼我了。还应该谢谢那个谁。” 系统“”感觉好可怜啊 闵之风拉起宫主的手,在她的手心写道他知。 宫主蓦然抬起头,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震惊,她哆嗦着嘴唇,不可置信的说道“真的吗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闵之风点了点头,直视着她。 系统道“不要挣扎了。神经病虽然是个神经病,但从来不是个蠢货。不可能连自己妹妹都认不出来。这都什么事啊用卖惨洗白吗” 五天,六十个时辰,五百刻。 宫九从未觉得如此度日如年过。如果你看到菜长在菜园子里大概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然而当你看到菜装进盘子里,必然会想要咬上几口。 但他不能急,无论何时都不能急。他把自己清理干净,换上崭新的衣服,又喝了半碗参汤,才慢悠悠的向闵之风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中途有人试图向他搭话,都被他用阴森的表情逼了回去。他没空去听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他要去见很重要的人。 离得老远,宫九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琴声。这一定是在迎接他,他自恋的想到,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 系统道“哟哟哟,宿主也是把妹能手啊。你决定要和妹子成亲了吗不可以。三代以内的近亲是不能在一起的,会生出畸形儿的。”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你嗯什么你决定要生畸形儿了吗不要冲动。妹子虽然的确既可爱又可怜。但你们不适合啊不对,我家宿主才不是这种画风。” 闵之风坐在琴凳上,宫主缩着脖子坐在他的怀里,小脸煞白。 闵之风握着她的手,在琴弦上轻轻划过。 系统道“这脸白的,在害怕什么害怕宿主吃了你吗” 宫主试图挣扎道“六哥,我会弹琴的,不用重学。” 系统道“宿主,神经病来了。” 闵之风听而不闻,继续用她的手指拨动着琴弦。 宫九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们一会,悄无声息的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第七章 宫九从来不会对沙曼做任何事。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他本就没有必要对她去做什么。 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初为何要把这个女人带了回来,又为何要给予她万千宠爱。让她从一个既谨小慎微又乖巧伶俐的好孩子长成了如今空有美貌,脑袋里却装满了稻草的蠢货。 或许她是赌钱赌的太多了,烧坏了脑子不良的爱好会毁掉一个人的人生的。像他这样多好。 无所谓,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既然她已经从名姝变成了杂草,那就把她送还给那个对她疼爱有加的兄长吧。 宫主陪着闵之风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餐,就被宫九拎走了。闵之风还好点,他是被人用软轿抬走的。 宫主心如死灰。连跑都不敢跑,以一种等死的心态等待着凄惨的结局。 进了屋,宫九开了暗门,一手拽着一个,拉着宫主和闵之风往里走。 系统道“宿主,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你也有吗是不是很像恐怖片的开头在走过长长的阶梯后,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场景。飞舞的尘土,烧掉一半的幔帐,到处都是的蜘蛛网。还有拿着烛台,长发遮脸的白衣女人。阴风吹起,啊啊啊啊,那个女人突然不见了” 闵之风“” 系统道“哈哈哈哈,你一点心理波动都没有。宿主,你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那你知道什么叫讨人厌吗” 闵之风“” 系统道“像神经病这样的就是讨人厌。”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宿主,你能多和我说几句话吗真是太可怕了这可是脑内啊。你的大脑活跃度这么低,会比别人更快患上老年痴呆的。嘤嘤嘤,不要放弃治疗啊” 在系统嘈杂的声音下,宫九带着宫主和闵之风走下了台阶,来到了一个说不上是密室还是地宫的地方。 若说是密室,它太过大了些,房间也太多了些。若说是地宫它又太小了,满打满算也不够十个房间。 系统道“咦通风设施做的不错。明明是地底还不气闷,给工程师呱唧呱唧。”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你不难受吧”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哈哈哈哈,那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咦,还有密道,不知道是通向哪里呢” 闵之风默不做声,魂游天际。 宫九对于宫主的处罚是抄书,抄的还是女诫,要抄写整整一百遍,错字或者书面不够整洁就重新抄。 当然不只是普通的抄写,而是脑袋上顶着装满了水的茶盏去抄,水撒出来就多抄十遍,撒了一半以上就多抄一百遍。 这种处罚对宫主身体上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毕竟她身怀武艺,又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 但对心灵上的伤害却是很大的。让一个疑似患有多动症并且丝毫学不会贞静贤淑的小姑娘一动不动的去抄她讨厌的书。大概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宫主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翻着眼睛试图去看脑袋上的茶盏。她有些哭笑不得。宫九什么时候学会玩这种花样了 密密麻麻的嵌成几朵花卉形状的夜明珠照的室内亮若白昼,汉白玉打造的浴池中水雾缭绕,兽首的口部喷出一缕水落入池中。 闵之风垂着眼,张开双臂方便宫九为他褪去衣衫。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宿主好帅。这气度,睥睨天下,俯瞰芸芸众生。” 闵之风怔了一下,一个片段快速闪现而过。 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那个男人有着世所罕见的容颜和一双灿然若金的眼睛。 他用空灵若仙的声线说道“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 年幼的闵之风仰头望着他,不发一言。 男人伸出手,按在他的头顶上,继续道“众生皆有其道,何必强求” 闵之风“” 系统道“唉刚才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看不见他的脸这是什么情况宿主,你给他的脸打马赛克了吗” 就差一点。闵之风试图挥散脑海中的迷雾,奈何那一点却是天壤之别。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闵之风疲惫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头一歪,枕到了宫九肩上。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宿主,男男授受不亲。不要乱靠,你没穿衣服啊” 闵之风道“噤声。” 他依旧是平静到没有丝毫情绪的,系统却不由自主的不再发声。 温水可以化开寒冰,却化不开冷玉。冰比玉更冷,但本质上却是水。而玉归根究底只是一块石头。既然是石头,又怎么可能会被一点温水暖化 宫九细致的为闵之风清洗着身体。他并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喜爱与人高谈阔论的那种人。若是情况允许的话,他甚至可以连续十天半月不发一言。 言语只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若是如隔天堑,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桥又能顶什么用 洗完了澡,宫九穿上一身白衣,给闵之风套了质地柔软的玄色带金纹的袍子。 终于恢复言语能力的系统道“宿主,你穿黑色好看。你穿深色系的都好看。不对,怎么不给穿鞋袜” 宫九摸了摸闵之风的头发,确定的确是擦干了,便打横抱起他,不急不缓的走出了这个房间。 闵之风无动于衷的走着神,若不是眼睛还睁着,几乎让人误以为他是睡着了。 系统道“宿主,公主抱只适合男人对女人用。你可是个男人啊,争气一点好吗你不要面子的吗” 闵之风“” 系统道“算了,在我记忆里你从小到大一直被这么抱来抱去,估计早就习惯了吧。” 宫九抱着闵之风走进了一个房间,这是一间普通的卧房,普通的摆放着衣柜、矮柜、床榻、衣架之类的必须用品。地面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 不普通的是墙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长短不一,粗细不等,颜色不同的鞭子。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这就是不好的预感。宿主,我要关机了。” 闵之风“” 系统道“还是算了。上次就是因为关了机,才害得你莫名其妙失忆。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关机了。会好好看着你的。” 宫九把闵之风放在垫着软垫的椅子上。 闵之风倚在椅背上,双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眼皮微微耷拉着,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着。 冷漠是一种情绪,淡漠却只是一种态度。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阴郁而寡淡,连半个表情都欠奉。紫檀的椅子却竟似化作了龙椅一般,衬托他肃穆庄重,高不可攀。 他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古早神话里描绘出的天帝。六道众生皆要顶礼膜拜之。 有些东西是从骨子里溢出来,并不是旁人东施效颦便可以学得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第八章 闵之风又有些觉得累了。他支起左臂,手指弯曲,用指背撑着侧脸。 他线条凌厉的脸上依旧是惨白到没有半分血色的,嘴唇也还是不健康的青紫色。泡了个热水澡都没有令他染上半分烟火气。 他歪坐在椅子上,眼皮不断的打架,昏昏欲睡着。 宫九从上到下扫了他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了袍角之下,一双苍白瘦长的脚平放在布满花纹的赤红地毯上。两相对比,既暧昧又缠绵。 他的脚生的瘦而匀称,秀美的脚趾,高高的足弓,圆润的足跟,纤细的足腕,支棱起的踝骨,每一寸都是毫无瑕疵的。并非像女子那般纤巧莹白,却亦是美不胜收。 宫九看了一会,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毯子,盖在了他的腿上。他单手拄在扶手上,直勾勾的盯着闵之风看,蓦地裂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伸手去摸闵之风的脸,他的手指是冰凉的,闵之风的脸却是冰冷的。冷的像是木雕石塑,冷的像是一具尸体。与他身上那种刺骨般的冰冷相比,宫九的手居然显得温暖了很多。 他的指尖划过闵之风细长到近乎要飞入鬓中的眉毛,又反过来落在闵之风的眼皮上。指腹紧贴在鼓起的位置上,指下微微用力,像是想要挖出闵之风的眼球。 宫九压低声线,拖长了声音,轻语道“六哥要怎么赔偿我” 像是画在稻草人脸上的虚假笑容,粘腻到令人战栗不止的奇怪语气,如同爬行动物逼近时危险感。 系统被他神经质的表情和行为吓的话都说不出来,闵之风却毫无反应,一星半点儿的反应都没有。 空虚,死寂,无喜无悲。他宛如是既没有人气也没人心的怪物,哪怕披上了人皮,仍然不像是个人。 气氛太过可怕,系统彻底放飞了自我,问都不问闵之风一声,就放起了震耳欲聋的摇滚歌曲。 各式打击乐的响声和撕心裂肺的歌声在脑海中回荡。闵之风怔了一下,睡意消散,彻底清醒了。 他不适的颦了眉,抬起没被按住的那只眼睛看向宫九,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刹那间,天光破晓,利剑出鞘。 系统“宿滋啦滋啦” 系统莫名其妙的掉线了,因此它没有看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忽然出现,化作一只无形的手,卡着宫九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宫九被凭空挂在半空中。他蹬了蹬腿,又抻着胳膊去够闵之风。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奈何他的脖子被卡的死紧,卡住的位置也恰到好处,半点声响都无法发出。也亏得他的身体不像旁人一样脆弱,不会因为这种遭遇就死掉。 他瘪着嘴,眼睛湿漉漉的,用一种万分委屈的表情看着闵之风,像是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孩子,又像是被人丢弃掉的小狗。 世界恢复安静,闵之风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渐渐平缓,陷入了沉沉梦乡之中。 梦里三千繁华,他独立苍穹之上。什么都摸得到,又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看得见,又什么都看不见。他忽然想要去看看,只看一眼就好。于是,他向前迈了一步。 坠落,从高处急速落下,被呼啸的风包裹着,被温柔的水亲吻着。 他的心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喜悦,终于可以 闵之风从梦中苏醒过来,记忆快速闪退而下,他试图去挽留什么,揪住了对方的尾巴。 隐约之间,有个声音对他说太早了,回去。 心底泛起的些微涟漪再度平复,他毫不反抗的任由自己与那些繁复广阔断开连接,重新褪色成一张白纸。 系统道“宿主,你醒了。晚上好。现在是下半夜2点50分。也是丑时三刻半左右。这次没人给你下药,但你自己平白无故的一直睡不醒。是不是太累了还是被神经病吓着了” 闵之风“” 系统道“嘤嘤嘤嘤,还有我怎么又莫名其妙黑屏了,该不会是老化了吧宿主你会不会嫌弃我”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宿主,你最好了。超级喜欢你。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闵之风道“累。” 系统道“唉太累了所以需要多睡吗人类的身体真脆弱。那你继续睡吧。” 闵之风“” 系统道“难道你想起床那你捶他们。我支持你” 闵之风“”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好像捶不了那怎么办神经病啊,妹子也是神经病吗穷的买不起床了吗男女七岁不同席懂不懂同床更不行” 闵之风平躺在床榻上,却不只是他一个人躺在那里。他左边的胳膊被宫主搂着,贴在少女馨香柔软的怀里。他右边的胳膊被宫九抱住,贴在少年结实柔韧的胸腹上。 幸好这两个人还算有些分寸,没有直接压到他身上来。不然他大概是再也没机会睁开眼睛了。 在他醒来的同时,这两个人警惕性不算差的人也醒了。但他们都选择了继续装睡,连呼吸都没有错乱半分。 系统道“这是什么鬼畜动漫的情节吗连攻略过程都没有,就大被同眠了” 闵之风“” 系统道“哈哈哈哈,我又说你听不懂的话了。对不起啊。还有你已经离开那个岛了。我之前还以为神经病准备把你藏起来呢居然不是。他大摇大摆的把你带回来了,好像一点都不怕三三知道。难道这不是绑架” 闵之风“” 系统道“算了,反正他又不能杀了你。还供吃供喝的,和以前过的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伺候的人太少了点,导致你的生活品质下降了好多。” 闵之风“” 系统又道“唉,要不宿主你再忍一个时辰吧。估计那时候他们就能醒了。对了,你手麻不麻”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那看个电影吧。看完电影时间就差不多了。我给你放个悬疑恐怖片吧,这个可有意思了。来,闭上眼睛。” 有没有意思闵之风不知道,他看了一刻钟就又睡着了。 梦里他倚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虽不至于满心怀喜,却带着细小的,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是为她而来的,为了能够遇见她。 遇见一个人。无论曾经是多么的高不可攀,终究会低下去。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 红尘无渡,以无情见有情。他选了一条不该走的路,不知能否找到归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第九章 宫九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成天陪着闵之风。 宫主则没有任何正事需要做,可以成天腻在闵之风身边。 她的性子其实有些古怪,没人和她抢的时候,她并没有多粘着闵之风。宫九有事没事的跟她争一下,她反而不乐意撒手了。 系统道“这是传说中修罗场吗妹子加油,神经病的血条快被你打空了。再补一刀。等你攒够999场胜利,就可以开启下一个副本了。” 闵之风“” 智商从来没在线过的系统不知道,但闵之风知道。宫主并不在意他,她在意的是宫九。 闵之风若是愿意的话,轻而易举的便能够知晓这世间所有的事。然而他没那个兴致,他不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对于他来说,除了她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包括他自己。他是为她来的,奈何她从来就不需要他。 他想起了很多事,都是关于她的事。她的表情,她的神态,她说过的话。每一分每一毫都深深的铭刻在心里。 那些只有现在是属于他的,将来却要还与天地的记忆。他连看一眼都不舍得,以一种笨拙的方式深深的埋在心底,像是想要把那些记忆全部藏起来。 宫九又去忙了,宫主带着闵之风出了门。 她看着闵之风,满脸的认真诚恳,用娇软甜美的声音道“总闷在屋子里,好人也会闷出病来的。六哥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同宫九一样,她自顾自的做着决定,并非真的去询问闵之风的意愿。总归无论如何闵之风都是无动于衷的。他既不会答应也不会去拒绝什么。 宫主说是逛逛,却没有真的去逛什么。她带着闵之风和几个丫鬟侍从钻进了一家又一家的饭馆酒楼,软磨硬泡的非要学人家店里的某些菜式。 她无法去更改闵之风的食谱,只能使出百般手段去偷师,努力学着把那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做的稍微好吃一点。 哪怕闵之风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的注重口腹之欲,饭菜能做的可口一些,也能让他多动两下筷子吧 他实在是太瘦了,要是能多吃一点就好了。吃得多了,身体才能长得更结实。 系统感动的无以复加,道“贤妻良母啊,这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妹子真是体贴,果然女孩子才有这种细腻的心思。不如宿主你把她娶回去吧,大不了不生孩子就是了。”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唉宿主你不喜欢这类型吗还是嫌弃她年纪太小了你别看她岁数小,还是挺有料的。胸大,腰细,腿长。等再过个几年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尤物。” 闵之风“” 系统继续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长得漂亮,性格开朗,身份也算能够配得上你。我觉得挺好的。比那些官员家里养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滴滴的大小姐们好多了。娶了那种菟丝花,是她照顾你,还是你照顾她” 闵之风道“不。”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想象一下你娶了一个那样的女人,又懒得搭理她。她觉得空虚寂寞冷了,就会理直气壮的跑去出轨。越是那种人就越容易出轨,她们的感情比常人要丰沛几十倍。 闵之风“” 系统道“我的天啊宿主,你的头上要长出了一片草原了。” 闵之风闭目养神,不再回应系统。任由对方沉浸在臆想的世界中,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着。 宫主的额头鼻尖浸出一层细小的汗珠,她拎着裙摆,小跑着来到闵之风身边坐下。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把托盘上的菜轻手轻脚的摆放在了桌上。 宫主身子一歪,靠在了闵之风肩上,却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压到他身上。 她伸出手,搭在闵之风的臂弯上,娇俏的脸上挂着腼腆羞涩似的笑容,轻声道“六哥,你尝尝好吗不好吃我就再去试试。” 闵之风垂眸看着摆在桌上的菜,每一道菜都是两盘。一盘应该是店里的大师傅做的,一盘则是宫主做的。 明明出自不同人的手,却似复制粘贴一般,连摆盘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闵之风抬手拿起了筷子,宫主扫了一圈,不高兴的挥手道“别围的这么近,都给我离远点。” 闵之风本来就容易呼吸困难,这帮没有眼力见的人跟城墙似的围了一圈,岂不是更容易让他犯病了 丫鬟们和侍从们诺诺称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退了开,一个个垂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贴在墙上当壁画,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不可闻。 幸好整个酒楼都被宫主包了下来,若是有别的客人,还不得被这古怪的场景吓个够呛。 他们在害怕宫主,这是毋庸置疑的。很多时候,恐惧并不是靠夸张的表情和肢体来表达的,而是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氛围。 奈何系统对这种异常的氛围毫无所觉。毕竟一直以来害怕闵之风的人更多,表现的也更夸张,它早已习以为常。 系统道“给妹子呱唧呱唧,才这么一会就把人家压箱底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厨艺天赋绝对是满分。” 闵之风慢悠悠的吃着菜。他吃的十分仔细,每一口都要咀嚼好长时间才咽下去。 他一下都没有去碰酒楼师傅所做的菜,每一筷子都准确的落在宫主所做的那些菜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宫主自然清楚哪一碟才是她自己做的。她的视线在桌上和闵之风的脸上轮流转换着,眼睛越来越亮。 她高兴的用脸蹭了蹭闵之风的肩头,像是正在撒娇的小动物,用软绵绵的,带着鼻音似的声音道“六哥最好了,我” 她的话被打断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窗口窜了进来,落在了桌对面的凳子上,抄起放在桌上的筷子就往碟子里伸。 闵之风头也没抬,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吃着菜。 宫主坐直了身体,疑惑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蓦地横眉怒道“谁让你吃的你谁啊你有毛病啊” 裹着大红披风,形貌狼狈的男人满嘴装满了菜,脸颊鼓囊囊的,他一脸迷茫的含糊道“啊不能吃吗” 他的嘴里实在塞的太满了些,一开口,几块菜就从嘴边掉了下来。带着口水的块状物和片状物啪嗒啪嗒的落在桌上。 宫主瞪大了眼睛,双手捧住脸,崩溃的尖叫道“闭嘴,不许说话。”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按在了宫主头上。她狰狞的表情瞬间褪了下去,一脸天真无邪的看向闵之风。 闵之风莫名其妙的向她点了点头。 宫主怔了一下,嘟了嘟嘴,满脸不情愿的道“好吧,都听六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第十章 陆小凤囫囵吞枣的把嘴里的菜咽了下去,噎的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向闵之风拱了拱手,情真意切的道“多谢这位兄台。” 他瞄了宫主一眼。虽然她发育的不错,看着像个大姑娘。但对女人了解甚深的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她还没有及笄,应是刚过豆蔻之年,还是个黄毛丫头。 一个长得既漂亮又可爱的小丫头,性子却不大好。半点不如意就对人起了杀心。 宫主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倚到了闵之风肩上,搂住着他的胳膊,侧着脸痴痴的望着他,眼里的情意几乎满溢而出。 短短几息的时间,她的表情就变化了能有六七次,每一个表情都异常的生动鲜活。这是何等令人惊骇的天赋,她应该去学唱戏,保证能成为一代名角。 陆小凤又看向了闵之风。他收回手后,就继续垂着头吃菜,完全没有回应陆小凤什么,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过陆小凤一眼。 他生的极好,是当下最为推崇的那种面若敷粉,凤目薄唇,轮廓分明的美男子,就是身形太过瘦削,也太过阴沉冷淡了些。 陆小凤的目光从闵之风泛着青紫的嘴唇上一掠而过,又扫了一眼桌上素淡到可怕的菜色。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郁郁寡欢在苦痛中坚强的微笑可不是常人能够办得到的事。 这两个人都没有搭理陆小凤,他却并不觉得尴尬,怡然自得的继续去抚慰着他快要打成结的肠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都快要饿死了。 系统道“宿主,够了,你不能再吃了。虽然说要珍惜别人的心意,但不能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闵之风道“嗯。” 宫主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柔声道“六哥用的比往常要多,是觉着还合口味吗” 什么才算是合口味无论是怎样的食物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他甚至不想去吃任何东西。 系统道“宿主,这里要承认的,这是礼貌问题。” 闵之风垂着眸子,不置可否的微微颔首。 宫主把帕子对折丢在桌上,喜笑颜开道“太好了,那我以后天天做给六哥吃。” 她扭了扭身子,脸颊上泛上一层浅红,含羞带怯的说“所以六哥还是快点和我成亲吧。” 系统道“认真的吗我赞成。宿主,你就答应吧。反正你迟早要娶老婆的不是吗娶个能照顾你的不是很好吗”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不什么不打算娶老婆吗那就算了。你的意愿最重要。对不起哦,我好像又自作主张了。宿主,我错了。你不会因此讨厌我吧” 闵之风“” 陆小凤差点没把嘴里东西喷出来。他强忍着笑意,把菜吞了下去,用筷子敲了敲碟边,调笑道“你才多大就成天想着嫁人,没看你家六哥一脸困扰吗” 宫主厌烦的瞟了陆小凤一眼,眼巴巴的看向闵之风。 闵之风自然不会面露困扰之色,他的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他终于抬眼看向了陆小凤,只看了一眼,就又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想。他的脑子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心里也是。 他空的理直气壮,空的理所当然。并不会像旁人一样感到寂寞或者孤独。 他本来就应该是空的,千年,万年,亿万年,长长久久的空下去才是他应有的命运。 那不咸不淡的一眼却无端的陆小凤脊背一凉,冷汗都冒出来了。然而没等他深想什么,确认了闵之风并没有觉得困扰的宫主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怜悯的看向陆小凤,假意关切道“看来阿伯你的眼神不太好,是不是年纪太大,老眼昏花了” 头一次被这么大的姑娘称作阿伯的陆小凤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侄女啊,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白捡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女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宫主鄙夷的打量了他一会,嗤笑道“蹭饭吃的人没资格胡言乱语,快回你的乞丐窝里去吧。” 她骂起人来也是斯斯文文的,连个滚字都不肯说,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大家小姐。陆小凤忍不住继续去逗她。 系统道“咦饭都吃完了,为什么还不走和他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闵之风“” 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挤兑着,系统也在脑海里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没用的话,闵之风魂游太虚,左耳听右耳冒,将这群大龄儿童视若无物。 唇枪舌战着的宫主和陆小凤,说着说着就蓦地相视而笑。 系统道“咦这是什么鬼畜剧情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宿主,你未成年的妹妹要被怪叔叔拐走了。” 闵之风“” 宫主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望着陆小凤。她第一次遇见这种人,明明做着讨人嫌的事,说着惹人厌的话,既邋遢又全无礼仪,偏偏却能让人无缘无故的心生欢喜起来。 陆小凤摸了摸重新被填满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舒了一口气,抬手捋了捋唇边修建整齐的小胡子,挤眉弄眼道“交个朋友吧,我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宫主娇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一扬脖,挑眉道“我是宫主。” 陆小凤稀奇道“公主”他并没有当真,而是看向闵之风,捉狭道“那这位就是驸马爷了” “才不是。”宫主俏脸含笑,满含喜悦般的望向闵之风,像是怕人发现一样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是王爷才对。” 说宫主是公主,陆小凤不信,她虽然看起来就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但太过活泼好动,每说一句话不只要眉飞色舞,还要不安分的左扭右动,半点皇家的庄重都没有。 说闵之风是王爷,陆小凤却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看闵之风的时候,你几乎注意不到这个人的存在,甚至不知不觉间便会遗忘他。一旦你看到他,就会发觉到他的气势太盛。 明明气息既虚浮又沉重,打眼一看便知晓此人不通武艺,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滔天威势。别说他是王爷,说他是皇帝都有人会信。 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不是站在高位的人,不会生出这般模样。 闵之风斜眼瞟了宫主一眼,宫主像是被噎了一下,表情僵了一瞬。 她咬了咬下唇,嘟囔道“六哥真偏心,你又不认识他,为何要这么向着他” 她不满的瞪了陆小凤一眼,解释道“宫是宫殿的宫,主是主人的主,我姓宫,名主。” 所以是开玩笑的吗陆小凤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不走心的夸赞道“好名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第十一章 当陆小凤想要讨人喜欢之时,便会成为非常可爱的人。他本来就是一个可爱的人。 人如果想要变得伟大或许会很困难,但想要变得可爱却很简单的。只要学会什么叫做洒脱,什么叫做豁达。 毫无疑问,陆小凤是自由的,身体是自由的,心也是。 而那些被层层桎梏住的人往往会满怀渴望的看着那些可以翱翔天际的存在。 他可以令宫主不再讨厌他,却无法让闵之风去回应他。 无论他是妙语连珠,还是撒泼耍赖,闵之风都不可能去回话。 沉默寡言和完全不说话是两码事。再怎么寡言的人被死缠烂打之后也会忍不住吐出几个字来,就算是哑巴惹急了也会啊啊叫。 不想说话和不能说话又是两码事。但这并不是容易确认的事。 陆小凤并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便避过这个不能直接去问的问题,不再试图和他搭话。随便往别人的伤口上面撒盐可不是值得去推崇的事。 宫主理所当然的不会把闵之风的名字随意告与他人。他的姓氏并不常见,外貌特征又太过明显,说了名字和直接表明身份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假名,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说了别人也不信。能让人信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宫主是个取名废。本来就不擅长去取名。况且谁会闲的没事,取一大堆假名字备用。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我已经看到了飙升的好感度。宿主,你的表妹要被大龄痞子叼走了。女人真是薄情。说好的想嫁给你呢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闵之风“” 陆小凤和宫主聊的太过起兴,一时竟然忘了他正在躲人。然后,他就被堵住了。 被一个美丽的女人堵住了,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三个男人。 她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丝袍。她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色却是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 黑衣少女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 她凝视着陆小凤,如同上次一般,向他跪了下去。 陆小凤还没来得及再去跑,宫主先不乐意了,她柳眉一挑,娇喝道“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随着话音落下,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侍从丫鬟们瞬间从绵羊变成了捕食的狼群,成群结队的扑了上去。 奈何他们真的只是丫鬟随从,武力着实有限,哪怕仗着人多,也不可能以弱胜强。 他们不行,自然有人行。宫主又不是傻子,当然清楚什么叫擒贼先擒王。 她像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袖摆和裙摆是她舒展开的鳞翅。纤纤玉手宛若兰花般拂过,她的手美的不可思议,仿佛带出了一股清雅的香气。 那当然是错觉,为了不会伤害到闵之风的身体,她半点脂粉香料都未曾往身上涂抹过。 不过几招而已,宫主便把领头的那个女人打的花枝乱颤,戳了她的穴道,扣着她的脖子就把她举了起来。 宫主的年龄毕竟还不算大,身高与比她大上好多岁的女人当然没得比。 一个娇小纤弱,细胳膊细腿的少女把一个身段高挑,风华绝代的美人像拎着只鸡鸭一样卡着脖子举了起来。 这场景,该怎么去形容绝对不是可怕,但也不能说是可笑。 美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更何况是两个美人。然而无论有多美,都无法抹消掉那些满溢而出的违和。 陆小凤怔了一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是什么情况 女人被人制住了,那三个男人哪里还敢再动手。其中一个奇形怪状的男人大叫道“放开丹凤公主。” “公主”宫主用看傻子的目光扫了一圈那些人,又抬眼看向手中的女人,嗤笑道“本公主却不知家里还有你这号人物。” 宫主变脸的能力堪称举世无双。她仿佛刹那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的姿态是懒散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神色间却隐隐带着傲慢和冷漠。现在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了。 起码要比假冒上官丹凤的上官飞燕更像。她或许没有上官飞燕生的美貌,但却比她更加的高贵。 不是源于她穿的衣裙用料比对方更好,也不是源于她发髻中的珠翠,手腕上的玉镯,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却足以价值连城的装饰。而是底气和气度上的差异。 上官飞燕求人的时候会下跪会恳求,宫主哪怕用得着谁的时候也只会去命令去吩咐。 她是公主,是这一辈唯一的公主。为何要去哀求旁人为何要去卑躬屈膝她的娇憨和柔弱只会留给她的哥哥们。 若是她想要谁为她去做事,对方理应感激涕零才是。敢不识相就杀了,她杀不了就让宫九去杀,宫九杀不了还能让闵之风去杀。 闵之风哪怕不会为她亲自动手杀人,帮她下个海捕文书,通缉对方也是可以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服从于皇室之人是这天下人应有的本分。 宫主抬起另外一只手,一巴掌抽在女人的脸上,柔声道“你可知冒充皇室中人是何下场车裂和抽肠,你选哪个就抽肠吧,我家老祖宗最喜欢这个了。”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妹子这是生气了吗也对,在一个正牌公主面前冒充公主,搁谁谁不生气哪来的骗子,让三三诛他们九族。” “好像不行啊。”宫主懊恼的咬了咬下唇,嘟囔道“这个早就废除掉了,我还是蛮喜欢的,要不再复立一下” 像是一场诡异的独角戏,除了宫主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走向唬的大脑一片空白。 闵之风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越过懵的表情都放空了的陆小凤,越过举着上官飞燕的宫主,越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顺着楼梯口走了下去。 宫主又变回了原本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惊讶的叫道“六哥,你要去哪里” 她随手把上官飞燕扔到陆小凤脚边,心急火燎的提着裙子追了上去,一边跑一遍喊道“六哥,我错了,我说笑的。你不要乱跑啊。等等我好吗” 闵之风和宫主走了,跟着他们丫鬟侍从自然也手忙脚乱的跟着跑了。 陆小凤垂眼看着脚下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美人,蹲下身扶起了她。所以宫主真的是公主不是在开玩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第十二章 陆小凤真是个好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飞了竞争者,白捡了一个珠光宝气阁的宫九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他是个穷人,穷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能得到这么一笔意外之财实在是上天垂怜。 宫九满怀喜悦,拉着最近同样一直情绪高涨的宫主一起愉快的玩耍了起来。 闵之风靠着软垫倚在罗汉床上,身边的矮桌上摆满了由宫主上供的九连环,孔明锁,鲁班球,八卦盘等物件。 他耷拉着眼皮,百无聊赖的拆着九连环,拆完了再装上,装上了再拆开。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我要瞎了。妹子,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神经病啊,这是血脉遗传的神经病吗” 闵之风恍若未闻,无动于衷的摆弄着手里完全没有半点难度,只能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 几步之外,宫主白皙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乌油油的黑色皮鞭,兴致勃勃的抽到着正在满地打滚的宫九。 每一声脆响后,宫九的身上便要多上一道血痕,雪白的衣袍,艳红的血迹,两两相交,靡丽而瑰丽。 他的表情却并非痛苦的,而是愉悦而沉迷的,双颊泛红,眸光水润,不时气喘吁吁的呻、吟道“啊,再来,用力些再重一点” “好的,九哥。”宫主甜甜的笑着,像是纯真无邪的孩童。 她抡圆了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抽着,半刻都没有停歇。 系统不断的尖叫着,叫了一会忽然停了,道“嘤嘤嘤嘤,宿主,我好像已经进化了。当我们无法改变世界的时候,只能被世界去改变。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宿主这样心如止水,泰山压顶而面无改色的男人。” 闵之风“” 系统再次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才不要太可怕了,我才不想变成木头人。” 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声,宫九粘腻的呻、吟声与系统尖锐的喊叫声交织成嘈杂的乐章。 闵之风已然习惯了这样无法避免的吵闹,哪怕被震的头脑发胀,依然可以昏昏欲睡。 宫九趴在地上没了动静,宫主扔下鞭子,踩着小碎步跑到罗汉床边,娇气的撅起小嘴,把手送到闵之风面前,低声撒娇道“六哥,手好酸。” 系统道“还能不能好好做人了你们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北乱炖吗逻辑都被狗吃了。” 闵之风把九连环撇到桌上,懒洋洋的伸出手,搭在她的腕上,轻轻揉捏了几下。 “六哥最好了。”宫主欢呼了一声,挨着闵之风坐到床上,蹬开鞋子,挪了两下,倚在了他的肩上。 少女软绵绵的身体贴到闵之风的身上,像是盖上了一层被子,他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系统道“唉,突然发现神经病原来生活在食物链底层啊,趴地上都没人搭理。你们这群冷血动物。不对,我怎么又被带偏了是他自己找抽的,抽死活该” 累坏了的宫主和乏了的闵之风肩并着肩,头靠着头,不一会就双双陷入了梦乡。 精疲力尽的宫九又歇了半晌,自个爬了起来,哀怨的瞅着他们,蓦地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是高傲冷酷的笑也是那种病态扭曲的笑,更不是假笑。 他眉梢眼角都带着柔软细腻却不容忽视的情绪。像是夏日里摇摆着身姿的花朵,每一片花瓣是甜软的。 宫九先翻出一个毯子,轻手轻脚的盖到那两个人的身上,才转身出了屋,去洗漱更衣。 系统道“嘤嘤嘤,我这是坏掉了吗居然在神经病的身上感觉到了温柔的爱意算了,再怎么奇形怪状也还是个人。公主殿下说过,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座伊甸园。” 为了能够继续捡漏,宫九暗戳戳监视起了陆小凤了行动,在心里不停的给他打气鼓劲。 银子银子银子宫九的眼仁都快要从圆形变成了元宝形。 陆小凤就是上天送给他的活财神他一定要牢牢抓住他。 然而没等宫九亢奋多久,就被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讨厌鬼的信。信很长,但大体意思却很简单。见面分一半,有钱大家赚。 他震碎了手里的信,顶着一副冷酷高傲的表情,背着手站在桌边,看向面前这群人,淡淡道“还有呢。” 领头的男人毫不畏惧的看着宫九,行了个礼,用平板的语气道“陛下命微臣转告世子,钱和人,必须交一个。您自个看着办。” 宫九气的掀了桌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让他去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平白无故被人割了大腿肉的宫九想要寻求一下安慰,却发现宫主又把闵之风带出去玩了。 宫九一时丢了脑子,没有带人就试图追上去,却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他蹲在不知道哪个城外的荒郊野地里,数着树下排队路过的蚂蚁,委屈的瘪嘴道“呜,都是坏人。” 风很冷,比风更冷的是白衣人的身姿和表情。 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座恒古不化的冰山。冻的人浑身发寒。 他看着面前这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却像是看着路边的石子。 他冷声道“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却不该练剑的,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峨眉四秀楞住了,没来得及反驳他。不是因为他说的有多对,而是被他吓了一跳。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少女娇软的声音随后而至“我本不杀男人,但男人却不该活着,谁让他们都是被女人生出来的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却生出个没长心肝,只会胡说八道的怪胎,还不如早早溺死在尿盆里得了。” 西门吹雪怔了一下,峨眉四秀也怔住了。 “宫主”陆小凤风一样的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飞了过去。 宫主穿着一袭轻飘飘的藕色衣裙,身若拂柳,俏脸如玉。 她一手挽着闵之风的胳膊,一手向陆小凤挥了挥,笑嘻嘻的说道“陆伯伯,真巧啊。今天吃饱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用饭啊” 她完全没把刚才自己埋汰了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她真的只是恰好路过,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往心里去,总归只是个脑子有毛病的男人而已。 别的或许她见得不算多,这个她却见得最多,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谁让她认识的男人九成以上都有病呢。这世上真的存在脑子没病的男人吗 宫主没把西门吹雪放在心里,西门吹雪又怎么可能把宫主放在眼里。 跟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斤斤计较未免太过掉价了。 莫名其妙的又是砍树又是恐吓峨眉派四个妙龄少女的西门吹雪掉头就走了。 这世上的人皆是如此。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一切他们自以为不相干的东西和人。 通常人们都称这种人是目中无人的或是刚愎自用的。 西门吹雪是这样的人,宫主也是这样的人,包括宫九,闵之风,朱翊钧之辈也是这样的人。 所谓强者自然有资格去目空一切,甚至去改变这个世界。真是既可敬又可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第十三章 与上官雪儿那个只会折磨人的小天魔星相比,宫主虽然性子顽劣了些,却完全算得上是个小仙女。 任何能够烧的一手好菜的姑娘都称得上是天仙下凡。 向来忘性比记性好上一千倍的陆小凤已然把那些人和事悉数丢在脑后,幸福的填着肚子。 宫主自然不会让陆小凤和陆小凤那个脾气很好,长得也不赖的朋友陪着闵之风一起清汤寡水,她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荤素皆有。 但她自己却没有动那些,她还是陪着闵之风吃一样的东西。才不是因为想陪着呢,女孩子吃的素淡一点更容易保持身材。 她做的菜好吃,汤品更是一绝。陆小凤险些把自己撑了半死,满足的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嗝。 用完了饭,宫主挽着闵之风的胳膊,搀着他慢悠悠的走了几圈,就进了同一间房,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过。 花满楼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困惑,陆小凤还以为他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便解释道“他俩好像是未婚夫妻来着,虽然丫头年纪小了点,睡一起也没关系吧” 看宫主的体态便可知晓她还是完璧之身,想来她那个六哥也不是个急色的。 这并不奇怪,要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对那些葵水都不知道来没来的小姑娘下手。 起码陆小凤干不出这种事,他还不至于那么下作。 闵之风何止是不急色,他看起来就仿佛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无欲无求的简直快要升天了。 西门吹雪只是冷,终究还带着几分人气。闵之风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却跟死了也什么两样。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太差了提不起劲。 花满楼摇了摇头,略微思量了一会,才温声道“叶片落下是有声响的,路旁的石子就在那里。但是” 他满怀不解的继续道“明知他就在那里,我却无从察觉。” 眼盲之人是看不到东西的。正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其余的感觉会更加灵敏。没有肉眼还可以长出心眼。然而他的心却一直在告诉他,那里什么都没有。 “哦”陆小凤含糊的应了一声。他也有些觉得闵之风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似乎是一不小心就会忘了这个人。 花满楼扭过脸,正对陆小凤,轻声道“他不存在,有时又无处不在。” 这个说法太过诡异了。陆小凤忆起闵之风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那双亮的不可思议的眼睛还有青紫色的诡异嘴唇,最后是阴郁寡淡的神态,好像还真的有点像志怪小说的人物。 他不由得打了哆嗦,冷汗直冒,干笑了几声,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才不怕呢。青天白日的,才不会有鬼怪。” 陆小凤越想越觉得有些瘆得慌。闵之风不只不说话,走路还没有声音,连吃饭都不会发出声响。他真的是人吗 “”花满楼无奈极了,抬手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起身欲回房。 “不要走。”陆小凤伸手环住花满楼的腰。他抱的极紧,苦着脸哀声道“天就要黑了,别走了,我们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烛光微弱,床幔已落。 宫主不喜欢漆黑一片,很多女孩子都不喜欢。所以就寝时也不会熄灯。 系统道“宿主,大龄痞子死缠烂打的爬上了那个温柔大美人的床。还假装怕黑,一看就是演的。真是个心机婊鄙视他” 闵之风“” 系统道“他一定是个基佬,就是断袖。这么说你能听懂吧”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估计还是个深柜,钛合金的柜子。” 闵之风“” 闵之风侧躺在床榻里面,左臂搭在宫主的腰上。宫主也是侧躺着,枕着闵之风的右臂,胳膊也搭在他的身上。 被子盖在肩上,只露出两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那两个人并没有紧紧的贴在一起,但这个姿势毫无疑问的是在拥抱彼此。 他们睡着了,系统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很多东西要有对比才能看出变化。哪怕旁人觉着闵之风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系统却认为他变了很多,或者说好了很多。 失去记忆或许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他那层坚不可摧的壳子被敲碎了。 公主殿下和驸马大人带着船队一去不回。朱翊钧整日里学着如何治理国家,如何与那些不安分的臣子明争暗斗,十天半个月也抽不出时间去看闵之风一眼。 闵之风并不会有孤独之类的情绪。系统却替他一直孤独寂寞着。 他独自一个人住在郡王府里,丫鬟仆从们尽心尽力的服侍他,却连抬头直视他都不曾。 他日复一日的待在那里,身体慢慢抽条,面上的轮廓日益深刻,却仿佛在渐渐的步入死亡。 一天天的过去,他不理别人,别人也不理他。就这样还能有个好哪有人是这么活的 人活着不只需要健康的身体还需要健全的心。他的身体从来没健康过。那心呢他的心还在吗 系统其实并不讨厌宫九。他很烦人,又有神经病。然而他愿意时常来探望闵之风,虽然每次都弄得鸡飞狗跳。 但他不行,他无法令闵之风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他做不到的事,宫主却做到了。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系统无从得知。它毕竟不是人,无法真的去理解人类的复杂性。 闵之风会去回应宫主,就像当初会去回应公主殿下一样。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回应,也好过漠不关心。 系统终于察觉到为何这么久以来朱翊钧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宫九是在他的允许之下带走了闵之风。 大概朱翊钧也一直很忧虑吧。他是在意闵之风的,非常在意,奈何他还有更多更在意的东西。 欲戴王冠,必受其重。 他站到了那个位置上,就无法再去做他自己。在他个人的意愿和情感之外,更重要的是这天下苍生。 他帮不了闵之风什么,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衰败腐朽下去,只能另寻出路。 闵之风又做梦了。到底是梦或是回忆,他并不清楚。 他趴在窗口,看着外面。 年幼的朱翊钧撸胳膊挽袖子的在揍还是个奶团子的宫九。 宫九打不过他,却不肯服输。哪怕被打的鼻青脸肿,仍是会张牙舞爪的爬起来,再次扑上去。 朱翊钧不耐烦的斥道“你烦不烦啊服个软会死吗” 宫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裂开嘴,笑着说“你输了,你已经输了。你再也没机会赢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第十四章 旭日东升,晨曦若烟。 陆小凤打了个哈气,跟着来叫他的小二哥进了闵之风和宫主所住的房间。 闵之风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耷拉着眼皮,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没太睡醒。 宫主的手里拿着把烫花枣木月梳,认真仔细的给闵之风梳着头发。 她看到陆小凤走了进来,漫不经心的用下巴指了下床脚边用被子盖住的一大坨东西,嘟嘴抱怨道“天还没亮的,这只大野鸟就从窗口飞了进来,吓了我们一大跳。” “野鸟那是挺大的。”陆小凤扫了一眼被子下面起伏的弧度,抬手掩住嘴,再次打了个哈欠。 天太早了,他也没太睡饱,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陆小凤用手背擦掉眼角溢出的水,吊儿郎当的打趣道“叫我来帮你杀鸟吗炒着吃还是炖着吃” 宫主给闵之风系着头发,满不在乎的说道“随便你,想杀就杀吧。反正我是不会做给你吃的。” 陆小凤万分遗憾道“哦,那太可惜了。” 他拖着步子走了过去,弯腰掀开了被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这哪是鸟啊分明是个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陆小凤上下打量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转身跑了出去,挥舞着胳膊大喊大叫道“花满楼,快过来,上官飞燕找着了。” 他连拖带拽的扯着花满楼又跑了回来,指着地上的女人道“长得像是上官丹凤,应该是你遇见那个上官飞燕。” 宫主挽着闵之风的胳膊站在一边,不解的问道“上官飞燕是谁啊这不是那个假公主吗” 她在头上比量了一下,又在胸口画了弧,一脸天真无邪的解释道“身高一样,胸也一样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胸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呢。” 系统道“哈哈哈哈,宿主,你家妹子的认人方式太奇葩了。她该不会是脸盲吧哪有人不看脸看胸去辨别身份的。不过她说的对,这个女人的确是那个假公主。之前她易容了。” 闵之风“” 一室寂静,陆小凤用震惊中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深知他生性跳脱,想法奇异,连忙摆手道“我没摸过。” “噗。”宫主没忍住笑出来声,柔声道“陆伯伯,你朋友真有趣。” 花满楼尴尬的不得了。他居然无意间就在人家小姑娘面前犯了蠢,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来。 他努力调整好情绪,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温文尔雅的含笑道“小姐谬赞了。” 是上官丹凤还是上官飞燕,问本人肯定问不出来。陆小凤还是愿意去相信宫主的,毕竟她和这摊子事半点关系都扯不上。没必要去胡说八道什么。 而且陆小凤扫了一眼上官飞燕胸前的隆起,回忆了一下那晚的触感。好像真的差不了多少。 除非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大多数人易容之后并不会刻意去更改那种地方。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察觉到以往没有注意到的那些细节,向不小心揭穿了阴谋的宫主道了谢,抗起上官飞燕,拉着花满楼就去找西门吹雪了。 很多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困在局里之时会不明所以,一旦跳出去,诸般变化尽在眼底。 宫主对陆小凤和花满楼奇怪的表情和慌张的举止一头雾水着。 宫九倒是知道一些。但从来就不会让宫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宫主也对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 她又没缺吃少喝过,野心也从来没长出来过。就算天生聪颖,也无法理解这种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故事。 宫主的好奇心并不算低,她有些蠢蠢欲动,想去看看这群人在玩什么。奈何没等她试图去围观,就被终于跋山涉水而来的宫九抓住了。 宫九看起来既狼狈又憔悴,发冠歪斜,身上的衣服都皱成了腌菜干。不仅脸上白的毫无血色,眼睛里布满血丝,连眼圈和嘴唇都泛着一层浅青。一副饱受折磨的模样。 他像提着鸡一样揪住宫主的后脖领子,把她拎了起来,还甩了两下,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 宫主双手交叠成拳放在下巴附近,水润的杏眼中带着忧虑。 她悲伤的望着宫九,眉心微颦,痛心疾首的道“九哥,你身上都臭了” 宫九怔了一下,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随手扔下她,手忙脚乱的跑去洗漱更衣了。 闵之风接住被丢下的宫主,原地打了个踉跄,垂眼看着她。 宫主靠在闵之风的胸前,低声笑了一会,仰头望着闵之风,软软的说道“九哥的弱点太多,也太明显了。” 她叹了一口气,装作担忧道“但愿九哥不会再次走错路。” 系统道“妹子,你还自带腹黑属性吗或者是天然黑天然黑好啊,萌萌哒。恭喜妹子再次获胜。” 客栈里又不是荒郊野外,这里有小二哥有掌柜的还有一些心地善良的住客,自然不会放着宫九在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也幸好小二哥对宫九施以援手,不然说不定再走两圈没找到地方的他会徒手拆掉人家的店。 重新把自己打理干净的宫九顶着高傲矜持的表情,志得意满的把翘家二人组抓了回去。 宫主趁着宫九没注意,给了掌柜的一锭银子,让他把一封信转交给或许会回来的陆小凤。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回去之后她要经受些什么了。看在那两顿饭的面子,希望陆小凤能被喂出一丢丢的良心,来拯救被魔鬼抓走的公主大人吧。 如果他来救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就勉为其难的再给他做顿饭吃好了。 宫主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搂着闵之风的胳膊轻轻蹭了蹭。 系统道“宿主,你知道妹子干了什么吗” 闵之风“” 系统道“她给大龄痞子留了一封求救信,说她和哥哥被大坏蛋绑架了,让大龄痞子来救人。这是想让神经病拍死大龄痞子吗什么仇什么怨人生如此艰难,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好吗” 闵之风“” 系统道“哈哈哈哈,妹子这是转职了吗准备当坑哥专业户吗好吧,这不现实。那她是准备干什么总不能是闲得无聊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第十五章 很多事情,只要双方能够心平气和的谈谈,总能找到出路。 独孤一鹤开始还跟头倔驴似的死犟着不配合,等到陆小凤用夸张的语言讲述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俗话说,你不仁我不义。这都要谋财害命了还给对方留着脸面干什么 独孤一鹤倒不是怕被人坑,他也不可能会怕死。他压根不相信他会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奈何他一想到那四个娇花似的女徒弟,就糟心的不得了。 万一呢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这偌大的峨眉派难道要指着那四个被娇养着,连俗物都打理不好的小妮子支撑着。那还不得让人给生吞活剥了。 至于那两个男徒弟,他完全没想起来。他还有男徒弟吗 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照比已经长大的讨人嫌的不得了的男徒弟,更操心那些个乖巧可爱的会给他沏茶倒水,会关心他天冷了有没有记着添衣服的女徒弟也很正常吧。 幸好他生了一副严肃刻板的模样,没让别人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波涛汹涌,不然非得让人笑话死不成。 很多事情,哪怕双方能够心平气和的谈谈,也不能一笔带过。 苏少英已经平白无故的死在西门吹雪手里,这是毋庸置疑的。甭管有什么理由,死了就是死了。 独孤一鹤又不是菩萨转世。怎么可能会一笑泯恩仇 西门吹雪也不稀罕被宽恕谅解。他可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他还想和独孤一鹤比剑呢。除了剑他什么都不在乎。 奈何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们的心意。就算他们想要拼个你死我活,也要看旁的人答不答应。 本来忧心重重,以为会看到一场血案的陆小凤震惊的看着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完好无缺的肩并肩走了回来。 独孤一鹤身上没有伤,西门吹雪身上也没有伤。 但是西门吹雪怀里抱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少女的身上却带着伤。那名少女就是峨眉四秀中那个孙秀青。 陆小凤认识西门吹雪也不是一天两天,自然能看出他垂眼看向孙秀青时,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困惑。 他也不得不去迷茫困惑。他完全不明白在他和独孤一鹤比剑的之时,这姑娘怎么会突然冲出来挡剑。总不能是脚滑了吧或者是活腻歪了 他再怎么迷茫都不妨碍独孤一鹤气得跳脚,一边抓心挠肝着,一边对他破口大骂。 西门吹雪试图去辩解,独孤一鹤却更生气了。西门吹雪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傻子才会相信好好的姑娘家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拼命。 然后,西门吹雪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引诱人家徒弟还试图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还能不能好好比剑了 陆小凤笑的肠子都要打结了。这都什么事啊 这场闹剧的解决方式就是独孤一鹤要求西门吹雪必须要负责,赶紧回家准备好名帖聘礼,把孙秀青给娶回去。 西门吹雪简直快要疯了。讲点道理可以吗还带强买强卖的。然而他却无法把拒绝的话好好说出口。 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刚才已经输了。只输了半招而已,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输了就是输了。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在被捅死的同时与独孤一鹤同归于尽。 西门吹雪不怕死,朝闻道,夕死可矣。他只是有些遗憾没机会再进一步,去看看顶峰的风景。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死亡却并未青睐他。本应该是捅在他的胸口那一剑,如今却捅在了孙秀青的身上。 这情他必须领了,他也不得不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合理的,负责就负责吧。不是为了这不知何来的情意负责,而是为了被救下来的这条命负责。 西门吹雪才不会承认,孙秀青倒下之前露出的那个心满意足似的明艳笑容震撼了他。 陆小凤在接到宫主留给他的求救信时并未当回事。 哪有人被绑走的情况下还能写下一封书面整洁的,笔迹丝毫不见凌乱的信。糊弄谁呢 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向峨眉派孙秀青提亲了。天禽老人的独子,天禽门现任掌门人霍天青向峨眉派叶秀珠提亲了。 加上明摆着在追求陆小凤的马秀真和显而易见在痴恋着花满楼的石秀云。 整个江湖都炸开了锅,峨眉派这是想要干什么独孤一鹤这个老匹夫心机实在是太深了,打算靠美人计把这一辈的青年才俊都网罗住吗 这些和宫九都没什么关系。他可不会关注这些没用的。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宫九打定注意,这次绝对不让朱翊钧从他身上拔下一根汗毛。 他满面春风的清点规整着霍休的遗产,把青衣楼麾下的那帮蠢货打包扔给了朱翊钧。 这种被养歪的坏孩子重新教导一番实在太过麻烦,耗费人力物力。垃圾还是扔进垃圾堆里比较好。 并没有想要再次敲诈勒索的朱翊钧莫名其妙的收到一大群被迷晕后捆成粽子前杀手,迷惑了好一会,唤来暗卫头领,语重心长的道“交给你了。” 一身黑色劲装,容貌平凡的男人单膝跪地,恭谨的道“属下领命。” 他斗志昂扬的盯这帮完全不合格的将来属下,暗戳戳的在心里列出一百八十份训练计划。 宫主日复一日的抄着各种神奇的书籍,整个都变得蔫巴巴的。一朵鲜花眼瞅着就要被折磨成干花了。 她心力交瘁着,宫九却心花怒放着。 他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只神气活现的大公鸡,每天用山泉水,胭脂米喂着,特意派了十多个人去伺候那只鸡。如珠如宝的呵护着,还抽空去探望那只鸡,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他养的小情人呢。 宫九一本正经的反驳道“那是活财神。” “哦。”宫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眼皮打着架,懒洋洋的回道“九哥说是就是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宫主和闵之风睡得不省人事,宫九在旁边气的几乎头顶冒烟。 明明以前宫主可敬重他了,甚至还有些畏惧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把他当回事了 他怒气冲冲的把被子扯了过来,裹在自己和闵之风的身上。不给宫主盖,冻死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第十六章 陆小凤携裹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朱停杀了个回马枪,想要试试能不能把霍休和上官飞燕从那些重重机关底下挖出来。 总归往日里有过那么些个似假还真的情分,把他们放那烂着总是不太好的。还是想办法挖出来好好掩埋吧。 朱停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冷嘲热讽道“就你心宽,差点被人害死还不记仇。” 陆小凤嘻嘻哈哈的带过这个话题,不愿多提。 他也不是不会觉得伤感,毕竟那么多年的朋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了些在他看来不值当的缘由就搞到这份上,也实在是造化弄人。 罢了,死者为大。不管他们生前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死后都一了百了。 也亏得陆小凤比常人多了点不知应不应有的良知,才在风平浪静中瞄到了那一抹悄然平息下去的水花。 霍休和上官飞燕已经被不知被哪个人挖了出来,还合葬到了一起。 合葬他们的人还在墓碑上刻了墓志铭,表示他们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同命鸳鸯。这真的不是嘲讽吗 霍休那些恨不得想要带到地底下的金银财宝也被如数撅了出来,一星半点儿都没有给他留下压棺材底。 陆小凤惊愕的奔走了一大圈。发觉青衣楼的那一百零八座楼也空了下去,那些霍休属下的人全部不声不响的销声匿迹了。 陆小凤被骇得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掉头跑去看珠光宝气阁,那里也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他努力寻找着蛛丝马迹,扑腾了半天,却连对方的尾巴都没摸着。 静水流深,波澜已消。 一张看不见的巨网静静的笼罩在苍穹之上,遮天蔽日。 看得见的敌人不算什么,任何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不可怕。看不见的敌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你无法想象,对方做了什么,又想要去做什么。你甚至无法想象,你身边的哪一个人藏着另外一张脸孔。 宫九最喜欢玩这个了。所谓隐形人就是那些令你遍寻不到的人。 茶馆和客栈里的小二哥,路边摆摊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家中的后厨里手艺不错的大娘,花楼里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举杯共饮的知己好友。 每一个看似平凡的人都有可能隐藏着另外一种身份。锦绣之下,刀锋闪亮。 待到发觉之时,还不得把人吓个半死。装神弄鬼什么的最好玩了 被宫九无意间吓的心肝乱颤的陆小凤,随后又被吓唬了一次。 南王府的库房在重重侍卫的守护之下,不声不响之间便被搬了个一干二净,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怒发冲冠的南王清理了一遍府内的人,挖出了几颗无关紧要的钉子,财产却找不回来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这回却不是宫九干的,而是朱翊钧派人干的。 作为血脉相连的堂兄弟,这两个自以为穷的吃不饱饭的男人有着相同的爱好。抢别人的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里。 宫九的确算不上富裕,他要养得人实在是太多了,干的事也不算少。 朱翊钧也确实穷的厉害。国库里的银子要用来造桥、修路、建堤坝、赈灾之类的。私库里的银子一面要用来抚慰他的正妻小妾们,一面还要掏出去搞科研发明。 按理说科研发明这种事是可以走国库的账面的,奈何一旦走了明面,保密就难了。 为了保密,他只能割自己的肉了。他真是个万年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上哪去找他这种一心为民的皇帝来 朱翊钧最近又穷的偷偷趴被窝里哭爹喊娘了。 他默默的抹了一把辛酸泪,毫不犹豫的指使了惯犯金九龄带着一大票人去掏了南王的家底。 反正南王正在寻思着造反,这些银子早晚都是要收公的,早拿一阵子也没什么对吧 至于金九龄又偷偷昧下了一部分,朱翊钧并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金九龄一直都爱慕虚荣,喜爱奢华。为了能够满足自身的欲望,贪财是必然的。 朱翊钧从不在意这些不打紧的事,他一向是个宽宏大量的君主。天生一副性子软,很好说话的模样,或者说那是笑里藏刀。 他从不会在面上和谁撕破脸,惹急了就摆着一张纯洁无辜的脸,背后捅刀子,坑不死对方他就不姓朱。 最重要的是除了金九龄又有几个既长了脑子,武功又不错,人脉还广,对各种府邸的路线防禁摸的门清,并且能豁下脸面愿意去偷鸡摸狗的人 所以只要金九龄能够老实听话,好好办事。并且把握着分寸,别太贪心。朱翊钧就能容忍他的那些小缺点。 大不了就养肥了再宰了吃,想必那时候金九龄也已经攒够了万贯家财。说不定还能救个急什么的。 江湖中又炸开了锅,白云城主叶孤城约战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了。 没等西门吹雪做出回应,独孤一鹤先不干了。 他放话道“我家秀青和吹雪刚成亲,小两口正和和美美着。老头我还等着抱徒孙呢叶孤城你没事瞎捣什么乱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年过而立还打着光棍。你该不会是得了红眼病吧自己娶不着美娇娘就不想让别人过好日子” 好好的一场约战,被他这么一搅和。立马变了味道。 虽然听起来是无稽之谈,细一想还真有可能。叶孤城都三十来岁的人,还打着光棍,的确是惨绝人寰。 呸,独孤一鹤个老匹夫又在搅混水。叶孤城才不会是那种人。 “”叶孤城无言以对。 他整个人都像被架在火堆上烤一样,哪怕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臊得慌。 他又不是像那些人吹捧中的那样,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毕竟他还是城主,杂七杂八的事管的也不算少。自然不可能像个稚龄孩子般不晓事。 人家刚钻进芙蓉帐里,搂着新嫁娘准备翻云覆雨。你就忙不迭跑去要和人家斗个你死我活。怎么想都觉得实在是太膈应人。 叶孤城很尴尬,恼羞成怒的揍了南王世子一顿,美其名曰指点武艺。 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小混球,按着他的笔迹描了一封约战信,给西门吹雪送了过去,还散布谣言。害得他被置于这种难堪的处境。 他又不是不愿意约战西门吹雪,过阵子再说不行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第十七章 什么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跑到太和殿上面决斗活腻歪了吧。 大朝会上,文臣们叽叽喳喳的在那口诛笔伐,武将们撸胳膊挽袖子争先恐后的请命围剿。 朱翊钧数着那些装进小金库的意外之财,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脱了衣服,跳个舞庆祝一下。 南王真有钱啊,再多几个南王该有多好不过一个也凑合,补上这个缺口,很多东西就能继续研究下去了。 朱翊钧如痴如醉的做着白日梦,幻想着未来的场景。就是下面太吵了点,扰了他的兴致。 他不耐烦的横眉道“行了,你们把朕这里当成菜市场了吗” “微臣不敢。” “末将不敢。” “陛下息怒。” “臣有罪。” 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朱翊钧站起身,一手放在小腹处,一手背在身后,长长的袖摆自然下垂。 他神色平和,不紧不慢的说道“让他们来,正好省了请戏班子的钱。” “皇上万万不可,若是他们意图行刺” “陛下容禀,老臣深知陛下胸怀天下,不欲于那些个草莽之辈计较,然而国有国法” “圣上请三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底下的人喧闹了起来,朱翊钧威仪万千的一摆手,衣衫上的龙纹张牙舞爪,几欲腾飞而出。 他低喝道“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是你们,百姓还是江湖中人都是朕的子民。宽恕孩子们偶尔的调皮捣蛋是朕的本分” 朱翊钧叽里呱啦的在那胡言乱语,试图去糊弄绕晕这些朝臣们。他还有个挣钱的计划呢,可不能让人搅和黄了。 站在台阶下的大太监非常有眼力见的一甩拂尘,上前一步,扯着脖子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再次被自家陛下博大的胸怀和神奇的思维震撼到的朝臣们成群,唉声叹气的退下去。 当金九龄来找陆小凤之时,他正在心满意足的吃着苦瓜大师专程给他做的素斋。 陆小凤眼一抬,扫到金冠玉带,玉树临风的金九龄缓步而来,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以前他并不觉得金九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现在他却觉得金九龄浑身上下哪都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陆小凤最近都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无论看什么都会多想一会。 但金九龄实在是太过了,凡事过犹不及。 他身上穿着的衣衫用的料子,一寸就足够寻常百姓家过上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他发冠上的东珠,足有龙眼那么大。他挂在腰上的玉佩,扇骨的木料,甚至是扇坠,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他又没有经营什么产业,仅凭相马和他那点微薄的俸禄,足够让他过上这种生活吗就算是那些王孙公子,也不会像他过得这么夸张。 金九龄热情洋溢的和陆小凤说了一会话,忽然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家主子请你过府一叙。” 陆小凤差点噎住。什么主子哪来的主子金九龄你不要误入歧途啊 他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金九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酸涩异常。 金九龄终于察觉到不对。陆小凤今天是怎么了中邪了吗就他这幅德行,真的能带过去吗不会把那位气个好歹,直接做成脆皮鸡、吧 决定拯救金九龄的陆小凤,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跟着他走了。然后,就被带进了皇宫。 陆小凤放下了车帘子,窘迫的挠了挠脸。想太多是病。他大概病的不轻。 金九龄剜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还怕我会害你不成” 陆小凤立马耷拉下脸,埋怨道“你这还不算害我吗我就一个平头百姓,可不想和那位扯上关系。” 陆小凤本来想撒腿就跑来着,奈何他的脑子不够蠢,武功也实在算不上低。不用看便能感觉到这一路上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侍卫,还有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那些暗卫。 他要是真敢在紫禁城里撒丫子乱跑,指不定会造成什么难看的场面。 “矫情。”金九龄鄙视的瞟了他一眼,低声道“放心,不是坏事。找你做个买卖而已。” “买卖”陆小凤一头雾水着。他又不做生意,做买卖找他干什么 朱翊钧接待陆小凤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是南书房,而是偏殿里的小书房。 长得跟个姑娘似的小太监一边谄媚的奉承着金九龄,马屁拍的噼里啪啦响,一边引着他和陆小凤走了过去。 陆小凤对他花样极多的奉承话深表钦佩。这嘴皮子溜的,说快板出身的吧。 越是混底层的人越是有眼力见,陛下几乎每个月都要召金九龄进一次宫,动不动就要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赏赐一番。 对待这种陛下眼中的红人,小太监自然恨不得撒泼打滚的去抱大腿。 进了屋,一身常服的朱翊钧就迎了上来,看到金九龄,夸张的哀叫道“爱卿啊” “陛下。”金九龄也跟着大叫,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朱翊钧面前跪下,仰着脸,情真意切的道“您怎么又瘦了是最近胃口不好吗还是又有哪个混账惹您忧心了” “爱卿啊”朱翊钧扶着金九龄的胳膊肘,把他拉了起来,满怀关切的道“你也瘦了好多。是公务太繁忙了,还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和你呛声了告诉朕,是张阁老家那个老幺抢了你的美人,还是礼部侍郎那个混球又夺了你看上的古玩朕去打他们板子。” “不,不是这样的。”金九龄连忙摇头道“陛下容禀。是您上次送我的那几匹大宛名马,我实在是太过欢喜了,整日里待在马厮里陪着它们,看得失了神,竟有好几次错过了饭点。” 朱翊钧拍了拍他的肩膀,发自内心般的说道“好,你欢喜就好。朕很高兴。” 他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花,忽然捶胸顿足道“都是朕的错,辛苦爱卿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去照顾它们。朕有罪啊” “不”金九龄声嘶力竭的拦住朱翊钧,含泪道“陛下不要如此,都是微臣的错,微臣罪该万死” 陆小凤直勾勾的看着这完全不着调的君臣相得,一脸的迷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昏君佞臣 唱作俱佳的演了一场大戏后,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宫女太监们用温水浸湿的巾子给两位戏子擦了脸,又为他们涂上润肤的香脂,避免脸上开裂。 两位戏子用殷切的目光看向陆小凤,陆小凤不由自主的脊背一凉。大明这是要亡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第十八章 一等座20万两,限购五名。二等座10万两,限购十名。三等座5万两,限购二十名。站票1万两,仅限百人之内。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陆小凤精神恍惚的出了紫禁城,仰头望着渐沉的日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就这宰人的价钱,傻子才会花这份冤枉钱。 虽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比剑是一场盛事,但也不至于让人掏空家底吧 那他们会怎么办硬闯吗以陆小凤逛了一圈后看到的这些守卫大内的人来推断,硬闯会死人的。 普通侍卫暂且不算。那些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和那些乌漆嘛黑像团墨汁的暗卫们,单独拎出来或许打不过那些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但谁让人家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啊。 数以万计的锦衣卫,武功拿得出手的起码上千号。数以千计的暗卫,每个都能强杀江湖上那些二三流的高手,还有十几个一流也能拼个旗鼓相当的。 或许还有陆小凤没察觉到的。说不定还会隐藏着什么大内供奉。把这批人放出去,血洗整个江湖都够了吧。 看看这群几十年前还声名狼藉,如今却精神抖擞,容姿焕发,令行禁止的锦衣卫,便可知晓,这位陛下他无论看起来是多么的软乎,多么的不着调,本身都不是个善茬。 要是惹火了他,那就只能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了。 陆小凤忧虑的捂着胸口。他心口疼,快要喘不过气了。 为什么偏偏要作死,是酒不好喝,菜不好吃,骨牌骰子不好玩,还是女人不好睡 活着多好,何必要寻死 与陆小凤相反,金九龄认为他家陛下的要价太低了。加起来才400万两,和国库一年的收成差不了多少。 那些江湖中人的家底其实很厚实的,有着百万家资的人多了去了。全部都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就应该上交给朝廷和朝廷命官。不行,必须想办法把价格炒起来。 斗志昂扬的金九龄一脸错愕的看着从皇宫高高的城墙上翻出来的那个穿着黑色劲装,黑巾覆面,头侧还挂着涂黑的面具的瘦削男人。怎么还有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爬墙的暗卫 陆小凤一看到那人,就跟个被人偷看洗澡的小姑娘一样,面露惊恐的尖叫道“猴精,你怎么在这” “陆小鸡。”司空摘星蹦蹦跳跳的跑到陆小凤面前,扯下面巾对他笑“我刚才一直蹲房梁上看你,你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随手一摸脸,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便变成了毫不起眼的平凡模样。 司空摘星昂头挺胸,志得意满的继续道“正好换班了,我就追出来嘲笑你喽。” 陆小凤瞠目结舌。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司空摘星,职业,偷王之王,兼任,皇室暗卫。还是个小头目来着。 这是一个悲伤中透着喜悦的故事。 很多年前,司空摘星还是个少年贼,有次犯了混,试图去不该去的地方偷东西。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归降还是去死,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艰难个头啊,疯了才会选择去死。 没骨气的司空摘星怂了,怂得好啊。自从多了兼职,他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工钱多,休假多,一伸手就能拿到情报,还有人帮忙销赃。就是动不动就要被魔鬼头领揪去训练一番。 一条龙服务侵蚀了他的身心,让他蹲下就不肯再挪窝。上哪去找这么心胸广阔,不插手他兴趣爱好的上峰,这么团结有爱的同伴还有福利这么好的活计去 陆小凤深切的意识到。江湖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隐藏着另外一种身份,譬如皇室暗卫和皇家密探。 这个他还真管不了。怎么管造反去吗 他想了想皇帝的敛财大计,又看了看司空摘星和金九龄。深切的意识到,这个皇帝他就不是个好饼,指不定在背地里暗戳戳的干什么坏事呢 譬如让司空摘星去偷东西,让金九龄去销毁证据。然后三个人一起坐地分赃。 金九龄警惕的盯着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回了他一个微妙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认清了各自的定位,达成了共识,有志一同的磨刀霍霍向小鸡。 这个月的奖金和分红就靠你了,陆小凤 陆小凤今天也走在了被朋友坑的死去活来的人生道路上。 琴声悠悠,舞姿曼曼。 闵之风跪坐在琴案前,乌发垂肩,薄唇轻抿,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眸光,轮廓分明的消瘦脸庞阴郁而寡淡,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在琴弦上轻盈的跳跃着。 宫主穿着一身袖摆极长的水色束腰长裙,指若兰花,腰若拂柳。 她宛如穿花蝴蝶般旋转着,犹如青鸟展翅般舞动着,婀娜多姿,销魂蚀骨。 宫主不时抬起秋水般的明眸瞄向闵之风,闵之风若有所感的也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并没有深情款款,也没有柔情百转,却自有一种温馨恬适。 水天一色,就此交融。 宫九矜贵冷傲的站在一边,认真的思考着。要不要等宫主年龄够了,就把她嫁给闵之风 宫九的脸上蓦地青了,一脸狰狞的瞪着闵之风和宫主。不行,绝对不行。说不定这俩人到时就会扔下他,手拉手跑路了。 一想到以后要枕冷衾寒,无人相伴。一想到再也没有人和他愉快的玩耍。宫九的整颗心都碎成了粉末了。 苍天负他他要逆天而行 宫九在腰带上随手一抚,清幽的琴音中多了清悦的剑鸣声。软剑如同波浪般摆动着,如同灵蛇般扭转着,刺向了宫主。 宫主回眸一笑,足下一点,便翻飞而起。 她纤细的腰肢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凭空的在半空中翻了个圈,两只袖子甩了一下,落地后便滑出去半丈有余,反手在头顶一抚,一条腿后抬,蹬在树干上。裙摆扯开,仿佛绽放的花朵。 宫主的手中捏着一把簪子,抵在了剑尖上。 宫九自然不可能是要杀宫主,他若是想杀她。她也躲不过去。这世上能躲过去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闵之风指下微微用力,舒缓的乐声转变为急促铿锵起来。单人舞也转变为了双人舞。 苍衣青年静静抚琴,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女像两只鸟儿般追逐着嬉闹着。 此情此景,当真美不胜收。 良久,曲终舞停。 宫主挂着甜美的笑容扑过来抱住宫九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娇声道“九哥今个不忙吗那今天陪着我们好不好” 宫九矜持的点头道“可。” 宫主欢呼雀跃道“太好了我去给你们炖汤。” 她说完,提起裙子就跑,还小声嘟囔道“你们最近都瘦了好多,是不是秋日里太燥了” “小心脚下。”宫九扯起嘴角,洋洋得意的笑着。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自然是得意他的窝里藏着两个人,某个人却要形单影只着。 不,也不算是形单影只。快到中秋了,想来讨人嫌又要被好好折磨一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第十九章 “忠心耿耿”的金九龄和司空摘星正在做事前准备。 金九龄写下一摞详细的计划书,反复修改了几次,指使六扇门里那些手里暂时没有案子的闲着的捕快和捕头按部就班的忙活了起来。 什么不是你们的工作范围俸禄不想要了吗脑袋不想要了吗为陛下分忧是吾等的荣幸懂不懂 再次被公器私用的捕快和捕头们无言语对。这关皇上什么事算了,直属上司惹不得。他们又没资格去面圣告状。 司空摘星带着自己手底下同样休假中的那群人,认真的整理确认着哪家和哪家有点鸡毛蒜皮的小冲突,谁家里比较富裕之类的小细节。 一边笑着数落这些成天混吃等死,吃饱了撑的就去作天作地的蠢货。一边感慨他们真是有钱啊,哪来的这么多钱一定是偷偷干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 司空摘星“好了,快点干完,好去吃酒。” 暂且无用的,将来迎来悲惨人生的陆小凤跑到李燕北那里安抚心灵。 在得知李燕北和杜桐轩居然以六十万两的资产倾力豪赌时,陆小凤一脸的麻木。金九龄是对的,这帮家伙有的是银子,富的都快流油了。 让皇帝整日里瞅着装不满的国库,再看着眼皮子底下这群挥金如土,正事不干的混账。没有丧心病狂到随便找个理由去抄家充公已经是宽仁大度了。 收个门票钱怎么了上别人家去拜访还要带着见面礼呢 丝毫没有发现到自己快被忽悠瘸了的陆小凤油然而生了一种责任感,他会好好努力的。毕竟这也算一场各取所得的公平交易。 皇帝可是三令五申过,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平白无故的横死在太和殿之上。不然以后每次上朝的时候,都会想到屋顶上死过一个人,死的时候还一身白衣,那不得闹心死。胆小的官员会吓得不敢上朝的。 为何表演者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没有份分钱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大概是他们俩现在都挺富裕的,至于以后 江湖传言,叶孤城跑去调戏唐门大少爷唐天纵的女人,被护兄心切的唐天容甩了一把毒砂。 难道独孤一鹤那个老匹夫之前不是在污蔑叶孤城他的确是因为人生太过寂寞空虚,开始报复社会了 叶孤城“” 叶孤城怒发冲冠。朱明琛,你给我过来。你个欺师灭祖的小混球。打不死你,我就不姓叶。 江湖传言,只有陆小凤知道怎么进皇宫观战。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头脑发热的家伙试图往皇宫里窜过,后果就不要再提了。总之,硬闯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着。那该怎么办找陆小凤啊 金九龄和司空摘星四手交握,得意的相视而笑。 上赶着不是买卖,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够珍贵的。吊起旁人的胃口才好漫天要价。 也是陆小凤人缘好,信誉也好。推到他身上大家才会去信。 陆小凤在整个京城里表演起了夺命狂奔,被无数的武林高手围追堵截的。其中自然包括老实和尚,木道人还有独孤一鹤等等的那些陆小凤的朋友们。 他们一边追着赶着,一边大喊大叫“陆小凤你不讲义气啊” 陆小凤“” 陆小凤唉声叹气。就是太讲义气了,为了能让你们全须全尾的好好活着,才要跑的。喂不饱那头饿的眼睛都要绿了的真龙,指不定他就摇头摆尾的把你们都吞下去吃了。 东躲西藏的陆小凤捡到了同样东躲西藏的叶孤城,两个人无语凝噎了半晌,莫名其妙的组队跑了起来。 跑啊,跑啊,叶孤城突然察觉到不对。他为什么要跟着陆小凤乱跑,跟着他不是更容易被人发现吗 芝麻馅的叶孤城随手坑了陆小凤一把,自个闪人了。 被团团围住,无处可逃的陆小凤一脸怔楞。这一定是假的叶孤城吧 怎么可能是假的当然是真的。就算是西门吹雪也会以坑陆小凤为乐趣,何况是叶孤城。 这世上大概根本就不存在不会去坑陆小凤的人。 装了半天死鸭子嘴硬的陆小凤最后不甘不愿的吐露出一个时间地点,说在那里可以竞价去买进宫观战的资格。爱信不信,缠着他也没有用,他只知道这个。 心机深沉的金九龄搞了个神神秘秘的地下拍卖会。按照之前整理好的信息,把那些各门各派的掌门和他们带着的徒弟们送进预先准备好的包厢里。 散人就在大堂里的椅子上排排坐吧,反正他们也掏不出几个银子来。 大堂里没什么稀罕的。装潢精美的包厢里摆放着木料极好的桌椅和软塌,桌面上摆放着今年的新茶和精致的糕点。墙面上的窗子是用皇家养的匠人用双面玻璃制成的。里面打眼一扫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无论如何看不到里面。 每个包厢里,还有两个娇媚动人的妙龄侍女殷勤的侍奉着来客。 金九龄的小算盘打的可精细了。现在的付出,都是以后的回报。待在这么好的地方,谁好意思抠抠索索的。 包厢里还有朱停友情赞助的,放在窗口边的,叫价用的机关喇叭,保证打开机关说话的时候整个场内都能听见。 让这群死要面子的人气沉丹田,扯着脖子大吼多掉分啊。竭尽全力的为消费者服务是为商者的本分。 反正等他们发现隔壁屋里正在和他们争抢的人是老对头,还不会头脑发热,硬着头皮喊价吗 平整的石台上,千娇百媚的少女们陆续登台,在拍卖会开始之前,表演着各色歌舞乐器。 瘦了一圈的陆小凤蔫巴巴的坐在其中一个包厢里的软塌上,四个姿容出众的美人轻声笑语的围着他,一面给他捏肩捶腿,一面喂他吃着水果。 这手笔,没人在背后撑着能拿得出来吗独孤一鹤扫了一圈,心下明了。 大金鹏王的王室已经灭绝了,那些老伙计的下场他也知道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未免多生事端,那些不属于他的财产,也是时候交出去了。看在他这么老实的份上,希望上面那位能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他压下了心底的忧虑,慈爱的拍了拍坐在他身边,郁郁寡欢,眼圈微红的孙秀青的肩膀,安慰道“秀青啊,别担心。师父帮你去看着,不会让吹雪出事的。” 他话锋一转,又道“要是实在没救下来,师父就做主,让叶孤城对你负责。” “”孙秀青一脸懵。她没明白独孤一鹤的意思。 独孤一鹤横眉正色道“大不了就改嫁,我看叶孤城也不错。南海那边珍珠的可多了,让他编个珍珠床给你睡。” 孙秀青眼前一黑,倚到了马秀珍的肩上,险些晕了过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独孤一鹤看向马秀珍,不满的颦眉道“秀珍啊,陆小凤不行,他太穷了,又花心。嫁给他岂不是要白白受苦。” 马秀珍羞涩中带着恼怒,回复道“师父,秀珍没想嫁给他。” “那就好。”独孤一鹤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看向石秀雪,刚要张嘴。 避免独孤一鹤会用言语攻击花满楼的缺陷,石秀雪急忙抢先道“师父不必说。秀雪不会嫁人的,秀雪想一直陪着您。” 这并不是假话。独孤一鹤嫌弃花满楼,若是让花满楼的父兄见到石秀雪,又岂会不嫌弃她 石秀雪虽然天真烂漫了些,却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且不说爱慕花满楼只是她一厢情愿。就算他们两情相悦,也不可能堂堂正正的走到一起。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霍天青,陆小凤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并不是纯粹的江湖中人,他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就算要娶妻,娶的也只会是那种出身官家世家的大小姐,而不会是她这种粗手粗脚,整日里抛头露脸的女侠。 张英风和严人英双双垂下头,憋笑憋的脸红脖子粗。 幸好师父从来不关注他们。被师父这种思维奇异的人去疼爱实在是太可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第二十章 独孤一鹤再次在江湖上拉了一波仇恨,惹得无数人在背地里扎小人诅咒他。 当面啐他还真没几个人敢。毕竟独孤一鹤性子暴烈可是出了名的,谁敢指着鼻子骂他,还不得当场被他削成刀削面。 话说回来,要是西门吹雪真的败给了叶孤城,是不是还能免费看一场独孤一鹤和叶孤城的决斗 那要不要对他稍微宽容一点绝对不要他又不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才不会有人去崇拜他。 独孤一鹤个老匹夫,他竟然敢在拍卖会中恶意的哄抬价钱。还一口气拍下两个一等座,两个二等座,还有两个三等座。 这是砸锅卖铁了吧峨眉派以后要全体一起靠吃糠咽菜过日子了吗 不过今日之后要吃糠咽菜的人家多到数不胜数,大家都差不了多少,谁都别笑话谁。 无数在短暂冲动后捡回了脑子的江湖中人像霜打茄子一样蔫巴巴的,唯有独孤一鹤容光焕发着。 他心里美的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简直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他才不会乱动峨眉派的资产,那些又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而是属于整个峨眉派所有人的。他只是把守了半辈子的烫手山芋扔了出去而已。 现在没人会打他的主意了吧谋财害命也要有财才行,兜里比脸还干净的人,谁还稀得去害图个什么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吧。 由此可见,金鹏王朝当时的国王也是非常知人善用的。 曾经的金鹏王朝的皇亲上官木,也就是霍休。他擅长发展势力,耍阴谋。再小的国家里养出来的皇室中人都会擅长这个。也不知是血脉里流传的天性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曾经的金鹏王朝的内务府总管严立本,也就是阎铁珊。他擅长打理财物,保管在他手里的那部分财宝,在经营之后翻了近十倍。 曾经的金鹏王朝的武将平独鹤,也就是独孤一鹤。他也只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指望他哪天长出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是等下辈子吧。 孙秀青自然不可能去观战。她要是去了,估计西门吹雪也不用比剑了,不消半刻被她看的魂不守舍。 独孤一鹤豪爽的把多拍下来的一等座转送给了穷困潦倒,勉强拍下一个三等座的木道人。 木道人强颜欢笑,表示了真挚的感谢。心中却暗自咒骂了独孤一鹤一通。他才不是穷呢,他这是财不露白。 他大概不会想到,就是因为他不肯爽快的掏钱,才更有可能被那两个天底下最贪财的大魔头盯上。 石秀雪不知为何突然说她不想去看了,那就多了一个二等座。 独孤一鹤想了想,把二等座转送给了被人资助后才拍下站票的,脸都青了的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感动的眼泪汪汪,指天发誓,以后独孤一鹤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陆小凤都要靠边站。 张英风和严人英无言以对了半晌,在忧伤之后,习惯性的苦中作乐起来。师父太好了还记得给他们拍了两份三等座,没完全忘了他们俩的存在。 陆小凤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道“庸俗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众人怒目而视“不用掏银子就能去观战的人没权力说话。” 陆小凤“”我没花钱,但是我卖身了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 金九龄真乃国之栋梁也,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是。 原本只想赚个几百万两的朱翊钧,却收到了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幸福的差点飞天而起。 除了说好的分成之外,他大方的赏了一大批堆在库房里只能落灰的古董字画和世面上少见,其实一点都不珍贵的玻璃和琉璃制品给金九龄。 反正都是些无法变卖或者无法大量流入市场的东西。他又不是什么有格调的文艺系青年,不稀罕这些玩意。 厚此薄彼是要不得的。朱翊钧当机立断的给司空摘星升了职位,涨了俸禄,开了更多的权限,让他想去谁家偷东西就去谁家偷东西,官员宗室家里都行。去后宫哪位娘娘的屋里转一圈都无所谓,他从来就不怕帽子变色。 最后,他命暗卫给陆小凤送了一堆皇室珍藏的药物,有疗伤吊命的,有增加功力的,更多的却是什么补肾壮阳,金枪不倒之类的秘药。还送上数名由教坊司精心调、教出来的多才多艺,姿容端丽,温顺知理,还通晓风月之道的美人。 金九龄很满意,他喜欢的就是这些奢靡无用的东西。 司空摘星也很满意,他活了小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兴趣爱好,别的都不重要。 陆小凤陆小凤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连皇帝都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他真的只是正正经经的和姑娘交朋友,谈感情,不是色中饿鬼啊 然而皇帝的赏赐,从来由不得谁去推辞。陆小凤只能憋憋屈屈的把药收下,把美人甩给了金九龄。 他真不好这口,照比这些爪子都被磨平了,只会撒娇卖痴的小猫咪。他更偏爱那些牙尖嘴利,会挠人咬人的母老虎。 八月十五,晴,万里无云。 宜祭祀,沐浴,纳财,订盟,出行等。 忌动土,行丧,安葬,上梁等。 御膳房忙的不可开交,天没亮就热火朝天的做了月饼。 散朝时,如同往年一样,每位官员都得到了朱翊钧赐下的装在食盒里的美味月饼。高高兴兴的抱在怀里谢了恩,各自回了家。 朱翊钧有着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从来不在年节时搞什么宫宴去折腾群臣。 谁乐意大过节的还要战战兢兢的陪人吃着冷菜,和家里人一起吃顿热乎的多好。 第一批打发走了,第二批月饼朱翊钧令人送给各个衙门部门里今日还要值班的臣子们和那些已经告老了,还在守孝中的前任朝臣们。 朱翊钧忙里偷闲的在南书房里处理着公务,顺便让人将第三批月饼送给白日里换着班回家,晚上却要统统回来的侍卫和锦衣卫们的大小头领们。 不是他不想挨个发,实在是太不现实了,人那么多,御膳房那些人会活活累死的。没有官职的就加点月俸作为补偿吧。想吃月饼就自个去买。 晌午间朱翊钧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继续勤勤恳恳的批改着奏折。 也亏得早些年他就做了规定,写公务所用的折子和那种歌功颂德,问安的折子要用不同颜色的封皮。节省出了许多时间。但哪怕节省掉了那些,该忙的事还是永远都忙不完。 那些没用的折子自然是交给负责文书工作的暗卫们处理。虽然看起来是没用的,但仔细也能找出一些事情的蛛丝马迹来。 朱翊钧从来就不信任,也不肯倚重那些太监们。 或许有一些皇帝会觉得这些无根之人更忠心,但朱翊钧却不这么想。 目光短浅会让人行差就错,缺陷更是会让人疯狂起来。如果不是那些朝臣们梗着脖子和他大吼大叫,要死要活的,他甚至想要把宫里的太监们全都扔出去,并且废掉这种莫名其妙的制度。 说什么由着侍卫们到处乱走会淫、乱后宫,纯属扯淡。 人心里如果长出了草,靠拔能拔得完吗一个人若是真想去做什么,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的脚步。 第四批月饼则是发给暗卫们的。他们本来就不会轻易离开皇宫,带在身上也麻烦的很,索性就地当饭吃了。 黄昏已至,朱翊钧心情沉重的进了后宫用晚膳。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不想去,真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第二十一章 浑身上下基本被摸了个遍,胸口和屁股全被捏紫揉肿了,连腰都被抱的快细了一圈的朱翊钧镇定自如的从后宫里活着出来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杀死他,他是无敌的 伺候朱翊钧的小太监发自内心的感慨着,喋喋不休的吹嘘着自家陛下的伟大之处。 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如此和谐的后宫,娘娘们对陛下投怀送抱的时候还不忘给别的姐妹们让个地方,方便大家一起来。 朱翊钧“” 他不稀罕快去争风吃醋,挠脸打架啊。不要往他身上扑好吗好虎也架不住群狼。 朱翊钧自认为是个厚道人,既然来客已经交付了银钱,他理所当然的会给予他们相应的服务。 等级划分这种事本来就是为了让人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不平衡。当你坐在那里享受着的时候,你的死对头去要眼巴巴的瞅着,获得的满足绝对是难以形容的。 因此三种座位的座席所用的木料和工艺自是大不相同,连桌面上摆放着的酒水,茶水,水果,月饼,干果也是不同的品质,用不同价值的器皿装着。 除了桌面上这些东西,一等座还可以点菜,无论想吃什么,御膳房都会立刻去做。二等座也可以点菜,不过仅限四菜一汤。三等座只能点一道菜。 一等座还附送了六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宫女和四个乖巧伶俐的小太监近身侍奉。二等座是四个宫女,两个小太监。三等座是两个宫女。 由此可见,金九龄会变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独孤一鹤摸了摸跨在腰侧的刀剑,扫了一圈连一把多余椅子都没有座位,瞟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半点武艺不通的宫女太监们,最后看向那些站得老远,一点不把这群江湖中人当回事的侍卫们。 他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皇帝好。圣人与疯子从来只有一线之隔。 除了原本规划好的座位,还有两份特等席。 一份自然是朱翊钧自己的,他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身后站了一排宫女太监,面前没有摆桌子。 这可是他家里,渴了饿了进屋里去吃喝就好,大晚上的在外面灌一肚子风多难受啊。 他的身旁更没有什么把他团团围住不放的侍卫们,大咧咧的,毫无防备似的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朱翊钧穿了一身黄色绫罗常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玉带皮靴。头上还戴着二龙戏珠的翼善冠。 他生的身材瘦削,皮肤白净,面上轮廓分明,上挑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形状优美的薄唇。明明应该是咄咄逼人的长相,放在他身上却莫名的显得有些软绵绵的,一副完全没脾气的温柔模样。 若不是他的衣着打扮表露了他的身份,旁人或许还会以为他是哪家养出来的天真不知事的公子哥。 他的左手支在椅子扶手上,用掌心拖着侧脸,笑吟吟的遥望着旁边那桌上的热闹。 那一桌的才是这百余人里最格格不入的。大圆桌边,花家的那两个在朝的官员乐呵呵的围着坐在他俩中间的花满楼,殷切的嘘寒问暖着,恨不得把花满楼抱在怀里揉一揉。 他们是没机会回江南和家里人一起过中秋了,能陪着花满楼一起过也不错。感谢陛下的仁善 花满楼既窘迫又无奈,哭笑不得的柔声应付着他的两个哥哥。 金九龄和陆小凤也在那桌,两个人丝毫不顾及场面的一条腿站在椅子上,撸胳膊挽袖子的大声吆喝着划拳。 “五魁首啊,六六六” “喝” “再来我还不信了” 金九龄在朱翊钧面前从来就不要脸,反正这么多年他干过多少没脸没皮的事彼此都清楚。他也知道只要不惹到朱翊钧,他脾气的确好的很,不会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 陆小凤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他都坐这么显眼的地方了,躲都没地方躲去,解释也没办法解释。索性破罐子破摔,找点乐子安抚一下受创的心灵。 众人“” 钱都花了,还装什么大瓣蒜该吃吃,该喝喝。像陆小凤那样,当皇帝不存在就好了独孤一鹤呲溜了一口小酒,吃了两口菜,喜的眉飞色舞。 他高兴的端起两个菜盘子跑到马秀珍旁边,放在桌上,道“秀珍快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马秀珍兴致缺缺的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突然眼中一亮。咦还真好吃的 她一时头脑发热,起身对陆小凤那桌娇声喊道“陆小凤,你胃不好,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 陆小凤心里甜滋滋的,被人放在心坎上的感觉自然是极好的。 “好的,这就吃。”他回马秀珍一个爽朗的笑容,配合的用菜塞满了嘴。 众人“” 这些人太放得开了,其余人也没必要再端着了。直接把这里当成酒楼看,吃东西的吃东西,闲磕牙的闲磕牙。 胜通法师和老实和尚缩着脖子,闭着眼睛在那小声念经。试图无视围着他们的红粉骷髅。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来到时,看到这混乱喧闹的场面,两张冰山脸齐齐裂开了口子。这是来错地方了吧 圆月如盘,万籁俱寂。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站到了太和殿的屋顶上,四目相对,场下鸦雀无声。 朱翊钧有些苦恼似的颦了眉,侧过脸对站在身边的太监总管低声问道“要是踩坏了瓦片,账单是发给白云城好还是万梅山庄好呢” 太监总管满脸堆笑,鞠躬哈腰的尖声道“回禀陛下,一人一半您看成吗” 这一问一答的声音并不大,但谁让此时并没有其它声响,再小的声音也会变得明显起来。 全场人齐刷刷的看向朱翊钧,包括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陆小凤丧气的抹了一把脸。皇帝这是想干什么没事捣什么乱故意惹怒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逼着他俩联手捅他吗 朱翊钧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笑着说“别看朕,天下独一份的贵重宝物,多看可是要收钱的”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看来皇帝是彻底钻钱眼了 这一茬揭过去,所有人都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不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除了无视还能怎么办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继续“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着。 独孤一鹤冷哼一声,满脸怒气的拍桌而起,阴阳怪气道“瞅什么瞅,这是看对眼了我说你怎么非要和我家吹雪比剑,原来包藏祸心” 他足下一点就要往屋顶上飞去,看样子是要抢先去和叶孤城决斗一番。 陆小凤几乎想要哭出来了,忙不迭的和木道人一左一右驾住他,胡言乱语的安抚道“独孤老哥,别气,别气。高手对战,当然要先拼气势。” “放屁。”两条胳膊被攥住的独孤一鹤挣扎着还要往前窜,两条腿到处乱蹬着,大吼大叫道“我砍人的时候怎么不需要这个别扯淡。叶孤城你个小妖精,想勾搭我家吹雪,没门” 还能不能好好比剑了谁把独孤一鹤这个脑子有病的老匹夫扔出去。 西门吹雪面不改色,权当没听见。他已经被独孤一鹤折磨过好多次,又不能动手杀了他,只好努力去适应。 梅花香自苦寒来,经过磨砺的剑心才会越发通透。 西门吹雪这么镇定,叶孤城也不好表现出失态,只能也装作听不到。心中却苦涩难当着。 苍天负他啊为何他最近一直在倒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小凤和木道人两个人有些制不住发狂中的独孤一鹤,其实主要是木道人有些出工不出力。 其余的人只能凑上来搭手帮忙,七八个人一起围攻独孤一鹤,终于把他打晕了。扔给了张英风和严人英。 独孤一鹤在这世上唯二的两个拥护者眼睛铮亮,憧憬的看着昏过去的独孤一鹤。师父好厉害啊居然可以和这么多高手硬拼 马秀珍怜悯的望着蠢货师兄弟。不,你们想多了。师父只是单纯的发狂了。就算是黄牛在发狂中都会力气暴涨,何况是人。 多次经受残暴对待的叶孤城蓦地超脱了。世间种种皆是虚幻,唯有剑不会负他。 剑为他而生,他自当为剑而生。舍剑之外,再无其它。 他将所有一切的抛诸脑后,只想着他的剑,只握着他的剑。 月夜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白衣飒飒,剑光熠熠。 眼瞅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拔剑相向,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 朱翊钧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口,嘴唇煽动了两下,无声的说道“去吧。” 一声嘹亮浑厚的嘶鸣声从朱翊钧身上传了出来,金黄色的虚影从他身上闪了出去,拖着修长的身体飞天而起,窜到了太和殿上时已然成为实体。 金黄色的身影尾巴一甩,就把将要同归于尽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手中的剑抽飞了出去。 约莫十丈有余的金色身影盘旋在太和殿的上空中,欢快的扭动着身体。兔眼、鹿角、牛嘴、驼头、蜃腹、虎掌、鹰爪、鱼鳞、蛇身,那赫然是一条五爪金龙。 金龙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还试图用头去顶一顶他们。 朱翊钧站起身,失笑道“快回来,你吓到他们了。” 金龙像个人一样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扭动了几下,仰头闷吼了一声,窜回了朱翊钧身边,化作虚影,融入了他的体内。 宫女太监侍卫们连同金九龄和花满楼的两个哥哥有荣幸焉,激动的个个脸红脖子粗,跪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些江湖中人被唬的肝胆俱裂。不知所措的杵在那里。 这种时候是承认皇帝他是真龙天子好呢还是拒绝面对现实说他在变戏法好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第二十二章 夜色已深,灯火通明。 偏殿的小书房里,皇帝召见了西门吹雪,叶孤城和陆小凤。 三个人一进了屋,坐在桌后的青年就悲痛欲绝的捂着胸口哀声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额角的青筋鼓了鼓。或许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人不是朱翊钧,而是朱明琛。 他可不会痴心妄想南王父子成功弄死了会耍龙的朱翊钧,取而代之。无非是那个倒霉的南王被自个儿子卖了个好价钱。 朱明琛得意洋洋的大笑了起来。在这里叶孤城不能直接上手揍他了吧 陆小凤快速的眨了几次眼,虽然朱明琛和朱翊钧长得一模一样,但说话的声音却是不一样的。 朱翊钧的声线是低沉而柔和的,刻意变化语调时方会带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魄力。 朱明琛的声线却要更华美高昂一些,隐隐带着冷傲自矜。况且他们两个人给人的感觉也有着一定差别。 朱翊钧要更软一些,像只毛茸茸,怯生生的小兔子。而朱明琛则一脸的桀骜不驯,像匹自由狂放的野马。 朱翊钧和易容成他模样的司空摘星肩并肩走了过来,朱明琛也站起身走了过去。 三个人顶着一样的脸看向这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道“像不像” 西门吹雪魂游天外。一会想着刚才体会到的意境,一会想着在宫外等他的孙秀青。 孙秀青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姑娘,从来不会和他吵架,哪怕恼了他,也顶多只是赶他去书房睡。 就算这样,她还会夜里悄悄的去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还自以为他一直没有察觉到。小笨蛋。 叶孤城看向朱明琛,淡淡道“他们像,你不像。” “哦。”朱明琛备受打击,肩膀都耷拉了下去。他这个才是真脸,司空摘星那个是假的。凭什么司空摘星比他像 陆小凤一脸鄙视的看向司空摘星,嘲讽道“你走路的时候足尖一点一点的,足跟完全没落过地。改不了这个,你易容多少次都没用。” 朱明琛和朱翊钧双双看向司空摘星,朱明琛摇头晃脑的补充道“不只是走路的因素,哪个大男人站着还会内八的。大兄弟,你该不会是个姑娘吧” 司空摘星皱着一张脸,忙不迭的把脚分成外八。那是功法问题,他又不是故意的。 来之前,陆小凤就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说了。这个皇帝他认钱不认人,只要交上钱,什么都好说。 西门吹雪冷冷道“与我何干” 陆小凤无奈道“践踏皇室尊严,未经允许就跑到人家屋顶上去比剑。” 西门吹雪满不在乎的道“他收钱了。” 陆小凤恍然大悟。皇帝已经收过一次钱了,总不能还想再宰一次冤大头吧。 朱翊钧自然不会去跟西门吹雪要钱,但叶孤城必须上交罚款。意图造反,花点钱赎罪怎么了 叶孤城瞪了一眼事先没有跟他通过气的朱明琛,板着一张脸和朱翊钧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了起来。 西门吹雪“” 陆小凤“” 司空摘星“” 这个叶孤城是假的吧仙气都快被俗气盖住了。 叶孤城淡淡道“不行,八成太多了,会影响白云城的正常运转。最多六成。” 朱翊钧寸步不让,死咬着不松口“八成,还要加上以后每月白云城收益的一半。” 叶孤城顶着莫大的压力,双目如刀逼视着朱翊钧,坚定不移的道“最多六成。” 朱明琛挠了挠脸,忐忑不安的插嘴道“三哥,六成就六成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少的我补上成不” “你哪来的钱”朱翊钧疑惑的看向朱明琛。南王府的金银珠宝都被搬空了,靠那些固定产能这么快攒下一大笔钱吗 朱明琛挺胸抬头,一副骄傲的模样,沾沾自喜道“偷得呗,从父王那里。我都攒了快十年了。本来想着实在没办法就去买几条船,先下药放倒师父,再出海去找姑姑。” “”叶孤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朱明琛是这么想的。 “哦”朱翊钧意味深长的笑了,柔声道“小五真聪明,还知道事先给自己准备退路。” 朱明琛品了品这句话,惊恐的瞪大眼睛,双手捧脸,大声哀叫道“不要啊” 然后朱翊钧毫不顾惜脸面的当众抡起拳头,拳拳到肉,把朱明琛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踩着朱明琛的抽搐中的“尸体”,朱翊钧对被这种超常发展震撼到的众人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 他半垂着头,抬着眼睛,无辜的眨巴了几下,轻声道“六成就六成吧,劳烦叶城主了。” 朱明琛躺在地上,默默流下眼泪,这就是他吃里扒外的原因。 朱翊钧从小就爱打弟弟,亲手去打,不打断五根以上的骨头绝对不会罢手。告状还没人去管,哥哥管教弟弟是应该的 应该个头啊,他又不是朱明珏那个皮实抗揍,还长了一颗钢铁心的。年幼时留下了多少难以磨灭的阴影几乎每到夜深人静时,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他在幼时长得顶多和朱翊钧有五六分像,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也没什么稀奇的。谁知道他俩双双长开之后,就变得一模一样了。 有谁能够理解,当他和朱翊钧长成一样之后,每次照镜子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来。他甚至有些怀疑,他这是被打变形了。 西门吹雪走了,本来就没他什么事,留这干什么 叶孤城没走成,他无奈的垂眼看着抱着他大腿嚎啕大哭的,把血和眼泪一起糊在他衣服上的朱明琛,有种再揍他一顿的冲动。 罢了,看在这个小混球心里还算有他的份上。暂且忍一次。等他伤好了再说。 陆小凤想走,但是朱翊钧拦着不让他走。 朱翊钧用期望的目光看着陆小凤,眼眶微红,眼中水光流转。他恳切的道“还望陆大侠施以援手” 陆小凤一脸麻木,用平板的声音道“陛下不必如此,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吧。” 朱翊钧单手捂脸,抽抽搭搭了一会,悲痛道“都是朕的错,朕一时不察。竟让家中的弟妹二人被坏人掳走了,请陆大侠去救救他们吧。就算救不到人,起码帮朕查查到底是谁带走了他们。” 本来以为朱翊钧又要耍花样的陆小凤心中漏跳了一拍,紧锁眉头,试探着问道“弟弟和妹妹” 他认真的打量着朱翊钧的长相,在他脸上找到了另外一个人痕迹。又想起给他留了一封信后就了无音讯的宫主。 难道说宫主不是跟他闹着玩是真的被人抓走了,在跟他求救。而他却居然完全没有当回事。 陆小凤心里堵的厉害,吃力的喘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全是他的错 朱翊钧放下了手,满脸怒气,咬牙切齿道“是哪个天杀的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他们还那么小,该有多害怕啊” 羞愧难当中的陆小凤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委托,不过让他去大海捞针的去找两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去挖某个藏在暗地里的势力,也着实太过难为他。 朱翊钧慷慨的把已经升为暗卫副统领的司空摘星推给了陆小凤,趁着还没到三更天,又跑去处理公务了。 雕栏玉砌,俯仰生姿。 紫禁城大概是这世上最雄伟壮丽的建筑群,奈何住在里面的人们整日里都在来去匆匆,无暇去欣赏什么。 陆小凤站在窗口,眺望着夜色中渐渐远去的圣驾,感慨万千着。 高处不胜寒。想要过得轻松自在,就别爬得那么高下面的风景也很好。 司空摘星一巴掌糊在正在装深沉的陆小凤的后背上,嘲讽道“想什么呢还在宫里过夜不成” 这话一出口,司空摘星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挤眉弄眼的小声道“要不我带你去看那个丽妃娘娘,长得比你那些红颜知己好看多了。” “咳咳咳咳”房梁上,屋顶上,屏风后,桌子底下,甚至一些完全无法想象地方,传来了交叠在一起的咳嗽声。不要乱说话啊,老大。屋里还有别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第二十三章 明月高升,皎洁晶莹。 河水清清,花开烂漫。数不清的,颜色各异的荷花灯在水流中挨挨挤挤,飘荡嬉戏着。 宫主拢着裙子蹲在河岸边,把点燃的粉红色河灯放进了河里。 她将双手交握成拳,抵在唇边,闭上眼睛,粉嫩的嘴唇轻轻煽动,无声的嘀咕着。 四个丫鬟站在她身后,一面紧盯着她,避免她一时脚滑落水,一面隔开试图接近的旁人。 明暗交替的灯火下,宫主认真祈愿之中清丽娇美的容颜越发显得秀致而美好。 少女白皙如玉的面庞,微微摇晃的耳坠,颤动着的羽睫,宛若清风悄然掠过人的心尖。 众里寻她千百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时之间竟不知收到了多少蠢蠢欲动的男儿心。 闵之风站在不远处的水廊里,双手撑在栏杆上,仰头望着挂于天际之上的,带着坑坑点点的大圆盘。 系统道“宿主,你视力太好了,还能看到月球上的撞击坑。不对,就算是千里眼也看不到38万千米之外啊。难道宿主你是传说中的万里眼” 闵之风道“嗯。” 无脑吹,宿主控的系统夸张的大叫道“啊啊啊啊,天赋异禀,我家宿主最厉害了”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你知不知道月球大约是地球直径的30倍地球就是你们人类住着的地方。说起来也真神奇,几乎每个世界都有类似地球,月球和太阳的存在。这是为什么呢” 闵之风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捞了一把,默不作声的收回手,眸光闪烁,犹如星云流转不息。 诸天万界,万变不离其宗,其道一也。 系统道“真可惜今年中秋没收到三三的爱心月饼。哈哈哈哈,三三也挺神奇的,一个擅长做甜点的皇帝。我记得公主殿下以前提过,三三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又嫌别人做的不够好吃,才特意跑去学的。” 闵之风“嗯。” 系统道“宿主已经想起来了吧三三手笨的很,练了好多年才练出来。谁知等他练好了,就当上了皇帝。基本没什么机会再去做了。这悲惨的人生,让一个梦想成为天下第一面点师的人去当皇帝,还能不能有个好了” 闵之风“嗯。”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明明公主殿下都约束着他那个蠢哥哥,不让他乱吃药了。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早就死了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惯性” 闵之风“” 系统道“唉,如果先帝不是因为一场风寒就莫名其妙的撒手人寰,公主殿下也不会伤心的就跑到海外去,三三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吃那么多苦。苍天无眼啊” 闵之风“” 天道已挂机,有事请留言。 宫九立在闵之风身边,扫了一眼那些个探头探脑,偷窥宫主的男人们,眉头不由得一蹙。 他一抬手,缩在人群中假装路人的随侍们便分出十多个来,跟着随波而去的花灯,沿途保护了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下手去捞,甭管捞的是谁的,直接拽到巷子里一顿暴打。 年轻俊秀的小哥可以稍微打的轻一点,避免留下无法治愈的永久创伤,年老貌丑的和贼眉鼠眼的就往死里打。 这可算不得跋扈恣睢,对待那种心怀不轨的下贱胚子,心慈手软才是对不住这世间千万女子。 历朝历代从来就不缺少登徒子。有想一步登天的贫家子,有贪花好色的世家子,还有自称寻求人间真情的失心疯。 当真可笑至极 若诚心爱慕着人家姑娘,为何不去找媒人下聘私相授受算什么想活活逼死人吗 世人对女子总是格外苛刻。男子三妻六妾,押妓捧角都是不值得一提的风流天成。女子哪怕和心上人在成亲前鸿雁传书过几次,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更有甚者,一不小心失了名节,便会被人逼着上吊,压着沉塘。 江湖中的侠女还好些,毕竟她们手中握着,腰间挎着各色刀枪棍棒。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直接一刀劈了便是。 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弱质女流又能如何只能在无法抵抗的命运之下零落成泥碾作尘。 宫九倒不忧心宫主会被哪个野男人哄了去,且不说她又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脑子里装满了稻草的娇小姐,以她的性子不反过来把人生吞活剥了才是稀奇。 但是那盏荷灯终归是她亲手扎的,饱含着满满的心意。岂能由着那群没皮没脸的腌臜东西乱碰。 大过节的,何必平白无故惹一肚子气 系统道“哈哈哈哈,神经病的画风越来越不对了。这是要变身老妈子吗” 闵之风“” 系统道“咦算一算,神经病的萌点还挺多的。加上脸和身段,放在二次元里妥妥能拉起一大群粉丝。现实里就不行了,谁乐意身边杵着一个脑子有坑的变态” 闵之风“” 系统道“唉,人类的审美千万年来始终都是千篇一律的。无论男女都要脸蛋漂亮,胸大,腰细,屁股翘,腿长。哈哈哈哈,宿主,你不符合。你既没胸也没屁股。”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不过我觉得你最好看了,美人在骨不在皮。” 贪心的许了一连串愿望的宫主,高高兴兴的提起裙摆,小跑迈上台阶,向水廊中的闵之风和宫九走来。 照比那些英姿飒爽的江湖女子,她总是穿着层层叠叠的近乎坠地的长裙,梳着繁复的发髻,戴着分量极足的珠宝玉饰。看起来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就是举止有些不够端庄。 宫主挤到闵之风和宫九中间,一手一个挽起他们的手臂,甜甜的笑道“好了,下面去哪里” 宫九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去吃饭,再不吃饭六哥可要饿晕过去了。” 系统道“咦宿主,你饿了吗”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哈哈哈哈,我觉得也是,你吃过晚饭的,哪能那么快就饿了。神经病无非是不想继续逛了,才把理由推到你身上,心机好深的” 宫主乖巧的颔首道“那好,去吃饭吧。” 她本来也没想继续逛下去,无论是闵之风还是宫九,让他们往人群里挤也实在是太难为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第二十四章 秋去冬来,天寒地冻。 北方寒冷,南方湿冷,可以令人舒服待着的地方实在是少之又少。 闵之风又排斥穿的厚厚的,大概是觉得太重了,胳膊和腿都抬不动了。 整日里让他待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宫九只能带着闵之风和宫主坐船回岛。 宫九其实不大想回去。他平生最恨有人试图压在他的头顶上,偏偏某个老不死的总是跃跃欲试的想要制住他。 想起小老头,宫九就一肚子的怨气。一个除了武艺没有任何东西拿得出手的老废物,吃着他的,喝着他的,用着他的,还敢跟他摆架子,甩脸子,指手画脚。活腻歪了吗 走着瞧吧。他现在打不过小老头,不代表永远都打不过他。 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个老东西剥皮抽筋,削成人彘,腌进缸里。然后坐在他面前吃香的喝辣的,活活气死他。 玩的心都野了的宫主也不太想回去。她有些恋恋不舍,中原多好玩啊,人多的数不过来。 岛上那些个蠢货都被她翻来覆去的玩腻歪了,一个个见了她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要么吓得浑身哆嗦,要么骇的浑身僵硬,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让她扔下闵之风自个去玩,她还真有些舍不得。罢了,等明年再来就是了。 系统道“宿主,你居然不晕船啊说好的身体不好的人都会晕船呢” 闵之风“” 系统道“好吧,大概你的中枢神经长得比较结实,小脑也比较发达。真是的,害我担心了好久,原来完全不碍事啊。”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你觉得无聊不要不要听歌,看电影,玩游戏。我们可以打联机啊,虽然不能联网,但是能玩的东西也不少。” 闵之风道“不。” 宫主和宫九正在下五子棋,闵之风坐在宫主身边,静静的看着。 系统道“嘤嘤嘤嘤,你继续看吧。我这是失宠了吗心都碎了,好疼啊哈哈哈哈,骗你的。我连身体都没有,怎么可能会长心没有心真是太棒了没有心就不会心疼了。” 闵之风“”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宿主,我不是嘲讽你啊。对不起,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闵之风道“吵。” 系统道“好吧,我不吵了。” 宫主又输了,搂着闵之风的胳膊用脸蹭了蹭,安抚好破碎的心灵,重振旗鼓道“再来。” 宫九漫不经心的抬眼扫了她一眼,姿态优雅的将棋子装回棋篓里,淡淡道“再来多少次你都赢不了。” 宫主被打击的整个人又萎靡了一会,倏地看向闵之风,眸中一亮,甜声撒娇道“六哥帮我好不好” 闵之风颔首应了,宫主高兴的欢呼了一声,挪到了他怀里坐着,挑衅的看向宫九,皱着鼻子道“九哥,你输定了。” 闵之风虽然生的瘦了些,却异常高挑,像根细溜溜的竹竿子。宫主坐到了他的怀中,头顶都挨不上他的下巴,只能靠在他的胸前,竟显得娇小纤弱了许多。 宫九笑而不语,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模样。 系统道“哈哈哈哈,宿主加油,吊打神经病,让他见识一下智商上的差距。” 闵之风拉起宫主的手,拿着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宫九一把都没有再赢过。 宫主的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毫无淑女形象的咧着嘴大笑道“一山更有一山高,栽了吧。” 系统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家宿主最厉害” 宫九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怔楞的看着棋盘,不过几息之后便收拢了心神,冷笑道“赢的又不是你,得意什么” 宫主理直气壮的道“六哥是我的,六哥赢了就是我赢了。” 宫九同样理直气壮的道“六哥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神经病太不要脸了。宿主是我的,妹子也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宫主怔了一下,点头道“九哥说的对。不过九哥也是我的,那九哥赢了也算我赢了才是。” 系统“” 闵之风“” 宫主和宫九四目相对,浑身一震,体会到了久违的感动。 他们双双伸出手,四手交握在了一起,一边上下摇晃着,一边高兴的笑了起来。 系统道“妹子这是被传染上神经病了逻辑都喂狗了吗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敌敌畏吗有毒” 闵之风“” 系统道“咦说起来,公主殿下的思维方式也特别神奇。人类女性的思维似乎都特别神奇。”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哈哈哈哈,一提到公主殿下,宿主就有兴趣了吗” 闵之风“嗯。” 系统道“公主殿下从来不嫌我吵,因为她比我更吵。虽然她说出口的话并不算多,但是脑内特别活跃。刚认识一个人不久,她就能脑补出十集到五十集的狗血连续剧。” 闵之风“” 系统道“哈哈哈哈,她刚认识闵孝廉的时候,还铁了心的认为你爹和他的嫡亲兄长在虐恋情深。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普通的性格不合。寄情山水的文人雅士和满脑子升官发财的俗人又怎么可能会合得来” 闵之风“” 系统道“公主殿下一开始特别瞧不起闵孝廉,觉得他是个脑子有坑的理想主义者,谁知道后来他们两个人居然能走到一起。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闵之风“” 系统道“咦宿主会回应妹子,是不是因为她满心满眼装得都是你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能让你过得更好一点”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那是为什么为了爱和正义为了世界和平哈哈哈哈。对了,宿主,你不想三三吗”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你怎么又闭上眼睛了,要睡觉了吗也对,时候也不早了。那晚安愿你做个好梦。” 闵之风平躺在床榻上,两条胳膊又被躺在两边的宫主和宫九搂进了怀里。 一室寂静,船只乘风破浪而去。 系统道“看来三三完全被抛到脑后了,要不要恭喜神经病获得阶段性胜利刷好感度的最好办法果然还是死缠烂打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第二十五章 宫主从来不会主动掺和宫九的事,闵之风从来不会主动掺和任何事。 然而近日来,宫九的情绪太过不稳定。他一时咬牙切齿,一时悲愤抑郁,一时兴高采烈,一时又手舞足蹈,像是得了失心疯。 他还把之前当宝贝一样养着的大公鸡活活掐死扔给宫主,让她炖汤,炖完他又不喝,还拿去浇花。 宫主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也是因为自从她缠上了闵之风,小老头就对她开始避而不见了起来,恨不得假装这世上从来没有她这么一个人。 宫主眼泪汪汪的扑到闵之风怀里,蹭了他一身的湿痕。不知是在心疼那锅汤,还是心疼那些她精心照料着却被摧残了的花。 闵之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抚摸着趴在他怀里抽泣着的宫主的后背,不远处紧闭的衣柜里,亦传出细微的呜咽声。 系统直到现在才终于察觉到,宫九再怎么思维奇葩,作天作地,也不过是个才十来岁的少年人而已。也是会被人欺负到躲起来哭鼻子的。 还蜷缩着身体躲在衣柜里,抱着膝盖,把脸埋在手臂里去哭,看着就怪可怜的。 系统义愤填膺的大吼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欺负我家萌妹子和神经病,来人,给我把那个小贱人剁成饺子馅喂狗。”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不要这么平静啊。有人欺负你家弟弟妹妹了,给点反应好不好” 闵之风搂着宫主的腰站了起来,带着她往衣柜那边走。宫主配合的随着他一起走,努力咽下眼泪,抬手扶住他。待二人走到衣柜前时,衣柜里已经没了动静。 闵之风拉开了柜门,宫九就若无其事的窜了出来,扬起下巴,一副想要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负手而立,姿态是傲慢而矜贵,表情是自负而冷酷,衣衫发丝没有半点凌乱,就是眼眶和鼻尖还微微泛着红。 系统道“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装什么装啊,我都看见你刚才快速擦脸,捋衣服,整理头发的样子了。宿主,你要不要看,我都录下来了。” 闵之风伸手把宫九拽到了怀里,宫九怔了一下,老实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用阴测测的声音道“等我以后” 他顿了顿,眸光尖锐,语气越发阴森的道“就下令把全天下的鸡全都宰了,一只都不许留。” “啊”宫主一脸的不舍。那以后岂不是吃不到鸡肉了 系统道“这个鸡,应该不是真的指禽类动物,而是指某个人吧连坐是要不得的,少年。没有鸡就没有鸡蛋,鸡蛋是很有营养的东西,还能做蛋羹吃的。没有蛋羹吃,宿主的食谱岂不是又要消减了宿主,快表示拒绝。” “”闵之风粗暴的揉乱了宫九的头发。 “六哥。”宫九捂着脑袋,孩子气的鼓了一下脸,不满道“男人的头不能乱摸的。” 系统道“哈哈哈哈,你算什么男人童子鸡,你自己就是一只鸡,要宰先宰你自己吧” 宫主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双手合十,歪着头甜声道“九哥像根拖把头。” 宫九斜眼瞪了宫主一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去褥她的头发,冷笑道“笑我是吧” “呀不要啊”宫主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一手捂着发髻,一手成爪状往宫九脸上挠去。 系统道“哈哈哈哈,不管会不会武功的女人,逼急了第一个反应都是挠人。” 闵之风撇下撕成一团的宫主和宫九,回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 系统道“宿主,你手冷了吗” 闵之风道“死劫。” 系统道“唉什么死劫谁的死劫宿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谁要死了吗” 闵之风的手指似是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他无视了系统,无论它喊叫什么,都不再回答,慢悠悠的喝起了水。 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 闵之风趴在池边的台子上,胳膊下面垫着已经被水汽浸湿的软垫,眯着眼睛打盹。 宫主上身穿着绣有蝶恋花纹样的白色肚兜,下身穿着里裤,惬意的泡在温泉池子里,小脸蒸的红扑扑的。 她撩起池子里的水,一边往闵之风背后泼,一边发出清脆甜美的笑声。 系统道“宿主,有一只人型生物正在高速靠近。我了个去,轻功真好,奥运冠军都没有跑的这么快的。” 闵之风“”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是那个疑似基佬的大龄痞子。他过来了” 披着红斗篷的男人从天而降,与此同时宫主抱住胸口,往水里缩了下去,只露出脑袋,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叫声“啊啊啊啊流氓” 闵之风微微颦眉,一巴掌拍在池子,水面炸开,扑了吓懵了的陆小凤一身。 “啊啊啊啊”陆小凤也尖叫了起来,带着一身的水,双手捂住脸转过身,扯着脖子大吼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看见了的人才会这么说。太不要脸了宿主,他看了你的妹子,快去挖了他的眼睛。” 闵之风“” 宫主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快速的套上衣服,拎起一个水瓢就往陆小凤身上砸,咬牙切齿的叫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陆小凤不敢还手,也不敢躲闪的太厉害,被生生砸了几下,才攥住宫主的手腕,脸红脖子粗的大喊道“我真的没看见,要是看见了我就长针眼。” 他说的大体来说也算是实话。闵之风和宫主泡着的这个池子里的水并不是清澈透明的,而是微微泛着奶白色的。 宫主又半个身子缩在闵之风身后,打眼一扫,只能看到半个露在水面上的圆润白皙的肩头。这应该也不算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吧 宫主一脸的天真无邪,像是相信了他的话,抿了抿嘴,忐忑不安似的低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陆小凤竖起手指,指天发誓道“以花满楼的人品起誓。” 系统道“为什么要用别人的人品发誓,是你自己没长那个东西吗” “好吧。”宫主微微颔首,松手扔下了手中的水瓢。 陆小凤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刚才还一脸笃信的宫主趁他卸了防备,忽然提膝撞向他的胯、下。 “嗷”痛苦的嚎叫声响彻天际。 宫主垂眼看着疼的满地打滚的陆小凤,随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背后。 她用甜美娇软的声音道“那就暂且先留着你这条小命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第二十六章 被施以了男人一生中最不能承受之痛的陆小凤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下身,悲痛欲绝的流着眼泪。 好疼的从来没这么疼过果然用不上的人就不会去珍惜别人的女人总是格外的凶残。 陆小凤觉得自己大概是废了,整个人生都被废掉了他或许可以直接进宫去和皇帝朝夕相伴了。 系统道“哈哈哈哈。又没有彻底坏掉,挫伤而已。就算不看医生,养几个月也能长好。多大点事儿啊,至于哭成这幅德行吗像个被八百十个大汉轮流欺负过的小姑娘似的。” 闵之风“” 系统道“咦宿主,他好厉害的。是妹子下腿太轻了,还是大龄痞子长得太结实了正常来说,这时候应该会破裂的吧” 系统适时的给闵之风播放了一个男人徒手捏碎生鸡蛋的短视频。粗大的手掌蓦然收紧,蛋清和蛋黄伴随着碎壳一起爆裂溅起,糊在了镜头上。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你不害怕吗根据统计,对人类男性来说,这个比砍头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闵之风睁开眼,抬眸看向一瘸一拐走进来的陆小凤。 他看起来非常的狼狈,浑身都湿透了,哆哆嗦嗦的像只没有褪毛就扔进锅里煮的鹌鹑。温泉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脸上蔓延而下,滴滴滑落。 石青色的帷幔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声,那是宫主正在更衣绾发。 闵之风坐在桌边,一手则搭在扶手上,一手随意搭在桌上,手指不规律的敲击着桌面。 他半垂着头,表情阴沉的看着陆小凤,周身阴冷的像终年不见日光的地洞。 “”陆小凤莫名的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感受到某种不详的气氛。 他向来是个心大的,反正他都已经付出代价了,还想怎么再来一下吗同为男人应该不会干这种事吧 陆小凤自欺欺人的把闵之风想象成阴郁版的西门吹雪,幻想闵之风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他自我安慰了一通,果然觉得闵之风无害了很多。 大概这世上只有陆小凤会发自内心的认为西门吹雪是无害的。 闵之风挪开了眼,看向了帷幔之后。这个人不值得他去看,也不值得他去关注。 陆小凤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脸,拱手道“阁下可是潞安郡王闵之风”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宿主,他一定是坏人正在准备绑架你。打他快打他抓他头发,撕他胡子,踹他下面。不行,宿主不会打人。那让我来,宿主你离他近点,我电他。哈十万伏特准备发射” 闵之风无视他们,看着掀开帷幔的那只的手。那是一只美丽的手,指若削葱根,皓腕凝霜雪,宛如精美的玉雕,随后宫主那张粉嫩白皙的小脸便探了出来。 她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化身为战无不胜的女战神,斗志昂扬的,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宫主一闪身,挡在了闵之风面前,双手叉腰,俏脸带煞。 她恶狠狠的盯着陆小凤,柳眉倒竖,杀气腾腾的道“谁派你来的” 系统道“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这个情节好熟悉啊。哈哈哈哈,这是小娇妻的霸道总裁吗宿主,你俩的角色彻底颠倒了。” 闵之风“” 陆小凤被唬了一跳,脑中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险些去捂住下半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要他已经足够深刻的体会到了妙龄少女的可怕之处。 闵之风抬眼看着宫主的背影,云髻雾鬟之中,绣有蝶戏牡丹纹样的藕粉色发带垂落而下。 系统道“哈哈哈哈,妹子喜欢花,喜欢蝴蝶,还喜欢粉色。真可爱啊” 闵之风按着扶手霍然起身,抬手环住宫主的腰,把她搂进了怀中。 宫主顺着闵之风并不大的力道,倚在他的身上,疑惑的扭过头,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软声叫道“六哥” 系统道“嘤嘤嘤嘤,这是基因突变吗宿主,你们哥几个都是上挑的凤眼,太平王也是这样。为什么妹子会是杏核眼难道是继承她娘的” “嗯。”闵之风颔首应了一声,蓦地扯开了嘴角。 盛日破晓,光芒万丈,眉眼弯弯,浅笑灿然。任世间繁华,终不敌此刻绚丽。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我的天啊,宿主竟然说话了,我这是在做梦吧” 闵之风“” 系统道“嗯了一声也算说话。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你只要能说一个字,我就心满意足了。嘤嘤嘤嘤,感觉好惨啊我一定是最惨的系统了。” 宫主把红彤彤的脸埋在闵之风的胸口,抓着他的衣襟,小声嘟囔道“讨厌,六哥又耍赖。知道啦,我会乖乖的。” 丝毫不知道自己再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被拉了回来的陆小凤怔怔的望着闵之风。 他暗自下定绝心,回去就纠集一帮人去点西门吹雪的笑穴,看看他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叶孤城就不必了,他在朱明琛的面前经常会笑,虽然只是冷笑。 宫主是个温柔又细心的好姑娘,所以在谈话之前,就先赶了陆小凤去拭净身上的水,换上了干衣服。 她振振有词道“叔叔年纪大了,要保重身子,小心受凉。” 陆小凤又恢复了精神,不满的大叫道“我才不老呢,况且我好得很,冬日里游湖都没事。”说完这句话,他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 “” 系统哼唱道“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陆小凤最后还是接受了,他连旁人的恶意有时都会不忍心拒绝,何况是好意。 他穿着闵之风未上过身的衣服,别别扭扭的扯了扯,觉得浑身都不太得劲。不只是衣服的料子和款式不习惯,重要的是这衣服对他来说太大了些,挂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 陆小凤绝望的看向闵之风,发觉到一件残酷的事。 为什么他会撑不起来闵之风的衣服因为他比闵之风矮了能有半个头。人家虽然长得瘦了些,骨架却比他大啊。 陆小凤努力拼凑起破碎的心灵。其实真不是他长得矮,他怎么说也是五尺八左右。是闵之风长得太高了些,他足有六尺二往上,简直是举世罕有。 看来皇家的伙食的确很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第二十七章 陆小凤自然不可能是来带宫主和闵之风走的。 要带宫主走或许并不算多难,然而要带闵之风走却纯粹是痴人说梦。 谁知道在寻常人看来普通的赶路对他来说是多么艰辛的事,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他的命。 宫主的确是个有些奇怪的姑娘,不管是因何与她相遇,最终都会莫名其妙的发展为吃饭。 不吃白不吃,本朝这一辈唯一的公主殿下亲手所做的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嘴里的。 陆小凤已然得知了宫主就是玉屏公主,而太平王府里目前装着那个是假的。也是顺着那个替身留下的纰漏,才让他抽丝剥茧,抓到了这个藏在暗处里组织的尾巴。 他咽下了嘴里的菜,看着正在用勺子给闵之风喂汤的宫主,好奇的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陆小凤还真没查出来,那些大家出身的女子在未出阁之前的名字向来隐秘的很,除了父母长辈知晓,只会记在族谱上。 陆小凤又不能死缠烂打的跑去跟人家的父兄追问。 去问皇帝的话,皇帝大概会怀疑他不怀好意,觊觎皇室贵女,直接就把他做成一桌全鸡宴。 去问太平王的话,太平王目前还在边关,又不在王府里待着。平白无故往军营里窜,不被当场射成筛子才奇怪。 偷族谱就更是不用想了,太平王府里的那份族谱藏在哪里,陆小凤无从得知。 皇家的族谱倒是好好的供奉在太庙里。不过他要是敢跑过去,大概就再也没机会出来了。 白白认识了这么久,竟然连对方的名字都无从得知,想起来也是心酸苦楚。 宫主漫不经心的瞟了陆小凤一眼,继续给闵之风喂着汤,甜声道“明琋。” “啊呀”陆小凤夸张的叫了一声。 一个姑娘家从的是男子排行还是比较少见的,因此也可得知她确实是很受宠的。 本朝的公主也历来都是极受宠爱的,毕竟开国皇帝曾留下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系统道“嘤嘤嘤嘤,妹子都没有先告诉宿主自己的名字,却告诉了大龄痞子。还能不能有个好了” 闵之风“” 系统道“咦宿主,难道你之前就知道”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哈哈哈哈,那就好。宿主,一定看好你的妹子,不能让坏人骗走她。同妻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闵之风“” 陆小凤蹭完了饭,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到了也没说清楚究竟是谁让他来的。 宫主略一思量,觉得这事到处都透着诡异,当晚便告知了宫九。 宫九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小老头没有察觉到,他却已经发现了,给陆小凤搭手帮忙的那些人中似乎夹杂着几个皇家暗卫。 能指使的动那些被反复训练后,脑子都进了水的暗卫的人,这全天下就只有那么一个。 讨人嫌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他要是想见闵之风说一声就是的,宫九又不会拦着他。发什么疯该不会是想抢银子吧 宫九冷笑连连,把手中的杯子捏成碎块,用阴测测的语气道“是你先动的手,那就怪不得我了。” 于是,今年的粮草补给和军饷被一伙绿林好汉劫走了。 霎时间,举世哗然。 自从被皇帝震了一下之后,那些背地里进行过违法行为的人都开始缩起了爪子。没想到竟然还有愣头青明目张胆的去打朝廷的脸。胆子也忒大了吧 陆小凤“”发生了什么 朱翊钧“”这是怎么了 太平王“”要饿肚子了 朱翊钧先派人给他可怜的,常年镇守边关的王叔补上粮饷,又唤来了暗卫统领,细细询问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 在得知陆小凤用着他的人,却跑去欺负他家小蠢货后,朱翊钧一脸无奈的扶额。他真是太小看了陆小凤,这完全是个惹祸精啊。 朱翊钧收敛了心神,板着脸下令道“你去,带上南王。” 介于前任南王的不安分,他已经缠绵病榻了,死是肯定死不了的,说不定还能在床上活到了百八十岁。而目前的南王正是那个刚养好伤,差点又被叶孤城打残了的朱明琛。 被从魔爪下拯救下来的朱明琛感动的眼泪汪汪,拍着胸脯道“交给我吧,正好把他们三个带回去一起过年。” 朱明琛虽然看着不太靠谱,手段还是有些的,玩阴谋也算得上有一手。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他父王和叶孤城的眼皮子底下作了这么多年死,还活蹦乱跳的。 恰好他此时正蹲在白云城,离得也不算太远。拽着憋了一肚火的叶孤城就赶了过去。 风和日丽,微风习习。 宫九负手而立,戏谑的看向陆小凤,冷声道“不跑了吗” 陆小凤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本就不必跑。” 宫九道“哦” 陆小凤道“该跑的人是你。” 宫九嗤笑了一声,用怜悯的目光扫了陆小凤一圈,淡淡道“你莫不是疯了” 陆小凤道“疯了的是你。” 话音落下,前后左右忽然涌去密密麻麻的人来,向二人合围而来。 宫九眼皮都不撩一下,冷笑道“你也不过如此,连独自与我动手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陆小凤并不觉得羞愧,嬉皮笑脸的道“傻子才会找死。你是傻子,我可不是。” “陆小鸡,快跑啊”熟悉的叫喊声蓦然传来。 陆小凤怔了一下,在交叠在一起的刀剑出鞘之声,清悦的剑鸣倏地响起。 宫九宛如一道无形的影子,足不沾地的快速闪退,避免血溅到他的衣服上。 叶孤城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和一群喽啰围攻他人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宫九面无表情的垂眼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昏过去后还在抽搐着的陆小凤,又抬眸看向正在被叶孤城追着打的,哭爹喊娘,嗷嗷直叫的朱明琛。 司空摘星吊儿郎当的走到陆小凤身边蹲下,用手指戳了戳他,叹息道“都说了让你快跑喽。” 被打的浑身多处骨折的朱明琛被叶孤城拎了回来,坚强的站在地上,对宫九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三哥喊你们回家吃饭。放心,银子不用还。三哥说就算压岁钱,他已经给你补上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对了,先去把那个有名无名的砍了吧。赶紧的,再晚就来不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第二十八章(本卷完) 朱明琛未能如愿砍了小老头,他实在开不了那个口。 这个试图搅风搅水的糟老头子恰好在这群人来到之前的夜晚里中风了。此时他正嘴歪眼斜,口水直流的瘫倒在床榻上,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坐在轮椅上,被包成模样粽子的难兄难弟朱明琛和陆小凤面面相觑。这样太巧了吧该不会是装的吧 宫九唤来了一群大夫给小老头看诊,大夫们挨个排队把了脉,摇头叹息个不停。 情志郁怒、饮食不节、劳累过度、血液瘀滞会引起中风的诱因他基本占了个全。 内外交加,发觉的已经太晚了,风邪入体极深,哪怕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他,顶多也只能保住这条命,恢复如初是不用想了。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清心寡欲的养老,成日里衣衫单薄,吃的油腻重口,情绪不稳想得多,还能有个好吗仗着自个会武,就当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宫九神色复杂的看了小老头一会,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他生的面若凝脂,眸若点漆,唇如涂朱。此刻眉目舒展,浅笑晏晏,竟比那些美貌多情的女子还要艳色无双。 宫九用虚无缥缈的语气喃喃道“真可怜啊” 他看向那群大夫,郑重其事的道“尽力医治。哪怕是千年老参,天山雪莲,本世子也拿得出来。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世子高义。” “世子慷慨无私。” “世子菩萨心肠。” 陆小凤木着脸看向朱明琛,不可置信的道“他是世子” 朱明琛不可置信的挑眉道“你不知道吗这么长时间你都干什么来着他就是太平王世子朱明珏,本王的小堂弟。三哥明明是叫你来带他回去的,你怎么和他掐起来了吃饱了撑的。” “”陆小凤无语凝噎。 朱明琛上下打量了陆小凤一圈,蓦地骄傲自得起来,趾高气扬的道“陆小鸡,快感谢我救你一命吧。妄图谋杀皇亲国戚,可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陆小凤怔了一下,笑吟吟的,仿佛不带丝毫恶意的道“那我谢谢你全家。”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朱明琛百思不得其解,求助的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冷笑道“蠢货。”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离岛的船队乘风破浪而去。 司空摘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陆小凤到处遛弯,陆小凤神思不属的打量着船上的这群人。 朱明琛自己推着轮椅跟在叶孤城身后,叶孤城走去哪他就跟去哪,嘴里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一刻都不肯消停。 叶孤城习以为常的将他视若无物,该练剑练剑,该吃饭吃饭,心平气和,不与他计较。反正现在又不能揍,攒着等他伤好了再说。 闵之风倚在垫了软垫的宽大椅子中,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 他岔开腿坐着,右边的大腿上斜坐着娇美动人的少女,左边的大腿上斜坐着眉眼精致的少年。 宫九和宫主正在幼稚的玩着翻花绳,不时的互相挤兑两句。 陆小凤“” 他最近似乎经常无言以对。他觉得不是这帮人有毛病,就是他有毛病。或者都有毛病 系统道“宿主,他俩沉不沉会不会压的你喘不过气” 闵之风道“不。” 系统道“哈哈哈哈,也是,你又不用大腿喘气。宿主,你看起来好帅啊左拥右抱,霸气侧漏。” 闵之风“” 系统道“宿主,很快就能见到三三了,高不高兴” 闵之风道“嗯。” 司空摘星推着陆小凤回了屋里,陆小凤还在冥思苦想着。 南王意图造反的时候,朱明琛的确没有掺和,皇帝放过了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老头和宫九意图造反却是货真价实的。用小老头唆使了宫九之类的理由并不能含糊过去。 宫九确实不太、安分。他的爪子伸的极长,连一些身处高位的官员都被他收买了。为何皇帝却对此视若不见着 陆小凤一头雾水,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只能拽着司空摘星去询问。 司空摘星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停住,嫌弃的看着陆小凤道“与你何干想那么多,小心中风。” 做为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好朋友,陆小凤自然能看出来司空摘星这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忽略了司空摘星的嘲讽,死皮赖脸的吹捧道“司空大人轻功天下第一,小的望尘莫及。您大人有大量,给小的解个惑吧” “知道就好。”司空摘星心里美滋滋的,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 别人向他低头,他一点都稀罕。陆小凤向他低头,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司空摘星笑嘻嘻的道“你觉着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陆小凤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理了理思绪,淡淡道“算是个好皇帝吧。” 无论他性情如何,这些年来的政绩却摆在那里。 降低农税,推广易种植的农作物和改良后的稻种,令曾经食不果腹的贫民也能吃得上饭。 从不盖行宫,修园子。把国库里的银子都拿去造桥,铺路,修堤坝,兴建学堂。 那些具体的政策陆小凤并不知晓,但这些年百姓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不再可见,贪官污吏的故事更是未曾有人提过。想来皇帝一定为此殚精竭力着。 司空摘星警惕的扫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人在偷听,凑在陆小凤耳边,小声道“他自个说的。他是一个在逆境中励精图治,在顺境中纵逸酣嬉的狗皇帝。若是没有悬在脖子上的那把刀,指不定明个他就跟他家那些个祖宗那样纵情声色,求仙问道去了。” 陆小凤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所以宫九就是皇帝留着的那把刀时刻提醒着他,若他试图走向昏君的道路,立马就有人砍下他的脑袋,取而代之 他这是明摆着养虎为患,也不怕哪天骑虎难下 罢了,总归人家是不说两家话的一家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关他陆小凤什么事 哪怕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 况且宫九也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毫无弱点。有他恨不得当成眼珠子护着似的那个潞安郡王在,他大概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番外一 宫主,或许不是一宫之主,而是后宫之主。 郡王府里,宫主欢天喜地的带着一大帮漂亮的小姐姐玩耍,莺声燕语,清媚动人。其中还囊括着马秀珍,薛冰,欧阳情等一干陆小凤的红颜知己们。 宫主和那些整日的端着架子的世家贵女实在玩不到一块去,对她来说这些大大咧咧的江湖女子则要可爱许多。 闵之风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窗外院子里那些嘻嘻哈哈的姑娘们。 系统道“宿主,你的妹子与蛇精病和三三一样爱好上了给人洗脑怎么办” 闵之风“” 系统道“哈哈哈哈,我有点同情大龄痞子了。让一个色中饿鬼过上连姑娘的小手都摸不上的日子,大概比要了他的命更痛苦吧” 宫九关上了窗户,挤到闵之风身边坐着,眼巴巴的望着他。 系统调出宫九的声轨,绘声绘色的道“六哥,不要看她们,看我。我比她们都好看” 闵之风道“顽皮。” 系统道“嘿嘿嘿,宿主,我是不是你的小可爱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了照比三三,妹子和小九,你更喜欢我对不对”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耶我才是宿主的正宫,不管有多少小妖精,都越不过我去哈哈哈哈” 在系统欢呼的同时,宫九跟块牛皮糖似的糊在了闵之风身上,搂住了就不撒手。 就算回到京里又如何讨人嫌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跟他抢。该是他的早晚都会是他的。 寒风萧萧,长夜漫漫。 空虚寂寞冷的陆小凤在痛失了他的花园子之后,又捡到一朵艳丽多姿的野花,与野花同来的是天大的麻烦。 自古青楼之中,卧虎藏龙。 沙曼懒洋洋的斜躺在床榻上,身无寸缕,曼妙的胴体显露无遗,丰盈的胸脯,纤细的腰肢,笔直的双腿,颈项到胸口处还印着点点红痕。 夜色撩人,比夜色更撩人的是既冷若冰霜又热情似火的美人。 陆小凤捏着手里的罗刹牌,表情复杂的看着她,蓦地叹息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他就知道,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送到嘴里糖丸必然会裹着砒、霜。 若不是糖他已经吃了,又不能吃了不认,他真想撒腿就跑。 沙曼鄙夷的瞟了陆小凤一眼,冷笑道“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不敢。”陆小凤又恢复的原本的模样,耸了耸肩,洒脱无畏的道“能得姑娘这般美人的青睐,是我陆小凤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欢喜还来不得呢,怎么可能会觉得委屈” 沙曼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身,起身穿衣。 她用一种冷淡的,满不在乎的语气道“这牌子不是我的,有什么用处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人宝贝似的把它藏了起来,我看不顺眼,就随手把它拿走了。你喜欢就带走,不喜欢就扔了。左右与我无关。” 沙曼穿好了衣服,指着门口,嫌恶的看着陆小凤“出去,看见你就恶心。” 百里孤寒,千里冰封。 万梅山庄坐落在边荒之地,离得域外雪山很近,打眼一看,就能望见山舞银蛇的北国风光。 朱明琛拉着叶孤城的袖摆,左顾右盼,啧啧称奇道“师父,你看人家西门吹雪住的地方,比你的城主府都大。多气派啊你也太抠门,赶明儿我替你找人把城主府翻新扩建一下。” 叶孤城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哪来的银子” 朱明琛随口道“就上次你和西门吹雪在太和殿上面比剑。有人压你赢,有人压西门吹雪赢。我压的是不分胜负,一下子本金就翻了好几番。” 话说一完,朱明琛就察觉到不对劲,震惊的扭过头看向叶孤城,哀声道“我怎么又说漏嘴了师父,你权当没听见成吗” 叶孤城冷笑道“我记下了,回去再说。” 万梅山庄的管家领着访客穿堂过室,来到了院子里。 西门吹雪护着肚子鼓起来的孙秀青正在闪人,看到叶孤城和朱明琛走了过来也没停住。他火急火燎的,像是屁股后面有八百十条恶狗正在追着咬他。 管家一看西门吹雪跑了,连忙招呼朱明琛和叶孤城一起跑。 朱明琛想都没想,就拽走了叶孤城。 叶孤城扭头看了一眼,一个大腹便便,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正在和独孤一鹤扯着脖子互相谩骂,言辞之激烈之下作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两个人骂着骂着就噼里啪啦的动起了手,地砖,石桌还有梅树皆是漫天飞舞而起。 孙秀青似乎有些担心,揪着西门吹雪的衣襟,怯生生的道“师父他” 西门吹雪安抚道“不碍事。”死不了。 夜深人静,形单形只。 陆小凤蹲在路边的阴影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事闹的。” 他不就是问问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有误会解开就好了,何必大半夜的赶人都这个点了,客栈都关门了。难道要他露宿街头不成 脸色蜡黄,满身污秽的乞丐拎着个破碗,溜溜达达的走到陆小凤身边蹲下。 陆小凤看了他两眼,忽然笑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满怀喜悦的道“猴精,你怎么跑这来了” 司空摘星笑嘻嘻的道“来偷东西喽。” 他晃了晃从陆小凤怀里掏出来的罗刹牌,疑惑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 陆小凤毫不在意,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司空摘星摸走东西,早就习惯了。 他也不可能去追问是谁司空摘星来偷罗刹牌的。 正因为司空摘星是他的朋友,他就更不能去问,想知道他大可以自己去查。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志得意满的道“刚才有个大美人睡了我,给我封的红包。羡慕吧” 司空摘星扫了一眼陆小凤的下身,嘲讽道“嚯,你还挺值钱的。” 和司空摘星接上头的陆小凤自然不必露宿街头,不仅有地方睡了,还能蹭饭吃,蹭酒喝。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番外二 请司空摘星来偷罗刹牌的人有好几拨。 具体都是哪些人,坚守着职业道德的司空摘星是不会轻易告与他人的。 然而为了安陆小凤那颗忧国忧民,不多管闲事就会死的心,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 玉罗刹是诈死的,目现行踪不明。这块牌子根本没什么用处,拿到手也无法统领西方魔教。 因此,这块牌子必须属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下第一宝贵的玉屏公主殿下。 谁若是敢反驳,一律剁成肉馅喂狗。 大概宫主自己都不会记得,她某天顺嘴提了一句罗刹牌,好奇了一下,有的人却牢牢记住了。 这是他妹妹想要的东西。不管妹妹想要什么,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必须摘下来送给她。 “”陆小凤无言以对。 总感觉了解宫九的越多,就觉着他的危险程度愈发的低了起来。 他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他的另一面,怀疑他是个不可救药的蠢货。 太平王究竟是怎么把好好的儿子养成这幅德行的或许都是小老头的错可能还有皇帝的错。 讲完了重要的事,接下来自然要说司空摘星觉得无关紧要,陆小凤却异常关心的事。 那个和陆小凤恩爱缠绵过后,不仅没收钱,还倒贴了一块罗刹牌的青楼女子便是飞天玉虎方玉飞的妹妹。 在得知沙曼被兄长两次卖到青楼之后,陆小凤霍然起身。 他按着桌子,看着对面的司空摘星,瞠目结舌道“方玉飞很缺钱吗” 司空摘星一脸的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陆小鸡,你的怜香惜玉之心呢” 陆小凤怔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推脱辩解道“还不都是那两个死要钱的错。” 确认了沙曼并不是有意接近他的陆小凤在羞愧的同时油然而生了一种怜爱之情。 他算了一下兜里的银子,足够为沙曼赎身了,就是不知道刚被他惹火了的沙曼还愿不愿意跟他走。 司空摘星鄙视的剜了陆小凤一眼,嘲讽道“你迟早会死在女人手里。” 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这时候却连沙曼为何会被卖两次都无法去考虑。脑子被糊住了吗 陆小凤摸了摸唇边的胡子,满不在乎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司空摘星意味深长的冷笑两声。是陆小凤自个不想深究的,可怪不得他不说。 有一种感天动地的友情,叫做静静的看他去作死。 西门吹雪把情绪不稳定的孙秀青点晕了送回屋里,替她把了脉,又喂了一碗安胎药。 他细心的把被角掖好,深深的看了孙秀青一会,终于抽出空去会见叶孤城。 梅林中,暗香浮动,剑意交缠。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相对而立,白衣飒飒,默默无言。 朱明琛翻了白眼,觉得他们蠢透了,小孩子才会玩比谁先眨眼的游戏。 他站在一棵梅树边,折了一枝梅花握在手里,昂首挺胸而立,幻想自己是个下凡历劫的谪仙。 大肚子被打没了,假脸也被打歪的中年男人手上拎着血葫芦一样的独孤一鹤,以一种似慢还快的速度闲庭信步而来。 他闪到西门吹雪面前,摇了摇手中昏厥过去的独孤一鹤,自豪的仰脖道“小雪,爹爹是不是很厉害快来夸我。” 西门吹雪假装听不见,看都不看他一眼。 中年男人哀怨的看了西门吹雪一眼,忽然扔下独孤一鹤,自个也坐在了地上。 他蹬着腿,跟个撒泼的小姑娘一样,扯着脖子大声嚎哭了起来“呜呜呜,小雪不理我了。小雪是个负心汉呜呜呜,你娘死的早,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你娶了媳妇就忘了爹。我不活了呜呜呜呜” “”西门吹雪额角的青筋凸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 叶孤城垂眼打量着一边哭嚎着,一边满地打滚的男人,又抬眸看向不远处陷入白日梦中,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朱明琛。忽然发觉到他过得其实还算不错,起码比西门吹雪要好得多。 他这边才一个脑子有坑的,西门吹雪这边却有两个。而且西门吹雪的那两个,比他家的那个更没底线。 多少爱恨情仇,都是修为不够。 闵之风面不改色的用帕子擦着琴弦上的血,擦了一遍又一遍。 系统道“宿主,不用擦了,都脏了。还是换新的吧。嘤嘤嘤嘤,你吓坏我了。真是太可怕了” 闵之风扔下手中的帕子,慢悠悠的站起身,绕过躺在地上歇气的宫九,向门口的位置走去。 系统道“嘤嘤嘤嘤。太残暴了太血腥了琴弦居然被你们开发出这种用途,伏羲大大会哭晕在厕所的。” 闵之风“” 系统道“唉。怪不得小九总想让你抽他。一根和七根一起抽的效果能比吗就是太浪费了点,抽一次就废一次琴弦。” 闵之风打开了房门,抬首仰望着太空,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期望和喜悦。 系统道“宿主,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闵之风道“嗯,她回来了。” 系统道“咦谁回来了是公主殿下吗太好了哈哈哈哈” 重新把自己打理干净的宫九将披风裹到了闵之风身上,用微微沙哑的带着鼻音的声线道“天冷,六哥小心着凉。”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残余的红晕,眉眼间尽是满足,像是一只吃饱了正在晒太阳的小猫。 系统道“这是什么鬼畜功法恢复能力这么强,连条疤都没留下。修仙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好吗”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长公主携驸马带着远行的船队满载而过。 朱乐菱把坑蒙拐骗,强取豪夺而来的各种异国人才,与各国的结盟书和绘制下的详细海图塞给了朱翊钧,连句话都顾不上说,扛起她不通武艺的丈夫便往郡王府的方向狂奔。 她的小心肝啊,她多年未见的小心肝啊不知道有没有想娘亲想到形销骨立,泪流满面。 若不是闵之风的身子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她真想把他一起带走,带他去看看这广阔的世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番外三 冤大头陆小凤为他觉得既命运坎坷又坚韧不拔的美人赎了身,当场就把卖身契撕了个粉碎。 沙曼似乎有些感动,却强撑着不肯表露出来,眼眶微红的瞪着陆小凤,冷声道“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她顿了顿,扭过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有骨气的女人更有魅力,陆小凤一脸傻笑的望着她,并未直言拒绝。这种时候说不用岂不是像是在侮辱对方吗 沙曼说到做到,直接跑到当铺当了她仅有的几件首饰,拿着银子进了赌场。 或许是她开始时来运转了,竟然十赌九赢,不过几个时辰就净赚了数千两。 奈何沙曼刚把银票塞给陆小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两个便被人团团围住了。 围住他们的人有两拨,一拨是方玉飞派来的人,一拨则是赌场里养着的打手,怀疑沙曼出了老千,试图前来教训她一番。 缺乏沟通的这两伙人面面相觑了半晌,不知是误会了什么,竟然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陆小凤趁乱带走了沙曼。 于是,在携手与阴险狠毒的方玉飞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两颗布满伤痕的心不由得越走越近。 在陆小凤这边鸡飞狗跳的同时,郡王府里却其乐融融着。 说是其乐融融也不太恰当,闵之风和朱乐菱对坐在桌边,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两个人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若不是还会眨眼喘气,几乎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闵荣轩扫了一眼挤在闵之风身边坐着的宫九和宫主,轻咳了两声,温文尔雅的拱手道“夫人,可否带上我们三个” “瞧我这脑子。”盛装华服的美艳女子如同少女般俏皮的用拳头敲了敲头,曼声道“系统,把他们组进来。” 系统道“好的,公主殿下。正在连线中” 闵荣轩已进入群组,朱明珏已进入群组,朱明琋已进入群组。 “好了,在这说吧。”朱乐菱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脑中。 闵荣轩抢先道“风儿,想不想爹啊爹学了油画,赶明个给你画张像好不好” 闵之风道“嗯。” 宫九“” 宫主“” 不够见多识广的少年和少女满脸的惊疑。 系统道“哈哈哈哈,小九和妹子被吓到了吗我是你们的小可爱,爱你们” 宫九抿着唇,试探着在脑中道“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道“我不是东西,不对,我勉强算是个东西。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肯定是个好东西就是了。” 宫主抱着闵之风的胳膊,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六哥” 闵之风道“嗯,别怕。” 宫主惊讶的看了闵之风一眼,把头靠在了他的身上,甜声道“好。有六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闵荣轩道“风儿真是个好孩子,还晓得安慰妹妹。” 系统忽然尖叫道“啊啊啊啊,公主殿下,我要告状。小九他” 宫九道“闭嘴,乱说就撕了你。” 系统道“你撕啊,你能找到我在哪吗笨蛋小九,哈哈哈哈。我是你看不见,摸不着的美梦。” 朱乐菱道“哈哈哈哈,不用说,我知道。我看过陆小凤传奇,知道小九是谁。可惜我出海的时候,小九还是个奶娃娃。没想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风儿也是,长成大孩子了。娘亲好高兴。” 闵之风“” 宫九道“陆小凤传奇” 宫主道“陆叔叔” 闵荣轩道“那是谁你们认识的人吗” 朱乐菱道“都别吵,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 朱乐菱讲述的自然不会是原版,而是经过她主观臆想后的奇葩故事。 譬如陆小凤和青梅竹马的司空摘星心心相印。 譬如陆小凤对温柔善良的花满楼骗身骗心,花满楼却对风流花心的陆小凤情深不悔着。 譬如陆小凤插足西门吹雪和孙秀青的美满婚姻,害得他们劳燕分飞。西门吹雪无法面对此事,从此对陆小凤避而不见。 譬如叶孤城爱慕西门吹雪,试图与他表明心意,却被恶毒的陆小凤害得命赴黄泉。 譬如金九龄对陆小凤同样求而不得,又嫉妒陆小凤和花满楼情比金坚,继而黑化,到处刺瞎别人的眼睛。 譬如宫九和陆小凤假意爱上同一个女人,实则相爱相杀,缠缠绵绵到天涯。 总而言之,天字第一号渣男陆小凤在整个江湖之中搅风搅水,祸害了无数美人。 闵之风毫无触动,眼皮都没撩一下。 闵荣轩握着朱乐菱的手,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道“这世上竟然会有这种人。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宫主怜悯的看向被这个故事震的失魂落魄的宫九,软软的道“九哥,你要是真的爱慕陆叔叔” 她用力的喘了一口气,大声道“就把他带回来吧,我不介意有个男嫂子。” 宫九圆瞪了双目,忙不迭的辩解道“我恨不得掐死他,怎么可能” 宫主和朱乐菱双双用一种“我懂,不用说了。你好可怜啊”的表情看着宫九。 宫九“” 系统道“哈哈哈哈,公主殿下,小九才不喜欢陆小凤。我觉得要嫁人的话,他更想嫁给宿主。” 恢复能力极强的宫九收敛了被敲碎的玻璃心,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是的。” 他拉起闵之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颦眉望着朱乐菱,悲愤的道“姑姑,我和六哥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闵之风阖上眼,无视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闹剧。 “唉”宫主惊叫了一些,不高兴的嘟嘴道“可是我也想嫁给六哥啊。” 她稍一思量,又喜笑颜开的道“也好,那我和九哥就一起嫁给六哥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系统扫描着被反击后一脸呆愣的朱乐菱,幸灾乐祸的大笑道“哈哈哈哈,来呀,互相伤害啊强中自有强中手。比比谁的思维更诡异,脸皮更厚。” 闵荣轩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是逗乐子玩的啊。吓得他的心脏都要炸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番外四 情爱有时就像老房子失火,点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情比金坚的陆小凤与沙曼患难与共,用爱和正义斗倒了罪不可赦的方玉飞。 然而驱逐了豺狼,还有找上门的饿虎。 陆小凤护着沙曼与饿虎们虚与委蛇,他怀里揣着一摞假的罗刹牌,大不了分开他们,挨个送一个。想来这些貌合神离的老头子也不会彼此坦诚,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老实一段时日。 玉罗刹美滋滋的扛着为他将要出生的乖孙所亲手打造嵌满宝石的金摇篮恰好路过,一不小心就吓死了正在威逼恐吓陆小凤的西门魔教的那几位长老。 玉罗刹“” 他笼罩在迷雾之间的俊美邪异的脸上表情生动,惊诧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嫌弃。竟然真的会有人被活活吓死当唱戏呢此等胆小如鼠之辈还敢学人野心勃勃 陆小凤盯着白雾之中那双莹莹发亮的碧绿色眼睛,瞳仁紧缩,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的往外冒。终于到了这天了吗他就知道这世上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小凤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马上跑到紫禁城里剪下一撮皇帝的头发揣进荷包里护体的冲动。 天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山精鬼魅速速退去 自觉貌美如花,天仙下凡的玉罗刹理所当然的并不清楚他被陆小凤当成了妖魔鬼怪。他等了半天也等不来陆小凤同他开口说话,愤愤不平的剜了陆小凤一眼。 坏孩子真没礼貌连跟救了他的伯父打声招呼都不会。 被玉罗刹瞪了一眼的陆小凤吓的心肝乱颤,腿肚子转筋,强忍着不去打哆嗦。 他念叨着所有可以去念叨的人,花满楼,猴精,金九龄皇帝,郡王,大侄女三清六御,如来佛祖救命啊妖怪要吃人了 等不来叩头谢恩的玉罗刹无趣的撇了撇嘴,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扛着他的金摇篮足不点地,犹如一缕青烟般随风而去。 陆小凤太讨人厌了,他要回去跟西门吹雪上眼药。说上千八百句的坏话,争取让西门吹雪也跟着讨厌陆小凤。 死里逃生的陆小凤舒了一口气,回身紧紧的搂住沙曼。 他没有注意到,沙曼看到他煞白的脸和汗津津的额角后,神情中不由得的夹杂上一丝轻蔑。 男人最好永远不要在心仪的女人面前露出软弱来,尤其是那种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同时又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种女人不会感激他人,不会怜爱他人,不会宽容他人,只会瞧不起别人。哪怕这个人是一而再,再而三救了她的恩人。 那些太爱自己的人,往往没有能力去爱别人。 此间事了,风平浪静。 被沙曼迷的头昏脑涨,处于情深义重状态中的陆小凤以为等待他们的会是携手游江湖,恩爱两不移。 奈何天不从人愿,之前被朱乐菱讲述的天马行动的故事刺激到的宫主和宫九两兄妹一心要想跟陆小凤过不去,还有正在被朱乐菱抓着做苦力的,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朱翊钧。 他悲痛欲绝的随手把那些闲着没事干的暗卫和密探也派了出去。与民同乐是一个好皇帝应有的本分,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得不好,必须大家一起不好才行。 刹那间,举世皆敌。 沙曼与陆小凤过上了鸡犬不宁的日子。 他们走在路上,忽然就会窜出来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挑着担子的货郎乃至于流着鼻涕的垂髻小儿,掏出臭鸡蛋,臭袜子,烂白菜,萝卜根,玉米棒,泥团子之类的东西就往他们身上扔,扔完就跑,绝不迟疑。 他们去饭馆吃饭,端上来的饭菜不是馊了的,就是下了泻药的。 他们去客栈投宿,要么掌柜的和小二哥睁眼说瞎话的说客满了,要么立马冲出来一大群人刀剑相向。 陆小凤带着沙曼藏到破落的山神庙里,哭丧着脸烤兔子吃,心里纳闷极了。 他认得出来,有几个人是他在无名岛上见过的,还有几个人是之前跟他一起共事过的暗卫。他这是怎么招惹到小公主,世子爷或者皇帝了 宫九会跟他过不去并不稀奇,陆小凤以前还对他如临大敌,如今却一心把他当成脾气不好,又爱闹别扭的小孩子。 他可恨的时候恨的让人牙根发痒,犯起傻来又让人觉得心尖发软。 陆小凤还以为之前的事已经算是揭过去了,他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怎么突然又闹了起来总不能是宫九又被宫主和皇帝联手欺负了,跑他这里发泄情绪吧 他并未当回事,索性他这些年来被人当狗撵的日子过得并不算不少,早就习以为常了。况且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人不过是在和他闹着玩,无意去害他什么,闹够了也就消停了。 陆小凤能认出来那些宫九手下的人,沙曼自然也能认出来。陆小凤不当回事,沙曼却当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脸色煞白的坐在火堆旁,眼眶泛红,嘴唇直哆嗦,崩溃的喃喃道“他来了,他来了” 晶莹的泪珠滑过美人的香腮,沙曼霍然起身,一脚踢飞了燃烧中的柴火,歇斯底里的哭叫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陆小凤怔住了,呆呆的抬头望着沙曼,脑中一片空白。 沙曼蓦地破涕为笑,对着虚空中假想的人冷声道“无论你怎么逼迫加害我,我都不会回到你身边的。我哪怕和一只鸡,一条狗、日夜相伴,也好过跟着你。你死心吧” 陆小凤站起身,无语的向沙曼伸了伸手。 灵敏瘦削的人影从庙外闪了进来,带起道道残影,扑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不仅未曾躲开,还抬手接了他一下,防止他冲过头栽倒在地上。 挽着双髻,姿容秀丽的少女倚在陆小凤怀里,深情款款的望着他。 少女用两只拳头轻轻敲了几下陆小凤的胸口,娇嗔道“死鬼,人家担心你担心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找你找的两条腿都要跑断了。你却在这里和凶巴巴的老女人卿卿我我。讨厌,讨厌,讨厌人家再也不理你了” 陆小凤“”猴精,你不要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番外五(完) 银河倒泻,狂风骤雨。 年幼的闵之风在丫鬟婆子们的拥簇中穿堂过室,再次走过一条长廊后,步入了一间房内。 那些面目模糊,连说话时言语都令人听不真切的,宛如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丫鬟婆子们行礼告退,徒留下闵之风静静地待着屋里。 他坐在桌边的圆凳上,听着敲打在屋檐窗子上的巨大声响,也听到了桌子下面细微的呜咽声,耳边嗡嗡作响。 闵之风有些疑惑,却并无苦闷。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她要走了,他为何还要留在这 近乎坠地的印花桌布中探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扯了扯闵之风的袍角。 闵之风垂下眼,看着那只手,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目光空寂而萧索。他被扯的坐不稳,索性蹲了身,任由长袍散落在地上。 素服的孩童隔着厚实的桌布望着闵之风,用带着哭腔的嫩生生的小嗓子道“六哥也会离开我吗” 闵之风“” 桌布被掀开,那只稚嫩的小手将闵之风拽进了桌底。桌布再次落下,黑暗弥漫开来。 “我只有六哥了。”软绵绵的小身子贴进了闵之风的怀里,与之同来的是绝望中带着期许的童言童语“六哥一直陪着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宫九并不知晓,他的永远只有几十年,而闵之风的永远却是无穷无尽的光阴。 透过他婆娑的泪眼,闵之风看到了很多,譬如那些由挚爱之人的生命划下的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被抛弃,被重要的人所抛弃,被这世间的一切所抛弃。 他们注定截然不同,却又并无不同。 那些只能在别人的故事里悄然路过,不被任何人所需要的东西,终究都是一样的。 闵之风可有可无的微微颔首,应下了这个算不上约定的承诺。他一直都在这里,与苍生同存。 宫九破涕为笑,拽着闵之风的手和自己的手挂在一起,奶声奶气的道“拉钩。”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闵之风睁开眼,扭头看向枕在他手臂上酣然入睡的少年。 宫九也跟着睁开眼,对闵之风露出一个纯澈无忧的笑容,用软绵绵的语气道“六哥睡得可好” 系统尖叫道“啊啊啊啊,一点都不好。宿主居然梦见你了,真是太可怕了” 宫九饶有兴趣的挑眉道“哦” 系统道“哈哈哈哈,小九,我都看到了,你哭着鼻子说要永远和宿主在一起。” 闵之风“” 宫九难得的有些羞窘,脸颊上遮了一层浅红。 谁幼时没犯过傻宫主幼时曾指天发誓长大后绝对要嫁给宫九,朱明琛幼时还发誓绝对要娶朱乐菱呢,现在不都移情别恋了吗 宫九快速整理好心绪,理直气壮的道“六哥本来就是我的。” 有些人随时随地都在变,有些人却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分毫。 一无所有的活在这个世上是痛苦到无以复加的,为了抹杀那些痛苦,便理应不折手段,不惜任何代价的去争,去抢。 贪婪从来不是罪,懦弱才是。 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并咬紧牙关,坚守着初心,方有可能迎来繁花似锦的未来。 系统道“宿主,上午好。今天你也帅的天崩地裂。现在是己时一刻,也就是九点十五。你睡过头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闵之风“” 系统道“闵孝廉去陪三三干活了。妹子被公主殿下拉去搞什么女权协会了。今天我们大概要独自面对笨蛋小九了,是不是很悲伤” 闵之风道“嗯。” 系统道“哈哈哈哈,小九,你听到了吗宿主觉得面对你很悲伤。你给我离宿主远点。” 闵之风“” 宫九给闵之风系好腰带,冷笑道“醋桶,不要随便曲解六哥的意思。” 系统道“我是系统,不是醋桶。不对,我是醋桶,每天都和你争风吃醋。哈哈哈哈,你从来就争不过我因为我和宿主是一体的。小妖精,我才是正宫,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而已。” 宫九“” 对待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贱人。打还打不着,骂还骂不过,应该怎么去处理 北风呼啸,举步维艰。 陆小凤和一身女装的司空摘星勾肩搭背的溜达在街上,享受着无人打扰的悠闲日子。 有了司空摘星护体,再也没有人会追着陆小凤打了。真是太好了 陆小凤用一个真美人换了一个假美人,心中却并无多少遗憾。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终于察觉到,他和那个活在自个幻想中的沙曼完全无法交流。 沙曼要去杀宫九,陆小凤并无意见,他不会阻止谁,也不会偏帮谁。 宫九和沙曼两个人之间的那些往事,实在辨不出是非对错来。一旦牵扯上感情,恩仇之间的界限就会模糊起来。 譬如苏少英死在了西门吹雪的手里,孙秀青奉上自个的半条命,便将此事抹消去。 连独孤一鹤在知晓孙秀青的决心后,都不愿再纠缠下去,二话不说就将她嫁给了西门吹雪。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活下去,总不能因为一场无心之失,就拖累更多的人沉落苦海,不得往生。 但是沙曼还想唆使陆小凤陪她一起跑去宰掉不愿意处置宫九,甚至袒护他的皇帝。 陆小凤也只能无奈的承认,沙曼的脑子里大概装满了水。 他陆小凤何德何能,要走多大的狗屎运才能在重重护卫之下杀掉真龙护体的一国之君。 姑且不论旁的,沙曼难道完全就没想过,若是还未留下继承人的皇帝暴毙而亡,这个国家会怎样吗 沙曼才不在意那些,她只在乎她自己。那些让她不高兴的人都该死,哪怕是天王老子。 陆小凤无言以对,只能与她分道扬镳。 明月高升,群星闪耀。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并排坐在高耸的围墙上,遥遥望着远处的喧闹。 半遮半掩的绮窗边,一群人绕桌而坐。 宫九和宫主一左一右挤在闵之风边上坐着,小声和他说话。哪怕闵之风鲜少回应,他们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朱乐菱懒洋洋的倚在闵荣轩肩上,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白日里辛劳。闵荣轩满脸堆笑的柔声哄着她。 朱翊钧捧着一个小碗,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司空摘星斜眼看向陆小凤,冷笑道“你说小世子还记得沙曼是谁吗” 陆小凤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记得才怪,谁会去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陆小凤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重新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霍然起身。披在身上的红斗篷随风飞舞,嬉皮笑脸的对司空摘星道“你就在这蹲着受冻吧,我走了。” 司空摘星疑惑道“走去哪” 陆小凤足下一点,兔起鹘落,眨眼睛便窜出去老远,风中传来他轻快的声音“江南,百花楼。” 浪子没有家,却不代表浪子没有休憇的地方。 天高海阔,总有一个角落可以任其疗伤修整。 待到春暖花开之日,过冬的鸟雀会再次腾飞而起,翱翔天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第一章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方一笑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左手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定窑白釉碗,右手捏着一个小勺子,舀着碗里的脑花吃。 炖的白白嫩嫩的脑花入口即化,比豆花还要软糯,隐隐中还带着一丝腥气。 方一笑惬意的眯着眼睛,抿着嘴吞咽,唇角挤出两个俏皮的小梨涡。 他生了一副纯真可爱到让人恨不得抱进怀里揉捏一番的模样。双颊微鼓的娃娃脸,大而明亮的杏核眼,秀气挺直的悬胆鼻,粉嫩娇小的樱桃嘴,唇瓣微启时还露出几颗尖尖的小虎牙。 简直就像是个年岁不大的娇滴滴的姑娘。 方一笑看着像是一名水灵灵的小姑娘,屋里的另外一个人却比他更像是个姑娘。 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白衣男人。他静静地垂手而立,年轻、孤寞、潇洒且带一种逸然出尘的气质,好看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风流名士,一派仙风道骨。 白衣人一直望看他自己的长袍的下摆,或垂视自己的鞋尖,就像是一个羞答答的大姑娘,不敢抬头看人。 不是他不想抬头,而是他根本就抬不起头。也不是他想站着,而是主人家根本没有预备凳子和椅子给人去坐。 一个人的真实秉性通常会在那些不起眼的细枝末节中表露出来,一个容不得旁人与他平起平坐的人又会是怎样的人 方一笑小口吃着碗里的脑花,像是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奈何无论他有多么的不舍得,终究见了底。 他咽下最后一口脑花,将勺子丢在碗里,将碗放在身侧的小桌上,歪着头,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道“没想到高贵冷艳到不肯见外人的低首神龙狄飞惊狄公子居然会跑来见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之至要不要欢呼雀跃一番或者应该去烧香拜佛” 冷笑声在方一笑的脑中徒然响起,随后是与方一笑近乎一模一样的声音“我真佩服你,说这么长一串话都不用喘气。” 狄飞惊的脖子,软软地垂挂着。他吃力的抬起眼望向方一笑,苦笑着拱手道“小侯爷不必如此,明人不说暗话” 方一笑一边满嘴跑火车的敷衍着狄飞惊,一边在心底回道“应应不要吵,笑笑在调戏大美人。没想到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皮肤这么白,腰这么细,屁股还这么翘。” 方应看怒道“死断袖,闭嘴。” 方一笑委屈道“笑笑才不是断袖,笑笑只是颜控。只要长得好看的,甭管是男是女是猪是狗都要好好捧在手心里。” 方应看道“然后养肥了挖脑子炖着吃” 方一笑道“讨厌啦,应应是个大坏蛋。常言道,吃什么补什么,不多吃点脑花,笑笑会累得头疼欲裂的。笑笑疼了,应应也会疼的。为了保护好应应,笑笑会更加努力的。” 方应看道“别废话,赶紧轰他走。不就是两个分舵,几万两银子吗堂堂低首神龙竟然如此斤斤计较,也不嫌丢人” 方一笑道“六分半堂穷的很,比不得我们有钱有人哎呀,应应该不会是醋了吧放心,笑笑是你的,谁都不能分开我们两个。” 方应看“”请分开,谢谢。 装傻充愣,一句实话都不肯说的方一笑与狄飞惊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机锋,终于把他送走了。 “累死我了。”方一笑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气,揩去眼睛溢出的泪花后,嘟嘟囔囔道“心有所属的男人是没资格进入小爷的后宫的。” 方应看嗤笑道“白日做梦,并没有人想要进入你的后宫。” 方一笑抱着绣娘缝制的足有半人高的大兔子玩偶,孩子气的撅嘴道“应应不要给笑笑泼冷水,笑笑会伤心的。笑笑一伤心就没力气干活了,那应应去干吧。” 方应看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第一反应就是扔下怀中的兔子,愤愤不平的道“凭什么让我去干,我欠你的吗说好的平分呢今个明明轮到我休息。” 方一笑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嘛。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应应乖,笑笑最喜欢你了笑笑会一直盯着你的,应应可不许偷懒哟要是偷懒的话,笑笑可是会把你关进小黑屋里的。” 方应看怒气反笑,柔声细语道“好,我去就我去。搞砸了可怪不得我。” “随便你哟”方一笑美滋滋的看着方应看忙里忙外,像是握着鞭子正在督促劳工干活的奴隶主。 他有一个兄弟,和他住在同一个身体里。每当他觉得累了,就把他的兄弟放出去,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这世上最近的关系不是知己,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而是他们原本就是可以分享一切的同一个人。 “等等。”方一笑忽然叫住正在持笔书写中的方应看,含笑道“雷损快死了,这里不用再管了。” 方应看撂下笔,疑惑道“雷损要死了怎么死的” 方一笑满不在乎的道“怎么死都行,他不想死也得死。他死了之后,苏梦枕也要死。全都要死,哈哈哈哈哈” 方应看怔了一会,淡淡道“你要他们死” 方一笑诧异道“怎么可能笑笑才不会做这种事,笑笑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杀人的都是应应。应应大笨蛋,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活着就有利用价值,杀鸡取卵是要不得的。应应记住了吗” “哦。”方应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口道“所以呢” 方一笑一本正经的道“是老天爷要他们去死。” 方应看嗤笑道“谁是老天爷他怎么不先去死” 方一笑道“那你去杀了他。笑笑支持你哟。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斗倒了甲乙丙丁,笑笑就封你做护国大将军” 方应看轻蔑道“封赏是官家的活,不是你的。” 方一笑理直气壮的道“那就连他一起斗。” 方应看大笑道“好,听你的,连他一起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第二章 欲壑难填,形容欲望像深谷一样,很难填满。 方一笑从来就不会感到满足,他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奈何无法如何都无法得到。 方应看也从来就不会感到满足,他想要的非常多,却每一样都是可望不可即的。 贪婪的本质不过是空虚。就像是露了底的袋子,无论装进去多少东西,都会顺着缺口散落而出。 这世间有太多的天不遂人愿,煎熬着人们的内心,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面目全非。 最初的渴求已然掩埋在岁月中,最后的道路大概也只能是自取灭亡。 然而那又怎样遵从欲求而生,是任何生物都具备的天性。谁都不能免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比生命更可贵。 方一笑坐在屋檐上,两个胳膊肘撑在膝上,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庞。 他侧耳聆听着瓦片下缠绵温存的声响,在心中感叹道“李师师也不容易啊,从头到尾都叫的那么生动悠扬,跟真的一样。” 方应看冷笑道“你还有闲情逸致关注这个” 方一笑道“不然呢练功吗走火入魔怎么办要不换你来。” 方应看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不要,我没兴趣听人墙角。” 方一笑道“笑笑也没兴趣听啊。这些当皇帝的都什么毛病明知道附近都是人,还玩的那么高兴脸皮比城墙都厚。” 方应看道“那又能怎么办万一把人都赶走了,却来了个刺客,难道要李师师舍身护驾不成” 方一笑道“所以既然他那么喜欢李师师,为何不把她带进宫里去偷偷摸摸的有意思吗” 方应看道“估计是怕诸葛正我和那些迂腐的老臣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顺便再撞个柱子以死明志。” 方一笑道“哭就哭呗,死就死喽。反正他又不是什么千古明君,在意这个作甚索性当个暴君好了,谁敢不听话,直接当堂打死。” 方应看道“他自己可不这么想。” 方一笑道“自知之明是很重要的。” 屋里已经办完了正事,一面沐浴更衣,一面柔情百转的吟着酸诗。 方一笑听的津津有味,默默记在心里,打算等以后找个温良贤淑的女子,一箩筐的全倒出去。 方应看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质问道“你在想什么心跳的这么快。” 方一笑眸光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快好了,该走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向蹲在别的屋顶的,趴在窗口,蹲在墙角的那些人打了两个手势。检查一下四周,准备护送皇帝回宫。 有人用拳脚做为武器,有人用刀剑做为武器,有人用头脑做为武器,有人用美貌做为武器,还有人用脸皮做为武器。 衣着朴素的少女梳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耳边别着一朵杏黄色的旧绢花,臂弯里挎着一个遮着布的褐色篮子,脚步轻快的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少女用娇软甜美的声音轻轻哼着曲风怪异的小调,不时与偶遇的路人笑嘻嘻的打招呼。 “李伯,您的膝盖还疼吗” 衣服上打着补丁,佝偻着腰背的老头慈眉善目的看着少女,摆手道“不疼了,不疼了。你缝的护膝可暖和了,阴天下雨也不怕了。” 少女从篮子里掏出一叠布,塞给了老头,眨巴着大眼睛,软声道“笑笑又给李伯缝了两双,这次做的更厚些,您快换上。” “张叔,您家里养的羊还病恹恹的吗” 皮肤黝黑,满脸沟壑的男人乐呵呵的看着少女,把一个陶瓷罐塞了过去,道“已经好了,多亏了你上次给配的草药。来,这是羊奶,用杏仁煮过就不膻了。笑笑快拿着,别嫌弃。” 少女接过陶瓷罐,放进篮子,唇角的两个酒窝深不见底,认真诚恳的道“笑笑才不会嫌弃,谢谢张叔。” 方应看不忍直视的道“你还没玩够” 方一笑在心底回道“永远都不会够。应应你看,他们多有趣。一丁点的善意就会让他们感恩戴德。就像是被养在羊圈里的肉羊,懵懂无知,肉质软嫩。笑笑最喜欢吃羊了” 方应看敷衍道“随便你,我睡了。” 辞别了一个又一个淳朴的平民百姓,篮子里的东西被分发而出,又被回礼装的满满当当。 方一笑挎着篮子,哼着小调来到回春堂。他在门口探出脑袋,向屋里的王小石招了招手。 在几个打杂的伙计学徒的起哄中,王小石涨红了一张俊脸,忙不迭的从医馆里窜了出来,眼巴巴的望着方一笑傻乐。 方一笑甜甜的笑着,从篮子里翻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娇声道“石头哥,这是笑笑亲手给你做的点心,你快尝尝。” 王小石几乎是一种感激涕零的心态接过油纸包,眼中柔软的情意满溢而出。活了二十三年,失恋十五次之后,终于有女孩子青睐他了。 还是个漂亮可爱,温柔体贴的好姑娘。王小石觉得自己简直像活在梦里一样。他甚至连他们两个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方应看道“那是厨房大娘做的。” 方一笑道“哎呀,应应你不是要睡了吗不要捣乱哟笑笑会生气的。” 方应看道“我才会生气的好吗不要用我的身体去勾搭野男人,你个断袖。” 方一笑道“是我们的身体,不是应应自己的。应应大坏蛋。笑笑才不是断袖,笑笑喜欢可爱的女孩子。笑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方应看嫌恶道“一把年纪还用叠字自称,成天坏蛋来坏蛋去,跟个娘们似的。还敢说你不是断袖” 方一笑道“笑笑的名字这么好听,当然要时刻铭记着。如果再加上应应的名字,那就更好听的。咳咳,我叫方应笑,无论发生何事,都应该多笑一笑。哈哈哈哈哈” 方应看冷哼道“一点都不好听。” 辞别了名义上的恋人,命定的宿敌。 方一笑按捺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能急,养肥了才更好吃。 他用扶桑语低声哼唱着歌曲“在大大的苹果树下,我发现了你哟。虽然想跟你一起玩,不过你还只是一颗小小的苹果” 方应看“”总觉着这曲子阴阳怪气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第三章 方一笑和方应看一直都是不可分割的同一个人,用一个身体行动,用一个脑子思考,用一张嘴巴说话。 方一笑和方应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哪怕他们住在一起,却无法完全同化彼此,心思缜密的人亦会发觉到不同。 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两片如出一辙的叶子,自然也不可能存在两个毫无二致的人。 哪怕容貌和气质如出一辙,细枝末节中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来。譬如说话时语调的高低变化,譬如行走时脚步的间距和轻重,譬如微笑时唇角翘起的弧度。 破旧的街道,老旧的店铺,病弱的青年,美貌的少女,还有守在门口的额上带着一颗黑痣,举止斯文儒雅,身形瘦长的男人。 明明到处都充满了违和,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病弱青年抬眼看向缓步而来的人,双眸中寒焰蒸腾。衬着他瘦骨嶙嶙的身体,惨白的脸色,那两点火光宛若乱葬岗里飘荡着的鬼火。 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把盛了豆花的粗瓷碗放在桌子,在系在腰上的围裙上随意抹了抹手,瞪着坐在桌边横凳上的病弱青年,用绵软的声音抱怨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让你的同伴进来坐着。他堵在门口,把人都吓跑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呀做不了生意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买不到米,买不到米就要饿肚子。家里的米要吃完了,粮价最近又涨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少女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水光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巴巴的瘪嘴道“公子,你就当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小本生意成吗” 苏梦枕“”粮价真的涨了吗好像跌了来着。就算哪天涨了也是你干的吧 杨无邪扭头瞄了方一笑一眼,又快速的转过脸。他垂下头,面上的表情复杂到无法形容。 虽然方一笑在眉眼间做了修饰,轮廓中却依稀能瞧出原本的模样。打眼一看或许瞧不出来,细心观察便能分辨出他的身份。 上上次是差点被人强抢的卖花姑娘,上次是好赌成性的小木匠,这次是豆花店瞎眼老板的乖巧孙女,不知下次这位小侯爷还会玩出什么花样。也不知道他的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清闲 苏梦枕发自内心的不愿与说一连串的话都不用喘气的方一笑掰扯那些没用的,直截了当的打发了杨无邪,让他找地方溜达几圈再回来。 杨无邪二话不说就走了,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苏梦枕会被奇形怪状的小侯爷生吞活剥掉。 杨无邪并不信任方一笑,但是杨无邪信任苏梦枕。苏梦枕未曾怀疑过方一笑,苏梦枕从来就没有错过。那杨无邪也不会吝啬那一星半点儿的信任。 苏梦枕抬眸看着方一笑,问道“他呢” 方一笑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用轻快的语气道“不听话,关起来反省。” “哦。”苏梦枕含糊着应了一声,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方一笑坐在桌子上,手里捧着本来端给苏梦枕的豆花捂手。他晃着两条腿,饶有兴趣的垂眼俯视着蜷缩着身体,咳的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肝脾肺肾统统咳出来的苏梦枕。 普通人这时应该有什么反应关切同情还是怜悯 奈何方一笑不是个普通人,他从来不会可怜别人,他从来不会可怜任何人。 归根究底所谓宽恕和怜悯不过富裕者居高临下,强加与他人的施舍,也不管对方到底需不需要。实在是可笑至极 方一笑放下碗,满怀雀跃的抚掌道“你终于要死了,真是太好了你早就应该去死了,一直死缠烂打不肯命赴黄泉,阎王爷都快被你气哭了。醒醒吧,苏楼主。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为理想奋斗,没有了你还会有苏梦席,苏梦被,苏梦纱。死亡是美好的,逃避美好的结局是愚蠢的。不要再做傻事了” 刚止住咳嗽的苏梦枕想要开口说话,一不小心被口水呛进了嗓子眼,不由自主的再次咳了起来。他咳的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不然好端端的为何要跑来找罪受 方一笑假惺惺的感慨道“你看,造报应了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没有病死,也没有被人杀死,却险些被人活活说死的苏梦枕理顺了气息,抚平了心绪,一脸疲惫的望着方一笑,严肃认真的道“小侯爷,我能信你吗” “不能。”方一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失笑道“苏楼主,你莫不是疯了病急乱投医是要不得的。这世上任何人你都可以相信,唯独我不行。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明个我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苏梦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自然对此心知肚明,奈何他根本找不到别的人可以托付后事。 方一笑摸了摸鬓发,忽然眸中一亮,兴致勃勃的道“这样吧,如果你这次没死,我就治好你。” 常言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他倒要看看,命运的力量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大到让人不可抗拒。若当真无药可救,索性便毁了这不顺心的天地吧。 苏梦枕深深的看了方一笑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最清楚,早已无可救药。这些年他也不是没看过什么举世闻名的神医。那些人都治不好他,对医理一窍不通的方一笑又靠什么去治 照比无关紧要的后一句话,他更关心方一笑说漏嘴暴露出来的信息,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仿佛感受到苏梦枕的心境,门外的天色渐渐昏暗。 “不过”方一笑垂下头,双颊泛红,对着手指,羞答答的道“你可要帮我照顾好我的男人哟。一定要看好他,他又笨又蠢,万一被人骗走了我可怎么办还有,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他很好养的,什么都吃,一点都不挑食,给个地方就能睡,柴房都行” 他看起来就像是名正在忧心情郎的怀春少女,与此时他的外貌衣着,声线举止格外的相称。 苏梦枕怔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喋喋不休的方一笑,眼也不眨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第四章 殉道者的疯狂通常源自信仰。 为了信仰而挣扎求生的人,为了信仰而慷慨赴死的人。 方一笑敬佩苏梦枕,他敬佩很多人,甚至连路边卖货的小贩,倚楼卖笑的女人,小偷小摸的窃贼,他见到了都会心生敬佩。 他从来就不会鄙夷轻视任何人,哪怕对方是世人觉得肮脏丑陋,不屑一顾的存在。 他深深的爱着所有人,也乐意去接近他们,却不愿意去理解他们。 他本就没必要去理解什么,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用高尚的情操和风趣的言谈为成天以折腾自个为生存目标的苏梦枕做了心脏复苏,并完好无缺的把他还给杨无邪之后,心情很好的方一笑随手把关进小黑屋里的方应看放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的分享道“应应,刚才梦梦和笑笑约会了哟。他居然想把金风细雨楼送给笑笑当定情礼物。一定是笑笑的形象太过伟光正了,不小心就迷住了他。真可惜,笑笑不喜欢吃病羊,只能委婉的拒绝掉梦梦的投怀送抱。” 方应看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嫌恶的道“谁稀罕他那破楼。” 方一笑道“是啊,梦梦的想法太偏激。焉知所有恩仇,都大不过利益。” 理想主义者死于理想,现实主义者趋于现实。不过尔尔罢了。 方应看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方一笑一面收拾桌椅关店,一面美滋滋的小声哼唱道“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唱完这几句,他在心底补充道“全都是笑笑的口粮,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整整齐齐。” 方应看冷嘲热讽道“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方一笑道“彼此彼此啦,偷偷干坏事的应应。笑笑要惩罚你喽。” 方应看怒道“关都关过了,怎么又提到这茬没完了是吧” 方一笑道“应应生气了,笑笑最喜欢看应应生气了哭吧,叫吧,然后在绝望中凋零吧哈哈哈哈哈” 方应看“”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大概是不得不与一个疯子朝夕相对,时时刻刻都饱受心灵上的折磨。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王小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的满地乱转。不时扯一扯衣服,摆弄两下头发,就差拔出他的挽留剑当镜子照一照了。 任谁见了他此时的行为举止都会立刻知晓,这是一个正在等待心上人的,陷入热恋之中的男人。 白愁飞脊背挺直的坐在凳子上,不咸不淡的瞄了王小石一眼,淡淡道“别转悠了,我的眼睛都要被你晃花了。” 王小石像是刚发觉到白愁飞也在,一阵风似的冲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急切的问道“我今天怎么样” 白愁飞面无表情的敷衍道“好得很。” 得到肯定的王小石松了一口气,连忙窜到店门口,手扶着门框,眼巴巴的往外瞅。 王小石默默念叨着心上人的名字,从舌尖甜到了心口。他师父的名字里带个笑字,他倾慕的女人名字就叫笑笑。这简直是天定的缘分。 白愁飞暗自皱眉,心中有些疑惑。之前王小石分明对温柔有些情思,怎么一转眼就看上了别的女人。还是个出身低微的贫家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笑笑。”王小石满怀喜悦的叫了一声,迈出门槛,迎了上去。 少女娇软甜美的声音从店外传来“石头哥,笑笑来了。笑笑还带了见面礼给石头哥的朋友,不知他会不会喜欢呢好紧张啊若是石头哥的朋友不待见笑笑,石头哥会不会也跟着讨厌笑笑” 像是联想到什么不好的场景,少女的情绪低落了下去,用微微哽咽的声音继续道“不要讨厌笑笑好吗笑笑很乖的,笑笑什么都愿意做。” 王小石语无伦次的笨拙的安抚着少女,急的声音都在打颤。 白愁飞听了一会,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难道王小石会受不住。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男人的天敌。几乎每一句话都在不着痕迹的奉承人和示好,还特别擅长装可怜扮柔弱。若是再生的美貌一些,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亦会为其折腰。 王小石满脸堆笑的领着哄好了的心上人走了进来。 方一笑踩着小碎步乖巧的跟王小石身后,待走到白愁飞面前后,他半垂着头,腼腆的抿着唇,向白愁飞行了个礼。 行完礼后他并未直接起身,而是曲着膝,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恭恭敬敬奉给白愁飞,轻声细语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白愁飞起身回礼。他半挑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圈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有些讶异。 他讶异的自然不会是少女出众的容貌,而是对方露出衣衫外白皙如玉的肌肤还有行云流水,半点儿的瑕疵都挑拣不出来的礼仪。这可不是一个贫家女子能够具备的。 夜色苍茫,繁星点点。 将少女送回家后,白愁飞和王小石漫步在黑夜之中。至于宵禁抓得住他们两个人再说吧。 白愁飞愁眉不展的瞟了王小石一眼,冷声道“别跟我说你一点都没察觉到。” 王小石怔了一下,看向白愁飞,疑惑的道“你指的是” 白愁飞不耐烦的嗤道“装傻是吗” 王小石想了一下,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白愁飞面前,笑着说“你看。” 白愁飞垂眼扫了一眼他的掌心,他的手掌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王小石收回手,满不在乎的道“他也有,和我的一样。那是一双用剑的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在意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苦衷。他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白愁飞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王小石。 王小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我又不是举世闻名的大人物,一穷二白,两手空空,不值得让人费尽心机的去蒙骗。况且” 他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况且他又不瞎,看得出来人家姑娘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溢着眷恋和期许。 对方心里有他,这一点做不了假。只有对方心里有他,别的都不重要。 做为一个男人,这种时候要努力做的更多,做的更好。让对方能够知晓他是值得去信任托付的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第五章 方一笑的小日子过得格外滋润。白天私会苏梦枕,拿他逗乐子玩。晚上约见王小石,和他卿卿我我一番。夜深后还能摸进美人香闺,同塌而眠。 女人的身体是柔软,哪怕是从小习武的女子,比男人也要软上许多。 女人身上的味道是香喷喷的,熏的被窝里也带上了几分甘甜的香气,叫人头晕目眩。 方一笑把美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把腿骑在美人纤细到不可一握的腰肢上,双目轻阖,唇角半勾,呼吸平缓,仿佛毫无防备般的沉沉睡着。 他睡着了,方应看却没有睡着。不只是方应看没有睡着,被抱着的那个美人也没有睡着。 美艳动人的女人枕在方一笑的手臂上,表情复杂的望着他俊美恬然,纯稚无忧的睡颜。 能够与方小侯爷同床共枕是无数女子求而不得的美梦,能够得此殊荣的女人却仅仅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并不会因此觉得荣幸,她又不是那些爱慕他的女人。况且就算睡在了一张床上,他们之间也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 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应该与只穿了肚兜里裤的美人钻进一个被窝后毫无反应,除非他的身体有恙。 方一笑的身体自然没有问题,奈何他的确并无触动。反正既不能吃又不好吃,需要什么反应 大概对他来说,雷媚与他的兔子娃娃毫无分别,都只是助眠之物。或许偶尔还可以扮演一下惹方应看生气的媒介。 雷媚看了方一笑一会,瞳光渐渐飘散,陷入了纷乱的思绪中。 其实她应该感激他,感激他一次又一次的将她从虎口中救了出来,感激他任她予取予求,对她百般纵容。但她实在是感激不起来,不仅无法去感激对方,有时还会觉得害怕他。 恐惧通常来源于未知和不可控。认识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摸不透他。 他做出事来随心随欲,毫无章法,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像是意图染指很多东西,又像是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是非,对错,正邪,善恶,他不屑一顾。权力,地位,财富,美人,他视若粪土。 他宛如混沌中走出来的魔神,一半纯善天真,无欲无求,一半卑劣狠毒,贪得无厌。 雷媚想着想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她挣扎了几次,不由自主的跌入梦乡之中。 温暖又坚实的手臂时刻环绕在身上,她不由自主的挪了挪脑袋,把脸贴在了方一笑的胸口处。 方应看“”狗男女 确认雷媚的确是睡着了,方应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撬开了紧闭着门扉。 映入眼帘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无数长着人脸,咩咩直叫的羊。 方应看木着脸,双目呆滞。无论看到多少次都无法习惯,方一笑的内心千变万化,却万变不离其宗,始终都让人无法直视。 他尽量不去看那些羊头上熟悉的面孔,在雪白的云朵中来回打转,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人。 直入天际的铁柱上拴着一条手腕粗的铁链子,铁链的末尾处连着一个项圈,项圈箍在一条长着和方应看同一张脸的牛犊大的黑狗的脖子上。 方应看“”那么想当狗把脸也一起变了不行吗 方应看蹲在草地上,扯了扯铁链子,未能掰开它,只能坐在地上,把大黑狗抱进怀里,背靠着铁柱闭上双眼。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红颜易老,恩仇未决,笑看浮华,还是荼毒天下 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命定的暴雨,天定的相遇。血色的挽歌融化在雨水之中。 多少人在此刻一命呜呼今日之后又有多少家庭失去了顶梁柱 所谓江湖,不过是横尸遍野的乱葬岗。所谓英雄,不过是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方应看唤道“方一笑。” 这世上大概只有方应看会叫他的全名,也只有方应看知道他的名字。 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他就像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藏在阴影里的怪物。世人对他的存在几乎毫无所觉。哪怕偶尔有人知晓,也只会将他视作方应看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毕竟神通侯的名字叫做方应看而不是方一笑。 方应看感应到站在门口等待禀报的人,又叫一声“方一笑。” 方一笑抱着兔子玩偶,委屈的瘪嘴道“下雨了,笑笑不想出去,当做不知道可以吗” 方应看哽了一下,妥协道“换人,我去。” 方一笑兴高采烈的道“应应对笑笑最好了,笑笑喜欢应应。” 方应看接手了身体的控制权,冷哼道“敬谢不敏,被你喜欢太可怕了。” 方一笑诧异道“应应也会怕吗应应不是立志拳打老爷爷,脚踢老婆婆,一刀一个小朋友吗” 方应看忽略了那些没用的垃圾话,淡淡道“当然会,我又不是你。” 方一笑反驳道“应应大坏蛋。笑笑也会怕的,笑笑怕再也没有羊可以吃。” 方应看道“滚。” 方一笑假哭道“应应凶笑笑,应应一定是外面有了别人,嫌弃笑笑人老珠黄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薄情寡义,喜新厌旧。” 方应看被逗的哭笑不得,斥道“你不是男人别闹了。烦不烦” 方一笑一本正经的道“笑笑才不是人,笑笑是要成为球长的牧羊犬。不过笑笑确实是一条公狗。汪汪汪狗是羊群最好的守护者。” 方应看嗤笑道“球长你先走出亚洲再说吧。” 方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个目标是不是太小了那银河之主怎么样” 方应看敷衍道“随便你。” 人的一生,总是在得失之间。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天枰横立其中,让人在得到什么的同时也在失去着什么。 苏梦枕失去了朋友,失去的部下,得到了两个兄弟。 在攻打绞杀六分半堂的过程中,他忙里偷闲的悄悄打量着对敌人也不肯下死手,一脸纠结哀伤的王小石。 这个大概就是方应看嘱咐他好好照顾的男人吧。确实是个会令人忧心挂念着的人。在这种世道里,一个心慈手软的好人总是比一个不折手段的坏人活得更加艰辛。 白愁飞失去了什么目前还尚未可知,他得到的却是梦寐以求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那王小石失去了什么呢他弄丢了他的心上人。 握着还未送出去的珠花,王小石仰头望天,欲哭无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第六章 雨势减小,淅淅沥沥。 打发了一波接一波的来客,方应看坐在堂屋里圈椅上,心中有些不耐烦。 他的教养极好,又惯于掩饰和忍耐。哪怕心里厌烦的很,态度却仍然是和缓的,表情和语气也是平和谦恭的,温声细语的嘱咐侍从备马套车,准备出行。 方一笑乐不可支的道“应应又生气了应应现在是不是想跑到相府一剑捅死蔡京,再跑到宫里一指头戳死皇帝” 他变换语气,佯装愤怒道“大胆,你们这群蠢货竟敢指使伟大的应应大人跑腿。脑袋不想要了吗” 原本不大高兴的方应看被他逗乐了,含笑道“不至于那么夸张,就是” 他顿了顿,不得不承认道“我也讨厌在雨天出门。” 方一笑道“没有人会喜欢吧又不是蚯蚓成精。” 雨已停,天微晴。 马车行驶到三合楼下之后,方应看并未急着下车,而是静静地坐在车厢内喝茶等待。 方一笑道“不上去看一下名花有主的飞飞和皱巴巴的老笋子吗老笋子人那么好,动不动就送钱给笑笑,笑笑可喜欢他的。” 方应看冷嘲热讽道“这世上有你不喜欢的人吗” 方一笑道“有的,笑笑不喜欢大方方。大方方是坏蛋,笑笑牙还长齐的时候,大方方就逼着笑笑吃肉啃骨头,笑笑那会都快被活活饿死了。晚晚也不管,还看笑笑的笑话。哼,等大方方老的牙齿掉光了,小爷也会逼他顿顿吃肉啃骨头的,再找个膀大腰圆的屠户让晚晚改嫁。气死他们俩。” 方应看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你长大后才喜欢吃软乎的东西” 方一笑冥思苦想了一阵,回道“有可能吧,笑笑也不清楚。这么说大方方居然给笑笑留下了童年阴影,好厉害,值得敬佩。” 方应看道“你敬佩的地方不太对。” 苏梦枕和王小石、白愁飞一下三合楼,立即就有人唤他“苏公子。”紧接着就问“你和六分半堂这一场会战,结果如何”说话的人是在马车里。 三族骑手赶车,八大刀王随行,铁树开花服侍。 一看这架势,苏梦枕便知晓来的人是方应看。方一笑可不喜欢有人跟着他,见天的自个到处乱跑,一个随从都不愿意带。 苏梦枕不着痕迹的瞄了王小石一眼,和方应看两个人惺惺作态,十分配合彼此的唱起了大戏。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毕竟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晓得对方不容易。 方应看笑吟吟的和苏梦枕说话,眼皮和嘴角不时的轻微抽动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苏梦枕看的心里直乐,知道是方一笑又在胡言乱语的折腾方应看玩了。他向来是个嘴巴不老实的,连自己都不放过。 话讲的差不多了,方一笑挤开了方应看,扭头道“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苏梦枕又偷偷瞟了王小石一眼,王小石显然没有认出方一笑来,还在感动刚才苏梦枕的言谈,听到方一笑的话还有些惊讶,疑惑的扫了一圈。 方一笑等了一会,冷声道“还不出来,非等我揪你是吧” 手中撑着一把伞的女人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她的身姿曼妙婀娜,走起路来腰肢轻摆,入骨的娇媚尽在其中。 伞面微抬,露出一张妩媚的脸庞,白愁飞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看得几乎挪不开视线。 雷媚赌气般的微微颦眉,瞪着方一笑辩解道“你们正在谈话,叫我出来不太好吧” 她只看向方一笑,一点余光都不肯分给旁人。哪怕是站在方一笑对面的苏梦枕。 苏梦枕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她为何要看连苏梦枕她都不肯去看,何况是苏梦枕的跟班。 方一笑勾起唇角,表情温柔的招手道“别闹了。跟我回去。” 雷媚咬了咬下唇,撒娇似的跺脚道“不要。”绣鞋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方一笑收敛了笑容,板着脸,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道“好,那你留这吧。” 他回过头,向苏梦枕拱手道“告辞。”说完,就要返回车上。 雷媚委屈的不得了,稍一思量,便扔下伞跑了过去。 她搂住方一笑的胳膊,摇了摇,用甜蜜如糖的声音道“别生气,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方一笑又笑了起来,拍了拍挎在自己臂弯上的玉手,安抚道“不要急,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雷媚双颊泛红,用水波盈盈的眸子望着方一笑,眉开眼笑的道“嗯,我相信你。” 信任是一点一滴累积出来的,他承诺她的事向来说到做到,雷媚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点。 她会等着,等着可以亲手宰掉雷损的那一天,等着六分半堂回到她的手上。这都是她应得的。 娇艳如花的女人挽着浓眉星目的男人的手臂,没骨头似的倚在他的身上,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亲密无间的坐上马车走了。白愁飞的眸中滑过一缕妒意。 他在嫉妒什么嫉妒对方的身份地位,还是嫉妒对方的艳福或许全都有。 苏梦枕再次看向王小石,他还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看到方应看他没有认出来不稀奇,看到方一笑他还是没有认出来就过分了。他那双招子难道只是摆设 由此可见,苏梦枕也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在这京里,有这种眼力的人大概除了他只有楼上那个颈骨断了的。 奈何狄飞惊从来不会随便出门溜达,有生以来也仅仅见过方一笑一面。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杨无邪还不是因为苏梦枕先说了对方是谁,杨无邪事先在心里有了定论,才会怎么看都像。 如果此时掌控身体的人是方应看,他一定会好好的前去复命。 奈何此刻用着身体的人是方一笑,他向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懒得去迎合谁,随便派个人去送口信已是天大的恩赐。 方一笑拧了一下雷媚的鼻尖,用宠溺的语气道“不是说好了不去掺和的吗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雷媚假意痛呼了一声,揉着鼻子,含糊不清的道“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雷损是怎么众叛亲离的。” 方应看忍无可忍的道“你够了,离她远点。脂粉味冲的我都快打喷嚏了。” 方一笑恍若未闻,亲亲密密的和雷媚小声说话。 方应看“”好生气啊,烧死这对狗男女。 方应看无计可施,索性把自己关进小黑屋里,眼不见为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第七章 方应看躲了起来,方一笑瞬间便失了兴致。 他拂开雷媚挎在他臂弯上的手,一副空虚寂寥的表情,满身萧索孤寂的淡淡道“停车。” 他一向如此,忽冷忽热的,脸色变的比三月里的天还快。雷媚习以为常的挪了一下,离他远着些,免得惹他不快。 驾车的人令行禁止,勒马将车停在路边。方一笑钻出了车厢,连句话都没撂下,撇下这群人抬腿就走。 他走的并不急,步子迈的也不大,却在三步之内便没了踪影。 雷媚放下的车帘,用娇媚婉转的声线吩咐车夫改道。 太多人都在低估这个男人。将这只无法被驯化的野兽视作拔了爪牙的温顺猫咪。 他很强,强到让人无法想象,强到连与谁动手的兴致都拿不出来。也正因为他懒得与人真刀真枪的动手,那些人才会忽略了他的强大。 甭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怎么看的,雷媚心里清楚他有多强就够了。只要他能一直强下去,她就永远不会背弃他。 服从强者是世间万物有生具备的天性,抗拒这种天性只会自寻死路。 雨后的空气是湿润的,带着泥土的气息。 方一笑像是喝多了的醉汉,目光空洞飘忽,走起路来一步三晃,踩进水坑里便踢踢踏踏的淌过去,丝毫不介意靴子里灌满了肮脏的泥水。 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好无聊,笑笑肚子饿了” 方一笑歪着头,斜眼看向躲在巷口正在偷窥自己的小姑娘,不由得吸了吸口水。空荡荡的胃在抽搐着,仿佛随时会吞下所有能见之物。 他遗憾的瘪了瘪嘴,这只小羊太瘦了,根本不能吃。 方一笑艰难的移开视线,委屈的鼓起脸,像是一只意图在腮帮子里藏满坚果的仓鼠。 以为可以捡到走失的贵公子,发展一段戏折子里那种缠绵悱恻的故事的小姑娘仰着头,一脸呆滞的看着俊秀的少年一个高就窜到了天上,乘风而去。 方应看从小黑屋里出来,入眼的是虽然破旧老朽却干净整洁的厨房。 方一笑坐在灶台上,晃悠着腿,怀里抱着个大罐子,身边还放着几个空罐子。他用手从罐子里掏腌萝卜吃,褐色的汁水从他的指缝间滴落,污了衣服下摆。 方应看无奈道“太咸了,喝点水吧。” 方一笑咀嚼着萝卜块,回道“不算太咸,挺好吃的。花花的手艺真好,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小石头会不会腌咸菜,按理说这种手艺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方应看道“别废话,快去喝水,我快被咸死了。” 方一笑道“忍着呀,应应不是超喜欢忍着的吗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总有一天应应会成为天底下最高贵的那个人。” 方应看哽了一会,叹息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方一笑道“笑笑才不会生气,笑笑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笑笑只是太饿了,抽不出时间去喝水。” 方应看冷笑道“疯了才会信你。” 方一笑感慨道“那这世上的疯子还挺多的。太可悲了明明连应应都不信笑笑,却有那么多蠢货要去信笑笑。笑笑应该怎么吃掉他们好呢” 方应看敷衍道“随便你。”齁死了,好想喝水。 方一笑吃了个肚子滚圆,恋恋不舍的放下罐子,打了个饱嗝。 他把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用袖子擦了下嘴巴,跳下灶台,从怀里掏出一叠小面额的银票扔在案台上,双手合十,真诚的在心底道“多谢款待,笑笑吃饱了。这是谢礼,留给你们买棺材吧。”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关心”方一笑一边在心中哼唱着歌曲,一边从窗口钻了出去,一蹦一跳在房顶上走着。 方应看“” 绿发碧眼的少年抱剑而立,胸口的起伏近乎与无,眼皮也不动一下,冷硬的犹如木雕石刻的人像。 忽然,他的耳尖轻轻抖了抖,像是一只机敏的野狼,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从灶房内传出,收拢入耳。 少年冷着脸看向坐在书桌后椅子上的老人,一言不发。 老人历尽风霜的脸上已有了许多许多的皱纹,可却仍然具有一张孩子般俊朗的脸容,其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却显得更加清癯了起来。 他穿着白色的长袍,黑色的辫子自领部一直镶至腹部;令黑色更显著,白衣更夺目。 老人摸了摸胡子,佯装惊讶的道“家里又遭耗子了吗那出去吃吧。给你师兄送个信,一会去” 老人心里高兴的很。遭耗子好啊。遭了耗子就不用成天吃萝卜白菜稀粥了。遭了耗子就能有银子疏散安置民众了,避免他们一个不小心被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之间的火拼伤着。 真是只惹人疼爱的小耗子,就是有些怕生。隔三岔五的跑到别人家里偷吃,见了面却装作不熟。 人在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总是能够找出千万个理由去说服自己。 数日未曾见到心上人的王小石自我安慰着,或许是因为最近天凉,对方一时没注意受了风寒。 找上门后还是未见到人,王小石继续自我安慰着,生病了当然要去看大夫。 他守在门口不走,邻居家的大娘看他有些可怜,直言道“石老头的孙女早就死了,笑笑姑娘看他实在太惨了,才会跑来照顾他的。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 王小石颔首道“他和我说过这个。”他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大娘,追问道“那笑笑去哪了” 大娘摆手道“这俺就不清楚,可能回家了吧。” 王小石苦着脸,不死心的追问道“去哪里能找到他” 大娘怜悯的望着王小石,左右扫了一圈,靠近他,小声道“小伙子,俺和你说。之前俺看到有几个穿金戴银,衣衫华贵的男女在附近打转,许是” 她给了王小石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叹息道“那么俊的丫头,长得还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大小姐。大娘晓得笑笑是个好姑娘,但是你们不适合。听大娘的,忘了她吧。” 王小石从回忆中返过神来,捏着攥在手里的珠花,忧郁成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 笑笑到底去哪了真的是被家里人带回去了吗还是被人抓走了他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与杨无邪和白愁飞说话的苏梦枕忙里偷闲的瞄了王小石一眼,觉得牙有点酸。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种,奈何眼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第八章 方一笑洗完了澡,正在穿衣服,无端的打了个大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和方应看说“梦梦又在念叨笑笑了,而且在说笑笑的坏话。讨厌,在笑笑的男人面前抹黑笑笑的光辉形象,笑笑会伤心的。” 方应看道“行了,别恶心人了。” 方一笑理好衣衫,烘干头发,眉眼弯弯,满怀期待的道“血河红袖,不应挽留。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我。他是会留笑笑的人,还是会留笑笑的命笑笑这么喜欢他,他也会喜欢笑笑的对吗” 方应看讽刺道“他能留住你的命他在你手上能过得上几招” 方一笑认真想了想,郑重其事的道“能的,笑笑喜欢他。男人一旦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变得心慈手软起来。能要人命的从来不仅是刀剑。” 方应看道“不要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若不是你的心中毫无波动,我或许还有可能会信。” 方一笑但笑不语,目光萧索而空虚。 什么是宿命宿命便是无法逃脱的必然。 他根本没谈过恋爱,当然不会失恋。哪怕他没有失恋,依旧被义父义母哄骗着进了京里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还莫名其妙的被米苍穹缠住不放。 被迫离开心心念念的羊群的感触谁人能懂恨吗那倒不至于。只是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去做任人摆布的人偶尤其是方一笑这种素来随心所欲的人。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何况是一个原本精神状态就与常人迥然相异的人。 方一笑道“小石头是笑笑的储备粮,笑笑要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他。” 方应看道“我去杀了他。” 方一笑道“应应,不要闹脾气。笑笑最喜欢你,不会跟别人跑掉的。上次纯纯来引诱笑笑,笑笑都没有动心。” 方应看道“雷纯还勾引过你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方一笑道“应应很遗憾是吗应应似乎喜欢纯纯这种类型吧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睡了纯纯。” 方应看矢口否认道“不喜欢。” 他说的自然不是假话,他会对任何人说谎,却不会对方一笑说谎。若是连相生相伴的人都要藏着掖着,那岂不是活的太过可笑了 他不仅对雷纯谈不上喜欢,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趣。他要怎么才能去喜欢别人三人行,交替上岗吗膈不膈应 方一笑惋惜道“哎呀,真可惜。笑笑还想让纯纯带球嫁给梦梦呢。想必一定很有趣。” 方应看冷笑道“苏梦枕半点反应都不会有。” 方一笑道“对哦,梦梦也是个大坏蛋来着。” 多情者必然无情,痴情者终会绝情。爱意纵横的人通常更加狠心。 方一笑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可怜巴巴的道“笑笑的男人要被抢走了,笑笑一点办法都没有。笑笑的心要碎了,海誓山盟果然都是假的。” 他显然在转移话题,方应看却没有纵着他,静默了半晌,疑惑道“你讨厌雷纯” 方一笑惊叹道“怎么会笑笑喜欢纯纯。纯纯很厉害的。懂得穿着衣服去引诱男人的女人比那些只会脱了衣服去引诱男人的女人要厉害的多。纯纯是只聪明的小羊,就是太瘦弱了些。笑笑敬佩纯纯,可是纯纯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欺负媚媚。媚媚是笑笑的,被动了所有物,哪怕是笑笑也会觉得不高兴的。” “啊”方一笑抚掌道“笑笑想到了,可以把纯纯嫁给七七呀。想必他们都会很幸福的。女儿既然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自然应当做这辈子的妻子。以血肉之躯报答生恩,真是个感天动地的美妙故事。” 方应看“”疯子。 方一笑既没有和小姑娘争风吃醋的爱好,也没有虐待野生动物的癖好。 他安安稳稳的窝在侯府里,在堂屋里支了三张桌子,带着雷媚,铁树开花,八大刀王日夜不休的打马吊。 两日后,方一笑还是一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模样,其余那些人却蓬头垢面,眼底泛青,憔悴的像是被风霜雪雨打蔫了的茄子。 雷媚困的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用温水浸过的布巾捂在脸上缓神。 她在心中暗暗庆幸着,起码她还可以抽空去洗漱更衣,那十个男人连如厕都要直接在屏风后面解决,屋都出不去。 但是无论哪一个都不敢表示出丝毫不满来,要是一不小心惹得这位大爷不高兴,有他们好果子吃。 方应看时睡时醒,看着再次变更的天色,无奈道“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方一笑无辜的道“应应在说什么,笑笑听不懂哟。” 方应看嗤笑道“又不是只有这几个人可以用。我若当真想做什么,你拦得住吗别闹了,去休息一下吧。” 方一笑道“应应误会笑笑了,笑笑”他顿了顿,羞涩的道“笑笑有些紧张。” 方应看道“紧张” 方一笑道“最后一次了。若是梦梦真的死了,就别怪笑笑不留情面了。” 方应看哽住了,反复思量了半天,蓦地大笑道“你这是玩的哪一出霸道侯爷爱上我你死了,我便要天下人为你陪葬哈哈哈哈” 方一笑道“很好笑是吗我也觉得好笑。画地为牢,不外如是。能够困住我的或许从来不是什么天命,而是我自己。不肯涉入太深,反而会被带着随波而行。冤孽啊” 方应看的笑声戛然而止,直截了当的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 方一笑在心里的自称变了,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去惹他。有多远离多远才是明智之举。 方一笑抬手摸了摸鬓发,笑吟吟的看着被他折腾坏了的这帮人,软声道“不玩了,都去歇着吧。” 他看向雷媚,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补充道“你陪我睡。” 雷媚含羞带怯似的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曼声道“自当如此。” 别说对方不会碰她,就算要碰她也不会多加抵抗。她本就是他的女人,一起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有什么可矫情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第九章 黄昏已至,彤云密布天际,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挥洒在房内。 雷媚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仰着美艳的脸庞,含情脉脉的望着方一笑,眸光柔软的像是碧波春水。 方一笑半坐在梳妆台上,捏着雷媚的下巴,认真仔细的给她涂脂抹粉,描眉画眼。 他的手艺一向很好,哪怕是面目丑陋之辈经过他的手也会变成清秀可人,何况雷媚本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经他描画过后竟如天仙下凡一般。 蜜合色的幔帐之外,管家正在恭谨的禀告着要事“昨夜,六分半堂偷袭金风细雨楼的分舵今晨,苏梦枕携两位义弟踏入六分半堂的总堂蔡相曾遣人来寻过侯爷您,得知您正在歇息,便没有吵您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飞惊叛变,雷损已然殒命” 雷媚的目光闪了闪,并未妄动,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方一笑。 方一笑轻声细语的安抚道“诈死的,不用搭理。他喜欢玩,就让他多玩一会吧。就当做死前最后的疯狂。” 雷媚乖巧温顺的道“都听侯爷的。” 她觉着雷损蠢的简直不忍直视。前有狼,后有虎还敢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苏梦枕顾忌甚多,无意穷追不舍。面前的这位大爷可管不着那些没用的,趁着雷损诈死,底下人心思不稳的时候,随手便肢解了他的势力,掏空他的老底。 那个被捧到天上,据说无所不能的狄飞惊又能如何这些年来,狄飞惊在他手上捡过一次好吗 固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也要看对手是谁。与方一笑相比,狄飞惊嫩的跟颗青瓜似的。 不是他不够聪明,不够能耐,而是因为他既不够狠毒,也不够肆无忌惮。 那些英雄向来如此,做起事来总是光明磊落,不屑使用卑鄙手段,即使明知不可为,明知因此会穷退陌路,亦不愿损坏自个的品德。 枭雄却不同,他们偏爱于阴谋诡计,攻于心计,擅于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人和事,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甚至不介意偶尔向谁卑躬屈膝。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历史就摆在那里,前事种种皆是记录在案,奈何依旧有人宁可痛不欲生也要走上了那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大概对很多人来说做个有尊严的,堂堂正正的人,比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更加重要。 方一笑用小指沾了唇脂,看着雷媚,歪头轻笑道“想什么呢笑一笑,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雷媚勾起嘴角,笑的妩媚多情,那点妆容所带来的不食人间烟火之态立马转化为妖媚轻浮,哪怕是青楼女子瞧着也要比她端庄几分。 方一笑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她,情真意切的赞叹道“媚儿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方应看冷哼道“显而易见,你瞎了。” 方一笑回道“应应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 方应看道“你的最一点不珍贵,每天都要说上十来遍。” 温热的指腹在柔软的唇瓣上轻柔的摩擦着,温柔的言语在耳畔回荡着,雷媚的双颊上悄然晕开一抹浅红。不是她动了心,她对谁动心也不会对他动心,只是被人这么直白的去夸奖难免会暗自窃喜。 夜市是喧闹而繁华的,数之不尽的摊位置于路旁,红艳艳的灯笼悬挂在街边,。 人们的脸上带着笑容,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手中拿着刚买下的零嘴和小物件。 那些腥风血雨,江湖恩仇与这些民众毫无瓜葛,他们自是可以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雷媚挽着方一笑的手臂,眉开眼笑的拉着他到处乱逛。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民众一眼都不曾看向这对衣衫华贵,容貌出众的青年男女,却宛如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支配着,不由自主的避开绕开,宁可和旁人挨着挤着,也要留出一尺有余的空隙。 这场面异常诡异,竟无一人有所察觉。仿佛这街上所有的人都被刺瞎了双眼,被蒙蔽了心智。 方一笑忽然扭头看向雷媚,关切的问道“走了这么久,累了吧” 雷媚当然不会累,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方一笑的意思,顺从的点头道“有点,要回去吗” “不。”方一笑摸了摸肚子,对她眨了眨眼,无辜的道“我又饿了。” “噗。”雷媚笑出了声,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色后,才道“不是刚用完晚膳吗怎么又饿了你这么能吃,等年岁大了,会发胖的。” 方一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无奈的道“没办法,看到好吃的东西嘴就馋。我要是变胖了,媚儿会嫌弃我吗”他的目光飘向街边。 雷媚摇了摇头,发自内心的道“不会的。侯爷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媚儿都不会嫌弃的。” 她所眷恋臣服的从来不是他的容貌和地位,而是他的心智和力量。只要他不会变成废物,别的又有什么关系 雷媚顺着方一笑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一家几桌子上都挤满了人的小食摊,食物的香气缓缓传来。 方应看“”他指的不是那个,而是刚才带着名少女路过的铁游夏。 雷媚察言观色,发觉到吃饱喝足后的方一笑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便撒娇卖痴非说腿酸走不动。 方一笑宠溺的拧了她的鼻尖一下,好脾气的背起她走。 雷媚手里提着一盏精巧的兔子灯,俯在他宽广结实的后背上,高兴的小声哼着歌。她的声音娇媚酥软,所哼唱的曲子轻快明丽,吐字却含糊不清。 方应看听了一会,问道“她唱的是什么曲子听着有点耳熟。” 方一笑道“十八摸啊应应喜欢吗那笑笑也唱给你听好喽。” 方应看冷声道“不许唱。你们俩蛇鼠一窝。” 方一笑道“过奖过奖。媚媚是个乖孩子,一直都在努力学习来讨好笑笑,从未停止过。所以笑笑才会特别喜欢媚媚的哟。” 月色暗淡,有灯火之处还能好着些,无灯火之处便伸手不见五指,手中的那一盏小灯根本起不到用处。 雷媚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小声嘟囔道“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 “媚儿想看”方一笑侧过头看向她,淡淡道“那就看吧。” 他的肩膀半点未曾移动,头颅却扭转过来。雷媚还未来得及感慨此乃鹰视狼顾之像,眼前却猛然间亮了起来。 悬于天际的皎白玄兔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纱衣,将缠绵悱恻的朱红光芒挥洒而下。把暗夜照成了黄昏,可见之处皆是一片通红。 方应看道“你也不怕招人眼。” 方一笑道“那就剜了他们的眼。” 雷媚咬了咬下唇,用力攥着手中的灯柄。有多少人会为了她一句话改天换地,只有这一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第十章 月,血月,不详之月。 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在衣衫撕裂的响声中,雷纯抬起脸仰望天空,亲眼见证了太阴披上红妆的过程。 象征着血煞的红月并未带上半分妖异和戾气,而是既凄美又孤寂,既温柔又缠绵。 宛如花期已尽,被迫飘落风中的落英。宛如情人的手,诀别时恋恋不舍的抚摸着爱人的面庞。宛如新嫁娘头上的红盖头,遮住满腔婉转相思。 微风中仿佛飘散着淡淡的甜香,那是酒的味道,是花的味道,还是血的味道 绝美的光芒和醉人的香气从天而降,点亮了夜色,试图施暴的男人以袖掩面,疾步闪退而下。 雷纯不曾去看他,也不曾去辨认他的身形。完全没那个必要。她捂住胸口,看向巷口的方向,嘴唇蠕动了两下,一滴清泪悄然落下。 危在旦夕时她并不感到有多恐惧,劫后余生后她却恨不得立刻抱头痛哭一场。 “纯姐。”温柔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雷纯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想要碰她,又不敢动手,泪珠滚滚而下。 她哭花了脸,再次哀声叫道“纯姐。” 洒脱缥缈的歌声由远至近“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雷纯破涕而笑,收敛了心神看向温柔,笑着安抚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不要怕。”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玉带高冠的俊秀男人驮着容貌妖艳的女人在巷口站定,疑惑的歪头道“咦媚儿你看,里面好像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这是在幽会吗” 他叹息了一声,感慨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只怪世人愚昧无知,明明无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理应被祝福。” 雷媚用手捂住方一笑的眼睛,哭笑不得的道“胡说八道什么,快转过去。” “哦。”方一笑听话的转过身,曲着膝盖小心翼翼的放下雷媚,接过她手中的兔子灯。 雷媚瞟了一眼巷子里的雷纯和温柔,用手指捅了捅方一笑的腰侧,道“外衣给我。” 方一笑被捅的左右乱扭,嘻嘻哈哈的道“别乱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痒痒肉特别多。”他把灯柄侧叼在嘴里,三两下便剥了自己的外衣,递给了雷媚。 雷媚也跟着褪去自己的外衣,拿着两身衣服走进了巷子里。 方应看嘲讽道“我说你怎么绕了这么大一段路,原来是赶着来英雄救美。” 方一笑“” 方应看惊讶道“真的是特意赶过来的” 方一笑道“是的呀,笑笑专程来看白花花的胸脯,没想到居然长得这么小。笑笑好伤心哟。发育不良的小母羊要怎么养育后代会饿坏小羊羔的。” 未等方应看回话,他幽幽叹道“笑笑还以为睡了纯纯是笑笑的活来着,没想到是别人的。真是的,白白浪费了笑笑的感情。” 方应看冷笑道“你可以转身走进去,一口气睡三个,只要你不怕肾亏。” 方一笑道“不要,女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脆弱的,乘人之危不符合笑笑的美学。” 方应看道“怕雷纯缠上你” 方一笑道“有点。应应刚才也看到了,纯纯看笑笑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太可怕了笑笑快被吓得尿裤子了。” 方应看哽了一下,嗤笑道“方一笑,你真的没问题吗” 方一笑道“什么” 方应看道“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该不会是心因性天阉吧” 方一笑满不在乎的道“有这种可能哟。” 方应看“”是男人就不该这么认了,反驳两句会死吗 雷媚把自己的外衣扔给了雷纯,把方一笑的外衣给温柔披上。 若不是方一笑还在这,她真不想搭理雷纯这种一肚子坏水,成天算计这个,惦记那个,还惯爱勾搭别人的男人的贱人,看见她就烦。 雷媚甚至懒得去同情她什么,对她的悲惨遭遇丝毫不往心里去。谁知道她是不是勾引的男人太多,遇见个急色的,才遭了报应。 她对雷纯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看向温柔时却目带怜爱,努力把语气放柔道“跟我们走,还是送你去哪” “谢谢姐姐。”温柔感激的裹紧衣服,望着雷媚,抽抽搭搭的问道“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雷媚瞄了雷纯一眼,冷笑道“我就是那个被你骂的狗血淋头的臭西瓜雷媚。” “哦,哦你是你啊”温柔臊的面红耳赤,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吗前几日还平白无故冤枉辱骂了对方,现在却要人家来救助她。 雷媚领着两个姑娘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方一笑温文尔雅的行礼道“抱歉,方某吃了些酒,一时言语无状,还望两位姑娘海涵。” 他的嘴角挤出两个秀气的酒窝,腼腆的半垂着头,耳尖微微泛红,不肯直视温柔和雷纯。 温柔忙不迭的回礼道“无妨无妨,还要多谢公子施以援手。” 雷纯幽怨的看了方一笑一眼,抿了下嘴唇,行礼道“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温柔揩去嘴角的血迹,疑惑的看向雷纯。哪来的救命之恩一件衣裳而已。 方一笑耷拉着眼睑,含笑道“小姐言重了,鄙人与贱内只是恰巧路过。” 雷纯抬头扫了一眼逐渐褪去红光的月亮,狐疑的看向方一笑,微微颦眉。 她生的修眉美目,姗姗毓秀,弱柳扶风,风情万种,一颦一笑皆是无双风景,惑人心魄。 雷媚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抬手挽住方一笑的手臂,颐气指使的道“送她们去金风细雨楼。” 方一笑点头道“好的。” “你带着温姑娘。”雷媚指了一下温柔,又指向雷纯道“我带着大小姐。” 方一笑顺从的应承道“好的。” 雷媚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改口道“等等,先找个地方梳洗一番再去吧。” 方一笑头也不抬,像只应声虫般再次应道“好的。” 雷媚心满意足的瞪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雷纯,心里乐开了花。想抢她的男人,做梦去吧。 即使她在方应看的心中算不得如珠如宝,雷纯却必然只是一颗杂草。不见得所有男人都会为她神魂颠倒。 方应看道“女人啊。” 方一笑道“男人啊。” 方应看道“男人怎么了” 方一笑道“朝三暮四呗。要搂着情敌的腰赶路,笑笑的命太苦了笑笑表现的这么大度,小石头会很高兴的对吧” 方应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第十一章 有生皆苦,有念皆妄,灭尽无余,不受后有。 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你不吃人,人就吃你。 做猎人还是做猎物并不是什么需要狠下心肠才能去抉择的问题。割肉喂鹰,舍身喂虎是神佛才会有的举动,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其实当个穷凶极恶之徒也不错,起码会感到轻松很多。 女人梳洗打扮的时间总是格外的长,方一笑便抽空办了一会正事。 他虽然从来不介意言而无信,但是想做的事还是会去做的,毕竟他也不是捞不着好处,没必要和自个过不去不是吗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言出必行尤其是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辈。 方应看冷冷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方一笑道“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麻烦一点也算不得什么。杀心不要那么大嘛,应应。过了今夜,家里的小羊又要多了,开心一点。” 无论是用嘴巴讲话还是在心里说话,他的声音和语调总是清爽明朗的,不带一丝阴霾。偏偏越是如此,有些时候便越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有心的狠毒与无心的恶意哪个更可怕若连本人都不觉得他做的事情是血腥残酷的,而是将其视作理所应当,那善与恶的分界线又被置于何处 这世上真的存在善恶吗大善如恶,大恶如善大善如恶是善还是恶大恶如善是恶还是善 夜凉如水,宾朋满客。 苏梦枕有些神思不属。此时他正感觉到心血翻涌,只要真气一泄,很可能就会吐血不止。他强忍着,强自振作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应付着前来的宾客们。 还不是他能够倒下的时候。他真的会有可以倒下的那一天吗 可以是个沉重的词。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为了可以,他大概只能一直不可以下去。 “方小侯爷来了,还带来了” 苏梦枕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甚至没有注意后半段话。 他为什么要松一口气明明对方从始至终都不曾站在他的身边过,但他却从未质疑过对方的立场。 他们从来不是一种人,却一直都是一路人。 迈进金风细雨楼的地界后,方一笑忙不迭的扔下三个娇滴滴的美人,快步走向苏梦枕。 他已经受够了。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三个女人等于一千五百只鸭子。 让两个从小到大的就不太对付的女人坐在同一个车厢里会发生什么 自然是毫不顾惜形象的翻老底,用娇软的声音彼此冷嘲热讽着。再加上一个嗓门高,一惊一乍,蠢笨如牛,完全分不清楚状况的丫头片子 那种场面,连方一笑都无法忍受。 他没有直接动手抽她们几下,而是仿佛毫无不满的一路听着她们在那叽叽喳喳,已是涵养极好的表现。 方一笑看向此刻看起来格外顺眼的苏梦枕,笑吟吟的拱手道“许久不见,苏楼主。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为何你的脸色还是这么差要不要擦点脂粉遮一下” 苏梦枕笑容可掬的回礼道“有失远迎。小侯爷,难道你的脸色看着这么好,是靠涂脂抹粉涂出来的吗” 方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孩子气的撇嘴道“长得白是我的错咯” 苏梦枕佯装诧异道“难道是我的错” 方一笑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我的错是你的错,别人的错也是你的错,所有的错都是你的错。” 苏梦枕怔了一下,随即叹息道“果然是我的错。” 白愁飞疑惑的上下打量着二人,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 方应看忍无可忍的道“行了,别胡诌八扯了。” 方一笑回道“应应大坏蛋,刚才为什么要躲起来居然不和笑笑同甘共苦。笑笑讨厌你,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方应看道“不需要你喜欢。” 方一笑道“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方应看“” 温柔正在与白愁飞和王小石说话,她的脸上带着伤,眼圈还带着残余的红肿,却不肯说她遭遇过什么,强颜欢笑着。 方一笑扫了一眼正在交谈的雷媚和雷纯,雷纯秀美的小脸一片煞白,身体微微打颤,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他转过眼,漫不经心似的小声道“听说龙八送了你一副棺材” 苏梦枕颔首道“确有此事,可是有何不妥” 方一笑蓦地抚掌道“那我送你一架轮椅吧。你的身子这么差,有个代步工具也不错。” 苏梦枕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笑着点头道“有劳小侯爷挂心。” “不必客气,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方一笑左顾右盼了一下,问道“茅房在哪” “”苏梦枕侧头看向杨无邪。 装了半天木头桩子的杨无邪上前两步,做了个请的动作,彬彬有礼的道“小侯爷,这边请。” 方一笑乐呵呵的道“好的,谢谢你。我都快” 方应看怒道“闭嘴,敢说下去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方一笑咽下了嘴边的话,在心中继续道“快尿裤子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吃喝拉撒是生物的本能,并不可耻。还有,笑笑的舌头不就是应应的舌头吗应应是想自残吗” 方应看道“你活着就很可耻。” 方一笑道“唉真的吗” 方应看冷酷的道“真的,你就是个渣滓。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深受打击的方一笑耷拉着脑袋跟着杨无邪走了,路过王小石身边的时候,随手在他袖口摸了一把。 王小石毫无所觉,依旧满脸关切的在与温柔讲话。 方一笑的手指轻轻一勾,把珠花藏在袖子里,兴高采烈的道“应应,应应,这个是小石头要送给笑笑的对不对笑笑好高兴哟” 方应看道“说不定是送给温柔的。” 方一笑反驳道“才不是呢。杏黄色的,是笑笑喜欢的颜色。小石头果然最喜欢笑笑了,既然如此。笑笑也可以再多喜欢他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第十二章 遁术流传已久,其中以尿遁最为实用,令人防不胜防。 使出尿遁大法的方一笑并未趁机脚底抹油。鸿门宴又不是摆给他的,他跑个什么劲就算是摆给他的,他也不可能被这种小场面吓到。 想凭这小猫两三只制住他实在是痴人说梦了。哪怕带上千军万马都不可能围得住他,把那几个老不死的捆一起都杀不掉他。 要知道他在舞象之年时便已经把自家义父打的钻进义母的被窝里求安慰。何况是十年后的现在。 他从未修习过那些被世人百般吹捧的典籍。功法都是人写的,别人能写,他自然也能写。完全不值一提。 天赋宛如一道无形的鸿沟,深深嵌在人生的旅途中。有些人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企及的隔岸灯火,有些人却像迈过路边的泥坑一般,轻轻巧巧的一步踏过,将万千繁华收拢掌内。 净手后,方一笑溜溜达达的跟着杨无邪往回走,摇头晃脑的小声哼唱道“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独自在顶峰中,冷风不断的吹过。我的寂寞,谁能明白我” 杨无邪险些一脚踩空,表情复杂的看着方一笑,两条眉毛近乎要挤成八字形。 方一笑在心里用谄媚狗腿的语气给他配音道“大王饶命,小的今天没带锣鼓,不能给您伴奏。” 他换了威压庄重的语气道“寡人也是一时无聊,小邪子不必如此介怀,寡人恕你无罪便是。” 方应看“”用不着他搭话,方一笑自己就能玩的挺好的。 喊杀声遥遥传来,微风中夹杂着甜美芬芳的血腥之气,杨无邪刹时间变了脸色。 他瞟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踱着四方步,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方一笑,左右徘徊了一下,咬了咬牙,撇下他疾奔而去。 方一笑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笑的既纯洁又乖巧。 他用轻快的语气道“生命是美丽的,死亡是瑰丽的。各位,一路好走。黄泉路上莫回头。” 小孩子打架的时候,大人还是不要乱掺和比较好。况且在恰当的时机登场,才是一只合格牧羊犬的基本素养。 方一笑等到雷媚捅完了雷损的肾,才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雷媚道“何况,我一早已加入金风细雨楼,我就是郭东神。” “好个郭东神”雷损痛苦地用手抓住胸襟,“不过,你终究还是六分半堂的人,我毕竟并没有死在他人之手。我只奇怪一件事” 雷媚道“什么事” 雷损道“你好好的雷字不姓,却去姓郭你好好的六分半堂不跟,却去跟苏梦枕” 方一笑拽住苏梦枕后襟上的布料,从他背后探出头,一脸天真无邪的插嘴道“姓郭有什么不好多么具有生活气息啊,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他看似揪着苏梦枕衣服,实则却在支撑着他的身体,笑嘻嘻的继续道“不如我改姓碗吧,碟也行。感觉一旦改了姓,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缺吃少喝了。” 在场的数百号人齐齐看向方一笑。他缺吃少喝过吗不对,他是从哪里钻出来了一个大活人走了过来,为何竟无一人有所察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雷损怔了一下,瞳仁缩成一个小点,未等他质问什么,方一笑猝然出手。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卡住苏梦枕的脖子,将他扯进自己的怀里,苦恼的叹息道“哎呀,居然被挖了墙角,不做点什么好像不太好吧” 苏梦枕斜眼瞟了方一笑一眼,不置一词。他把双手搭在方一笑的手臂上,虚弱的打了个晃,扮演着无力抵抗的人质。 他本就无法反抗什么,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毕竟方一笑另一只手的手指戳在他背后的脉门上,内劲一吐就会要了他的命。 “楼主” “苏楼主” “师兄” “大哥” “小侯爷” 各式各样的叫喊声交杂在一起,方一笑不耐烦的收拢了手指,不高兴的撇嘴道“不许吵。我最讨厌别人乱吼乱叫了。” 苏梦枕被勒的紧皱了眉头,微微张开嘴,吃力的喘着气,喉间发出细微的呵呵声。 方一笑看着这群明显被吓到的人,歪头道“我好可怜啊头上顶着一大片草原,都可以放羊了。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居然没有一个来同情我的。” 他呲着几颗小虎牙,笑的既纯真又可爱,斜眼看向躺在雷纯怀里快要断气的雷损,提议道“这样吧。苏梦枕既然不讲道义抢了我的女人,我也抢他的女人好了。雷老堂主,把你的女儿托付给我可好别的说不准,但我可以保证会让她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雷损静默了半晌,似乎在反复衡量,他忽然急喘了起来,抬眼看向雷纯道“纯儿”他叫这声的时候,洋溢着浓烈的父性,嘴里溢出血来,眼里也翻着泪光。 雷纯悲声道“爹” 雷损剧烈的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道“你你可” 雷纯抬眸恨恨的看向被钳制住苏梦枕和一旁花容失色,不知所措的雷媚,咬牙切齿的道“纯儿愿意。” “委屈你了。假如你”雷损凑近雷纯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雷纯听着,流着泪,忘了揩拭,只点着头,忽觉没了声息,雷损的头已软软地垂压在她肩上。 “爹”在雷纯悲痛欲绝的叫声中,方一笑轻飘飘的一指点在苏梦枕的后背上。 苏梦枕哇的喷出一口大血,双眼一翻,头一歪,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楼主” “师兄” “大哥” 方一笑随手扔下他,仰天大笑了两声,双手画了个圈。 “砰砰砰砰砰”惊怒中试图围攻他的众人连半招都没用出来便被全部打退了三步。 方一笑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他拍了拍胸口,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抱怨道“吓死我了,打架之前不是应该先聊几句吗你们这也太不讲规矩了吧” 杨无邪跪倒在地上,把苏梦枕的上身抱起搂进怀里,探手去摸他的颈侧。指下的皮肤滚烫炙热,指下的脉搏磅礴有力。 他用拖着苏梦枕的后背那只手悄悄向他体内输了一点内力,被奔流不息中的内劲弹了出去,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杨无邪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他假装没有发现,紧紧的抱住苏梦枕不让别人碰,嚎啕大哭了起来。 当然不能让别人碰。万一让哪个不懂事的发觉了这两个人在暗地里玩小把戏,叫喊了出去,要怎么收场 方一笑在心中道“怎么办呀应应,笑笑说不定今天会死在这里的。” 方应看事不关己似的冷笑道“活该,自作自受。” 方一笑从来就不会跑,他也没有必要逃跑。来参加庆功宴的那些各路说得上话的好汉,八成以上的都站了出来,和雷损带来的人聚集在一起,准备迎战金风细雨楼的人。 误以为苏梦枕被方一笑杀掉的金风细雨楼麾下的那些人在悲怒之下被冲昏了头脑,顾不上会不会得罪哪个不该得罪的人,红着眼睛拔刀舞剑。 雷媚目光空洞站在一边,似乎被这场突变吓懵了。温柔从别人那里抢了一把刀,王小石拔出了他的挽留奇剑,白愁飞束手而立,莹白的手指宛如玉雕。 “来。”方一笑张开双臂,意气风发的看向王小石,朗声道“让我看看你的销魂剑,相思刀。以相思斩相思,实乃人生一大快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第十三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尚未与人倾心相恋过之前,王小石总觉得他的刀法剑法中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在所爱之人不知所踪后,他饱尝了相思之苦,才蓦然发觉到,他缺少的便是那一腔酸涩苦痛的哀思。 自古销魂蚀骨者,唯情而已。有些东西只有切身的体会过,才能真的明了。 红袖是一把很美的刀,挽留也是一把很美的剑。 剑柄占剑身的三分之一长,剑镶略圆,剑鞘古雅,看不见剑身,但剑柄却微弯,缘头呈刀口状,发出一淡如翠玉的微芒。乍眼看去,像是一把刀、一柄剑连在一起。原来那把剑柄,不是真的剑柄,而是一把刀,弯如女子修眉的小弯力。 王小石拔了剑,方一笑却并未拔剑。血河剑长得实在太丑了,方应看从不介意,他却在意的很。别说去用一把丑了吧唧的剑了,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杨无邪的脑子里又没有进水。他只是不想让旁人发觉苏梦枕和方应看背地里暗通款曲,却无意平白害了自家兄弟的性命。 他假意探了一下苏梦枕的鼻息,用破了音的嗓子惊喜似的大叫道“还有气,快去请大夫,去请树大夫。”语罢,打横抱起苏梦枕就往里跑。 师无愧怔了一下,从战圈中抽身而出,扬声道“都别拦着,让他们走。去请树大夫。” 乱哄哄的三拨人渐渐分开,雷动天掩护着雷纯和雷损的尸身后撤,无意多加纠缠。 有什么可纠缠的,毕竟那些所谓的帮手是看在方应看的面子上才会帮他们一把,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帮着六分半堂的人去杀光金风细雨楼的人。 别人能停下手,被方一笑用气机锁住的人却想停也停不下来。 方一笑的目光有些发飘,一只手漫不经心似的弹开白愁飞的手指,偏头扭身躲过王小石刺过来的剑,剑风撩起他鬓边垂下的发丝,移动中衣衫的下摆飞扬而起。 被乌云半掩住的月亮悄悄探出来头,一袭明丽鲜艳的红装,凄然萧索,黯然神伤。 被掩护着退下的雷纯仰头望着红月,心下了然。果然是他,除了他又能有谁 方一笑的嘴角半挑,似笑非笑,似悲无泪,连嘴角的梨涡都带上了几分孤寂空茫之意。 他幽幽叹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被方一笑所带来的凄凉孤独的意境和王小石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哀婉的刀意剑意左右拉扯着,意图帮忙,实则捣乱的温柔浑身一滞,陷入迷梦之中。 她手上一松,握在掌心里的刀便落了地,不由自主的黯然泪下,嘴唇蠕动了两下,仿佛在呼唤谁的名字。 “呵。”方一笑轻笑一声,毫无怜香惜玉的一掌拍在她的胸口上。 “温柔”王小石惊叫着接住了被打飞的温柔,温柔软绵绵的倚在他的怀里,扭头吐出一口血,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王小石摸了一下她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将她平放在地上,含怒道“方应看” “嗯,我在。”方一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王小石,笑吟吟的避开白愁飞的攻击,佯装惊讶道“原来你也会生气啊。来,认真一点,别控制自己,不然的话” 他抓蚊子一样捞住白愁飞的手指,用力一扭,嘎嘣一声脆响后,白愁飞痛哼了一声。 他强忍着痛苦,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点向方一笑。 方一笑松开拧断他手指的手,像是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穿花嬉戏。 殷红的月光下,他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虚幻到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天地之间。 庄周梦蝶。他是庄周还是蝴蝶他在梦里还是现实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方一笑用丝毫不带恶意的清朗声音道“我的耐心一向不太好,你最好听话点。” 王小石莫名其妙的平息了怒气,用惊艳的目光看向方一笑,道“逍遥游” 方一笑怔了一下,用赞赏的目光看着王小石,抚掌道“好名字。听你的,就叫逍遥游。” 白愁飞趁机退后几步,握着被掰断的手指,无可奈何的瞪了王小石一眼。 王小石憨憨的挠了挠脸,看向方一笑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小星星。 他真心实意的称赞道“你好强啊” “是啊。”方一笑微微颔首,一脸无辜的问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强呢” 能不强吗一群人围攻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哪怕摸不准他的武艺如何,轻身功法却算得上举世无双。 方一笑在心中道“哎呀,被小石头套路了,这下估计打不起来了。天然黑真可怕” 方应看道“打什么打别让雷纯他们这么快回去。东西还不知道搬没搬完呢。” 方一笑道“也是。” 他摆了摆手,恋恋不舍的对王小石道“有缘再见。我会想你的,每一天都在想。”语罢,足下一点,冲天而起。 王小石“” 白愁飞冷着脸,仰头望天,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王小石,我真是欠你的。” 王小石是个瞎子,他却不是。有些外貌特征是易容也无法更改的,譬如脸庞大小,譬如眉眼间距,譬如牙齿形状,譬如手部骨骼。 王小石是个聋子,他却不是。方应看说的话,一字一句他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反复咀嚼分析。配合他身上另外一个人的形貌特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啊”王小石迷茫的看了白愁飞一眼,向杨无邪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进了楼里,王小石打量着昏迷中的苏梦枕,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医术很好,耳力也不差。刚才远远听着苏梦枕平缓的呼吸声便知晓他并无大碍,如今仔细看了一番,便发觉到他不仅无碍,还比之前要好上很多。 白愁飞陷入沉思之中,努力寻找着可以反驳掉刚才心中生出的判断的蛛丝马迹。 方应看生的面白如玉,杏眼琼鼻樱桃嘴,若不是一双浓黑的眉毛,的确是一副女相。还是乖巧可爱型的。他抚掌的时候拇指和小指是翘起来的,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歪头,有时还撇嘴哪有男人会这样的 所以神通侯方应看其实是个女人还是个爱慕王小石的女人开什么玩笑 王小石跟着杨无邪走了,白愁飞把被遗忘掉的温柔抱了起来,垂眼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一旦接受这个诡异的假设,那么有些事就变得搞笑起来了。蛇蝎美人当真惹不得,随便吃个醋就能剥人一层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第十四章 这一夜的变故不只是苏梦枕的“重伤”,雷损的身亡。那些留守在六分半堂总堂内的人全部都人间蒸发了,其中包括狄飞惊。 不仅一大群人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连同各种放在总堂内的资料,账簿,甚至金银地契皆是烟消云散,甚至连一些理应不为人知的密室都被打开掏了个空。 各处都没有血迹,连打斗痕迹都没有留下。若是旁人处于这种状况,大概会怀疑是狄飞惊干的,雷纯却并不会这样想。 她相信狄飞惊,若是连狄飞惊都不能去信任,这世上真的还会有值得她去信任的人吗 雷纯把苦水咽进肚子里,强撑着,一面操持着雷损的丧事,一面带着人寻找各种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水井里的水没有问题,灶房里的膳食没有问题,用过的茶盏没有问题,每一扇门窗上都没有吹入迷药留下的孔洞,瓦片上亦无踩踏过后的脚印所有可以被动手脚的地方都未留下半点痕迹。 难道留守的那群人全都中了邪不然怎么可能在既没有中迷药也没有中毒的情况下,连一丝抵抗都没有就被人掳走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既然如此,要么便是行事的人过于神通广大,要么便是对方过于谨慎小心。无论是哪一种,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都无法直接判断究竟是何人为之。 缺少了狄飞惊,又缺少了资料和账簿,雷纯接手六分半堂的过程变的异常艰辛。她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东西,徒一沾手,立刻焦头烂额。 幸好苏梦枕被放倒了,金风细雨楼那边也乱的厉害,没来得及乘胜追击,小打小闹之间虽然蚕食了六分半堂的不少势力,根基却尚未被打散。 也幸好方一笑还派了好些人来给雷纯帮忙,有武艺不错,并且擅长煲汤煮饭照顾人的丫鬟,有能帮她打理琐事,却不至于过度干涉隐秘之事的师爷幕僚,甚至连八大刀王他都派来了四个来保护雷纯,必要时还能兼任打手。 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帮她太多,做到这一步已是极致。雷纯能够理解这一点。她一向是个善解人意,并且极有分寸的姑娘。 他的身份不适合,立场也不适合。他可以用苏梦枕抢了他女人的名义对苏梦枕动手。却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去干涉民间势力之间的斗争。于情于理都太不好看了。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若不是他还愿意在背后护着她,她一个不通武艺的弱质女流早就被人生吞活剥掉了。毕竟在这世上,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苏梦枕睡了一宿,第二天就精神抖擞的爬了起来。他封锁了消息,并未多加声张,老老实实的窝在楼里装着伤员,休养生息。 他和方应看从未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人家帮了他一把,他何必好端端的反过来将其置于不义。 他极有默契的放缓了对六分半堂的攻势。他已经不急了,因为他知道方应看并没有糊弄他。对方虽然治不了他的病,却能暂且吊住他的命。 既然短期内他不会命丧黄泉,何必再穷追不舍已经装进锅里的青蛙,理应用温水慢慢去煮。若是一不小心逼得对方鱼死网破,未免太不值当了。 苏梦枕不急,雷媚也不着急。她有条不紊的接手着从六分半堂撕下来的碎肉,整合在一起。被方一笑手把手教了这么多年,她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比雷纯更加得心应手。 方一笑从未将雷媚当成娇花一样养着。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清闲一些,他一向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努力榨干所有人的潜力。 雷媚兴高采烈的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重新搂进怀里。至于方一笑那夜撂下的话,她半点都没往心里去。他才不可能不要她,反而去要雷纯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 他喜欢的东西很多,也很杂。但最喜欢的始终都是强大的人。身体的强大或是心灵的强大都可以。 雷纯,经过丧父之痛,她或许会学着坚强,奈何还不够。一个没有坚定意志,只能依赖他人,只会顺势而为的人又怎么可能算得上强大 况且方应看早就知道雷媚就是郭东神。别说这种小事,他连雷媚几岁还在尿床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雷媚从来不会瞒着他任何事,反正瞒也瞒不住,何苦平白惹他不快 无论任何人都应该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既然选择依附强者,便理应老老实实的服从对方。尤其是在对方是个不屑于三纲五常的人,又深不可测的时候。要知道自作聪明与自寻死路只有一线之隔。 时间回到雷损殒命的当夜,雷纯带人翻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翻出来。 东方欲晓,她一脸的憔悴的步入了灵堂。 鬼哭狼嚎似的冷风中,白幔张牙舞爪着,白烛已然燃尽,漆黑的棺木竖立在堂中。 一身浅青色锦衣的俊秀男人披着麻衣,脊背挺直的跪在软垫上。 他半垂着头,神情肃穆,往面前的火盆里一张接一张的扔着黄纸,见雷纯走了进来,向她微微颔首示意。 他的背后跪了一大片人。有六分半堂的人,也有他带来的人。他都不吝身份的屈膝跪下了,别人岂有不跪的道理。 雷纯霎时间只觉得羞愧难当,她竟然要别人替她为父亲守灵烧纸。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向着棺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方一笑在心中道“哎呀,她这是在磕老笋子还是在磕笑笑啊笑笑要不要回避一下和死人分享这个好像不太好吧” 方应看已经睡着了,自然不会回他的话。 雷纯膝行到他的身边,拿起放在地上的黄纸,用沙哑干涩的声音道“谢谢你,我来吧。” 方一笑瞟了一眼她磕青了的额头,不置一词,继续低头烧纸。 雷纯咬了一下嘴唇,颦眉道“你”为我父亲披麻戴孝似乎不太合适。 方一笑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死者为大。” “谢谢。”雷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泪水从眼角滴滴落下。 一臂之隔外的身躯上散发着温暖的热度,暖烘烘的扑在雷纯纤弱的身体上。让她知晓,哪怕风再冷,依旧有着足以避风的港湾。 方一笑垂下眼,掩住眸中的冷漠。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雷纯,她既把自己当成攀附大树而生的藤蔓,又绝不容许谁会因此瞧不起她。 豁不下脸,迈不开步。不愿意付出,就想白得好处。半吊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第十五章 没见过蔡京的人无法想象这个权倾朝野的老者竟然生了一副儒雅内敛的模样。 他的须发染霜,目光清湛,眉宇间带着文士特有温文尔雅。他已经不再年轻,形貌却仍然是俊美挺拔的。打眼一看便能够联想得出,他便是几十年前无数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情郎。 如今这份殊荣被他面前的这个神容俊朗、浓眉星目、脸如冠玉,矜贵率真的青年顶替了。 蔡京正在和青年交谈着。他的神情是温和的,语气是和缓的。青年的神情是腼腆的,语气是绵软的。 低声细语之间,两个人不时目光交汇,不由得相视而笑,气氛一片温情脉脉。仿佛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样。 谈完了正事,蔡京叹了一口气,用关切中带着痛心疾首的目光望着青年道“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女人是个不安分的。你不听,这下吃亏了吧。” 方应看的眼神飘了一下,眉头微蹙,神情中带上了几分忧伤。 他垂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您说的是。”不必要时,他从来不会反驳别人的话。言语不和是引起冲突的根源,他无意与任何人起无谓的冲突。 有时他也觉得奇怪。为何方一笑经常满嘴胡言乱语,却从未引起过他人的不快。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纵着他,甚至是宠着他。 或许有些人会以为方一笑很多时候说的话,做的事,都在故意讨谁欢心。方应看却心知肚明着,他从来就不在意旁人的感受,他的思维方式和别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能正因为他和那些人无法真的互相理解,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误解,被曲解。 蔡京再次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无奈的道“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些。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够硬气,别人当然会把你当软柿子捏。” 方应看的眼圈有些泛红,似乎觉得有些委屈,缩着脖子,含糊不清的应道“您说的是。” “是什么是就知道糊弄我。”蔡京曲着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失笑道“你倒是改了呀。” 送走了总令他忧心不已的子侄。蔡京坐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恍惚间想起多年前与方应看初遇的那一日。 在一个春日里,蔡京突发奇想的换了较为朴素的衣衫,带了几个侍从出去遛弯,恰好捡到正在到处问路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似道似佛的杏黄色宽袍,衣领微散,露出精致的锁骨。乌黑的发丝随意的挽了一个道髻,歪歪的立在发顶。一副不拘小节的方外之人的装扮。 他的右手上缠着一串打磨圆润的檀香木念珠,左手牵着一只咩咩直叫的山羊。 风光正好,天清气朗。正午的阳光是明媚灿烂的,却灿烂不过那名鹤立鸡群的少年。 人群中,他显眼到让人无法忽视。每一个人路过的人都在看他,看了一眼又一眼,总想多看几眼。 并不是因为他好看到让人目眩神晕,而是因为他周身笼罩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气息。宛如误入尘世的山鬼精灵。 少年的皮肤白皙到近乎要发出光,双眸犹如婴孩般黝黑明亮,清澈到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用迷茫中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繁华的街区,络绎不绝的行人,脸上带着羞怯和腼腆,磕磕绊绊,比手画脚的向路人问话。被人调侃后一脸的懵懂和不知所措,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蔡京遥遥听到他光明正大的到处打听皇帝住在哪里,深觉无语。这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傻子,也怪不得别人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打趣他,准是当他得了癔症。 侍从把问不到路,耷拉着肩膀,满脸忧伤的少年带到了蔡京的面前。 少年用天真的目光仰望着蔡京,道“伯伯,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蔡京道“需要帮忙的不是我,是你。” 少年将握着念珠的那只手放在胸口,拨弄着念珠,无声的念叨了几句后才惊喜的道“伯伯要帮我指路吗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蔡京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摆手道“先别忙着道谢,告诉伯伯,你因何寻官家” 少年毫无隐瞒的道“爹爹让我把羊送给皇帝。感谢他”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继续道“感谢他的抬爱。” 蔡京微微怔了一下,问道“你爹是谁” 少年道“家父方歌吟。” 蔡京意味不明的瞟了少年一眼,问道“你可知你父为何命你前来你可知官家是何身份” 少年睁大了眼睛,不解其意的歪头道“爹爹让我来送羊。官家不就是皇帝吗” 蔡京“”没法交流。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梨窝浅浅。他缓缓地叙述道“我在山上养了一群小羊。几年后,小羊长大,又生了羊羔。羊群渐渐扩大。我认为这些羊都是我的。娘亲和我说,并非如此。羊是山林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可以照看它们,可以吃掉它们,却无法拥有它们。真是的我既要放羊,又要为它们清理身体,有时还要帮它们赶走野狼。为此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伤。为何不能拥有它们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的人听到这一段话会有不同的感想。 蔡京反复咀嚼了几次这段话,朗声大笑道“好,好,好孩子。跟我走吧。” 少年连问都不问一句,毫无防备的坐上了陌生人的马车。 蔡京觉得他有趣极了,便试探道“把你的羊送给我可好” “好。”少年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截了当的把缰绳递给了蔡京。 蔡京哽了一下,问道“你爹不是让你把羊送给官家吗你就这么送给了我” 少年理直气壮的道“我已经坐上了您的车,把羊送您不是应该的吗” 蔡京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少年摇头道“不知。” 蔡京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笑的合不拢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牢记你今天说过的话。” 少年“” 蔡京从回忆中抽身,慢悠悠的喝着茶。 他一直都认为方应看是个好孩子,起码对于他来说是个好孩子。而且是个聪明孩子,学什么都快,办事利索,知情识趣,几年就走完了别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但是哪怕他已经从懵懂无知的少年长成了不动声色之间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青年。在蔡京的面前依旧是乖巧顺从的,不像那些天生的蠢材,一朝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 方应看从蔡京那里离开后,立刻和方一笑交换了身体的控制权。 方一笑道“谢谢应应,辛苦你了。” 方应看道“不辛苦,让你和他谈话,我才会觉得辛苦。每次都驴唇不对马嘴的,看到就头疼。” 方一笑道“不是笑笑的错,笑笑只是实话实说。笑笑也不明白为什么蔡京总在那胡思乱想。他大概有妄想症吧。” 方应看嗤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总是不清不楚的,连我有时都不确定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方一笑道“谁知道呢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不要在意这些啦。我们去看飞飞吧,不知道飞飞和七七相处的好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 狄飞惊垂眼看着兴高采烈的蹲在地上玩沙子,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搭理的关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看守油盐不进,武力奇高的前提下。被锁住浑身经脉的囚犯要怎么逃出生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第十六章 大的出奇的沙坑里装满了金黄色的细沙,一个目光空洞,表情呆滞的男人蹲在沙坑里。 他的衣衫整洁,头发被整齐的束在发顶,一丝一缕都没有落下。 他一只手被木板和绷带捆的结结实实的,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抓着沙子,认真的搭建着什么。 狄飞惊望着慢慢累积成山的沙包,眼神恍惚了一瞬。 很多东西在出产地并不珍贵,横跨了千里之后却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有些人一旦对别人好起来,哪怕星星月亮也会为其摘下来,从黄河以北的荒芜之地往黄河以南的京里运点沙子又算得了什么 关七把沙子搭成足有一人高,用手指仔细的勾勒着沙雕的形状,刻出翩飞的衣裙,纤细的腰身,丰盈的胸脯,均匀的藕臂。 用沙子雕塑出的美人亭亭玉立,风姿绰约,虽然头脸处还是一团沙球,已然能够令人感受到她的绝代风华。 关七并未继续刻下去,而是痴痴的盯着沙雕,扯开嘴角傻兮兮的笑着。他呆滞的面容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怀念和眷恋,眉宇间却隐隐带着一丝悲痛。 混沌的大脑无法明确的告知他,这个女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是他重要的人,比生命更重要。不然为何每当想起她,幸福与痛苦便交缠着从心底源源不断的涌出。 不知何时起,着一身素服的俊秀青年静立在了狄飞惊身侧。 他轻笑了一声,用清朗舒缓的嗓音感叹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奈何强极则辱,情深不寿。冤孽啊” 方应看补充道“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欲成大事者,万不能被感情所牵绊。否则必将一败涂地。” 方一笑反驳道“不能这么说。情劫也是求道所必经的一道坎。沉沦其中还是破茧成蝶,全凭个人选择。” 狄飞惊悚然一惊,心口砰砰直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一笑一心两用,睨了狄飞惊一眼,笑吟吟的道“上次不是挺能说的嘛,这会子怎么变成哑巴了可是怪我昨夜未曾留宿在你这抱歉,是我疏忽了,不要生气好吗今晚我会好好陪你的。” 方应看冷笑道“那你怎么不去渡劫让我看看你能不能飞升成仙。” 方一笑道“有你在。” 方应看“”什么意思 心智坚定如狄飞惊自然不会因为几句似乎饱含深意的话就恼怒发火,他吃力的吸了一口气,艰难的侧过身,抬起眼看向方一笑。 由于他的颈项是垂着的,眼睛要往上抬才看得见人。他的眼珠凝在眼的上方,以致他眼睛左、右、下角出现白得发蓝的颜色,很是明利、凝定,而且好看。 额角流下的汗珠滑到他的睫毛上,挂在睫毛尖上欲坠不坠,分外动人。 方一笑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他的眸子很美,明净若海,静谧之下波澜暗生。他的眉毛很美,秀致若山,迷雾之中刀刃出鞘。若他身为女子,定然会比雷纯生得更加美貌。 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哪怕带上几根刺也不可能比得过那些择人而噬的花卉。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才是永不更改的万物之理。能够遵从丛林法则,吞噬任何东西去填饱自个肚子的生物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才能逐渐成长进化。 狄飞惊并没有做出意图攻击方一笑的举动。哪怕他想做也做不到。他的脸上充满了汗水,身上亦是如此。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九九八十一根银针以奇异的,类似阵势的规律嵌进了他的体内,从丹田延伸到每一根经脉的交接处,牢牢的卡死了他的经脉。 别说动用内气,他连喘气时都会觉得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当场。能够强撑着不哀嚎,不晕倒,已然用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方一笑看着狄飞惊微微涣散的瞳仁,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道“何必找罪受呢若是你老老实实的跟我走,也不会白吃这么多苦头。明明一直以来我都非常的钦佩你,为何你连顺我一次意都不肯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方应看嘲讽道“强盗逻辑。” 方一笑漫不经心的道“强者制定规则,智者玩弄规则,弱者遵从规则。笑笑就是真理本身。” 狄飞惊并没有动摇。他努力将瞳光聚焦,静静地望着方一笑,静静地等着他说完。他从来就没有打断他人言语的习惯,无论对方说出口的话是聒噪刺耳亦或是悖言乱辞。 他凝视着对方,等其讲完,才有气无力的道“承蒙抬爱,愧不敢当。” 方一笑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淡淡道“你开心就好。据说有些人生来就喜欢疼痛,并将其视作享受。我尊重你的选择。” 莫名其妙被抹了一身泥灰的狄飞惊恍若未闻,垂下眼不再吱声。 方一笑饶有兴趣看了他一会,用轻盈欢愉的语气道“你不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要你问了,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哟。” 狄飞惊复又抬起眼,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断断续续的,用尽全身力气似的道“还望小侯爷垂怜。” 方一笑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发自内心的道“才不要。我不可怜你,你一点都不可怜。” 方应看朗声大笑道“恶毒到无法直视。你很适合扮演这种角色。” 方应看觉得方一笑恶毒,狄飞惊却像是被触动了一般。 他瞪大双眼,眸光柔和了几分,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认可道“也是,我一点都不可怜。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不讳了” 与此同时,方一笑昨夜说要送给苏梦枕的轮椅被准时送到了金风细雨楼之中。 杨无邪从义愤填膺,大呼小叫着这是挑衅,险些砸了那驾轮椅的人们手中抢救下了它,扛着轮椅一溜烟的跑去送给窝在屋里休息的苏梦枕。 苏梦枕披着衣服,俯身在轮椅上按了几下,打开了隐藏在轮椅中的机关。 弹出的小匣子里整整齐齐的装满了各式暗器。有常见的丧门钉、钢镖、金镖、银针、铁弹、铁蒺藜有不常见的精钢白骨追魂钉、顺逆神针、青莲子、火磷弹 苏梦枕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似乎是四大名捕之首的那个无情公子的轮椅吧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轮椅上带着细微的划痕,轮子上沾着灰尘。显然这驾轮椅是用过的。所以这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失主该不会正在追来的路上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第十七章 王小石一晚上都没闲着,从昏迷不醒的苏梦枕的屋里窜到昏迷不醒的温柔屋里,时不时还要跑去看下包扎完手指后与杨无邪等人一起通宵达旦的在做善后工作的白愁飞,顺便吃掉摆在桌上没人碰的糕点。 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虫子可真惹人生气。 白愁飞忍无可忍的抄起闲置在一边的毛笔扔向他,怒斥道“滚出去,不许捣乱。” 王小石侧头躲开暗器。他的嘴里叼着一块绿豆糕,手里还捧着两个捏成兔子形状的糕点,含糊不清的道“哦,哦这就走。” 他倒腾着两条腿,快步跑了出去,一刻后却又跑了回来。 王小石趴在门口探出头,笑嘻嘻的问道“用我帮忙吗” 白愁飞咬牙切齿的道“用不着你。给我老实待着,不准乱跑。” 王小石满口应是,转身跑去看苏梦枕。 希望他不会再来。白愁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能够理解王小石在慌乱忧虑之中做出的失常举动。 王小石一向都感情丰富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不代表他会因此由着对方胡乱折腾。 杨无邪瞄了一眼白愁飞被气的微微泛红的脸,单手握成拳头状,抵在唇边偷笑。 他的定力还是不太够,苏梦枕就从来没被方应看气的脸红脖子粗过。那一位犯起浑来,气人能力远胜过王小石百倍千倍。 王小石上蹿下跳了大半宿,待到苏梦枕和温柔双双苏醒,白愁飞也忙完了正事回屋补觉,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惯例的练武之后,他颠颠的跟着进了白愁飞的卧房里,衣服都不脱就跟块烙饼似的趴在了白愁飞的床榻上赖着不走。 白愁飞扯着他的脖领子,想要把他揪起来,不耐烦的道“起来。” “我不。”王小石双手攥在床头的栏杆上,脚尖勾着床沿上,死缠烂打的扒在床上不动。 一番无意义的拉扯后,急需休息的白愁飞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冷地道“你身上可是少了什么” 王小石怔了一下,疑惑坐起身“少了什么” 他从胸口摸到袖口,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丢在床榻上,却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我的珠花”王小石哀嚎了一声,从白愁飞的屋里窜了出去,去找他遗失的珠花。 白愁飞负手而立,仰着下巴,志得意满的冷笑道“果然如此。”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白愁飞心满意足的洗漱更衣,钻进了被窝里。他本以为这次可以好好歇着了,奈何找了一圈没找到失物的王小石又跑了回来,趴在他的床头眼巴巴的望着他。 白愁飞额角的青筋鼓了起来。被这么盯着谁还能睡得下去 王小石讨好的看着他,双手合十放在下巴附近,求神拜佛似的哀求道“帮帮我吧,你最好了” 成天像只跟屁虫似的在苏梦枕身后乱晃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没良心的臭小子。 白愁飞睁眼看向他,冷哼道“好,只要你不后悔。” 于是,他将昨夜发觉的可疑之处如数告知给了王小石。 王小石木愣愣的看了白愁飞好一会,高声反驳道“不可能。” 他比手画脚的解释道“男人和女人的骨骼形状是完全不同的” 白愁飞裹着被子侧身躺着,目光空洞的听他在那讲述,待他说完后,才漫不经心似乎的道“那你觉得他为何要拿走了你的珠花” 王小石道“你亲眼看到他拿了吗或许只是掉在哪里了。” 白愁飞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怜悯的俯视着王小石,提议道“去找杨无邪吧。他不是知道很多事吗” 一个人顶一百个人用的杨无邪还未休息。他战战兢兢的看着表情狰狞的白愁飞和目带殷切的王小石,宛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 武功好了不起啊武功好就可以欺负人吗竟敢如此粗鲁的对待大管家。赶明就在这俩混球的衣食住行中动手脚。给他们吃烂掉馊掉的菜饭,喝陈茶苦茶,穿粗糙到能磨破皮肤的衣衫。 杨无邪的嘴严的像是蚌壳,无论白愁飞如何的旁敲侧击,软硬兼施,不该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会说,该说的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方应看的身份来历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几乎众所周知。至于他的势力范围有多大,练了什么功法,干过什么事之类,还真没人清楚。 白愁飞非常不满意,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么没用。但他想问的那个问题却没办法直言。好端端的去问别人是男是女,总觉得怪怪的。 收取了大额贿赂的诸葛正我忍着肉痛,把银票分了一部分给了暴怒中说死说活要再次重建小楼中的机关的大徒弟,随后便将理应卧床不起的苏梦枕从金风细雨楼偷进了神侯府里。 他已经很多年未曾与人动过手了,因此甚至会有人误以为他只是个不同武艺的寻常老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悄悄的摸进岗哨森严的金风细雨楼之中,不动声色的卷走一个大活人,却仅仅只有一人有所察觉。 诸葛正我带着苏梦枕离开时,王小石和白愁飞正在缠着杨无邪逼问着什么,杨无邪苦着脸连连摇头。 若有若无的,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一掠而过,王小石疑惑的扫了一圈,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困惑。这种气息好像是师父 诸葛正我扭头瞟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赞许的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苏梦枕双目中时刻燃烧着的寒焰,似乎暖了起来。他按下翘起的嘴角,淡淡道“神侯谬赞了,舍弟还差的远。” 诸葛正我蓦地笑了起来,一脸慈祥的道“放心,不会和你抢的。” 从杨无邪那里掏不出有用信息的白愁飞颦眉想了想,忽然问道“雷郭东神在哪” 就算杨无邪什么都不清楚,雷媚总该知道一些吧。除非她是个傻子。 杨无邪木着脸指了一个方向,白愁飞敷衍着道了谢,拽着王小石风驰电掣而去。 雷媚吃惊的看着从天而降的白愁飞和王小石,毫无淑女风范的掏了掏耳朵,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愁飞理直气壮的问道“你和方应看一起睡过吗” 雷媚用看傻子一眼的眼神看着白愁飞,双手环胸,冷笑道“你说呢” 王小石拉了拉白愁飞的袖子,小声道“别问了,我们走吧。” 白愁飞斜眼看向他,道“你” 王小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瞟了雷媚一眼,做贼心虚似的缩着脖子“回去再说。” 显而易见,雷媚还是完璧之身。对一个黄花大闺女问这种话,未免太过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第十八章 可望不可即,可念不可说。 曾经互许终生的人,却无法相伴白头。 世事无常,人在其中,便身不由己。 倒春寒的日子里,天气格外的冷,冷到了骨缝里,冷到了心尖上。 雷纯披着雪白的斗篷,仰着清丽秀致的脸庞,遥遥望着晴空下黛色的高楼。迎着苍穹、俯瞰碧波,这座楼宇很有种独步天下主浮沉的气势。住在楼里的那个人也确实已然超群出众,立于苍生之上。 她想报仇。她想杀掉住在高楼之中的那个杀死了她的父亲,而她差一点便嫁了的苏梦枕。 雷纯的容貌,遇雪尤清,经霜更艳。苦难磨砺了她的身心,让她更加强大,更加美丽。可惜还是不够。 她的力量不够,她的能力也不够。或许她已经比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厉害的多。奈何还差很多,她的对手要比她更厉害。 不仅是手段凌厉,还狠辣无情,几乎要将她逼到了绝路之上。 雷纯在看金风细雨楼,站在雷纯身边的男人也在看。男人离得她不近也不远,保持着礼貌而生疏的距离。 他从来没有试图接近过雷纯,以前是,以后想必也会是。 雷纯侧过脸看向他,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的嗓音悦耳动听,每个字都宛如落在玉盘上的珍珠,圆润清脆。 方一笑收回远眺的视线,将其转向身边的雷纯,情深意切的笑着说“看我所爱之人的居所。” 雷纯动容了一瞬,不可置信的道“你还爱她”即使她背叛了你,弃你而去 方一笑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鬓发,颔首道“当然爱。与旁的无关。还可以去爱人,总归是件好事。” 他的神情是温柔的,温柔中带着惆怅,自怨自艾道“若要怪的话,只怪我做的不够好。” 方应看冷笑道“不能明目张胆的把你的备选后宫们像狄飞惊一样关起来” 方一笑回道“是的。笑笑好伤心哟,没人暖被窝的日子真难熬。飞飞的性子也太腼腆了。一起睡能怎样” 方应看道“因为他还没被你彻底逼疯。” 方一笑道“笑笑才没想逼疯飞飞,笑笑只是帮忙喂养别人家的小羊。浪费可耻,羊要养的肥肥胖胖的才更好吃。” 雷纯似乎觉得有些冷。她打了哆嗦,裹紧了披风,黯然神伤的垂眸道“我做不到。” 方一笑不咸不淡的瞟了她一眼,缓缓地道“不一样的,相信你自己的选择。” 女人一旦狠起来,比男人更狠。因为她们从来就不会顾惜颜面和品德。 他倒要看看,在这种绝境之下,雷纯能做到哪一步。若是做的好,他也不介意把狄飞惊还给她。 王小石在反复的挣扎抵抗之后,最终还是接受了白愁飞的推论。 他并不认为他与他的心上人之间横隔着什么难以逾越的鸿沟,哪怕对方此时毫无掩饰的站在了六分半堂那一边。 王小石不了解方应看是个怎样的人,但他清楚笑笑是个怎样的人。 他会对笑笑一往情深的理由并不是白愁飞以为的那些,而是一些微小的细节。 他敬佩笑笑,笑笑也值得他去敬佩。 有多少人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会蹲下身,平视对方,认真的聆听胡言乱语。 有多少人愿为不小心甩掉鞋子的老爷爷捡回鞋子,屈膝跪地帮对方穿上鞋。 有多少人不会刻意躲避患有传染疾病的病人,也不会对身有残疾的人表示怜悯。 能够切实的,无论高低贵贱,一视同仁的去尊重所有人,爱着所有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世上会令人变得傲慢的东西比比皆是,在拥有一切之后还能够让人不去傲慢的却只有一颗温柔的心。 一个真正温柔的人,永远都不会做错事。即使错了,也不是他的错。 王小石并未急着却找方应看询问什么。为了光明正大的迎娶心上人,他更加勤奋了,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白愁飞“” 苏梦枕疑惑的看着杵在窗口一刻钟都不动弹的白愁飞,披着衣服移步走了过去。 他向外一看,就看到两条胳膊平举,两只手中各拎着一个硕大的石锁,正在斗志昂然的绕楼跑圈的王小石。 苏梦枕静默了半晌,道“这是怎么了” 白愁飞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用平板的语气道“为了不被未来岳丈和未过门的妻子活活打死,努力练武。” 苏梦枕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住,好半天才回过神,道“叫他上来,我带他具” 他磕巴了一下,捋平舌头,继续道“去见他未过门的妻子。” 若是再这样拖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早死早超生。 白愁飞大吃一惊,瞪大双眼看向苏梦枕,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掉落而出了。什么意思是要去神通侯府登门拜访还是 “嘘。”苏梦枕把食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我们悄悄的去,不要让别人发现。” 春雨绵绵,微风习习。 乔装改扮后的苏梦枕带着白愁飞和王小石迈入了街边的茶馆之中。 梳着两撇八字胡,形销骨立的掌柜的站在柜台里,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衣衫简朴,肩上搭着一条白布的小二哥拎着水壶,不时给客人添些热水。 石台之上,云鬓蓬松,容貌秀丽的少女正在抚琴,娇软甜美的歌声徐徐而至“春来街砌,春雨如丝细。春地满飘红杏蒂,春燕舞随风势。春幡细缕春缯,春闺一点春灯。自是春心撩乱,非干春梦无凭。” 茶馆中的客人并不多,大多数桌子都是空的,只有两张桌边坐了人。 一张桌边坐着三个高谈阔论的书生装扮的年轻男人。 一张桌边坐着一个大腹便便,垂涎的望着看台上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苦着脸,面色蜡黄的老丈。 小二哥看到新来的客人,快步跑到门口,满脸堆笑的做了个请的动作,殷切的道“客官里边请。我们家的” 他的嘴皮子十分利索,气都不需要喘一口便噼里啪啦的介绍了一大堆。 苏梦枕左耳听右耳冒,随着他走了进去,坐在桌边,微微颔首道“麻烦都来一份。” 小二哥怔了一下,震惊的道“都都来一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三位来客,确认对方不差这点钱,眸中便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他一边鞠躬哈腰,一边用谄媚巴结的语气道“好的,好的。客官请稍等。”语罢,像是生怕对方会反悔一样,忙不迭的跑了。 苏梦枕睨了左顾右盼中的王小石一眼,道“你见到他了。” 王小石和白愁飞齐齐看向苏梦枕,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在哪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第十九章 苏梦枕垂眸看着支在桌边并排着的三把油纸伞,嘴唇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先看戏。” 掌柜的依旧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一下,不时的颦眉叹息,似乎在忧心生意。 小二哥来回跑动着,端上一壶又一壶的茶水,一碟又一碟的点心干果。 他的年纪并不算大,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长得有些其貌不扬,一双眸子却生的浟湙潋滟,在那张平凡的脸上太过不合时宜。 书生装扮的三个青年男人眉飞色舞,夸夸其谈。从国策到民生无一不提,仿佛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他们就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一样。 白愁飞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暗自冷笑。不过是些不知世事,自以为才高八斗的庸碌之辈。 王小石左顾右盼,这边瞅一眼,那边瞄一下,满脸好奇。听到那三个书生胡言乱语,睁大了眼睛,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艰难的收回黏在看台上少女身上的眼珠子,斜眼看向坐在他身侧的老丈,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圆盘似的大脸上挤出一个油腻猥琐的笑容,用施舍般的语气道“既然你还不起欠银,就用你这孙女抵债吧。” “使不得,使不得。”蜡黄脸的老丈霍然起身,连连摇头。 他皱着布满沟壑的脸,搓着开裂粗糙的大手,哀声道“恳请郑老板再容老朽十日” 郑老板冷哼了一声,拍桌而起,指着老丈的鼻子道“十日复十日,你这是把我当成冤大头了” 他懒得再搭理这个不识相的老头,迈步朝看台的方向走去,老丈心急火燎的去拦。 老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哭喊哀求着,赌咒发誓这次绝对会还上银子。 郑老板抬腿便是一记窝心脚,踹在老丈的胸口上,不耐烦的叫道“滚开。” 老丈一头栽倒,恰好额角嗑在椅子上,鲜血四溢,瞬间糊满了半张脸。他捂着胸口,仍然挣扎着去捞郑老板的腿,试图拦住对方。 高谈阔论中的三个青年男人不再吱声,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们。 王小石有些坐不住了,白愁飞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 “爷爷”看台上的少女尖叫了一声,抱起刚才正在弹奏的琴,快步跑了过来。 她抄起那把琴砸向郑老板的脑袋,怒吼道“去死吧老色鬼敢打老娘的主意,还敢打我的爷爷,看我打不死你个下贱胚子” 郑老板被大型武器连砸了好几下,怎么躲都躲不开,痛苦的嚎叫了起来。 少女把琴竖立着,用手按住,一只脚踩在被打倒的郑老板的大肚子上,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尖,趾高气扬的道“说吧,要钱还是要人” 郑老板的脸上血泪交杂,哭唧唧的道“都不要了,姑奶奶饶命啊” 少女挪开了套着绣鞋的纤足,一本正经的道“那倒不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等着吧,过阵子就会把银子还给你的,连本带利,一个子都不会少。” 王小石怔了一下,眸中蓦地放出精光,失声赞道“好” 白愁飞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再次深切的意识到王小石是个天生的傻子,无药可救。 那三个被吓懵了书生也回过神,他们朗声大笑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回荡在茶馆里。 其中一个容貌俊朗的书生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姑娘,还是先送你爷爷去看大夫吧。” 白愁飞上下打量了书生一圈,发觉到那位书生身上看似朴素不起眼的袍子针脚细密,用的料子也是极好的。 “哦,多谢大哥。”少女把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扶起老丈,掏出帕子按在他的额上,窘迫的小脸通红。 书生的眼珠一转,像是发现了什么,提议道“小生有一位相熟的大夫,不知姑娘” 那三个书生搀扶着老丈,簇拥着女英雄走了,躺在地上装死的郑老板一个跟头翻身而起,随手抹了一把脸,向柜台的方向行了一礼,调整了一下姿态,一瘸一拐的迈出了茶馆的大门。 掌柜的终于抬起了头,看向站在柜台外有些神思不属的小二哥,含笑道“虽然大多数男人都会偏爱柔弱的女人。但也会有一些特殊情况。他爹素来宠妾灭妻。他自小深受其苦,又怎么可能会对那种女人有好感呢对待每个人都应该使用特定的手段,投其所好,对症下药,才能令其心甘情愿的走上你希望他走的道路上。记住了吗” 他的嗓音清朗,语气柔和。即使说着这种冷酷的话,隐隐中也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天真。 刚才一直都佝偻着腰背,卑微到几乎要滚进泥地的小二哥挺直了脊背。一种器宇轩昂,清高自傲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 掌柜的,既方一笑未等他回话,抢先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回去温书吧。明个我去检查你的功课。” 小二哥应了一声,扯下搭在肩上的白布,漫不经心似的瞟了苏梦枕他们三个一眼,从后门走了。 一个和小二哥顶着同一张脸的,相同装扮的人从后面绕了出来。 方一笑看向苏梦枕,敲了敲柜台,道“这么闲,还有空跑来找我” 苏梦枕捧着茶盏,淡淡道“这么闲,这种小事也要你来盯” 方一笑佯装惊讶道“堂堂尚书公子” 他的话被打断了,王小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座位上闪到了柜台边,趴在柜台上,眼巴巴的望着他,试探着叫道“笑笑” 方一笑咽下卡在喉头的话,看向王小石,无辜的歪头道“嗯怎么了” “笑笑”王小石又叫了一声,向柜台里伸出手。 方一笑把手搭在他的掌心里,笑吟吟的颔首道“嗯,是我。” 王小石拉着他的手,从柜台上翻了过去,兴高采烈的看着他笑。 梳着八字胡的瘦削男人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爽朗青年站在柜台里,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 白愁飞不忍直视的扭过脸,看向正在小口吃着点心,面不改色的苏梦枕。 苏梦枕咽下嘴里的点心,将面前的碟子推向他,心平气和的道“吃吗” 白愁飞“” 指望方一笑会收拾烂摊子毫无疑问是痴人说梦,他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他察觉到王小石和白愁飞似乎误解了什么,索性顺势默认了。 苏梦枕看着肩并肩,手拉手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看着王小石脸上幸福的表情,看着方一笑眸中引而不发的渴求,心口发闷,嗓子眼痒的厉害。 他痛苦的捂住胸口,含胸垂首,咳的天崩地裂。 身子有病没法治和脑子有病没法治,哪个更严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第二十章 诸法从因生,诸法从因灭。如是灭与生,沙门说如是。 炎炎盛夏,日暮西沉,白愁飞提着食盒穿过集市,走过长街,就看见街尾处门面不大的医馆。橘红色的天光之下,匾额上的烫金大字熠熠生辉。 愁石斋,名是王小石取的,字是白愁飞提的,匾额是方应看打造的,边角的花纹是顾惜朝刻的,桐油金漆是苏梦枕上的。 白愁飞站在红褐色的大门前,仰头望着那三个字。心中却并未觉得温暖,而是满心不岔。他成日里忙得脚打后脑,这群人倒是优哉游哉。 他愤愤不平的推门而入,正在柜台后研磨药草的王小石撇下手中的活计,从柜台上翻了出来,满面笑颜的迎了上来。 “二哥,你来了今个怎么这么早”王小石用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看着白愁飞,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白愁飞冷着脸,将提在手中的食盒塞给王小石,嘲讽道“未曾踏月而来,可是令你大失所望” “啊”王小石抱着食盒,一脸懵,急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 站在柜台后切着灵芝的方一笑穿着一身杏黄色的束腰长裙,臂弯出挎着牙色洒金披帛,发髻上别着王小石送的珠花。 他并未在脸上做过修饰,只是用厚重的齐刘海遮住浓黑的眉毛,用鬓角留下一些碎发柔化掉轮廓中的英气。 这幅装扮衬的他整个人娇俏动人,甜美可爱。说他不是女人,大概根本没人会信。 他抬眸看向白愁飞,笑吟吟的道“二哥这是怎么了醋坛子打翻了吗可是不满我们成日占着你的心肝宝贝乖弟弟生怕他没空惦着你放心吧,他每天念叨你的次数都不下二十次,从早到晚都巴巴的盼着你来。” 再普通的话的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似乎也会带上了几分深意,白愁飞被噎的哑口无言,面上泛起一层薄红。也不知恼的还是羞的。 王小石信以为真,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拉着白愁飞往内室走,好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的往外倒。几乎要赌咒发誓白愁飞才是他的心肝宝贝,什么人都越不过他去。 白愁飞顶着生无可恋的表情,迈着沉重的步子踏入内室。 自从和方应看搭上线,王小石有样学样,脸皮厚度日渐增长,什么不害臊的话都敢往外说。 方应看道“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方一笑道“应应又在夸笑笑了,笑笑会不好意思哒。” 方应看道“白愁飞是不是瞎了,都好几个月了还看不出来你是男的” 方一笑道“笑笑是橡皮人,浑身的骨肉都可以随便捏,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想要什么有什么。小白向来是个自负自傲的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有时察觉到违和,也不会往心里去。就像应应一样。傲慢是非常不好的习惯。应应要引以为戒哟。” 方应看“” 方一笑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柜台上的东西,关了店门,不紧不慢的绕进了内室中。 布置温馨的房间之内,外界传言缠绵卧榻的苏梦枕好端端的坐在桌边的凳子,正在为坐在他身侧容貌俊美的青衣少年讲述着什么。 苏梦枕看到白愁飞和王小石走了进来,向他们颔首示意。 王小石笑逐颜开的把桌上的那摞书挪到一边的柜子上,将食盒放在桌上,笑嘻嘻的道“大哥,惜朝,先别忙着读书了。二哥带来了” 白愁飞直勾勾的盯着苏梦枕,双眸中火光摇坠,一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掉的模样。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得到了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本应该觉得满意的,奈何事实并非。权力地位固然好,可也不能耽误吃饭睡觉啊。谁乐意看着别人悠闲度日,自个却被当做拉磨的驴子用 白愁飞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刚走进来的方应看,全都是他的错。既教坏了王小石,又教坏了苏梦枕。 “呀”方一笑被眼刀子戳了两下,闪身躲到王小石背后,揪着他的衣服,用羞涩的语气道“二哥不要这样看我嘛,那什么授受不亲。” 顾惜朝木着脸,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神哭小斧。 苏梦枕掏出帕子,掩住嘴,大声咳嗽了起来。 白愁飞眼前一黑,僵硬的扭过头,冷声道“自作多情。” 这世上除了王小石怎么可能会有别人看得上他,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雷纯一直都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她虽然不太擅长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内务,在外交和谋划之类的事宜上却极有天赋。做为领导者,本就不该成天拿着算盘账本过日子。 她勉强算得上是个合格的政治家,阴谋家。若不是所处年代不对,约莫也能混个位极人臣。 奈何在一个势力之中内务紊乱是硬伤。表面上再怎么花团锦簇也难以掩盖暗地的腐朽溃烂。毕竟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代替切实的利益。 被克扣拖延的,无法按时送到手中的银钱。一天两天或许别人不会计较,日积月累之下谁能毫无不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人过着刀尖舔血,出生入死的日子图的是什么不就是那点锦衣玉食吗 方应看有时也能理解方一笑将众生视若为羊的心理。这世上的庸碌之辈实在太多了,几乎占了九成九以上,尤其是那些目光短浅的江湖中人。他们的思维方式着实可笑,崇尚个人主义,忽略集体的力量。 雷纯目前就在做这种蠢事,她软硬兼施的收拢了一批江湖新嫩,计划着去行刺苏梦枕或者白愁飞。这就像自以为只要刺杀掉皇帝就可以毁灭一个国家一样。 或许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彻底毁掉金风细雨楼,她想要的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让苏梦枕为雷损偿命。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察觉到,六分半堂的日渐衰落主要因素并不是外敌,而是那个表面上一直守护着她,背地里却孜孜不倦的挖着她老底的方一笑。 方应看虽然觉得有些不太耐烦,但他打心底里认可方一笑的行事方法。假如此时要他去针对金风细雨楼,他首先要处置掉的也不会是苏梦枕,而是始终不被人当回事的杨无邪。 苏梦枕确实是领导者,是那些人的主心骨,是金风细雨楼的灵魂,但杨无邪和他手底下那群无名之辈才是真正支撑起金风细雨楼的人。要是没了他们,哪怕苏梦枕也会独木难支。 方应看冷眼旁观,目睹雷纯一步一步的走上错误的道路,心中毫无波澜。 方一笑道“寂寞吗” 方应看道“嗯。” 方一笑道“选择合适的对手很重要。” 方应看“” 魔鬼在暗地里露出獠牙,用引诱的语气道“来吧,让世界感受痛苦。” 轻盈的笑声回荡在脑海之中,方应看的脸上露出稚气天真的笑容,腼腆的颔首道“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第二十一章 宋朝最值得推崇的一点就是无需对皇帝三跪九叩,四五叩耳,只要打躬作揖便可。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跪逝者,随便屈膝叩首岂不是会平白折了傲骨 近些时日北边的蛮夷又在蠢蠢欲动,主战派与主和派在朝堂上吵吵嚷嚷。 连一向对上朝提不起兴致的方一笑都被蔡京丢进了鸭子群里,身心饱受着难以言喻的折磨。关于这点他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最受不了噪音攻击。 身居高位的那些人三缄其口,仅仅指派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卒子在那吵来吵去,一时之间也得不出结论。 官场上人素来如此,个顶个的虚伪造作。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办起事来拖拖拉拉。 所谓为国为民都是假的,慷慨赴义亦是如此。几乎所有人为的都是自身的功名利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归根究底,求权者,求财者与求名者到底有何区别 赵佶姿态端正的坐在龙椅上,习以为常的漠视着这群人。他的眼珠子左右乱转,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才从乌泱泱的人群中寻到了他想看的那个人。 身着墨蓝色衮龙袍的俊秀青年将半个身子缩在柱子后面,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 虽然离得有些远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情,已然能够令人感受到轮罩在他身周的,从内而发散发出的颓靡沮丧之气。 哪怕看得并不真切,赵佶还是乐意多瞅了他几眼,用做洗眼。 他看了又看,眼底不由得浮出几分笑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受苦的时候能有人与之感同身受的滋味简直好极了。 站在首位上老神在在,拢袖而立的蔡京不着痕迹的瞄了赵佶一眼,计算了一下他的视线范围,无奈的斜眼看向吵的脸红脖子粗的那群人。 两个生性懒散,思维飘散,轻佻浪荡,并且同样热衷于追寻美的男人不会沟壑一气才是匪夷所思。 诸葛正我不时悄悄地瞟向恨不得把自个藏起来的方一笑,笑眯眯的捋着胡子。 缩头缩脑的小耗子,别人都巴不得把自个摆到众目睽睽之下,只有他恨不得就地挖个大坑,将自个埋进去,免受其扰。 方一笑有气无力的在心中道“应应,大佬们都在偷看笑笑,是不是被笑笑伟光正的形象迷住了笑笑要怎么拒绝他们好呢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方应看冷嘲热讽道“别人是少女杀手,你是老少通杀。很骄傲是吧” 方一笑道“可爱万岁” 他兴致勃勃的在心中唱道“和宠物谈心,陪玩具入睡。偶尔单纯,有什么不对就算带刺玫瑰,也需要些甜味。太过高贵,就失掉趣味偶尔天真无邪,心事纯白如雪。没有人会不配,让世界谄媚” 方应看“”一言不合就飙歌。而且好好的曲子从他那唱出来怎么就那么瘆得慌呢 散朝后,赵佶悄悄指使了一名小太监给方一笑送了口信。 对待勉强算得上放在心上的人,他一向是大方体贴的。未免对方会被流言蜚语缠身,会被那些个惹人嫌的老古板缠住不放,稍微谨慎小心些也没什么。 两个偷偷在偏殿的小书房里碰了头,赵佶心满意足的显摆了刚拿到手的顾恺之和吴道子的真迹,喋喋不休的抱怨了一大通废话,最后委托方一笑把他写的情诗转交给李师师。 方一笑喝了两盏茶,吃了三碟点心,把泛着油光的手在赵佶的便服上蹭了蹭,接过鼓囊囊的信封随手塞进袖子里。 赵佶“” 方一笑用手心抹了一把嘴,再次用赵佶的袖子擦了手,眨巴着眼睛,无辜的歪头道“您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李姑娘吗要不要再送点首饰什么的,女孩子似乎都比较喜欢珠宝吧。” 罢了又不是第一次。即使和他说什么规矩,讲什么礼仪,他也不会往心里去。自由自在的飞鸟怎么可能会像旁人一样被无形的牢笼困住。 那是赵佶梦寐以求却无法成为的模样。 况且与他相比,方应看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年长者对晚辈偶尔的顽皮之举总会有一种奇异的纵容心态。被毁掉一身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赵佶抖了抖袖子,笑容满脸,眉飞色舞的道“不必,师师才不是那种庸俗的女人,她” 方应看嗤笑道“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只要掏出一百两银子就能一亲芳泽的青楼女子形容成不食人间烟火,餐风饮露,从不便溺放屁的仙子。中邪了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两银子足以买上七石白米,大多数贫苦人家甚至连白米都吃不上。一家老小一整年的嚼用加起来也不知够不够一两。 一百两白银对于很多人来讲是天文数字,对于那些押妓捧角的王孙公子来说却完全不值一提。 名人雅士姑且不算,他们撬开美人香闺凭的可不是阿堵之物,而是好看的脸蛋和没什么大用的才华。 方一笑回道“没有啊,一百两挺多的。惜惜他娘韶华正胜之时才二十两,其余花魁只收两,巷子里的那些半掩门的姐姐们几十文到几百文就够了。李师师果然好厉害呀” 方应看道“你的关注点快偏到大西洋了。” 方一笑道“笑笑要是跑去卖身能值多少呢好奇要不要去试一下呢” 方应看哽了一会,恨声道“全都给你行了吧。” 方一笑道“好的,那笑笑以后就是应应包下的小白脸了。” 方应看道“你开心就好。” 方一笑出了宫门,毫无意外的钻进那辆已经等待他许久的马车里,笑吟吟与坐在车厢里的人打招呼。 蔡京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讲,谁料徒一照面便瞧见粘在他唇边的点心渣子。 “邋遢鬼。”他哭笑不得的斥了一声,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扔给方一笑,道“快擦擦。” “啊”方一笑怔了一怔,不好意思似的垂下头,耳尖微微泛红。他拿起丢在腿上的帕子在嘴边胡乱抹了两下,乖巧的道“谢谢伯伯。” 蔡京慈爱的注视着他,笑着说“谢什么谢,多大点事儿。” 哪怕对待自己的儿孙,他也不会摆出这幅表情。他的那些儿孙们又岂会毫无芥蒂的,一丝犹豫都未曾有过便去用他不知有没有使过的帕子擦嘴。 毕竟无论他多么的位高权重,本质上也不过是个被时光腐朽掉的糟老头子。 有些人终其一生皆是毫无自知之明,完全不清楚他用无意之间的举动俘获过多少人。 利益固然举足轻重,感情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平整的街道上,车轮辘辘,马蹄清脆。 蔡京板着脸考虑了半晌,问道“你怎么看” 方一笑道“不看,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蔡京意味不明的眯起眼睛,缓缓道“这些年他们给你送的银子可不算少。” 方一笑惊讶的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道“生意往来怎么能叫送” 蔡京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你都卖了什么给他们” “多了去了。”方一笑扳着手指头,细数道“有茶叶,绸缎,绣品,家具,瓷器,琉璃摆件,骨牌,骰子,马吊,避火图,话本子” 方应看补充道“奇幻小说和言情小说。” 蔡京“”釜底抽薪 他仔细想了一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方一笑的肩膀,妥协道“我明白了,那再看看吧。” 方一笑问方应看“他明白什么了妄想症发作了吗” 方应看嗤笑道“继续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第二十二章 即便方一笑知人善用,人尽其才依旧无法让自个过上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 他就像后宫里装了三千佳丽的皇帝,忙完政务之后还要挨个去安抚成群结队的妻妾外室。 从赵佶、蔡京、米苍穹到顾惜朝、关七、狄飞惊、雷媚、再到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雷纯偶尔还要跑去神侯府里偷鸡摸狗。 哪怕目前圣宠正浓的王小石也要将近半个来月才能见上方一笑一面,无怪乎过了大半年他才把那颗被猪油蒙了的心重新擦拭干净。 秋色已尽,凌冬将至。暮色四合无暖意,寒风凛冽淬人骨, 被从来不温柔的温柔折腾了一整天的王小石疲惫不堪的整理好散落满室的瓷片和被糟蹋掉的药草,神经恍惚的关店打烊,食不下咽的胡乱嚼了点东西,随后垂头丧气的钻进被窝里,盖住头脸,努力拼凑着破碎的心灵。 与此同时疑似更年期提前,躁狂症发作的白愁飞从原本属于苏梦枕的车架之中窜了出来,仅凭一人之力便将前来刺杀苏梦枕的人全部戳成了马蜂窝。 来人统共十五名,有雷损曾经的兄弟雷藤、雷劈、雷腾、雷鸣、雷山,还有十个是雷纯最近招揽的。 这十五个人中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奈何他们在白愁飞面前不过一合之敌。 新近加入金风细雨楼的“吉祥如意”四人目瞪口呆的仰望着负手而立,潇洒出尘的锦衣男人。 他生了一双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丽,连指甲盖上的月牙痕迹都精致的像是传承千年的瑰宝。 那双手屠杀了十五个人,却连半点血渍皆未沾染,依旧洁若清荷,净若玉兰。 强大既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强者更加美丽。 发泄了满腔愤慨的白愁飞平息了心绪,找回了理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惺惺作态的表示了惋惜和同情,幽幽叹道“抬回去,厚葬他们。此等忠义之辈岂可暴尸荒野。” 昼夜交替,光暗交接。 白日里喧闹的街区沉寂了下来,白日里悄无声息的花街人潮涌动。 衣衫暴露的少女无视寒风倚楼卖笑,衣衫整洁的美人在半遮半掩的窗后露出冷艳轻慢的神情。 酒味,汗味,脂粉味,香料味,男人的体味,女人的体味与轻浮的笑闹声,各式乐器与人口发出的靡靡之音彼此交缠不休,飘荡在整条街上。 雷纯裹着厚实的斗篷,硕大的兜帽遮住三分之二的脸,只露出殷红的嘴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颚。 她被铁塔钢枪似的随从护卫重重包围着,踏过这片肮脏的土地,迈入一栋富丽堂皇的高楼之中,穿过客人并不少的大堂,越过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和花门,一栋秀丽别致的小楼映入眼帘。 守在小楼附近的侍从向跟着雷纯而来的侍从们打了招呼,闲话两句后,让开被堵住的门。 两个男人推开那扇门,恭谨的行礼,异口同声的道“雷总堂主请进,侯爷恭候多时。” 雷纯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上表情缓和了几分,颔首道“有劳张” 琴声漫漫,笛声悠悠,有人用清朗的嗓音,缠绵的语调唱道“会在何处见到你莫非前尘已注定。飞过时空的距离,却囿于刀剑光影。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万敌不侵。” 侍从接过雷纯褪下的斗篷,亦步亦趋的随着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走上楼梯。 笛声已停,女子用婉转的声线唱道“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当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待绝笔墨痕干,宿敌已来犯。我借你的孤单,今生恐怕难还。”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后,笛声再起,雷纯站在楼梯口,遥望着紧闭的房门,听到男人继续唱道“缠扰孤岛的雪雨,飘飘洒洒谁来停。摘取一颗海上星,陪我终夜不孤寂。灵柩长埋深谷底,没有永远的秘密。染指江湖结悲局,无人逃得过宿命” 李师师打开了门,没骨头似倚在门扉上,双颊微红,醉眼惺忪的扫了雷纯两眼。 她笑盈盈的向屋里招了招手,曼声道“应哥儿,师师今儿个可是酒吃多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看到天仙下凡了。” 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 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於珠子。正是残英和月坠。 方一笑起身走到门边,盯着李师师更盛雷纯的容貌,费解的问道“她是天仙下凡,那你呢” “我呀”李师师用食指点了点嘴唇,恍然大悟的笑着说“我也是仙,我乃酒中仙”她说着,不由自主似的往下滑了滑,眸光也愈加恍惚了起来。 能够把千帆历尽的帝王迷得七荤八素的李师师自然不会是个毫无城府的女人,不管这个漂亮姑娘是来捉奸的,还是来和方应看谈事的,她都应该回避。 此时她当然要醉,不仅要醉还要醉的不省人事。 月色朦胧,冷风萧萧。 方一笑接过侍从手中拎着的属于雷纯的披风,把它当成鞭子用,随手一甩缠在雷纯的腰身上,眨眼睛便带着她上了屋顶。 “失礼了。”他诚恳的说了一句,将披风搭在了雷纯纤弱的肩膀上。 “多谢。”雷纯裹紧了披风,站在屋顶上俯视着夜色中闪烁的灯火。 她不急着说话,方一笑也不急,静静地陪着她站立不动。 他的耐心一向极好,耐心不好的人也不适合去做坏事。 良久后,雷纯忽然道“白愁飞。” 白愁飞已经挡了她的路,要杀苏梦枕先杀白愁飞。奈何她杀不了白愁飞,又该怎么去杀苏梦枕 方一笑睨了雷纯一眼,抬手轻抚鬓发,漫不经心的说道“何必打打杀杀的他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 雷纯悚然一惊,愕然的看向他“你” 方一笑微微歪头,满脸稚气,语气天真的道“我怎么了我应该替你去杀白愁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雷纯羞愧的垂下头,道“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不愿意以美色做为武器雷纯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眸中的绝望。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已然发觉到方一笑未曾深掩的本性。他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从来不是装出来,而是发自内心的。 仿佛尚未开蒙的幼童,纯真与邪恶交融一体,不分彼此。 “哦。”方一笑应了一声,用不带一丝恶意的语气道“白愁飞和关七,各有各的用处,你选哪个如果你认为他们都不够格,我还可以把皇帝介绍给你。” 雷纯的脸色惨白。她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抖的像是一个筛子。 天很冷,风很冷,这世间无一处不冷。再也没有能够温暖她的地方。 魔鬼如影随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第二十三章 人在一生中会长大三次。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并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发现即使再怎么拼尽全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疾而终,但还是要去尽力争取的时候。 长大需要漫长的岁月,破茧成蝶却仅需刹那。 当男人意识到他必须去争夺,去承担,去守护。只有他可以,没有他不行的时候。 当女人发觉到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她,能够救得了她。谁都不能去依靠,去信赖的时候。 不知何时起,雷纯已经不再颤抖。她仪态万千的站在屋顶上,宛如站在苍生之上。 她的眉目更显娟秀,风华自生,美的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境。寒风为她盈润白皙的面颊上涂了一抹胭脂,更添艳色。 雷纯歪头侧首,纯澈无忧的望着方一笑。她的眼瞳乌灵若梦,唇畔浮起甜美的笑意,比蜂王浆还要甜蜜,甜到足以让人溺死在她的如花笑靥之中。 “不如全选。”轻若鸿毛的语句悄然融入暗沉幽深的夜色之中。 若无法直视深渊,索性便踏入深渊。 魔鬼无处不在。谁是魔鬼他是,你是,我也是,全都是。 方应看冷哼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现在的动作和表情与你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一笑回道“不容易呀,纯纯总算稍微长肥了一点,笑笑好高兴哟高兴的都快哭出来啦” 他朗声大笑了几声,赞许的颔首道“好的,全都给你。” 雷纯俏皮的眨了眨眼,道“包括你” 方一笑怔了一下,眸中水光流转,委屈的瘪嘴道“真可惜,我有主了。” 方应看轻笑道“随时准备反咬主人一口的杂种狗,我可不要你。” 紫禁仙舆诘旦来,青旂遥倚望春台。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细雪若仙羽,银装裹素楼。富丽华美的马车行驶入金风细雨楼的地界。赶车的依旧那三个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的执辔者。 车后整齐的跟着两队人,领头的是张烈心和张铁树,随后是四个带刀侍卫,八个佩剑随从,十二名身着丁香色裙装,怀中抱着各式乐器的美貌少女。 绣着精美纹路的柔软帘子被掀了开,在二十九位侍从毕恭毕敬的神情中,披着火狐斗篷的青年先行探出头来,然后才不紧不慢的下了车子。 如同少年般满身稚气,容貌秀致的青年嘴角带笑,彬彬有礼的拱手道“久仰大名,白楼主。” 白愁飞笑容满脸,神态自若的回礼道“久仰大名,小侯爷。” 方一笑像是从未见过白愁飞,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用赞叹的口吻道“白楼主一表人才,实乃当世俊杰。” 白愁飞含笑道“小侯爷谬赞了,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杨无邪木着一张脸,暗戳戳的在心里鄙视这两个人。天寒地冻的,演什么演,不嫌累得慌,还不赶紧进屋暖和一下。 他恶狠狠的瞪了白愁飞一眼。受凉了怎么办会拉低办事效率的。 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白愁飞的脊背。他若有所觉的看向明明站在阳光之下,面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的杨无邪。 杨无邪的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副楼主有何吩咐” 白愁飞一字一顿的道“杨总管,你挡了路,麻烦让一下。” 他扭过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小侯爷,这边请。” 方一笑在心中道“大内总管和权臣的日常斗争。” 他模仿白愁飞的语气道“小邪子,还不快去自宫” 方应看“”幼稚。 方一笑一进门便脱下斗篷扔给缩头缩脑,一脸愧疚的王小石。 王小石上次见到方一笑时还是秋天,一帮人欢欢喜喜的聚在一起吃螃蟹,喝花雕酒。 再然后,毫无预兆的,彼此便心照不宣的拉开距离。 宛如一场突兀间苏醒的梦境,所有的情真意切都被刀光剑影所代替。 消停了许久的六分半堂在沉寂过后再度露出獠牙,疯狂的反扑着金风细雨楼。即使鱼死网破,也要硬生生的从金风细雨楼的势力上咬出几个缺口。 王小石萎靡不振,苏梦枕习以为常,白愁飞无动于衷。 岁月静好只是一戳就破的泡沫。所谓的现世安好,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王小石是个爱做梦的人,一直活在纯白幻境之中,笃信人间处处有真情,妄图不染尘埃便可迎接浮世万千的浪费主义者。 奈何苏梦枕不是。他虽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却不是一个抱有侥幸心理的人。 白愁飞和方一笑也不是。他们两个都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者,比照情深义重,更相信永不更改的利益。 没有人会因此怨憎方一笑,他做不了这个主。他既不能阻拦雷纯复仇,也不能违背比他更加位高权重的那些人的意愿。 世事无常,身不由己。所有人都是棋手,所有人都是棋子。 方一笑转入内室,一屁股坐到床榻边,看着倚靠着软枕半躺在床榻上苏梦枕,好奇的问道“都这个时辰了,苏楼主怎么还躺在被窝里又快死了吗” 王小石紧紧抱着方一笑厚实的红狐斗篷,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眼中悄然遮上了一层水光。 白愁飞嫌弃的瞪了王小石一眼。做错事的人毫无反应,没做错事的人反而寝食难安,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苏梦枕掩唇咳嗽了一会,平静的道“感染了风寒。” “哦。”方一笑点了点头,侧过脸看向白愁飞,指着苏梦枕,痛心疾首的道“多好的机会啊,白楼主怎么还不弄死这个苟且偷生的痨病鬼,趁机鸠占鹊巢。” 白愁飞怔了一下,冷笑道“怎么不叫大哥二哥了” 方一笑置若未闻,恍然大悟的抚掌道“是不是还没做好准备用我帮忙吗要钱还是要人尽管直说。看在你快要成为外室的份上,方某也不介意做次慈善。” 苏梦枕“” 白愁飞“” 王小石“” 信息量有点大,让他们缓缓。 方一笑可不会等他们回神,掏出一叠皱巴巴的请柬扔在被子上,喜上眉梢的道“来,喜事降临。雷总堂主不日后将会娶妻,各位可否赏脸前去喝个喜酒贺礼就免了,只要带上你们的脑袋,留下你们的小命。” 苏梦枕拿起一张请柬,展了开,目光一凝。他用指尖温柔的抚过那个熟悉的名字,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大声咳嗽了起来。 滴滴朱砂印在锦被之上,那是寒冬的红梅,还是早春的海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第二十四章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王小石亦步亦趋的跟在方一笑身后,送他出门。 以前王小石总是走在他的前面,现在王小石只能走在他的后面,遥望着他犹如松柏般挺拔,踽踽独行的背影。 迈出了门槛,等在门口许久的雷媚便乳燕投林似的扑进了方一笑的怀里,娇声抱怨道“我若是不来找你,你可是直接走了你个没良心的。” 她紧紧的贴在方一笑的怀里,双臂环在他的腰上,头颅侧歪枕在他的肩上,丰盈的胸脯挤在他的胸膛上,一副恨不得融为一体的模样。 方一笑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脊背,笑着斥道“莫要胡闹。” 他不着痕迹的将雷媚从身上揭开,拧了一下她的鼻尖,低声道“入夜后,扫榻相迎。” 雷媚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心满意足的颔首道“嗯,那我先去忙了。” 杨无邪瞄了一眼王小石皱出包子褶的俊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喜怒言行于色,无可救药。 方一笑淡淡道“去吧。” 雷媚恋恋不舍似的又看了方一笑两眼,脚步轻快的走了。确认了自己的地位未曾更改,她很满意。 王小石用可怜巴巴的,祈求的目光看着杨无邪。 杨无邪识趣的拱手道“小侯爷海涵,鄙人还有些急事,就此失陪了。”语罢,快速闪人。 方一笑不咸不淡的扫了王小石一眼,缓步向楼梯走去,柔声询问道“可是有事要讲” 王小石耷拉着脑袋静默良久,鼓足勇气道“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方一笑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我是男人。” “嗯。”王小石应了一声,执拗的追问道“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他自然早就知道对方是男人,但那和他们还能不能做朋友没太大干系。况且对方本就未曾说过自己是女人,也从未说过有关情爱的语句。别人自作多情又怎么会是他的错 方一笑歪着头,笑吟吟的道“我没有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他看向不远处,站在马车边的那群人,眼里带着笑意,自豪的道“我有他们就够了。” 方应看道“家畜和野物,只能选一个。要么老老实实的把链子栓在自个的脖子,要么有多远滚多远。” 方一笑回道“应应好霸气哟,献上膝盖。” 方应看道“那是你的心理。” “可是”王小石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方一笑清明纯澈的目光逼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道路,自己的人生,旁人岂可随意点评批判 马车急行而去,王小石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黝黑的眸子中氤氲着水汽。 他吸了吸鼻子,满脸悲伤的喃喃自语道“何必如此你明明那么害怕寂寞。”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在有生之年遇见了一个人,那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奈何有缘无分,有情无意。 王小石的第十六次失恋,很痛苦,很难过,很美好,很幸福。不后悔 有人曾经竭尽全力去迎合他的志趣,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他会一辈子铭记在心底。 王小石斗志昂扬的迈步走上阶梯。善良不是懦弱的借口,逃避改变不了任何事。他也有应该去做,必须去做的事。 房间里飘散着苦涩的药味和腥甜的血味,换过的被褥里裹着一个瘦骨嶙嶙的男人。 苏梦枕平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双颊上带着病态的红晕。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憔悴,双眸中的寒焰却依旧在燃烧,点燃了那具枯瘦的皮囊,烧灼着白愁飞的皮肉。 白愁飞坐在床榻边,垂眸望着苏梦枕,面色冷厉,咄咄逼人的道“你在怀疑我” 苏梦枕吃力的摇了摇头,道“从未怀疑过。” 他从来不去怀疑自己的兄弟。怀疑是一根无形的刺,一旦扎根在心底,哪怕圣人转世,亦会面目全非。 信任他人需要滔天的勇气和坚定的心智,苏梦枕从不缺乏这些。 即使因此被背叛无数次,即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不会后悔。 自己做的不够好,自己瞎了眼睛,凭什么要去责怪他人懦夫才会推卸责任。 白愁飞似乎松了一口气,眉宇间涌上一丝恼怒,冷笑道“之前我还纳闷,金尊玉贵的雷大小姐怎会有空在短短两月之内便偶遇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喽啰四次。呵” 他咬重了“偶遇”两个字,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他也的确打心眼里在蔑视雷纯。找他有什么用,她的对手一直都是雷媚又不是他。 白愁飞蓦地想起方应看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的男人总是在瞧不起女人,但最瞧不起女人的却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自身。滑天下之大稽 苏梦枕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曾经试图分裂过狄飞惊和雷损,雷纯自然也可以做这样的事。 他从被沿中伸出胳膊,在白愁飞搭在床边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道“辛苦你了。”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手背,白愁飞的身上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口砰砰直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满的瞪了苏梦枕一眼,冷声道“说什么呢” “抱歉。”苏梦枕慧黠的眨了眨眼,无奈的道“大概有些烧糊涂了。” 白愁飞微微俯身,探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下,颦眉道“是有点热,要不要” 再喝一碗药药是什么好东西吗吃多了还能有个好他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蠢话。 苏梦枕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含笑道“有点冷,陪我躺会可好” “”白愁飞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用鼻子喷了一下气,冷冷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小石回来的时候,白愁飞已经睡着了。 他静静地侧卧在苏梦枕的身边,呼吸平缓,眉心却紧紧皱在一起,刻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苏梦枕支起胳膊肘,拖着头,侧躺在床榻上,看到王小石进了屋,食指竖起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王小石连连点头,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他的眼里带着浓厚的笑意,看来不用他担心什么了。 苏梦枕垂眸打量着白愁飞眼底的乌青,小心翼翼的为他掖好被子。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声的道辛苦你了好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第二十五章 汴京的冬日并不算短暂,披裹其上的落白却难以挽留。 挽留虽好,决然更甚。遂断情斩念,纵百死不悔,又何须挽留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红绸漫天,灯笼高挂,爆竹阵阵,贺礼成山,宾朋满座。 六分半堂的总堂中已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哪怕雷损在世之时也不曾这么热闹过。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皆来赴宴,哪怕不方便前来的那些人亦遣派了随从手下送来了厚厚的贺礼与祝福的话语。就连风流天子都赏了一副他的墨宝,佳偶天成。 雷纯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是站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有。 他不只有着天大的面子,还有好到不可思议的人缘和令人不可捉摸的本事。 无论他想玩什么花样,都有一大群人或无力抗争或心甘情愿的奉陪到底,即使闹的翻天覆地也无所谓。 这是一场异常诡异,却无人敢于横加指摘的婚礼。 风华绝代的新娘子着一身华美的红裙。她的身段婀娜,本来看来相当保守矜持的服饰,衣衫和柔肤间的空隙、黏紧,全给映照得一清二楚,玲玫浮凸。她站在那儿,每一寸肌肤都诉说着她波浪般的柔、乐曲般的美。 她的头上戴着分量极足,做工精美的金冠,未曾披上盖头,理直气壮的站在总目睽睽之下嫣然而笑。 新郎官则窝在精铁打造的轮椅里。他的身形有些瘦削,身上的衣袍松松垮垮的,似乎不太合身。手脚都被袖摆和衣摆遮了住,一丝皮肤都没有露出。或许是那架轮椅太大了,竟然显得他有些可怜巴巴的。 他的脑袋上遮着红盖头,绣着精美花纹的盖头中心挖出了一个洞,他的发冠竖立其中。未免盖头意外浮动,那块红布的四个角上还坠着龙眼大的东珠。 众人“”新郎官到底是哪个喜帖上不写也就算了,连看一眼都不让吗准备娶进家门后直接关进后宅里绣花吗 苏梦枕和白愁飞并未前来,他们不适合这个场合。 王小石迷迷糊糊的被神侯府中前来赴宴的崔略商热情的拽去那桌喝酒。 温柔站在桌边,双手杵在桌面上,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恼怒的跺了跺脚。 她的眼珠一转,看向坐在身边的美艳女子,脸上挤出讨好笑容,好奇的问道“媚姐,您可知新郎是谁” 雷媚捏着一个瓷杯,将其抵在唇瓣上,檀口微启,稍一扬脖,一杯酒便下了肚。 她的手生的极美,十指纤纤,犹如水葱一般,水葱的尖端嵌着嫩粉色珠贝。 她向来喜欢涂脂抹粉,却从未在那双手上涂过丹寇。那是她的武器,有幸能够点缀它的只有滚烫的鲜血。 雷媚放下酒杯,懒洋洋的撩起眼皮,唇角半挑,哼笑道“不清楚。” 爱谁谁,只要不是方应看,谁都可以。左右与她无关。 她轻飘飘的瞄了一眼满脸写着不信,气鼓鼓的温柔,不由得笑了起来。 雷媚压低了嗓音,笑吟吟的调侃道“当着你家纯姐的面和我这么亲近。胆肥了呀,小丫头。” 温柔怔了一下,尴尬的挠了挠脸,气势不足的道“纯姐才不会那么小气。” 她一直都在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两边跑,也没看谁多说过什么。 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一个什么都不清楚,见天琢磨怎么和漂亮姐姐嬉闹玩耍,怎么去讨得心上人欢心的傻姑娘。 雷媚怜悯的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 温柔还以为雷媚是指她直挺挺的站着太过显眼,忙不迭的扯过椅子坐下。 关七坐在轮椅上,透过红盖头痴痴的仰望着雷纯的面庞。 不要再离开,小小什么一个熟悉的名字悄然滑过,顷刻间烟消云散。 爱她,怨她,想她,怪她,念她,恨她。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砸在了关七的心头上。 他的眼眶泛红,头疼欲裂,奋力的挣了挣。奈何拷在手脚上的镣铐过于结实,锁住了他的动作。 “啊啊啊”关七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间发出嘶哑的悲鸣声。 他早上刚被灌了两大碗哑药,短期间之内甭想开口说话。 众人“”这是什么情状不仅不良于行,还是个哑巴不成 关七心里一急,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中便飘来了些许乌黑的阴云。 雷纯把白皙的小手搭在他的肩上,俯身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听话。你最听我的话了对吗” “唔。”关七迷恋的望着她,含糊的应了一声,恢复了平静。 傧相笑容满面的念了一大串祝词,把雷纯和不知庐山真面目的新郎官夸到了天上去,随后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关七安安静静的窝在轮椅里,侧着头,直勾勾的盯着雷纯,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雷纯抬眸看向立在堂上的雷损的牌位,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残酷而美丽的笑容。 六分半堂是她的,迷天圣盟是她的,金风细雨楼也是她的,还有苏梦枕的命 方一笑坐在屋顶上,两条长腿抻的笔直。他歪着头,俯视着下面的场景,嘴角挤出秀气的梨涡,小声道“笑笑是个大坏蛋。” 方应看正在恼火,听到他这么说,怒极反笑道“热衷于做慈善的大坏蛋” 方一笑道“做生意嘛。总要先投资,才能收取报酬。笑笑是个合格的生意人,童叟无欺。” 傧相道“礼毕,送入洞房。” 方一笑站起身,口中吐出一个象声词“嘭”炸裂吧七七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轮椅被推到了新房的门外,侍从悄然退下。 关七眼巴巴的瞪着紧闭的房门,空洞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的新娘子呢哪里去了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空寂的庭院之中悄然无声。几息后,房门后突然传出暧昧缠绵的声响。 细微的嘎吱声,低沉的喘息声,娇软的低吟声交杂在一起,徐徐而至。 关七脸上的血色霎时间便褪了下去,徒留下一片铁青。 无数破碎的回忆蜂拥而至,淹没了他的身心。那些被深深地掩埋在岁月里的过去再度破土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疯狂的叫喊声响彻天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章 第二十六章 “啊啊啊啊” “轰隆。” “轰隆隆。” 霎时间天地变色,一半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半红光漫天,缥缈如梦。 顾惜朝领着张烈心,张铁树以及二十来名武者装扮的壮年男人凭空出现。 青衣少年抬眸看向半空中忽上忽下斗成一团的两个身影,冷哼了一声。 他镇定自若的抬起来手,宽大的袖摆微微下滑,露出半片白皙的小臂。 随从们二话不说便手脚麻利将破损的轮椅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碎块收集到一起,又从轰塌掉一半的房子里拖出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老头。他们分出一半人抬着轮椅和那两个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悄然退下。 不一会,参加婚宴的那群人中腿脚比较灵便的一些人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 雷媚像拎着一麻袋土豆一样提溜着温柔从天而降,她随手扔下手中的重物,抬首扫了一眼天空,又侧头看向顾惜朝,颦眉道“怎么回事” 顾惜朝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嫂嫂。” 雷媚轻笑了一声,福身回礼道“贤弟有礼。” 她识趣的不再追问,为了避嫌还稍退了几步,免得惹人注意。 “啧啧啧。”崔略商连连砸舌,挤眉弄眼的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身侧的王小石。 王小石有些迟缓的将视线从天上转移身边,泛红的脸上带着迷茫之色。 被绝世酒鬼灌了半天,他没有直接倒地不起已是缴天之幸。指望他还能正常思考,完全是白日做梦。 断断续续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纳闷道“新娘子和新郎官呢看这装饰,似乎是新房附近吧” “嚯,春宵一刻值千金。人家肯定忙着入洞房呢哪有空凑热闹” 话音刚落,咕噜噜的声响由远至近。 雷纯吃力的推着精铁打造的沉重轮椅缓缓而在。 她的发冠已然卸下,衣襟微微散乱,面颊上带着一抹薄红以及不加掩饰的恼怒。 无缘无故被打断了小登科,不生气才奇怪。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套着不合身的宽松红袍,宛如见不得人的大姑娘一样羞答答的垂着头。 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他的全脸,只能看到他头顶高束的宛如一柄出鞘利刃般的发冠,饱满光洁的额头,秀致若刀的眉毛,浓密黑长的羽睫。 他靠在椅背上,柔声道“莫气,没有什么比你的身子更重要。况且我在这里。”他的声线是温雅的,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只要有他在任何事都可以解决。 雷纯面上的恼色立马褪去了八分,甜甜的笑着,微微颔首道“嗯。” 有人惊呼道“狄飞惊”失踪已经的狄飞惊。 是狄飞惊,当然是狄飞惊,除了狄飞惊还能有谁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独一无二的狄飞惊,最有资格抱得美人归的狄飞惊。 任何人娶到绝色佳人旁人都会心有不甘,唯独狄飞惊不会如此。 这么好的狄飞惊,自然值得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 下雪了,红色的雪,点点红珠从空中洒落,砸在走神中来不及闪避的人们身上。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彻在所有的耳畔,随后是清朗豪迈的话语“再来。” 关七眸中的光芒渐渐累积,眉宇间的狂乱迷茫亦被坚韧所替代。他看着与自己缠斗的青年,眼底滑出一丝笑意,透体而出的剑气连绵不断。 “不行。”方一笑忽然在心中道“七七还没升满级,笑笑也没升满级。还差一点。” 方应看道“速战速决,那几个老家伙快到了。” 方一笑道“来了。秘技,里莲华之术” 方应看“”别乱取名字。 方一笑的身影蓦地消失在空中,一顿拳打脚踢将不擅长速度的关七揍了下去。 “嘭”两道身影交叠着从天而降,砸在了地上。 方一笑半跪着,拳头还抵在关七的腹部,抬眸看向王小石,眸光闪烁不定。 他的发丝微微蓬乱,一袭雪白的衣衫上布满了划痕,艳红的液体渗透而出,连脸上都被刮出一条血痕。 他的神情一如既然的稚气腼腆,周身的气势却未来得及收敛。野兽出笼,不外如是。 心志不坚的围观者被骇的冷汗直流,腿肚子抽筋,有些不争气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湿了。 鲜血滑过面颊,带来几分痒意。方一笑站起身,用手背蹭了一下脸,喘了两口气,无辜的歪头道“不要随地大小便,不卫生。捕快何在把这些有碍市容的家伙全都抓起来,每人罚款二十两。” 崔略商回过神,左顾右盼了的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捕快在场的就我一个,还是算了吧。” 方一笑痛心疾首道“就你一个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快点,把他们都抓起来。” 崔略商连连摆手道“我一个人打不过这么多人呀,要不有劳小侯爷亲自动手” 方一笑满脸诧异道“你居然让我去摸别人的尿信不信我去回禀官家,说你玩忽职守。让你们神侯府日日喝稀粥吃咸菜。” 方应看冷哼道“你此时根本没法对人动手。” 方一笑回道“笑笑的身体还是人类,高速运动对身体的压迫力太大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去啊你去啊”崔略商像个菜市场里和人吵架的大娘仰着脖子,掐着腰,跳脚道“怕你我就不姓崔。” 方一笑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不是姓追吗追命捕头。什么时候改姓崔了” 崔略商怒吼道“我一直都姓崔” 温柔扶着左右打晃,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的王小石,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俩人也太有意思了。 雷媚的双眸水汪汪的,脸上还带莫名的红晕。看到这俩活宝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不由得抿唇偷笑。 关七抽搐了两下,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哇的喷出一大血。他的发冠早就被打没了,长发披散着,洒落在肩头。 他哭笑不得的瞪了方一笑一眼,舔了舔口腔内,弯腰吐出带着血沫的口水。 幸好他生的结实,别人受了这一顿老拳还不被活活打死。即使他生的结实,内脏也被打的破裂,骨头亦是被打断打碎了大半。 不能和这个小混球动手,要么连衣角都摸不着,要么狂风暴雨似的把人一顿狂揍。半点战斗的乐趣都享受不到。 顾惜朝冷静的扫了一圈,淡淡道“送客。”跟在他身后的侍从随令而行。 雷纯仿佛毫无不满,心平气和的道“来人,送客。”六分半堂的人亦恭谨的遵从命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第二十七章 方一笑对掺和别人的家务事毫无兴趣,乐颠颠的把身受重伤的关七以及迷天圣盟的残部丢给了雷纯和狄飞惊,一夜之间便撤回了之前他派给雷纯的那些人。 狄飞惊的记性很好,哪怕纸面上的资料没了,他脑子里的那些却没有人能够夺走。他仔细的查探了一番,深觉无语。 无论是哪一种势力都会经营着一些田庄和店铺,毕竟人都是需要吃饭的。 雁过拔毛的方应看将曾经属于六分半堂的庄子产业统统侵吞了,仅留下账面上的那点银子。难道以后六分半堂要靠收保护费为生 或许应该感激他手下留情,虽然掏空六分半堂的家底,却给狄飞惊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不至于让他们活活饿死,也足以让狄飞惊有机会重振旗鼓。 狄飞惊仰起头,眺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遥望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去憎恶方应看什么,毕竟他得到的并不少。 翠衣如萍,杨柳含烟,千娇百媚的女子缓缓而至,立在狄飞惊的身边。她侧过头,眸若秋水,嫣然一笑“官人在看什么” 狄飞惊臊的双颊绯红,忙不迭的退后两步,拱手道“一时权宜之计,总堂主不必如此。” 雷纯微微颦眉,做西子捧心状,泫然欲泣道“官人可是怨妾身未曾为你多纳几房年轻貌美的妾室” 关七不疯了,但雷纯疯了。换了新郎不说,还换了个爹。自负聪慧过人,智技百出,却被到处乱咬人的疯狗耍了一大通,连报复的办法都拿不出,她不发疯才怪。 在别人面前不能失态,折腾一下好欺负的狄飞惊发泄情绪总可以吧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这世间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拿了别人的好处是要付出代价的。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春天是踏青出游的好时机,赵佶自然不会错过。他偷偷从宫里溜了出来,高高兴兴的与李师师把臂同游。 俊秀儒雅的中年男子与美貌多情的妙龄女子四手交握,四目相对,甜言蜜语,郎情妾意。当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 因为相貌出众未能如愿当上状元的新科探花一脸麻木的移开眼,抬首看向坐在一旁树上,嘴里叼了根草茎,百无聊赖的晃着腿的青年,道“你们一直这样” 方一笑理直气壮的反问道“不然呢” 督促皇帝勤于公务,发愤图强他是那块料吗还不如让他去干想做的事,老老实实的扮演花瓶。让那些乐意为朝廷,为这个国家奋斗的人去抛头颅,洒热血。 顾惜朝静默的良久,道“你上次说的,还算数吗” 方一笑诧异道“我说过的话何时不算数过” 顾惜朝冷冷地道“经常。” “呸。”方一笑歪头吐掉嘴里的草茎,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道“别乱说,我最守诺了。” 他指着地面,笑着说“去吧,路就在这里,能走到哪里全靠你自己。” 顾惜朝剜了他一眼,负手而立,意气风发的道“路不在这里,路在远方。” 曾打马游街,俘获无数少女芳心的少年探花未曾在京里多留,直接了当的收拾行装,次日便包裹款款的远行。 晨曦若烟,朝阳初上。 方一笑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远行的车队,忽然张开双臂,朗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刀剑狂,显锋芒,渡长江。逐鹿天下,胸怀四海骄阳” 顾惜朝骑在一匹健硕的黑马上,手中握着缰绳,听到嘹亮的歌声不由得扭过头。 他瞄了一眼城墙上的身影,轻哼了一声,双腿一夹,道“驾。” 他会回来的,带着胜利衣锦还乡,方不负这一身才学,方不负那个引领他看到更多风景的人。士为知己者死。 方一笑看向立于身侧满身落寞的瘦削男人,叹息道“你不如他。” 苏梦枕颔首道“我不他,我不如很多人。”所以要更加努力。 恨不能马革裹尸。再多的资助也不能弥补他那颗渴望保家卫国的人。 方一笑耷拉下脑袋,蔫巴巴的道“我也不如他。” 苏梦枕笑了,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方一笑摇了摇头,勾起唇角,天真无邪的眨了眨眼睛,道“我还能做得更多。” 让世界颤抖,让世界疯狂,让世界臣服在脚下。这个世界终将完整的属于他。 方应看道“不是属于你,是属于我们。” 方一笑道“你是我的,你的就是我的。” 方应看“”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属于殉道者和野心家的时代。 雷媚带着属于她的新的六分半堂从金风细雨楼中独立而出。雷纯无动于衷,平心静气的休养生息。王小石整日被温柔折腾的焦头烂额。白愁飞一面兢兢业业的经营着金风细雨楼,一面上蹿下跳的挖墙脚。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和军队中的暗潮汹涌自是与他们毫无干系。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方一笑无意把蔡京拉下马,他虽然贪得无厌了些,办事能力还是有的。何况他会为了方一笑稍微收敛一些,是为了银子还是为了旁的都没关系。 只要他不作死,方一笑也不介意和他继续情深义重下去。 总归他已经老了,没有几年活头了,何苦让一个土都快要埋到脖子的老头子晚年还不安生 蔡京可以暂且留着,那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却不能留,统统回家吃自己的去。 别人或许不清楚搅风搅水,拉了无数官员下马的那个幕后黑手是谁。奈何蔡京心知肚明,他不仅心里清楚,还暗地里搭了把手,帮了一些小忙。 他大概真的老了,心也软了,没有那个心力去折腾什么了。 总归无论权势地位还是手底下的这些人,早晚都是要留给那个小混球的。他不喜欢哪个,处置了也就处置了吧。 在方一笑忙着清洗朝堂的同时被抓了壮丁的苏梦枕也在忙,他既要忙着配合顾惜朝收拢军权,又要忙着和方一笑一起耍阴谋使诡计,挖坑埋人。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年寒冬。 延迟的消息从边境传来。邻国爆发了内乱,起因是什么无从考证。总归是些争权夺势,抢夺美人,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戏码。搬到戏台上观众都会嫌弃太过俗气。 俗不俗气无所谓,时隔多年宋军再度雄起,趁着对方内乱之时深入腹地,连夺数百里的疆土却是值得普天同庆的事。 苏梦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送到手上的约战信糊了一脸。 方一笑可怜巴巴的蹲在桌边,抱着膝盖道“关大叔没良心,为何要约战你这武艺稀松的病秧子一点不抗揍。” 苏梦枕“”让你揍的不顺手真是抱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第二十八章(本卷完)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狂放不羁,潇洒恣意,擅长将肃穆庄严的场景搞成高雅的闹剧。 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理,钱多的没地方花的大土豪方一笑以重金为酬,把全城的工匠和民工都招了过去。日夜赶工,就地盖了一大片精美的落地玻璃窗暖房。并广发帖子,邀请所有赶得及过来的人观战。 当关七赶到面目全非的约战地点,看到那些坐在暖房里,乐呵呵的喝茶、聊天、吃点心的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们的时候,内心顿时五味俱全了起来。 被坑了半辈子,疯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恢复神智重振旗鼓,蓦然发觉被仇敌养大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憋屈的寝食难安,现在还要被这群人当猴子一样围观。 人生为何如此艰辛好想远离尘世。 方一笑歪歪扭扭的缩在椅子里,笑眯眯的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脑花。 他不时用天真无邪的目光扫过围坐在他身边的几个被岁月抛弃掉的老前辈们蠢蠢欲动的,意图对他进行身体接触的干枯爪子。 方应看“”迷之老年杀手。 方一笑撂下碗,有些不大高兴的在心中道“大方方怎么没有来是怕笑笑揍他吗” 方应看懒洋洋的敷衍道“也许。” 他已经很久未曾好好睡过觉了,实在是乏得厉害,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又不是方一笑那个诡异生物,即便不吃不喝不睡也能活蹦乱跳的活着。 方一笑惋惜道“真可惜,错过这种壮丽画面可是会抱憾终身的。” 方应看有气无力的道“哦。” 关七既然到了,雷纯和狄飞惊自然也到了。车马停驻在空地上。 见过无数世面的狄飞惊从容不迫的在那一排房屋中找到了内里装饰符合他和雷纯喜好的那一间,护着裹着厚实斗篷的娇妻,带着侍从走了进去。 就算他们这群糙汉子受得住冷,雷纯娇弱的身体可受不住,何必自讨苦吃死扛着非要受冻的都是傻子 傻子关七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仰头望天。冷风萧萧,冰寒刺骨。他有点想骂人。 半晌后,金风细雨楼的车队徐徐而来。 疑似鸭子精转世的温柔蹦蹦跳跳的钻进了方一笑所在的屋里,扑进一个老太太的怀里扭麻花,嘴里叽叽喳喳的抱怨着什么。 珍爱耳朵,远离温柔 方一笑毫不犹豫的起身,温文尔雅的向这群老年人告辞后,溜溜达达的前去接待许久未见的人们。 王小石一见到他向自己走过来,立马迎了上去,脸上露出一个傻笑“笑” 他咽下那个不适合的称呼,努力板着脸,拱手道“小侯爷。” “苏楼主,白楼主,王公子,杨总管”方一笑喊了一圈人,挨个见了礼。 他抬手摸了摸鬓发,疑惑的眨了眨眼,道“我一直纳闷为何是小侯爷难道我看起来很小吗要不咱们脱了裤子比一比,看看到底谁更小。” 方应看“”太不要脸了 金风细雨楼的人表演了一下什么叫群懵,无数呆滞的脸在寒风中化作石雕。 王小石不知道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腾的红了脸,头顶都快冒烟了。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大,你最大” 苏梦枕冷静的掏出帕子,掩唇轻咳了两声。 白愁飞单手捂住似乎有些绞痛的心口,绝望的吸了一口气。这俩人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胡诌八扯什么太不要脸了 心情很好的方一笑在见过他的人麻木的表情下,未见过他的人好奇的目光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王小石玩。 他斜眼睨着窗外在苏梦枕和关七打起来之前,不知为何先动起手来的白愁飞和狄飞惊。 苏梦枕和关七并肩站在一边,言笑晏晏,仿佛一会要决一死战的不是他们一样。 在地狱里来来回回走过好几遭的狄飞惊武力奇高,白愁飞和他周旋了一会,便有些支撑不住了,雪白的衣衫上添了几道血痕,分外显眼。 方一笑看了一会便挪到窗口处,额头贴在玻璃上,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小声嘟囔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呀狄堂主这是爆发了” 他一把揪住想出去的王小石的手腕,训斥道“给我老实点,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狄飞惊明摆着下了死手,一副不杀掉白愁飞誓不罢休的模样。王小石顾不得考虑太多,奋力一挣,破窗而出。 方一笑一抖袖子,抽了冲他身上飞去的玻璃碴子,挤出一个纯稚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不听话的坏孩子可是要打屁股的。” 话音未落,他一阵青烟似的融化在空气中,瞬间便缠上了王小石。妄图去搭救白愁飞的苏梦枕也被关七缠住不放。 并不想见阎王的白愁飞与拼命想要援助他的王小石和苏梦枕兄弟齐心,拼着多挨几下也要凑到一起。 “啊哦。”方一笑歪头看向关七,笑吟吟的道“一起吧。” 关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豪迈的大笑道“那就一起吧。” 于是,六个人便乱哄哄的打成了一团,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打着打着,心比比干多一窍的苏梦枕便不动声色的把白愁飞和狄惊飞逼出了战圈,将王小石扔给了那两个武疯子。索性那两个疯子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三个,无意多加纠缠。 莫名其妙被拿去顶缸的王小石独木难支。 他悲伤的吸了吸鼻子,用黝黑纯澈的眸子,以期许无害的目光,可怜巴巴的望着方一笑。 方一笑轻笑了一声,反手打向关七。 苏梦枕一手提着刀,一手揽着白愁飞的腰,目光炯炯的直视着狄飞惊,淡淡道“已经够了。” 白愁飞气的面皮发红,赌气的瞪着苏梦枕,却没有试图推开他。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当然晓得这种时候并不适合内讧。但是他又不是站不住,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狄飞惊束手而立,颈项软软的垂挂着。他抬眸看向苏梦枕,目光清澈如水,温声细语道“还不够。” “够了。”苏梦枕斩钉截铁的道“一报还一报,我的份也算上。” 狄飞惊静默良久,妥协道“好,我们扯平了。” 话音刚落,高空中倏地闪烁起微弱的白光。 方一笑仰头望天,兴高采烈的道“就是这个。” 坐在屋里嗑瓜子看戏的诸葛正我拽着元十三限和米苍穹风也似闪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章 番外 番外一 干渴,饥饿,疲惫,失血过多。 再次死里逃生的顾惜朝随意包扎了伤口,带着手底下那些残兵游勇收敛着几日前还在一起插科打诨的战友们的尸首。 战场上刀剑无眼,任是武艺高强又怎能毫发无损的以一敌万何况还有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总在试图拖后腿。 压抑的哭声回荡在耳畔,浓重的血腥气和铁腥味充斥在鼻端,将人世化为无间地狱。 渐渐成长的探花郎蹲在地上,垂眸望着已然死去的同袍。他一手紧紧握拳,指尖掐进了掌心的软肉中,一手搭在身边尸体的脸上,替他阖上了圆瞪的双目。 “校尉。”满脸污泥血迹的干瘦少年蹲在顾惜朝的身侧,悲悲切切的道“咱们还能回去吗” 顾惜朝摇了摇头,嗤笑道“回去做什么找娘亲吃奶” 他霍然起身,铿锵有力的道“我会守在这里,守着这片地方,寸步不离,至死方休。” 功名利禄皆浮云,是非功过转头空。自古铁血造英豪,只待扬帆起航日。 番外二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顾惜朝坐在路边的面馆里,垂首沉思。 风霜雪雨打磨了他的身心,褪去了他的稚嫩,留给他坚若铁石的意志。 突然,一道褐色的身影从门口窜了进来,士兵们连忙筑成一道人肉墙,虎视眈眈的瞪着疑似刺客的男人。百战之师的滔天气势连成一片。 戴着皮帽的青年似是毫无所觉,探头探脑的看着被护卫挡住的戎装青年,嬉皮笑脸的道“这位小将军,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顾惜朝蓦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粗瓷碗。他在人墙的缝隙中看着皮帽青年,勾起唇角,浅笑道“在梦里”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皮帽青年怔了一下,面带赞赏,连连点头道“是啊,你也见过我吗” 顾惜朝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未曾,我从不做梦。” 皮毛青年笑了起来,嘴角挤着两个俏皮的梨涡,理直气壮的道“那你以后大可多做些梦,这样我也好经常见到你呀。” 顾惜朝“”不认识的人,熟悉的热情率直以及宛如城墙般的厚脸皮。 番外三 比房屋还要大的圆盘似的银色物体停驻在空地上,圆盘上趴着一个四肢修长的青年。 他将软软的脸蛋贴在不明用料的金属材质上,眸光闪亮,笑逐颜开的道“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圆盘边围着一大群老老少少,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被他们齐心合力从天上拽下来的硕大物体那流畅优美的曲线。 诸葛正我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问道“小侯爷,此乃何物” 方一笑跟只大蛤、蟆似的趴在飞碟上,雀跃道“通往星辰大海的道路。” 众人“”能好好解释吗 关七木着脸,冷冷地扫了一圈,道“此乃千万年后的马车。” 元十三限抱臂而立,嗤笑道“胡说八道。还马车,糊弄谁呢你倒是说说马在哪” 关七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的道“说了你也不懂。” 元十三限怒吼道“关木旦,你竟敢瞧不起我。” 众人“”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诸葛正我习以为常的漠视着疑似患有狂躁症的元十三限,侧头看向苏梦枕,眨了眨眼睛,感叹道“看来苏楼主没机会与关盟主决一死战了。” 苏梦枕惺惺作态的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时不我待。” 方一笑爬了起来,盘膝坐在飞碟上,满怀期待的抚掌道“关大叔,争取再叫来一个。” 关七“”小混蛋。 元十三限脸红脖子粗的大叫道“你们瞧不起我” 众人“”谁没事闲的去瞧不起你,想太多了吧。 雷纯“”去死去死去死全都去死报个仇怎么就这么难呢 狄飞惊关切的看着雷纯,道“外面太冷了,要” 雷纯蓦地抿唇浅笑,抬起手放在狄飞惊面前,软声道“官人给我捂捂。” 狄飞惊“” 白愁飞看向镇定自若,仿佛毫无触动的苏梦枕。 王小石摸了一下冰寒刺骨的飞碟,仰起头,一本正经的道“别坐在上面了,太凉了。坐久了会闹肚子的。” “没有劲。”方一笑张开双臂,笑吟吟的道“来,你抱我下去。” “好。”王小石毫不犹豫的窜了上去。 温柔“”这什么情况王小石你还真抱啊忘了刚才是谁把你打吐血的了吗 番外四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的潮流浩浩荡荡。 千百年后,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是非功过自有其论。 联邦史2018年,汴京历史文化博物馆。 出身显赫的雷家好几十代传人撇下再次故障的飞车,以轻功赶到了目的地,彬彬有礼的拱手道“不好意思,在下来晚了。” 梳着简约发髻的中年女老师看到宽袍大袖的俊秀青年,面上的愤愤不平立马转化为慈爱,回礼道“不晚,不晚,时间正好。” 女老师带着几十名青春年少的学生踏入了博物馆,一面参观,一面滔滔不绝的讲解道“这是联邦初代总统方应看用过的碗这是二代总统苏梦枕用过的茶壶这是三代总统顾惜朝的佩剑这是上将戚少商的发簪这是财政部长狄飞惊和外交部长雷纯新婚时睡的床这是组织部长雷媚的梳妆匣这是当时武林盟主白愁飞的玉佩这是我们学院初代校长王小石亲手刻的石雕这是四大名捕用过的火锅这是” 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俊美青年手拉着手从一旁悠闲的路过,广袖翩翩,似仙人降世。 其中一个笑着说“惜惜还用过剑,小石头还刻过石雕,我怎么不知道” 另一个满脸不耐烦的道“听他们胡扯,谁知道是哪里挖出来的。” 雷老虎厌恶的瞄了他们一眼,随即面上便浮上惊愕之色。这两个人,好像他家里祖传的画像上画着的人。 “肚子饿了。应应,我们回家吃饭吧。”青年似乎咽了一下口水,喃喃道“关大叔做的饭越来越好吃啦,再这么吃下去笑笑会发胖的。” “走吧,回家。” 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人便不见了踪迹。 雷老虎迷茫的看向身边的同学,问道“你看没看见刚才路过的那对双胞胎。” 同学疑惑的道“哪有人路过今天博物馆都被咱们学校包下来了。” 雷老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老祖宗小老虎今天见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2章 第一章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有些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有些是为了自己所恨的人。不管是哪一种,心中都会装满希翼和期望。 爱是美好的,恨也是。这世间的一切皆是如诗如画般瑰丽,叫人心驰神往。 生有所恋,何其幸哉 奈何有的人既没有所爱之人,也没有所恨之人。那他为何要活着 不如悄无声息的在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犄角旮旯里化作白骨,腐朽成灰,将这幅皮囊彻底销毁。 “咣当。”凳子被踢倒,咕噜噜的在地上打着转。 少年松开了握在麻绳上的两只手,软软地垂挂在房梁上拴着的绳索中。 他连腿都不蹬一下,四肢自然下垂,毫无反抗的任由粗糙的麻绳卡在自己细长白嫩的脖颈上。 去家千里兮,无归途。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 半晌后,前来打扫的小丫鬟在反复请示后未曾得到应许,大觉不好的撞门而入。 幸好她还略通些武艺,虽然年纪尚小,一扇普通的木门却拦不住她。 断裂的门栓掉落在地上,小丫鬟的双眸中倒映着挂在绳子上微微晃荡的锦衣少年。 少年白净的面皮一片紫胀,青筋暴突,死不瞑目般圆瞪着的双目之中血丝遍布,瞳光黯淡晦暗,胸口已然不再起伏。 小丫鬟丢下抹布,双手捧脸,尖声大叫道“啊啊啊啊快来人啊二少爷又上吊了” 系统道“宿主大人,您还活着吗” 连二少“” 系统道“您已经神志不清了吗” 连二少“” 系统道“万分遗憾,您再次自杀失败。” 身体健壮的粗使婆子将险些被吊死的少年解救了下来,紧张兮兮的探了探鼻息。 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时断时续的喷在干裂粗糙的手指边。 她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将轻若无物的少年送到了床榻上,扭头看向眼泪汪汪的丫鬟,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道“翠屏,从角门出去,给二少爷请个大夫。悄悄的,别被人发现。” 名叫翠屏的小丫鬟只有十岁左右,此时她秀气的小脸上梨花带雨。 她推开婆子的手,摇了摇头,用带哭腔的沙哑嗓子道“王妈妈,少庄主不会允许的,还是算了吧。” 王妈妈勃然大怒道“你不去,我去。”语罢,霍然起身,向门口窜去。 翠屏连忙抱住王妈妈的腰,大声哭喊道“不要啊,王妈妈。翠屏不要你走,你不要死啊” “翠屏。”王妈妈回过身,抱住软乎乎的小姑娘,捶胸顿足道“没活路了,没活路了这个黑心鬼是想逼死咱们二少爷呀” 平白无故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锁在院子里不让见人,除了她们俩可以抽空来打扫房间,送个饭,送点日常用品,旁的人连接近这一片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二少爷受了伤还是得了病,都不准请大夫。这是明目张胆的残害手足啊。无怪乎二少爷一再求死。 系统道“宿主大人,她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缓过劲来的连二少翻了个身,百无聊赖的掏了掏耳朵,回道“哦。” 系统道“您不为用心良苦的兄长大人辩解一下吗” 连二少道“连少庄主虐待嫡亲弟弟的传闻不会传出这个院子。” 系统道“遵从您的意志。” 看似恭谨有礼的系统调整了一下波频,悄然在一老一少的脑海中设下禁令。 人权那是什么它又不是人,为何要在意那些。 一切为了宿主大人,宿主大人的意愿高于一切 四月江南,烟雨濛濛。 风姿绰约的女人撑着一把印花油纸伞,婀娜多姿的轻踏在青石路上。 眉若远山,眸若繁星,唇若涂丹,腰若拂柳,绣鞋纤巧,无数路人被迷的神魂颠倒,一脚踏空跌进河里,撞到树上的比比皆是。 女人自豪的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漫不经心的轻哼了一声。 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贪花好色,蠢笨如猪,除了被她放在心窝里那个。 近些年来,江湖之中人才辈出。什么大盗,女妖怪,六君子以及绝世美人,金针沈家的大小姐,沈璧君。 未亲眼见过沈璧君的人对此嗤之以鼻,一个毛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能好看到哪去 见过沈璧君的人指天发誓,她确实美貌倾城,不信打赌,不赌别的就赌命。 沈璧君自然不会因此抛头露面,证明自己是多么的美貌动人。她不需要这么做,沈太君也不会容许她这么做。 火上浇油的是木尊者在吹捧完无垢山庄的连少庄主,将其称之为“无瑕公子”后,又将那个不知名讳的连家二少爷称之为“无忧公子”,赞其风华绝代,举世无二,见之忘忧。即便倾城美人,亦是不及他半分颜色。 按理说一个男人相貌如何并不是值得一提的事,毕竟一个大男人又不能靠脸过日子。 奈何有个既见过沈璧君又见过连二少的人酒后失言,说沈璧君算个什么东西,在连二少的面前她连提鞋都不配。 霎时间,绝世哗然。 风四娘恰好在此时路过无垢山庄的地界,便起了兴致。 她向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都拦不住她,谁都管不了她。 她倒要看看这世上是否当真存在完美无瑕的男人和见之忘忧的绝色。 想必那个连二少知晓自个被人吹捧的不是身份地位和武功而是容貌,脸色一定很好看。 女人被称赞容貌是美谈,男人被称赞容貌却算得上羞辱。如同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一巴掌糊在脸上,颜面尽失。 风四娘来的不凑巧,因为这样那样的破事,连城璧并不在无垢山庄。 索性风四娘对另外那个窝在山庄里不动弹的大家闺秀更感兴趣,也没有因此大失所望。 她略施小计便混进了戒备森严的无垢山庄之中,随便套了套话,便得知了连二少的居所。 这世上的男人总是瞧不起女人,却总是会被女人欺骗,尤其是那些美貌的女人。说来也是好笑。 红日半掩,残阳如血。 在瑰丽的天光之下,风四娘见到了她想看的那个人。 偏僻的小院中错落着几间朴素的房屋,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敞了开。 一名年岁不大,身材瘦削的少年站在窗前,一手杵在窗框上,一手探出窗子。白皙如玉的手在虚空中滑动着,似乎想要抓住那缕暖光。 他长得究竟如何,风四娘贫乏的语句无法去形容。但她深深地体会到了他的美,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美。 美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但这世间最美的,据说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当你见到他,你就会立刻明白,你永远都无法得到他。 当你见到他,你就会立马知晓,你正在目睹他的消逝。 所谓见之忘忧,不过是当你看到他,便再也不能去考虑别的。 以江山为礼,只求换君半晌欢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章 第二章 无垢山庄坐落在风流雅致的姑苏,金针沈家则定居在湖光山色的济南。 两者相距不过数百里,跑一个来回也用不上几日。但有的人打心眼里吝啬着这几日的功夫。 比照虽然指腹为婚,却尚未正式定亲的未婚妻,他更忧心家里那个小天魔星。谁知对方可会一时不痛快又闹出什么令人糟心不已的事情来。 大概有些人生来便是向另外一些人讨债的,被讨债的人除了生生受着又能有何办法 连城璧不想在这种敏感的时期离家远行,奈何他不能撂挑子不干,对这种尴尬的情景视若不见实非君子所为。 他是君子吗或许是,或许不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出身,家世,教养,责任,他人的期许太多无形的绳索束缚着他的身心,终是身不由己。 无论是或不是都无关紧要。他应该做个君子,因为他是连城璧。 亭台楼阁,水榭长廊。 谦谦君子与窈窕淑女时刻保持着似生疏似亲密的三步之遥,缓步行走在长廊之中,欣赏着长廊两侧精心栽培的娇艳海棠。 四月海棠,正值花期。它们肆无忌惮的怒放着,艳红如火,粉白如雾,当是美不胜收。 花虽美,比花更美的是连城璧身侧的妙龄少女。 尚未及笄的沈璧君面上还残余着几分稚气,却已是世间难有的殊色。 她的衣着并不华贵。但无论怎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她并未穿金戴银,脸上更是未曾涂脂抹粉,因为对她来说,任何装饰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么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彩,无论多么精美的妆容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韵 她很美,倾世之姿不过如此。奈何与某个人相比她还差了一点,那一点便是天壤之别。 既生瑜,何生亮生不逢时,何其可悲。 连城璧静静地垂下眼,浓密的羽睫遮住他眼底的冷淡。他不该如此淡漠,他应当做出适宜的神情。 于是他抬起眸子,以恰到好处的温软眸光,清浅笑意应对着人比花娇的美人。 沈璧君不时轻声慢语的说上几句话,连城璧只会颔首微笑,并不答话。 如非必要,他从不轻易开口,要知道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管得住嘴,藏得住心绪的人方能走的更远,活的更久。 即便如此,沈璧君却并未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因为她清楚对方自幼年起便一直寡言少语。因为对方哪怕极力克制着,不时抬眼看向她时,双眸中饱含着难以掩盖的温柔、包容,以及不带一丝邪念的欣赏。 沈璧君被这么瞧着,脸颊上不由得浮起两朵红云。她不由得抬眸看向连城璧俊美温雅的面庞,见他浅笑着凝视自己,心口砰砰直跳。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好的、坏的、俊美的、丑陋的、高贵的、下贱的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连城璧相提并论。 他是不同的。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确实的与众不同。 被这样的男人所青睐,即使被称作天下第一美人的沈璧君也难免有些动容。 她克制着,忍耐着,假装若无其事。按捺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心,摆出一副温雅端庄的模样。 正如连城璧必须做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沈璧君也必须做一个形容得体的淑女。 淑女自然应该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仪态,笑不露齿,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她面对的那个人是自己未来的夫婿。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丢脸,丢她自己的脸,丢沈家的脸。 不远处凉亭中端坐着一位被丫鬟仆从簇拥着的老妇人。她遥望着这对格外相称的璧人,微微颔首以示满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最后一缕橘黄色的光芒消融在天地之间,徒留下满地寂寥。 微风拂过,敞开的窗户来回摇晃,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良久后,前来收拾碗筷,点灯铺床的翠屏在小院内跑了好几圈,却遍寻不到理当身处其内的少年。 她楞了一会,双手捧脸,扯着脖子大叫道“啊啊啊啊快来人啊二少爷不见了” 人在一生之中,总是会有一时头脑发昏,冲动行事的时候。尤其是那些性烈如火的人。 风四娘就是一个性烈如火,自由如风的女人。 她一向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过了今日或许还可以添上一条,抢最美的人。 风四娘向来都喜欢那些珍贵到无法形容的东西,若此物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更是让她垂涎不已。但她不计后果的掳走连二少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她赞叹对方足以镌刻在史书上,流芳千古的美貌。但她不会爱慕对方,当一个女人心有所属的时候,别的男人再怎么好都不能让她动心。 不过但凡女人都免不了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风四娘自然不会例外。 她的眼神很好,即便趴在墙头上,离得远远的,也能清晰的看到少年脖颈上紫黑色的淤痕,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重叠在一起的刀疤以及那张好看的脸上黯淡无光的茶褐色眸子。 这些可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理当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该有的装饰品。 自古明珠染尘,白璧微瑕,最是让人痛心不已。是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竟能狠下心肠磋磨这种上苍赐予人间的瑰宝 善良勇敢的风四娘义愤填膺,毫不犹豫的将可怜的金丝雀从牢笼里偷了出去。 温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被女人抗在肩上带走的少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 系统道“宿主大人,您不反抗吗需要卑下为您惩罚她吗” 连二少道“不必,风很舒服,她很漂亮,我也该出去走走了。” 系统道“遵从您的意志。” 连二少惬意的吹着风,忽然在心中道“轻功不错,这是何人” 系统道“请您稍等片刻嘀,正在连接数据库正在对比文件禀告宿主大人,此女乃是江湖中知名的女贼,风四娘。” 连二少“”不认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章 第三章 杨柳依依,流水绕堤。薄雾清风,月色朦胧。 在系统的掩护下,风四娘如有神助般绕开了家丁护卫,畅通无阻的跑出了无垢山庄。 身为一名颇有见识的老江湖,她并没有着急忙慌的套车驾马,连夜出城。而是租了一条乌篷船,雇了一名老船夫,自然而然混在那些极有闲情雅致,月下游河的船只之中。 无垢山庄是姑苏的地头蛇。他们若是想要寻人,自然会事先守住各个关卡。这种时候一只苍蝇都别想偷偷溜出姑苏城。与其硬碰硬,不如暂避风头。 夫藏木于林,人皆视而不见,何则以其与众同也。藏人于群,而令其与众同,人亦将视而不见,其理一也。 白日的姑苏如画般旖旎,夜里的姑苏如诗般婉约。吴侬软语,清歌婉转,琴瑟同鸣,江南水乡的清丽柔美尽在其中。 姑苏的山水风光如诗如画,如梦如幻,姑苏的美人亦是如此。 若说北方的美人像是一碗烫喉亦灼心的烈酒的话,那江南的美人就像是一盏刚沏好的新茶,恬静,淡雅,清新,回味无穷。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概只有那涓涓流淌的水流,精美雅致的园林,幽深内敛的街巷,缠绵悱恻的细雨,以及浓重醇厚的书卷气,才打造出这样一群宛如上好瓷器般精细优雅的人们。 乌篷船在河水中缓缓行驶,欢声笑语之声随着清风从隔壁的船只中传来。 风四娘剥掉裹在连二少身上带着兜帽的斗篷,为他解了哑穴,以柔和中夹杂着歉意的语气道“一时情急,多有得罪。” “您好。”连二少平静的颔首,轻声细语的安抚道“不必因此挂怀,这位美丽的姑娘。” 因为不久前伤了喉咙,他的嗓子微微沙哑。即便如此,他的嗓音依旧是异常动听的,比任何乐器奏出的曲调都要动听。 风四娘怔了一下,疑惑的上下打量着他,眸中滑过一丝无奈。 莫名其妙的被人从家里掳走,没有试图挣扎也就算了,对身份不明的绑匪态度还这么好果然是教养极好的世家子弟,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端着架子。 连二少理了理微微散乱的衣衫,两条细细的腕子上挂着的光面镯子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未免触及对方的伤心事,风四娘并没有去问关于他身上伤痕的由来。她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笑着说“我是风四娘。你呢” 连二少垂下眸子,抿了抿粉嫩的嘴唇,低声道“我没有名字。” 风四娘瞪眼道“没有名字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名字” 连二少惭愧的低下头,满怀歉意的道“抱歉,我真的没有名字。” 风四娘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确定他没有说谎,懊恼的咬了一下嘴唇,眼里浮出一丝怜悯。 就算是路边的小狗也会有个小白,小花,旺财之类的名字。一个大活人长这么大却连个名字都没有,这也太可怜了吧 什么无瑕公子连城璧,无瑕个狗屁,分明是个乌龟儿子王八蛋。 连二少静默了一会,举止斯文的站起身,因为船篷低矮而略微弓着腰。 他向风四娘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温文尔雅的邀请道“这位美丽的姑娘,要与我一起投河吗”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两岸灯火透过半敞开的窗子映照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每一分每一毫都美的让人目眩神晕,如坠幻梦。 风四娘扫过他左眼角处那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一时没有听清,疑惑的眨了眨眼“哈” 连二少勾唇浅笑,一本正经的重复道“这位美丽的姑娘,要与我一起投河吗” 他的笑容看起来既生硬又虚假,笑意不达眼底,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若是旁人这么笑,定然会被人以为是在挑衅。但放在他身上却不会如此。他实在是生的太好了,别说假笑,就算是面目狰狞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风四娘如遭雷击,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诧异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连二少抬眸瞄了她一眼,没有再次重复,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失礼了,告辞。” 他不紧不慢的退出船舱,悄无声息的在船尾处坐下,以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激起更多水花的轻巧动作将自己浸入了河水之中。 风四娘回味着那一眼的风情,觉得身上有些麻酥酥的,一时竟没来得及拦住他。 她回过神,骂了一句脏话,也不知骂的是谁。随后一阵风似的闪到船尾,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撑船的老丈蓦地扭过头,扯着脖子,中气十足的大吼道“来人呀有人落水了” 喊完这句,老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以前都是强抢民女,今个儿居然还能看到一出强抢民男的戏。可怜见的,这么俊的丫头竟然要沦落到这步,忒惨了” 隔壁船上的书生探头看了一眼,扫到翻滚着的河水,大叫道“有没有人啊快来救人”语罢,扒了自己的外衣,也跟着跳了水。 热心肠的人们大呼小叫着,接二连三的跳进水里。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根本不会水的,跳进去才缓过神,手脚并用的扑腾着水,求救道“救命啊我不会水” 整条河霎时间乱成一锅粥。 风四娘使出不雅观的狗刨泳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捞住安详的闭着双目,双手交叠在小腹处缓缓下沉的连二少,绝望的皱起那张俏丽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是绑来的美人性情太过刚烈,还是被她说到了伤心处不管是哪一种,看来都不能指望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系统道“宿主大人,万分遗憾,您再次自杀失败。”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需要卑下为您惩戒枉顾您好意的风四娘吗” 连二少道“不必,这回是闹着玩的。不然我早就捆住她一起沉底了。” 风四娘夹着连二少向上游,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忽然灵光一现,察觉到不对劲。 之前扛着他的时候就觉得实在太轻了,像一片羽毛似的毫无重量。怎么进了水里还是这么轻,没长骨头吗 她瞄了一眼连二少苍白的小脸,内心涌起的那一丝怀疑立马被怜爱覆盖。大概是吃不饱,穿不暖,饱受折磨,所以瘦的。她也想再瘦一点,虽然她现在也不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章 第四章 乌云盖月,鸟雀噤声。夜色昏暗,举目无光。 黑暗,永恒的黑暗,孕育一切的黑暗,包容一切的黑暗。 万物从黑暗中而来,必将向黑暗中而去。归于黑暗乃是众生的宿命,谁都无法逃脱。 马车停驻在荒野之间,黑暗之中。 风四娘仪态万千坐在车辕上,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抬眸扫了一圈,轻笑道“唉哟,遇上拦路虎了,这可如何是好” 数十名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围堵在马车四周,用垂涎三尺的目光盯着风四娘,嘻嘻哈哈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荤话。 “小娘子,这么晚了还往外面跑,是在寻情哥哥吗” “美人,哥哥来找你了。” “瞧这水灵灵的小脸,没少受滋润吧” “胸这么大,被谁揉的” 风四娘并未觉得被冒犯,无动于衷的听着这群山贼的调戏之语,嘴角甚至挂着闲适的笑意。 正如这帮山贼未曾将风四娘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放在眼里,风四娘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别说几十个,再来几十个都不顶用。 她忧心的是藏身于黑暗中立场不明的那几个。她倒不是担心自个,打不过大不了就跑。别的她不敢说,论轻功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但车厢里那个怎么办她要是撒丫子跑了,岂不是等于亲手把这块嫩的能够掐出水的鲜肉直接送入虎口。 风四娘抬手轻抚着自己光滑紧致的面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太美也是一种罪过。 连二少坐在车厢里,侧着身子半倚在软垫上,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气。 系统道“宿主大人,您不帮她吗还是需要卑下施以援手” 连二少道“不必,有人来帮她了。” 系统道“卑下失言,还望宿主大人见谅。” 连二少道“哦。” 胡言乱语了一大通却不见对方有半点羞愤,这还是女人吗 山贼们悻悻然中带着恼怒。他们决定不再秀嘴皮子,直接把娇滴滴的美人抢回山寨再做打算。 春宵苦短,及时行乐。说不定还来得及在天亮前入个洞房什么的。 风四娘依旧坐在车辕上,屁股都没挪一下。 她既没有拔刀也没有丢暗器,仅凭手中的马鞭便将这群山贼抽成了滚地葫芦。 她看似松懈,实则警惕,时刻防备着那些缩在阴沟里的老鼠。 藏在暗处的人见刀兵已起也有些按耐不住,趁机鬼鬼祟祟的绕到马车附近。他们的目标可不是赶车的那个女人,而是车厢里这个。 倒不是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心怀邪念,大多的只是惊鸿一瞥间扫到车帘后的半张脸,想要仔细看看,看一眼就行。 苍茫的吟唱声遥遥传来,瞬间便由远至近“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谁人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创,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十一郎。”伴随着风四娘惊喜的呼唤声,雪亮的刀光乍然而起,见血方还。 系统井然有序的介绍着那些人的身份,包括后来的这个。 连二少的目光凝滞不动,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珠皆是如此。 人都说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才是美。可他黯淡无光,少有转动的眸子不知为何也很美。 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美感。宛如一朵巧夺天工,晶莹剔透,生长在仙境之中的水晶花,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仿佛只要轻轻摸上一下,就会弄脏他。仿佛只要稍微擦着碰着一点,他就会碎成粉末,随风而逝。 奈何自古金玉藏败絮。越是光鲜亮丽的壳子底下越是容易裹着腐朽肮脏之物。 连二少道“名不副实。” 系统道“宿主大人指的何人” 连二少道“萧十一郎。堂堂一介大盗砍人却不砍头,只砍手腕。岂不是名不副实。” 系统道“宿主大人说的是,他的职业操守低到令人发指,理当重新接受上岗培训。” 赶跑了袭击者,与风四娘相视而笑的萧十一郎蓦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风四娘忽然敛去笑意,努力板着脸,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萧十一郎抬起手,抚平后颈上竖起的汗毛,眼底滑过一丝疑惑,随口道“路过。” “哦”风四娘用眼角瞄了他一眼,嗤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未等对方回话,风四娘扭过身子,掀开车帘往里看,车厢里并未点灯,眼前一片黑暗。 她眯着眼睛的看了一眼,却未曾看清,关切的道“你还好吗可是吓到了” “无碍。”连二少不紧不慢的道“有劳姑娘挂念。” 风四娘攥着车帘跳下马车,另一只手平伸,小心翼翼的道“先出来,我扶着你。” 萧十一郎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 除非坑人,风四娘何时语气如此温柔过还扶着,扶什么扶。哪有女人扶男人下马车的当自己是丫鬟吗 连二少从善如流的将白生生的手搭在风四娘的掌心,慢条斯理的探出头,随后才下了马车。 不知何时起,那片遮在月亮上的乌云飘走了,流水般倾泻而下的清辉笼罩在少年的周身。 “您好。”连二少躬身行礼,不紧不慢地道“多谢这位侠士拔刀相助。” 水满则盈,月满则亏,物极必返,盛极则衰。美一旦到了极致,便只留下空寂苍凉。 萧十一郎在短暂的精神恍惚后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险些崩出眼泪。 这也太惨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 连二少抬眸看向他,入目的是一张被浓密的大胡子遮住大半的脸,以及那双黝黑明亮的眸子,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璀璨生辉。 他不由得的心中一动,颊上浮起两朵薄薄的红云。 系统道“宿主大人,您想要他的眼睛” 连二少认真想了想,道“挖出来就不会这么亮了,还是算了。” 系统道“卑下愿为您储存方式。” 连二少道“不必,再好的储存方式也锁不住一个人的灵魂。” 系统道“卑下无能。” 风四娘瞄了一眼不知为何捧腹大笑的萧十一郎,又转眼看向连二少。 她看到连二少微微泛红的双颊,怔了一下,旋即一巴掌拍向萧十一郎,怒吼道“笑什么笑,不许笑。再笑打掉你的大牙。” 风四娘当然不会误以为连二少变了脸色是因为对萧十一郎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明显是被气着了或者是尴尬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好端端的跟人打了招呼,却被回之大笑,毫无所动才是奇了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6章 第五章 江南一带的初夏,炎热中带着些许清凉,恰到好处的舒适惬意。 荒废的山神庙中传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和着蝉鸣声,消散在晚风里。 拴在庙外大树上的两匹骏马亲昵的挨挨蹭蹭着,原地踱着步子,偶尔还会打个响鼻。 连二少坐在火堆边,静静地听着风四娘和萧十一郎拌嘴。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并不是生来便寡言少语,也不是刻意克制言行,只是不知道应该去说什么。 任何一个人,若是人生之中八成以上时间都是在寂静和黑暗中度过的,皆会逐渐丧失掉与人交流的能力。 黑暗笼罩着他过往的光阴,亦将遍布在他日后的岁月。宛如附骨之疽,终其一生难以摆脱。 风四娘被萧十一郎逗的一时横眉嗔怒,一时喜笑颜开,脸色变的比翻书还快。 当男人轻而易举便能挑动女人的情绪,岂不是证明他已然成为那个女人心中的至关重要的存在 不够游刃有余的那个总会是输家。 显而易见,从那场命运的相遇开始,风四娘便已一败涂地。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甘之如始。 连二少用憧憬中带着期许的目光盯着火堆,眼也不眨一下。 他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满怀喜悦的,战战兢兢的去触碰召唤着他的橘黄色火苗。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他并不憎恶黑暗,他甚至会享受黑暗。但他喜爱所有会发光发热的东西。 向往光明,依恋温暖本就是大多数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完全不值一提。 连二少盯着伸入火中的手,听着油脂炙烤时的轻响,嗅着皮肉烧焦后味道,裂开嘴,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人为什么要活着当然是为了死。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趁早。 “什么味”风四娘抽了抽鼻子,蓦地扭过头看向连二少。 “呀”她惊叫了一声,风也似的扑到连二少身边,将他的手从火里拽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你要笨死吗烤个火还能烧到手。药呢药在哪” 风四娘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山神庙,冲到马车的车厢里一顿乱翻。 萧十一郎木着脸,打量着连二少脸上扭曲僵硬的笑容。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头皮阵阵发麻,强撑着平静的表情,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连二少敛去笑意,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深深地作了个揖。 他抬眸看向萧十一郎,邀请道“这位年轻的侠士,要与我一起自焚吗” 萧十一郎瞠目结舌,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幸的人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人的不幸,寂寞的人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他人的寂寞。未曾崩坏的人却无法理解已经坏掉的人在想些什么。 萧十一郎目不转睛的看着连二少,试图看到那层精美壳子底下包裹着的污秽。 这世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好的、坏的、高尚的、卑劣的、勇敢的、懦弱的、和睦相处的、离群索居的其中还隐藏着一些怪物,美丽的怪物。 系统道“宿主大人,卑下有事禀告。”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死亡与残废是两码事,请您务必保持遗体完整。” 连二少道“好的,我记住了。” 系统道“感谢您的慈悲。” 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连二少跟没事人似的躺在风四娘为他搭建的临时床铺上睡着了。 他蜷缩着身体,呼吸平缓。因为睡得安稳,双颊略微泛红。恬静的睡脸美到让人目眩神晕,浑身发软。婴儿般脆弱无依的睡姿令人心尖发颤,鼻子发酸,恨不得竭尽全力为他遮风挡雨。 萧十一郎生拉硬拽的扯着母性泛滥的风四娘走出了山神庙,没头没脑的道“送他回去。” 风四娘甩开他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不解其意的问道“怎么了” 萧十一郎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会这么说一定有理由。无论任何时候风四娘都是愿意去听萧十一郎解释的。哪怕所有人都不信任萧十一郎,她也不会怀疑他半分。 萧十一郎哽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他两条手腕上戴着的镯子。” 风四娘静静地凝视着他。并没有试图去打断他,心平气和的等他继续说下去。 萧十一郎道“中空的,里面盘着线。” 风四娘越听越糊涂,迷茫的瞪大双眼。 萧十一郎认真的道“他若是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清醒一点吧,人家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小可怜。 风四娘粲然一笑,道“我知道了,所以呢” 萧十一郎无奈的瞟了风四娘一眼,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道“没了。” 女人一旦固执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该说的都说了,别的他也管不着。 夜已深,万籁俱寂。 风四娘裹着衣服,坐在连二少身边垂眸看他。她的眸光温和,嘴角挂着浅浅地笑意。 男人的想法总是格外简单,顾头不顾尾。 殊不知没有人生来便无懈可击,幼年时每个人都是脆弱无能的。而大多数痛苦的开端通常都来自那些无力抵抗他人暴行的时期。 她从来就不笨,自然看得出来连二少一心寻求自我毁灭。但她不能去拆穿他,装傻一向是女人最好的伪装。 不是所有伤痕都应该暴露在阳光之下,尤其是那些过于沉痛的隐疾。 细雨绵绵,洗涤尘世。 老旧的酒肆里,风四娘哄着连二少又喝了一碗酒,看着他丝毫未变的脸色,拍着桌子大笑道“十一郎,你看看人家,从未喝过酒,酒量却这么好。这叫什么天赋异禀。” 萧十一郎把重新倒满了酒的粗瓷碗推到她的面前,轻笑道“就你话多。” 风四娘剜了他一眼,看向连二少,问道“我话多吗” 连二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多,刚刚好。” “乖孩子。”风四娘志得意满笑了起来,挑衅的瞪了萧十一郎一眼。 马蹄声缓缓传来,由远至近,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以及清脆的风铃声。 精致华美的马车停驻在酒肆门口,两名衣着一致,相貌也如出一辙的侍从恭谨的掀开了车帘,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撑着油纸伞,站在马车边,眼巴巴的看着车厢。 她并没有试图伸手去搀扶,少庄主素来不喜旁人近身。 连二少垂眸看向摆在桌上的粗瓷碗,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一朵花来。 风四娘侧过脸,望向酒肆门口,一名尚未及冠的锦衣少年缓步走了进来。她的瞳仁微微放大,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无论她事先如何诽谤过对方,当看到真人的时候却只剩下赞叹。赞叹中隐隐还带着点不服气。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生来便得了老天爷的青眼,将旁人全都衬成了路边的石头,脚底的污泥。 她愤愤不平的看向萧十一郎,不知为何又平息了不满。 萧十一郎也抬眸看了过去。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就是连城璧。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看连二少的容貌便可得知连城璧长得不会差,他也的确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但无论谁看到他,首先注意到的都不会是他的脸,而是他的气度。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连城璧的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浅笑,彬彬有礼的行礼道“有劳二位侠士照料舍弟。” “噗。”风四娘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脉相承的虚情假意,风度翩翩,当真可笑至极。 要这么隐忍压抑的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干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7章 第六章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风四娘找不出说得过去的理由留下连二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城璧带走他。 花开终有时,花落亦无声。相遇是偶然,分离是必然。 连二少坐上了马车,掀开挂在车窗上柔软的青缎帘子,再次向他们挥了挥手,轻声道“有缘再见,这位美丽的姑娘以及这位年轻的侠士。” 风四娘向他挥了挥手,依依不舍的道“有缘再见。” 车马徐徐而去,风四娘遥望着远处的剪影,满面哀容,将自己的手指头搅成了麻花状。 她有些舍不得。且不说旁的,这么好看的人,每天要是能多看上两眼,饭吃得香了,觉睡得甜了,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何况对方生性柔顺,半点娇养出来的坏毛病都没有。给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风四娘是一时兴起要去爬山登顶,还是突发奇想跑去劫富济贫,他都不吝陪伴帮忙,半句怨言都不曾有过。 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哪怕算是一条狗,一只鸡朝夕相对之间也会处出感情来。徒然面临分别,大概只有铁石心肠的才会无动于衷。 自此山高水长,何日方可重逢 萧十一郎凝视着风四娘,掏空了心思考虑要如何去安慰她。 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的,男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时一朵花落下,一朵云飘过都会惹得她们伤悲春秋。不懂归不懂,哄还是要哄的。 风四娘并不奢求谁去安慰,习惯坚强的人总是会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她很快便缓过神,大大咧咧的勾上了萧十一郎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十一郎,回去继续喝呀。谁先倒谁是孙子” 她可是风四娘,独一无二的风四娘。这世上就没有能够难倒她的事。大不了再抢一次,多大点事儿。 萧十一郎反手搂住风四娘的削肩,没骨头似的半倚在她的身上,故作嫌弃的道“得了吧。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当爷爷。” 风四娘侧过脸,佯装慈爱的道“乖孙子,这就叫上人了。” 萧十一郎怔了一下,反唇相讥道“看来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婆” 风四娘张牙舞爪的道“谁是老太婆我才二十岁,风华正茂。” 萧十一郎道“二十几别忽略零头。” 风四娘跳着脚,嘴硬道“没有零头,就是二十岁,永远二十岁。”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重新回到了酒肆里。 雨后停留在树梢上的两只麻雀一面叽叽喳喳,一面互相啄毛,自是亲密无间。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子有四不不妄动,动必有道;不徒语,语必有理;不苟求,求必有义;不虚行,行必有正。 是故,君子难为。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在平整的道路上,风铃声清脆悦耳,车厢内寂寂无声。 在这种季节里待在车厢里的滋味可并不好受,闷热的像是置身于蒸笼之中。但此时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却似毫无所觉。 连二少窝在车厢内的左下角里,懒洋洋的倚在车壁上发呆。 连城璧仪态端正的坐在靠近车门口的位置上,沈腰潘鬓,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 他们相隔甚远,生疏的像是陌生人。 连城璧并没有试图去接近对方。很多年前,当他拒绝握上那只求救的手后,便丧失了可以接近对方的资格。 他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连二少。千言万语滚动在他的心底,卡住了他的喉咙。 连二少撩起眼皮看向他,随口道“何事” 连城璧的视线停留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询问道“怎么弄的” 连二少道“烧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很温暖。” 他回味着那一刻的幸福,露出沉醉的表情。 连城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犹如凝固的血点般的瞳仁,看着他眼角那颗血红的小痣,尽量用不会引起对方反感的平和语气道“小心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平静,仿佛对方只是意外烧到了手。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他向来懒得与人去分辩什么,没有意义。 他百无聊赖的瞄了连城璧一眼,淡淡道“还不杀我吗” 连城璧的眉宇间溢出没来得及藏好的心绪,一抹轻愁,半分焦躁。 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大吼大叫,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努力压抑着纷涌而出的各种情绪,声音微微发颤,艰难的道“何必如此” 连二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茶褐色的瞳仁黯淡无光,连对方的倒影都映不出来。 他心平气和的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连家的污点,是你连少庄主无法洗刷的污点。你不需要污点,我也不需要做个污点。” 连城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闷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疲惫的阖上双眼,缓缓地,轻轻地,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此事休要再提。” 连二少恍若无闻,嗓音优美的像是歌唱“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你要去面对,别等到无路可退时再去悔恨难当。” 连城璧蓦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中滑过一缕痛苦,瞬间又平息了下去。 他斩钉截铁,一字一顿的道“绝不会有那天。” 他在虚张声势,却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不会存在永恒的秘密。 若真到了那一天,他又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何连最后一点都无法挽留 连二少仔细品尝着嫡亲兄长的痛苦和挣扎,不由自主的裂开嘴,欢欢喜喜的笑了起来。 他面上的笑容犹如糊在稻草人头部的纸,仅仅勾勒出几笔的歪曲线条,既诡异又阴森。 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的纤弱美丽,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曾被残忍折断羽翼的小鸟,哪怕暂时脱离了牢笼,最后还是要回去。因为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一只不会飞的鸟,还能算是鸟吗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黯淡无光的茶褐色眸子与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眸子胶着在一起,同出一辙的色调,截然相反的光泽。黑暗与光明注定无法交融。 爱多者,罪无可赦。罪多者,其爱亦深。 生而有罪,是为原罪。有罪者必将沉入无间地狱,酷刑加身。 被判定生而有罪的连二少注视着徘徊在警戒线内不肯离去的闯入者,心底涌出滔滔不绝的恶念。 一个人太寂寞了,不如大家一起坠入无底深渊吧 手拉手,肩并肩,齐声哀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章 第七章 九月姑苏,丹桂飘香。 姑苏城内外的寺庙庵堂多到数不胜数,道院道观却不多见。 世间之事,此消彼长,不过尔尔罢了。 连二少着一身茶白长袍,头上戴着垂纱斗笠,双手拢在宽大的袖摆中。 他不急不缓的在元辰殿中反复的踱着步子,疑惑的打量着一尊尊人形的生肖雕塑。 系统任劳任怨的讲述着各种典故由来,为他解惑。 连二少在看雕塑,香客们却在看他,先来的不肯出去,后来的更不会出去。 不一会,殿内便站了一堆人。幸好道观内的香火并不鼎盛,不至于拥挤不堪。 即便如此,跟着连二少的丫鬟侍从也不能干瞅着,不得已的排成一排,挡住这些莫名其妙赖着不走的香客。 哪怕雪白的厚实垂纱遮住了连二少的容貌,却挡不住他一身风华,亦掩不住他行走之间的鸾凤之姿。靴底轻轻踩过,便是步步生花。 越是瞧不见庐山真面目,越是让人心痒难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尚美之道,千古之风。 遇见美好的事物,多看上几眼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会来道观参拜求签的人本就不差那点多余的时间。 还有一些生性跳脱的人嬉皮笑脸的向丫鬟侍从们套近乎,缠着他们询问连二少的身份。 手短脚短的小道童一溜烟似的跑了进来,仰着小脑袋,脆生生的道“观主有请。” 连二少轻声道“有劳这位小道长。” 在交杂在一起抽气声与惊叹声中,连二少随着道童翩然而去。 黛青色的高楼边种了一大片桂花树,淡黄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散落而下,香气扑鼻。 未被允许进入的丫鬟侍从守在了门口,连二少拾级而上,一直走到了楼顶方才停下。 入眼的是一片空旷,无门无榻,无案无几,无桌无椅,唯有一道蓝白色的高挑身影屹立在窗口附近,乌发如墨,广袖如云,神姿高彻,凌然如仙。 “见过道长。”连二少行了个礼,眉宇间溢出一缕几不可察的轻愁。 他向来是个懒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奈何此时他只能站着,也难怪他有些忧伤。 玉枢君转过身,打了个稽首。 他的容貌一如既往的年轻俊美,嗓音一如既往空灵清幽,含笑道“有失远迎。” 连二少觉得胸膛中被浸泡在胆汁毒液之中,时刻都在饱受煎熬的那颗心似乎好受了许多。 他扯下笠帽丢在地上,移步走到玉枢君身边,轻声细语道“道长若是出去迎我,那场面可好看了。” 玉枢君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他们注意不到。” “哦。”连二少应了一声,满怀艳羡的道“真好” 可以被人视若不见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他发自内心的渴望着自己从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一星半点儿的痕迹都不要在这世上留下。 玉枢君静静地凝视他,不置一词。 良久后,他忽然抬手指向窗外,双眸灿然生辉“有人在等你。”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笑容恬淡的青衣男子揣着师父的亲笔信,带着行装,独行千里。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哉。 巴蜀之地的山水是磅礴险峻的,江南一代的山水是秀致婉约的,各有各的美态。 青衣男人站在船头上,将左手搭在眉间遮住正午刺目的日光,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他满怀喜悦的欣赏着如诗如画的诸般风景,心中赞叹不已。 他由衷喜爱着这世间的一切,锦绣山河,春风秋雨,夏花冬雪,盛日幽月,每一分每一毫皆是美妙动人。 撑船的摇着船桨,老丈笑吟吟的望着像颗杨柳树似挺拔的青年,抬高声音道“公子可是急了马上就快到了。” 青年笑呵呵的摆手道“不急不急,我还想再多看会,这里真美啊要不咱们再绕一圈” 玉枢君不知何时不见踪影,连二少独自站在空旷的顶楼里,双手杵在窗框上,困惑的垂眸看着偶尔在河面上驶过的小船。 他曾在黑暗的牢笼中等了八年,等待有人去救他。但他等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来过。 他恨过,怨过,仇视过,想过一万种残忍的方法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奈何等他从地底爬出来的时候,那两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他并不是怪物,也不是谁的污点。可是判定他生而有罪的那两个人为什么不等他去证明这一点 连二少翻过窗子,轻盈的跳了下去。 他闭着双眼,张开双臂,怀抱着扑面而来的烈风,幸福的笑了起来。 他不在乎有没有人在等他。他等的人从未来过,等他的人又凭什么可以获得恩惠 他只是突然想要试试飞翔的感觉。飞翔,自由的翱翔天际,然后坠落,摔成一团恶心的烂泥。 恶心,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词汇。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都让开,别砸着船。” “不对,好像是个人” 乘船路过的青衣男人与蓝衣少年几乎同时足下一点,腾空而起。 连城璧仰着头,失声叫道“城瑾”他抻长了手臂,却连衣角都没有摸到半片。 “咚”青衣男人龇牙咧嘴的接住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被过大的力道带着一起坠入了河中,溅起半丈有余的水花。 连城璧旋身落到船篷上,垂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眸中划过一缕悲意。 青年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紧紧地揽住怀中的人,从水面上钻出脑袋,噗的一声,喷出了灌进嘴里的水。 “哈麻批,吓死个人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划着水向就近的船只游去。 毫发无伤的连二少侧过脸,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巴蜀人” 青年怔了一下,扭头看向连二少,瞳仁蓦地紧缩,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恍惚中,他忆起初读洛神赋时的惊叹和向往。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将连二少送到船上,青年迫不及待似的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他停留在水下,绝望的双手捂着脸,内心哀嚎不已。 英雄救美很好。可要是一个不小心当着美人的面说了脏话,风度尽失,又该如何补救 没脸见人了好想去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章 第八章 清风未寒,秋水已凉。 江南一代的秋日历来如此,残余的暖意留恋着天地,迟来的萧索却已悄然地注入到了落花流水之间。 连二少单膝跪在船头上,半倾着身子,向浸泡在河水中的人探出手。 他的衣衫浸满了水,质地轻软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看似单薄,实则矫健的身姿。 零星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白皙的面颊上滚落,自鼻尖下巴处滴滴坠下,塞过出水芙蓉千万般的清丽。 他的手指纤长,手掌纤薄,手腕纤细,些许淡粉色的印记刻在其上,犹如洒落在白玉上的桃花瓣。怎会有人连疤痕都显得如此美丽 青衣男人仰着头,一脸呆愣的凝视着连二少,心中赞叹不已。 之前只是赞叹对方不似凡人的容貌,如今却是在赞叹对方难能可贵的心性。 通常越是美貌出众的人便越是自诩清高,骄横跋扈,能够屈己下人的简直亘古未有。 人与人之间是永远都无法相互理解的。因为无法互相理解,隔阂渐生,满目苍夷。也正因为人们无法互相理解,人世间才有了那么多美好的故事。 青衣男人舒展了眉眼,从水中窜出,笑着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连二少的手上。 他轻飘飘的翻上了船,朗声道“柳色青山映,梨花夕鸟藏。我是柳色青,你呢” “唔。”连二少放开了拉着他的手,稍一思量,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梨花夕。” 柳色青似真的信了一般,诧异道“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有缘。”连二少颔首附和,一派云淡风轻。 不远处的画舫驶了过来,连城璧含笑行礼道“舍弟顽劣,还望柳公子海涵。” 见这人摆出一副世家子弟常见的姿态,柳色青也收敛了一些,同样做出适宜的态度。 他的心中并无不满,亦无厌烦。大概只有不晓事的垂髻小儿和那些桀骜不逊的少数人才会排斥一切合情合理的礼仪规矩。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生而为人,自当遵从人道。惟有顺天应人,方可守正出奇。 危难中救焚拯溺的巴山君子柳色青被同为六君子之一的连城璧彬彬有礼的邀请到了无垢山庄做客。 名为做客,实际上一半是善后一半是报恩。毕竟突兀间接住高空坠物,哪怕尽力的卸去了大半力道,柳色青手臂上的桡骨还是受了些损伤。 柳色青自己没当回事,这种轻微的骨裂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说句老实话,长在巴蜀之地的习武之人,有几个在年幼时未曾从山上摔下去过摔着摔着,胳膊和腿断上几次也就习以为常了。 况且他素来都结实的很,自觉哪怕不去看大夫,养个十天半个月也能好全。 但连城璧却不能对此视若不见。无论是无故牵连他人受伤,毫无愧意还是有恩不报,皆非正人君子所为。 假意客套了一番,柳色青将原本的目的抛于脑后,表面上强作镇定,心里美滋滋的跟着连家兄弟走了。 他虽然有些惋惜连二少乃是男儿身,不会因此以身相许,但是交个朋友也不错。 难得遇见瞧着这么顺眼的人,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柳色青发自内心的想和连二少交朋友,连二少虽不至于也想和他做朋友,对他却有那么一点兴趣。 一半是因为之前那句有人在等他,一半则是他觉得柳色青的性子挺有意思的。 即使对方一直竭力克制着,本性中的执着、热烈、直率却无法被彻底掩盖。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为何有些人把自己活成了一潭水,有些人把自己活成了一团火 东方欲晓,晨寒袭人。 轻薄微凉的白雾笼罩着整座姑苏城,将这片人间仙境衬托的愈发仙姿缥缈,不似凡尘。 无垢山庄坐落在姑苏城内的东南方,占地面积既不会大到令人惊叹,也不至于小到让人轻视。 山庄内的仆从既不会多到令人觉得排场太大,也不会少到让人贫寒清苦。 每一处的亭台楼阁都是那么的静谧幽美,婉约秀丽,雅致中暗藏肃穆。 每一名仆从都是那么的毕恭毕敬,训练有素,知情识趣,既不会令客人感到被冷落,亦不会殷勤到近乎谄媚。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恰如其分,不偏不倚,这世间最难的事莫过与此,最可悲的事也莫过于此。 自从几个月前连二少出了趟远门,再回来之后便更改了住处。从僻静无人的犄角旮旯里搬到了临近连城璧所居院落的附近。 他并不在乎这些,住哪里不是住哪怕住在马厮狗窝里,他也不会变一下脸色。 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何况即使他搬了个地方住,也不过是重新隔出了一个禁区。 夜里歇在院子里的还是他一个人,白日里前来打扫的侍从在干完活后便会急急忙忙的退下。有幸能与他说上两句话的依旧只有疑似患有被害妄想症,古里古怪的翠屏和王妈妈。 连城璧自然清楚这一老一少对他的仇视怨怼,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心护主的仆从不仅不应该被谁所厌弃,甚至值得去鼓励嘉奖。 其实连城璧也不想像是软禁一样的关着连二少。奈何各种意义上他都不适合与旁人过于接近,以那些偶然间见了他一面便缠绵卧榻,相思成疾的小姐公子们为证。 为何有些人仅凭一面之缘便对素不相识的人情根深种,不惜糟践自己 柳色青练完了剑,用丫鬟送上的温帕子擦了擦脸,询问道“你家少庄主呢” 丫鬟恭谨的回道“奴婢不知。” 柳色青试探着道“那我去找找” 丫鬟的脸上挂着轻轻的笑意,恭谨的道“公子请便。” 虽然未被限制过,恪守君子之道的柳色青却从未在无垢山庄之内随意转悠过。万一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多尴尬 但他的伤已经好了,借住的日子也够长了,是时候辞行了。不与主人家面对面的告辞总是不太好。 柳色青晃悠了不大一会,便见到了的连少庄主。他并没有急着上前打招呼,而是疑惑的看着他。 连城璧玉树临风的站在紧闭的朱红色木门前,似乎有些走神。他凝视着那扇门,眸光晦涩难明。 柳色青以不易察觉的目光打量了他一圈,诧异的瞪大了双眼。 连城璧显然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衣衫上带着潮气,发冠上坠着露珠。 他孤独的屹立在高墙之下,仿佛恒古至今未曾更改。 他在等待着什么等一场美满的重逢还是等一场仓皇的离别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0章 第九章 岁月更迭,四季交替。转眼又是一年熙春。 时光向来最是无情,从来不会为谁停止脚步。追又追不上,停下就会被抛弃,何等的残酷。 夜色已深,幽静醉人。一轮皎洁秀致的弯月被点点繁星簇拥着,悬挂于墨蓝色的天际。 院子里花卉肆意怒放着,姹紫嫣红,芬芳馥郁。 数之不尽的酒坛子整齐的罗列着,阵阵酒香透过封口的红绸逸散而出。 穿着黑衣劲装的男人坐在石桌边,面色复杂的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两位世家公子。没了能够遮住神情的满面胡须,他面上的尴尬和窘迫再也无法掩盖。 连二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低声问道“风姐姐呢” 萧十一郎难堪的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两下,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出关了。” 沉默,让人手足无措的沉默,无人开口说话,只有虫鸣声交替起伏。 连二少未曾追问什么。他微微颦起眉,眉宇间涌出一抹轻愁,感伤的看向那些酒坛子。 那些酒都是他亲手酿的,选料并没有珍贵到举世罕见,但是极烈。是风四娘最喜欢的那种酒。 他霍然起身,似乎含着怒气,语气却仍然是平和清软的,轻声慢语道“失陪。” 撂下这句话,他便急匆匆的走了,徒留下无可奈何中面面相觑的连城璧和萧十一郎。 连城璧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拱手道“舍弟无礼,还望萧公子海涵。” 萧十一郎抹了一把脸,苦笑道“是我的错。” 确实是他的错,是他气走了风四娘,也是他害得连二少今年,乃至以后的几年都见不到风四娘。 连二少没有气到直接把他捆成粽子,套进麻袋,绑上几块大石头,丢进太湖里,甚至连骂上他几句都未曾,已是涵养极好的表现。 连城璧浅笑不语,重新坐了回去。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笑着的,温和而礼貌的笑,所有的喜悲都隐藏在终年不改的笑容之下。 萧十一郎平复了心绪,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放在桌上,推到连城璧面前,干巴巴的道“听说你快成亲了,她走前托我转交给你。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连城璧自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拆东西,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他仿佛极珍惜的,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收了起来,情真意切的道“厚情盛意,衷心感谢。” 他并没有像表现的那么重视风四娘。其实他有些不太擅长应对,甚至是有些排斥风四娘这种与人接触时轻易便会跨过明明不该跨过的那条线的人。 但连二少对她极有好感,他向来都偏爱那些热情洋溢、奔放直率的人。连城璧自然不会试图阻碍他什么,如果可以他想尽量的补偿他,奈何对方从来不需要。 连城璧抬眸看向萧十一郎,他从来不曾仔细的打量过对方的容貌,过于直白的视线会引起他人的不快。 但这个人这些年来第一次把整张脸露出来,稍微多看一眼也是人之常情。 萧十一郎的眼睛很大,很黑,也很亮。夜色中那双眼睛亮到惊人,赛过天幕中最耀眼的星子。 他的眉毛很浓,鼻子很直,长得并不算英俊潇洒,看着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宛如一只化作人形的野兽。 奈何本该矫健危险的野兽此时却满身寂寥,一副寂寞到快要死掉的模样。 连城璧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从地上拎起一个酒坛,揭开封口的红绸,拍开封泥,倒满了瓷碗,推到萧十一郎的面前。 萧十一郎已然知晓连家这对兄弟的沉默寡言,就像他早已习惯了风四娘的聒噪多言。但有些话不得不问。 他凝视着连城璧从容的姿态,平静的面容,惊讶道“你打算请我喝酒” 连城璧漫不经心似的颔首道“借花献佛。” 连二少既然能请风四娘喝酒,凭什么连城璧就不能请萧十一郎喝酒 身份、地位、立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今夜,这里没有什么声名狼藉的大盗也没有什么众人吹捧的无瑕公子,只有两个孤独的男人。 “好。”萧十一郎朗声大笑,拿起酒碗,一饮而尽,惊叹道“好酒” 发酵酒的度数是多少总归不会超过二十度。 蒸馏酒的度数是多少五十度以上皆是常态。 不理解连二少酿的酒与旁人酿的酒从本质上便截然不同的连城璧和萧十一郎饱尝苦果,醉山颓倒。 萧十一郎还好,他并不是第一次喝醉,顶多是抱着酒坛子趴在地上嘟嘟囔囔。 向来克己慎行,第一次喝醉的连城璧却未能在头脑混乱时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他跌跌撞撞的穿堂过廊,破门而入。断裂的门栓在地面上弹跳了两下。 连城璧坐在床榻边,直勾勾的盯着好梦正酣的连二少,伸手就要去摸对方的脸。 细若发丝般半透明的,不明材质的线缠在了连城璧的手腕上,制止了他的行为。 连二少睁开了眼,眸光涣散,眉宇间带着些许呆滞。 他缓了一会,用空着的那只手掩唇打了个哈气,才迷迷糊糊的问道“大晚上的,干什么” 系统道“宿主大人,此时乃是凌晨三点五十。” 连二少道“哦。” 连城璧定定的看着他,像是有些自豪的道“城瑾,我学会编蚂蚱了。” 连二少怔了一下,彻底醒过神。 他抽了抽鼻子,嗅到浓到刺鼻的酒气,诧异的看着连城璧“你醉了。” “没有。”连城璧矢口否认,动了动胳膊,似乎想要把手抽回去。 几乎每个喝多了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他们觉得自己好得很。 连二少勾了勾手指,栓在连城璧腕上的细线便没了踪迹。 他慢吞吞坐起身,用冷漠排斥的目光瞪着连城璧,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何事” 连城璧的脸红到近乎要滴出血来,琥珀色的眼眸一片混沌。他吃力摇了摇头,试图找回神智。 岂止不晃还好,这么一晃,他的头晕的更加厉害了,无数幸福的泡沫飘荡在眼前,炸裂在心底。 连二少迷茫的看着载倒在自己的腿上,不知为何傻笑起来的连城璧。 “城瑾。”连城璧侧躺在被子里,探手去够连二少的脸,温声道“你等我。” “啪。”连二少拍开他的手,不耐烦的冷声道“不等。出去,别耽误我睡觉。” 连城璧委屈的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哼唧了两声,头一歪,眼睛一闭,没了动静。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成千上万匹烈马在连二少的心中奔腾而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章 第十章 若始终隔岸观火,自可等闲视之。 若曾经拥有过,却又不得不面临失去,怎会不感到痛彻心扉 纸鸢飞,缀晴空。蝴蝶舞,隐花丛。树繁茂,白果甘当时只道是寻常。 连城璧睡的并不安稳,醉酒的人大多如此,接踵而至的幻梦如同潮汐般冲垮了坚固的堤坝。 待他苏醒时已是午后,是当日的午后还是隔日的午后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似乎睡了很久,久到仿佛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连城璧紧紧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云纹的胭脂色床幔。 这显然不是他的房间,他从来不会用这种鲜艳到近乎刺眼的颜色。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新婚以外的日子里挂着红色的床幔。 他稍微挪动一下身体,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岂知这一动便觉得头疼到近乎炸裂,眼前蓦地一黑,五颜六色的星子闪烁着,烦闷与焦躁从心底纷涌而出。 险些栽回去的连城璧坐在床上,单手捂住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面暗自反省不该肆意饮酒,一面努力回忆是否在醉后失态。 连城璧想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萧十一郎抱着酒坛子,扯着脖子大声唱歌。 他轻轻地抚摸着锦被上的纹路,不由自主的勾唇浅笑,细小的庆幸和满足在心底抽条发芽。 连二少窝在院子里的来回晃动着的摇椅中,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眯着眼,舒服到恨不得躺倒在地上,打上两个滚。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兄长大人已经醒了。” 连二少道“哦,让他走。” 系统道“卑下无能,卑下有罪。” 平白无故的在他人脑海中留下快走的指示,傻子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连二少道“哦。” 连城璧顶着时而大如斗,时而小如豆,时刻都在眩晕胀痛的头,面不改色的洗漱。 至于更衣暂且略过。毕竟年龄差摆在那里,连二少的衣服他根本就穿不了,勉强套上也会变成露出手腕脚踝的奇怪紧身衣。 忽略身上刺鼻的气味,连城璧恢复了世家公子该有的整洁优雅,衣衫上的些许褶皱被抻平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俊秀的脸上亦见不到半分异色。 他悄无声息的推开门,慢慢地走了出来。苍白的脸,明亮的眼,步履很安详,态度很斯文,看来就像是个书生。 院子里的摇椅已经不再晃动,连二少歪着头,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和煦的日光似满怀爱怜的亲吻着他。阳光下他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颈侧和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无论何时,他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美到不入凡尘,如梦如幻。也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到并不热烈的日光似乎都能彻底摧毁他。 连城易脆,绝艳易凋。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容易损坏,难以保存,理当百般珍重。偏偏大多只有在偶然间,绝境中,才会塑造出举世罕见的瑰丽之宝。 珍珠的圆润是蚌积年累月的苦痛,玉石的盈润是万千泥石的尸骨,花卉的娇美是根须吞噬地底污秽的产物。 所有美好的背后皆隐藏着寂静无声的歇斯底里,血流成河的满目疮痍。 连城璧一步一顿的向连二少走了过去,足音全无。 比发丝更纤细,比钢丝更坚韧,比蚕丝更柔韧的丝线缠上了连城璧的身体,颈项,上臂,手腕,腰肢,膝弯,脚踝。 睫羽微颤,连二少睁开了眼,迷茫的望向枝叶繁茂的大树。 他绕着指尖的丝线,扭过脸,用黯淡无光的眸子看向连城璧,轻声道“再敢靠近一步。” 他勾了一下手指,连城璧修长白皙的颈项处勒出一道几不可见的红痕,一滴朱红色的液体如同玛瑙珠子般滑落。 连城璧不再妄动,即使他想动也动不了。他勾唇浅笑道“你想死吗” 既温柔又疏离的神情,既温雅又冷淡的语气。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似乎完美无瑕的少年。 当他认真的注视着一个人时候,绝多数人都会沉醉与他的风华之下,极少数人则会心生嫉妒。 连二少平淡的反问道“你想死吗” 连城璧静静地笑着,笑而不语。 连二少轻嗤了一声,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你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连城璧平静的道“我等你。”等你毁掉连家,毁掉无垢山庄,毁掉我。 愿许一人以偏爱,尽此生之慷慨。即便必将刀剑相向,亦不更改。 如果他足够勇敢,在那一夜抛下一切,不计后果的带走那个有着圆圆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明媚笑容的孩子,而不是仓皇而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即使不会成功,起码他试过。只要试过,哪怕一败涂地,也不会因此饱受心灵上的折磨。 日日挂怀,夜夜追悔,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连二少怔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酒还没醒吗” 连城璧淡淡的道“从未醉过。” “哦。”连二少懒得去拆穿他,随意抖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凭空旋转着,丝线如同草丛中蜿蜒而行的蛇,快速隐去了踪迹。 连城璧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垂眸看了一眼指尖的血迹,又抬眼看向连二少,嗫嚅着,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还能来见你吗”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谁都没拦过他,分明是他自己愿意站在院外装雕像。整个无垢山庄都是他的,问别人做什么 连城璧心满意足的走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连二少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样窝在摇椅里晃悠着。 他无意探究连城璧是怎么想的,总归与他毫无关系。 他可不会相信连城璧的话,或许很些人认为话少的人就不会撒谎。但他早已失去了对任何人的信任和期待,更不可能白日做梦的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举足轻重。 就算有天风四娘莫名其妙的要捅死他,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都有固定的价值。而他则是那个毫无价值的废物。 连二少道“给那个眼睛很大的小姑娘回信,我加入。” 系统道“遵从您的意志。” 连二少道“再给那个金闪闪的男人送信,让他亲自来见我。” 系统道“如您所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章 第十一章 如何应对流言蜚语不可争辩,不可火上浇油,理当置之不理。 在双方在暗地里动用各种手段的状态下,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最终还是牢牢的固定在了沈璧君的头上。 毕竟亲眼见过连二少的人比见过沈璧君的更少。沈璧君虽是大家闺秀,隔三岔五还是会出趟门,去各种店铺逛上一圈,买上些可心的物件。沈太君过寿大肆宴请宾客之时亦是陪伴左右。 而据说体弱多病,一年之间起码要在床上躺八个月的连二少甚至几年都不会出一次门,可以说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过。 一个男人能好看到哪里去还和沈璧君比。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好笑。 不过一介未曾在江湖中行走过的无名之辈,不过一个藏在嫡亲兄长羽翼下苟延残喘的病秧子,与沈璧君这等绝世美人相提并论都是污了她的名讳。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兼之时光流逝,此等不着调的茶余饭后的闲谈便渐渐隐没而去。 别人或许可以不将连二少放在眼里,沈璧君却记在了心上。 她曾鼓足勇气试探着问过连城璧,连二少是否当真生的有那么好,比她更好。 当时她面带红晕,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愧的,毕竟问出这种话实在有违淑女的品德。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桃花拂面,倾国倾城,连路过的小丫鬟都看直了眼,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险些将自个活活憋死。 连城璧却似毫无触动,但笑不语。于是沈璧君便心知肚明,她在无意间夺走了属于他人的荣光,亏欠之情油然而生。 可惜她的无意却不代表旁人的无意,她的亏欠之情对当事人来说更是可笑之至。 谁会稀罕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头 风四娘能够理解男人被称赞容貌不仅高兴不起来,而且会感到深受侮辱。 但沈璧君无法理解。她从未与任何男人亲近过,也不曾与任何男人掏心掏肺的交谈过,更不曾见过世间百态,揣摩过人心。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归根究底她只是一朵被养在温室里的,天真无邪的娇花。 男人,无论是怎么的男人,所思所求皆是一般无二不过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连二少是男人吗当然是,那他凭什么要例外难道一副精美的皮囊就能让一个男人变成女人 沈璧君的妆楼就在大明湖的湖边,她轻巧的推开窗子,诸般美景便映入眼帘。 时值初夏,湖面上的荷花悄然展露出半角亭亭之色,缠绵飞舞的蜻蜓点水而过。 十八岁的沈璧君已然长成,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曲线都诉说着何为美,属于女性的柔美。 她端庄的站在窗前,满怀留恋的欣赏着陪伴她成长的湖光山色。 月余后她将会出嫁,嫁给她从未出生前便注定要嫁给的男人。 她对连城璧并无排斥,甚至是异常满意的。如果要嫁人的话,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连城璧更好的人选。 沈璧君又不是瞎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大多数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中满溢着令人作呕的淫邪之意,不似连城璧注视她时那般的温柔、克制、守礼、包容。 有时她甚至怀疑连城璧是不是并未将她视作未婚妻,而是将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或许这样也好,毕竟耽于美色的男人难成大器。 沈璧君捧着一颗少女心,一面期待着婚后的幸福生活,一面发自内心的舍不得,既舍不得日渐衰老的奶奶,也舍不得这栋她住了十余年的梳妆楼。 无论她有多么的迷茫忐忑,多么的舍不得,总归是要嫁人的。 这年代的女孩子通常及笄后就会嫁人的,她已经十八岁了,再拖下去对她的名声不好,对沈家的名声不好,对连城璧的名声也不好。 尊严、名声、体面对于一些人来讲完全不值得一提,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讲却是至关重要的,比生死更加重要。 为了维护这些无形的东西,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何况只是嫁给一个心仪的男人,何况只是娶一个不喜的女人。 连城璧并不想迎娶沈璧君,幼时的沈璧君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记不起来,但长大后的沈璧君让他非常不满意。 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沈太君对仅有的孙女过于溺爱,一星半点儿的肮脏之事都不肯让她见到,将她养成了空有美貌,脑袋里却装满了稻草的花瓶美人。 把这么一个既不明了阴私算计,亦不通晓阴谋诡计的女人嫁到别人家里去,真的不是在害人吗 少年失怙的连城璧能够守住偌大的家业,自然不敢说从未做过什么踩过道德底线的事。傻子才会以为依仗着仁、义、礼、智、信便可打消他人的贪婪之心。 筹备婚礼的连城璧满心忧郁。家本该是温暖的港湾,是休憩的地点,但他从今以后却要又多了一份卸不下的负担。 想到后半辈都要一直为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收拾烂摊子,他就胸口发闷。 沈家已经衰落了,连家却还没有。连家不只没有衰落,在连城璧的努力之下还在悄然扩张着。 此时与沈家结亲毫无好处,接手了沈璧君不只要为她付出良多,还要为了沈家赴汤蹈火。 但连城璧既不能悔婚,也不能表示出丝毫不满,除非他愿意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头,除非他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十里红妆,珠联璧合。 沈璧君顺顺利利的嫁给了连城璧,从沈小姐变成了连夫人。 连城璧待她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毫不犹豫的将管家权交到了她的手上,甚至修了一座与她的妆楼毫无差别的小楼给她住,对她更是近乎予取予求。 只是连城璧依旧沉默寡言,有时一天只会和她说两三句,那几句话还是普通的问候。 成亲前沈璧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成亲后却难免有些失望。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为何依旧无法和他稍微亲密一些。 而且 沈璧君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毫无瑕疵的美丽面庞,羞涩的咬住下唇。 而且他们之间的房事似乎太少了,一个月只有两次,这还不包括连城璧出门远行的时候。 每次连城璧都极克制,既不会剥光她的衣衫,亦不会完全褪去自己的衣服,仿佛对她的身体毫无迷恋。 哪怕是沈璧君也知道这样是不正常。这个年纪的男人即使不是贪恋美色的性子,也不会清心寡欲到对自己明媒正娶,美貌过人的妻子都提不起兴致。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连城璧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沈璧君白了一张脸,眼眶微微泛红,酸涩之意缭绕在心底。 若连城璧当真心有所属,她该如何是好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奈何世事无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章 第十二章 江南少雪,薄如芦絮,细若盐粒,轻不压枝,稍落已停。 朦胧的天色,灰白相间。披纱的庭院,高情雅韵。绽放的腊梅,凌寒俏立。 沈璧君披着狐裘大氅缓步行走的小径上,欺霜胜雪的姿容,分花拂柳的仪态,仙姿佚貌亦不及其一二。 她的眉心微锁,眉宇间带着惹人怜爱的忧愁,犹如西子捧心般娇弱动人。 她抬眸看向雪后越发秀致的园林,秋水般的明眸中又不由得流露出喜爱和赞叹之情。 江南雪里花如玉,风流越样新装束。 “夫人。”跟在沈璧君身后的丫鬟欲言又止,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复杂。 再往前走就是二少爷住的院子附近了,少庄主不让旁人往那边去。但夫人算是旁人吗夫人可是无垢山庄的女主人。 沈璧君背对着她,自然看不出她满心的纠结,柔声吩咐道“你先下去,我自己走走。” 丫鬟忐忑不安的拧着衣角,咬了咬牙,恭谨的行礼道“是,奴婢告退。” 连二少静静地屹立在树下,捻起积在腊梅枝条上的雪粒,用指尖搓了搓。 系统道“宿主大人,卑下有事禀告。”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请您尽快回房,寒气入体会导致气虚体弱,关节炎,上呼吸道感染,心肾阳虚,脾胃失调等症状。”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宿主大人,府内女眷正在靠近,请您回避。” 连二少道“哦。” 系统“” 扮演了一回滚刀肉,欺负了一下假正经的系统的连二少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漫不经心的转过身,看向徐徐而至的那道婀娜身影,微微颔首,轻声慢语道“您好,这位美丽的夫人。” 金声玉润,清冷悠扬。乍然间如琴瑟琵琶,箜篌笙箫共鸣,婉转而铿锵,余音中如清风明月,潺潺流水,缠绵而缥缈。 衣着单薄的白衣少年赤着一双脚站在雪地里,站在梅树下,再多的话语也不能描写此情此景带给人的震撼。 沈璧君怔怔的望着他,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圆瞪着双目,磕磕巴巴的嗫嚅道“你、你你是”神仙还是妖精 连二少平静的道“我是你叔叔。” 沈璧君一脸懵懂,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连二少彬彬有礼的作个揖,淡淡道“在下连二,见过少夫人。” 沈璧君终于回过神,顶着微微泛红的脸,回礼道“璧君失礼,璧君见过二郎君。” 连二少疑惑的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自己平整的眉心。二郎君是什么二郎神吗 沈璧君嫁到无垢山庄已有半年,今日之前却从未见过连二少。 众所周知,连二少自幼时起便体弱多病,险些夭折。因此需要静心调养,不可随意打扰。 沈璧君虽然有些忧伤连二少在她与连城璧成亲之时都未曾露过一次面,有些好奇连二少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奈何连城璧无意让她亲自拜会连二少,她便只能按捺着种种情绪。 当她接手无垢山庄的内务后,也曾纳闷过为何据说病入膏肓的连二少从来不曾用过什么药。 但她不能缠着谁去追问什么,不强人所难,不对任何事追根究底是淑女应有的品德。 连二少推开了院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璧君侧着脸瞟了一眼雪地上那一行她留下的脚印,心口砰砰直跳,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 连二少的确没有生了一副身强体壮的模样。但是哪个体弱多病的人能做到踏雪无痕当今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踏雪无痕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去知道的事情。 她悄悄地瞄了一眼连二少玉雕似的脚,连忙挪开视线,不仅双颊上,连耳尖都泛起了红。 沈璧君垂着脑袋,讷讷道“璧君还要去查账,就不打扰二郎君了,璧君告辞。”语罢,她慌慌张张的,毫无淑女风范的踩着小碎步,狗撵似的跑了。 连二少漠不关心的进了院子,随手关上了门。 系统道“宿主大人”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不,没什么,请您穿上鞋子。” 连二少道“不穿,上床躺着。” 系统道“请您先擦拭一下脚心。” 连二少老老实实的擦了擦脚才爬上了床,虽然他并未切实的踩到地面。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大花卷,忽然道“两个智障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是智障” 系统静默了一瞬,回道“回禀宿主大人,从遗传学来说的确如此。” 连二少道“报应。” 系统忽略了这句话,道“禀报宿主大人,徐青藤给您发来信件。原件已销毁,是否阅读信件” 连二少道“不必,你处理就好。” 系统道“感谢宿主大人的信任,卑下当竭尽所能为您分忧。” “哦。”连二少含糊着应了一声,缓缓沉入了梦乡之中。 漆黑无光的梦境里,他独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听着心脏规律的跳动,血液奔腾在血管中的声响,看着除他之外空无一物的密室,断龙石横断开彼岸和人世。 要忍耐,要撑住,要努力学习,要好好练功,要重见天日要、要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你是谁我是谁他是谁谁在地狱,仰望天堂谁在地狱,化身恶鬼 好累好想睡觉 睡梦中,连二少抖了一下手腕,丝线悄然探出,在布满疤痕的手腕内侧滑过,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浸入锦被之中。 他在迷蒙中露出近乎扭曲的,满怀期待向往的表情。 据说轻生者会堕入无间地狱,那么已然身处地狱的又会受到怎样的惩戒呢 这世间始终是美好的,不美好的只有他而已。白纸上的墨点理应被拭去。 杜鹃啼血,不如过去。 系统噤若寒蝉,偷偷的在距离此处不远,正在和别的丫鬟闲磕牙的翠屏脑海中留下“该给二少爷换茶了”的指示,又偷偷的在刚回到山庄内的连城璧脑海中留下“不如先去看看城瑾”的暗示。 这世上从来不存在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偶然,只存在背地里拼了命试图挽留的深情。 不要急着走,有人在等你回来。 千年万年,亦不更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4章 第十三章 黄昏已至,未见归人。 黄花梨木的圆桌上摆着几本薄厚不一的蓝皮账册,其中一本敞了开,账册边还放了把做工精美的玉珠算盘。 沈璧君端庄的坐在桌边的圆凳上,罗裙散开,美不胜收。 她的目光凝聚在那本敞开的账册上,右手搭在算盘上,却已许久都未动一下。 沈璧君表面上不动声色,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恬静,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往常连城璧回来之后必会首先来见她的,哪怕不会与她多说些什么,起码让会让她看他几眼,以示一切安好。 为何今日他回来之后都快一个时辰了却毫无动静,难道是知道她独自跑去见了连二少,心里不高兴了 沈璧君轻轻地咬住下唇,心下五味惧杂,悲喜交加,痴痴的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 站在沈璧君身后的大丫鬟看她一直走神,根本没注意连城璧进了屋,急的火上心头,探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唤道“夫人” 沈璧君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目光一转,恰好看到连城璧迈出门槛。 她霍然起身,嘴唇蠕动了几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冲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满室静谧,屋里的大小丫鬟几乎同时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不是要人拘于礼节把妻子或夫婿当作外人看。守礼不等于疏离。 沈璧君透过窗棂的缝隙遥望着立在圆门中站立不动的连城璧影影绰绰的身影。 她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但那一个背影却足以让她感触良多,他看起来的是那么的瘦削、孤独、疲惫 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屋外,投入他的怀抱。抚慰他,陪伴他,或许还可以说上几句贴心话。 但她不能这样做。她知道连城璧不喜欢感情冲动的人。她知道自己必须守住矜持和得体。 她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无论是父子、是兄弟、是夫妻,都应该适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固然会令人觉得无比寂寞,却也保护了人的安全、尊严、平静 捱过了几番寂寞,几度黄昏。却等不来旭日东升。 日落月升,长夜难明。 连二少平躺在床榻上,锦被盖到胸口,两条手臂搁置在被子外面。 他的右手腕上裹着绷带,药膏的褐色和血液的红色交杂在一起,在手腕内侧印出一朵有枝无叶的花。 什么样的花有枝无叶菟丝子,还是曼珠沙华无论哪一种都只能在尸骨之上绽放。 屋里并未点灯,却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幽静的月光透过窗子上菱格挥洒而入,照耀在连二少的脸上。 蛛网般的破碎冷光映照出他惨白的脸,苍白的唇,血色褪尽,毫无生机可言。 连城璧坐在摆放在床榻边的圆凳上,睫羽低垂,静静地凝视着连二少。 他的神色仿佛从容平静,又仿佛麻木空洞。他的心湖仿佛一潭死水,又仿佛波涛汹涌。 连二少慢吞吞的睁开眼,迷茫的望着床顶,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他偏过头看向连城璧,有气无力的道“何事” 连城璧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的道“我陪你。” 连二少怔了半晌,困惑的道“陪我” 连城璧微微颔首,浅笑不语。 连二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勾起嘴角,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问道“怎么陪” 连城璧淡淡道“都行。” 连二少敛去笑意,平静的道“好。” 身上患了病可以去找大夫,心里得了病又该去找谁治 病入膏肓,可有药医自是无药可救。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痛苦。痛苦是无法分享给他人的。但所谓的痛苦却是可以施加给他人的。只要学会泯灭人性,埋没良心,就可以从他人的苦痛中汲取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喜悦和满足。大概这就是很多受害者最终会转化成施暴者的原因。 连城璧和连二少四目相对,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再说些什么,奈何两个人都不擅于言辞。维持着大眼瞪小眼的状态,像是两尊雕像。 也亏得他们俩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即便干瞪眼也不会觉得尴尬。 系统道“宿主大人,您该休息了。” 连二少道“哦。” 他决定无视不知为何赖着不走,十分有失礼仪的连城璧,随手扯过被子盖住脑袋,蜷缩着身体,阖上了双眼。 连城璧看着他不规整的睡姿,轻笑了一声,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去。 晨光绚丽,云蒸霞蔚。 沈璧君侧躺在床榻上,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便看到一片黑白相间的色泽,白的像雪,黑的像墨。 她尚未清醒,满脑子浆糊,手却从掖紧的被窝里抽了出去,对着那片显眼的颜色捞了一把。 连城璧像是背后长了眼一般的侧过身,接住沈璧君的手,柔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温暖的手,温柔的手,掌心与掌心紧贴在一起,手指轻轻地扣在对方手背上。 沈璧君醒过神,瞄了一眼连城璧垂落在肩膀上的黑发,抿了抿唇,用带着些许鼻音的绵软声线道“没有,恰好醒了。” 连城璧温柔凝注她,温声细语道“天还早,再睡会” 清早的日光将他的眸色映的越发浅淡,宛若琉璃一般。几许情深,几许关怀,尽在不言中。 沈璧君疑惑的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抱怨似的喃喃道“再睡下去骨头就松了。” 很多时候女人都是异常敏感的,一星半点儿的变化都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哪怕心里未曾彻底明了,言行上却会下意识的选择对她们有利的那些。 连城璧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沈璧君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微颤的软声道“城璧,你拉我起来好吗” 说完这句话,她羞的从耳尖到脖子红成一片,又有些担惊受怕的红了眼眶,一双水润的明眸中也带上了些许雾气。 连城璧笑着说“好。” 他并未放开和沈璧君交握着右手,而是稍倾下身子,将左手穿过沈璧君的颈后,扶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扶起她。 沈璧君歪着头,枕在连城璧的胸膛上,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甜的牙都有些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第十四章 黑暗,纯粹的黑暗,寂静无声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连城璧坐在黑暗之中唯一的椅子上,半仰起头,闭着双眼,体会着心中的每一分变化。 最初是平静和安定,随后是迷茫和孤寂,继而恐惧与不安纷涌而至 默数着的数断了无数次,无法连接。练内功时无数次险些岔道,走火入魔。练剑练到一半忽然心生焦躁,几欲嘶吼。 精力无法集中,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悉悉索索的啃食着内心,啃咬的皮肉,恨不得立刻横剑自刎。 时间已经毫无意义,存在也变得无关紧要。 明明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能够感受到因干渴而僵涩的唇舌,因饥饿而抽搐疼痛的肠胃,却像是从肉体中抽了出去,漂浮在高处俯视着皮囊。 分成两半的灵魂,一半临近疯癫,一半冷眼旁观。 这样的日子别说八年,八天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的活下去人怎么可能在黑暗死寂中活下去 连城璧轻抚着椅子的扶手,无声的叹一口气。 在随时可以离去的状态下他都感到难以忍耐,那对方当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连二少站在墙边,纤长的手指在墙面上的浮凸花纹上快速闪动着。 他在心中道“这么明显的机关,这么简单的开启方式,傻子才打不开。” 系统道“宿主大人,九宫八卦并不简单,况且会去做贼的人大多文化程度有限。” 连二少道“哦。” 约莫一寸宽的石门转动开来,耀眼的光辉挥洒而入。 连城璧仍然闭着眼睛,微微偏过头,试图避开那束光芒。 连二少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轻声道“少夫人在找你。” 连城璧轻笑了一声,用沙哑干涸的低沉嗓音问道“多久了” 血腥味蔓延在他的口中,也不知是源于喉间还是唇舌的开裂。那零星的湿润让人几乎想要咬断舌头,获取更多的解渴之物。 系统道“回禀宿主大人,截止你开门的时间一共是77小时36分28秒。” 连二少眨眼间便换算了过来,毫不停顿的道“三十八个时辰。” 连城璧静默了半晌,缓缓地,似乎有些吃力的道“太短。” 连二少冷嗤了一声“少庄主,你夫人在外面。”语罢,他转身飘走了。 连城璧用掌心摩擦着椅子的扶手,试探着睁开眼。 他半眯着眼睛,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感叹道“妇人之仁。” 连二少出了屋,随手关上门,抬眸看向守在门口的沈璧君,心平气和的道“在忙。”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习惯了和连城璧如此交谈的沈璧君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舒了一口气,颔首微笑道“有劳二郎君。” 按理说无垢山庄之内理该没有沈璧君不能去的地方,但坚守着淑女守则的沈璧君却不能没轻没重到随便闯进夫君的书房。 可是连城璧窝在书房里三天都没出来,也不见他唤人送水送饭,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忧心。 “少夫人客气。”连二少行云流水般施礼道“在下告辞。” 沈璧君回了个礼,软声道“二郎君慢走。” 她看着连二少远去的背影,微微颦起眉,眼底滑过一丝困惑。谁会管自己的嫂子叫少夫人,难道他要管连城璧叫少庄主不成他该不会是不太待见她这个嫂子吧 沈璧君突然想起关于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引起的各种糟心事,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好好补偿连二少。长嫂为母,她一定要学会做个好母亲。 连城璧不知何时起站到沈璧君的身边,柔声道“璧君。” 他的嗓音已然恢复清朗,面上和身上亦没有任何差错,丝毫看不出半刻前的狼狈和憔悴。 仿佛任何人,任何时候在任何场合瞧见他,他都像是一株临风的玉树,神采照人,一尘不染。 “城璧。”沈璧君侧过身子,仰头望着他的脸,腼腆笑了笑,柔声叮嘱道“下次别忘记吃饭了。” 连城璧静静地的注视着她,轻轻地点了点。 自古以来,长辈和女人,或许也可以算上男人,表示关怀的方式始终不变。 归根究底也只有两个字,物质。 连二少漠然的看着沈璧君陆陆续续送给他的东西。 几十件布料不同,款式各异,由姑苏城内知名的裁缝和绣娘联手缝制出的衣衫。 各式吃食,从点心瓜果到燕窝鱼翅。各色玩赏之物,从字帖名画到玉石琉璃摆件。 也亏得她还算有些分寸,没有送环佩、发簪、香囊之类显得过于亲昵的逾越之物。 连二少无意探究沈璧君的心思,亦不可能因这些身外之物心生触动。 他向来都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提不起兴致,因此甚至会被人误解为性子柔顺,但他也并不介意规规矩矩的回上几份礼。 又下雪了,雪花飘落,寒风烈烈。这一年冬天的雪似乎格外的多。 连二少瞄了一眼窗外纷飞的细雪,单手提起火炉上的茶壶,慢条斯理的进了里屋。 他随手将茶壶放在桌上,尚且滚烫的壶底接触到桌面,些许焦味悄然逸散而出。 连二少用脚尖勾开椅子,没骨头似的窝了进去,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连城璧,语气平板的道“少夫人的好意理应由少庄主承受。” 连城璧直视着他,淡淡道“第四壶。”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连城璧端坐在椅子上,抻长了左臂,把茶壶提了起来,举止优雅的斟满了放在他面前的茶盏。 他放下茶壶,用左手端起茶盏凑在唇边,稍一仰头,一饮而尽。 如此反复几次,一整壶的西湖龙井便下了肚。 连二少造作的鼓了鼓掌,用起伏不定的咏叹调道“少庄主果然好肚量。” 连城璧温文尔雅的浅笑道“承蒙谬赞。” 连二少往前凑了凑,双臂搭在桌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斜眼看着连城璧,轻声问道“少庄主能忍到什么时候” 连城璧笑而不语,眸光闪烁。 连二少眨了眨眼睛,卷起舌头,悠闲的吹起了口哨。 连城璧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了两下,看似从容的将杯盖放回茶盏上。 他悄悄地握紧了被牢牢捆在扶手上的右手,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第十五章 炎炎盛夏,月色极美。 月亮一直都是美丽的。残缺时美,饱满时美,皎洁时美,朦胧时美。无论何时都那么的美,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即的美。 连二少窝在使用了多年的旧摇椅里,长手长脚的竟有些无处搁置。 他已然长大成人。身量拔高了一大截,轮廓中的柔和褪去,棱角渐渐凸显而出。 他依旧是那么的美,甚至容貌和气势更盛。那种不知何来的嬴弱之中却夹杂了一些旁的味道。 从天界飘落到人间的水晶花已然怒放,虚无缥缈,晶莹剔透,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生怕一不小心就弄脏了他,碰碎了他。更怕被那些看似薄如蝉翼,实则锋锐如刀的花瓣割断手指,割掉脑袋。 至亲至疏,至高至微。矛盾而真切,矛盾到不真实。 犹如那轮悬挂在夜幕中的月亮,温柔、冰冷、慈悲、高贵、圣洁、忧郁、神秘、静谧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即。 自然不可即,毕竟所谓美丽的月亮不过是偷取太阳光辉的卑劣盗窃者,其实满目疮痍、遍地坑洞,丑陋到令人无法直视。 连二少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忽然道“快到七月十五了。” “还有二十一天。”系统刻板的报时,问道“宿主大人,您要风四娘送什么生日礼物” 连二少仔细想了想,道“上回给少夫人打的针不是还剩一盒吗” 系统卡了一下壳,道“如您所愿。” 即使它不是人,也知道送两个女人同样的礼物不太妥当。但它不愿违逆宿主大人的意愿。 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最伟大的宿主大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拒绝任何质疑和否定。 院外传来规律的叩门声,连二少拖长了声音道“请进。” 连城璧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 连二少歪在摇椅里,缓缓地道“你烦不烦” 每次都要敲门,不收到回复就敲个不停,脑子进水了吧。 连城璧关上了门,眉心微颦,浅笑道“抱歉。” 连二少瞄了他一眼,漠不关心的收回视线。 系统道“宿主大人,卑下有些禀报。” 连二少道“哦。” 女子满十五岁及笄,男子满二十岁及冠。 按理说连二少已过了二十岁,家中父母又早已亡故,理当独立一户。 奈何连城璧只字不提,连二少深居简出,旁人哪怕稍有疑惑亦不至于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 有些雾里看花,不明所以的人甚至因此赞叹起连城璧的心胸和品德,亦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试图搅风搅水。 虽说血脉相通,骨肉相连,但有几个人愿意好吃好喝的养着一个不事生产,只会趴在别人身上吸血的病秧子。这种惹人嫌的废物怎么不早点去死 世人向来仰慕强者,蔑视弱者。大多偏爱恶语伤人,鲜少具备慈悲之心。 在姑苏城内被视作天神转世,每个夜晚都要在城内大家小户的居民们的梦境中赶场子,在姑苏城以外的地界却莫名其妙的声名狼藉起来的连二少听着系统的叙述,心中毫无波澜。 名声,对于有人来说重于泰山,对于有人来说轻于鸿毛。 连二少稍一思量,便心知肚明。像他这种无名之辈,平白无故的哪会有人关注。 他漫不经心的道“给那只乱挠人的小野猫送封信,让她乖一点。”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信件已发出。” 连二少道“辛苦你了。” 系统感觉自己险些过载,受宠若惊的道“不辛苦,为您服务是卑下的荣幸。” 连二少又道“割鹿刀啊,一把不太够是吗” 系统等待他的指示,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连二少抬眸看向站在一边扮演雕像的连城璧,轻嗤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道“我知道了。” 连城璧的眉心的褶皱瞬间抚平,但笑不语,恍若温柔的凝视着连二少。 连二少对他勾了勾手指,翘起唇角,笑着说“你乖了一点,我就陪你去。” 大概是近些年笑的多了,双颊上的肉活泛了一些,他的笑容虽然依旧虚假,一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却不再那么的扭曲生硬。 连城璧的脸上挂着温雅的笑容,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并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但他不会去问,也不想去问。 他闲庭信步的走向连二少,淡淡道“好。” 无论什么都可以。有些罪恶,一旦沾染便无法逃离。既已许诺,索性奉陪到底。 连二少在心中道“他是适应了还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系统道“卑下不知。” 连二少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他好像从小就喜欢被人强迫和控制。” 系统艰难的道“您说的对。” 七月十五,月圆如盘。 风四娘坐在客栈房间里的床榻上,笑吟吟的打开捧在手中的雕花木匣,捻起一根装在匣子里的细针。借着微弱的灯光,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欣赏着今早便送到她手里的生辰贺礼。 她不想过生日,任何一个女人过了三十岁都不会想要过生日,毕竟过一次就加一岁,加一岁就要老一分。但她喜欢这份贺礼,也喜欢有人时刻惦记着她的感觉。 半透明的绯红色细针中仿佛流淌着金沙,如梦如幻。 风四娘直勾勾的盯着它,喃喃自语道“真好看。”就是不知道实不实用。 她决定试试,就用那个大半夜鬼哭狼嚎还爬别人窗口的臭酒鬼试一下。 细针破空而去,双手杵在窗沿的黑衣男人偏过头,像是在接肉骨头的小狗一样的张嘴咬住它。 风四娘怔了一下,怒吼道“不要用你臭嘴玷污它。” 萧十一郎翻进了屋里,抬手取下叼在嘴里的细针,含糊不清的道“是它玷污了我,这上面涂毒了吗” 他先呲着牙,撅开唇瓣,又伸出舌头给风四娘看。 风四娘看着他两片嘴唇内侧以及舌尖上留下的细细红痕,噗的笑出了声。 她一边笑断断续续的道“我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可能涂了,哈哈哈哈哈,要不哈哈哈我去给你买口棺材” 嘴唇和舌尖火辣辣的疼,萧十一郎扯开嘴角,回她一个假笑。 还能笑的这么高兴,看来不是有毒。 他垂眸看向那根针,仔细的查看,认真的思索。虽然无法确定材质,却能够确认这根好看的不像话的针出自谁人之手。 风四娘笑够了,板着脸问道“你的贺礼呢” 萧十一郎“” “没有是吗”风四娘冷哼了一声,理直气壮的道“我看上一样东西,你去帮我抢回来。” 萧十一郎暗自舒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风四娘粲然一笑,一字一顿道“割鹿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第十六章 秋日里的大明湖,妩媚而萧索。 荷花已谢,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荷叶却仍是完好的碧色,一碧万顷。两岸杨柳的翠绿中夹杂着几点焦黄,书写着秋色。 染了暮色的湖光山色宛如过了花期的少妇,青春已逝,风韵尚存。喃喃叙述着满腔婉转情思,即使濒临衰败依旧柔肠百转。 夜微凉,风轻淡,湖面上飘荡着一艘小船。 船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没有摆渡人。 苦海无涯,红尘难度,何以摆渡 连二少歪在船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水,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怠。他有些困了,仅此而已。 穿着豆绿色束腰长裙的妙龄少女坐在连二少的对面。 少女的双肘撑在膝上,双手捧着圆圆的小脸,圆溜溜、水汪汪,幼猫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动着,眼角微挑,既清纯又妩媚,既甜美又勾人,不笑也带三分笑意。 她的发髻中插着的流苏簪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垂下的发带落在肩上,娇俏可人。 她毫不掩饰的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连二少,一副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拆膛入腹的表情。 连二少的目光凝滞在指缝间穿梭着的流水上,眼也不抬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 少女收敛了情绪,无辜的眨了眨眼,以甜软的声线道“你不要吗” 连二少抬眸看向她,眸光黯淡,面无表情。 少女娇气的撅了撅嘴,一派天真无邪的道“他们都想要,你就不想要吗” 连二少平铺直叙道“我不用刀。” 少女怔了一下,像是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扭着身子,胡乱蹬着腿,喋喋不休的道“这和用不用刀有什么干系宝刀赠英雄懂不懂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当成废物”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蛊惑的话语,套着绣鞋的纤足像是不经意的一下又一下撩起连二少坠下的袍角,隐隐约约间露出裹在裤子里的那双曲着的长腿。 骨肉均匀、纤合有度、线条优美,既具备男子的结实紧绷,亦不缺乏女子的纤细柔韧。 少女看的眼睛都要绿了,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 连二少瞄了一眼她的脚,语气平淡的问道“想当瘸子” 少女乖觉的收回腿,双手环膝,甜甜的笑着。 她歪着头,软软地,轻飘飘的道“血的耻辱,自当以血洗刷。”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心平气和的道“那你去死。” 未等对方回话,他轻轻地跺了一下脚,船底便多了一个大窟窿,水花咕咚咕咚的喷涌而出。 少女怔了一下,垂眸看向淹到脚踝的湖水,又抬眼看向平静到近乎诡异的连二少。 她双手环胸,装模作样的叫道“你要干什么想看我湿身吗” 连二少自然不会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漠然的看着少女,形状美好的嘴唇微微蠕动,声如龙吟凤哕“自作聪明。” 再聪明的人也难免有自作聪明的时候,毕竟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无法以常理去衡量。 月色凄迷,繁星闪烁。 连二少淌着水走上湖岸,疑惑的打量着站在湖畔边眸光灼灼的连城璧。 暗夜并不足以模糊连二少的视线,甚至在夜里他的眼神要更好些,轻而易举便能看到一切。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楼,嗤笑道“月下赏景,少庄主好雅兴。” 连城璧风姿优雅的立在湖边,轻笑道“月下游湖,二公子好兴致。” 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肃肃如松间徐涛,灼灼如岩下灿电。若是旁人见了,必回赞叹不已。 连二少有些嫌弃的哼了一声,十分看不上这幅做派。明明想问的不得了,还要憋着忍着,有意思吗 他招了招手,压低了嗓音道“过来。” 连城璧慢条斯理的向他走了过去,任由他扯着自己袖子往湖里走。 冰凉的湖水淹没了两个人的胸口。 连二少凝视着连城璧,不紧不慢的道“要我送你” 连城璧一脸从容,但笑不语。 连二少抬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进了水里。 衣摆漂浮在水面上,水下的人从一动不动到忍不住轻轻挣扎,水花四溅而起。 连二少掐住他的后颈,用力的按住他,茶褐色眼眸中带着满满的欢愉,左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像是一滴新鲜的血。 他欣赏着对方的狼狈,品尝着对方的痛苦,用温柔到能够掐出水的语气轻声道“乖一点。离得这么近,你再闹下去可是会吵醒少夫人的。” 快要被活活淹死的连城璧呛的鼻酸肺疼,头晕目眩,哪里还能听到声音。 他一手攥着袖中短剑的剑柄,强忍着拔剑的冲动。一手不由自主的攥上连二少的腰带。 受害者不该向施暴者示弱,受害者不能向施暴者求助。奈何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生死之间谁能保持理智和从容 连二少看连城璧差不多快要溺死了,才将他揪了上来。 连城璧无力的半倚在连二少的身上,满脸是水,苍白的脸上带着奇异的红晕,瞳仁溃散,眼角微微泛红,竟显得有些靡丽。 他压下那些扭曲的,不该有的情绪,断断续续的咳出一些水,不着痕迹的挪开身体。 连二少眨了眨眼睛,在心中道“厉害,自控能力好强。” 系统道“宿主大人说的是。” 连城璧平静的凝视着连二少,浅笑道“我可以走了吗” 连二少疑惑的道“不收报酬” 连城璧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态自若的向湖边走去。 系统道“宿主大人,卑下有时禀报。”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您右手的手背上有抓痕。” 连二少垂眸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看到三条细长的红痕。 系统解释道“是小公子抓的。” 连二少道“哦,猫都喜欢抓人。” 系统批判道“恃宠而骄。” 连二少道“那少庄主是什么蛇吗” 系统道“卑下不知。” 连二少道“还是少庄主比较乖。” 系统忽略了这句话,恳切的道“请您尽快回房更衣。” 一晚上淹了两个人的连二少从湖里窜了出去,像是一片落叶般的飘飘荡荡的飞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章 第十七章 波澜开阖,江湖未静。 什么是江湖人即是江湖。人生在世,何处不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是非,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阴谋诡计。 想要将阴谋贯彻始终却是异常艰难的,这世上并不缺少各种各样的会被人算计的蠢货。奈何自古人心不可测,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连二少疑惑的打量着蹲在石桌边,似乎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的陌生的男人,不紧不慢的道“你会死。” 背主之人,必死无疑。为何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枉送性命 男人昂着头,用仰望神明一般的目光痴痴地望着他,闻言洒脱一笑“大概吧。我这辈子做过很多坏事,死前能做一件好事也不赖。” 他顿了顿,满怀期许的问道“若我死了,您会记得我吗” 连二少轻声道“不会。” “您真是温柔,我会尽量活下去的。”男人蓦地眼眶一红,哽咽道“请您务必小心,他是个魔鬼” 连二少一头雾水的在心中问道“他见过我” 系统翻找了一下过往资料,回道“七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您当时并未注意到人群中的他。” “哦。”连二少思忖良久,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他不明白哥舒天是吃多了、喝醉了还是活腻了,怎么忽然发疯要纳他为妾,是被谁下了降头还是邪灵附体他更不明白刚才那个男人为何要通风报信,该不会是意图给他下套吧 不过无所谓,他早就应许了小公子会杀掉给予她悲惨童年的哥舒天,让对方死的更惨些也没什么。 系统道“宿主大人,请求开启反击模式。” “哦。”连二少漫不经心的道“先把那些废物扔出去。” 系统道“遵从您的意志。” 既然一把割鹿刀不够用,那就来个几百把,争取让那些有名有姓的江湖中人人手一份。 起初那么通过各种渠道捡到、买到、偷到宽窄不一,长短各异的割鹿刀的人们并不相信刀是真的,毕竟众所周知真的割鹿刀正被赵无极等人护送着送往大明湖畔的金针沈家。 但手中的刀可以断金裂石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它不是割鹿刀又是什么谁能动用如此大的手笔该不会有什么倾天的大阴谋吧。 慷慨的连二少并不在意这些假冒伪劣产品会带来和平还是争斗,他只是在丢垃圾,清包裹而已。 他甚至期待着下次会有什么割鹿剑、割鹿鞭之类的武器出世,让他可以把攒下来的报废物品统统扔掉,省得看着糟心。 从护刀队伍那里抢了一把假的割鹿刀,回去路上又捡了一把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割鹿刀的风四娘和萧十一郎在客栈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护刀队伍中的男人们团团围在桌边,盯着放在桌上的三把刀面面相觑。 被毫不怜香惜玉的连二少收拾了一顿的小公子躺在床榻上,数着床幔上的花纹,哀叹着自己悲惨的命运。 秋高气爽,云卷云舒。 沈太君在丫鬟仆从的簇拥中走过长廊,恰好看到坐在不远处凉亭里的沈璧君。但她先看到的却不是沈璧君,更不是守在一旁的那几个丫鬟,而是坐在沈璧君身侧的青年。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美,花有其娇,云有其缈,风有其妙,山河有其壮丽,却那一样都比不过那个人的绝色。若天下颜色有十分,他独占六分。 沈太君扫了两眼,不由得的暗自颦眉。 沈璧君的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的竹绷,绷子上夹着布。 她正在绣一只喜鹊,飞针走线中她笑吟吟的同连二少讲着话,一副家常的模样。 连二少静静地凝视她,偶尔颔首,鲜少回应,即便回话也是尽量简短语句。 每当他一开口讲话,沈璧君的眉宇间便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意。 倒不是有什么复杂隐晦的理由,只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犹如天籁一般。听他说话完全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一心二用时总是容易出错的,沈璧君一不小心绣错了几针,连二少习以为常般的随手接过绷子,不着痕迹的捻走她捏在纤纤玉指间的绣花针,手腕一抖,眨眼间退了错针。 “有劳二郎君。”沈璧君接过绷子和针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沈太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抽空规劝一下沈璧君。和小叔子这么亲近未免太不像话了。 她收敛了心神,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却没有一个跟上她。 沈太君稍微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群挂着痴傻表情的人。 土埋到脖梗的老婆子或许不会轻易被美色所迷,奈何旁人没有这份定力,一时忘乎所以亦是人之常情。 连二少一面悠哉悠哉的陪着沈璧君在后院里绣花,一面观赏着脑海中系统正在播放的大堂内的实况转播。 并未收到小公子传信的赵无极硬着头皮,满心忐忑的按照原定计划说割鹿刀被萧十一郎抢走了。 风四娘悄悄地扯了一下萧十一郎的衣角,四目相对,两个人齐齐翻了个白眼以表嫌弃。 杨开泰无论何时都将心思分出一大半放在风四娘的身上,见她此举,讷讷的小声叫道“四娘。” 风四娘不耐烦瞪了他一眼,问道“干什么” 杨开泰摇头道“没。” 萧十一郎偏过头,向被他蹭过无数次酒的连城璧眨了眨眼。 连城璧笑而不语,平静的挪开视线。 已然步入中年的柳色青板着一张脸,凶狠的凝视着连城璧,试图用目光与他交流。 连城璧微笑着向他轻轻颔首,心中有些无奈。 柳色青立刻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严肃刻板的面容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有些傻兮兮的爽朗笑容。 他急不可耐的搓了搓了手指,强忍住撇下这群人跑去找好朋友一起玩耍的冲动。 徐青藤抿着嘴,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在那偷笑。 他兴高采烈的数着装进兜里的那笔意外之财,觉得这回可以和上面那位好好交差了。 沈太君静默了良久,并未随意开口。 她考虑了一下,慈爱的笑着说“天也不早了,各位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不如修整一下,明日再谈。” 明日也没得谈,赶紧都给她老人家滚远点。水太深,掺和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第十八章 日挂天幕,阳光璀璨。 人老成精的沈太君睁眼说瞎话,愣是说天不早了,一众人等也只能认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沈家庄的客房多得是,几十号来客一人分上一间还有剩余。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住下,但是到了沈家庄的人却不肯住上一晚,那岂非太不给沈太君面子。 彼此相熟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出门不知道去做什么,有的回屋里和信任的熟人或显摆刚拿到手的好刀或分析着这是怎么回事。 意图回后院去看沈璧君与连二少的连城璧和想要跑去拜访连二少的柳色青被不识相的万重山拦了下来,一群人聚在了小花厅里。 柳色青拉长了一张脸,暗自生闷气。 他完全不在意什么割鹿刀割马刀的,他又不用刀。况且好朋友亲手给他铸的点翠剑好着呢,既顺手又合心,绝对不比割鹿刀差。 他也算得上半只脚迈进方外的修道之人,才不在意什么名利。名声有什么用,能让他修成金丹还是能让他练成万剑归宗 万重山体贴的安抚着愁眉不展的赵无极。厉刚义愤填膺的怒骂着萧十一郎。徐青藤长袖善舞的和着稀泥。 杨开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偶尔含糊着回上两句话,心里惦记着风四娘。 连城璧文质彬彬的小口抿着茶,一举一动都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当话头转向他时便回之浅笑,安静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赵无极唉声叹气了一会,解下挎在腰间的刀放在桌上,紧皱着眉头道“这是我捡来的刀,相信最近捡到刀的人并不少。” 徐青藤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道“我也捡了一把,不过没有带来。” 他在心里骂着那些随便扔刀的人。卖了多好,扔什么扔,太奢侈了。 万重山颦眉想了一会,看向了连城璧,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看” 连城璧咽下嘴里的茶汤,将茶盏放在桌上,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 他轻拭了两下嘴角,慢条斯理的道“很好。” 厉刚不解其意的问道“哪里好” 连城璧笑而不语。 徐青藤插科打诨道“是挺好的,天降神兵哪里不好人手一把,谁都不用争了。” 赵无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忧国忧民的感叹道“只怕此人所图非浅。” 徐青藤抢先接过话头,笑吟吟的刺道“一个人能做到这种事吗赵前辈可是知道些什么” 赵无极哽了一下,斜眼看着一脸好奇,似乎并无深意的徐青藤,淡淡道“一时口误,小将军何必揪住不放” 徐青藤连忙起身,拱手道“抱歉,在下一时心急,言语无状,还望前辈大人有大量,勿要怪罪。” 本来不清楚是谁做了这件事的连城璧见徐青藤如此做派,心下有了猜测。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品着茶,淡化自己的存在。 柳色青的脸色越来越差,直到整张脸黑的像锅底一样。他的脾气从来就没好过,耐心更是少得厉害,稍不留意心底的火苗就烧了起来。 他凶神恶煞的瞪着叭叭个没完,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的那几个人,双眸化作剑刃,试图捅他们一身的血口子。 杀气腾腾,剑意纵横,整间花厅里都冷了两分。 万重山、赵无极、徐青藤陆续噤了声,疑惑的看向柳色青。 厉刚横眉怒视着柳色青,沉声道“柳兄这是何意” 柳色青轻蔑的瞟他一眼,冷声道“谁是你兄弟,别套近乎。” 眼瞅着要不好,赵无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打圆场,一声轻盈的笑声倏地响起。 天音如歌,短促的一个音节滑过耳边,掠过心头,恍惚间竟如花开十里。 连二少静静地立在门边,水蓝色的长袍衬着一张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做工精美的绣云纹嵌羊脂玉腰带束着细窄的腰身。 微风浮动,他的衣角袖摆犹如波浪般起伏,将人带入到无边幻梦之中,宁愿长醉不复醒。 连城璧无声的放下了手中茶盏,抬眸看向定力不够,不小心露出痴态的厉刚,眼底隐着一丝杀意。 徐青藤的双眸亮了起来,比他发冠中嵌着的那颗明珠更亮。他悄悄地向连二少挤眉弄眼。求夸奖,求奖励,求 “好友。”柳色青霍然起身,风也似的迎了过去,咧开嘴笑的见牙不见眼。 “许久不见,柳大哥。”连二少轻轻颔首,发冠边垂绳上串着的奶白色玉珠微微晃动。 柳色青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确定他看起来不错,眉开眼笑道“是挺久的,你最近还好吗” 连二少不紧不慢的道“好。” 他平静的挪开视线,看向连城璧,很给面子的轻声细语道“兄长大人,尊夫人有请。” 风四娘从连二少身后探出了头,有些气鼓鼓似的招手道“铁公鸡,出来吃饭啦。” 石化中的杨开泰一见到风四娘便恢复了正常,乐颠颠的起身道“唉,来了。” 他的心里美的快要冒泡了,风四娘居然会叫他去吃饭,是不是对他也有些好感。 没有被叫走的徐青藤拼凑着碎成八瓣的心。他一边安慰自己,大人不适合在明面上和他有接触。一边谨慎的瞄了一眼刚才似乎露出几分贪婪的厉刚。 赵无极垂眸想了一会,忽然以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可怕” 徒然见到那个人的瞬间,他几乎想要跪地忏悔甚至引颈就戮。 他并不觉得这是摄于对面的容貌,应该别的什么,譬如江湖中流传已久的摄魂术,譬如志怪杂集里多有提及的妖魔鬼怪的魅术。 连城璧先是礼仪完备的与留在花厅里人的告辞,走到一半又向其余这几个人告辞,独自去寻了沈璧君。 柳色青快活的围着连二少打转,按耐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满脸堆笑,噼里啪啦的说着话。 他年幼时是皮实到人嫌狗厌的性子,青年时是爽朗爱笑的模样,年纪渐长后自然而然的开始摆出一副严肃刻板的表情。 日积月累之下,旁人还真当他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不敢与他肆意玩笑。憋的他每晚都要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言自语,几乎要郁结于心。 杨开泰的四方脸险些团成一张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性情大变的柳色青,连风四娘的情绪不太对都没发觉。 风四娘憋了一会,忍无可忍的一脚踹在杨开泰的小腿上,训斥道“一个劲盯着别人看。你的君子风度呢” 杨开泰也发现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好,忙不迭的挪开视线,憨憨的傻笑道“是我的错。” 他顿了一下,忽然发现少了个人,遂问道“你堂弟呢” 风四娘冷哼了一声,满脸不高兴的道“我哪知道,被狗叼走了吧。” “阿嚏。”被狗叼走了的萧十一郎行走在街道上,若有所感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谁骂我肯定是风四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第十九章 心有所望,必受其伤。心无所盼,何等凄凉 几乎人人都在渴望获得幸福,却只能在不幸之中沉沦。求而不得,满腹惆怅。 索性放弃吧,放弃一切不该有的妄念,扼杀所有的梦想。但是即使放下,亦无法得到解脱。 爱很苦,恨也苦,不爱不恨还是苦,有生皆苦。苦海无涯,无处回头。 酒量不够登峰造极的杨开泰首先滑到了桌子底下。他涨红着一张方脸,耷拉着脑袋,口鼻间发出细微的鼾声。 他的双手和双腿紧紧地缠在桌子腿上,像是一只大猴子,整个人醉的不省人事。 相见恨晚的柳色青和风四娘面对着面,各自单腿站在凳子上,大声吆喝着划拳斗酒。 柳色青除了一双手,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肤全都是红的,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但他目光却是清明而冷静的。 风四娘的俏脸白生生的一片,双眸亮的惊人,隐隐中却带着几分恍惚。她喝酒从来不上脸,只是喝的越多眼睛就越亮。 桌面上的盘子大多已经空了,艳红的油汤浮在雪白的瓷碟上,零星油花绽放在精巧的花纹上,污了风雅之意。 大小不一的酒坛子或竖立或横倒在地面上,其中一只滴溜溜的打着转,滚到了连二少的脚边。 连二少百无聊赖的抬起脚,踩住了那只酒坛。 他意兴阑珊的挟了一筷子已经凉透的,硬邦邦的辣子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吞了下去,随后放下筷子,单手捧着一只瓷碗,凑到了殷红的唇边,稍一扬脖,一碗酒便下了肚。 这世上不存在好酒与劣酒,只要能让人喝醉的就是美酒。奈何他是喝不醉的,对于醉不了的人来说喝酒又有什么意义 “啪。”风四娘一把摔了酒碗,瓷片飞溅而起。 她掐着腰,指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人,怒气冲冲的骂道“你个王八蛋,龟孙子你不是走了吗走了就别回来。还嫁人,嫁你个大头鬼” 柳色青受惊似的打了个哆嗦,愕然的看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他转动着浆糊一样的脑子,伸手拍了拍风四娘的肩膀“大妹子,你这是咋地啦喝多了么” “没有。”风四娘矢口否认,抽了抽鼻子,强忍下泪意。 她弯腰拎起一个酒坛子,原地打着晃,豪爽的道“大哥,接着喝” 一往情深深几许一世柔情柔几分终不敌神女有情,襄王无梦。 柳色青的眸中划过一丝怜悯。世有劫数万千,惟情劫难度。他配合的拿起酒碗,大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风四娘双手抱着酒坛子举起,腰肢后弯,张开嘴,咕咚咕咚的灌着酒,倾斜而下的酒液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将那么无法言喻的心酸苦楚连同辛辣的酒液一同咽下,锁在胸腔,埋在肚里。 柳色青和风四娘几乎不分前后的醉卧酒席。 连二少撇下横倒在桌边的三个醉鬼,慢条斯理的走向房门,轻轻地推开了它。 他抬起头瞄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随后侧过脸看向站在树下的锦衣青年。 幽静婉约的月光透过叶片枝条间的缝隙洒落在连城璧的周身,照着他的脸,一张英俊、秀气、温柔的脸。 斑驳的光阴中,他似无瑕之仙又似极恶之鬼。时而温文尔雅,眸光柔软,时而面目阴沉,眸光幽深。 善与恶不过一线之隔,善与恶始终相生相伴。 连城璧向前走了两步,走出了黑暗。 他温柔的凝视着连二少,微微颔首,勾唇浅笑。 时光篡改了他的容貌,却未曾夺走他清风明月般的笑颜。时光雕塑了他的身姿,却未曾更改他宁静致远的气度。 二十年如一日,一日既一生。 连二少怔怔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他会像很多年前那样,掏出一个粗糙的风车、一串九连环、一包甜滋滋的点心或者糖果。 姑苏的山水是甜的,饭菜是甜的,糕点也是甜的,又甜又软,满满地充斥在过往的回忆当中。甜得发腻,腻得发苦。 寒风萧萧,连城璧和连二少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总是要等过了很久,总是要等到退无可退,才明白那些不被放在眼里的琐碎小事,微小喜悦,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遇不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世上大多数的不幸都起源于软弱,若是足够勇敢,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奈何每个人都有不够勇敢的时候。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连城璧闪身隐在树后,连二少偏头看向双手端着托盘走过来的翠衫少女。 “二少爷。”翠衫少女微微屈膝,双手捧着托盘,软声道“喝点汤暖暖胃吧。”吃了那么多辣菜又喝了酒,会伤到肠胃的。 她的嗓音柔和,尾音却带着一丝尖细。她的眉宇间满是怯懦,眸光中却写满了坚韧,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击垮她。 她生的并不算多么好看,面目平凡,身条细长,腰带上还挂着团了几圈的乌黑长鞭。显然不是会讨男人喜欢的那种女人,她也不稀罕嫁人生子。 连二少从善如流的拿起汤盅,掀开盖子,一饮而尽。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轻声细语道“送他们回房。” 少女见他喝了汤,高兴的笑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回道“是,翠屏领命。” 沈璧君想要留在沈家庄,陪着她的奶奶多住上一段时日。沈太君近来身子不太好,她有些不放心。 连城璧自然不会守在她的身边,整日无所事事的混吃等死。连二少身为小叔子也不好留在嫂子的娘家长住,惹人闲话。 约好了一个月后来接沈璧君,连城璧和连二少便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谁都不知道这一别会带来怎样的变化,造成怎样的后果。 沈璧君不知道,连城璧不知道,连二少也不知道。 没人告知过连二少,哥舒天不只是个脑子有坑的断袖,还是个对他人的妻子有兴趣的下作之辈。 若他当真恋慕沈璧君,何不在其出嫁之前求娶凭他的身份地位,沈太君有一半以上的几率会舍掉连城璧,命沈璧君嫁给他。何必要等到沈璧君嫁了人才起这份心 连二少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窝在摇椅中,继续与世隔绝的安然度日,直到系统发来警报。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紧急情况发生。”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小公子掳走了沈璧君,带人放火烧了沈家庄。” 连二少坐直了身子,不解的问道“小野猫的伤好了” “宿主大人手下留情,她已经好了。”系统先回了话,随后道“目前沈璧君已被萧十一郎救出。” 连二少又躺了下去,漫不经心的道“哦。等他把少夫人送回来不就得了。” 系统道“您说的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第二十章 夜色暗沉,灯火摇坠。 连城璧打开房门,看到突然出现的沈璧君,从容不迫的柔声道“你回来了。” 沈璧君仪态万方的颔首,柔声道“是,我回来了。” 两月未见的夫妇在重逢之后不仅没有兴奋和惊喜,更是丝毫不曾失态,就这么样两句话,没有别的。 连城璧侧过身子,让沈璧君先进了屋,随后才走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连城璧之外,还有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司徒中平以及厉刚。 连城璧回到座位上,端端正正的坐好,垂下眼眸,轻笑一声。 他不会去问沈璧君这两个月去了哪里,因为他早就知道沈璧君和萧十一郎在一起。他更不会为内心生出的厌恶和排斥怀有歉意,任何理由都无法抹杀掉那些毋庸置疑的背叛。 两个人的背叛,他的妻子和他的朋友。沈璧君没有解释也就算了,萧十一郎又不是没去过无垢山庄,为何却连一封平安信都不肯送 沈璧君正在和赵无极、厉刚大声争吵,拼了命的试图去洗刷扣在萧十一郎身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她丝毫不曾顾忌仪态,将二十余年来悉心维护着的得体和端庄统统抛诸脑后。 连城璧宛如局外人般的欣赏着这些人的唱作俱佳,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眼中满溢着温柔,暗藏着疏离。 客栈里的小房间不适合他们,最适合他们的地方应该是雕栏玉砌的大戏台。 一室静谧。 良久后,赵无极侧头看向连城璧,微笑着问道“连兄怎么看” 隐晦的恶意,隐藏的羞辱。 连城璧如数接下,心中毫无波澜。 名曰骄傲的骨头早已被他亲手捏成了粉末,再深沉的恶意都无法伤害到他。 光辉排斥黑暗是因为拒绝染尘,一旦堕入深渊自当无所畏惧。 他看向满怀期待,无法抑制的露出祈求表情的沈璧君,缓缓地,轻柔地道“璧君从不说谎。” 屠啸天慢慢地点着头,喃喃道“既然连兄都这么说,那一定是我们误会了。” 其余那几个人也似接受了,各自点头应许,司空中平甚至替萧十一郎说起了好话。 沈璧君笑逐颜开,感激的仰望着司空中平。 她一向不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既掩饰不好自己的情绪,也看不出暗地里的波涛汹涌。轻而易举便被套了话,毫无防备的交代出萧十一郎的所在地和目前的状况。 连城璧不咸不淡的扫了一圈,将那些隐藏在温和谦恭之下的贪婪卑劣尽收眼底。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眼光不太好。虽然他没有真心的与这些人交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谓的朋友比照风四娘、柳色青、徐青藤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即便要那三个人去死,他们也不会做一丁点对不起连二少的事,甚至连哄骗他一次都不会肯。 连城璧蓦地笑了起来,春风化雨,绵密无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他这样的卑劣者也只能和这些无耻之徒聚在一起。 求仁而得仁,何怨乎 人已散了,烛也将残。 连城璧深深地望着沈璧君,意味不明的叹道“你很好,是我的错。” 沈璧君的脸白了三分,讷讷道“什么” 连城璧微笑着,缓缓叙述道“沈家庄的废墟我已派人清理过了,正在重建,等建好了” 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痛苦的吸了一口气,心口隐隐作痛,痛而不伤。 他并不奇怪与沈璧君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是一样的人,压抑的太久,久到即使表面上依旧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已然腐朽溃烂。 因为过于顺从,过于软弱,过于顺波逐流,半生都活在世俗礼教和别人或评判或期许的目光里,被压制到喘不过气。一旦遇见可以疯狂的时机,便会飞蛾扑火般的冲上去,寻求自由,渴望放纵。 沈璧君的脸越来越白,白的像是一张上好的宣纸。 她哆嗦着嘴唇,眼眶里噙着泪花,不可置信的道“城璧,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连城璧勾唇浅笑,温柔的注视着她,斩钉截铁的道“我们和离吧。” 他顿了顿,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有些累了,我知道你也很累。我们都尽力了,怪只怪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放心,我会处理好,不会污了你的名节。” 他很少长篇大论,也很少坦率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一旦下了决定,话说出了口,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璧君的瞳仁蓦地缩成一个小点,连连摇头。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语,痛苦与解脱相生相伴,不分彼此。 连城璧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发顶。 他用一种看待不晓事的孩童般宽容的目光看着沈璧君,柔声道“你累了,休息吧。” 沈璧君终于面对了现实。她被抛弃了,被残忍的、残酷的抛弃了。在她失去沈家庄,失去奶奶之后又失去了连城璧。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明明并没有真的做过对不起连城璧的事,不过她的确是对不起他。 她不好,好的人是他。哪怕决意抛弃她时,还给她留了颜面和余地,为她今后的生活做了打算。 连城璧收回了手,怜悯的看了一眼沈璧君。 他在可怜她,也在可怜自己,可怜所有身不由己犯下过错的人们。身不由己,是这世上最好的词语,足以让人推脱掉所有的过失,安抚自己的内心,扼杀自己的良知。 他果决的斩断了这些年积攒的情思,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轻轻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沈璧君对着他的背影探出手,眼角的泪珠滚滚而下。 残余的火苗挣扎了两下,黯然熄灭。 这一次连城璧没有回头,他再也不会回头。因为懦弱而犯下过滔天大罪的人绝不可能继续懦弱下去。要面对一切,不能逃避。 沈璧君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她左右摇摆了许久,却不知拥有选择权力的从来不只有她一个人。 连城璧站在石阶上,双手拢在袖中,把玩着别在袖口中的短剑。 夜凉如水,他的心湖也是一池清凉的,无波无澜的死水,隐隐中还带着一丝惬意。 倦鸟归林,群凤还巢,各得其所。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和厉刚从东面厢房中走出来,四个人都已除去了长衫,只穿着紧身的衣服。 连城璧风度翩翩的颔首,看着他们的迟疑和警惕的表情,含笑道“带我一程可好” 赵无极的目光闪烁不定,试探着问道“连兄已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连城璧笑而不语,扭头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东厢房。 东厢房的那排房屋的其中一扇门悄无声息的敞了开来,暗沉的夜色中一道如火的红色身影拎着司徒中平的后衣领飘了出来。 刹那间,夜色仿佛被点亮了,并不华贵的客栈的院子似乎化作了传说中天上的白玉京,心甘情愿的臣服在神明脚下。 连二少放下一脸呆愣的司空中平,轻声细语道“夜安,诸位侠士。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诸君同行” 他看向海灵子,海灵子不知为何垂下了头。 他看向屠啸天,屠啸天呆滞的回望着他,眼也不转一下。 他看向厉刚,厉刚的呼吸沉重了几分,眼球上爬上几条血丝。 他又看向赵无极,赵无极几乎忍不住想要后退,却又强自忍耐。 连二少眨了眨眼,扑闪的羽睫撩动了世间万千繁华。他疑惑的问道“不愿意吗” “愿意。”交叠在一起的声音如出一人之口。 别说带他一起去,为他去死都可以。 赵无极愕然的扫了一圈,不由自主的面露惊惧。 他凝视着连二少,犹如凝视着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恶鬼出世,吞噬人心。 连二少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赞许道“真乖。” 乖孩子自然可以死的好看一些,譬如从切成二十段改成切成两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2章 第二十一章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沈璧君哭了很久,哭到双眼红肿、鼻塞耳鸣,哭到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原本她只觉得对萧十一郎有些亏欠,他救了她那么多次,她却一直在怀疑他,伤害他。此时却发觉她亏欠连城璧的更多,他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一直悉心照料她,处处关心她,时时忍让她,就连诀别时都不曾对她恶语相加,依旧是那么的温柔,温柔到遥不可及。 她从未懂过他,她与他的距离永远都是遥远的,远到令人灰了心。 沈璧君哭够了,也哭累了,抽出帕子擦了擦脸,边角的绣花蹭过浸泪后格外娇嫩的面庞,带来无法忽略的痛意。 她抚了抚鬓发,理了理裙摆,端庄的踩着小碎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缓步而行。 静谧的夜晚,鸦雀无声。 东面的那一排厢房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宛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意图去寻小二哥要热水的沈璧君止住了步伐,转移了方向,一步一顿的走了过去。 她一间一间的敲着门,从慢到快,从平静到焦急,从叩门到踹门。 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留在屋里,踢开的房门里漆黑一片,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踪。 已是秋末,冬日将至。长夜漫漫,冷风萧萧。 一股无可抵挡的寒意淹没了沈璧君的身心。 天很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却黑不过人心。 小孩子才分善恶,成年人只讲利弊。 萧十一郎是怎样的人真的重要吗 这世上死于冤屈的人比比皆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沈璧君怔了一瞬,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烈风刮起了她的衣衫,身段纤柔的青鸟化作猎鹰,在月下展翅高飞。 寻不到马卒也没有关系,她还有腿。 前面有墙,她就翻过墙,前面有屋,她就踩着屋脊而过,也不管是谁家的墙院,谁家的屋子。 这种事她以前别说去做,连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她已不在乎。 只要能救得了萧十一郎,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她绝不会让萧十一郎死,因为她的过失而死,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哪怕挡在她面前的人是连城璧。 开酒馆和饭馆的人简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动不动就要被人砸了店铺,还经常会被危及小命。 呼啸的寒风穿过打破的门窗,带来一室冷肃。 连二少轻巧的站在柜台上,垂眸看着蹲在柜台里面,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掌柜的。 掌柜的战战兢兢的抬眸瞄了一眼连二少,瞳仁蓦地一缩,竟然不再抖了。 他痴痴地仰望着连二少,忘却了今夕何夕。 四目相对,连二少原本黯淡无光的茶褐色眸子中流转着奇异的光芒。 掌柜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记忆已消除。” 连二少道“哦。” 司空中平木头桩子似的僵坐在距离柜台最近的那张桌边,面如死灰。 他不想来,他不想沾一身腥,但他做不了主。 他没有那个骨气拼死挣扎,也只能受着。 连城璧泰然自若的坐在司空中平对面,手里提着酒壶自斟自饮。 他不时的抬眸扫一眼立在柜台上的连二少,对不远处的厮杀声和交谈声恍若无闻。 萧十一郎倒在墙角下,吃力的喘息着。 他半眯着眼,透过围攻自己的四个人之间的缝隙遥望着连城璧和连二少,眸中饱含着哀痛,隐隐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若是没有旁人在场,他本来可以好好的向他们两个解释的。他真的不是故意把沈璧君留在自己身边的,之前他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一个月,最近才转醒过来。 他可以指天发誓,他对沈璧君毫无觊觎之心。他虽然从未将世俗礼教放在过心上,却不至于下作到一定要抢朋友的女人。 他的朋友很少,少到屈指可数,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毁掉多年的情谊为什么他们却不肯稍微信任他一些 说好的无垢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呢说好的无垢山庄的酒窖永远都属于他和风四娘呢说好的等到了冬天四个人一起吃火锅呢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消极的情绪缭绕在他的心底。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四个面目狰狞的伪君子,自暴自弃道“别磨蹭了,我身上疼的厉害,要杀就快点杀。”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连二少从柜台上飘了下去,悄无声息的在酒肆内转了一圈,一手一个的接住险些被吹落到地上的烛台。 他满怀忐忑的凝视着烛芯上摇坠不定的火苗,直到它重新恢复竖立才松了一口气。 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巨响中暴雨倾盆。 连城璧放下了酒杯,缓缓地站起身,慢慢地向墙角处那五个人走了过去。 他的步履既平稳又安详,他的姿态既斯文又优雅,他的唇角半勾,面上挂着温文尔雅的浅笑。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混迹江湖,刀尖舔血的人,而像是出身于养出过无数文人骚客的千年世家的氏族公子。只不过他腰边却悬着一柄长剑,剑鞘是漆黑色的,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令人心都会发冷的寒光。 他的仪态极其美好,气势极其惹眼,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多看他,他们齐齐的看向门口的方位。 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门口,披头散发,满身湿透,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惊惶、悲愤、怨恨、恐惧。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的美,甚至更美了。 紧贴在身上的衣物勾勒出沈璧君玲珑的曲线,被雨水冲刷过的俏脸白的几乎要泛出光,上好瓷器般温润却冰冷的光。 她恶狠狠的盯着连城璧,眉梢眼角满溢着杀意,怒喝道“你敢” 连城璧没有回望她,更没有回应她,他拔出了剑。 雪亮的剑锋抬高,折射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萧十一郎绝望到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 更没法解释了。沈璧君到底和他有多大的仇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他。 连二少瞄了一眼萧十一郎,又瞟了一眼沈璧君,将手中端着的烛台放在桌上。 或许情爱只是一场无边的幻梦,只是自我陶醉的妄想。 那些深陷在泥潭当中的人们亲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蒙蔽了自己的心智,为自找而来的满身伤痕骄傲自豪。不停的自轻自贱,继而为了自己的情深义重感动到痛哭流涕。 越是遥不可及就越是美好,越是惨绝人寰就越是瑰丽。 爱上某个人,也不过是爱上了为爱付出的自己。 多么伟大的自我牺牲和自我奉献,既可以震撼他人的心灵,也可以满足自己的渴望。 寒光乍起,裂锦撕心。 连城璧的剑法如同他的外表般宛若暖月春风,却快到令人无法捕捉,无法躲闪。 厉刚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那把剑,脑中一片空白。 他瞠目结舌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持剑之人“为什么” 连城璧温和的凝视着他,淡淡道“我想杀你很久了。” 海灵子突然抬起手,一剑刺向站在他身边的屠啸天。 屠啸天大喝一声,用手中的烟斗挡下这一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明白。他想跑,不只他想跑,赵无极也想跑。敌众我寡,傻子才会留下。 但他们都跑不了,连二少之前在屋里转的那一圈又岂是白转的。 连二少勾着手中的细线,注视着怔住的沈璧君,心平气和的道“你最好别进来,小心溅到血。” 他曲了一下小指,屠啸天顿了一下,拿着烟斗的那只手臂齐根断落,未等他表达出痛苦,就被海灵子的剑捅进了喉头,刺穿了喉咙。 连二少漫不经心的又曲了一下食指,赵无极扑倒在地,抱着自己只剩下半截的左腿,大声哀嚎。 连城璧拔出卡在厉刚胸口的剑,随手甩了一下,血点如花瓣散落。 他神态自若的还剑入鞘,微笑着看向沈璧君。 沈璧君捏着没来得及掷出的金针,无端的向后退了几步,豆大的雨点在砸在她的身上,也砸在她的心湖之中,掀起万丈波涛。 “咚。”厉刚的尸体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圆瞪着双眼。他到死都不明白连城璧究竟为何要杀他。 连城璧温柔的凝视着沈璧君,缓缓道“小心着凉。” 海灵子撇下了剑,任由屠啸天栽倒与地。 他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连二少,目光混沌,语气飘忽的询问道“我也要死吗” 连二少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他不认识海灵子,不清楚对方为何临阵倒戈。 海灵子见他这幅神情,徒然间心疼难耐。 他高举起右手,运足内气一掌击在自己头顶。 连二少怔了一下,斜眼看向哀嚎不止的赵无极,轻声道“闭嘴,再吵杀了你。” 赵无极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立刻噤了声,蜷缩着身体装死。 司空中平僵硬的坐在横凳上,面容和上身维持着不动如山,桌下的两条腿却在连连打颤。 连二少看向了他,缓缓地道“萧十一郎杀了他们。” 司空中平瞬间认清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面如金纸,满脸是汗,磕磕巴巴的道“是、是萧、萧十一郎杀的,我、我亲眼看到的。” “”萧十一郎依旧窝在墙角中,目光闪烁的望着连二少。 罢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嫌愁。 他捂住自己剧烈疼痛的胸口,嬉皮笑脸的道“还有酒吗” 连城璧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向他伸出手,柔声道“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第二十二章 大雨滂沱,雷电交加。 来时骑着的那些马匹并未栓好,理所当然的跑了个没影。但是还活着的这些人却至于因此守着断肢残尸,满室鲜血过夜。 两架马车疾驰而来,停驻在酒肆门口。 翠衫少女掀开车帘下了车,撑开了一把油纸伞。 她向门内福身一礼,又向站在门口的沈璧君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奴婢翠屏拜见二少爷,拜见少庄主,拜见沈姑娘。” 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哦。” 与此同时,赶着马车的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青年男人跳下了车辕,一前一后的走进酒肆,并肩行礼道“属下白幡黑镰拜见庄主。” 翠屏直起身子,走向沈璧君,将手中的伞遮在她头顶,瞄了一眼她高高耸起的胸脯,浅笑道“还请沈姑娘移步。” 沈璧君浑浑噩噩的任由她搀扶着自己上了马车,被服侍着用浸过热水的帕子擦拭身体,更换衣物。 萧十一郎曾数次同她申明过,他与连城璧相交莫逆,是为了连城璧才会救她,她却从未信过。任谁都不会相信被称作无瑕公子的连城璧会和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盗做朋友。但现在也由不得她不信。 种种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在沈璧君的心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长得一模一样,显然是孪生子的白幡和黑镰为赵无极点穴截脉,止住他断腿处源源不断的血流,将其架了起来,送到了车厢之内,司空中平乖觉的跟着一起上了车。 萧十一郎打量着这对兄弟有些眼熟的面容,颦眉想了想,从遥远的记忆中翻找出与连城璧的初遇,那时候就是他们两个赶的马车。 黑镰扬起马鞭,赶走了装着赵无极和司空中平的那辆马车。 半晌后,翠屏又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脚步轻盈的走进酒肆之内,将怀中抱着的两把油纸伞分给白幡和萧十一郎。 翠屏撑着伞跟在连二少身后,白幡撑着伞跟在连城璧身后,将二人送进了车厢。 没有人伺候的萧十一郎自己撑着伞,含胸驼背,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样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不是他想这样走,奈何他又不是铁打的,内外皆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即便撒了些伤药,撕掉衣摆裹住了割裂的皮肉,止步了流血,内伤却盘恒在他的体内,还能迈动腿已经不错了。 萧十一郎钻进了车厢里,瞄了一眼歪坐在左边角落里掩唇打着哈欠,一脸困倦的连二少,又瞟了一眼端庄的坐在右边角落里小脸煞白,楚楚可怜的沈璧君。 他左右权衡了一下,挨着车门口的位置,正对着连城璧坐下。 四个人占着车厢里的四个角,谁都不肯贴着谁坐,瞧着就让人觉得可笑。 马车徐徐而行,车厢内寂静无声,顶篷上嵌着的夜明珠发出幽幽光芒。 连二少懒洋洋的半眯着眼,轻轻地甩了一下右臂。 一只约莫五寸高的木偶从他的袖口滑出,落在了他的大腿边,抱着一只奶白色的小瓷瓶呆呆的站着。 他右手的手指头来回曲伸着,那只木偶咯哒咯哒的挪动着两条细细的小木腿,灵活的跑向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好奇的打量它,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孩子气的戳了一下它的头。 身娇体弱的木偶被戳的坐倒,歪着那颗刻画了栩栩如生的五官的脑袋,呆呆的仰起头,高举起瓷瓶,小嘴张合着“哒,哒,哒。” 萧十一郎冲它点了点头,认真的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他接过那只瓷瓶,毫不犹豫的拔掉瓶塞,嘴对嘴将药丸倒入口中。 他咽下那些用途不明的药丸,抬眸看向连二少,笑着说“劳烦二公子费心。” 连二少闭着眼睛不吱声,牵动着那只木偶爬上萧十一郎的腿,有模有样的揪着他衣摆裤管往下爬。 木偶落地后摇摇晃晃的扑向连城璧,钻进了他衣摆之下,探出半个头,不停的活动着木雕的小嘴“哒,哒,哒,哒” 萧十一郎扭头看向它,饶有兴致的连连点头道“是吗居然是这样,你真厉害” 愁眉不展的沈璧君忍不住抿着唇,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连城璧静静地凝视着连二少,琥珀色双眸满溢着笑意。 春风拂面,玉兰垂首。有些温柔,似真似假,欲语还休。 两辆马车接连离去,翠屏独自留在酒肆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原本挂在腰带上的长鞭。 她依旧是那一身算不上华贵的翠绿衣裙,甚至发髻上只插着一根朴素的银簪子,周身的气势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仿佛顷刻间她便从一名卑躬屈膝的丫鬟化作身居高位的掌权者。 良久后,雨幕中涌出乌泱泱的一大片戴着各式彩绘面具的黑衣人。 从身形来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除了领头的戴着判官面具的男人,其余人整齐的拱手道“参见孟婆大人。” 翠屏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淡淡道“打扫干净。” 于是这群人分成几波,毁尸灭迹的毁尸灭迹,清理血迹的清理血迹,修补门窗的修补门窗。 戴着判官面具的男人跑到了柜台边,掏出两锭元宝状的银子丢进柜台里面。 他转过身,手肘后抬搭在柜台上,吊儿郎当的道“小孟婆,你越长越漂亮了。” 翠屏扫了他一眼,冷笑连连“判官大人,你的眼疾还没治好吗” 判官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清朗中带着少许软糯。面具空隙间露出的那双眼睛黑黝黝,嘴唇的形状优美,色泽红润。 他笑嘻嘻的补充道“就是胸太小了,腰也不够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呢。” 翠屏哼了一声,嘲讽道“你胸大,你腰细,你个娘娘腔,能不咬着舌头说话吗恶心死了。” “唉”判官摸了摸下巴,不解的道“可是你说话也咬舌头啊,而且咬的比我更严重。难道你每次听到自己说话都会犯恶心,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呵呵。”翠屏冷笑了两声,懒得再多费口舌,抡起鞭子抽向他。 与此同时。白幡赶着马车,带着一车的人飞跃山崖。 在马匹惊恐的嘶鸣声中,腾空的马车徒然下坠。 连二少眼也不睁,快速的抖动着两条手腕,木偶和被丝线捆住的连城璧先后落进了他的怀里。 萧十一郎一脸懵的护住险些一头撞到车壁的沈璧君,大叫道“怎么回事” 连二少抱着面不改色的连城璧,牢牢的坐在原位上,任是车厢来回翻转亦带不动他分毫。 萧十一郎后背黏在车壁上,受到惊吓的沈璧君像是一只八爪鱼般的攀在他的身上。 连城璧从容不迫的微笑道“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杀我,二选一。” 萧十一郎怔了一下,也顾不得揭开糊在身上的香喷喷的大粘糕,询问道“要跳车吗” 连二少终于睁开了眼,目光凝滞的望着萧十一郎,心平气和的反问道“跳不跳有什么区别以你目前的伤势” 他并未说完,倏地垂眸看向连城璧,满怀期待的道“兄长大人,和我一起摔成肉饼好吗” 连城璧柔声道“好。” 萧十一郎“” 沈璧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第二十三章 雨已经停了,天也将亮了。 破碎的马车和摔死的马匹散落一地,远近不一,马尸附近的泥土已被染成红褐色。 萧十一郎平躺在地面上,歪着头,面色苍白,嘴角溢出一条血线。沈璧君安静的趴在他的身上,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嘴角微微翘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是能够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连死亡都会变得美好起来吧 连二少双手横抱着虽然并未受伤却被震晕过去的连城璧,悠闲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侧头盯着一具马尸走神,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忧愁。 微风清冷,不如他一身清幽缥缈。朝霞明艳,不如他眼角一点朱砂。 这世间有千般的好,万般的美,却抵不过他眉梢眼角天然一段风韵。 花开一瞬,已倾毕生之力,顷刻便会面临消亡,那是扼腕都换不回的绝世珍宝。 前来寻人的男男女女别说靠近他,连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气吹跑了他,吹散了他。 随后而至的小公子看到二十来个气息全无的木头桩子,一脸天真无邪的娇笑道“你们想死吗”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在落针可闻的场景下却异常鲜明,但是没有人回复这句话,他们甚至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一梦华胥,百年沉浮,思君忆君,永世难忘。 连二少回过神,扭头看向这群人,不紧不慢的起身道“早安,诸位好心的路人,可否帮在下捡起那对掉落的野鸳鸯” 勉强找回一半神智的逍遥侯的手下们争先恐后的将昏迷不醒的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搬上了马车。 连二少抱着连城璧,随小公子一起坐上了华美的步辇。 小公子压低了嗓音,悄声问道“你怎么没摔晕他们怎么没摔死” 连二少把连城璧放在一边,困惑的眨了眨眼,不确定的道“斜坡太矮” 从山顶到山底自然有着几个不算大的缓坡,不然马车也不至于凭空打了几个滚,不然车厢里的三个男人也不能有空说那么多的话。 这附近可没有令千斤重物垂直落下还要用上好一会的巍峨高山,也亏得这量马车无论车厢还是缰绳都足够结实,没有中途就被颠的散了架。 连城璧的头虚虚的枕在自己的肩膀上,露出白皙修长的侧颈,像是一只垂死的天鹅。 他不由自主的向下滑了滑,整个人歪斜着,仍带着几分残余的清雅却不复修竹之风。 无论如何将教养深深的刻在骨子里,也总有无法维系的时候。 譬如生死之间。命都快没了,哪还有空顾忌别的沈璧君攀上萧十一郎之时绝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求生的本能。 譬如病入膏肓时,谁能忍住呕吐、呕血、咳嗦、抽搐、失禁之类的症状 譬如便溺如厕时,端庄优雅的排泄还是打死也不排泄开什么玩笑 小公子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再次怀疑萧十一郎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顽强的人,怎么弄都弄不死。 连二少事不关己的胡言乱语道“现在去。” 去什么去宰了萧十一郎当着一群人的面痛下杀手 小公子哀怨的看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非要萧十一郎去死,只是稍微有点不甘心而已。 她的心眼小的厉害,萧十一郎骂了她几句,她自然会铭记于心,继而变着法的报复。 连城璧的呼吸频率急了一分,似乎快要醒了。 他既不像萧十一郎那样身受重伤还要护着旁人,又不像沈璧君那样身娇体弱,理所当然不会昏迷太久。 连二少随手在他颈侧戳了一指头,送他回归到黑甜的梦乡。 还没到地方呢,醒了也没法洗漱、更衣、吃饭,起来干什么急着练剑吗 系统道“宿主大人,早餐时间到了,您该用膳了。” 连二少在宽敞精致的步辇内扫了一圈,未发现可以食用的物体。 他平静的看向了小公子,独辟蹊径的询问道“你的肉能吃吗” 小公子怔了一下,双颊浮上一层红晕,兴高采烈的点头道“能。” 她的双眸亮晶晶的,一副满怀期待,跃跃欲试的模样。 系统道“且慢,宿主大人。” 连二少刚翻转了一下手腕,疑惑的在心中道“哦。” 系统道“人肉的营养并不均衡,而且携带着一些对人体有害的成分,不建议您食用。卑下申请购入营养液。” 连二少道“哦。” 直接被灌进胃里的营养液带来了奇异的饱胀感,连二少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不再吱声。 小公子委屈的瘪了瘪嘴。不吃问什么问问了还不负责,负心汉 萧十一郎在一张柔软的,接着流苏锦帐的床榻上醒来,觉得腰背有点疼。 他不习惯睡这种软的像朵云,身体都会陷进去的床铺。 他浑浑噩噩的看向身边,映入眼帘的是沈璧君线条完美的姣好侧脸。 沈璧君的睫毛若有所感的颤动了两下,蓦地睁开眼。 萧十一郎趁着她还没回过神,一个懒驴打滚翻下床,光着脚,悄无声息的向门口跑去。 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波斯毡,屋子里的陈设华贵而精致,连插烛的灯台,上面都缀满了晶莹的明珠,七色的宝石。 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考虑什么了,他满脑子都回荡着断腿、断手、断头、八块、十段、一千片。 沈璧君默默的坐起身,恰好看到半掩着的镶金嵌玉的雕花门中飘走的一片衣角。 夺命狂奔的萧十一郎跑出了那间屋子,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剜心刺骨般的痛楚。 他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到手中捏着一块兔子形状的糕点,站在桌上肆意踩踏的连二少。 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还大,屋里却只有一张桌子。仅仅一张桌子几乎就占据了整个屋子。 桌上摆着一栋屋子,是栋用真实的木材砖瓦建筑而成的玩偶房屋。 它本该是鬼斧神工,宛如梦境般美好的艺术品,此时却大多部分都已被暴虐的巨人踩踏成了断壁残垣。 连二少咬掉手中点心的兔子耳朵,满不在乎的走来走去。 这种毫无技术含量,做工粗糙的娃娃屋,他两个时辰就能搭一个,包括里面的木偶和装饰,会珍惜才怪。 他现在有些生气,毁掉让他生气的人视若珍宝的玩具完全合乎常理。 连城璧双手端着一碟点心,侧过身,直视着萧十一郎,没话找话道“你醒了,要吃吗”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平息了繁杂的情绪,无数念头滑过他的脑海,总成直截了当的询问“哪来的” 刚才那间屋里富丽堂皇的摆设,显然不是连城璧的喜好,他偏爱的是那些秀致、风雅、内敛、有底蕴的器物,金银宝石实在有损格调。 既然这不是连城璧的地方,那是谁的谁把他们捡了回来恐怕来者不善。 连城璧瞟了一眼连二少,笑而不语。 萧十一郎接受了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不管在什么样地方,谁的地方,只要有人在,连二少都可以得到几乎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沈璧君婀娜的推开门,仪态端庄的步入这间房内,面色如常的打着招呼“城璧,二郎君,萧公子。” 她一点都不忧心此时的状况,人这么多,有什么可怕的 她更不会为之前一连串的变故而仓皇失措,人一旦被逼入绝境,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连城璧早就知道她并不聪明,时常犯傻,还被吃里扒外的管事哄骗过。 他一直极有度量,不会因为任何事去责难她。 至于萧十一郎她在他面前出过的丑多到数不胜数,多添上几次也没什么。 萧十一郎的表情僵了一瞬,眼神复杂的盯着连城璧。 连城璧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碟子向前送了送,柔声道“璧君,要吃吗” 沈璧君镇定的道“好。” 她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一块兔子点心抵在嘴边,朱唇微启,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萧十一郎“” 彻底毁坏了玩偶屋的连二少心满意足的飘下了桌子,飞到连城璧身边。 幽幽的兰花香气传了过来,一名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她端着一个嵌着宝石的托盘,托盘上放着茶壶和茶杯。 她痴痴地望着连二少,眼角都不扫旁人一下,扭扭捏捏的行了个礼,又羞涩又忐忑的软声道“郎君请用茶。” 连二少抽了抽鼻子,疑惑的问道“你好香,埋的吗” 这种浓郁的香气显然不是涂抹香料可以造成了,要切开腋下进行体内植入才可以。 女子怔了一下,发自内心的赞许道“郎君好眼色。” 连二少问道“疼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第二十四章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爱,归根究底却只是两种错觉。 第一种是,你不能没有他,没了他,你会活不下去。于是你化身藤蔓,依附在他的身上。 第二种是,他不能没有你,没了你,他会活不下去。于是你热血上头,背负起他的人生。 需求与被需求,依赖与被依赖,不过是努力寻找生存的意义。 何其轻慢,何其悲哀 时常有失仪态的连二少坐在桌子上,目光凝滞的打量着床榻上左拥右抱的萧十一郎。 被残忍的刮掉满脸胡子,换上一身不符合他气势的丝质长袍的男人老老实实的睡在中间。 他的左边躺着绝世美女沈璧君,右边躺着无瑕公子连城璧。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感受到一股莫名恶寒的萧十一郎乍然坐起,明亮的双眸中带着一丝迷惑。 他并不曾随意动用旁人给的东西,为什么会被迷晕 他的眼珠转了两下,注意到自己微妙的处境,考虑了一下若是从连城璧身上翻过去会带来怎么的后果,苦着脸,恹恹的看向连二少。 不要再玩他了好吗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连二少大发慈悲的甩了一下手腕,将连城璧拉进自己怀里,为他解惑道“灯。” 糕点里没有迷药,茶水里也没有,迷药被掺在了灯油里,每一次呼吸都会吞入少许。 他抱孩子似的抱着连城璧,轻蔑的嗤了一声,低声道“装神弄鬼。” 喝不醉的连二少自然不可能会被迷昏,哪怕给他灌上几斤迷药都不会起作用。但他还是配合的装作晕倒,因此也清醒的旁观了他们四个是怎么被搬进的玩偶山庄。 即使他没有亲身经历也能轻而易举的察觉到无处不在的漏洞,甚至不用系统帮忙,他对人心的险恶和愚昧知之甚深,而且打眼一扫就能看出各种建筑物的构造。 并不是谁肚子里蛔虫的萧十一郎不明所以的下了榻,左顾右盼的在屋里扫了一圈,并未发觉奇怪的地方。 他不解的看向了窗外,曲桥、流水、八角亭,红衣老人和绿衣老人在凉亭里下棋。 介于他之前那次苏醒的太晚,没来得及细看,自然无法将被连二少毁坏掉的玩偶屋和眼前的场景联系到一起。 萧十一郎一头雾水的扭过头,看到已然苏醒的连城璧。 连城璧风度翩翩的站在桌边,眸光温柔的凝视着连二少,泰然浅笑。 萧十一郎认不出来这是哪里,他却认得出来,但他毫无动容,即使有,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很小的时候便学习过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连二少微微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轻声道“傻逼。” 连城璧怔了一下,觉得应该不是在说他。 萧十一郎噗的笑出了声。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用着美妙悠扬的嗓音骂人,简直一言难尽。 沈璧君轻哼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身,迷迷糊糊的问道“这是哪我怎么又睡着了” 连二少抢先回答道“你被傻逼迷晕了。” 萧十一郎像被人点了笑穴,双手捂住肚子,笑的直不起腰。 沈璧君扫了一眼蜷成虾米的萧十一郎,眼神懵懂而清澈,像是一只迷途的小鹿。 她看向连城璧,小心翼翼的问道“天公子吗他想干什么” 连二少道“找死。” 沈璧君“”交流困难。 连城璧轻笑了一声,柔声道“璧君无需忧心。” 他并没有大放厥词,但沈璧君悬着的那颗心却放下出去,笑逐颜开的颔首,含糊着应了一声。 她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乖乖等着连城璧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可以。以前是这样,以后想必也会是这样。 她或许已经不再恋慕他,或许永远都无法靠近他,但她可以一直依赖他。即使做不成夫妻,他们之间还有二十余年的兄妹情谊。 萧十一郎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心下五味惧杂。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沈璧君对他有些异样的情愫,且不说他是否动容过,动摇过,起码他没接受过,也没回应过。 他自认无愧于心,自以为只要把沈璧君送回连城璧身边,这场闹剧就会结束。 谁知连城璧竟然摆出一副纵容沈璧君和他亲近的做派,似乎毫不介意。 沈璧君更是举止奇怪。她既没有在连城璧面前掩饰过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在他面前遮掩过对连城璧的依赖。 这俩人到底在玩什么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这是在合伙耍他玩吗 沈璧君一脸疑惑,连二少心平气和,连城璧饶有兴致。 三个人一起围观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表情变换个不停,喜怒言行于色的萧十一郎。 一室寂静。 良久后,早已摸透萧十一郎想法的连城璧勾起唇角,缓缓地道“璧君就交给你了。” 沈璧君的双颊浮起两朵红云,羞涩的垂下头。 萧十一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连城璧温声细语道“我和璧君早已合离。” 这自然是假话,虽然已经说好了要合离,但手续还没办妥。 明媒正娶又不是无媒苟合,官府那边会留下婚契书,岂是一句话就能了解的。 沈璧君几乎要钻进地缝里,心里却很是感激连城璧。这些话实在不适合她亲自开口。 连城璧凝视着一脸懵的萧十一郎,柔声抚慰道“我一直将璧君当做亲妹妹。” 虽然曾做过与沈璧君共度终生,一辈子貌合神离下去的打算,但他从未恋慕过对方,理所当然的不会阻拦对方什么。 情爱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劫是缘,终归与他无关。 能够截断身体里流淌着的肮脏血脉也不错,连城璧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他背负着无垢山庄的盛名,背负着很多人的期待,却不代表他喜欢这些东西。 连二少憎恶毁掉他人生的连家,难道连城璧就不能去憎恨吗 厚重的断龙石隔开了此世和彼岸,漆黑的野兽在心底嘶吼。 多少个跪在祠堂里的夜晚,多少次抽的脊背、掌心上的戒尺和鞭子。 面目狰狞的父母喋喋不休要习文、要学武、要礼仪完备、要才华横溢、要将连家发扬光大 他满腹的不甘心,不甘心被扼杀掉喜怒哀乐,不甘心被夺走所有的珍宝。奈何他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受着。 幸好他们死的早,连城璧无数次庆幸过,不然他也只能弑父杀母了。 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门是虚掩着的,一名红衣小婢推门走了进来。 她一进屋就愣住了,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眼也不眨一下。 几息后,她莫名其妙的坐倒在地,胡乱蹬着腿,哇哇大哭了起来。 系统道“抱歉,宿主大人,卑下给您添麻烦了。此女是来邀请您赴宴的,请问您可愿屈尊前往” 连二少跳下来桌子,漫不经心似的拉住连城璧的袖口,轻声道“吃饭。” 连城璧的手指抽动了两下,按耐住反手拉住对方的冲动,浅笑道“好。” 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不会再妥协。谁敢和他抢,他就杀了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6章 第二十五章 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已是初冬,玩偶山庄之内却反季的温暖如春着,不只是气候上温暖,也是气氛上的温暖。 习以为常的虚假的景色似乎变得真实而美好,荒芜的废墟上开出一丛丛生机盎然的花卉。 希望的火苗或许会飘落,会破碎,会沉寂,却无法被彻底熄灭。 生而在世,命不殒则心不死,心不死则有所求。 连二少缓步行走在花丛中,指尖在绽放的花朵上掠过,柔软轻薄的牙色衣衫上被留下了点点花汁。 他像是一朵飘然而至的白云,又像是半晌绕山而散的轻岚,氤氤氲氲,杳杳绰绰。 三只高矮不一的驯鹿亦步亦趋的跟随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嬉闹玩耍,生有珊瑚般分叉鹿角的那只公鹿不时凑近两步,用鹿角偷偷地、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腰背。 随后它洋洋自得的跑了两圈,趾高气扬的站在它妻儿的面前昂起头,试图炫耀着自己的壮举。 小鹿呆呆的仰望着公鹿,歪着头在雌鹿的腿上蹭了两下。 它的表情似乎在说娘,爹是不是疯了 雌鹿怜惜的弯下腰,回蹭了小鹿几下。 灵动的双眸中带着无奈好孩子,你爹是个假装成鹿的傻狍子。 给它们做了心理描写的萧十一郎没骨头似的倚在柱子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人世间太过复杂,他完全无法理解。能不能放他回归山林,与山鸡、兔子、野狼相伴 雷雨从东南方的墙上翻了过来,龙飞骥从西北方的屋顶跳了下来,两个人闪到萧十一郎的面前。 萧十一郎站直了身子,问道“怎么样” 雷雨的神色惨淡了,苦笑道“山庄之外就是悬崖,我扔了几块石头下去,连个响都没听到。” 龙飞骥唉声叹气道“我那边也是山崖,四面都是山崖,根本没地方跑。” 萧十一郎抬手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肩膀,爽朗的道“不是挺好的吗证明这里不是什么玩偶山庄,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雷雨和龙飞骥齐齐扭过头,看向远处花丛中,半曲下腰,双手撸着鹿角的青年。 公鹿木愣愣的站在原地,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一包泪。它不想挣扎,但是有点疼。 不管是哪里都没有关系。十三年了,他们早就不再奢望能够离去,但是不能让别人也变成他们俩这幅模样。 能够毁掉一个人的东西有很多,能够拯救一个人的东西也有很多。 即便身心俱染污秽,渴望光明的那颗心却不会死去。 雷雨忽然眼中一亮,突发奇想道“不如我们织布吧,织一千丈的布从悬崖爬下去。” 龙飞骥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真聪明” “哪有。”雷雨摸着后脑勺,志得意满的笑道“龙兄谬赞了,哈哈哈哈哈” 萧十一郎怜悯的扫了他们一眼。 有些人的脑子里全是坑,坑里栽着萝卜,拔、出来就能吃,又脆又甜。 能想到这种神奇的脱身方式,为什么不想想山庄里的布匹丝线都是从哪里来的附近连块菜地都没有,平日里吃的菜又是从哪里来的 连二少轻盈的越过花丛,跨过拱门,走进了院子。 院子的一角里,十来个稚龄小婢欢欢喜喜的分成两拨,一拨踢着毽子,一拨跳着皮筋。 微风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几名年轻貌美,衣衫整洁的少女笑容满面的结伴而过,有的捧着装了针线和剪刀的小簸箕,有的抱着一匹布或一叠衣服,还有的手里捏着一束刚摘下来的花。 沈璧君坐在吊在粗壮树枝上的秋千中,半垂着头,认真的盯着手中的红绳。 她的纤纤十指快速的来回交错着,正在给一块玉佩打着络子。 连城璧风姿优雅坐在八角亭里,眉眼温和,神态平静。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两个棋盘,棋盘的对面坐着两个须发花白的老人。 绿袍老人的左臂支在石桌上,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直视。 红衣老人圆瞪着双目,不可置信的看了一会棋盘,霍然起身,一把掀开了它,大吼道“不算,这把不算,再来” 连城璧浅笑道“好。” 连二少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轻声道“输不起别玩。” 红衣老人跳脚道“我才不是输不起。” 他眼珠一转,指向连城璧,振振有词的道“他耍赖,不信你翻翻他的袖口,肯定有棋子。” 连二少心平气和的拆穿道“你刚扔的,我看见了。” 红衣老人怔了一下,尴尬的挠了挠脸,嘟嘟囔囔道“你看错了。” 绿袍老人叹息道“好了红缨,别闹了,都多大人了,要点脸吧。” 李红樱脸红脖子粗的怒吼道“你才不要脸。你居然骂我,杨绿柳,我要和你拆伙” 杨绿柳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敷衍道“拆拆拆,你说什么是什么。” “我、我不跟你们玩了。你们是一伙的,合伙欺负我。”李红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跺了跺脚,伤心欲绝的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我要去摔了你的宝贝。” 连城璧满怀歉意的向杨绿柳颔首,柔声道“抱歉。” “我错了,你别生气。”杨绿柳起身追了上去,闻言扭头扫了连城璧一眼。 这孩子是不是傻又不是他的错,瞎道什么歉 连二少垂眸凝视着连城璧,疑惑的道“你很高兴为什么” 连城璧仰头望着他,认真的道“你。” 连二少眨了眨眼睛,试探着低声道“想和我在一起” 连城璧笑而不语。 连二少道“别的都不重要” 连城璧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觉得现在好极了,从来都没这么好过。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每天都能看到想见的人。很幸福,像是做梦一样。 连二少蓦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语气淡淡,假装满不在乎的道“我知道了。” 哥舒天和他打了一个赌,赌连城璧会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抛弃他。 看来他快要赌赢了,其实输了也没关系。 大不了就点火烧了哥舒天,把他烧成一块石头嵌进手镯里,也算遵守了赌约,留在了他的身边。 不过连二少还是有些高兴的,他终究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无论再怎么努力的扼杀那些不该有期许,终究还是渴望被人所选择。 佳人遗我云中翮,何以赠之连城璧。 连二少向连城璧伸出手,轻声道“陪我玩好吗” 连城璧温柔的凝视着他,缓缓地,慢慢地抬起手。 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自己的手搭上对方的掌心,颔首道“好。” 这世上最美好的字眼便是好,完满圆融,再无崎岖。 窗子的缝隙中卡着一只浑浊的眼睛,阴沉沉的打量着这些面无全非的人们。 愚蠢无知的孩童明白了正确和错误,放荡无耻的女人学会了端庄和温柔,卑鄙下贱的男人找回了侠义和热血。 有些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安静的待在那里,就可以拯救所有人的身心。 “不要跟他走,到我这里来,只有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嘶哑的声音从衣衫华贵的男人口中传出。 小公子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眸光温软的凝视着行迹猥琐的趴在窗口的男人。 她喜爱对方的痛苦,欣赏对方的愚蠢,赞叹对方的自负,仰慕对方的残忍,憎恶对方的下作。 自古以来,有一个问题始终得不到答案。 是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没有江山,怎么守护美人即使怀抱江山,难道就可以留住美人。 绝色有罪,绝色有毒。为美人兮,虽死无憾。 总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了美人赴汤蹈火,况且美人就一定要软弱无能吗 风花雪月之下,刀锋铮亮,顷刻间残肢遍地。 爱江山更爱美人,既然无法抉择,何不将江山赠与美人顶礼膜拜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第二十六章 夜凉如水,月明星息。 大厅中已亮起了灯火,走廊上的官纱灯笼也已被点燃,各个房间内也闪动着烛火的光芒。 暖黄色的烛光,照着连城璧英俊、温和、神态从容的面庞,照着他挺拔的身姿,优雅的仪态。 他静静地坐在桌边的圆凳上,面上挂着浅浅地笑意,默默地凝视着坐在对面的锦衣男人。 同样的灯火,照着锦衣男人俊美、白皙、神情凝重的面庞,照着他头顶戴着的形状古怪的高冠。 他的衣着、配饰、气度衬托着他的容貌举止,看起来既庄严又高贵,宛若帝王之姿。 他看起来仿佛还很年轻,眼角却已纵横着一条条的细纹,再怎么努力保养,时光的痕迹还是铭刻在细微之处。 锦衣男人定定的注视着连城璧,像是想要看穿对方。 他自以为很了解连城璧这样的世家公子,虚伪、肤浅、自私、无情、贪婪,以大义之名,行龌龊之事,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他向来都很擅长对付这种人。 这种人 所谓某一种人或许有着相似之处,某一个人却必然有着自己的想法。人是不能以群体划分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着专属于自己的爱恨。 连城璧对他刀锋般的审视目光毫无排斥,谦逊的半垂下头,笑容平和而内敛。 他一向极有风度,涵养很深,哪怕面对敌人也不会面露狰狞,恶语相向。 他能够理解对方隐藏在心底的愤怒和焦躁,任何人对挡住去路的绊脚石都不会拿出什么好态度,尤其是在未曾将对方放在眼里,却一不小心被嗑到脚趾的情况下。 萧十一郎这几日满庄乱逛,寻找漏洞,连城璧却并未如此,他一直悠闲度日,稳如磐石,似乎对此时的处境毫无触动。 很多时候他都是平静到近乎死寂的,鲜少亲自去做什么。 他也没必要做什么,只需静心等待便可。等那些急不可耐的人露出马脚,等那些愚不可及的人自寻死路。顺势导势才是聪明人该有的举动。 锦衣男人,既逍遥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郑重其事的道“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连城璧面不改色,没有质疑也没有反驳,只是春风化雨般的笑着,笑而不语。 他抬眸看向逍遥侯,明亮的灯火印在他的瞳仁上,宛如烈火高燃,焚烧世间的一切。 他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很久之前他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温顺谦恭的随波逐流,一半声嘶力竭的寻求解脱。 压在双肩的石头太重,重到让他直不起腰,扎进心口的利刃太疼,疼到让他辗转反侧。 如果一定要说他想要什么的话,那他只想屠戮众生,杀掉所有一再逼迫他,伤害他的人。 连二少是个温柔的人,再多的苦难都无法磨掉那份温柔。他也会埋怨,也会憎恶,但他从没有认为过全部都是别人的错。 他把三分的罪恶归于世事无常,七分的罪孽背到自己的身上,发自内心的认为真正有罪的那个人是他,该死的那个人也是他。 连城璧却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无法偏激到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既然不是他的错,那自然是别人的错,是这世间一切扭曲规则的错,他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这样的想法时常涌动在他的心底,吞噬着他的血肉,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的卑鄙无耻,软弱可悲。 逍遥侯以为连城璧是在权衡利弊,心底汹涌的波涛沉寂了下去,轻蔑和自得再次占据了他的心灵。没有人能够拒绝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连城璧眸光晦涩的凝视着他,忽然道“抱歉。” 他煞有其事的面露羞愧,温声细语道“辜负庄主的好意,万分抱歉。” 逍遥侯的瞳孔蓦地一瞬,怔了一下,随后勾唇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本不该如此喜怒言行于色,但他最近脑子里一团乱,情绪波动极大,时常焦躁不安,几乎无法正常的去思考什么。 屋子里刮起了一阵风,轻柔缥缈的微风,连衣角都吹不动。 门窗又没有打开屋里怎么可能会有风。如果不是风,那又是什么 连二少不知何时站到了连城璧的身后。 他弯下腰,抱住连城璧的肩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凝滞的看向逍遥侯,缓缓地道“子时到,鬼门开。哥舒天,你该走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地动天摇,整间房屋瞬间轰塌了大半。 倾倒的墙面后灯火通明,山洞般的隔壁房内乌泱泱的挤着一群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飞舞的尘土中,戴着判官面具和孟婆面具的男女撩起黑袍的下摆,单膝跪地。 跟在他们俩身后的黑衣人也大半跪了下去,高声道“参见秦广王大人。” 还站着的黑衣人还有三个,一个戴着轮转王面具,一个戴着平等王面具,一个戴着楚江王面具。他们三个的衣着要比那些人更华丽些,衣角袖口滚着金边,胸口缝着一块绣有恶鬼撕咬奇兽的栩栩如生的补子,头上戴着高高的垂珠冕冠。 黑衣人中还掺着一个脑瓜顶铮亮,点了几个戒疤,身穿麻布僧袍,满脸皱纹的老和尚。 老和尚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慈爱的看向连二少,张开豁了牙的嘴“小宝,爷爷来救你了,高不高兴呀” 翠屏拎着衣摆站起身,不大高兴的道“地藏王大人,请您不要信口雌黄。” 老和尚装傻充愣的把手放在耳边,笑着说“哈哈哈哈,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女檀越,你说什么,贫僧听不清呀” 逍遥侯不可置信的盯着衣衫朴素到简陋的地藏王,呼吸沉重,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的钻了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到近乎撕裂,惊叫道“了因,你不是死了吗” 老和尚伤心的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佛祖不肯宣召贫僧,贫僧能有什么法子” 了因是谁一个出自少林寺的普通和尚,既没当过方丈也没当过什么戒律院的首席、罗汉堂的堂主。 他一直都是个名声不显的人。但他已经一百五十五岁了,谁都知道少林寺的武艺练上几十年才能入门,那练上一百多年呢 多少天纵奇才半路夭折,多少壮年英豪死于非命,岂不知活得久也是一种天赋,活得久的人才是真正的天眷之辈。 判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嘟嘟囔囔道“都这时候了还不快点跑,是不是傻” 吓傻了逍遥侯终于回过味来,也顾不得判官的声音听起来有多么熟悉,抬腿就想跑。 他无法透过面具,根据身形分辨出那三个戴着冕冠的人是谁但他能够感受到那三个人身上磅礴的气势。 一个了因就能打残他,何况四个或许是五个。 被轻视的连二少疑惑的看着逃命前还不忘冲他伸手的逍遥侯,大发慈悲的握住对方的手,捏面团似的揉了一把,揉碎了他的骨肉。 剑光乍起,平等王伴着剑光同至,一剑削掉了逍遥侯的半条胳膊。 他无可奈何的笑骂道“你也不嫌脏。” “哦。”连二少像块膏药似的糊在已经站起来的连城璧的后背上,百无聊赖的甩了甩手中的残肢,朱红色的液体飞溅的到处都是,其中一部分甩到了刚来的萧十一郎的脸上。 萧十一郎迷茫的抹了一把脸,看着被轮转王、楚江王以及地藏王打血葫芦依旧不死心的想要逃走的逍遥侯。 连城璧镇定自如的微笑,笑的脸都要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8章 第二十七章(本卷完) 四月江南,桃红柳绿,莺歌燕舞,生机盎然。 雨雾弥漫,打湿了衣衫,躲雨的行人陆陆续续的钻进路边的酒肆里,点上两壶酒,要上几碟下酒菜,嘻嘻哈哈的闲磕牙。 角落里的小木桌上趴着一个似乎喝醉了的男人。他的双臂搁置在桌上,环着自己的脑袋一动不动。 好脾气的掌柜的和小二哥并未试图驱赶这位客人,由着他占着地方。顶多少赚几十个铜板而已,何必斤斤计较,扰人清梦 萧十一郎确实是在做梦,梦里他回到了数月之前。 被群殴到估计连他老娘都看不出他是谁的逍遥侯拼命挣扎着,不死心的往连二少这边扑腾着,像只发狂了的大鹅。 嫌他太过烦人的平等王慢悠悠的抬起手,快准狠的戳破了逍遥侯的丹田气海。 平等王当然不会杀掉逍遥侯,他和对方无冤无仇的,杀人家做什么等着杀逍遥侯的人有的是,抢走别人了却恩仇的机会也太膈应人了。 萧十一郎自然不认得地藏王那张平平无奇的老脸,但他认出了平等王的剑和剑法。 不只萧十一郎认了出来,逍遥侯也认了出来,很少有人会不认识这把剑和这套剑法。 那是一把并未镌刻纹路的朴实无华的利剑,冷森森的剑气逼人眉睫,闪动的剑光竟是碧绿色的,配合空灵清绝的剑法,仿佛杨柳拂面般绵长细腻,暗含情思,隐隐中又带着几许惆怅。 被时光所抛弃,与旧人旧事诀别,永无重逢之日。再怎么名满天下,纵横四海,终是难掩孤寂。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巴山剑客顾道人。 萧十一郎猝然转醒,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酒肆中客人们正在讲述着江湖奇谈或者应该说志怪故事。 邪恶、残暴、青面獠牙、化身无数、上天遁地、身高二十丈、妖魔化身的萧十一郎前几日又抓走了好几个江湖中人,大概是带回巢穴里吃掉了。 萧十一郎充耳不闻,木着一张脸,招手让小二哥来结账。 起初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惯常的把谁死了,谁家被灭门了推给声名狼藉的萧十一郎。 但是最近好多人无故失踪,有些还是同时失踪的。人心惶惶之下,不知道哪个人突然开始胡言乱语说萧十一郎其实是个法力无边的,以人为食的妖魔鬼怪。 在有些人刻意火上浇油的情况下,流言蜚语一发不可收拾,渐渐演变成了志怪传奇。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人会信了,感觉要是信了就跟承认自己是个脑子有坑的二百五一样。 但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恐慌和不安,胡诌八扯,以讹传讹还是要的,就当找个乐子。 成为江湖中人共享乐子的萧十一郎溜溜达达的走出了酒肆,足下一点,窜天而起。 他要去感激那个为他洗刷恶名的同时让他扬名立万的人,譬如一口气喝光对方酿的酒。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些被抓走的人去了哪里,萧十一郎却是心知肚明的。 那些人都被地府的人抓走了,审判了罪行,废掉武功的废掉武功,杀头的杀头,关进牢里的关进牢里。 朝廷虽然不至于霸道到不许人习武练功,争勇斗狠,快意恩仇,但也不可能仁慈到由着那些无法无法的混账东西肆意屠杀百姓,动不动就灭人满门。 和谐江湖,人人有责。 爬墙的萧十一郎遇见了同样翻墙中的风四娘。 四目相对,萧十一郎如遭雷击,一个跟头翻了下去。 他惊恐的后退了两步,双手环胸,时刻准备着逃跑。 风四娘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劲装,头上戴着黑帽,腰间挎着一把黑鞘长刀。 肃穆整齐的衣衫衬托着白皙如玉的面庞,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端是美貌动人。 她打量着受到惊吓的萧十一郎,疑惑的道“十一郎,你怎么了怕我吃了你吗” 萧十一郎装出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可怜巴巴的道“你会抓我吗” 风四娘的眼珠转了转,捉狭的笑道“等我回去看看有没有你的悬赏令再说,像你这么大的肥羊估计能让我直升到六扇门的总捕头。” 她双手合十,扭了扭腰,扑闪着长长的睫毛,软声祈求道“你会帮我对吧” “会。”萧十一郎无不应许,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他很少拒绝风四娘的要求,虽然每次风四娘都会带来一连串的大、麻烦。 高耸的墙头又爬上来一个人,大眼睛的少女徒一冒头,立马看到了与幽静典雅的姑苏园林格格不入的衣衫简朴、满面胡须、吊儿郎当的臭男人。 她扯着脖子尖叫道“丑八怪,我要杀了你” 萧十一郎怔住了,身体却率先动了起来。 他轻飘飘的躲过层层叠叠破空而来的暗器,朗声大笑道“你来啊,怕你我就不姓萧。” 小公子更生气了,坐在墙上,甩手丢出一捧淬了毒的丧门钉,怒气冲冲的道“丑八怪,就你有姓。显摆什么” 萧十一郎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的道“我有,你没有。” 风四娘“”好贱。 沈璧君莲步轻移,仪态万方的走了过来,无视正在欺负小公子的萧十一郎,秋水般的双眸凝在风四娘的身上。 她抿了抿唇,按捺在心底的喜悦,柔声道“风姐姐,你来了。” 风四娘闪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臂,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璧君妹妹,姐姐来看你了。” 沈璧君的双颊上浮起一层红晕,娇媚动人。 她慧黠的笑着,揶揄道“只看我吗” 风四娘苦恼的皱起眉头,左右为难,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 后宫佳丽三千人,要雨露均沾 一番笑闹后,四个人穿堂过室,来到了花园里,恰好看到连二少将刚编好的花环扣在连城璧的头上。 芝兰玉树的贵公子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具有非人美貌的蓝衣青年,眸光深邃,满怀纵容。 连二少志得意满的哼了一声,静静地回望着连城璧,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那是举世无二的绝美笑颜,胜过世间万千繁华。走过千山万水,终于见到天光璀璨。 人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为了有天能够堂堂正正的面对世间种种的悲欢,而不是空寂麻木。 为了有天能够堂堂正正去面对必将来临的死亡,而不是仓皇失措。 人生在世几十载,一路忐忑,一路荆棘,一路寻找自我救赎的道路。 人生的旅途中遍布苦难,却不代表只有苦难。挨过风刀霜剑,自有拂面春风。 只有学会忍受伤痛,接受不完美,才能品尝到那些暗藏在砂砾之下的温柔和幸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9章 番外 xx论坛,分区历史人物水区 标题水区要什么格式818那个古今第一美男子vs大魔头 #1楼主倒霉的考生油煎草莓 如题,楼主刚做了二十套卷子,忽然发觉一半以上的题目前满心憔悴的挺尸中谁来安慰一下楼主脆弱的小心肝。 #2可怜的考生红焖苹果 自古二楼是真爱,手快有,手慢无。 #3水区王者阿米豆腐 抢沙发。 #4该用户已匿名 楼上你没抢到。 #5沉迷美色,日渐消瘦 楼主指的是我家男神吗 #6宁宁很可爱 萌新抱着瓜瑟瑟发抖。 #7该用户已匿名 连张画像都没留下,谁知道是不是吹的。 #8咖啡奶茶与奶茶咖啡 六个点足以表示我此时复杂的心情,不想说话,只想静静。 #9该用户已匿名 那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的数学家、化学家、科学家、发明家、物理学家、工业学家、建筑学家贯彻在十二年义务教育的每一本教材中。 #10吧务青花瓷 围观又一个疯了的应届考生。 #11可怜的考生红焖苹果 回复#3抢沙发。 我对小草莓的爱日月可鉴,小妖精别想横刀夺爱。 #12豆豆很可爱 回复#6萌新抱着瓜瑟瑟发抖。 假萌新,鄙视之。 #13该用户已匿名 7楼你是小学生吗xx,oo,xy,yxoy,xo各种大拿为男神写的诗词你没学过历史你学过吗姑且不提一些不重要。 xxx1年,h公主和j公主对男神情根深种,说死说活要嫁给男神,被皇帝打成了狗,指着鼻子骂她们丑人多作怪。 xxx2年,a国太子来我国朝贺,一见男神误终生,继承权都放弃了,死乞白赖的留在我国要给男神当随从。 xxx4年,男神跑去塞外旅游,回来之后,b国就递交了国书,哭着喊着要与我国合并,放弃一切领导权。只求每年能看上男神一眼。 xxx6年,c国使团来访我国,住下就不愿意走了,打死也不愿意回去复命。 还用我说什么吗 #14楼主倒霉的考生油煎草莓 回复#7连张画像都没留下,谁知道是不是吹的。 跑题了吧,同学。 #15水区王者阿米豆腐 回复#11我对小草莓的爱日月可鉴,小妖精别想横刀夺爱。 想太多是病。 #16该用户已匿名 楼主你需要什么安慰野史还是黑历史,或者同人 男神与xx记中险些吃掉满天神佛的大反派吞天魔王一百一十一这什么鬼名字的故事 男神与一代名捕风女神的爱恨情仇好多人都扒过这个,风女神的无法挖掘出来的墓穴外围的那些陪葬品八成以上的东西都是男神亲手打造的。 作者还写本还君明珠双泪垂,男女主角的原型就是男神和他哥哥那个离了婚的老婆沈某某。据说沈某某还是当时的第一美女呢。 还有男神的挚友柳某某,写本武功秘籍都不忘在扉页和尾页上念叨男神。 或者你可以去绿水水上搜一下“连理枝”。虽然因为和谐,标准了只是兄弟情,但是你们懂得,咳咳咳双连王道,双连万岁 #17凤舞九天 冰天雪地365度托马斯回旋趴地哭。嘤嘤嘤嘤,我恨他,每次背xx定理,xx公式的时候我都特别恨他。好想穿越过去 #18该用户已匿名 一代祸水,余威万年。 #19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我家男神最厉害,不接受反驳。 #20该用户已匿名 总觉得他是穿的。 #21连理枝王道 佳人遗我云中翮,何以赠之连城璧。 #22风火连营 你迎着朝阳而立,连风吹过来都是温暖的,暖到了我的心底。 #23吞天噬地 我家妖王大人棒棒哒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谁不服就吃掉谁 #24楼主倒霉的考生油煎草莓 抱着我家小苹果唉声叹气。 #25可怜的考生红焖苹果 抱着我家小草莓无语凝噎。 #26该用户已匿名 回复#20总觉得他是穿的。 一般混不下去的人才会跑去穿越,有这本事在哪不能过的有滋有味的,非要跑古代去搞基础建设,吃饱了撑的 况且男神的发明都是有理有据,循序渐进的,最开始只是普通的农耕用具、浇灌用具、纺织用具、钢铁提炼、食盐提炼之类的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更新换代。顶多是进化速度太快了而已。 残留下来的成品的,半成品,废弃的,定稿的设计图多到数不胜数,好几个博物馆里都供奉着。 #27宁宁很可爱 c粉无处不在,标题上又没写名字,这都能摸进来,佩服佩服。 #28咖啡奶茶与奶茶咖啡 怜悯楼主,吃辣条看戏。 #29该用户已匿名 遁去看小说,拜拜啦各位。 #30豆豆很可爱 这楼刷的好慢啊,今天人这么少吗 #31该用户已匿名 一群脑残,死了那么多年的人至于让你们这样牵肠挂肚的吗 #32一天吃一个键盘 那个我家世代住在苏州,我家老祖宗是画圣xx,嗯哼啦啦啦啦你们懂的。 #33该用户已匿名 回复#17冰天雪地365度托马斯回旋趴地哭。嘤嘤嘤嘤,我恨他,每次背xx定理,xx公式的时候我都特别 同恨,文科生的宿敌,理科生的噩梦,盘踞在教科书里的大魔头。 #34该用户已匿名 回复#7连张画像都没留下,谁知道是不是吹的。 这个酸啊,你肯定长得特别丑,脑子也不好使。丑人多作怪,古人诚不欺我。 #35一刀一个小朋友 男神虐我千百遍,我待男神如初恋。 #36喜结连理 回复#21佳人遗我云中翮,何以赠之连城璧。 啊啊啊啊啊,同好,熊抱用我38e的大胸脯糊住你的脸。 #37恋恋情深 回复#5楼主指的是我家男神吗 不是你家男神,是大家的男神。 #38该用户已匿名 回复#32那个我家世代住在苏州,我家老祖宗是画圣xx,嗯哼啦啦啦啦你们懂的。 爸爸你是我亲爸爸有料就放,别憋着,憋坏了身体多不好呀。 #39吧务青花瓷 回复#31一群脑残,死了那么多年的人至于让你们这样牵肠挂肚的吗 涉嫌人身攻击,封号三天。 和谐论坛,人人有责。 #40该用户已匿名 回复#32那个我家世代住在苏州,我家老祖宗是画圣xx,嗯哼啦啦啦啦你们懂的。 爸爸我的零花钱还在,您要吗 #41凤舞九天 回复#32那个我家世代住在苏州,我家老祖宗是画圣xx,嗯哼啦啦啦啦你们懂的。 爸爸,您缺宠物吗会唱歌的那种。 #64一天吃一个键盘 图片jg 图片jg 图片jg 图片jg #65该用户已匿名 #66豆豆很可爱 呵呵。 #67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回复#64图片jg 图片jg 图片jg 图片jg 山水画静物画大兄弟,你在逗我们吗 #68水区王者阿米豆腐 毫无意外,毕竟很多人都说过男神的容貌是无法留在纸张上的瑰丽,连那些为他写诗词的人都只是侧面描写,不敢直接描述他长什么样子。 科普一下,第一张和第二张是无垢山庄旧址的风景,第三张和第四张是男神的手工作品。 #69吧务青花瓷 未免群情激奋,此贴已设置不可回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0章 第一章 何谓狂士 意指志向高远,勇于进取之士,也指那些狂放不羁之辈。 若是才华横溢、经天纬地,纵使焚琴煮鹤,亦是旷达风雅之举。 风雅不风雅的王自闲不清楚,他只知道三菱刺烤的仙鹤很好吃,外焦里嫩,鲜香可口,吃了一块还想吃下一块,撑死也无憾。 青天白日之下,两名俊秀少年蹲坐在烈焰冉冉的火堆边。 他们抢先恐后的撕扯着烤成金黄色的肉食,就着辛辣的酒水,吃得满嘴流油,眉开眼笑。 十里桃花,落英缤纷,粉白、粉红的桃瓣纷飞舞动。应是人间仙境,奈何无人欣赏。 王自闲抱着空掉的酒坛子,用袖子蹭了蹭油乎乎的手,醉眼朦胧的打量着对面的白衣少年。 样式古怪的奶白色劲装包裹着少年瘦削矫健的身姿,宽大的兜帽坠在他的后衣领处,只垂到大腿根的衣衫下摆遮不住腿侧挂着的大小不一的皮质囊袋。 他的肩头到腰腹处缠着深褐色的皮带,皮带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带鞘的、不带鞘的兵器。 少年生的极其貌美,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肤若凝脂,眼若桃瓣,唇若涂朱,形貌昳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迫人的煞气,眼波流转间杀气腾腾。 王自闲微微张开嘴,打了个一个悠长的饱嗝,喃喃道“菱菱,咱俩要不要跑路啊,大哥要是知道咱们俩烧了他琴,会把咱们生撕了拌凉菜吧” 三菱刺放下擦嘴的手,抬起眸子,冷冷地瞟了王自闲一眼。 他指着火堆,声线低沉沙哑,宛如砂纸摩擦铁器“已经烧成灰了,他还能认出来眼睛这么尖,他咋不上天呢” “有本事你把琴弦也烧掉,彻底毁尸灭迹。不然早晚都会被发现。”王自闲回了两句,丢开酒坛子,四仰八叉的瘫倒在地,脚腕扭了两下,甩掉了足上的厚底木屐,翘起脚趾,让火光照耀到他的脚心。 他的两只脚上并未如常人般套着白袜。他不只是没穿着袜子,连里衣和裤子都没有穿。 宽大的长袍松松散散的披在王自闲的身上,衣领低垂,露出深深地锁骨和饱满结实的大半片胸膛,开叉卷起的衣摆之下,带着少许毛发的两条大长腿不知廉耻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不管什么年代都会有不服从世俗礼教,特立独行的奇葩人物。 三菱刺接住一只险些落进火堆里的木屐,反手扔到王自闲的小腹上,砸的对方抽搐了一下。 他冷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道“发现就发现呗,他又打不过我。” 况且只是一张琴而已,王路的琴足足有上百张,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王自闲揉了揉肚子,舔掉卡在牙缝里的肉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坐起身,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三菱刺的面庞,哀叹道“菱菱未免太不解风情了,我分明是在找借口邀请你私奔。” 三菱刺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会,连连摆手道“不约,叔叔我们不约。断袖一时爽,但会长痔疮。为你的屁股积点德吧,小王哥哥。” 王自闲笑的直不起腰,抓起积在身边的桃花瓣丢向他,吭哧吭哧的道“别闹。” 他干咳了两声,压下笑意,一本正经的道“你不是总念叨什么香香吗带我去瞅瞅呗。” 三菱刺的眼睛亮了起来,纠正道“楚留香。” 王自闲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要是喜欢就把她娶回来好了。” 三菱刺怔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楚留香是男的。” 王自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男的他爹娘和他有仇吗给儿子取这种名字。” 三菱刺木着一张脸,反驳道“不是” 他忽然顿住了,眨眼间便提溜着王自闲的后衣领站定,警惕的扫了一圈。 微风拂过,桃树摇摆着枝条,洒落满地花瓣。 远处的一株桃树下,白衣少年茕茕孑立,风采照人。 他睁着一双空虚萧索的眸子看了过来,仿佛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表哥” “随云,你怎么来了”王自闲挣开了三菱刺的手,赤着一双脚,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 三菱刺冷冷地打量着疑似智障晚期的王自闲和非常擅长装模作样的原随云,嘴角抽动了两下。 表哥个大头鬼,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套什么近乎定是图谋不轨。 原随云微微昂起头,似乎在直视着王自闲。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与人交谈的时候必然会摆出一副与常人无异的模样。 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地道“恰好途经贵府,厚颜来讨一杯茶。” 三菱刺怒气冲冲的飞了过去,压低嗓音,努力柔声道“小王哥哥,我们走吧。刚才不是说了要去玩吗” 很多人都不适合用温柔语气说话,尤其是那种嗓音沙哑,满含金戈之气的人。不只无法令人感受到柔情蜜意,还会带来一种阴深深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王自闲咽下了嘴边的话,僵硬的扭过头,疑惑的看向三菱刺。 出于野生动物的直觉,他直指本质的问道“菱菱,你这是咋地啦谁惹你生气了吗” 三菱刺也被自己可怕的嗓音吓了一跳,索性不再试图装相,冷声道“你,你们俩。” 他剜了原随云一眼,毫无隐瞒的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搭理这个烦人精吗再不听话我捅你屁股了。” 原随云“” 王自闲条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屁股,辩解道“为啥呀你连个理由都不给,平白无故就不让我和别人说话,你是我爹还是我娘啊你怎么管得那么多” 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怂,霎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扯着脖子大吼大叫道“你居然威胁我,你竟敢威胁我,我要和你绝交割袍断义”语罢,他胡乱撕扯起自己的衣衫,撕出好几条布扔给三菱刺。 原随云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避免被殃及池鱼。 王自闲生气,三菱刺更生气,气的脸红脖子粗。 他抬起双手,揪住王自闲残破不堪的衣领,大力摇晃着,怒吼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没名没分的跟了你这么年,不过是让你别和外面的小妖精太亲昵你都不愿意,你还是人吗” 王自闲怔了一会,蓦地泪流满面。 他直勾勾的盯着三菱刺的脸,哽咽道“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 三菱刺的眼圈也红了。他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哑声道“你知道就好,以后还听不听我的话” 王自闲哭着摇头道“不听。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听就不听。” 三菱刺倒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好,你好得很,既然如此” “嗷”狼嚎似的痛呼声响彻桃林,王自闲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左臀上插着一把三菱刺,鲜红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摆。 三菱刺高高抛起手中的三菱刺,随手接住,冷笑道“还听不听,不听就再来一把。” 王自闲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没骨气的哭叫道“菱菱,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原随云敛去气息,静静地隐藏在树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习惯就好了,他们俩脑子有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1章 第二章 鹅卵青色的幔帐在微风中荡起涟漪,雕工精美的错金香炉上青烟袅袅。 内室里传出已经醒酒的王自闲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中气十足的问候着三菱刺的身体器官,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一样都没有落下。 三菱刺站在横断开内室与外间的幔帐旁,不时回骂上几句,引来王自闲更加愤怒的嘶吼声以及正在为他上药的小厮的惊叫声和丫鬟的劝慰声。 他并不会为自己的残暴举动感到抱歉,某种程度来说他其实留了手,选了一把血槽较浅的三菱刺捅人,不然王自闲也不可能还有力气骂人。 毕竟从桃林到这边的距离可不算近,光流血就够人喝一壶的了。 三菱刺双手环胸,冷漠的直视着坐在圆桌的白衣少年,恶声恶气的道“茶也喝了,还赖着不走” 原随云仪态优雅的坐在凳子上,放下端着的茶盏,低笑了一声。 他静静地回望着三菱刺,目光空虚而萧索,轻声慢语的刺了一句“你做的了主” 很少有人会这样毫不掩饰、不留情面的表现出对他的不信任和排斥还有厌恶。但他并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个人是三菱刺。 除了王自闲之外,几乎讨厌所有人的三菱刺。连王自闲如厕入睡时都要守在附近,寸步不离的三菱刺。从小就非常讨厌他的三菱刺。 原随云也很少会如此直接的表达出有失风度和礼仪的一面。但他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毕竟是总角之交,彼此本性如何自是心知肚明,何苦惺惺作态,徒增笑柄。 三菱刺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高高抛起,随手接住。 他嗤笑了一声,冷冷地道“原公子这是准备给我贡献个鸡毛掸子” 原随云的表情僵住了,险些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虽然不能视物,耳朵却是极灵敏的,利刃滑过虚空的细小声响尽收耳畔。 恍然间,他想起童年时因设计陷害三菱刺,被对方剃成秃瓢的恐惧。 或许旁人会反复侦查,一再审核,找到证据后才寻罪魁祸首讨要公道,但三菱刺不是那样的人。 他觉得是谁干的就是谁干的,抛开表相,直指根本。不需要理由,不接受反驳,认定了犯人立刻便会跑去以暴制暴,全然不讲道理,不计后果。 更可怕的是无论他做出怎样逾越出格的事,王自闲都会信任他,向着他,纵容他,为他善后。亲爹亲娘也没有这样的。 原随云经常都会觉得这两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奇怪的主仆了。 他并不知晓那两个人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才会铸造出如此坚不可摧的情意。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和包容,更不会有一成不变的情深义重。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任何牵绊和感情都是要靠双方一起去努力维系的。 幔帐被两名娇俏貌美的丫鬟掀了开,两个小厮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王自闲走了出来。 王自闲瞪了三菱刺一眼,不满的抱怨道“成天就知道吓唬小孩子,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三菱刺把手中的匕首插回皮套里,理直气壮的道“没有,不服憋着。而且就他小吗我也很小好吗我还是个宝宝。” 王自闲挣开虚虚的扶在他手臂上的四只手,恍然大悟道“对啊,你小,我也小。我们都还小,你是个宝宝,那我也是个宝宝。” 他张开双臂,满怀喜悦的道“我的菱菱,快来抱抱。” 三菱刺抬起手,抵在他的胸口处,冷酷无情的道“太丑,我拒绝。” 王自闲咂了咂舌,扭头看向那几个小厮和丫鬟,低声询问道“我丑吗” 一堆拨浪鼓整齐的晃荡着脑袋,忙不迭的说着奉承讨好的话。 就算真丑也不能承认,他们又不是三菱刺,虽然王自闲素来度量好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至于好到不会罚谁的工钱。 况且他们并没有说谎,王自闲确实不丑,不只是不丑,还俊朗的很。 他的五官端正秀逸,一身气度洒脱落拓,眉梢眼角间满溢着自在风流,举手投机间充斥着倜傥不羁,颇具魏晋名士之风,说是一顶一的美男子也不为过。 王自闲看向三菱刺,心满意足的大笑了两声,嘴皮子极快的道“你肯定是在嫉妒我。你等着,下次我画避火图的时候,绝对会把你的脸画在女人的身上。” “可以呀。”三菱刺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问道“那和我共赴巫山的那个男人的脸要用谁的你的吗” 王自闲瞥了原随云一眼,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他的,为你们俩十年来的浓情蜜意做个了结,祝你们和和美美。” 三菱刺原地打了个晃,倏地将一双妩媚含情的桃花眼瞪成了圆眼。 他倒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看向原随云。 原本有滋有味的听着两个傻子卖蠢斗嘴的原随云莫名其妙的中了一箭。 他云淡风轻的勾起唇角,习以为常的回之一笑。 这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除了微笑也没有别的法子,和脑子有病的人计较什么 抓不住重点,分不清主次的三菱刺磨刀霍霍向原随云。 未免无故受到迫害的原随云知情识趣的提出告别。他既不想屁股开花也不想变成秃子,他要回家勤奋练武,争取快点长大,早日宰掉三菱刺。 香炉里的烟已经熄了,屋里的丫鬟小厮退了下去。 三菱刺坐在罗汉床上,耍杂技的抛着五把形状各异的短兵器,那是别在他腿上的武器。 王自闲压在他结实紧绷的大腿上,心无旁骛的用小锉刀挨个打磨着自己的指甲,细碎的白色粉末掉落在托盘之上。 三菱刺玩够了抛高高,用指缝夹住兵器。 他垂眸看向俯在自己腿上鼓着腮帮子吹指甲的王自闲,忽然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王自闲丢下锉刀,往后蹭了蹭,懒洋洋趴在他的腿上,不解的道“此话怎讲” 三菱刺算了一下时间,觉着原随云的蝙蝠岛此时应该正在筹备中,尚未完全建成,不由得颦起眉心。 他拿不出证据,危险却已迫在眉睫。原随云往日的作风王自闲又不是不知道,咬住不放根本没意思。 王自闲抬手环住三菱刺劲瘦的腰身,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腰侧,柔声道“慢慢来,不要急。” “嗯。”三菱刺含糊着应了一声。 他考虑了一会,索性直言道“小王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的开始是一封信”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2章 第三章 罪恶无处不在,有的人战胜了罪恶,有的人沉迷于罪恶。 恶徒之所以行恶,不是因为他承受过多少来自别人的恶意,而是因为他心中充满了恶。 几乎每个人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不幸和心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缺憾和痛苦放任自身堕落。 三菱刺对原随云并没有什么偏见,若不是对方一再试图跟他耍花样,他甚至不会搭理对方一下。 他会排斥原随云,纯粹是因为性格不合,没有旁的因由。 什么好不好东西的,只是借口而已。他又不是卫道士,别人是好是坏跟他有什么关系 三菱刺虽然有些讨厌原随云,程度却算不得有多深,起码没有深刻到生出杀意。 旁人或许会顾忌无争山庄的名声和势力,他却不会瞻前顾后什么。 武者当以勇为先,无畏无惧,失了锐气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攀登高峰。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却天光晦暗,乌云盖顶,细小的电弧在雨云中若隐若现。 罗汉床上的小方桌被推到角落里,桌面上插着五把兵刃。 三菱刺的手肘搭桌面上,歪歪扭扭的斜坐着,垂眸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言语。 他用一种干巴巴、冷冰冰的语气,极其简洁的叙述出楚留香克敌、克友、克天、克地、克妹子、克死或克残无数人的光荣履历。 三菱刺不乐意让王自闲和原随云过于亲近的理由其实很朴素。万一等楚留香克死了原随云,王自闲一时悲愤跑去掐人,也被克了怎么办 他可不敢说自己能掐过楚留香。运气这种无形的东西完全不讲道理的好吗 命运和运气之类的常人以为虚无缥缈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他能够隐隐约约的感受到。 譬如此时还糊在天上的,赖着不肯走的那些阴云,就是冲他来的。 估计是想劈他这个剧透狗几下,又不知要从何下手。 王自闲听的一惊一乍的,连连抽气惊叹,被故事里的情节牵动着情绪。 待三菱刺全数讲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细细回味着比他看过的那些话本子更具备传奇效果的冒险故事,对其中真实存在的地名、势力、人物毫无触动之意。 他一直都是个心大到不可思议,思维神奇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奇葩,当然不可能被击碎三观,继而怀疑人生。 王自闲用指尖按住自己的下唇,双眸闪闪发亮,满怀憧憬的道“大哥说随便和陌生人行房会染上花柳病的。你知道楚留香是怎么做到和那么多姑娘卿卿我我,还能保持身体健康的吗” 三菱刺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不确定的道“武艺高强” 他怎么知道楚留香为什么睡了那么多,不知睡过多少男人的女人,却没有染上脏病。这年代又没有套戴。或许他也得过,找大夫治好了不然就是艳、情小说里多有提及的秘技或者天赋异禀 王自闲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不可能,哪家的武功能练到下三路我又不是没读过武功秘籍,你别糊弄我。” 三菱刺捏着他后颈,不耐烦的道“我怎么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王自闲被捏的眯起眼睛,惬意的哼唧了两声。 他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好羡慕呀,我也想和几十个漂亮的小姐轮流” 三菱刺掐住他的脖子往下一砸,冷声道“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关注一下重要的事好吗” 只听“嘭”的一声,王自闲的脑门便磕到了床上。 “嗷”他小狼崽似的低声痛呼了一声,胡乱的蹬了蹬腿。一不小心牵动了臀部的伤口,不由得龇牙咧嘴,连声哀鸣,好半天才缓过劲。 王自闲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道“疏漏太多。” 从故事的角度来说很精彩,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不合理的地方未免太多了。 有些人来路不明,有些人动机未知,有些人前后矛盾,有些人死的莫名其妙,有些财富和势力最终下落不明。 三菱刺拧起眉头,沉默不语。 他一直是个孤傲清高的人,却不是个猖狂傲慢的人。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将自己所处于的世界视作虚假,更不曾将任何人当作无血无肉的nc。理所当然的不会将什么原著剧情当回事,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描淡写的讲出来。 之前他会计算蝙蝠岛是否已经建成,只是因为他从细微处察觉到了原随云近来不太、安分的动向,不是凭空妄想出来的。 故事只是故事,把故事严丝合缝的代入现实的人都是傻子。 人类是复杂的,具有多面性的,怎么可能由几行文字组成。 因为这种想法,三菱刺从未认真思考过那些有违常理的发展是怎么出现的。 王自闲挣开了他的手,慢吞吞的爬了起来,低声念道“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 三菱刺烦躁的砸了下舌,冷声道“知道你有文化,显摆个啥” 王自闲趿拉着木屐,一瘸一拐的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送到唇边。 喝完了水,他随手放下茶杯,用拇指揩了一下嘴角,淡淡道“报官吧。” 三菱刺的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王自闲勾唇笑了一下,眉目疏朗,眸光明澈。 他轻轻地摇了两下头,感慨万千的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外面居然如此危险。衙门里的人都在吃闲饭的吗” 三菱刺的表情有些微妙,他从未有过如此神奇的想法。众所周知,武林与官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嗤笑了一声,冷冷地问道“你要抓谁楚留香石观音无花还是原随云” 王自闲又倒了一杯水,端着茶杯,晃晃悠悠的走向三菱刺。 他将茶杯递给对方,义愤填庸的道“当然是雄娘子。” 三菱刺单手握着空了一大半的茶杯,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他咽下了嘴里的水,直截了当的询问道“为什么要抓他” 未等对方回答,他自言自语道“也对,那几个根本抓不住。” 王自闲怜爱的看着三菱刺,左手抬起,食指和拇指相对,比量出一颗米粒的长度。 他笑呵呵的道“菱菱,你的脑仁只有这么大。从你刚才的故事里可以得知,雄娘子是水母阴姬的软肋。你觉着抓住了雄娘子,能不能胁迫水母阴姬去干掉石观音呢要是能的话,商道会顺畅很多,也算是为民谋利了。就算不能,为了那些无辜受害的女孩子讨回公道也不错。” 三菱刺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冷冰冰的道“雄娘子是那么好抓的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唔。”王自闲抿了一下唇,义正言辞的道“总要试一下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3章 第四章 冰碳不同炉,薰莸不同器。 有些界限毕生都无法翻越,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互相理解。 孤独是一个人的忧伤,寂寞是一个人的史诗,执迷是一个人的选择。 人生本就是一场独角戏,戏里戏外,惊鸿照影,自得其乐,岂容他人横加指摘。 没有人可以支配他人的人生,没有人可以干涉他人的命运。 路都是自己选的,是清是浊,是对是错,是劫是缘,是心甘情愿还是悔恨不已,总归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王自闲平躺在结实的长凳上,两条胳膊耷拉在地上,吃力的喘着气。 他的胸腹处压着一块足有三寸宽的青石板,牢牢的将他压制在凳子上,无处可逃。 他目光涣散的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悲伤到不能自已,愤怒到内火烧心。 人生中最大的苦难便是遇人不淑,身不由己。不是推脱,是真的身不由己。 三菱刺单手拎着一把巨大的锤子,冷淡地扫一圈围过来的拥挤不堪,熙熙攘攘的人群。 王自闲哭丧着脸,嘴皮极快的大声嘶吼道“爹,娘,大哥,二哥,三姐,四姐,五哥,六姐二伯,三伯二叔二爷爷,三爷爷” 由此可见他家里的人多到数不胜数,他家里世世代代都非常擅长生孩子。 王自闲并不害怕会死于非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他怕疼,非常怕 不是他孬,而是他的体质有些特殊,痛觉是常人的数倍,别人觉得不痛不痒的伤害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折磨。不过他的伤口愈合能力也是常人的数倍,连条疤痕都不会留下。 三菱刺高高举起手中的大铁锤,手臂上的肌肉绷的紧紧地,撑满了袖管。 他无视王自闲崩溃的喊叫声,缓缓地,重重地一锤砸向了那块厚实的青石板。 只听“嘭”的一下,青石板应声而碎,石块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鼓掌声和叫好声重叠在一起,毫无同情心的围观民众对胸口碎大石的戏码异常满意。 原随云平静的浅笑着,睁着一双空虚萧索的眼睛,单手持着一个硕大的黄褐色铜锣。 他慢条斯理的在场内走了一圈,既没有碰撞到谁,也没有踩踏到谁,彬彬有礼的向那些不吝打赏的民众们颔首道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介于讨要赏银的少年风姿优雅,容貌秀致,态度温和,大多数人索性多给了点。 还有些大娘和姑娘悄悄地往铜锣里扔了荷包,更有甚者偷偷地摸了一下原随云白皙光滑的手背。 原随云“”忍,不能当街杀人。 三菱刺垂眸打量着吓得魂都要飞走了,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的王自闲。 他舔了舔嘴唇,按下隐隐作痛的良心,不走心的安慰道“小王哥哥,我们有钱吃饭了,高兴一点。” 王自闲的眼角溢出一滴清泪,气若游丝的道“我要和你割袍断义。” “成天就知道割袍断义。”三菱刺挥了挥手中比人头还要大的锤子,冷嗤道“谁让你出门忘带银子,又不肯卖字画。难道要我陪你一起饿肚子” 王自闲挣扎着坐起身,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原随云,高声反驳道“你不会把他的发冠、簪子、玉佩、腰带扒下来吗” 三菱刺的身上全都是兵器,没有半点的金银玉石。因为经常会戴上兜帽,他的头发削薄了,细细的一缕用缎带系着,搭在肩上。 王自闲褒衣博带,脚踏木屐,身无旁物。别说配饰了,他连头发都不梳,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和肩头。若不是他生的容貌端正,风骨天成,看起来简直像个疯子。 这三个人里面只有原随云好好的佩戴着各种饰品,整齐的束起头发,一副正统世家子弟的装扮。 三菱刺扫了一眼原随云,恍然大悟道“怎么忘了这茬,瞧我这脑子,果然是岁数大了。” 王自闲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理直气壮的道“要是不够还可以把他卖到南风馆,长得这么水灵,年龄也正好。身娇体软,肤白貌美,起码能卖上几百两。” 三菱刺扔下手中的锤子,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小坑。 他颦眉想了想,摆手道“不行,太费劲了。卖之前还要打断腿,废掉武功。而且就算废掉武功,他的杀伤力也不会因此变小。他要是弄死个千百个恩客,你负责吗” 没有热闹看的围观民众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各别的几个还有些恋恋不舍。 美少年,三个不同类型的美少年,风流倜傥的,冷艳迫人的,温文尔雅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少爷偷跑出来玩。 原随云端着一铜锣的铜板、碎银、荷包,静静地屹立在喧闹的街心处。 他在考虑,要不要趁这俩脑子有坑的败类没注意他的动向,赶紧逃走。 王自闲怔了一下,喃喃道“也对,不能牵连无辜。”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三菱刺,摩拳擦掌道“不如卖你吧,你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也挺符合那些断袖的喜好。” 三菱刺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他,恶声恶气的道“小王哥哥,你皮痒了吗” 王自闲掸掉身上的碎石块,知趣的改口道“卖我也行。不过我年纪有点大了,骨头硬的很,大概不太讨人喜欢。” 三菱刺不耐烦的道“能不能别再执着于这个话题” 王自闲弓下腰,双手攥着锤柄,拽了拽地上的锤子。 他那点力气连只鸡都掐不死,锤子自然是纹丝不动。 三菱刺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王自闲求助的看向他,讷讷道“那你先把锤子给人送回去。” 三菱刺从善如流的一手拎起锤子,一手拿起横凳,送还给好心赞助道具的路边打铁铺子里的铁匠。 王自闲溜溜达达的走向原随云,柔声道“辛苦你了,累不累” 原随云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无奈的道“表哥” 未等他将话说完,三菱刺便闪到他的身侧,接过他手中满满当当的铜锣。 他轻蔑的瞟了原随云一眼,冷声道“没人留你,慢走不送。离你家才两个时辰的路而已,别告诉我你找不回去。” 原随云“”不是你把我掳来的吗为什么又赶我走 王自闲插嘴道“菱菱不要这么凶嘛,会吓坏人的。” 三菱刺看向他,低声道“小王哥哥,你饿了吧。走吧,我们去吃饭。” 恢复力极强,并且从不记仇的王自闲摸了摸肚子,点头道“是有点饿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三菱刺,低声道“去吃什么菱菱,我想吃炒肝行吗还有卷饼。” 三菱刺无不应许,颔首道“当然行,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晃了晃铜锣,志得意满的道“吃一碗倒一碗,咱们有的是钱。” 王自闲张开双臂,满怀喜悦的道“菱菱最好了,抱抱。” 三菱刺往后跳了一下,冷声道“别碰我,你身上全是灰。” 王自闲死缠烂打的往上扑,连声道“抱抱,抱抱,抱抱” “抱你爷爷。”三菱刺端着铜锣,一溜烟的跑了。 王自闲大笑着追了上去,不知廉耻的喊道“爷爷,快来抱抱。” 咯哒咯哒的木屐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由近至远,被遗忘的原随云站在原地,从袖口抽出一条叠成方形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手。 一身短打的青衣少年绕开行人,站到原随云身后的五步之外,恭谨拘束的小声唤道“公子” 原随云静默了一会,淡淡道“回去吧。” 他没空陪那俩疯疯癫癫的傻子翘家,他也不愿意陪他们去玩不愿意从来就没愿意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4章 第五章 颍水两岸多梯田,五月嵩山碧如绢。 浓翠浅绿交织出斑斓的春、色,蜿蜒流水奔腾向辽阔的远方,黛墙青瓦镶嵌于青山绿水之间。 粗壮的柏树下支着一张红木长桌,桌面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摊开的宣纸上墨迹婉转,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身影。 王自闲站在长桌之后,袖子高高挽起,右手里攥着一支沾满了墨汁的狼毫,蓦地抬眸看向不远处。 他的眸光闪闪,宛如夜空中繁星点点,明丽而欢快,眉梢眼角满溢着喜悦和赞赏。 浑身印满黑色条纹的白毛老虎威风凛凛的屹立在院子里,懒洋洋的张开嘴,打了个大哈欠,尖锐的犬齿间伸出一条满是倒刺的粉红色舌头。 它见王自闲看向自己,微微歪头回望着对方,淡蓝色的眸子隐含着纯稚,原地踏了几步,不自觉的摇了摇尾巴。 “好啦。”王自闲丢下笔,绕开桌子,张开双臂向白老虎跑了过去,喜笑颜开的道“胖胖辛苦了,哥哥给你奖励。” “吼。”白老虎低吼了一声,倒腾着四条腿,兴高采烈的向他奔了过去。 微风拂过,香甜的气息若隐若现,两颗心跨过高山,越过碧水,紧紧地贴在一起。 王自闲扑倒了白老虎,半压在它的身上,从头到尾一顿狂撸。 白老虎蜷缩着四肢躺在地上,幸福的眯起双眼,喉间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王自闲兢兢业业的揉搓着它的身体,笑的合不拢嘴,迭声道“乖宝,乖宝” 白老虎兴奋的舌尖半吐,夹在唇缝间。 它软绵绵地扑腾着腿,尾巴甩成了风车,扭着身子往王自闲怀里乱蹭。 三菱刺坐在墙头上,看到流淌在一人一兽间的脉脉温情,嘴角抽动了两下。 他稍一思量,用嘶哑低沉的嗓音道“祝你们幸福。” 玩累了的白老虎懒散的侧躺在地上,阖着双目昏昏欲睡,尾巴偶尔翘起一下。 王自闲倚在它的胸腹之间,把脸埋在并不算多么柔软的毛发中,侧脸被挤的变了形。 耳畔边是规律而澎湃的心脏跳动声,夹杂着肠胃蠕动的细微声响。 他惬意的哼唧了两声,斜睨了三菱刺一眼,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三菱刺晃了晃腿,将匕首插回皮套中,一本正经的编着故事“等到了夜里它会化身成美娇娘,对你以身相许。你对它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摇床,奈何总有些凶恶之辈妄图棒打鸳鸯。你们携手抗敌,情比金坚,终于得以长相厮守” 王自闲木愣愣的凝视着他,小声提示道“胖胖是公的。” 三菱刺沉浸在妄想中不可自拔,哪里还能听到别人说话。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冰冷,心底却满是火热“你们隐居在深山之中,男耕女织,三年抱俩十八年后,你们的子女向往外界的繁华,偷跑出去玩耍,一不小心碰到了除魔卫道的驱魔师” 王自闲圆瞪着双目,抬高声音,大喊道“胖胖是公的。” 被惊醒了白老虎不明所以的怔了一下,同仇敌忾的圆瞪虎目,气势汹汹的看向三菱刺,毛茸茸的脸上挤出一个凶恶的表情。 它张开血盆大口,深吸一口气,胸腹绷紧,高声吼道“吼” 声波震荡,震耳欲聋,连绵不绝。 山林之王的愤怒惊动了飞鸟走兽,吓坏了远处学堂里正在念书的一众学子。 三菱刺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直视着白老虎,冷哼了一声,恶声恶气的道“叫什么叫再叫剥了你的皮做毯子。” 一股尖锐的寒意捅穿了白老虎的身心,它哆哆嗦嗦的蜷缩着身子往王自闲怀里蹭,可怜巴巴的小声叫道“嘤嘤嘤,喵呜。” 王自闲迷迷瞪瞪的晃了晃头,温柔的给它顺着颈后炸起的毛。 他被震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耳边充斥着悠长的低鸣声,看着三菱刺张合着嘴,尽力读着唇语。 三菱刺幸灾乐祸的道“恭喜你,小王哥哥,王珞正在飞速赶来,你要挨骂了。” 话音刚落,一声愤怒的嘶吼声响彻天际“王小八,你个乌龟儿子王八蛋,赶紧给老子滚” 三菱刺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这世上最倒霉的事情大概就是姓王,排行第八。 王自闲迷茫的扭头看向紧闭的门扉,大声喊道“什么子,什么给你说啥我听不清。” 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唇上梳着两撇整齐的小胡子男人飞奔在书院之中。 他越过一间间的房屋,看到半敞开窗子里面乱成一锅粥的场景,越发的心火上涌。 年近不惑的男人撩起衣摆,几步踏过台阶,抬腿一脚,便踹开院门。 他煽动着鼻翼,指着院子的王自闲,怒吼道“你个龟儿子,给我滚出去,别耽误人家读书。” 王自闲抱着瑟瑟发抖的白老虎,两颗脑袋贴在一起,有志一同的摆出无辜的表情。 他的耳鸣终于好了,仰头望着神情愤怒的男人,小声道“五哥,你这咋地啦我要是龟儿子,你不也是龟儿子吗那咱爹咱娘不就成了一对老鳖啦” 王正坚气的直翻白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蹬掉一只鞋,俯身捡了起来。 他抡起胳膊,将那只布鞋扔向王自闲,扯着脖子大吼道“给我滚” 黛墙朱门,黑匾金字,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一左一右的注视着趴在门上哀嚎的绿衣少年。 三菱刺提溜着白老虎,抬首扫了一眼匾额的大字“嵩阳书院”,又看向俯在门上喊个不停王自闲。 王自闲像只壁虎一样的扒在门上,大喊大叫道“哥,五哥,你把行李给我呀,不然给点银子也行。不然我会饿死的” 他念经般的喋喋不休道“哥,哥,哥哥,五哥,英明神武的五公子,气宇轩昂的王院长给点钱花花呗,救济一下穷苦百姓。五哥,伟大的五哥直若筠,坚若石,挺若锋,撑天拄地” 墙后传来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墙上飞出来一个褚褐色的包裹。 有人隔着墙,温声细语道“白鹤先生,往东南方走八里有间客栈,您先去那凑合一晚。等明个副院长消了气,吾等便去接您回来。” 王自闲蹦蹦跳跳的跑去捡起包裹,掸了掸上面的灰。 他对着墙,仿佛能看到墙后的人,笑吟吟的朗声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墙后的少年被同伴推搡的左摇右晃,双手捂着滚烫的脸颊,按捺不住的心生喜意。 他咬了一下嘴唇,磕磕巴巴的道“我、我那个,小生姚仲宁。” 王自闲笑道“姚仲宁,我记住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呃。”幸福过头的姚仲宁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幸好身旁有人接住了他,才不至于大头着地,摔个头破血流。 “仲宁。” “仲宁,你怎么了” “快掐人中。” 王自闲事不关己的抱着包袱,捻脚捻手的冲三菱刺招了招手。 他畏畏缩缩的佝偻着腰背,挤眉弄眼道“风紧,扯呼。” 三菱刺“”文人也追星,古人也爱非主流。 峩の才蕐,妳俅鲕伓得。峩の放縱,妳難以企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5章 第六章 黄昏如血,人心似铁。天下之大,竟无处容身。 王自闲宛如一颗鲜嫩的杨柳树,屹立在客栈门口,垂眸敛眉,抿唇吐气。 他双手持着一支雕工粗糙的横笛,纤长的手指交替起伏,幽幽地吹奏着乐曲。 三菱刺岔开腿的坐在屋脊上,将敞开的包袱皮重新裹好。 包袱里的东西并不多,文书、印章、火折子、几个装着调料和糖块的油纸包,一些未曾用完的银两,连套换洗的衣衫都没有。 若不是没有这些东西无法过活,王自闲很有可能会两手空空的浪迹天涯。 即便带着必须的用品,在没有可供住宿的破庙,离城镇又比较远的情况下,他也无计可施。 白老虎蹲坐在王自闲的身后,仰头凝望着他的背影,皱起毛茸茸的脸,抽了抽鼻子。 它委屈巴巴的摇了摇尾巴,垂涎欲滴的看向藏在不远处房屋里,散发出扑鼻香气的食物。 客栈的大门紧紧地闭合着,几扇半开半阖的窗子的窗缝里露出一张张窥探的面孔,有住客的,还有掌柜的和小二哥。 有些通晓武艺的住客并不介意接受他们,可是掌柜的和小二哥,以及那些自觉不能空手打虎的住客却不愿意接待这两位投宿的客人。 要疯得多厉害才会选择与一条将近三米长,四百余斤重,正值壮年,爪牙锋锐的大老虎共处一室 若不是那个杀千刀的青衣少年此时正堵在门口,一半以上的住客都会立刻逃跑。 王自闲演奏着悠扬的乐曲,试图去感化这些以貌取虎的庸俗之人。 一曲终了,他放下了横笛,抬眸看向屋顶上的三菱刺。 他的眼睛很亮,仿佛夜里闪烁的星子,熠熠生辉。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很多人都以为长着这样明亮眸子的人必定拥有纯洁无瑕的心灵,三菱刺却不会这样认为。 他很清楚,一个人的眼睛是否明亮主要取决于三点。 第一点,眼睛的形状。那些眼皮过厚的,下垂的,内外眼角过于闭合的人,眼睛都亮不哪里去。 第二点,眼睫的形状。那些睫毛过浓的,低垂的,不小心被挡住了光芒,当然会显得眼眸无光。 第三点,虹膜的印记。那些印记,大体分为三种,丝状的,网状的,絮状的,虹膜上具有过多花纹的人,眼睛怎么可能亮的起来 王自闲的眼睛看起来会那么亮,自然是因为他的眼型流畅,睫毛卷翘,虹膜上的印记屈指可数,像是精心切割出来的黑钻石,完全可以当成镜子使用。 三菱刺冷嗤了一声,从屋顶飞了下来,随手甩出两把三寸长的飞刀。 在飞刀扎进窗框的声响和交叠在一起的惊呼声中,他冷声道“开门。” 那一扇木门既挡不住老虎,也挡不住他,好端端的卖什么萌 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受到惊吓的掌柜的和其中一名小二哥抱住一团,瑟瑟发抖。 会吃人的老虎很可怕,会杀人的暴徒也很可怕。 一个满面胡须的壮汉推开窗户,大吼道“呔,小子尔敢。” 他从二楼翻窗跳了下来,拔出挎在腰侧的长剑,义正言辞的斥责道“汝那小子不知羞耻” 王自闲用笛子压住自己下唇,讷讷道“胖胖,他在说啥,是方言还是唱戏我咋听不懂呢” 白老虎卷起尾巴,打了个大喷嚏,抬起左前爪蹭了蹭鼻尖。 三菱刺怔了一下,努力辨别着对方的话语,眉心渐渐拧出一个小疙瘩。 他的神色越来越冷,气势越来越盛,几乎要将暖夏凝结成寒冬。 王自闲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向壮汉,低喝道“上吧,胖胖。” “吼。”白老虎毫不犹豫的扑向那个人。 虽然它听不懂王自闲的言语,但它能够从语气中理解出王自闲简单的指令,并且十分乐意遵从对方的意愿。 三菱刺眼明手快的丢出一把飞刀,打断了壮汉手中险些刺向白老虎的剑。 白老虎趁机扑倒了壮汉,两只前爪疯狂的拍打抓挠着,在他的胸腹处留下层层叠叠的抓痕。 它紧咬了牙关,屏住呼吸,凶神恶煞的瞪着爪下毛发稀疏,恶臭扑鼻的小熊,认真的施加酷刑。 王自闲道“胖胖,回来。” 白老虎立马丢下不知是被拍懵了还是吓傻了的壮汉,甩着鞭子似的粗尾巴,乐颠颠的跑向他。 它仰起头,用水汪汪的蓝眼睛凝视着王自闲,温顺而乖巧,毫不掩饰的展露出依赖和信任。 王自闲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柔声赞许道“乖宝,做的不错。” 白老虎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手,喉间发出细微的声音“呜呜,咕噜。” 动物总是比人更诚实,不会犹豫不决,不会瞻前顾后,遇见在意的事物,便会巴巴地捧上一颗火热的心,即使有天遍体鳞伤,亦不会感到后悔。 三菱刺不咸不淡的看向王自闲,为对方与生俱来的驯兽能力感叹不已。 不过几天就能把一只野生的大型猫科动物训练成令行禁止的犬科动物。 没有鞭子,更没有糖果,自然而然的将对方纳入到掌控之中,这是何等神奇的天赋,应该去马戏团或者动物园应聘。 王自闲抬眸看向三菱刺,笑着说“菱菱,我们走吧。趁着天还没黑,看看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咱们歇息。” 三菱刺颔首道“嗯。” 客栈的门敞了开,面带稚气的小二哥探出头,细声细气的道“客官,且慢。” 他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出来,缩头缩脑的行了个礼,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不甘不愿的道“两位客官请进。” 王自闲婉拒了他,拉着三菱刺的衣摆,领着白老虎,甩着手中的横笛,溜溜达达的走了。 他喜欢自找麻烦,也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但他讨厌平白无故的牵连无辜。 他又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大小姐,找个地方就能睡,何必害得旁人寝食难安。 走了一段路,三菱刺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哈腰扛起王自闲,疾奔而去。 “唔。”王自闲怔了一下,大叫道“鞋,菱菱,我的鞋掉了。” 三菱刺冷声道“你不需要鞋。” 王自闲横眉怒道“放屁,难道你要一直扛着我” 他像是一个撒泼的小姑娘,胡乱蹬着腿,抡起拳头捶打着三菱刺的后背。 三菱刺满不在乎的嗤笑道“省省力气吧,小王哥哥。你那点力道,捶背都嫌太轻。” 王自闲气得脸红脖子粗,抬高嗓音,怒骂不止。 “吼。”白老虎渐渐有些追不上,不满的大吼了一声,忙不迭的倒腾着四条腿,拼尽全力的奔跑着。 夕阳为他们披上一层红艳艳的薄纱,生动而明丽,欢快而自由。 一道如云似雾的雪白身影,飘飘然地行至客栈附近,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 他瞄了一眼捂住胸口坐在地上发愣的壮汉,又扫了一眼站在客栈门口,手足无措的小二哥,最后看向天边跳跃着的小黑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6章 第七章 晨光熹微,红日初悬。 淡雅的苏合香缭绕不散,镂空的雕花窗桕中透出一缕缕细碎的光芒。 王自闲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织锦绣花的松花色幔帐,串珠流苏垂在幔帐里侧。 他的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尚未考虑为何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首先含糊不清的唤道“菱菱。” “我在。”冷冽低哑的嗓音自幔帐之外传来,随后幔帐上印出一道挺拔瘦削的剪影。 三菱刺掀开幔帐,坐在床榻边,垂下眸子凝视着王自闲。 他的双瞳水润朦胧,眼尾翘起的弧度似月牙又似弯刀,剐人肉,剜人心。 王自闲迷迷瞪瞪的望着他,确认他完好无损的待着自己身边,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他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柔声道“你起得也太早了,再躺会” 三菱刺斜睨了他一眼,解掉身上的挂满兵器的皮带丢在枕头旁边,钻进了被窝里。 王自闲立马便黏黏糊糊往他身上贴,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 三菱刺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任由他跟条蛇似的缠上自己,冷声道“这里是洛阳沈家,昨天晚上,下半夜的时候,王雅琳的人找了过来。你睡得死沉,我就没叫你。” 王珞自然非常了解王自闲的性子,知道他不可能抛弃那只,大概只有他觉得乖巧可爱的毛茸茸。 带着一只大老虎能找到地方住才是活见鬼。未免自家八弟跑进深山老林里种蘑菇,王珞只好派人快马加鞭的给嫁到洛阳的王家四小姐送了信。 从洛阳到嵩山脚下,说近不算近,说远不算远,海底捞针的搜了一圈,找到人的时候已近寅时。赶回洛阳城门口之时,正好晨起开城门的时辰。 “唔。”王自闲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枕在他的肩膀上,窝在他的颈项处,眯着眼睛,低声问道“胖胖呢” 三菱刺捋开他乱蓬蓬的,挡住半张脸的头发,将其掖在他的耳后,淡淡道“放花园子里了,它乖得很,不会胡闹。” 王自闲喃喃道“可是胖胖会饿的,昨个它就没吃饱。” 他稍微动了一下腿,双眼蓦地瞪圆,咋咋呼呼的道“菱菱,你硬邦邦的,硌着我了。” 三菱刺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压到我的三菱刺了。” 他绑在腿上的皮质囊袋并未卸下,这么往上一压,不硌的肉疼才怪。 锦衣华服的美妇人从窗口走过,恰好听到这段话。 她用帕子掩住唇角,佯装讶异的道“啊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大早上也不消停。” 跟着美妇人身后的小男孩拉了拉她的裙摆,奶声奶气的道“娘,爹说不能听人家的墙角,我们快走吧。” 三菱刺仿佛听到了某些东西碎掉的声响,那大概是他仅有的节操。 他虽然听到了一群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但未曾仔细辨别,不知道里面还有个小孩子。 王自闲威武不能屈的直视着三菱刺,朗声道“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 总而言之,使用暴力是不对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嗯。”三菱刺微微颔首,冷笑道“我还至于被人当枪使。” 王雅琳是什么德行他早就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中了她的计,顺了她的意。 王自闲兴高采烈搂紧三菱刺,柔声道“菱菱,我们起床去吃饭吧。” 房外的王雅琳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瓜顶,哀叹道“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王自闲咂了咂嘴,趿拉着木屐走到衣架边,盯着窗边的剪影,笑着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用过了早饭,年幼的沈万书被送去先生那里念书。 王自闲和王雅琳面对面坐在桌边,开启了唇枪舌战,不带一个脏字的彼此进行着激烈的言语攻击。 沈峻宁一脸懵的看向镇定自若的三菱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与王雅琳成亲已有十余年,年节时也会前往王家拜访,却从未见过王雅琳如此做派。他一直以为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好的很,怎么突然吵了起来 三菱刺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吃饱了撑的。” 沈峻宁“” 王雅琳歪头瞄了他一眼,柔声细语道“没事,训他两句而已。” 八弟是亲生的,五弟也不是捡来的。身为一个好姐姐,为无辜受害的五弟讨回场子是应当应分的。 “哦。”沈峻宁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肝喜条达,恶抑郁。别吵架,对身体不好。” 王雅琳甩着帕子,不轻不重的抽了他胳膊一下,笑吟吟的道“书呆子。” 沈峻宁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傻笑了起来,一身书卷气霎时间化作了呆气。 王自闲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能不能别在吾等孤家寡人的面前秀恩爱” 王雅琳剜了他一眼,掩住唇角,曼声道“过两日牡丹会,你帮我去瞅瞅。” 王自闲疑惑的问道“瞅啥” 王雅琳抚了抚鬓发,缓缓地道“你侄女也快及笄,我正寻思的给她找个好人家。你姐夫的性子你也知道,指望他帮我挑人是不可能。正好你在这,帮我看下那几个适龄小子的人品。” 王自闲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道“小婉才十三岁,你急个什么劲” 王雅琳冷笑了两声,声若寒冰“再不把她嫁出去,谁知道她会做出怎样的丑事” “琳儿。”沈峻宁不赞同的低喝道道“小婉只是一时被人哄了,你多教教她也就好了。何必” 王雅琳面含薄怒,打断道“骂也骂了,教也教了,她完全不当回事。又不能把她锁起来,我有什么法子”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双手捂住脸,肩膀抖个不停。 沈峻宁连忙揽住她的肩头,手足无措的安抚道“你别哭,是我说的太重了。” “宁哥。”王雅琳扑到他的怀里,抽抽搭搭的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 “不是你的错,是我错,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沈峻宁紧紧地搂住她,黯然泪下。 王自闲用指尖按住自己的下唇,眼珠一转,看向三菱刺,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三菱刺抬手在自个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 甭管怎么回事,甭管是谁的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王自闲无奈的捂住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想着杀人,太粗暴了。 他整理了一下仅有的信息,觉得应该是有关少女怀春的那档子事,大概不难解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7章 第八章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洛阳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富丽堂皇,天下之奇也。 王自闲倚栏而立,左手肘搁在栏杆上,倾斜着身子,歪头垂眸,打量着拥挤街道上的花潮人海。 锦衣华裳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身上,半敞开的衣领处犹如山岳起伏,深刻嶙峋。 缎子似的乌黑长发垂落在他的肩背上,衬着修长白皙的颈项,轮廓分明的侧脸。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的周身,映照着他自在随心的仪态,看起来既舒朗又不羁,既潇洒又落拓。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眸光明澈似一泓清泉,眉宇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恍若情深的凝望着楼下种种,风流自生,撩人心扉,叫楼下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羞臊不已,一面心口砰砰直跳,一面佯装嫌弃的啐骂上几句。 长得不像个规矩人,穿得也不像个正经人,瞧着就是那种每晚混迹青楼,趴墙头为美人诵诗作词,朝三暮四的浪荡子。奈何很多年轻的姑娘好的就是这一口,不求长相厮守,只求一晌贪欢。 王自闲接住险些砸到他脸上的荷包,看向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他的,拧着手中的帕子,戴着面纱的少女。 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情真意切的凝望着对方,含笑道“不胜荣幸。” 甭管是否接受会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意,他都会真切的感激对方的青睐。 得到回应的少女羞红了脸,鼓足勇气道“城南李家,我我” 她跺了一下脚,以袖掩面,扭扭捏捏的跑了,身后跟着一群咋咋呼呼的丫鬟小厮。 见这位公子性情似乎不错,更多的荷包飞了上去,落的到处都是。 王自闲美滋滋的捡着荷包,深刻的意识到卖艺不如卖脸。 胸口碎大石才能得来几个银子果然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方,瞧这些鼓囊囊的荷包,够他吃上好几年了。 三菱刺抬眸剜了他一眼,避开试图往自己身上挨挨蹭蹭的行人,轻微地扭了两下脖子。 未免惊吓到那些心灵脆弱的普通百姓,他披着一件金丝滚边的白披风,遮住了满身利器,也遮住了一身结实紧绷的肌肉。 他本就生的有些雌雄莫辩,掩住了身形,瞧着越发面若好女,形貌昳丽,即便眉眼带煞,冷若冰霜,亦无法打消那些瞎了眼的男人们暗生的觊觎之心。 别说什么他并未盘发之类的,近来街上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多到数不胜数,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其中一个,顶多是格外貌美。 戴着垂纱斗笠的少女婀娜的站在三菱刺的身边,娇怯怯的凝视着他,软声唤道“三哥哥。” 三菱刺扭头看向她,冷冰冰地纠正道“叫叔叔。” 沈小婉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语气虚浮的辩驳道“可是你” 三菱刺不耐烦的咂了一下舌,恶声恶气的道“不管我比你大多少,我都是你叔叔。” 他自己管王自闲叫哥哥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别人管他叫哥哥的时候,他却觉得膈应的头皮发麻。 沈小婉静默了一会,屈服在他莫名的威势之下。 她抬手指向几步之外,糯糯地道“三叔叔,你看这盆魏紫开的多好,层叠高耸,馥香浓郁” 三菱刺左耳听,右耳冒,全然不往心里去,敷衍道“买。” 他对这些名贵的花花草草毫无鉴赏能力,对他来说再好看的花也不如一颗白菜实在。 沈小婉的手臂偏移了一下,又指向另一盆花,娇滴滴的道“这盆洛阳锦也不错,鲜艳美丽” 三菱刺道“买,买,买。” 沈小婉笑的花枝乱颤,细声细气的道“三叔叔真是的,没评出花王之前,人家是不会卖的。” 三菱刺颦眉道“那你哔哔什么” 沈小婉哽住了,透过轻薄的白纱,怜悯的凝视着一脸不耐烦表情的三菱刺。不解风情,毫无风度,注定孤独一生。 她偏头看向不远处酒楼的二楼,王自闲吊儿郎当的冲她略一点头。 他的手里提着一大串系在一起的荷包,姹紫嫣红,宛如怒放的牡丹,足有好几十个。 小厮打扮的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恭谨的行礼道“小姐,三公子,八舅爷说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府了。” 沈小婉兴高采烈的颔首道“嗯,那回吧。” 她万分期待着下午的茶会,等着那些矫揉做作的小浪蹄子变着法的巴结她。 锦绣胭脂里的腥风血雨,男人又能知晓几分 笔墨诗词里的血雨腥风,女人又能了解几分 三菱刺隐藏在树冠里,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垂眸俯视着被一大群男人团团围住的王自闲。 白老虎蜷缩着身体,战战兢兢的窝在他的身侧,闭着眼睛装死。 别人好话连篇的夸赞王自闲,他回之一笑。别人饱含深意的诋毁王自闲,他回之一笑。别人作诗作词,他配合的鼓掌叫好。尽心尽力的扮演着一个称职的陪客,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王自闲也确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任何一个介意世俗眼光的人,都不可能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披头散发,光着腿脚的到处乱跑。 出身清贵,年少成名,有人欣赏,有人巴结,自然有人嫉妒,有人怨憎。 这世上的事向来如此,再好的人也会有人讨厌,再坏的人也会有人喜爱。 真傻的沈峻宁毫无所觉,乐呵呵的跟他认为相交莫逆的朋友品鉴着刚才旁人所著的诗词。 假傻的王自闲三言两句便打消了旁人对他的偏见,以贬低自身为代价,不着痕迹的融入到人群之中。 狮子若是想要盘旋在牛羊的居住地,必然要收敛爪牙,表现出自己的无害。 他是来寻觅侄女婿的,不是来和人攀比什么的,没必要显摆自个的才华,寻求认同。 三菱刺看的窝火,这帮不要脸的二百五怎么敢欺负他的小王哥哥。 他一掌拍断了身下的枝条,白老虎扑腾着四条腿,惊叫着掉了下去。 “吼。”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响彻天际,血盆大口张了开来,锋锐的犬齿白的渗人。 果不其然,方才还装腔作势的文人公子们立马原形毕露,摸爬滚打,无所不用其极,有些甚至被吓得尿了裤子,腥臊味压过了芬芳的花香。 沈峻宁被真正的好友抱着腰拖走了,脚下滑出两条长长的拖痕。 他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睛,口鼻间发出疑惑的叹谓“咦” 怎么跑这来了,它不是应该在隔壁院子里吃肉吗难道是嫌弃猪肉不好吃,跑来换个口味 王自闲怔了一下,忙不迭的扑了上去,拦住了受惊后试图攻击他人的白老虎。 他抱住白老虎的脖子,半个身子压在它的身上,揉搓着它的后颈,柔声安抚道“乖宝,乖宝,不怕,不怕,哥哥在这里。” 白老虎睁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可怜巴巴的蹭了蹭他的手“嘤嘤嘤。” 会吃虎的两脚兽莫名其妙的把它扔了下来,它摔的浑身都疼,委屈死了。 容貌秀丽的侍女走了过来,对一干乱象视若不见。 她旁若无人的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八舅爷,夫人有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8章 第九章 雕梁画栋,碧瓦朱檐,假山林立,绿树成荫。 王自闲跟着侍女穿过花门,走过回廊,沿着被郁郁葱葱的花木拥簇住的鹅卵石小路一直向前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凉亭。 六根朱红色的圆柱支撑着排满黛青色瓦片的飞檐翘脊,屋脊上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翘着的檐脚上栩栩如生的镇角兽形态各异。 白老虎撒欢的钻进花丛里,连抓带扑,连撕带咬,乐颠颠的摧残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光滑油亮的毛发上沾染了点点花汁。 王雅琳端坐在凉亭里,摆弄着自己染了蔻丹的长指甲,指甲盖上的嫣红浓艳似血。 她抬眸看向非要挤在一个石凳子上坐,恨不得化作双鱼环佩的王自闲和三菱刺,朱唇轻启,缓缓地道“我竟是直到今个才发觉,少林高僧竟还做着送子观音的买卖。” 王家的人一向沉迷于老庄之道,即使王雅琳嫁到了佛学盛行的洛阳城,依旧不可能转变。 若不是沈小婉在某次茶会后有些神思不属,她根本不知道无花是哪根葱。 王雅琳一直都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王家的女孩子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毕竟王家的姑娘有时会嫁入皇室,脑子若是不好使,眼睛若是不够亮,还不得让人给生吞活剥了 奈何有些事,再愚蠢的人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因此,她并不知晓那些隐秘之事。 直到今日,王雅琳亲眼见到了那位混迹在女人堆里的美貌僧人,看着那些小姐和夫人眉眼间隐含的春情,才意识到暗地里的波涛汹涌。 她自觉心智坚韧,自然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唬住,不过是感慨道满城皆青翠,天下可安眠。 又道腰好,肾好,和尚有宝,众人逐之。 王自闲抱着三菱刺的手臂,讷讷道“不是自古就在做吗” 三菱刺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胡说八道。” 王自闲咂了咂嘴,直勾勾的盯着面上不动声色的王雅琳,低声问道“你要管” 这事根本没法去管。直接捅破,无非是死伤无数。去找少林寺要说法谁乐意去作证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王雅琳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柔声细语道“我为何要管旁人的房里事,人家你情我愿,你侬我侬,与我何干我甚至有些可怜他没名没分的被人玩了去。但是” 她的神色骤变,单手捂住胸口,悲悲切切的道“我不想有个会念佛经的外孙子,咱爹会活活打死我的。” 三菱刺的表情僵住了,眼底却滑过一丝了然。 指望王家的人会靠谱还是等下辈子吧。他们全家都是奇葩,朴实无华,脚踏实地的智障着。 王自闲觉得王雅琳说的对极了。那些娇嫩水灵的小姑娘也就算了,两厢安好,彼此慰藉躁动的年华。那些徐娘半老的夫人们又算什么,还不是把一根水灵灵的小黄瓜当角先生使银子都不用花,就能白玩到众口铄金的美男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从同辈的人不分男女一起排行便可得知,王家不兴什么女德女戒,从根子里就藏着叛逆,无怪乎会养出王自闲这种人。 王自闲稍一歪头,枕在三菱刺的肩头,笑着抱怨道“我说四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借刀杀人的爱好” 王雅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揩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哀婉的叹息道“妾身只是个柔弱的女儿家,还望白鹤先生垂怜。” 王自闲睨了她一眼,含笑道“看在小婉的份上。” 他仰起脸,凝视着三菱刺,柔声道“杀人太粗暴了,菱菱帮我废了他可好” 三菱刺舔了舔嘴唇,本就有些朦胧的桃花眼仿佛裹上一层云雾,越发显得柔美多情。 他眼也不眨的注视王自闲,微微颔首道“都听你的,小王哥哥。” 王雅琳打了哆嗦,双手搭在上臂处,试图搓掉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用这种粗粝沙哑的嗓子,黏黏糊糊的喊哥哥,也太麻应人,无论听多少次都不能习惯。 她虚握着左手,向他们伸了过去,笑吟吟的道“小八,菱菱,你们的桃,快分了吧。” 王自闲“” 三菱刺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为老不尊。” 女人的年龄不能提,尤其是那些年过三十,正在忧虑青春已逝,芳华不再的女人。 王雅琳的笑容裂了一条缝,拍桌而起,面目狰狞的大吼道“你说谁老” 常人无法想象的各式不带脏字的辱骂话语,接连不断的从她的口中吐出。 三菱刺瞟了一眼王自闲,淡淡道“一脉相承。” 黄昏霞冉,红云盘绕,橘红色暖光挥洒一地。 该走的客人已经走了,因归途甚远,只好留宿的客人正在用饭。 寂静的花园里,白老虎侧躺在花丛中,双目阖起,呼吸悠长,已然陷入了睡梦之中。 王自闲倚在白老虎的胸腹之间,双手持着一支白玉横笛,纤长的手指交替起伏,饶有兴致的吹奏着乐曲。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激幸。 他这样默念着,便将心绪融入到乐曲之中。 几息后,不知何处而起的清幽曲调和了进来,藤蔓似的攀附而上。 王自闲当机立断的让出了主导权,不着痕迹的抽身而退。 他鲜少与人争抢,能避就避,能让就让,能忍就忍。并不是屈己就人,只是天性宽宏。 他拥有的已经太多了,仿佛世间万物都对他充满了善意,爱怜的抚慰着他的身心。他没有长成恣意自私之徒,必然会成为不吝回报他人更多善意的那种人。 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左手抵在自己的嘴角,唇瓣中抿着一片绿叶。 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他全身上下,看起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唔。”王自闲用笛子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柔声道“你吃完饭了吗吃饱了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温和与关切,嗓音圆润如玉珠,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根本就没见过面前这个人。 白老虎抖了抖耳朵,懒洋洋的看向来人。 它略微绷紧了身子,尾巴卷上了王自闲的腰身,随时准备着将其甩出去。 这只两脚兽很危险,它的直觉这样告诉它。 无论如何要保护怀里的王自闲,哪怕被这只两脚兽吃掉,它的脑中回荡着这个信念。 无花放下了含着的叶片,随手丢在一边,温文尔雅的念佛,行礼,道歉,整套举动一气呵成。 王自闲执拗的盯着他,双眸明澈无瑕,重复道“你吃饭了吗” 他扫了一眼对方纤细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不认同的颦眉道“你也太瘦了,多吃点吧。” 语罢,他忽然察觉到不对,一脸怔楞的道“大兄弟,你咋这么年轻就秃了呢” 顿了顿,又道“还别说,你的脑袋长得真圆,我从未见过这么圆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你为啥秃了,但你还算是个好看的秃子。千万别自卑” 无花“” 三菱刺坐在树上,晃了晃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间歇性脑抽能治吗在线等,挺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9章 第十章 当今天下,谁的画画得好谁的琴弹得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 那不是有的是吗武林之中少诗书,儒林之间多英才,闹市山野多隐士,街巷深宫多红白。 无论如何被人吹捧,被人称作七绝妙僧,无花也不至于觉得自个当真赛过顾恺之、吴道子、张择端,比过师旷、伯牙、嵇康,拳打屈原、李太白、陶渊明,脚踢伊尹、膳祖、梵正。 且不说那些已然作古的人杰,哪怕是现如今亦有许多人远胜与他,终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天赋很重要,刻苦很重要,热忱也很重要。有多少人守着书本、笔墨、棋盘、琴案、灶台,从挺健到佝偻,从韶华到白首,数十年如一日,至死方休。 他很清楚,自己无法将这些填补寂寥,点缀声名的技艺视作毕生所爱,为其如痴如醉,为其呕心沥血。 他更清楚,若是不能将满腹的情深或一世的光阴倾注其内,技艺终归只是技艺,无法成为流芳千古的绝叹。 归根究底,他只是一个将大多数的心力用在拳脚刀剑之上的武人,而不是什么纵情山水间,心游尘世外的名士。 无花的性情其实很好,只要不涉及在某些不可言喻的事,他可以表现的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温柔、亲切、宽和、斯文,度量深到不可测量,自然不会因着几句疯言疯语便勃然大怒。 “有劳施主挂怀,不胜感激。”他莞尔一笑,神色从容,自是清俊淡雅,秀骨天成。 “啊”王自闲惊呼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所以你不是秃了你是个和尚。” 他的面上涌出几分羞愧和尴尬,手忙脚乱的试图起身,却被箍在腰上的虎尾扯了个跟头,“唉哟”一声,四脚朝天的摔回到白老虎的身上。 白老虎无辜的看着他,悄悄地收回尾巴,心虚的摇了两下。 “唔。”王自闲皱着脸,揉着摔疼的屁股,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眼眶微红的道“抱歉,小师傅,是我说错话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 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抬首直视着无花,双眸中泛着水意,真心实意的恳求道“不要打我好吗” 无花微微颔首,配合的道“不打你。” “谢谢你。”王自闲感动的泪流满面,斩钉截铁的道“你真是个好人,我还以为又要挨揍了呢。” 他哭着扯开了衣襟,半褪下袍子,挂在臂弯处,展露出胸腹处的青青紫紫“我刚才已经挨了一顿揍了,再挨一顿会死人的。” 无花瞄了他一眼,低垂下眼帘,双手合十,不急不缓的念了几句佛。 确实是被人打过的痕迹,从拳印的大小来看还是女人打的。没有内伤,只是皮外伤。 被不通武艺的弱女子轻飘飘的捶打几下就留下了印子,兼之衣衫暴露,言行癫狂,此人该不会是服了五石散吧 三菱刺“”戏精 王自闲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悲痛欲绝的坐倒在地,环抱住白老虎的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三菱刺嘲讽王雅琳,王雅琳为什么要打他还讲不讲道理了 白老虎一脸懵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无花试探着安抚了他几句,轻声细语,极尽温柔。 奈何王自闲哭的昏天暗地,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劝慰。 无花思忖片刻,自觉丢下对方不管似乎不太好,索性宣了一声佛号,大慈大悲的念起了经“如是我闻” 王自闲充耳不闻,待他哭累了,便趴在白老虎的身上睡着了。 他自然不可能回上几部道家经义,火烧火燎的与无花进行一场佛道之争。 真正沉迷于道教的人不屑于与谁争辩,他们秉承的理念都是爱信信,不信滚,别打扰爷爷修仙。 无花在沈家住了几日,深刻的意识到流言蜚语也不见得为虚,这位大名鼎鼎的白鹤居士确实如他人所言,是个痴狂疯癫之辈。 你跟他对弈,他意图在棋盘上摆出花鸟之形。你跟他谈诗词,他跳进池塘里去捞锦鲤。你跟他说字画,他爬到树上去掏鸟蛋。 整日里上蹿下跳,自娱自乐,全然不在意旁人眼中他的形象败坏到何种程度。 不过这与无花有何关联对方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小蚂蚁。 任何人都不会关注一只蚂蚁在想什么。 碧空如洗,日丽风清。 牡丹花会已经完结,洛阳城里却依旧是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作为历经数朝的古都,运河之乡,洛阳城内一直都住满了人家,繁华而喧嚣。 无花闲庭信步的行走在宽广的街道上,不时略停下脚步,向那些对他施礼念佛的信众们回礼,丝毫未曾感到不耐烦。 他走在回往少林寺的路上,但他并不心急。时辰还早,即使他放缓了步伐,也能够在天黑前赶回去。 三菱刺隐藏在路边某栋房子的屋脊之后,检查了一下周身是否有何不妥,随后轻微的扭了两下脖子。 他悄然勾起唇角,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默默念了一句抱歉,运足内劲一掌击打在屋檐上,无数瓦片翻飞而起,他转了一下手腕,那些瓦片便划破虚空砸了下去。 无花稍一颦眉,瞬息间解了外袍,兜向了那些青瓦。 他不能躲,他若是躲了路上的行人必然会受到伤害,他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他拎着装满青瓦的临时布兜,神色间仿佛有些恼怒,语气却仍然是温雅的道“何方贼子,行事如此猖狂” 直到此时才发觉到危险迫在眉睫的路人惊呼着抱头鼠窜。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店家急忙关上门窗。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屋顶飘落,伴随着虽然柔媚婉转却有些发闷的语句“许久不见。” 紧贴皮肉的玄色劲装勾勒出婀娜的身姿,丰盈的胸脯,不堪一握的细腰,修长笔直的腿,似乎是个正值妙龄的女子。 黑衣人戴着一双乌漆嘛黑的蚕丝手套,头脸至颈项处裹着黑布,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浑身上下唯一未被遮挡住的只有一双饱含着幽怨和杀气的眼睛,眼角高高挑起,眼皮上涂抹着朱红色的胭脂,衬的此人像是复仇的厉鬼,又像是勾魂的妖魔。 无花镇定自若的念了一句佛,不解的道“女施主这是何意” 他并未急着撇清关系,过度推诿会显得他心虚。他确实从未见过这个人,没什么好怕的。 黑衣人并未答话,双手各持着一把短剑,一阵风似的飘到他面前,挥剑相向。 无花一边招架着,一边且战且退,尚有余力将那些没来得及藏身,只能蹲在边角处的路人揪起来,远远的扔出去。 黑衣人见他如此做派,便停了手,乐不可支的扭了扭杨柳枝般的细腰,用东瀛语道“果然是他的儿子。” 无花的瞳仁蓦地紧缩,心底波涛汹涌,卷起层层巨浪。 他不知道这个人谁,他也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只知道他不可能杀掉所有在场的民众。 细窄的短剑趁机扎进了无花小腹,拧了一个圈,准确的搅碎了他的输精管。 善与恶,终是难以分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0章 第十一章 夏末秋初,烁玉流金。 山林之中树木繁茂,呈遮天蔽日之势。 花叶赏未凋尽,漫山遍野的生机盎然,半青的果实垂挂在枝条上,奋力生长。 山峦起伏,巍峨屹立,些许云雾缭绕不散,一束灿金色的日光倾注在高高耸立的峰顶。 王自闲赤着一双脚,手舞足蹈的满地乱跑,朗声大笑道“我尝跂高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皮毛鲜亮的白老虎盘旋在山顶上,踩踏在自然造就而出的平台上,展露着自己威风凛凛的身姿,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全都是它的,兔子是它的,野猪是它的,野鹿是它的,山羊是它的,两脚兽也是它的,整座山都是属于它的。 三菱刺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条腿蜷起,一条腿平伸,手肘搭在搁在身边的,钉着皮带子的,一尺高的木箱上。 他看向乖巧的趴在自己身侧的体态雄伟,棕黄色毛发上布满黑色横纹的大老虎,好笑的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看上那只死胖子了” 棕老虎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金色大眼睛,半吐着舌头散热,闻言扭头看向三菱刺,圆圆的耳朵轻微抖动了两下。 三菱刺觉得和老虎说话的自己有点傻,难道他还指望老虎会开口回答他 距离牡丹花会已过去了数月,王珞的苦心还是被白费了。 在泼了无花一身脏水之后,王自闲和三菱刺还是钻进了深山老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山水之间,幕天席地,不问外事。 无花目前是什么状况,他们并不知晓,总归是不能轻易残害他人了吧 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 不肯付诸真心,再怎么竭力维系镜花水月般的情谊和信任,终是一场空。 没有坚定不移的信任,在得知无花疑似与东瀛人有过接触之后,任慈和天峰若是还能做到毫无芥蒂,毫无提防,傻乎乎的等着被人算计,被人害死,那他们的脑袋里装得大概都是豆腐花。 王自闲跑的满头大汗,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乐颠颠的走向悬崖边,垂眸看了下去。 三菱刺霍然起身,拎起木箱挎在肩上,一个闪身,也来到了悬崖边。 白老虎和棕老虎有志一同的跟了过去。两人两虎,四双颜色各异的眼睛,齐齐向下看了过去。 背着竹篓,灵巧的攀爬在山壁上,正在采摘药草的少女扬起来脸,懵懵懂懂的看了上来。 她生了一张巴掌大的,粉雕玉琢的小脸,脸上嵌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仿佛带着水光,清澈到一眼就能望到底。 她穿着一身方便行动又耐脏的深褐色短打,乌油油的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盘在头顶,越发显得身量纤薄到不可置信。颈项、肩膀、手臂、腰肢皆是柳条般的细弱,似乎随手掐上一把,就能折断。 三菱刺“”像朵白莲花似的。 王自闲好奇的看着她,笑着问道“姑娘,你是山鬼吗” 少女受到惊吓般的缩了一下脖子,气质柔弱,我见犹怜。让人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细心呵护。 王自闲朗声念诵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少女连忙摇头,怯生生的道“我不是,我” 她试图辩解自己只是个采药女,谁知因为在同一个地方站的太久,加上分散了心神,不由得脚下一滑。 “啊”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王自闲率先大叫了一声。 他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一把抓住险些摔下去的柔弱少女的手腕。 少女迷茫的盯着箍在自己手腕上,青筋暴突,指节泛白的,属于男人的宽大修长的手。 她的眼角滑出一滴清泪,双颊上却飞来两朵红云。 不是因为怦然心动,而是因为她从未与男子接触过,又对这人的舍身相救有些动容,虽然她并不需要被人救。 木箱横倒在地,三菱刺半跪在悬崖边,一手成爪状,五指深深地扣进泥石之中,一手紧紧地握着王自闲的脚裸。 他拧起眉头,恶声恶气的道“上来。” 白老虎和棕老虎焦急的满地打转,又不敢乱碰,哼哼唧唧的不知所措。 王自闲被倒控的脸红脖子粗,吃力地,断断续续的道“那你拉我啊,我又不会飞。” 三菱刺道“你刚才不是飞的挺好吗” 王自闲“” 少女蓦地笑了,软声道“一起吧。”语罢,她凭空荡了一下,双脚蹬到了山壁上。 与此同时,三菱刺手臂上肌肉绷了起来,运气发力。 衣袂翻飞,白、青、褐三色交杂成斑斓的一片,旋转着飞舞在山颠处,轻盈的落在山顶。 王自闲一屁股坐倒在地,哆嗦着胳膊,抱住自己的小腿,霎时间泪流满面。 他哭丧着脸,低声抱怨道“菱菱,好疼啊。你下手太重了。” 白老虎和棕老虎围了上去,一左一右的用头蹭着他。 三菱刺冷冰冰地道“活该。” 少女放下背篓,在王自闲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道“让我看看” 三菱刺双手环胸,恶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不用搭理他。既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拉伤筋肉,一点事都没有。” 少女探出去的手顿住了,用询问的目光凝视着王自闲。 王自闲哭唧唧的道“我没事,谢谢你,一会就好了。” 少女听话的收回了手,单手揪住自己的衣襟,抿了抿唇,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泪如泉涌,不要钱似的冲刷着如玉般的小脸,秀眉微颦,娇娇弱弱的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没站稳,也不会害你受伤。” 王自闲摇了摇,斩钉截铁的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才对。若不是我与你搭话,你也不会差点掉下山崖。” 两个人面对面,哀哀戚戚的小声抽泣着,哭着哭着就抱成了一团。 三菱刺“” 棕老虎看向白老虎,四目相对,两只老虎有样学样的直立而起,前爪搭在对方的肩侧,两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一起,互相磨蹭。 三菱刺的眼角抽动了几下,用阴沉的语气道“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要啊”王自闲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推开少女,连滚带爬的扑向三菱刺。 他抱住三菱刺的大腿,一边摇晃着,一边大喊大叫道“菱菱,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三菱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你知道就好。” 少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1章 第十二章 三千里秦岭巍峨耸立,崖陡壁峭,横断南北。 白石山刀削斧劈,麦积山石窟林立,终南山绮丽高华,太华山仙气缭绕,太白山积雪皑皑。 渭水汇黄河,汉水入长江,嘉陵江由秦川至蜀地,洛河水横贯高低,将黄土送予丰饶的关中。 何不趁年华正好,携手知己,与飞禽走兽共行,一同畅游天地 仿佛弱不胜衣的娇柔少女,背上背着捆得结结实实的,足有一人高的巨大柴垛,白鹤轻舞般飞翔在山林之间。 三菱刺手中提溜着雉鸡和兔子,肩上扛着一头野猪,从林子里窜了出来,见此场景,不由得喉中一哽。 好一朵威武雄壮的白莲花,近可徒手劈大石,远可上山打猛虎,既能洗手做羹汤,又能拳打小流氓。 似乎禁不住丝毫风雨的柔弱身躯里包裹着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真汉子,反差未免太大了。 半山腰处有一段平整的缓坡,几栋粗陋的石屋挨挨挤挤,白老虎和棕老虎来回游走,警惕的审视着拥挤在石屋附近的动物。 大猴子、小猴子、老猴子争先恐后的将各式野果、药草、鲜花和它们苦心酿造的,装在自制石器里的果酒,分门别类的堆放在王自闲的面前,抓耳挠腮的比比划划着。 王自闲蹲在地上,连连点头道“我会吃的,谢谢你们。” “吱吱吱吱。”猴子们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雀跃的围着他翻跟头。 站在远处的大黑熊用前掌轻轻地推搡了两下半大的小熊。 小熊扭头看了它一眼,叼着一个蜂巢,跌跌撞撞的跑向石屋。 它放下蜂巢,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用棕褐色的眸子凝望着王自闲。蜂蜜好吃,比果子更好吃。 王自闲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表情严肃的嘱咐道“不许再送了,你们过阵子就要冬眠了,吃得不够多,会在睡梦中饿成熊干的。” 小熊兴高采烈的蹭了蹭他的手,满心都是粉红泡泡,幸福的直扭屁股。 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你,什么都可以给你,希望你永远都能开开心心的。 挤在几颗大树上的松鼠们胆子小,踌躇着不敢上前,急的眼泪汪汪。 逼不得已,只能将坚果、嫩叶、蘑菇、小果子等它们觉得好吃的食物留在了树下。 一大群飞鸟列队低飞而过,接二连三的丢下活蹦乱跳的肥美鱼虾。 华真真静静地凝视着王自闲,觉得他才是山鬼。 微风拂过,卷来丝丝缕缕可怖的气息, 松鼠群一哄而散,猴群尖叫着上蹿下跳,寻找石块,折断枝条,握在手里当成武器。 小熊一头扎进王自闲的怀里,哼哼唧唧的瑟瑟发抖。 “嗷呜。”一只体态优美的矫健云豹在半空中翻了几个圈,四肢着地。 它弓起腰,龇牙咧嘴的怒视向施暴者,尾巴倒卷着夹在两条后腿中。 三菱刺飞跃而下,颦眉瞪着云豹,冷哼道“看什么看不带贡品不许过来。难道你也看上那个死胖子了” “吼。”白老虎闻言大吼了一声,虎目圆瞪。 虽然它听不懂人话,也并不胖,但是隐约知晓胖胖、死胖子之类的称呼指的是它。 “吼。”棕老虎也跟着大吼了一声,瞪着云豹。 大黑熊如同一个人似的直立而起,皱着脸,呲着牙。 它凭空挥舞着两只粗大的肉掌,不知是在拍打些什么,还是想要拍打些什么。 王自闲安抚的揉搓着小熊的身体,高声道“菱菱不要吓唬人家。胖胖,圆圆也不要凶人家。大黑和小黑很害怕。” 他扫了一圈那些跃跃欲试的猴子们,不太确定的补充道“大圣的亲戚们也会害怕” 猴子们向来毫无畏惧,不管敌人是谁,它们都敢与之一战。 反正它们人多势众,而且跑得快,即便是森林之王也能活活打死。 三菱刺木着一脸,丢下身上的猎物,冷冰冰地道“我才应该害怕。” 一会看不到人就作天作地,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到处撩闲,也不怕哪天死于非命,真当自己是德鲁伊啊 他扭头看向背负着柴垛,作壁上观的华真真,怒喝道“谁让你去打柴的谁让你把他自己扔家里的。” 华真真缩了一下脖子,眼泪瞬间喷涌而出,细声细气的道“对不起,我只是出去了一刻钟,谁想到” 她打着哆嗦,哭哭啼啼的辩解道“我走之前分明锁上门窗了。” 三菱刺冷冷地看向王自闲,怒极反笑道“光锁可不够,他打小就擅长溜门撬锁。你应该把他扔进没窗户的柴房里,用铁链子拴上门,再抱来几块石头堵住。” 王自闲嘟囔道“那是监、禁,我又没犯罪。”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喜欢动物,动物也喜欢他,从小到大从未被伤过一分一毫。 他相信它们,也相信自己。他生来就是山林的孩子,与山林同存,与百兽共舞。 在山林之中,没有任何事物会去伤害他,想去伤害他,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是一体的。 恒古至今,未曾更改。 三菱刺懒得再搭理他,看向那群不速之客,一字一顿的道“还不快滚,等着留饭呢” 王自闲放开怀里小熊,站起身,恋恋不舍的摆手道“走吧,走吧,都走吧,不然你们要被恶兽吃掉了。” 遥远的山巅处,身穿灰蓝道袍的青年遥遥望了过来,灿金色的双眸胜过日光璀璨。 他的视线穿过万千大山,穿过九曲十八弯,凝固在王自闲的身上,眼底滑过一丝诧异。 王自闲坐在石屋里,探头探脑的看向窗外,若有所感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微微泛酸鼻尖,扯着脖子大喊道“菱菱,花花,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怎么没饿死你”沙哑冰冷的话语穿墙而来。 华真真端着两个碟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摆放在打磨平滑却未曾上油的木桌上。 她凝视着王自闲,咬了一下嘴唇,怯生生的道“我不叫花花。” 王自闲砸了咂嘴,喃喃道“可是菱菱说你是白莲花,不叫花花,难道要叫白白或者莲莲吗” 华真真咽下涌到喉头的一口老血,左右衡量了一下,觉得再争辩下去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楚楚可怜的颔首道“还是花花吧。” 三菱刺端着一大盆炖肉迈过门槛,瞄了华真真一眼,冷声道“哭完记得喝一碗盐水。” 成天哭来哭去的,也不怕哭成人干。 华真真强忍下眼泪,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没哭,我不哭。” 王自闲忽然道“是不是要到中秋了我们要吃月饼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2章 第十三章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月色朦胧,凉风习习。 山中的夜晚是寒冷的,不分季节。山里的气温素来要比外面低的多,潮湿而阴冷。 石屋前摆着一张木桌,木桌边放着三个凳子,木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 吃饱喝足的白老虎和棕老虎挤在一起,趴在屋檐下打盹。 王自闲裹着厚实的斗篷,坐在凳子上左摇右晃,一刻都不肯消停。 三菱刺不动声色的挪了两下,避免对方一不小心砸到他的身上。 王自闲的酒量一向不太好,喝多了就放飞自我,作天作地,什么事都干得出了。虽然他不喝多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华真真捻起一块小巧的月饼,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了两下,皱起脸,艰难的咽了下去。 她可怜巴巴的看向王自闲,细声细气的道“兔肉的。” 为什么会有肉馅的月饼她做的月饼里包着的分明是打碎了的果肉,还惨了很多糖和蜂蜜。 王自闲顶着微微泛红的脸,双眸中泛着潋滟的水光。 他半垂着头,美滋滋的吸溜着装在粗瓷碗里的猴儿酒,闻言抬眸看向华真真。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五指不安分的来回勾动,口吻随意的道“给我吧。” 不能浪费食物,也不能强迫人家小姑娘吃不喜欢的东西。 至于吃别人咬过的东西是不是不干净,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显得过于亲昵,他才不会那些没用的。 事那么多,还是没饿着。 华真真舒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将手中的月饼放在他的掌中。 她回了一个甜甜地笑,柔声道“多谢小王哥哥。” 王自闲把缺了一个角的小月饼整个塞入口中,含糊着应了一声“唔。” 三菱刺仰头扫了一眼天幕,阴云密布天际,半遮住了圆盘似的月亮。 他看向那两个不紧不慢的人,颦起眉心,冷声道“快吃,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才把桌子收好,狂风便肆虐而起,雨帘从天而降。 雨势由缓至急,渐渐地加强,宛如瓢泼盆倾,暴虐的击打着半片山林。 结实的石屋经得住敲打,无法封死的屋顶却受不起连绵不断的席卷和冲刷。 宽大的衣柜上放着一个木盆,柜门敞开一条缝,白老虎和棕老虎叠着罗汉藏身其内。 地面上,床边上,墙角处也摆着几个木盆,渗入房内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坠落。 原本应该放在地上的两张木桌,如今支在了床上。 屋内并未点灯,三个披裹着被子,只露出脸孔的人蜷缩在桌子底下,小动物似的挤在一起。 王自闲饶有兴致的把三菱刺以前给他说过的故事加以润色和改编,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起来。 他讲故事的水准,自然是三菱刺所难以企及的。 再寻常的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牵动旁人的心神。 何况他讲的并不是什么日常琐碎,而是那些算得上经典的故事。 从孙悟空的大闹天宫到梁山好汉的义薄云天,从背信弃义的西厢错爱到神鬼具有的聊斋绮梦,从木石奇缘和金玉良缘的斗争到一代少女杀手楚留香的冒险记。 三菱刺和王自闲裹着一张被子,让他倚在自己的怀里。 未免硌得对方吱哇乱叫,他身上的武器已经卸下,放在背后。 他双手环抱住王自闲的腰身,下巴抵在对方的肩头,温热的胸口和后背紧贴在一起,传递着暖意。 华真真自己披着一张被子,半倚在王自闲的肩头,认真的倾听着他的故事,为之心驰神往。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中秋节了,也太久都没有人给她讲过故事了。 自从仅有的亲人撒手人寰之后,她便住进峰峦叠嶂之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整日里不是勤练武艺,就是回忆着逝去亲人日渐模糊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 除了偶尔出去变卖采摘到的,用不上的药草,购入布匹、食盐、米面之类的用品,顺便打探下华山派的现状,几乎不与旁人有所接触。 最初只是因为年龄太小,无法准确的分辨出他人的善意和恶意的自我保护,日积月累之下,也就成了习惯。 山里很好,风景秀丽,物产丰盛,而且非常的静谧,不会有人打扰她,更不会有人试图去伤害她。 但她时常感到孤独、寂寞、空虚,有时甚至会怨天尤人,排斥自己的出身和所谓的必须承担的义务。 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练武连玩乐的时间都没有。她为什么不能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用去管,不用去想,肆意享受着花一样的年华。 不得不背负着他人的期待,不知重量的责任,无疑是沉重的。放下却没有那么容易,毕竟人活着总是需要信念和目标的。 命好的人可以自己去寻找喜欢的目标,命歹的人也只能按照别人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 遇见三菱刺和王自闲是一个美好的意外,懵懂稚弱的少女在布满荆棘的小路上,看到了路边绽放的一丛野花,点亮了她黯淡无光的人生。 不知何时起衣柜里多了几条轻飘飘的裙装,梳妆台的抽屉里装上了硬塞过来的面脂、胭脂、水粉、螺子黛、珠花和簪子。 有人教她做更多更好吃的菜,有人管束她的行为举止,关心她的身体。有人教她抚琴、奏笛、下棋、画画,有人带她一起上房揭瓦,嬉闹玩耍。 不过眨眼之间,她贫乏枯燥的日子便变成了绚丽多彩的模样。忽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家,有了两个信任她,爱护她,疼惜她的家人。 她喜欢三菱刺暗藏的温柔细腻。似乎大多数嘴硬的人,心都特别软。连关心别人的时候都无法好好表达出来。比照虚情假意的好话连篇,更愿意从行动上给予他人关照。 她喜欢王自闲满溢着的人情味。他身上带着一种超脱尘世,却融入万物的,仿佛朴素平凡的气息。不拘泥于形式,不困于外物。千帆过尽后,自可明心见志,天人合一。 她喜欢他们,按耐不住的心生欢喜。无关利益纠葛,无关男女之情,那是最纯粹的,众生对于温暖和光明的向往和依恋。 屋外大雨滂沱,屋里岁月静好。 华真真的心里的那座静湖上,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他们大概快要走了,让不通武艺的王自闲在山里过冬,他大概会被冻成一座硬邦邦的雕塑。 但她舍不得让他们走,一想到要恢复从前的日子,她就觉得心若刀割。 她大概一生都不能从与生俱来的宿命中逃脱,可她希望能够过上几年她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在作为华琼凤的玄侄孙女,守卫华山派的殉道者之外,她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华真真抬眸看向那两个人,眼圈微微泛红,娇弱无力却斩钉截铁的道“带我一起走吧。” 带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看一眼就好。只要能够看上一眼,便已不枉此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3章 第十四章 王家祖宅,与其说是庄园,不如说是一座山城,占地面积堪比京里的紫禁城。 历经千载构架而成的王氏祖宅,不若苏州园林般秀致典雅,不若历代皇庭般富丽庄严,秉承着北地的豪迈厚重,儒家的内敛中庸,道家的自然随性,凝结成大气古朴、明丽简洁的建筑群。 一不小心从薄祚寒门的山野村姑成为了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的华真真呆若木鸡。 万万没想到上可爬树掏鸟蛋,下可淌河摸鱼虾,搓藤条编篮子换钱,吃剩饭就能心满意足,经常被三菱刺打骂训斥,成天穿着几十文一尺的细棉布袍子,半点架子都没有的王自闲竟是这种出身。 姓王的人遍地都是,随便找条街喊一嗓子都能有好几个人回头,谁能想到此王乃彼王。 甭说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那些出身贫寒的文人难道就胸无点墨了吗 华真真的眼里噙着泪花,婉拒了那些贵重的衣衫和饰品,穿着自己带来的白裙子,发髻中插着两根朴素的木簪,忧伤的做出西子捧心状。 或许有些人会坦然接受,有些人会欢呼雀跃,有些人会庆幸贪婪,但她并没那些感受,她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还未成熟到可以理解那些身外之物的重要性。但她隐约知道在高门大户之中,情意比纸还薄。 她有些后悔跟着王自闲他们出来了,她很怕有朝一日那些温暖的记忆会变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咣当。”精美的雕花木门被粗暴的撞了开,一个黑漆漆的大圆球滚了进来,趴在地上装死。 屋外冰寒刺骨的风雪呼啸而来,比冰雪还要冷的白衣少年迈过门槛,瘦削颀长的躯体中迸发出磅礴的气势。 他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穿着厚重棉衣,披着厚实狐裘大氅的王自闲,勾唇冷笑道“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语罢,他一个闪身蹲在了王自闲的面前,将手中攥着的一捧雪塞进了他的衣领里。 王自闲蚕蛹般的奋力蠕动着,一面试图的反抗着暴行,一面向华真真伸出手,大叫道“花花救命啊菱菱要杀了我,你难道要亲眼看着我去死” 华真真破涕为笑,用双手捂住脸,连连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三菱刺冷酷无情的镇压住妄图挣扎的王自闲,厉声道“是你先拿雪球砸我的。” 王自闲冻的浑身打颤,龇牙咧嘴的辩驳道“我都没砸着,你心眼怎么那么小呢大哥说了,心眼小的男人” 他瞄了一眼三菱刺的大腿内侧,小声道“那个也会缩小。” 三菱刺轻嗤了一声,有些无奈的道“小王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嗷。”狼嚎似的吼叫声响彻天际。 守在门外的丫鬟侍从们低下头,捂住嘴,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王自闲在自家排行第八,王家平辈中却排不到那么往前的位置。他排到第二十七,前面一大堆兄弟姐妹,后面还是一大堆,估计今后还会有新的弟妹,毕竟平辈之中年龄差距很大。 在王家过冬的华真真接连不断的大开眼界,见识到了何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路过花园时,她看到装满了落花和残枝的小背篓。手中握着小锄头的少女跪在大树之下,一脸哀怨愁绪的挖着坑,吟着诗,埋葬着花叶。 路过池塘时,她看到冻住的冰面上倒扣着一个大木盆。手中提着铜壶的少年盘膝坐在木盆上,缓缓地用热水浇着冰层。水雾蒸腾中,他一脸陶醉。 还有从假山上往下跳,非说自己是只鸟,正在学飞的青年男子。坐在屋顶上吐纳,自称在吸收日月精华的垂髻小儿。身穿道袍,对着足有一个高的大炉子炼丹,却引起爆炸的中年男人。 三菱刺没有试图向华真真解释脑子正常的王家人都在外面忙活,这些只是长歪了,变态了,不能放出去荼毒众生的奇葩。 家大业大,人口众多,难免会长出几颗奇形怪状的歪脖树,并不稀奇。 何况倾世之才与疯癫之徒,有时只在一念之间。谁知道哪个他人眼里的狂徒会鼓捣出什么改变天下的事物来。 王家有的是人,也有的是银子,不介意好好养活着这些无法独立生存的惊世骇俗之辈。 这个冬天,华真真过得异常忙碌,她交了很多的朋友。有娇弱可人的小妹妹,调皮可爱的小弟弟,明艳聪慧的大姐姐,满腹诗书的大哥哥。还有一大群整天叽叽喳喳的,叫她姨姨的奶娃娃。 王家的人很友好,既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过度热情,更别提什么机关算计了。他们理所当然的接纳了孤苦无依的少女,将其视若亲朋好友。 或许有些世家之中是乌烟瘴气,血雨腥风,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小算盘过日子,王家却不是那副模样。 家风不正怎么可能流传千年连齐家都做不好的人,还提什么治国,入朝为官也是坑害百姓。 太原王氏,起源于远古黄帝,自华胥氏至太子晋共四十五世,太子晋之子宗敬避于太原,遂定居繁衍。 王家,曾兴于魏晋盛唐,养育万千名士。几经起落,多次分崩离析,危难中披荆斩棘,焕发荣光。 真正的世家流传的不是血脉,而是百折不挠的信念。自命不凡有何用自视甚高有何意 时光流转,历史的车轮搅碎了无数愚者和勇者,碾死了无数胜者和败者。 惟有凛然风骨永垂不朽。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王自闲向来偏爱桃花,每当桃花绽放时,便整日赖在桃林里不肯挪步,恨不得挖个坑,把自个种进去,化作一颗桃树。 三菱刺在交涉无果后,粗暴的打晕了他,抗走扔进了恭候多时的马车的车厢里。 华真真端坐在角落里,揉搓着身上宽袖褙子的衣角。 她楚楚可怜的看向三菱刺,细声细气的道“菱菱哥,这是要去哪里” “走吧。”三菱刺对赶车的小厮说,随后才看向华真真,淡淡道“无争山庄。”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去褥光原随云那头丰茂的小黑毛。” 华真真怔了一下,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原公子怎么惹到你了” 三菱刺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她,冷笑道“你自己看。” 华真真接过那把看似锋锐的匕首,轻轻地捏了几下,恍然大悟的叹了一口气。 三菱刺扭了两下脖子,满怀嫌恶的道“给他闲的。” 真是胆肥了,竟然敢买通铁匠往他用的兵刃里面掺碳粉。 这是想挨揍呢,还是想挨揍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4章 第十五章 北方有君子,遗世而独立。 萧萧如松下风,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岩岩如孤松立。 奈何无论他有多么的风姿优雅、文武双全,人们在议论他后,必会叹谓道可惜是个瞎子。 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怜惜根本无关紧要。只要他一天是个瞎子,所有人都能居高临下的去怜悯他,蔑视他,批判他,笑话他。 宽敞的卧房内并无异样,雕花的床榻,精美的屏风,素雅的幔帐,竖立的衣架,靠墙的衣柜,大小不一的桌椅几案,其中一扇窗前还支着一张条案,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几盆兰花。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屋,桌子的边角未曾包裹,门栏也未曾铲平,任谁都看不出住在这间房里的少年是个瞎子,可他确实是个瞎子。 他的眼前永远是漆黑一片,没有斑斓的色彩,更没有闪耀的光芒。 他的心底亦是永恒的黑暗,浓稠的墨色之中,择人而噬的野兽跃跃欲试。 春日正好,房里的窗子尽数敞了开,本应照耀在身上丝丝暖光和缕缕微风却似乎被什么挡了住。 原随云端坐在圆桌旁,手中捧着一本敞开的书,用手指缓缓地抚摸着页面,凸起的墨迹串联成语句,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稍微考虑了一下,排除了折页刻痕的选择,摸了摸翻过去的页面的厚度,谨慎的合上了书。 他不愿随意损坏书籍,每一本书都是珍贵的,无价的宝物。值得小心的保护,悉心的对待。 三菱刺站在窗台上,微微躬着腰,一手扶在窗框上,冷淡的注视着原随云。 他轻哼了一声,嘶哑的嗓音宛如利刃“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原随云微微侧过头,面对着他,浅浅一笑,慢条斯理的道“你挡了我的光。” 三菱刺咂了一下舌,从窗口跳进了屋里,随口讽刺道“你以为自己是朵花吗还要晒太阳。” 原随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却没有放下警惕,谨慎的侧耳倾听着一切细微的声响,穿堂过室的微风为他坚守着仅有的方寸之地。 他的神色莫测,隐隐中带着智珠在握的坦然,意味不明的询问道“表哥来了吗” 三菱刺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迟疑了一瞬,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在拖延时间为什么” 原随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饱含深意的道“庄里留了客。你最好别离表哥太远,不然的话” 三菱刺连句话都没撂下,毫不犹豫的抽身而去。 收拾原随云的时间有的是,不差着一时半会儿。一百个原随云加起来也没有王自闲的一根汗毛重要。 原随云静候了半晌,屋内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来时悄无声息的人,离开时亦是如此。 一个行走时既没有脚步声,也不会发出衣料摩擦的声响,连呼吸和心跳都能长久的停滞住,完全能够收敛住气息的人。对于目不能视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堪称防不胜防。 或许对于那些可以视物的人来说,也友好不到哪里去。 灰褐色的树皮,遍布裂纹,繁茂的翠绿枝条,羽毛似的复叶,未及花开时,已现孤然亭绝之色。很多人家的前院里都会栽下这种树,尤其是北地。 华真真婀娜的立在树荫之下,睁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那颗树。 王自闲吊儿郎当的将胳膊肘压在她纤弱的肩头,歪歪扭扭的站着。 他瞟了一眼华真真水嫩白皙的小脸,低声道“花花,你知道为什么要叫槐树吗” 华真真乖巧的摇头道“不知。” 王自闲未语先笑,笑了好一会,才道“槐,木也。从木,鬼声。”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放缓了语速,幽幽地道“据说每颗愧树中都附着一只含冤而死的怨鬼,指引着生者步入死地。只要绕着愧树走上三圈,便可见到黄泉路。” 华真真的脸越发白了,血色尽褪,瞧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她惊恐的望着那颗粗壮的树,打着哆嗦,挪动着软绵绵的双腿试图后退。 王自闲抬手箍住她的肩膀,圆瞪着翻白的双目,呲着森白的牙齿,阴沉沉地道“我已经在此等了五百年,终于” 华真真泪如泉涌,抓住他的衣服,哭哭啼啼的打断道“骗人,这棵树顶多种下三百年。” 王自闲敛去狰狞的表情,失望的吐出一口气,讷讷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华真真顶着一张小花脸,扬起下巴,骄傲的道“奶奶和我说过,三百年前,原青谷于太原之西建立无争山庄。” 王自闲“”忘了这茬。 他一脸无语的攥着袖子,轻轻地给华真真擦了两下脸“那你哭什么” 华真真瘪了瘪嘴,埋怨的瞪着他,细声细气的抱怨道“你吓唬我,还不许我害怕” 王自闲傻笑了两声,扭头看向远处走来的几个丫鬟装扮的少女,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去拜会原庄主,你自己玩会。”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华真真,眼波柔软,温声叮嘱道“别乱跑,也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华真真连连点头,放开手中抓着的布料,糯糯地道“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王自闲忽然咂了咂嘴,一脸困惑的道“为啥你说话永远都是有气无力的,吃不饱饭吗” 扔下这句话,他就跟着前来接人的丫鬟走了,留下华真真在料峭的春风中凌乱成花。 三菱刺寻到王自闲时,对方正笑容满面的与年过半百,满身儒雅之气的原东园交谈着。 两个人满口的之乎则也,咬文嚼字,宛如天书奇谈,教人不知其意。 王自闲自然不会感觉到窗口窜进来一个人,停在了房梁上,原东园却不至于毫无所觉。 他看都没看三菱刺一眼,拍了拍王自闲的肩膀,一脸慈爱的道“去吧,你家小兄弟来接你了。” 集合了王自闲,三菱刺还是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颦起眉心,反复思索。 他对原随云的品行了解甚深,知其满腹算计,一肚子黑水,亦知其从不空口说白话。 他扫了一眼走起路来磨磨蹭蹭的王自闲,冷声道“抱还是扛” 王自闲眨了眨眼,低声道“抱吧,扛着不舒服。” 三菱刺打横抱起他,飞驰而去。 随后,他见到了标准宫斗剧的场景。 领着一大群奇形怪状生物的红衣少女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华真真,暴躁的大吼道“狐媚子,你个狐媚子。像你这种小贱人,我见得多了。整日里装可怜,扮柔弱,勾三搭四,水性杨花。不要脸,你不要脸” 华真真缩着脖子,拧着衣角,眉宇间满是茫然无措。 她不认识这个姑娘,她好端端的待在这里,一步都没有动。为何这个姑娘忽然跳出来对她破口大骂,是不是认错人了 红衣少女恶狠狠的瞪着素衣裹身,清汤挂面的华真真,口不择言的道“还穿一身白,你以为你在戴孝吗” 华真真可怜巴巴的闪躲着几乎要戳到她脸上的手指,眼底水雾蒸腾。 她就像一朵徒然经受狂风暴雨的水莲花,不胜娇弱,不胜柔美,稚嫩无瑕,叫那些跟着红衣少女身后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愧意和怜爱。 三菱刺“”傻逼原随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5章 第十六章 盛夏时节,热浪滚滚。 二更天,宵禁时。四九城内,半城灯火已熄。 六人一队的巡逻士兵提着灯笼,挎着黑鞘腰刀,精神抖擞的巡视。 满头华发的年迈打更人敲打着梆子,高声吆喝着,在街头巷尾处来回转悠。 朦胧的月色之下,几条人影悄无声息地在屋顶起跃,宛如灵巧的野猫,无人有所察觉。 某栋宅院的书房里,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脊背挺直的端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的书写着什么。 他生的剑眉星目,相貌堂堂,眉宇间带着肃穆和果决,修剪整齐的胡须为其添了几分儒雅和内敛,更显得俊朗非凡。 照亮一室的几只蜡烛徒然熄灭,两只修长有力的手一左一右搭在了中年男人的肩膀上。 守在门外的小厮抻着脖子往里看,紧闭的门窗之内一片昏暗,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试探着询问道“老爷,您今个又要歇在书房吗” 中年男人并没有试图挣扎,连心跳都不曾错上一分,面色更是半分未改。 他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里,沉着冷静的道“嗯,退下。” 年纪尚幼的小厮俏皮的回道“得令。” 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中年男人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视线中呈现出书房内模糊的轮廓。 他避繁就简的道“两位可是有何冤屈要诉” 中年男人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司法和刑狱,平日里也会遇见拦路告状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他自认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天,无愧于人,自然不会觉得闯进府里的人是来刺杀他的。 “狗贼,你害我满门,今日叫你血债血偿。”少女颤抖个不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中年男人,既王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镇定自如的柔声问道“可是有何误会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拔高嗓音,咬牙切齿的道“狗官,你” 若有若无的,阳光与草木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徐徐而至。 王恪怔了一下,倏地攥紧手中的笔杆,怒发冲冠的低喝道“王自闲。” 华真真咽下嘴边的话,收回了搭在王恪肩上的小手,单手捂住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让她扮演这种角色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三菱刺也收回了搭在王恪肩上的手,双手环胸,向后退了两步,隐身在阴影里。 轻手轻脚从墙角处往书桌走的王自闲止了步伐,讷讷道“二哥,你咋知道是我的” 书房里的蜡烛接二连三的再度燃起,原随云扣上了灯罩,轻笑了一声。 王恪撂下笔,眯了一下眼睛,随后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他探手按住王自闲的头顶,报复的摇了两下,冷笑道“你说呢” 王自闲眼中一亮,一脸感动双手握拳,放在胸口处,陶醉不已的道“一定是因为你太想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没有被外面的小妖精勾得丢了魂。” 华真真抿嘴憋笑,蹑手蹑脚的向三菱刺身边挪了过去。 王恪静默了一会,收敛了心神,扭头看向行动自如的在陌生房间里点着灯的原随云。 他不由自住的原地打了个晃,圆瞪着双目,不可置信的道“随云你这是怎么了” 灯火中,白衣少年风姿优雅,光彩照人,却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流里流气。 少年两鬓处的头发被剃了精光,露出青色的头皮,衬托他头顶立起的发冠中的乌亮发丝,衬托他面如冠玉,眉目隽秀。这是何等的一言难尽 原随云侧过脸,面对着王恪,神态自若的笑了笑,温文尔雅的行礼道“二表哥。” 反正他又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模样,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正的勇者,敢于面对任何苦难。保住一半是一半。 王自闲拉住王恪按在自己头顶的手,摇了摇,与荣幸焉的道“二哥,好看吧,你要不要也来一个保证让你成为京里一绝,风靡万千少女。” 王恪忙不迭的甩开他的手,面露惊恐的摇头道“我不” 王自闲看向三菱刺,眸光纯澈,表情诚挚,语速极快的道“麻烦你了,菱菱。” “不要啊。”王恪瞬间爆发了极限的速度,话音未落便冲到了门口。 他破门而出,一头扎进了夜色里,中气十足的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再稳重的人也有维持平和心态之时,尤其是遇见那种既不讲情面,又不讲道理的暴徒的时候。 恰好刚才察觉到不对,前去叫了人的小厮领着一串家丁跑了过来。 谁家熄灯是瞬间全灭了的不都是一盏一盏吹熄的吗 若连这点小事都发现不了,岂不是白费了平日里的见多识广。 一大群青壮年的男人站在院子里,瞠目结舌的看着追赶王恪至书房门口,猖狂大笑着迈过门槛的王自闲。 微弱的光芒映照出王自闲奔跑时长袍之下露出来的小腿和半截大腿,直叫人触目惊心。 五城兵马司何在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一番鸡飞狗跳后,王恪轰走了家丁小厮,哄走了被惊醒的妻儿,身心俱疲的坐在厅堂内的椅子上。 他揉着眉心,幽幽叹息道“你们就不能白天上门吗” 王自闲放下手中空了的茶盏,随手抹了抹嘴,理直气壮的道“不能。” 他板起脸,仿佛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王老二,你竟敢过年不回家,不想活了是吗” 王恪放下手,哭笑不得的道“浑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华真真,起身行礼道“你就是白姑娘吧” 华真真娇娇弱弱的起身回礼,哭丧着脸,细声细气的道“我不姓白。” 王自闲摆了摆手,打断道“好了,都别闹了。说正事。二哥,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王恪对华真真露出歉意的笑容,坐回椅子里,淡淡道“人抓住了,信也送出去了,正在等回信。” 王自闲咂了咂嘴,低声道“这么容易,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年不见浑身难受。人间处处有真情呀” 王恪面色如常的道“嗯。” 再怎么精于易容,擅长隐匿都没有用。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亲人和朋友,有了朋友就有了顺藤摸瓜的道路。 王自闲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含糊不清的道“那行,天晚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他扫了一圈,满怀期待的搓了搓手,挤眉弄眼道“今晚谁侍寝” 华真真咬住嘴唇,手足无措的低下头,揉捏着自己衣角。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直接应了总觉得怪怪的。 原随云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听而不闻,笑而不语。 “侍你大爷。”三菱刺冷着脸抽出一把刀锋雪亮的飞刀,手腕一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6章 第十七章 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 由此可见,能够俘获人心的从来不是什么高华气度,也不是什么温柔体贴,而是一颗真诚的心。 谁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就算自欺欺人也会有个限度。一时被糊弄住还有可能,一辈子被糊弄住却是天方夜谭。 流年不利的无花老老实实的蹲在少林寺里念了一年经,一趟门都没出过,好不容易稍微打消了一点某些知他来历的人的戒备,还没来得及跑去哄骗南宫灵,便得到了水母阴姬莫名其妙的奔赴大沙漠,掀了石观音老底的消息。 无人知晓水母阴姬收到信函时,内心深处的百般纠葛,她既不能由着雄娘子被千刀万剐,也不可能带着神水宫里娇滴滴的姑娘们去与朝廷决一死战,只能满心不甘的捡了软柿子捏。 被当成软柿子的石观音痛失基业,险些被暴怒中的铁娘子活活打死,使出百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得已逃出险境。 吃了大亏的石观音左右衡量了一下,排除了去找目前不顶用,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顶用的两个儿子的打算,装神弄鬼的吓唬了一通嫁到拥翠山庄的柳无眉,重新将其纳于掌控之中。 轻描淡写间破坏了原本局势的王自闲毫无所觉,乐颠颠的将蟒皮二胡塞到了原随云的手中。 三菱刺挑了一下眉毛,理直气壮的道“瞎子就该拉二胡,不会拉二胡的瞎子不是好瞎子。” 原随云睁着一双空虚萧索的眼睛,语气虚浮的道“我能说不吗” 为什么瞎子就应该拉二胡好瞎子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当好瞎子简直是莫名其妙。 三菱刺嗤笑了一声,看向不远处的旗杆,冷声道“当然能啊,正好旗杆上缺了你这样的小白旗,让大家一起欣赏一下你那身白花花的嫩肉也不错。” 助纣为虐的王自闲满怀期许的看着原随云,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道“随云,我好饿啊。” 为什么会饿因为吃不饱饭。为什么会吃不饱饭吗因为银子丢了,给乞丐了,被人骗了,总之全都没了。 若是在城外还可以打野食,在城里要怎么做难道要抓住一只野生的人,烤了吃 华真真把小板凳放在墙根处,握紧小拳头,细声细气的道“原公子,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介于被坑了几次,她已然明确的知晓原随云是个坏人。自然不可能去同情被三菱刺欺压的原随云,甚至经常会幸灾乐祸。 原随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撩开衣摆坐在凳子上,伸手道“琴弓。” 王自闲连忙将琴弓递到他手上,低声嘱咐道“小心点。借来的,别弄坏了。” 三菱刺俯下身,将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丢在原随云的面前。 原随云胡乱点了点头,逃避似的阖上双目,慢吞吞地拉起了二胡。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秋风萧瑟,不敌他心底万种凄凉。呜呜咽咽的曲调,诉说着他的凄惨和坚强。 三菱刺一手搂一个,抱着华真真和王自闲轻盈的窜上了屋顶。 他勾起嘴角,冷笑道“离他远点,蠢是一种会传染的病。连跑都不知道,他大概没得救了。” 王自闲推开他,不满的皱起眉头,一本正经的反驳道“随云可聪明了。” 三菱刺收敛了表情,收回搭在华真真腰上的手,敷衍道“你开心就好。” 王自闲用鼻子喷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有义务科普一下。 他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的道“真的,我跟你说,随云三岁四岁五岁” 他细数着原随云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从什么时候会背什么书,到什么时候开始不尿床,再到什么时候换的牙,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华真真听的羞臊不已,圆瞪着水润的美目,双手掩住自己的小嘴,发出含糊不清的惊叹声。 耳朵过于好使的原随云精神恍惚的拉着二胡,觉得自己大概活不成了。 他上辈子大概欠了王自闲和三菱刺很多银子,不然为何会一再遭受如此残酷的对待 “等等。”三菱刺忽然捂住王自闲的嘴,垂眸看向站在原随云身前,听的津津有味的蓝衣青年,小声道“好像是楚留香” “楚留香”华真真惊恐的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瞬间便红了眼圈。 她勇敢的上前了一步,对着下面的原随云招手,颤抖着声音喊道“原公子,不要拉了。快跑啊,你会被楚留香变成女人,搞大肚子的” 原随云“”胡说什么呢失心疯了吗 楚留香仰起头,一脸懵的看向屋顶上的三个人。 王自闲扒开了三菱刺捂在他脸上的手,火上浇油的大吼道“快跑啊,那个穿蓝衣服的男人” 没等他喊完,围观美少年拉二胡的路人们避开所有穿着蓝衣服的人,忙不迭的抱头鼠窜。 人都会有一种奇怪的从众心理,一个人跑,一群人就会跟着跑,发展到最后整条街的人都在没头苍蝇似的逃窜。 王自闲困惑的注视着混乱不堪的街道,讷讷的补充道“是小偷。” 原随云静默了一瞬,端起面前的粗瓷碗,一阵风似的卷着小板凳和二胡飞上了屋顶。 他将粗瓷碗塞到了三菱刺手中,严肃认真的道“收好。” 楚留香迷茫的扫了一圈,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摸上自己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把整个鼻子揉掉。 华真真眼泪汪汪的打量着原随云,想要靠近他,又不敢碰他,手足无措的道“原公子,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抽抽搭搭着,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连女孩子的脸面都顾不得,火急火燎的追问道“胸涨不涨肚子疼不疼” 原随云扭过脸,假装自己什么听不见,假装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三菱刺瞟了一眼王自闲,确定对方讲的故事里并没有这种神奇的描述。 他一头雾水的看向华真真,嘴角抽搐的道“你赢了,你是从哪里得知楚留香会把男人变成女人的” 华真真指向楼下,软绵绵地道“他不是把黑珍珠从男人变成女人了吗” 楚留香“”黑珍珠是谁谁造的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7章 第十八章 酒楼的包厢里,桌面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各色菜肴,却没有人动上分毫。 原随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内心毫无波澜,隐隐中还有一些想笑。 不幸的人在发觉到别人也很不幸的时候,基本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三菱刺总觉得王自闲是间歇性脑抽,原随云也觉得三菱刺脑子里进了一缸的水。 起码他没见过旁人振振有词的道瞎子应该会拉二胡,会拔罐推拿,会摸骨算命,知九宫八卦,擅机关术,通晓医理,甚至能呼风唤雨。 瞎子只是眼盲,又不是天神转世,凭什么要无所不能 脑子不正常的王自闲和三菱刺,会把原本看起来很正常的小姑娘养成这幅模样,大概是顺理成章的事。 华真真抿着嘴,掩护着与她排排坐的三名少年,警惕的瞪着楚留香,时刻准备斩妖除魔。 话不可传于三人之耳。好话传三人,有头少了身;坏话传三人,有叶又有根。 不能怪华真真曲解了原本的故事,王自闲讲的有关楚留香的故事里避重就轻的略过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兼之他还讲了颇具奇幻色彩的别的故事。 记性没有好的每个字都能背下来,而且处于人生中最天真烂漫时期的华真真难免突发奇想了一些,理所当然的魔化了楚留香,并将故事当作事实。 三菱刺紧拧着眉心,看似放松的坐在椅子里,双肩耷拉着,双腿分开,双脚一前一后的贴在地面上,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 他的内心深处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感情与理智无法相融,拉扯着他的身心,几乎要将他掰成两半。 他扫了一眼有鱼有肉的宴席,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到了鸿门宴,断头饭。 他瞟了一眼桌子对面,被孤立的楚留香脸上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又发自内心的觉得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人。 王自闲的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用一种小孩子才有的,纯澈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楚留香。 屋里鸦雀无声,他们不说话,楚留香也有些不太好贸然开口。 对面的四个少年少女在看他,他也在用一种不会引起他人反感的目光打量着对面。 最大的青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身姿颀长,仪态风流,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名士公子,露在衣衫外的皮肤却是有些深的麦色,显然时常在盛日之下行走。 他的眉宇间似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嘴角微微上挑,天生一副似笑未笑的模样,双眸明澈到不可思议,犹如未入凡尘的幼儿。 分明不会武功,却带着舒朗开阔,返璞归真的气度,似乎可以直视任何事物的诚恳,可以包容一切善恶的宽宏。 穿着一身夹杂着异域风情的,紧贴皮肉的劲装,周身挂满兵刃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 他的容貌极其妍丽,一双桃花眼比最多情的少女还要撩人,身姿却矫健如猎豹,带着一身似有还无的煞气。 他的举止间既带着军旅出身的人特有的规正和铁血,又带着刺客出身的人特有的轻盈和诡秘,叫人摸不清头脑。 白衣若仙,风姿优雅的少年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双颊上带着点稍未褪去的圆润,俊秀的面容中亦带着几分仿佛不谙世事的稚气和天真。 他的坐姿极其端正,连衣角垂下的弧度都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衬托他此时的年龄却有些不合时宜。 清华之气中难免掺杂了些许惹人怜爱的乖巧,叫人徘徊在将他高高供起和抱入怀里揉捏一番中,不知要选择哪个是好。 套着轻飘飘的束腰白裙的少女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段纤细而柔美,仿佛可以在掌上翩然起舞。 她生的秀美娇弱,楚楚动人,眉梢眼角之间不带半点通常美貌女子多有的咄咄逼人。 她像是一朵飘然而来的白云,又像是一阵悠然而至的春风,还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细雨。 悄然渗入了干涸的大地,浸入了旁人的心扉。清清淡淡,无声无息,却令人毕生都无法忘怀。 三菱刺瞥了一眼魂游天外的原随云和刺猬似的华真真,脑海中忽然涌出楚留香拳打原随云,将华真真掳走的画面。 他僵硬的扭了两下脖子,杀气腾腾的看向楚留香,低喝道“你敢。” “啊”楚留香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道“什么” 三菱刺霍然起身,咬牙切齿的怒喝道“恶贼,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自闲不嫌事大的挥舞着手臂,兴高采烈的大喊道“菱菱快扒了他的裤子,让我看看他是不是天赋异禀。” 楚留香“”认真的吗 华真真惊恐的拉住三菱刺的衣角,磕磕巴巴的道“不、不要,你、你、你” 她呼吸沉重的站起身,鼓足勇气,撸直了舌头,斩钉截铁的道“你不能靠近他,我来” 语罢,她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华真真足下一点,白鹤展翅般飞天而已,自房梁出从天而降,雪亮的剑刃灵蛇般刺向了楚留香。 三菱刺一闪身窜到了楚留香的背后,双手各持着一把三菱刺,一把扎向楚留香的颈侧,一把扎向楚留香的腰窝。 楚留香脸上还是懵的,心里更是懵的,身体却快速的动了起来。 他毫不顾惜脸皮的溜下椅子,钻到了桌子底下。 眼神不够好使的王自闲看不清一系列的变化,只看到落在桌子上的华真真和对面椅子后的三菱刺。 他们满脸的怒气,异口同声的斥责道“卑鄙。” 王自闲瞪圆了眼珠子,垂眸看向搭在他光溜溜大腿上的那只手和那张下巴抵在他膝盖处的俊脸,惊惧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 他奋力蹬着腿,眼角飙出两行清泪,小姑娘似的尖叫道“流氓啊救命啊菱菱,花花,随云,爹,娘,大哥四姐二叔五爷爷” 被一脚踹到胸口的楚留香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不知是不是应该松手。 松手的话感觉会继续莫名其妙的打下去,不松手的话好像真的挺过分的。 至于踹到胸口那一脚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疼,还没有宋甜儿拿小拳头捶他胸口的力道大。 三菱刺不可置信的道“没想到你是这种楚留香。” 华真真欲哭无泪的道“放开小王哥哥,我给你找一百个男人,让你把他们变成女人好不好” 楚留香有气无力的道“能让我说句话吗” 王自闲的情绪起了波动,瞬间收敛了悲伤和惊恐。 他含泪看向楚留香,志得意满的问道“我的腿滑不滑” 楚留香蹲在桌子底下,一脸迷茫的颔首道“挺滑的。” 王自闲笑逐颜开的柔声道“我等你来我家里提亲,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显而易见,他把华真真说的话当真了,也不管那些话合不合逻辑。 原随云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什么都听不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认识这群不仅自己失心疯,还能把别人变成失心疯的怪物。 楚留香“”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8章 第十九章 雄鸡报晓,旭日临窗。 已是秋日,清早乍寒还暖,清风中夹在着缕缕轻薄如纱的雾气。 楚留香拎着一串油纸包,站在褚褐色的大门,左右扫了一圈,抬手轻轻地的叩了几下门。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因为他觉得住在面前这栋两进宅院里的四个人很有意思。 能住在修整崭新,其内各色典雅摆设具备的院子里,却要以各种诡异的方式赚银子去换饭吃,岂不是很有趣吗 半晌后,神态温文的白衣少年打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留香怔了一下,强自按捺住讶异,语气有些不稳的道“冒昧拜访,多有得罪。” 他扫了一眼原随云两鬓处冒起的青黑头发茬,表情有些诡异,之前对方的头发都是半披着的,半遮住耳朵,在颈后用雕花的银箍束住,竟令人没有看出有何不妥。 原随云轻轻地笑了一下,并未回话,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他不想说话,他不能说话,他的心情十分不好,无暇顾忌那些没用的礼节。 楚留香迈过了门槛,顺手带上门,随他一起往里走,走过了前院,带着少许沫子的水忽然从天而降。 原随云往左边闪了一下,楚留香往右边跳了一下,那一滩水散落在了地上。 蹲在墙上刷牙的王自闲用挂着肩上的布巾擦着嘴,含糊不清的道“早啊,香香。” 楚留香笑盈盈的颔首道“早,王公子。” 王自闲怜悯的凝视着他,放下攥在手里的布巾。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会独自把孩子养大的,不劳你费心。” 楚留香煞有其事的叹息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他捉狭的眨了眨眼,继续道“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王自闲稍一思量,挥舞着手中的杯子,兴高采烈的道“就叫楚贤吧。贤者,才德兼备。” 楚留香静默了一瞬,连忙申辩道“我不姓楚。” 王自闲连连点头道“花名对吧。那些楼里的,船上的小姐们都会取花名,不过没有你的好听。你太有才华了” 楚留香表情僵硬的笑了笑,艰难的道“谬赞了。” 三菱刺拎着一个大铁勺走了过来,恶狠狠地剜了王自闲,冷笑道“贤你大爷,快去吃饭。” 他抬起大勺子,指向楚留香,满含不耐的道“你怎么又来了脸皮比城墙都厚了。我告诉你,楚留香,纠缠未成年少女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其实之前他对楚留香还是挺有好感的。奈何叶公好龙者,自古多有,一旦理想化作现实,并妄图对保护圈内的柔弱少女伸出魔爪,唬得人家姑娘半夜都会被噩梦吓醒,再多的钦佩也会变成厌恶。 楚留香“”没纠缠,只是想问几句话。 王自闲看向三菱刺,怒气冲冲站起身,在墙上打了个晃,险些掉下去。 他指着三菱刺,眼眶泛红的道“我知道你爱慕楚留香,不然也会十年如一日的念叨他。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都忘了吗说好了一起到白头,你却见异思迁” 三菱刺咂了咂舌,一脸嫌恶的瞪了楚留香一眼,冷声道“胡诌八扯什么呢他有什么好的不干不净,吃了得病。” 王自闲怔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对哦,忘了这茬。” 他灵活的从墙上跳了下去,张开双臂向三菱刺跑去,眉开眼笑的道“菱菱,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们成亲吧,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 三菱刺用大铁勺抵住他的胸口,冷笑道“我拒绝,你太丑。” 王自闲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一本正经的道“熄了灯都一样,凑合用吧。” 三菱刺反驳道“不一样。就算熄了灯,你也不会变成女人。” “唔。”王自闲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道“花花不是说我会变成女人吗” 三菱刺不耐烦的颦眉道“她说什么你都信,我还说你会变成狗呢你变一个给我看。” 王自闲没脸没皮的叫唤道“汪汪汪,我是菱菱的小狗,永远忠于菱菱。” 三菱刺的脸瞬间就红了,攥紧了勺柄,既羞又恼的骂道“不要脸。” 王自闲语气诚恳的道“脸哪有你重要你最重要,什么都没你重要。” 楚留香尴尬的仰头望天,深刻的意识到在某些人的眼里他大概是不存在的。 华真真在一根红漆柱子后面探出半个头,惊恐的扫了楚留香一眼。 她的眼眶里含着一包热泪,声若蚊蝇的道“小王哥哥,菱菱哥,粥要凉了。” 原随云呢向来冷酷无情的原随云早就扔下这群人,自己跑去吃饭了,现在都快要吃饱了。 不请自来的恶客楚留香自然混不上饭吃,幸好他来之前已经填饱了肚子,不至于在经受心灵上的折磨后还要饱受肉体上的痛苦。 他打消了从华真真那里问出点什么的念头。实在是华真真对他的恐惧表现的过于明显,仿佛再靠近一步,都会吓得晕过去的模样。 他也无意与明显无法正常交流的王自闲和顶着一副想要活活打死他的表情的三菱刺去说些什么,身心俱疲的盯上了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原随云。 原随云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睁着一双空虚萧索的眸子对着楚留香,手里捧着一杯蜂蜜水。 他温文尔雅的笑着,笑而不语,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回答。就算要他死,他也不会开口。 三菱刺洗完了碗筷,擦干净手上的水,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入。 他瞟了一眼装雕像的原随云,又看了一眼极有耐心的楚留香,嗤笑道“他到变声期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大概都不会说话,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吧。” 王自闲从三菱刺肩膀上伸出脑袋,笑嘻嘻的插嘴道“香香,你也想听故事吗” 他牵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华真真的小手,摸着华真真掌心和指头上的茧子,回头道“上次还没给你讲完,这次一起讲了吧。” 华真真眼中一亮,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软绵绵的道“嗯,我要听故事。” 三菱刺扭过头,不可置信的道“你要讲给他们俩听” 王自闲直勾勾的盯着他,老实巴交似的讷讷道“不能讲吗” 三菱刺静默了一会,颔首道“能。” 有什么不能的反正又不关他的事。他相信坚强如楚留香和原随云能够重建三观。 王自闲赞许的点了点头,朗声道“欧阳修曾曰吾无过人者,但生平行为,无不可对人言耳。做人最重要的是光明磊落。” 秋风萧萧,一股无可抵御的寒意窜到了屋里。晴朗的天空中无端飘来的几朵阴云,眨眼睛又褪了下去。 不明所以的看向门口的楚留香无端的打了个冷战,恍惚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小口抿着蜂蜜水的原随云喉间一哽,心底蓦地一凉,凉的浑身都在发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9章 第二十章 午时一刻,天清气朗。 透过半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飘荡着几片雪白的云朵。 王自闲以抑扬顿挫的语气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楚留香与水母阴姬的对峙,颇具想象力的编造着他们当时的言语、神色、心理。 三菱刺讲的故事只有提要和大纲,王自闲讲起故事来却不可能如此。在干枯的骨架之上附满皮肉,再俗套的场景也会变得有滋有味起来,更会变得繁复漫长起来。 奈何他对楚留香本人的性情了解的不够深刻,难免胡诌八扯了一些当事人根本不会有的行径和想法。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人物性格崩了,情节走向也崩了。 楚留香并不觉得那个人是他,他除了确实在今年春天盗走了白玉观音像外,旁的根本没经历过。 兼之他近来也多有听闻,慈悲心肠的水母阴姬远赴大沙漠,拯救了无数前些年无故销声匿迹,实则被恶毒的石观音掳走残害的少年英豪的义举。 听着听着,他竟把自己和故事里的楚留香完全分割了开来。或许很多人年少时都会把话本子里,酒楼茶馆里说书人的奇想当作真实,带入现实,但年近三十的成年男人却无法做这种蠢事。 换而言之,楚留香根本没这通桃花朵朵的游侠本纪当回事,除了个中夹杂的熟悉名字,他对其毫无动容,甚至有些不太高兴有人在暗地里恶意编排他的朋友们。 无花才不会干那些坏事,姬冰雁才没有那些小气,胡铁花才没有那么蠢笨别人诬陷他,他并不会心生愤怒,诬陷他的朋友们却是万万不能的。 三菱刺打量着楚留香神情中时而浮现的怒色,不忍直视的看向虽然已经听了一遍,听第二遍时仍然津津有味的华真真。 有些人生来就既固执又天真,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既可爱又可恨,既可悲又可气。 原随云有些神思不属,楚留香对故事里的跌宕起伏基本毫无信任,他却不至于如此。 原因是什么显而易见,一半是因为他很清楚王自闲之前做了什么,另一半他却不愿意深想,也不可能去面对。感觉一旦承认了那些不该有的软弱,就无法再做自己。 虽然还未讲述到有关他的那一段,他已然恶念丛生,仔仔细细的考虑着,谋划着要怎么弄死在他看来恶心死人的天眷之徒。 这世间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公正,容不得更多的不公平,他理当去纠正那些不该有的错误。 微弱的风中传来远处声嘶力竭的呼唤声,几息后徒然逼近。 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男人落在屋顶上,焦急的大吼道“楚留香,老臭虫,你在哪啊你家妹子被人抢走了。” 楚留香连招呼都顾不得打一声,顷刻化作飞鸟,冲着发出声响的那片宅院飞了过去,火急火燎的道“我在这。” “唔。”王自闲用指尖摩擦着自己的下唇,看着来回晃荡的窗户,讷讷道“为啥要翻窗走个门会死吗” 三菱刺看着劈手夺走原随云手中提着水壶,自个倒水的华真真,冷笑道“贼都这样,你们不许学。” 原随云“”为什么要欺负瞎子为什么要欺负“哑巴”还我水壶。 华真真弱弱地,一脸天真的道“可是菱菱哥你也翻窗啊你也是贼吗” 三菱刺恶声恶气的狡辩道“我那是在抓贼。” 王自闲笑嘻嘻的帮腔道“菱菱在抓偷油贼。” 三菱刺反复想了几次才听明白这句话,一巴掌糊在王自闲的后背上,怒气冲冲的道“你才是猫。” “嗷。”王自闲趴在桌子上,疼的直叫唤,伤心欲绝的道“我在帮你呀。你好狠的心啊,你这个恶毒的男人。” 终于拿到水壶,给自己沏了半杯热水的原随云心满意足的吐出一口气。 他缓缓地用温热的水滋润着自己干涸的嗓子,侧耳聆听着几丈外的交谈声。 华真真听不太真切,却也听到了零星几句,实在是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嗓门太大了。 她眨了眨眼,小声嘟囔道“大师兄,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噗。”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 华真真单手掩住嘴,腼腆的笑着,双颊上浮起两朵红云。 原随云险些被呛到,努力按压住上翘的嘴角,双眼却不自觉的微微弯着。 王自闲趴在桌子上,双臂圈住自己的脑袋,笑的一抽一抽的,仿佛随时会背过气。 三菱刺一边捧腹大笑着,一边断断续续的道“别说,还真有点像。” 楚留香和胡铁花落到了院子里,两脸懵圈的看着窗内笑个不停的四个人。 他们又没听过西游记,哪里知道这四个人共同笑点在哪里。 一头雾水的楚留香待这群人笑够了,彬彬有礼的提出告辞,随着胡铁花去救他的妹子了。 王自闲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华真真,低声道“饿了,吃完再讲吧。” 华真真点了点头,起身扑了扑裙子上的褶皱,软声道“我去做饭,稍等片刻。” 三菱刺也跟着站起身“一起吧。” 他的眸光微微闪烁,一次没讲完是偶然,二次还是讲不完却不可能是偶然。 走出房门后,他冲着天空竖起了中指。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智障,你拦得住吗 楚留香走了,原随云却不会走,无论有多少人来找他,他都不肯走。他想继续听下去,谁能拦得住他。 午后的日头渐渐西沉,王自闲吃着甜滋滋的葡萄,继续讲了下去,故事的开始是一艘船。 原随云安静的听着,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细细的辨别着其余那三个身上的气息。 他再次下定决心要把楚留香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狗。 华真真扫了一眼王自闲和三菱刺,打消了硬碰硬的念头,眼泪汪汪的凝视着原随云。 她双手捂住胸口,一副弱质芊芊的模样,哀声道“能不卖清风十三式吗我用姨奶奶珍藏的太极剑法残卷和你换。” 原随云静默了半晌,艰难的开口道“我没有。” 他的嗓音粗糙而嘶哑,带着少许撕裂音,语气却是坚定不移的,隐隐中带着一点委屈。 所谓的蝙蝠岛半年前才选好地方,正在建造之中,他既没有缝谁的眼睛,也没来得及去做什么旁人眼里丧尽天良的事。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况且他本来就没打算做到那个程度,意气用事是毫无意义的,比照宣泄情绪,还是正事更重要。 他是原随云,却不是故事里那个原随云。这世上只有一个原随云,是他,不是别人。 他凭什么要重复别人的人生背负别人的罪孽 王自闲朗声大笑道“这么认真干什么都说了只是故事。”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念诵道“长空秋雁随云去,大地寒蛩抱草吟。” 原随云缓缓地念道“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 三菱刺恶狠狠的剜了王自闲一眼。搞什么呢打情骂俏吗皮痒了 王自闲傻笑了两声,低声道“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原随云轻笑了一声,慢吞吞地,吃力的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华真真“”打什么机锋呢 三菱刺“”能用人类的方式交流吗 王自闲叹了一口气,妥协道“罢了,你开心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0章 第二十一章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启明星指引了光明。 这一年的夏日似乎格外的炎热,未及盛夏之时,便已烈日灼灼。 三菱刺一如既往的坐在高高的树上,任由层层叠叠的树荫覆盖住他的身影。 王自闲死皮赖脸的坐在三菱刺的身边,单手搂住他的脖子,半趴在他的怀里。 他汲取着三菱刺身上的凉意,满怀艳羡的感叹道“会武功真好呀。” 三菱刺摸了摸他的头发,淡淡道“我帮你扎上” “唔。”王自闲含糊的应了一声,将热腾腾的脸贴在他白玉似的颈侧。 三菱刺的眼里滑过一丝笑意,按住他的肩膀往下压了压。 他撩起王自闲披散着的乌黑长发,用手指慢慢地理顺,拢成一束,拧了几圈。 王自闲哼唧了一声,低声道“轻点,你揪得我头皮疼。” 三菱刺随手挽了个圆球,细心的别住发尾,嗤笑道“就你矫情。” 王自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脑门抵着他的肩头,懒洋洋的阖上双眼,打起了盹。 三菱刺抬手搂住他的腰,防止他睡迷瞪之后一不小心栽下去,摔个头破血流,吱哇乱叫。 不远处的草地上,白衣少女和粉裙少女领着一大群稚龄孩童在玩老鹰抓小鸡。 身手敏捷的华真真把小鸡仔们完好护在身后,气得连衣角都捞不到半片的粉裙少女直跺脚。 已然长大成人的华真真生得愈发风姿绰约,一颦一笑都带着空谷幽兰似的清丽秀美,直叫人赞叹不已。 她甜甜地笑着,对粉裙少女无辜的眨了几下眼睛,细声细气的道“盈盈,要我让你吗” 粉裙少女摇了摇头,撸胳膊挽袖子的道“不要。再来,我还不信了。” 华真真的身后探出一个小男孩的脑袋,挤眉弄眼的道“姐姐是个大笨蛋,娘说了全家就你最蠢,你一定是捡来的。” 粉裙少女瞪圆了眼睛,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男孩,怒吼道“你才是大笨蛋,你才是捡来的,看我” 她虚晃了一下,饿虎扑食般的扑向了队尾正在神游太虚的三头身小女孩。 华真真一脸怔忪的看着被抢走的小鸡仔,委屈的瘪了瘪嘴。 她哀怨的看着粉裙少女,楚楚可怜的道“你居然使诈你怎么能使诈” 粉裙少女抱着穿得跟个红包似的小女孩,骄傲的扬起下巴。 她十分欠揍的扭了扭腰,笑嘻嘻的挑衅道“不服你打我啊。” 华真真“”我要是打你,容易打死你。 粉裙少女喜笑颜开的放下怀里的小女孩,牵着对方软绵绵的小手,眉开眼笑的道“下不了手对吧” 小男孩安抚的拍了拍华真真的后腰,老气横秋的道“白姨姨,算了吧,不要和她计较。” 华真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重整旗鼓,一字一顿的道“我要认真了。” 三菱刺抱着睡得昏天暗地的王自闲,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还是个孩子,要是能永远做个孩子也不错。天真无邪才是这世上最宝贵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如若人生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大戏,那么每个人都是戏子里的主角。 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使有些人在别人的戏里存在低下,在自己的戏份里却并非如此。 生而为人,自该知晓人人平等。谁又能比谁差到哪里去谁都比不会比谁更低贱。 没有人是无情无欲,贫乏空洞的,更没有人是与世隔绝,不惹凡尘的。 近些年来,时易世变,堪称日新月异。 贯通半片大陆的丝绸之路重新开启。中原腹地内美轮美奂的装饰物和茶叶被原有的、新兴的商队们运出,高产的瓜果蔬菜的种子、金银珠宝、毛毯皮毡被一车车的运了回来。 朝廷悄悄地搜刮囤积着目前旁人并不看重的石油,高价购入各种品质上乘的各种矿产,一面大力发展农耕,一面暗地积累国力。 审时度势的姬冰雁赚了个盆满钵满,见商道往来之间实在乱得太过厉害,索性呼朋唤友,共同建立了商盟,守望相助。 从恶名昭彰的女魔头一跃成为声名赫赫的女英雄,水母阴姬的心中毫无触动。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对女子多有不公,不值当与那些庸碌之辈争辩什么。 她终于与纠缠多年的孽缘做了彻底了断,同痴守她多年的情人交了心,并立了亲生女儿司徒静为少宫主。虽无法将那些隐秘公之于众,也算全了母女之情。 随后依然整日窝在神水宫中不愿出门,一面督促女儿学习处理公务,一面与苦尽甘来的宫南燕你侬我侬。 石观音最后还是死了,不是死在前去搭救宋甜儿、李红袖、苏蓉蓉的楚留香和楚留香的朋友们手中,而是死在了被逼迫到穷途末路,忍无可忍的柳无眉手里。 她能用罂粟去残害,去控制他人,旁人自然也可以在她的饮食中下几份无药可救的奇毒。 事事有因必有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都逃不掉。 为了保护夫君,柳无眉提起了毕生难已再有的勇气,下狠手毒死了石观音,因此也破除了心底的迷障。 她终于意识到之前并没有被石观音下什么毒,只是长久的活在恐惧的阴影中,不可自拔。 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站起来的,指望别人去掺和,奢望他人去营救,终归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曾名满天下的妙僧无花悄无声息的退隐江湖,是心甘情愿还是不甘不愿都无关紧要,到了他都没来得及害死他打算害的那些人。 垂垂老矣的天峰大师豁出脸面求了一圈,恳请他们不要将此间之事外传。毕竟了自己养大的孩子,对方能做到不仁,天峰却做不到不义。 或许是他真的老了,或许是他已经修得了菩提真意,或许是他想要维护少林寺的脸面,总归他不能让无花的身世和谋划被公之于众。 南宫灵在听闻了义父的坦言相告和嫡亲兄长无花的挑拨离间后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他不忍心去伤害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事,而且将他视若亲生的义父义母,更不忍心去伤害同样并无过错,在他看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行差就错的嫡亲兄长。 幸好没等他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带着被制住的无花乘船出海,远赴扶桑。 这里不属于他们,自然会有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会一直陪着自己唯一的哥哥,荣辱与共,百死不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1章 第二十二章 盛夏之夜,蝉鸣阵阵。 客栈的大堂里,饭菜的香味还未散尽,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回了房,只有寥寥数人仍然围坐在桌边。 王自闲站在楼梯口,向正在下楼梯的楚留香挥了挥手,吊儿郎当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香香。” “许久不见,王公子。”楚留香冲他略一点头,又往下迈了两步,随他一起下楼的人却没了动静。 他疑惑的扭过头,看到一张煞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上有着一双大而明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眸子,此时里面写满了惊惧。 三菱刺稳稳地端着客栈里的托盘,头也不抬一下,步履从容,脚步无声的向楼梯口走去。 他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只汤盅,还有小碗,汤盅里装着他刚炖好的阿胶红枣乌鸡汤,是给目前窝在房里痛不欲生的华真真炖的。 年少时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子,动不动就爬上下水的姑娘们,每个月都要为自己曾有过的莽撞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漫不经心的抬眸看向王自闲,微微颦眉,嗓音冰冷而沙哑“好狗不挡路。” 王自闲松鼠似的蹦到了一边,后背靠在墙面上。 他抬手的指向上面,笑嘻嘻的道“我是好狗,他们可能不是。” 楚留香凝视着自己的朋友,小心翼翼的呼唤道“红兄” 一点红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惊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事。”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是有些相像而已。那个人早就死了,就算是索命的厉鬼也不可能长大成人。 楚留香心中一动,扫了一眼三菱刺,又瞄了一眼一点红,慢腾腾的让开了路。 白衣人和黑衣人擦肩而过,仿佛一面无形的镜子横立其中,照出两个相似的,看起来孤戾狠绝的身影。 离的近了,一点红看到对方左耳垂后两颗紧贴在一起的,小米粒大小的黑痣,不由得浑身发抖,连原本稳稳地,从未有过半分偏移的持剑的手都在抖。 一点红的失态太过明显,任谁都不会无视,楚留香发觉了,王自闲也发觉了,偏偏三菱刺看都没看一眼。 他鲜少会去关注除了王自闲之外的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如果人的心可以分割,他把六分给了王自闲,三分给了王自闲身边的人,剩下的那一分才留给他自己和其余的东西。 王自闲趴在房门口,单手搭在门扉上,瞄了一眼素不相识的黑衣男人。 他压低嗓音,对楚留香不间断的招着手“大爷,进来坐会呀,不要钱。” 楚留香刚想回应,一只冰冷的,仍在颤抖的手攥上他的胳膊,与之同来的是嘶哑到近乎要撕裂的语句“不要。” 一点红的面上挂满了汗珠,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祈求目光凝视着楚留香。 他的眼里泛着水光,模糊了视线,哑声道“不要,不要去。” 楚留香关切的望着他,连连点头道“好,我不去,你也不去。我们现在就走,你冷静一点。” 他冲王自闲拱了拱手,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告辞。” 语罢,他一把搂住几乎站不稳的一点红飞下了楼梯,越过客栈半敞开的大门,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唔。”王自闲用指尖摩擦着自己的下唇,随手带上门,闲庭信步的进了屋。 他打量着正在给华真真盛汤的三菱刺,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认识那个人他认识你他为啥那么怕你” 三菱刺将小碗送到了华真真的手上,漫不经心的道“可能认识,可能不认识。” 王自闲撩开袍子的下摆,坐在凳子上,低声问道“他是中原一点红吗” 三菱刺咂了下舌,冷冰冰地看向他,不耐烦的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中原一点红。” 王自闲忙不迭的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华真真坐在床榻上,捧着瓷碗慢吞吞地喝着汤,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嗯。”三菱刺平息了怒气,垂眸想了一会。如果是那个人是一点红的话,可能他真的认识 他舔了舔嘴唇,缓慢地,简略地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叫十四,我叫三十六,后来我诈死跑了,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王自闲站起身,上前抱住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柔声道“都过去了。” “嗯。”三菱刺回抱住他,淡淡道“我没事,我本来也没在乎过。” 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至于因为被人养蛊似的养上几年就心神崩溃,无法面对。不过 他冷笑了两声,喃喃道“真是日了狗了,我居然一直没想到会抓一帮小孩子训练的傻逼是他。” 王自闲眨了眨眼,在他的身后抬起左手,食指和拇指相对,比量出一颗米粒的长度,笑着说“谁让菱菱的脑仁只有这么大。” 华真真把小碗放在桌上,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糯糯地道“你们在说什么能告诉我吗” 三菱刺揭开贴在怀里的狗皮膏药,颔首道“能啊,这有什么不能的” 他斜睨了王自闲一眼,眼尾弯似新月,形貌昳丽动人,满不在乎的打趣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王自闲赞许点了点头,眉飞色舞的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对于三菱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上辈子是一名为国捐躯的军人。 那种隶属秘密部队的,基本算得上十项全能的特种兵。 他心理承受能力高的很,说是心坚似铁也不为过,不至于把那些不值一提的苦难放在心上。 他只是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倒霉,投胎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生下来之后不过几日,还没等睁开眼睛,听清附近的人说的话,就被人抱走了。 是被抢了还是被卖了,他也不清楚。 后来他长齐全了胳膊腿,觉得自己有能力跑路了,就借着幼年一点红的手,选好位置,让对方一剑插进脏腑的空隙中,使出自己研究出来的龟息功诈死,脱离了魔鬼训练营,被扔到了乱葬岗。 待确认并未有人监视之后,他从尸体堆里爬了出去,包扎了看起来可怕,其实失血量都有限的伤口。一面用野物填饱肚子外加养伤,一面顺着残余记忆里的路线到处找投胎时的老家。 他反复找了好久,都没找对地方,无意间却发现了人贩子的踪迹。 他并未对某个孩子下过杀手,但他的确抛下了狭义上应该去救的弱势群体,独自逃离险境。 说是良心发现也好,说是想要赎罪也罢,他决定去营救被拐卖的儿童。 这边三菱刺干巴巴的讲述着他的故事,那边心神受到重创的一点红也在和楚留香说着他的故事。 不涉及到杀手组织的根据地和领导者,只讲他自觉背负已久的罪。 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是截然不同的,在三菱刺看来他只是随便找了个人脱身,在一点红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对方长得好,为人体贴,很会照顾人,会偷偷给他留一个馒头,会打野鸟烤给他和其余的孩子吃,还会帮他上药。 可惜那时候,他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亲手杀了对方。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抹消的罪孽。或许,是偿还的时候了。 楚留香深深地的望着一点红,眼底接连滑过悲悯和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不是一点红的错。虽然他讲的并不多,但楚留香能够听得出来,他是身不由己的。 可是身不由己犯下的错,就不算是错了吗 三菱刺垂着眼帘,低着头,几乎要将脖子折成两半。 他喘着粗气,满怀愧疚的道“我很抱歉,没能去救那些孩子。我后来去找过,那边已经没人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我没想到那个人是薛笑人。” 刚翻下屋顶,正要钻窗户的楚留香一脸懵。 他是不是又听见了什么等等,为什么要说又 过去不知为何不曾想起的故事再度涌上了他的脑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2章 第二十三章 江湖中人有着许多平民百姓无法理解的行径和癖好。 譬如吃饭时不是馒头配卤肉,就是烤鸡配壶酒,要不就是一碗素面,将千万种的美食视若无物。 譬如有门不走非翻窗,趴房顶或蹲窗头偷听别人谈话,在酒肆、饭馆、客栈里各种砸店还不赔钱。 譬如打架之前还要斗会儿嘴,动手之时还有空闲磕牙,总跑到别人家的屋顶上摆造型,摆完再打。 譬如一根筋的认定为富者必然不仁,为官者必然不义。自己可以漠视律法,藐视人命,替天行道。 总而言之,在大多数普通百姓的眼里,所有江湖中人都是脑袋被门挤了的扫把星,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最好一辈子都别碰见。 华真真气呼呼的怒视着翻窗而入的男人,圆瞪着双目,脸颊微微鼓起。 她看起来就像一只腮梆子里藏满了谷物的小仓鼠。不仅无法让人感受到勃发的怒火,还显得既纯稚又可爱。 她颦起秀眉,挥舞着小拳头,呵斥道“你怎么可以未经允许就闯进姑娘家的房里禽兽不如。” 王自闲双手掐着腰,摆出茶壶似的形状,怒气冲冲的瞪着楚留香,义愤填庸的帮腔道“衣冠禽兽。” 三菱刺环臂而立,稍一思量,冷哼道“人面兽心。” 王自闲抢先道“不当人子。” 华真真怔了一下,软绵绵地道“人模狗样” 三菱刺接口道“鸡鸣狗盗。” 王自闲道“狼心狗肺。”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玩起了成语接龙,完全把楚留香忘到了脑后。 直到王自闲凭借着远胜常人的学识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稍微靠谱一点的三菱刺才看向木头桩子似的楚留香。 他一脸不耐烦的道“你有事吗有事说事,没事滚犊子。大晚上赖在人家屋里不走,像不像话” 楚留香看着三菱刺,心平气和的笑了笑,悠然的拱手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菱刺冷酷无情的道“不可以。” 王自闲勾上三菱刺的肩膀,笑呵呵的道“有事明个再说吧。天晚了,该休息吧。让你家红红也去歇着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的叹息道“他的性子拗得很,不等到人不会走的。” 三菱刺冷笑道“关我屁事你不会打晕他吗练那么多年武功干什么用的长脑袋干什么用的不听话揍一顿不就好了吗这还用我教你” 楚留香笑了笑,颔首道“好,听你的。明天见。” 从窗户进来的人又从窗户走了,还悉心的关好了窗子。 三菱刺咂了咂舌,斜眼看向王自闲,一脸嫌恶的道“什么叫听我的他是墨鱼精吗” 王自闲低声问道“墨鱼精是指一肚子黑水吗” 三菱刺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淡淡道“行了,睡觉吧。” 他扭头看向正在往铜盆里倒热水的华真真,嘱咐道“疼得厉害就喊一声,别忍着。” 华真真把白巾子浸到了水里,甜甜地笑着,乖巧的应道“嗯。” 事情的开始总是猝不及防,事情的发展总似脱缰之马,一不小心就走入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诡异方向。 当一点红非要以命偿命的时候,楚留香并不惊讶。 当三菱刺毫不犹豫的严词拒绝的时候,楚留香也不惊讶。 当一点红试图横剑自刎,却被阻拦的时候,楚留香还是不惊讶。 当三菱刺指责一点红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像个女人的时候,楚留香有了不好的预感。 随后王自闲横插一脚,苦口婆心的劝慰着,活着才能赎罪,逃避是懦夫的行为,还有很多人等着一点红去救 然后,英姿勃发的剑客转眼间便易容改装成了冷艳飒爽、身段玲珑、鬓发蓬松的黑裙丽人。 楚留香“”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神色很平静,仿佛一点都不在乎此时装扮的一点红。 一点红对着镜子检查两条柳叶似的细眉是否对称,随后便挑了一张轻薄的面纱,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例行伪装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要他顶着自己原本的脸行走在松江府附近 王自闲欣赏了一会新鲜出炉的,面目全非的女版一点红,兴高采烈的鼓掌道“好看。” 三菱刺不高兴的剜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觉得他好看” 王自闲摆出真诚的表情,陈恳的道“没你好看,你最好看。” 华真真细声细气的附和道“菱菱哥最好看。” 一点红转头看了过来,别别扭扭的应和道“你最好看。” 三菱刺磨了磨牙,恶声恶气的道“好看你们大爷,想死吗” 华真真怔怔的望着三菱刺,眼圈瞬间就红了,可怜巴巴的道“你凶我。” 三菱刺矢口否认道“没有,不是说你。” 王自闲傻笑了两声,双手握拳,放置在胸口,眼巴巴的看向楚留香。 他用纯澈明亮的眸子凝视着对方,郑重其事的祈求道“全靠你了,盗圣大人。” 楚留香无视他的眼神攻击,微笑道“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王自闲眨了眨眼,缓缓地道“请你去偷薛笑人这些年保留下来的信件和账本。” 一点红倔得像头牛似的。虽说薛笑人做过很多对不住他的事,可是毕竟养大了他,给过他饭吃,教他武艺。 别说让他去对付薛笑人了,就连出卖对方一分他都不会肯,但他也不会拦着别人去对付薛笑人,在经受过教育后,他也觉得自己的确应该去营救仍然陷身苦海之中的兄弟们。 王自闲并不觉得薛笑人有多难对付,哪怕算上薛衣人也不会难到哪里去。 凭武力的话,三菱刺,华真真,再加上爱管闲事的楚留香,足够打残那对兄弟了。不够的话他还可以叫原随云派来几个无争山庄养着的客卿,甚至让原随云亲自过来搭把手。 拼势力的话,报官就可以了,剿灭黑暗组织,还百姓们一个安宁。哪怕调来千军万马,派来火、枪队,拉来几架火炮都不算过分,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在枪林弹雨之中也会化作尸体。 但他想要的不是那些,他关注的从来不是江湖斗争,而是他们那个杀手组织曾经与多少人有过勾连,是否杀害过哪个朝廷命官,背地里隐藏着怎样的阴谋诡计。 楚留香瞄了一眼假装自己什么听不见的一点红,垂眸想了好一会。各种各样的担忧和揣测涌动在他的心底,啃咬着他的内心。 他抬眸看向王自闲,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不放过对方眉梢眼角的每一分变化,一字一顿的道“我能相信你吗” 王自闲失笑道“相信我干啥你应该相信朝廷。” 楚留香讶异道“你能代表朝廷” 王自闲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能,但我会把那些信件和账本上呈到御前。” 楚留香道“你是谁” 正在和华真真说话的三菱刺侧过脸,嗤笑道“他是红领巾。” 王自闲骄傲的挺起胸膛。 楚留香“”听不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3章 第二十四章 叶盛兰是北京城里富贵班的反串男旦,施茵是江南松江府施家庄的大小姐。 那么请问,这对年轻的小男女究竟是如何横跨千里之地相识、相知、相恋的叶盛兰跑到松江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薛斌是薛家庄庄主薛衣人不甚受宠的次子,左明珠是掷杯山庄当家左二爷唯一的掌上明珠。 若是所谓的借尸还魂得以成功,薛斌会获得多少好处挤掉兄长继承人的位置,财色兼收,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楚留香去偷鸡摸狗了,一红点偷偷地去联系他那帮兄弟们了,三菱刺也跟着一点红一起去了。 只会动脑不会动手的王自闲蹲在客栈的房间里,吓唬自家耗子胆的小姑娘,吓得对方小脸煞白。 华真真咬了一下嘴唇,把手中攥着的帕子拧来拧去,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骗人的吧” 王自闲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笑呵呵的反问道“你说呢” 凡事不可细想,一旦想深了,到处都会充满漏洞。美好的故事背后总是藏着血淋淋的现实。 不小心又听了墙角的楚留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一边轻轻地推开窗户,一边拼凑着自己破碎的玻璃心。 他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顺手关好了窗子,足不点地的飘到桌边。 华真真不动声色的用眼尾扫了他一眼,权当自己没看见。 她虽然已然知晓之前误解了很多,但对楚留香的排斥却没那么容易抹除。 鲜少被女子视若豺狼虎豹的楚留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静静地在王自闲身后不远处,默不出声。 他今天身上没有散发出郁金香的香气,大白天的也不可能有影子,王自闲自然不会发觉屋里多了一个人。 华真真绞着帕子,微微颦起秀眉,似忧伤又似嫌恶的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少女满腹的深情款款,却要被一肚子算计的男人欺骗。所托非人,对女子来讲是多么大的伤害 王自闲指着自己的鼻尖,讷讷道“我也不是好东西吗” 华真真轻轻地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道“小王哥哥不算。” 王自闲勾唇浅笑,左扭右晃的追问道“那菱菱呢” 华真真眨了眨眼,抿着嘴笑了一下,小声道“菱菱哥也不算。” 王自闲傻笑了两声,缓缓地道“叶盛兰也不算,他只是” 华真真挤眉弄眼的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了。 王自闲怔了一下,扭头看向身后,“噗”的笑出声。 他抬手拍了拍楚留香鼓囊囊的肚子,揶揄道“几个月了你平时偷东西都往这里放吗” “有时。”楚留香无奈的笑了笑,麻利地将装在怀里的信件和账本尽数掏了出来。 有条件的时候会放在稳妥的地方,过后再去拿。没条件的时候也只能揣进怀里,不然要往哪里放他又不是变戏法出身的,没本事把物件变大变小。 王自闲拿起那些布满文字的纸张一目十行的默读着,低声道“花花,去要个火盆子。” 他顿了顿,改口道“不,别找店小二要,那两个小二哥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你把屋里的铜盆拿过来吧。” “嗯。”华真真乖巧的应了一声,起身走进里屋去拿铜盆。 她用巾子把盆里残存的水渍擦干净,放在了王自闲身边的凳子上,随后又体贴地去翻找火折子和灯油。 楚留香凝视着专心致志的王自闲,张了张嘴,没好意思打扰对方。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甚至在想问的同时也不太想去问,解谜是一件快乐的事,直接获得答案无疑是扫兴的。 王自闲看得极快,不消一刻就将那些信件和账本翻阅全部完毕,并深深地铭刻在脑海里。 他阖上双眼,巩固了一下记忆,几息后便睁开了眼,眉飞色舞的看向楚留香“羡不羡慕” 楚留香轻笑一声,真诚的赞叹道“王兄好记性。” 王自闲摆了摆手,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道“不要叫我王兄,叫我王八大人。” “王八大人”楚留香艰难的唤了一句,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见过求财求色的,见过求名求利的,见过求仁求义的,没见过非要求骂的。 “一鹤不栖双木,一客不烦两家。”王自闲这样说着,将装着信件、账册、火折子、一小罐灯油的铜盆端起,送到楚留香的面前。 他眨了眨眼,眼眸中仿佛闪烁着亮晶晶的小星星,柔声嘱托道“麻烦你了。在屋里烧纸,烟太大了。去屋顶烧好吗谢谢你。” “好。”楚留香笑着点头,从善如流的接过铜盆,从窗口窜了出去。 华真真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细声细气的抱怨道“小王哥哥就会指使人。” 王自闲抬起一只手,用指尖压住自己的下唇,来回摩擦了几下。 他顶着一副深受困扰的表情,讷讷道“谁让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生来就存着压迫劳动人民的骨血。” 华真真哭笑不得的剜了他一眼,软绵绵地斥道“胡诌八扯。” 王自闲嬉皮笑脸的道“再怎么粉饰太平,万物终究是靠着夺取他人他物的生机而存活。” 华真真怔了一瞬,面上涌出几分伤感。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眼底水光一片,嗫嚅道“就不能不去伤害别人么大家都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纯粹是痴心妄想。 她能管束自己的德行,克制自己的欲求,却管不了旁人的事。 王自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呵呵的道“难道你能不吃米,不吃菜,不吃肉,整天饿着肚子” 华真真木着一张俏脸,干巴巴的道“你指的是这个” 王自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一惊一乍的道“不然呢还能指什么” 华真真想了一会,轻轻地摇了摇头,糯糯地道“我也不清楚。” 王自闲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眉飞色舞的道“别想那么多,开心一点。晚上咱们吃鲈鱼。” 他咽了下口水,笑嘻嘻的道“正好菱菱不在,咱俩可以把他那份吃掉。” 华真真瞄了一眼又从窗口钻进来的蓝衣青年,软声道“那他呢” 楚留香并没有把铜盆带回来。那个盆烧得滚烫,而且乌漆嘛黑的,已经不能用了。 王自闲斜睨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他是谁啊我认识他吗” 他抬高嗓音,大声喊道“来人啊遭贼了快来人啊有贼进来了” 楚留香“”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这人也太坏了。 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 王自闲摇头晃脑,一脸挑衅的看着楚留香,坦言道“没钱请你吃饭,慢走不送。” 呼喊声和脚步声渐渐逼近。小二哥拎着扫帚和木棒与那些想帮忙的,看热闹的客人们赶了过来。 华真真怜悯的扫了一眼楚留香,不忍直视的垂下眼帘,心虚到不敢抬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4章 第二十五章 生而为人,终究要被七情六欲缠身,不得解脱。 这世间有各种各样的爱,还有五花八门的恨,更有恒河沙数般的爱恨交加。 不胜其扰,不堪其重也就罢了,偏偏有许多人不知本意,不明真心,无端的心生魔障。 在吐露完心声之后,试图横剑自刎的薛笑人并没有成功奔赴黄泉。想死就死,哪有那么容易 从古至今都在迟到早退的官兵破门而入,翻到墙头上趴好的弩兵们将一架架做工精湛的劲弩举起,正对准院子里站着的三人,整齐一致的装好了机括。 领头的小将军着一身黑色轻甲,头盔上的红缨迎风招展,脚上蹬着一双翘头粉底皂靴,腰间挎着一把黑鞘长刀。 他威风凛凛走了进来,将手中攥着的那卷纸甩了开,朗声道“薛家庄涉及重案,烦请薛庄主和二庄主同某家走一遭。” 他顿了顿,看向已经把剑横在脖子上的薛笑人,顿然拧起眉头,厉声道“逃避罪责,祸连九族。还望二庄主三思而行。” 薛笑人木着脸,扫了一脸老泪纵横,劈手折下一条树枝,仿佛要拘捕的薛衣人,僵硬的扔下了剑。 他蠕动了几下嘴唇,蓦地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了楚留香,不可置信的怒喝道“你竟然报官” 楚留香尴尬的揉了揉鼻梁,并未试图辩解。 虽然不是他干的,他事前毫不知情,但却不能说完全与他无关。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黑甲将军看向周身气劲勃发,连须发和衣摆都被吹起来的薛衣人,语气冷肃的道“某家伯父已为尔等做过担保,死罪暂免。若尔等执意不从,休怪某家痛下杀手。” 楚留香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笑着拱手道“不知小将军如何称呼” 黑甲将军有些腼腆似的抿唇浅笑,嘴角挤出一个小梨涡,抱拳道“某家王连朝。” 他微红了双颊,一脸自豪的补充道“说诗能累夜,醉酒或连朝。” 楚留香赞叹道“好诗,好名字。就此别过。” 语罢,蓦地足下一点,飞天而起,脚踏着少数兵丁惊吓中失手射出的弩、箭,衣袂飘飘的乘风而去。 薛衣人“”脸呢 薛笑人“”不要脸。 一不小心就被薛家兄弟当成言行谄媚,胆小如鼠的无耻之徒,楚留香毫不知情。 他着急忙慌的赶向王自闲他们所居住的客栈,想要去询问对方,此举意欲何为 江南的秋日是绝美的,美的令人沉醉不已,如坠幻梦之间。 石板路两旁屹立着粉墙黛瓦的屋舍,屋舍间伸展出色泽浓艳的丛丛叶片,水气弥漫的微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淡香。 隔着半条街,楚留香就看到客栈门口耸动的人头,曲调有些奇异却欢快的乐曲声遥遥传来。 王自闲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扉上,双手持着一支横笛抵在浅红色唇边,十指快速的舞动着。 他的眉眼间满是惬意,双眼微弯,眸光明澈清凌,宛如炎炎夏日内蔓过圆润河卵石的涓涓溪水。 华真真反手抱着琵琶,娇娇怯怯的坐在王自闲的身边圆凳,半垂着头,微微缩着脖子,几乎要挤出双下巴。 她的双颊红得近乎要滴出血来,连雪白的耳尖都泛着红,不胜娇羞的用戴着玳瑁指套的那只小手拨弄着琵琶弦。 三菱刺直挺挺的站着,背靠着另一扇门,和王自闲一左一右的夹着待在中间的人,竟带着几分守护的模样。 他拿着一把小唢呐,偶尔的吹奏几声,瞄一眼客栈大堂里正在胡乱敲打着大小不一的牛皮鼓的那些黑衣少年,又扫一眼或坐或站的,待在客栈门口的人们。 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原随云端坐于摆放在客栈门口的琴案前,眉眼微微低垂,长长地羽睫在玉雕似的面颊上投下两团阴影。 他用修长洁白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一双眼眸空虚而萧索,却掩不住嘴角勾起的细小弧度。 一曲终了,王自闲乐颠颠的撩起衣摆,冲那些围观的民众讨赏,能叫姐的不叫姨,能叫哥的不叫叔,好话一箩筐的往外冒。 天有些凉了,他自然不会再光着腿,一身剪裁合体的竹青色隐绣长袍,衬得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瞧着姿容甚好,神情亦佳,连那几分难以掩盖的轻佻都变得惑人心魄起来,混杂着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舒朗阔达,越发的意气风发。 三菱刺冷冰冰地横了一眼大堂里那些漆黑的木头桩子,恶声恶气的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忙。” 十来个黑衣少年连连应是,一窝蜂的冲了出去。一个个僵硬扭曲的笑容,到处讨赏,好悬没吓跑几个。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楚留香才从屋顶一跃而下。 他风也似的刮到了王自闲身边,轻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自闲一惊一乍的后跳了一步,手忙脚乱的护住装满了铜钱、碎银子、荷包的衣摆。 他战战兢兢的凝视着楚留香,虚张声势的叫道“你要干啥我不怕你,我、我、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扯着脖子,嘴皮子极快的大喊道“菱菱,花花,随云,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十三。快来人啊,抢劫啦咱们晚上要没饭吃,没地方住啦” 金戈乍起,被十三把剑和两把三菱刺抵住浑身上下的楚留香静默了一瞬,乖乖地举起双手。 这些黑衣少年好像修习了某种合击技,列阵整齐,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华真真的剑法和三菱刺的身法更是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叫人无处可逃。 虽然他并不觉得谁会下死手,但是平白无故被捅上一身的血窟窿,滋味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自闲眯着眼睛,乐得合不拢嘴,趾高气扬的道“小样儿,让你抢我银子,还敢不敢了” 楚留香哭笑不得的叹了一口气,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煞有其事的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王自闲狐假虎威的扬起下巴,迈着八字步在圈外打转。 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楚留香的脸上,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未等对方回话,他抢先道“有手艺的人不怕没出路,鼠目寸光是要不得的。” 薛笑人能够训练出这么多武艺拿得出的杀手,还跟薛衣人纠缠个什么劲 当朝皇帝的隐龙卫中正好缺个擅长安排训练的教官,让他去戴罪立功不是挺好的吗 若是干得好了,说不定还能封个一等将军的爵位,老来衣锦还乡,保证比薛衣人更风光。 不动如山的原随云依旧坐在琴案前,微微侧着头,聆听着街尾转巷处的声响。 从头到脚一身白,手足面目,都藏在白袍白巾里,连眼睛都瞧不见的少女站在阴暗的小巷里。 她透过厚实的白纱,凝视着堵住她去路的地痞流氓,冷冷地道“让开。”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遇见独身行走在外,仅凭身形便可窥见天香国色的美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让开起码也要摸个小手,搂个小腰,吃上几块嫩豆腐。 白衣少女厉声狂笑道“天香国色好,我就让你瞧瞧我的天香国色。” 她抬手掀起蒙面丝巾,露出一张狰狞似魔鬼的脸,吓得那些见色起意的地痞流氓瘫倒在地,摸爬滚打,哀叫连连的妄图逃离此地。 白衣少女厉声笑道“现在你们瞧见了,你们眼福可真不浅。” 轻巧地立在墙头上的一点红默默地看着她,忽然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虽只说了短短六个字,但这六个字自他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却当真比别人的千言万语都有力量。 白衣少女浑身一震,慢吞吞地抬起头,怔忪地看向他。 她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竟似已被投入了一粒石子,生出了片片涟漪,经久不散。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忽然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5章 第二十六章 秋风萧萧,秋雨瑟瑟。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王连朝带走的不只是薛笑人,他还带走了一点红的那些兄弟们。 不是带着他们去伏法,连薛笑人都能获得从宽处理,这么勉强算是受害者的少年人自然不至于要去坐牢,要被流放,要被砍头。 不介意继续活在暗处的会加入隐龙卫,很介意的则可以去做捕快。想来经过训练和当杀手锻炼出来的眼力见与武艺,足够他们当个好捕快。 不放心的一点红也跟着一起去了,身后还跟着袒露出被毁容貌的曲无容。 想来从今以后,他们的生活不会再充满痛苦。即使少了很多惊心动魄,却会满溢着平凡的幸福。 王自闲,三菱刺和华真真随着来接他们回家过冬的原随云走了,临走前还请了劳苦功高的楚留香吃了顿饭。 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他们四个无碍,楚留香却莫名其妙的上吐下泻了起来。 吓了一大跳的王自闲不嫌他一身的臭气,连忙把他送去了医馆。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给楚留香把了脉,破口大骂道“多大人了嘴还这么馋活该,让你长个记性。看你还” 楚留香虚弱的笑了笑,连连应是。 自然不会是中毒,也不可能是水土不服,只是吃了很多相克的食物,身子有些受不住了。 三菱刺的脑海中转过刚才的菜色,冷笑着扫了一眼原随云。 他就说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王自闲和华真真不会下筷子的东西,原来目的是这个。傻逼原随云。 原随云笑而不语,他什么都没干。又不是他逼着楚留香吃的,是对方自己没常识,怪他作甚 然后,三菱刺拎着他出去胖揍了一顿。会误伤到旁人的手段不许使,不听话的孩子揍一顿就好了,揍一顿不行就多揍几顿。 善良又体贴的华真真跟着大夫去抓药,还多要了几份补药。 虽然她依旧讨厌楚留香,但谁让她心肠好呢看到对方这么惨,还是会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楚留香坐在凳子上,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仰头看向王自闲,有气无力的道“他干的” 王自闲颔首道“应该是,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楚留香不解的问道“为何我惹他了” 王自闲比划了一个葫芦的形状,胡言乱语道“嫉妒你胸大屁股翘。” 楚留香“”认真的吗 看他不信,王自闲振振有词的比划道“你看他那么瘦,胳膊腿跟柴火似的,当然会嫉妒你这种凹凸有致的。” 楚留香瞄了一眼王自闲的身形,微笑道“那你呢” 虽然王自闲不会武功,但他爱翻墙,爱爬树,爱上房,当然不可能是普通读书人那种迎风就倒的体型。虽然只是虚浮的,攒不住力气的肌肉,看起来却并不干瘪。 王自闲挺胸抬头,一脸自豪的道“你能和我比吗我是他表哥。我怎样都是对的,你怎样都是错的。你活着就是罪大恶极。” 楚留香面无表情的道“哦。” “唔。”王自闲颦眉想了想,转身向门外跑去。 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大喊道“随云,你不要自卑呀。你还小,过两年就会长高长壮啦。” 楚留香“”没能说服别人,却能说服自己。什么人啊 时间回到数年前的秋天,与楚留香分别后,四个人亦是回了太原。 虽然北方比南方更冷,但是在家里过冬总是比较舒服。 三菱刺,华真真和王自闲回了王家,原随云回了无争山庄,细细咀嚼着那个不合常理的故事。 他并不认为故事里的那个原随云真的死了。虽然他们不是一个原随云,有些根子里的东西却无法轻易改变。 或许对于一个目不能视,而且被海浪声干扰了听觉的人来说,掉入大海确实是异常危险的事。 但是金灵芝怎么可能制住得原随云难道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武功,连简单的轻身和卸力都没学会难道原随云是什么圣人转世,在生死之间还不会拿别人当垫背 金灵芝又怎么敢对原随云下手就算她的大脑中空空如也,也要顾及着她家里那一大帮子人会不会被报复 傻子才会以为干掉了主犯,残党就会无所作为,一哄而散。 即使不是为了曾经的主子复仇,只为了名正言顺的继承前任遗留的势力,那些人也不可能毫无作为。 排除了一切不符合逻辑的发展,原随云认定了那个原随云是在诈死,金灵芝大概是在帮他诈死脱身。 但是那个原随云为何要诈死何种状况才会逼得对方不得不去诈死 楚留香怎么可能楚留香算什么,一介武夫而已。除了武艺还算可以,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没有背后势力的散兵游勇,谁会放在眼里 蝙蝠公子的身份更不可能。无争山庄三百年来能够保持不只是因为经营良好的名声和原青谷的余威,还因为他们家既有数之不尽秘籍,数不胜数的人,还有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的银子。 只要有钱有人就有机会东山再起,一次算不上挫败的挫败又算得了什么 他原随云难道是个输不起,经受不住磨难的窝囊废吗 大不了改换门楣,成立个无争教、太原教、随云教、锦衣教,去与麻衣教分庭抗争,有什么可怕的 除非无争山庄背弃了他,原东园背叛了他。老庄主亲自出马,少庄主也只能退出一射之地,以求自保。 想太多的原随云心凉了半截,悄悄地查探着原东园是不是外面有了除他娘外的别的女人,有了别的孩子,才会看不上他这个残废。 原东园一向宛如恪守礼仪的大家闺秀似的,年少时还会到处游荡,从三十岁之后便偶尔才会出一次门,基本不会走出太原的地界。 而且不是去铺子里查查账,就是去古玩玉器店里转悠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合心意的物件,连口饭都不爱吃外面的。 原随云查来查去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觉得或许是对方太会隐藏了 钻了牛角尖的原随云不死心,暗地里派人一拨又一拨的人去原东园时常走动的铺子里查找是否存在密道。 这动静闹得有点大了,难免露了些马脚,理所当然的惊动了不是吃干饭的原东园。 奈何原东园本质上是个疼爱儿子到毫无底线的蠢爹,一旦遇见有关自己心肝宝贝的事,原本灵活的脑子就开始变得不好使了。 他不仅根本没有往左了想,不曾觉得对方在窥探他的行踪,还乐滋滋的以为原随云是在关心他。 得到这个结论,原东园美得心里乐开了花,每日的饭食点心都用的多了几倍。不过一个来月就胖了将近二十斤,连脸上的褶子都被抻平了。 正月里前去无争山庄拜年的王自闲看着从瘦削到圆润,肿了好几圈,从儒雅文士化作地主老爷的原东园,一脸的迷茫和困惑。 寒暄过后,原东园乐呵呵的显摆着他的好儿子近来有多么亲近他。 孩子长大了,知道关心他这个老父亲,与他一起用饭的次数多了,会关注他的衣食住行了。 他走到哪都有感到有儿子派来的人偷偷跟着他,保护他。 他天下第一好的乖儿子还忧心有人刺杀他,一再派人去他时常闲逛的地方检查。 王自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满心的哭笑不得,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这俩人脑子里都进水了吗 若是想问原东园年轻时候的事,原随云为什么不来王家问 罢了,反正不关他的事,让这对傻瓜父子自个玩去吧。 来回折腾了快一年,把自己累瘦了,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挖出来,却收获了一个心宽体胖,成天傻笑的父亲,原随云的心情自是无需提及的。 每个人年少时都干过蠢事,非要从不讲道理的情节发展中寻求真相,无疑是愚蠢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6章 第二十七章(本卷完) 春风送爽,馥郁芬芳。 花树枝头,浓桃淡粉,蔓延十里。交织出倾天云锦,交汇出万千芳菲。 与垂首可观的青青绿草,与仰头可望的碧空薄云,与遥遥可见的碧瓦朱檐交相辉映。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多到数不胜数。四时景观,风光。万里河山,波澜壮阔。 即便倾尽毕生之力,亦是无法尽数赏尽。何苦坐井观天,拘泥方寸之地 王自闲躺在垂挂在两树之间的吊床里,双目轻阖,双颊泛红,嘴角半勾,沉浸在无边的美梦之中。 他的身上盖着厚实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一条胳膊耷拉在吊床边。 随着呼吸愈加平缓,他紧攥着的指头渐渐松了开,握在掌心里的酒囊掉在了地上,散落一地晶莹剔透。 微风悄然拂过,朵朵桃花脱离枝条,欢欣鼓舞的打着旋,舞动着娇美的身姿,随风飘零,支离破碎。 一片粉嫩的桃瓣施施然地飞到了王自闲的脸上,倒扣在他的眼皮上,衬着他醉玉颓山的模样,越发显得俊逸非凡,风流倜傥。 想要过得好其实很容易,不吝不贪,不忮不求。 毕竟有所求者有所失,无所求者无所忧。 荣华富贵、名利权势、是非功过,不过转头空。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执于世俗表相 三菱刺坐在桃树上,悠闲的晃着腿,咔呲咔呲的啃着梨。 他斜睨了一眼好梦正酣的王自闲,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原随云打小就是个异常拧巴的人,向来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 即便一时撑不住,表面上假意屈服,暗地里却会变本加厉的作天作地。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大概是那种天生反骨,不和人对着干就浑身难受,寝食难安的贱皮子。 介于他已然得知别人建过蝙蝠岛,自然不愿意再建一个,鼓捣来鼓捣去,鼓捣出一个恰如人间仙境,雕栏玉砌,云雾弥漫的蓬莱仙岛。 甭管是什么岛,也不过是做买卖而已。既然他不曾残害无辜的妇女儿童,三菱刺也懒得管他图得是什么。 反正有野心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是没有野心,大家一起回归山林当猴子好了。可惜就算猴群里也要有个猴王。 不知是不是天命使然,没能跟着娇蛮泼辣的大小姐金灵芝一起登上蝙蝠岛的楚留香,却跟着富甲天下的大财主姬冰雁乘船登上了蓬莱岛,参加一年一度的“蓬莱仙会”。 也不知道他们走这一趟后,还会不会搞个你死我活。楚留香虽然不杀人,但他克人的能力世无其二。至于原随云,他就是爱作,非要和楚留香掐架,谁能拦得住他 王自闲其实挺想去的,奈何世事不如人意。他是山林之子,又不是海洋之子。 大海对他一点都不友好。他虽然会水,可他晕船晕的厉害。要让他在船上待几日,最好自带一口棺材。保证活着上船,死着下船。 或者不用下了,直接半路扔海里喂鱼了事,也算是省了麻烦。 未免原随云马有失蹄,王自闲哄了华真真陪他一起去,还跑到无争山庄缠着原东园,让其把家里养着那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客卿们指使多去十来个,一同守着原随云。 要是将近二十个江湖上一流的,超一流的高手都在场,原随云还能被楚留香克死,那楚留香大概真的有毒,赶紧隔离起来吧。 三菱刺慢吞吞地擦着手上的汁水,忽然有些纳闷。 为什么只有王自闲晕船原随云和华真真他们也是从小长在内陆的,原随云还是个瞎子。说好的瞎子更容易晕船呢习武还能管这个 王自闲哼唧哼唧的挠了挠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低声唤道“菱菱。” 三菱刺自树上纵身一跃,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轻飘飘的落在他的面前,应道“我在。” 王自闲吭哧吭哧的笑了一会,用带着鼻音的清软声线道“我梦见你啦。” 三菱刺挑眉道“梦见我什么了” 王自闲胡乱蹬了蹬腿,吊床来回晃悠了起来,像是一个秋千。 他掩唇打了一个哈气,眼底水雾蒸腾,低声道“梦见你满脸褶子,满头白发,佝偻着腰背,跟只大虾米似的,还在追着我打。可疼了。” “嗯。”三菱刺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缓缓地道“不会的,等你老了,我就不打你了。你太脆了,容易被打死。” 他的语气虽然算不上柔情百转,沙哑的嗓音中却暗藏着温情与宁静。 王自闲把手搭在了三菱刺的手背上,嘴角勾起,柔声道“打吧,打吧。你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打不死的,结实得很。” 三菱刺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尾细长上翘,仿佛勾着一抹浅红,甚是容颜昳丽,神姿靡丽。宛如寒冰顷刻溶解,缠绵悱恻,竟赛过十里桃花绚烂多彩。 他止不住笑意,口中却冷嗤道“给你贱的” 王自闲傻笑了两声,嬉皮笑脸的道“我乐意。” 三菱刺冷哼道“我不乐意。” 人生若一场大梦,难得糊涂,难得肆意,难得逍遥,难得轻狂,难得花开时刻又逢君。 秋日时,枫满山林,鲜红如热血,艳丽胜胭脂,灼灼若烈火烧天。 原随云,华真真,以及无争山庄的客卿们一个都没有少,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太原。 华真真乳燕归林般的投进了王自闲怀里,娇气的抱怨道“小王哥哥,原秃子坏透了。一直压榨我,连顿饱饭都不给我吃。” 她站直了身子,转了个圈,软绵绵的道“你看,我都瘦了。” 王自闲怔了一下,抬眸看向原随云,讷讷道“原秃子” 三菱刺横了一眼王自闲,冷冷地道“挺适合他的。” 原随云听若不闻,温文尔雅的笑了笑,柔声道“表哥,我回来了。” 王自闲满不在乎的道“回来就回来呗,有啥了不起的”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华真真,颔首道“是瘦了,也高了。” 他比划着自己肩膀的位置,感动的眼泪汪汪,老父亲似的感叹道“半年就长了半寸,瞧着也结实多了,像个大姑娘了。” 华真真兴高采烈的板着手指头,炫耀道“我揍了好多人,活动多了就长个子啦。” 她顿了顿,扬起下巴,继续道“他们都打不过我,我原来这么厉害呀” 王自闲连连点头道“你最厉害,谁都没有你厉害。” 原随云“”不理我 三菱刺嗤笑了一声,双手环胸而立,大发慈悲的道“楚留香呢” 原随云慢条斯理的道“扔岛上了。” 他勾唇浅笑,惺惺作态的道“但愿他会造船。” 三菱刺垂眸想了想,问道“你走之前把房子都拆了” 原随云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三菱刺又问道“连块木板都没给他留” 原随云微笑道“我给他留了姬冰雁。” 三菱刺道“留吃的了吗” 原随云重复道“我给他留了姬冰雁。” 三菱刺“”所以楚留香是要吃了姬冰雁,还是骑着姬冰雁乘风破浪 王自闲插嘴道“地上没有草吗吃一年草也没什么吧” 三菱刺怒斥道“滚犊子,谁能吃草过日子楚留香是牛是羊还是马况且冬天哪有草吃” 王自闲振振有词的道“吃草怎么了人就不能吃草了吗有本事你这一辈子别吃草。” 原随云不由自主的微微颦眉。岛上四季如春,缺什么也不缺草,确实是他失策了。 三菱刺剜了王自闲一眼,懒得再搭理他,直视着原随云,询问道“你怎么不直接打死他” 原随云轻笑了一声,朗然道“我为何要杀他我又不怕他。” 三菱刺颦眉道“你是不是被克了” 王自闲叹息道“被克了。” 华真真软声道“被克了。” 原随云“”好像是 遥远的蓬莱岛上,光着膀子的俊朗男人从海里钻出头,水珠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滚落。 他双手举起手中的肥鱼,笑着向站在海滩上神情冷漠的好友显摆,朗声大笑道“吃吗” 姬冰雁提气大吼道“滚。” 成天吃这些,他都快吃吐了。为什么还没有船路过他家里的娇妻美妾和银子还在等着他呢。 楚留香游鱼似的滑动向岸边,笑容满面的安抚道“别发火,气大伤身。有吃有喝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喝的是草汁、露水、雨水,吃的是海鲜、海带、野草,但也足够活下去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未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7章 番外 故事的开头总是猝不及防,相遇无端而至。 五短身材的黑瘦男孩俯卧在茂盛的草丛里,头上草叶编制的帽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不远处破烂的屋舍,审视着交替换班的那些身强体壮的男人。 寒风和露水浸湿了身上褴褛的衣衫,寒气逼人,连骨缝中都泛着凉意,偶尔响起的鸟鸣声和孩童的哭泣求救声更是扰乱了他的心扉。 满脸油花的黑胖子扛着粉雕玉琢的幼童快步跑向了屋舍,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道“大哥,大哥,你看俺逮着啥啦” 梳着两个小髻,发髻上别着金铃铛,脖子上挂着金项圈、平安锁,身穿精致的锦缎小衣的男孩趴在黑胖子的肩头,不似寻常被掳的孩子般哭闹不休,反而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着。 他像是不经意的向三菱刺所处的方位扫了一眼,又大又黑的双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纯澈无忧,无畏无惧。 他略一颔首,不动声色的扭回头,任由黑胖子把他放在地上,推到从屋里走出来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腿边。 小男孩扬起圆嘟嘟的小脸,后退了两步,踮起套着绣金线小鞋的脚,好奇的打量着络腮胡子。 他瞪圆了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道“伯伯,你的胡子那么多,吃面条不会糊一脸吗” 络腮胡子哈下腰,粗鲁的拽掉小孩子身上的纯金饰物。 他不高兴的横了黑胖子一眼,冷声道“哪抓来的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动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吗万一惹着哪个不该惹的家伙咋整” 未等黑胖子回话,被无视的小男孩撒娇弄痴的跳脚道“伯伯,伯伯,你理理我呀。你快告诉我,你的胡子会不会糊上面条” 络腮胡子怔怔的看着小男孩,手里攥着刚才对方身上撸下来的金子,哭笑不得的道“老八,你从哪抱来的小傻子” 小男孩昂首挺胸,双手掐腰,一脸自豪的抢先道“大黑差点踩中猎人的陷阱,是我救了他,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络腮胡子看向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黑胖子,眼中满是询问。 黑胖子尴尬的挠了挠头,连连点头道“嗯呢,是这么个事。” 络腮胡子静默了一会,压下隐隐作痛的良心,手脚麻利的剥掉小傻子的衣服。 他褪下自己的外衣给小孩子披上,不忍直视的扭过头,艰难的道“把他扔进去。” 黑胖子连连应是,扛起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挣扎行为,仿佛什么都不明白的小男孩,快步走向了屋里。 小男孩趴在黑胖子的肩头,对络腮胡子挥了挥手,软声叮嘱道“大胡子伯伯,我走啦。你记得刮胡子,刮干净了我就啾啾你。” 语罢,他撅起了粉嫩的小嘴,眉梢眼角满溢着纯稚的美好。 络腮胡子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不该有的举动,恼羞成怒的大吼道“刮个球,不用你啾。” 嘻嘻哈哈的笑声渐渐远去。 络腮胡子抱着金子和华贵的衣衫,蹲在地上按住自己的后脑勺,嘟嘟囔囔的道“什么玩应脑子有毛病” 可是太可爱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又爱亲近人的小孩子。长得胖乎乎的,软绵绵的,白嫩的,像个刚蒸出锅的白面馒头。看着就觉得又甜又糯,入口即化,真想咬一口。 三菱刺“”人贩子先生,你的画风崩了。 铁门被锁了上,木门被关了上,小男孩瞄了一眼锈迹斑斑的铁链和铁索,眼底滑过一丝慧黠的笑意。 他悠然自得的转过身,看向昏暗的屋内三三两两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子。 他们抽抽搭搭的哭着喊爹娘,性子比较活泛的则在偷偷地打量刚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往前蹦了两下,甩着身上宽大的麻衣,笑嘻嘻的道“你们好呀,我是新来的。” 他一张圆滚滚的包子脸,话锋一转,故作凶恶的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不听话就吃了你们。” 片刻的寂静之后,屋里的孩子们放声大哭了起来,小男孩却仰天大笑了起来。 故事的结尾亦是猝不及防,分别如期而至。 头发花白,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将袍角系在腰带上,手脚麻利的爬上了树。 他蹭到一个两鬓染霜,看起来不过刚过中年,即使韶华不在,依旧眉目如画的男人旁边坐着。 王自闲静静地凝视着三菱刺的面庞,缓慢地勾起唇角,挤出一脸的褶子。 他的眸光依旧纯澈若水,眉宇间仍带怡然、散漫、开阔、宽和。 岁月可以侵蚀他的容颜,却无法腐朽他的灵魂。 走过千山万水,迈过刀山火海,惟有铮铮风骨万世不竭。 三菱刺剜了他一眼,嫌弃的冷哼了一声,哑声道“丑八怪。” “唔。”王自闲倾斜了身子,挽着三菱刺的手臂,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慢悠悠地道“才不丑,就算老了,我也是最好看的老头。没看那些水嫩嫩,娇滴滴的小姑娘们还是会给我写情诗吗” 三菱刺嗤笑道“不是为了让你给她们画像吗” 王自闲摸着三菱刺肌肉饱满的手臂,轻笑道“不给她们画,她们还没你长得好看呢。而且” 他歇了一口气,慢吞吞地继续道“无情不提笔,提笔必述情。” “嗯。”三菱刺微微颔首,淡淡道“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能够牵动人心的,只有一颗真心,一片真情。做人是这样,作画也是这样,笔墨之间自有千回百转。 “唔。”王自闲应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道“菱菱,我困了,我睡一会。” 三菱刺稍微动了一下肩膀,让他枕的更舒服些,轻声道“睡吧,我在这。” 王自闲缓缓地阖上双目,呼吸渐渐平缓,渐渐绵长。 待他睡熟了,三菱刺悄无声息的侧过脸,细细打量着他恬淡的睡颜,视线滑过斑白的发丝,滑过从浓密到稀疏的眉毛,滑过眼角和嘴角的纹路。 习武之人气血旺盛,自然会比未曾习武的人老得要慢很多。若是旁人见了现在他们的模样,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对父子。 王自闲已经老了,虽然他仍然可以爬上爬下,也没有染上过什么恶疾,却总是会犯困,一天起码要睡上七八个时辰。 他大概快要死了,即使是快死的时候,世间的一切仍然对他无比的温柔,不肯给予他一丝伤痛和折磨。 他所钟爱着的世界,又怎会忍心不去爱他 求仁者,必将得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8章 第一章 七月流火,盛夏艳阳。 日光明亮而辉煌,却依旧有照不到的地方。 腐坏斑驳的高墙,杂草丛生的院落,瓦砾破碎的房屋,阴森冰冷的气氛。 瘦弱的幼童蜷缩着身体,坐在布满尘土的石阶上,双臂环在自己的膝头,仰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他的身上套着褴褛的,松松垮垮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扑扑的衣衫,满头发丝蓬乱而枯黄,稻草似的搭在肩背处。 他的胳膊和腿细的宛如柴火棍,黑黄色的皮肤依附在干瘪的柴火棍之上,包裹着仅有的骨肉。 遮挡在衣衫之下的身躯亦是如此。前胸处,条条肋骨清晰可见。后背处,脊梁骨与肩胛骨支棱着。整个人干瘪的像是骷髅。 他的眼睛很大,又大又黑,眸光闪亮,隐约中却带着几分懵懂,在那张泛黄的小脸上格外显眼。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从母牛肚子里爬出来的小牛犊。 午后的微风悄然拂过,满院的杂草随风舞动。“咕噜咕噜”的悠长肠鸣声蓦地响起。 唐唐揉了揉自己瘪到凹进去的肚子,把系在腰上的,名叫腰带的破布条再次扎紧了几分。 他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丑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有气无力的嘟囔道“难道又要啃草根要是再吃错了,毒死了怎么办我真的不是难民吗我真的能活到逃出去的那一天吗穿越有风险,投胎需谨慎。这悲剧的人生,还能不能好好玩耍啦” 他不在乎自己这辈子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为何一会被关进这个院子,一会又被扔进那个屋里。 更不在乎那些偶尔会给他送点吃食的姑娘们为何一看到他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肯救他出去。 他只想吃得饱,穿得暖。只有这两条而已,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没饿过肚子,没受过冻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长久的饥饿和难耐的寒冷是多么的令人痛苦。 他甚至觉得,只要有人能让他衣食无忧,让他把自个的亲爹亲妈剥皮做衣,剁肉炖汤都可以。 礼义廉耻算个屁孝悌忠信算个鸟 无论是多么善良的人,只要被逼到份上,都会化身为畜生、恶鬼、天魔。 一小团白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飘飘然的,轻盈的落在唐唐面前的一丈之遥外。 仅有成年男子小臂长的小狐狸蹲坐在碎裂的青石板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对面的小男孩。 光滑雪白的皮毛,纤长圆润的身子,竖起的尖三角耳,小巧可爱的脸庞,湿润的小鼻子唐唐全都没有注意到,他看见只是一坨肉。 肉肉肉肉肉香喷喷的肉,能够填饱肚子的肉。 炒、爆、熘、炸、烹、煎、溻、贴、瓤、烧、焖、煨、焗、扒、烩、烤 可惜就在他试图扑上去的时候,小狐狸的身后竖起了蓬松柔软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一条接着一条,犹如孔雀开屏般招摇着。美则美矣,奈何过于惊悚。 唐唐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目瞪口呆的望着小狐狸,方才充斥在口腔的口水,默默地从唇角纷涌而出,顺着下巴滑落而下。 小狐狸嫌弃的后跳了两下,外凸的长嘴开合着“恶心。” 唐唐倒吸了一口凉气,未涌出的口水瞬时倒流到了嗓子眼里。 他不由自主的咳嗽了起来,咳的白眼乱翻,涕泪横流,肝胆俱裂。 半晌后,他止住了咳嗦,随手抹了一把脸,十分没骨气的五体投地。 瘦骨嶙嶙的幼童跪俯在地上,哭唧唧的道“大王饶命啊我又瘦又小,不好吃的。” 小狐狸毫无闪躲的受了他的礼,懒洋洋的摇晃着九条大尾巴,嗓音娇软甜糯“戏精。” 唐唐霍然直起上身,呈跪坐姿,大呼小叫道“你说什么” 小狐狸一字一顿的道“说你是戏精。” 唐唐一脸懵的看着小狐狸,心底奔腾过一万匹的羊驼,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磕磕巴巴的道“你、你、你”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囵吞话。 小狐狸努了努嘴,不耐烦的道“你咋介么磨叽呢有啥话直说。” 唐唐静默了良久,眼巴巴的望着小狐狸,试探道“谁教你的” 小狐狸洋洋自得的道“跟你学哒,俺聪明吧” 唐唐失望的瘪了瘪嘴,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含糊不清的道“哦,这样啊。” 他还以为遇见老乡了,说不定还能抱个粗大腿,当个鞍前马后的小弟,继而逃离牢笼。 从此天高海阔,无处不可去。 他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忧伤的凝望着小狐狸的身影,倏地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一个有妖精的世界,大概去哪里都不安全,说不定哪天就被生吞活剥了。 这负心的世界还能不能好好玩耍啦 小狐狸疑惑的打量着他,糯糯地问道“你不介意吗” 唐唐不明所以的吸了吸鼻子,咽下一把辛酸泪,小声问道“什么” 小狐狸道“俺能学吗” 唐唐挪动着跪酸了腿,盘膝坐下,颔首道“能啊,这有什么不能的” 小狐狸情真意切的感叹道“你真是个好人。” 唐唐“” 被狐狸精发了好人卡,总觉得怪怪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小狐狸天真无邪的道“俺叫玉宁,你叫啥” 唐唐怔了一下,小声道“唐唐。” 小狐狸问道“哪个唐是吃的那个糖吗甜滋滋的。” 唐唐被说馋虫直冒,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解释道“唐皇的唐。” 小狐狸小步走向他,软软地道“荒唐的唐” 唐唐板起小脸,一本正经的道“唐皇的唐。” “好吧。”小狐狸眨了眨眼,软声道“俺给你去弄吃的,等你长大后帮俺找个人,中不” 唐唐的双眼中陡然爆发出闪亮的光芒,连连点头道“中,不中不是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只要能让他吃饱饭,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小狐狸兴高采烈的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原地蹦跶了两下,欢呼道“太好啦你真是个好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9章 第二章 长期忍饥挨饿会导致脾胃虚弱,故而不可暴饮暴食。 虽然之前觉得只要能吃饱,什么都无所谓,哪怕就此死了也值得。 当真有饭吃的时候,唐唐却没有胡吃海塞。他只喝了小半碗软烂的山药粥,便不再进食。 他忍耐着在经受过些许抚慰后,越发疯狂叫嚣的饥饿感。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绝对不能放纵。 简陋的木板床上铺着崭新柔软的被褥,皮毛油光水滑的小狐狸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上,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平铺开来。 唐唐心志坚韧的抛下了一桌子的美食,艰难的翻下缺了条腿的破凳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进了里屋。 他瞄了一眼床上的小狐狸,又垂眸扫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破旧被褥,毫不犹豫的屈膝跪在了上面,叩首道“多谢大王救命之恩,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人了。以后您指哪,我打哪,您杀人,我挖坑,您” 总而言之,为了一口吃的,他愿意对这只不知打哪来的狐妖誓死效忠。 骨气,那是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还是能救他脱离苦海 以他目前的小胳膊小腿,哪有资格顾忌那些没用的。 形势比人强,他又不是那些满脑子异想天开的自大狂。明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还能自我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他对自身的地位和处境认识的极其清楚,疯了才会与不知善恶,不明来历,明显比他厉害一万倍的妖精玩什么斗智斗勇。 他毫无抵抗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将自己当成了狐狸大王的跟班、小弟、储备粮。 隐约中,他的心底还些忐忑不安。他真的有那个资格给人家当小弟吗 别说等他长大,即使是等他长到一米二也要三四年之后。 他今年三岁,明明是个男孩子,却连一米高都没有。因为营养不良,他的手脚无力,体力虚浮,连几百米都跑不动,墙更是翻不出去。 他完全没有能力从这里逃出去,即便侥幸跑了出去,也无法养活自己,除了饿死街头就是暴尸荒野。 甭管他以后有可能成为怎样的人,现在也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毫无能力可言的废物。凭什么幻想虎躯一阵,众人皆跪,八方来贺脑子有毛病 他想活着,想活下去。他不会责怪任何人,不会憎恨任何人,不会报复任何人,只想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一双宽大温暖的手伸到了唐唐的腋下,动作轻柔的捧起了他。随后,他便不由自主的倚进了一个弥漫着淡雅香气的,既宽阔又温暖的胸膛上。 霞姿月韵、清朗俊逸,宛如神祗的白衣男子将轻若无物的幼童抱在臂弯里,搂在怀抱中。 他的眼底流转着缕缕华光,垂眸凝视着对方,嗓音清悦,语调平缓的道“汝大可不必如此,不过是各取所需。” 唐唐怔怔地凝视着他的侧脸,不可置信的大叫道“你是男的你居然是男的” 玉宁闲庭信步的走向床榻,悠然旋身坐下,漫不经心的纠正道“公的。” 唐唐如遭雷击,表情放空,心灵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狐狸有公有母,但一想到狐狸精,通常都会下意识的默认为女性,而且是美貌多情的窈窕少女。 他精神恍惚的自言自语道“公的狐狸精公狐狸为什么用妖身说话的时候嗓子又细又嫩也对,狐狸的声音本就是那样的,狐狸的嘴里要是能发出低音炮才是活见鬼了。” 玉宁“”低音炮是啥玩意狮吼功的变种吗 他整暇以待的垂眸看着被他亲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小猴子,等着对方解释一下或者再说出一些饱含深意的话语。 唐唐倏地回过神,似腼腆又似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他抠着袖口处挂出来的窟窿,一脸讨好的致歉辩解道“对不起,我自己待着的时候太多了。为了不丧失语言能力,就学会了自言自语。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玉宁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温声道“汝可识字” 唐唐怔了一下,小脸皱了一团,含糊其辞的道“大概,可能,或许不认识。” 他自然认识简体字,但古代又不用简体字。多了无数偏旁部首的字,究竟要怎么读,谁又拿得准 玉宁了然的点了点头,仿佛理所当然的说道“吾教汝习字。” 唐唐仰着脖子,眸光闪烁的望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 玉宁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颦眉道“哪来那么多事儿你咋介么磨叽呢爱学不学,不学拉到。” “学。”唐唐连忙揪住他的袖口,火急火燎的道“我学,我要学。谢谢您,您真是个好” 他顿了一下,换掉不合适的字眼,眼泪汪汪的道“您真是个好妖,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人了。以后您指哪,我打哪,您杀人,我挖坑,您” 玉宁眨了眨眼,轻笑道“换套话。” 唐唐疑惑的看着他,小声问道“换什么” 玉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理所当然的道“夸我。” 头脑灵活的唐唐立马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 他竖起大拇指,一脸谄媚的道“大王您真帅,简直帅裂苍穹。” 玉宁不悦的瞪着他,圆润的瞳仁顷刻便化作竖起的金线,不紧不慢地来回收缩着。 唐唐打了个哆嗦,吓出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的道“我不会,我真不会。” 他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口不择言的道“我不是文科生,上学时候背的那些古诗早就忘了。” 他绞尽脑汁的翻找着残存的记忆,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要死了,要死了,要被公的狐狸精吃掉了。为什么不能换只母的狐狸精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唐唐的眼角溢出,串联成线,在黑黄的小脸上留下四条连绵不绝的溪流。 玉宁一脸嫌弃的提溜起他的衣领,忙不迭的扔到一边。 埋汰死了,弄脏他的衣服可咋整 他身上的衣服是由皮毛变化而来的,弄脏了衣服就是弄脏了皮毛。 对于一只绝世美狐来说,头可断,血可流,一身光洁皮毛和漂亮的大尾巴却是谁都别想碰上分毫。 唐唐就着被甩出去的力道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滚进了整齐叠着的锦被边。 他畏畏缩缩的蜷成一小团,抱头痛哭道“大王,我错了。饶了我吧。我真的不好吃。我又酸又臭,又干又柴。我身无二两肉,只有皮包骨。我还骨质疏松” 玉宁好笑的看着他,慢悠悠地安抚道“不必感伤。待汝再大上两岁,长上十来斤肉,定会变得鲜美可口。” 唐唐吓得瑟瑟发抖,哭天抢地道“不要吃我。出门往东走有一大群正值妙龄的小姑娘。去吃她们,她们比我好吃多了。水灵灵,嫩,一咬一嘴油,爽滑鲜香,入口即化。” 玉宁“”这是啥玩意坏胚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第三章 骄阳似火,火伞高张,冷寂的庭院中却热不到哪里去。 唐唐美滋滋的喝了一碗绿豆汤,趴在铺了凉席的小榻上,用食指在装满细沙的木盘上勾勒着歪歪扭扭的字。 他的手骨还未长成,手掌纤薄,手指无力,提笔练字是不现实的。但学过的文字若不试着写一下,覆盖掉脑海中固有的印象,还学个什么劲 他很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等他大了再去学,未免为时太晚,难免会跟不上进度,被人耻笑,被人质疑。 他也很感激从天而降的狐妖对他善意和友好,解救他于危难之中,却几乎对他毫无所图。 唐唐从来不是自我中心的人,自然清楚在这世上,谁都不欠谁的。哪怕挂着平等交易的名头,他获得的却比对方要多的多。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个不知可否达成应许便能换取了这么多的友善和照料,他应当发自内心的记下对方的恩情,并且竭尽所能的给予回报。 小孩子的身体总是不顶用的,何况唐唐的身子骨并就不太健壮。不过勾画了一小会,从胳膊到手腕,再到短短的手指皆是一片酸麻。 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一扭一扭的爬了起身,冲小榻另一边的小狐狸展颜一笑。 小狐狸摊平了趴在凉席上,像是要融化了一般,铺成一张毛茸茸的毯子,黑亮的眼眸中竖起一道金线。 唐唐看了他两眼,一脸好奇的问道“玉宁哥哥,你是混血吗” 他已然察觉了自己言行之中的漏洞,很多脱口而出的词汇都显而易见的与此世格格不入,明显含糊不过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对方看起来也没有多介意,不像是要深究的模样。 玉宁的尾巴交替着支起,含糊的叫了一声“嘤。” 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粉嫩的小舌头滑过嘴角,字正腔圆的道“与汝何干” 唐唐并未试图纠缠,随意的歪躺而下,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我是” 他顿住了,想了好一会,也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玉宁瞄了他一眼,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道“顶替帝星的异星” 唐唐哽了一下,蓦地大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的泪花外溢,一边胡乱捶打着凉席,吭哧吭哧的道“我不是。” 他止住了笑意,郑重其事的道“在见到他之前,谁都可以是他的儿子。不是非我不可。” 玉宁不置可否的阖上双眼,淡淡道“非汝不可。” 唐唐趴在凉席沉默不语,暗自神伤。 良久后,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好吧,我会努力的,起码不会不能比原本的那个人差。” 玉宁昏昏欲睡着,随口道“汝很好。” 唐唐皱起脸,有气无力的反驳道“我不好,我” 他咬了咬牙,游移不定的道“我不见得能做的比那个人好,我只是个普通人。” 很多穿越者都自带可以改变世界的一技之长,但他的技能却完全不顶用。 他上辈子是个抱着电脑过日子的程序员,除了敲代码什么都不会,在古代能做什么 他不知道水泥的配方,不知道纺织机的构造,不知道水稻怎么嫁接,连火、药是怎么配制的都忘了个精光,更是不擅长勾心斗角。 这样的他,真的适合去背负什么吗若他不肯去背负,别人又能做的比他更好吗 他顶替了一个不该顶替的人的身份,这是无法面对的罪大恶极,却连补救的方法都拿不出来。 玉宁从来没有提出要将唐唐带走,唐唐也没有提及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理由彼此都心照不宣。 在唐唐从那些偶尔给他送东西的小姐姐们的衣着打扮,不得已改换多次居所的规格,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自己的身份后,便打消了渴求一世安然的妄想。 虽然他很清楚,他已经被缺衣少食,挨饿受冻的日子折磨成了又怂又贱,没脸没皮的的小瘪三,可他不能万事不管,一走了之。 他不是没有想过逃之夭夭,避开必然会强行施加于己身的一生苦难。奈何他的血性未灭,良心未泯,无法轻易放下那些有可能要由他背负的那些责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让他只顾着自己快活,无视摇摇欲坠的皇朝,间接将那些无辜的百姓提早拖入战火之中,他实在是做不到。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负到近乎可笑。抱着没有自己不行的愚蠢念头,为了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即使深切的感受到恐惧、怀疑、忐忑、无措,却不敢也不肯后退半步。 玉宁静默了半晌,软绵绵地道“你闻起来很香。” 唐唐紧紧地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小声道“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烦不烦总磨叽介个干啥”玉宁倏地张开双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唐唐。 他缓慢地,隐含笑意的道“阿宝曾说,如果有天俺和他失散了,就去找那个当世闻起来最香的人。那人定是当世俊杰,必会破除一切迷障。” 白色的身影瞬间拉长了一大截,小巧玲珑的白狐狸须臾间化作俊美无俦的青年。一身白衣胜雪,眉眼间缠绵多情,宛如仙神般高贵冷淡,隐隐中却带着几分妖媚撩人。 他把素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唐唐的小脑袋上,嗓音悠扬柔和“不必怀疑,汝必将君临天下。” 唐唐怔了一下,一脸懵懂无知。 他眨了几下眼,忽略了那句极度夸张的话,不解风情的道“阿宝是谁你要找的那个人吗他的全名是什么他去哪了你为什么找不到他” 玉宁挑了挑眉,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柔声道“阿宝道号昆阳。” 唐唐的脸皱成了包子状,苦恼的道“没听说过这个人。我要去哪里找他” 他嗅着玉宁袖口处飘出的幽香,有些精神恍惚的道“他的俗家姓名是什么是很有名的人吗应该是吧,能和妖精搭上关系的人必须是酷帅狂霸拽,日天日地的当世奇人。” 他说起来就没个完,自言自语的道“有道号,肯定是个道士吧明代有什么出名的道士。我想想” 玉宁悄无声息的收回手,嫌弃的甩了两下,淡淡道“阿宝并非汝朝之人,阿宝就是阿宝。” 全名那是什么能吃吗能喝吗能玩吗阿宝根本没跟他提过,他哪里知道。 唐唐回忆了半天,绝望的捂脸哀嚎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定是得了小儿痴呆症,我是没用的废材。” 他痛苦的大叫道“罗伯特大神,带我走吧” 玉宁“”萝卜特大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1章 第四章 烈烈寒冬悄然而至,鹅毛大雪飘飘扬扬。 未曾精雕细琢却足够坚固密实的门窗阻隔了寒风和大雪,朴素到简陋的房间内放着几个火盆,火盆中烧着散发出暖意融融的炭火,床榻的铺盖是厚实的,身上的衣衫亦是如此。 唐唐理当满心喜悦,奈何他的心底毫无波澜。若他不是个假的小孩子,之前也没有遇见过玉宁,大概会十分感动吴氏对他的深情厚谊。 奈何他知道的太多了,排除掉周岁前浑浑噩噩,完全不记事的日子,也过了两年多苟延残喘,被人当野狗养着的日子。 有人说,真正聪明的人,通常不会想得太多,也不会想得太深。吹毛求疵、患得患失、耿耿于怀的人,总是不容易感到快乐的。 毫无疑问,唐唐并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既无法像个天才般的过目不忘,一点就透,亦无法忘却打从记事起就不容忽视的冷待和苦难。 他会感激玉宁,是因为玉宁和他存在着偌大的种族差异,根本不稀罕他的回报,但他不相信吴氏以及在据说在他出生后救下他的某个人对他毫无所求。 要不是他家便宜爹的真爱在歇斯底里的发了几年疯之后,终于平息了满腔的怒火。 要不是他家便宜爹这些年一直没有别的子嗣,会有人搭理他才怪,早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他甚至怀疑他是否的确是他家便宜爹的亲儿子。 谁能证明某个人当时未曾痛下杀手,之后又从别的地方抱来个血统不明的野崽子滥竽充数 毕竟他家便宜爹的真爱又不是脑子有坑的大傻子,若是未曾亲眼见到所谓的,他家便宜娘诞下的那个孩子的尸身,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打消了追究下去的那份心。 唐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个隐藏的阴谋主义者,或者干脆就有被害妄想症。 他悄悄地瞄了一眼趴在床榻上打瞌睡的小狐狸,小心翼翼的唤道“玉宁大人” 玉宁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呼吸平缓而悠长,小小身子微微起伏着。 唐唐静默了半晌,换个称谓,小声唤道“大佬” 玉宁把狐狸脸埋在尾巴下面,闷声闷气的道“干啥有事说事儿,没事儿滚犊子。” 唐唐揉捏着自己胖了一圈的小细胳膊,蜡黄的小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扭扭捏捏,却隐含期待的道“我,那个,我有没有什么什么护体” 小狐狸团的更紧了一些,糯糯地道“并无。” 唐唐失望的瘪了瘪嘴,虽然早就知道毒草流小说不可信,但却难免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悲伤的哼唧了两声,苦恼的喃喃自语道“那我以后碰到别的妖精该怎么办” 玉宁理所当然的道“此世并无妖神之辈。” “呃。”唐唐怔怔的盯着他,缩了一下脖子,战战兢兢地道“为什么没有都被你吃了吗” 玉宁不耐烦的道“你咋介么烦人呢有话就不能直说吗” 他顿了顿,毫无掩饰的,字正腔圆的申明道“吾并非此世孕育而生,同汝一般来自它界。” 唐唐的眼中滑过一丝惊喜,嗓音颤抖的急急问道“那你能” 他并未将完整的句子说出口,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不该提这个的,起码现在不该提。 玉宁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换了平摊的姿态。 他轻轻地抖了抖三角耳,漫不经心的道“吾能,汝不能,汝承受不住。” 唐唐不死心的追问道“那我能修炼吗” 玉宁慢悠悠地道“吾不清楚。待寻到阿宝,汝自可去问他。” 他睁开一只眼睛,不咸不淡的扫了唐唐一眼,淡淡道“勿要心存侥幸,且先躺好。” 唐唐从善如流的平躺在床榻上,闭目静候,几息后便陷入了梦乡。 夜已深,北风呼啸,飞雪漫天。半城灯火尚明,半城灯火已熄。 居住在城内某座府邸内的某位花甲老者沉入梦中,迷迷糊糊的飘进了唐唐的梦里,或者说是玉宁为他们搭建的梦境之中。 让玉宁教唐唐习字不算什么,终归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可更多的他却不愿去教,也不能去教。 不是他不会,已经脱离凡人范畴的妖灵、精怪、鬼神,本质是已然与凡人大不相同。只需用神识随便一扫,顷刻间便可记下万卷书籍。 但他毕竟不是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与人自是大不相同,让他去教一个人念书,谁知道会教成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万一灌输了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要怎么去收场 因此,他近乎奢侈的挑选了京里有名的几位大儒,交替着在他搭建的虚幻梦境之中为唐唐启蒙。 梦醒之后,除了他和唐唐,那些被选中的人不会记得半点梦中的事,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难以弥补的伤害。 偶然降临的一场大梦而已,还是由他维系,由他承担的梦境,顶多会让那些恰好入梦的老头子们和唐唐稍微疲累了一些,睡得不够安稳,还能怎样 那些老头子们又不是每天都要入梦,隔三岔五睡不好一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唐唐,让他白日里多睡几个时辰就能缓过来,不碍事的。 玉宁眯着眼睛,洋洋自得的摇晃着尾巴,为自己的机智聪慧陶醉不已。 他真是太聪明了,阿宝若是知道他这么聪明,一定会好好夸他一番,再为他涂上脂膏,仔仔细细的梳理养护这一生光洁美丽的毛发。 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丢失的挚友。他想他了,很想很想,每时每刻都在想。 梦境之中,手短脚短,小脸蜡黄的唐唐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今日为他授课的老叟。 他不只要努力学习一切可以去学,必须去学的知识,还要借此分析这群人的脾性和嗜好,以备不时之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一刻都不能放松,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 既然人不能选择命运,也不能屈从于命运,那就学着去掌控命运。 掌控自己的命运,掌控他人的命运,掌控天下人的命运。 哪怕目前还有着这样那样的疏漏,但他的决心已经深深地扎了根,在无人所知的地方悄无声息的伸展开来。 他不能比那个本该走上这条的人差,他不能比任何人差。 为此,他愿意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借以消除天性的愚钝,抹杀所有的障碍。 天道酬勤,只要足够勤奋,他一定能够做的更好,甚至做到最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2章 第五章 仲夏之夜,月色柔美,星光璀璨,蝉鸣幽幽。 既不用舍身喂蚊子,也不觉得炎热难耐的唐唐乐颠颠的盘膝坐在凉席上。 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坐他身侧的俊美青年,心中满是期待。 玉宁的掌心中攥着他的小细胳膊,暗自叹息。 他抬眸瞟了唐唐一眼,评定道“身子太虚,经脉淤堵,汝并不适合习武。” 唐唐未曾表现出失望,仰着小脑袋,微笑道“恳请大佬拯救我这个小渣渣。” 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嫌愁。反正他欠对方的已经够多了,再多一点也没什么。 玉宁斜眼看着他,语气轻柔的道“吾为何要救汝救汝有何好处” 唐唐傻笑了两声,振振有词的道“以我这种身体素质,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不一定。” 他歇了一口气,挤眉弄眼的继续道“我要是中途挂了,还怎么帮你找人我要是整天病病歪歪的,哪还有心思帮你找人” 玉宁不咸不淡的剜了他一眼,一把丢开他的手腕。 他上下打量了唐唐一圈,勾唇浅笑,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仿佛斥责的道“胆肥了还敢威胁吾” “没有。”唐唐连忙反驳了一句,扭了扭身子,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处。 他佯装可爱的嘟起嘴,奶声奶气的道“求求你啦,你最好啦。” 玉宁不忍直视的别开脸,嫌弃的道“丑八怪。” 若是粉雕玉琢的小金童摆出这样的神情还好,一只皱巴巴的小猴子,不难看才怪。 唐唐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笑嘻嘻的念道“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玉宁慢悠悠地转过脸,用银箍束在发顶的马尾晃动了两下。 他半眯起眼睛,隐带赞许的点头道“学的还挺快,再来几首。” 唐唐尴尬的挠了挠脸,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没了,杨爷爷就教了这一首。” 玉宁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一柄背面嵌满红宝石的小镜。 他凝视着镜中的倒影,镜中的倒影也在凝视着他,他眨了几下眼,镜中的倒影也眨了几下眼,明眸璀璨,顾盼生辉。 唐唐小声嘟囔道“水仙。” 玉宁横了他一眼,不悦的反驳道“吾比水仙更美。” 唐唐连连点头,一脸谄媚的道“你美,你美,你最美,你天下第一美,谁都没有你美。” 玉宁满意的笑了起来,理所当然的道“那是自然。” 唐唐凭空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道“大佬大佬救我,我不是你的头号跟班吗你忍心让我英年早逝吗” 玉宁敛去笑意,冷漠的看着他,道“忍心。” 唐唐怔了一下,没脸没皮的趴在凉席在假哭了起来。 他手脚并用的捶打了凉席,大声哀嚎道“没活路了,妖精欺负小孩子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找工作,不找工作就不会熬夜,不熬夜就不会猝死,不猝死就不会穿越,不穿越也就不会饿肚子,不饿肚子就不会” 玉宁看他表演一会,待感到腻歪了,才打断道“行了,躺好。” 唐唐就地翻了个身子,抻直了胳膊腿平躺在凉席上。 他冲玉宁抛了个媚眼,兴高采烈的道“多谢大佬,么么哒,爱你哟。” 玉宁收起了珠光宝气的小镜子,探手捉住他的手腕,淡淡道“忍着。” 唐唐从善如流的咬紧了牙关,任由蚀骨之痛充斥在周身上下,浑身上下一层层的冒起了冷汗,都没有叫唤半声。 晨曦破晓,薄云如雾。 天空中曼丽的雪青色与清浅的水蓝色交缠,旭日东升之处则是充斥着暖意的橘红色。 小脸煞白的瘦弱孩童平躺在无遮无沿的破旧木床上,身体抻成一个头重脚轻的,平整的“大”字,半启开的唇瓣中露出缺失了两颗门牙的小半排乳牙和一小截粉嫩的舌尖。 过来三年吃得饱,穿得暖,有人照顾的日子,唐唐却依旧干瘦的让人感到痛心,从出生后便为修剪后的长发也依然是枯黄毛躁的,像是一大捧乱糟糟的稻草。 幸好他皮肤表层上那些脏兮兮的黑黄色已然褪去,头脸处呈现出一种泛着淡青的惨白色,瘦的脱了形的面庞上也稍微填充了少许的肉,能够让人看出他算得上端正的五官。 虽然瞧着没有寻常孩童般的圆润可爱,却不至于丑到让人厌烦,衬托着眉宇间不符合年龄的几缕憔悴和忧愁,竟让人觉得有些纤纤弱质的味道。 敞开的木门外挤着一大群的男男女女,却并未发出半点声响。身着圆领衮龙袍,头戴嵌金龙翼善冠的男人轻手轻脚的走到木床前,撩开衣摆,悄无声息的坐在木床边。 奈何无论他多么的收敛力度,一身上百斤的骨肉顷刻间压到了老旧腐朽的木床上,难免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唐唐被响动声惊了一下,奈何他刚睡下不久,双眼像黏了浆糊一般,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无意识的嘟囔了几句,毫无抵抗力的再次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玉宁蜷成一个毛茸茸的团子,下巴搁在自己的前爪上,懒洋洋的半阖着眼,可有可无的扫了一圈。 他并不需要躲闪什么。虽然在唐唐的眼里他是个拖着九条大尾巴的狐狸,在别人的眼中他却只是个皮毛雪白的,胖嘟嘟的京巴狗而已。 坐在床边的男人约莫而立之年,生得并不算俊美,保养的却极好。显露在衣衫之外的头脸和一双手皆是白皙无暇。 他仔仔细细的,眼也不眨的打量着唐唐,心里既酸又涩,既苦又甜,当时五味具杂。 他看了一会,鼻头徒然一酸,眼眶蓦地一红,滚滚泪花从眼角溢出,滴滴坠落而下。 他缓慢地,几乎是以一种战战兢兢的心态伸出了手,肤色嫩白的宽大手掌轻柔的落在了唐唐头顶。 唐唐哼唧了两声,用尽全身的气力睁开了眼,黑黝黝的眼瞳落在男人的身上。 他顶着木愣愣表情的打量着对方的衣着和面容,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青年男人的眼里带着泪,满怀喜悦的勾了勾唇角,一脸慈爱的道“孩子,爹来接你了。” 唐唐的视线艰难的滑过对方的冬瓜脸、平直眉、丹凤眼、宽鼻子,还有樱桃小嘴上的那一点娇俏的唇珠。 就算他还没有完全张开,也能够清楚的发觉到他自己生得和这个人一点都不像。 他生了一张将来不知道是否会演化成鞋拔子脸的容长脸,略长而弯折的剑眉,圆溜溜的杏核眼,细窄的鼻梁,还有唇肉稍丰的菱唇,完全与这个人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相似之处。 青年男人以为唐唐没有听明白,笑中带泪的解释道“孩子,我是你爹啊” 万丈波涛在唐唐的心底掀起,残暴凶狠的击打着他的身心,肆意吞噬着他残余的理智。 他的眼眶中热泪滚滚,终于还是没能受得住打击,双眼一翻,脑袋一歪,理所当然的晕了过去。 顺理成章的变成一国太子的唐唐被迫接受了另一个名字,随后就被剃光了养了六年的满头稻草。 若是不把那一脑袋的小黄毛刮干净,再多的芝麻糊都不能让他的头发变成乌黑油亮的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3章 第六章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素衣罩身,宽带束腰,面带病容的瘦削少年姿态闲适的坐在酒楼门口的石阶上,一条腿弯折着,膝盖抵在自己胸口上,一条腿平伸着,随意的斜摊在石板路上。 他绕有兴趣的扫视着来往的行人,眼底隐着柔软的善意,眉宇间藏着几分兴味,色泽淡到发白的浅粉色菱唇微微勾起,一派年少轻狂的神情,隐约间却溢出几分不容忽视的端肃的贵气,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上之人。 若不是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成长,一点一点的蜕变。谁能想到他会是唐唐 仅仅七年而已,他便从皮肤黑黄、面目丑陋的小猴子长成面如冠玉、俊秀清雅的舞勺少年。 从眼神懵懂、神情怯懦的野孩子长成笑脸迎人、心机深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国太子。 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胆小鬼长成了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坑的旁人连条裤子都不剩,却能让人感恩戴德的政治家,竟是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一个人的性情半是源自天性,半是源自经历。一个人的气质半是源自内心,半是源自处境。人是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影响、所塑造、所雕琢,渐渐转化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薄衫罗裙,腰系丝绦,冰肌玉骨的绝色少女分花拂柳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挂在臂弯上的披帛缭绕成烟,宛如瑶池仙子步入凡尘,水葱似的手指上挂着一大串油纸包,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唐唐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一圈,一个高蹦了起来,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 他一脸谄媚的搓了搓手,鞠躬哈腰道“大王,大佬,仙子,狐仙大人,活祖宗,给我尝一口行吗” 顷刻间,方才引而不发的气势便化作了乌有。他再度变回了没皮没脸,恨不得让人踹上几脚的小瘪三。 玉宁斜睨了他一眼,冷脸道“舔摸啥自个买去。” 唐唐上扬的嘴角转为下撇,垮着一张脸,小声嘟囔道“这是梦里啊,我自己买的东西根本没有味,经你手的东西才能吃。” 他度挤出猥琐的笑容,竖起一根手指,讨好的道“大佬,你最好了。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出尘脱俗、丽质天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就一口,一口就好。” 玉宁被这一连串的马屁拍的浑身都舒坦了起来,大发慈悲的递给他,微笑道“都给你。” 其实本来就是给他的,但是哪能那么就交到他的手上,让他白占便宜,起码要换上几句好话。 唐唐忙不迭的接过那串油纸包,把细绳栓在了手腕。 他心急火燎的拆着,拆一包吃一包,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玉宁怔怔的看着他,嫌弃不已的颦眉道“至于么” 唐唐饿死鬼投胎般的狼吞虎咽着,两颊塞的鼓鼓囊囊,眼泪汪汪的道“至于,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玉宁看着他嘴巴开合之间嘴里掉出来的各种残渣,虽然知道都是假,仍是不由自主的远远躲了开。 他不忍直视的别开脸,膈应的头皮发麻,搓着胳膊道“被白活了,每次都是这套嗑,再磨叽呼你两大嘴巴子。” 唐唐没骨气的闭紧了嘴巴,“呜呜呜”的叫了几声,两口就啃完了一个拳头大的包子。 玉宁颇具淑女姿态的提起裙角,慢悠悠地转过身,歪头看向不远处捏泥人的小摊子。 摊主是个须发皆发的古稀老丈,佝偻着腰背,皮肤黑黄,呲着一口大黄牙,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他一手捏着根细细的木棍,一手接连不断的捻起粗瓷小盅里的各色彩泥,井然有序的贴合在木棍上,用矬子销掉多余的彩泥,放回小盅里,时不时还有用手指揉捏几下,用刻意留长的指甲勾勒形状。 摊子前的客人是一对风华正茂的年少男女。 他们穿着布料一质,款式雷同的水蓝色交领长袍,十指紧紧相扣。 少女半弯下纤细的腰,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逐渐成型的泥人,嘴角轻勾,眉宇间带着几分期许,又大又圆的双眸内充斥着笑意。 少年脊背挺直的站着,神情恍惚的看向十步外竖立在酒肆门口的,木杆子上迎风招展的红布,目光微微涣散,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沉思。 老丈把捏好的泥人递给女人,慈眉善目的说道“祝你们白头偕老。” 少女先把握在手里的铜板递给了他,笑吟吟的道“谢谢爷爷,您的手艺真好。” 语罢,才接过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泥人,兴高采烈的扯了一下男人的手,笑着说“表哥,你快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这就是我们,像不像” 她顿了顿,羞答答的小声补充道“我们也要跟他们一样,白首不相离。” 少年木愣愣的转过头,痴痴地凝视着少女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眼眶慢慢泛红,热泪滚滚而下,连绵不断的冲刷着脸颊。 只是梦而已,反正只是梦而已。既然只是梦,那么就算哭出来,就算丢尽了脸面也没有关系,没有人会知道。 少女似乎看不到他在流泪,见他不回话,有些慌张的攥紧了手。无论是拉着捏人的手,还是握着木棍的手都攥的死紧。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可怜巴巴的仰望着少年,忐忑不安的问道“不像吗” 少年僵硬的扯开嘴角,像是要用尽全身气力般的回握住她的手,却生怕弄疼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缓缓地探出另外一只手,将少女腮边的碎发掖到她的耳后,语气颤抖的颔首道“像像你,也像我,像我们俩。” 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遇见你。 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 何其有幸,你和我一如当年的模样。 少女露出了欣悦的笑容,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的双颊处飞上两朵薄薄地红云,娇怯不已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少年痴痴地凝视着她,情不自禁的搂住她的削肩,温柔中夹杂着几分急切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玉宁“” 唐唐吃完了所有的食物,随手抹了一把嘴,幸福的打了一个饱嗝,顺着玉宁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眨了眨眼,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小声抱怨道“又来这都第几次了有完没完了” 玉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顺着眉心以下一直捏到鼻尖。 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幽怨的道“大概是没完了。” 唐唐扫视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他的耳畔,悄声道“你确定他俩都记得吗” 玉宁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甩袖道“汝竟敢质疑吾” 唐唐手忙脚乱的摇头摆手,连声道“没有,没有,没有,我哪敢怀疑你啊只是” 他瞄了一眼那边抱住一团,你侬我侬的分居夫妇,不由自主的皱起脸,叹息道“城里人真会玩。” 明明什么都记得,却假装什么都不记得,重复着类似的,苦情加上煽情的戏码。 男的也就算了,左右男人没几个细心的,何况是这种看起来就知道一根筋的男人,没有发觉到违和的地方,只以为自己相思成疾也就算了。 女的却是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若明明察觉到了还假装无辜,变着法的戳人肺管子,非让对方哭给自己看才满意,那是腹黑还是鬼畜呢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惹不起,惹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4章 第七章 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之美,物不足以饰之。 真正美好的事物不需要任何繁复的装饰品,仅凭自身的光彩便足以打动他人。 如果要对比古往今来所有朝代之内的皇室中人最安全的朝代,首当其选的就是明代。 虽然也有着争权夺势的斗争,但是起码不必忧心明明当上了太子,却无法继承大统。 也不必担心会被自个的亲爹往死里磋磨,甚至非正式场合的时候,可以直接管皇帝叫爹,而不是必须尊称父皇。 别看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问题,却能易如反掌的拉近彼此的距离,以脉脉温情联系起感情的纽带。 称孤道寡有什么意思再怎么位高权重、锦衣玉食,终究是人,所求的也不过是有人疼、有人爱。 因为打断了霍天都和凌慕华在梦里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素来倒霉的唐唐再次被临近更年期、内分泌失调、处于情绪失控状态的霍天都下重手连续抽打了几日,不过在现实里也才过了半个来时辰。 梦里被揍成狗的唐唐在宽大到能够打上几个滚的大床上痛苦的了两下,满血复活的睁开了眼。 他瞄了一眼趴在枕边的小狐狸,呲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无声的笑了一会,悄无声息的翻了个身。 这世上大多数的不幸都是因为不满足,如果轻而易举便能获得满足,那么容易就会感到快乐。 若是懂得如何忆苦思甜、自得其乐,那么再多的逆境都无法摧毁一个人的信念,更改一个人的脾性,让人步入荆棘遍地的歧路中。 天蒙蒙亮,暗色的天幕中还留着少许的残星,微弱到几不可察的晨光从地平线处悄悄地探出触须。 洗漱更衣过后,唐唐缓慢地喝了一碗蜂蜜水,带着一嘴的甜味,美滋滋的跑到了院子里。 他在一帮无论如何都甩不脱的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或麻木或担忧的目光,旁若无人的,慢悠悠的,如同老年人一般动作迟缓的练习剑法。 若是此时喊来几个行走江湖的练武之人,或许还能看出几分门道,察觉到他目前使的,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剑法是多么的高明,奈何在场的人看不出。 在他们的眼里,自家太子殿下小脸煞白、弱不禁风,甚至连个姑娘家都不如,像是根本拿不动那把剑,不然为何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显得那么吃力 怎么可能不吃力难道天山派的剑法是什么烂大街的假把式,随便谁都能学得上手,随便谁都能练得精妙如果真的那么容易,那全天下的人岂不是都是武林高手 唐唐自问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辈,无论是习文还是学武,比照那么天纵奇才,他都要差得远。不过是沉下心思,摒除杂念,以勤补拙,日以继夜的反复练习、钻研。 待他练完了剑法,天光已是半明,旭日自东方探出大半头,将暖融融的橘黄色光芒挥洒在天地之间。 再次洗漱更衣之后,用了一碗看起来简单的,实则做工复杂的清汤龙须面,他便坐上了步辇,前去与他家同样必须要早起的,晚上基本也睡不了几个时辰的便宜爹会合。 朱见深昨天晚上宿在哪里,以及今早上会在哪里用膳,光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是在万贵妃的安喜宫,别无它处可选。 唐唐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辇里,垂眸扫了一眼趴在自己腿上打盹的玉宁,两只大眼珠“咕噜噜”的转了几圈。 他在心里回忆着残余的记忆里传说中万贵妃的劣迹,与他所认识的万贵妃的癖性对比了一下,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作尽信书不如无书。 他认识的这个万贵妃确实不是什么性子和善的主,要说心肠歹毒到会逮着个人就虐杀却不至于,顶多是性情急躁了些,一惊一乍了点。 起码他是没见着对方弄死人的场景。他家便宜娘确实是香消玉殒了,却不是被谁给害死,而是心事过重、寝食难安,自个抑郁而死的。 唐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觉得自己的被害妄想症被是被他家长得跟个仙女似的,奈何满脑子都是浆糊的便宜娘所遗传下来的。 至于那个据说救下他的张敏,不仅没有从谁手里救下他,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存在消息,并转告给了朱见深,目前还活得十分惬意。 上次唐唐见了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颗剥了壳的鸡蛋,那张白胖无须的大圆脸上,连鼻子眼睛都让人分不清楚,瞧着却十分的喜庆。 步辇行至安喜宫门口,眼神好使、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已经跑完了一个来回,面带笑容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后,嘴皮子极快的吐出一串话“陛下正在用膳,太子殿下有请” 唐唐左耳听,右耳冒,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被一大群人簇拥着,龙行虎步的往里走,待走过整洁的庭院,侍从们便从善如流的止步。他原本规整的仪态也变得跳脱,提起衣摆就小跑了起来。 忽略了躬身行礼的宫女太监们,他眉开眼笑的穿堂过室,一阵风也似的冲进来屋里,大喊大叫道“爹,万母妃,你们吃什么呢给我尝两口行吗” 正在喝粥的朱见深险些把嘴里的粥喷出去,连忙吞了一下,又被呛住了。 他不由自主的咳嗦了起来,咳的面红耳赤,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满头珠翠、华服披身的女人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两步的冲到了他的身边。差点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踩着自己的裙角,打了个踉跄,急切的弯下腰,手忙脚乱的给朱见深抚着胸口和后背,柔声细语道“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 缓过劲的朱见深深深地的吐出一口气,握住她已经不复柔嫩的小手摇了摇,笑吟吟的道“我没事的,你也不要急。” 唐唐尴尬的挠了挠脸,垂头丧气的行礼道“十分抱歉,都是我的错。” “本就是你的错。”万贵妃抬眸横了他一眼,一双狭长的凤眼中满是怒气,斥责道“没规矩。”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再怎么竭尽全力的保养,面上也带着不容忽视的纹路,稍微做出表情,那些纹路便越发深刻了起来。未曾涂抹脂粉的脖子上更是布满了纵横的皱纹,看起来像是一块被了无数次的布。 即使她年轻的时候曾经美貌动人过,现在却着实好看不到哪里去。何况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貌美如花的类型,顶多算是中人之姿。一旦过了鲜妍的年纪,更是连风韵犹存都称不上。 但是朱见深还是心悦她,只心悦她一个人。在他的眼里,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都是美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是美的,比所有人都要美,举世无双的美。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眉梢眼角满溢着愉悦的情绪,心底更是一片温暖。 他一直都忘不了是谁在大冬天里用冰寒刺骨的冷水洗衣服,洗的双手开裂,却将换来的干巴巴的饼子全都塞给他,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 他更忘不了,是谁在动乱之中,提着把缺了口的破刀,将尚且年幼的他保护在柔弱的身躯之后。即便吓得瑟瑟发抖,仍然不肯后退一步。 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他根本活不到今天。何况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将看得那么重要,比自个更重要,即使他已是享有四海的帝王。 唐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赞成道“是挺没规矩的。” 他敛容肃目,义正言辞的道“要不要拖出去打板子” 万贵妃挺想接受这个提议的,但她没有直接应下,而是侧眸看向了朱见深,眼中带着询问。 难以想象,看着这张布满皱纹的衰老面孔时,朱见深感到的却是可爱,令人心都要化了的可爱。 他不舍得放开攥在手心里的那只干枯的手,探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摸了一把万贵妃的脸颊,含笑道“还要上朝,回来再打。” 万贵妃有些失望的拧起眉心,小声嘟囔道“那好吧,正事要紧。” 唐唐“”狗是人类的好朋友,请不要伤害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5章 第八章 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 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而人主怠傲处上,此世所以有劫君杀主也。 可不信也不行,若是不信人,如何用人若是无人可用,以一己之力要如何管理天下万事 王道从无正路,天下皆友不可,举世皆敌不可,吹毛求疵不可,得过且过也不可,尽善尽美只是春秋大梦。 岂知自古忠臣良将者亦有误国之举,奸佞残暴者亦有救国之能。一时表相如何能代表一世的信念一腔热血如何能指引正确的方向 学习时间比常人多上无数倍的唐唐,就学时便被师傅们倾力赞叹着。毕竟那些人在梦里和他纠缠过很多年,哪怕记忆不在,培养起来的好感度却没那么容易消失。 在他入朝旁听之后,更是如鱼得水,竟然无一人不对太子赞赏有加。毕竟他是一个既谨慎多疑,又不记得正史中谁忠谁奸的倒霉蛋,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给坑了。 如何治愈一个多思多虑的被害妄想症患者根本治不了,但是可以让他和一大群同样患有被害妄想症的人们互相伤害啊 索性朝野之内,原本就是从上到下皆是时刻准备着莫名奇妙便被人害了的重度被害妄想症患者,谁都不比谁强到哪里去。 辰时上朝,临近午时方散了朝,随后还要在殿后议事半个时辰。日上中天之时,忙得头昏脑袋的朱见深终于舒了一口气。 唐唐撂下书写了厚厚一叠的鬼画符,屁颠屁颠的跑到自家便宜爹的背后,乖巧懂事的给他捏肩膀,按脑袋,为他解着乏。 因为幼年期的悲惨经历,朱见深虽然算不得体弱多病,身体却委实好不到哪里。明明正值壮年,却体虚无力,时常疲累。 他闭着眼睛,慢吞吞地吸气吐气,美滋滋地享受着乖儿子的孝心,缓了好一会,才抬手拍了拍搭在自己肩上的瘦骨伶仃的纤细手指。 正如朱见深的身子根本好不起来,养了多少年都改不了底子里的亏空,唐唐的身体看起来也是一副体弱多病的可怜模样,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早早便修习了上乘的武艺,本质上已然并无大碍,却瘦的让人觉得凄惨,无论吃多少东西都不长肉,面上也时刻带着几分难以消去的病容。 唐唐并没有立马抽身而退,反而黏黏糊糊的俯下身,双臂越过高高的椅背,轻轻地抱住朱见深的肩膀。 他把自己的下巴虚虚地抵在对方的肩头,低声道“爹啊,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生气不过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是吧你要是气坏了,他们指不定心里偷着乐。” 朱见深蓦地掀开眼睑,斜睨了唐唐一眼,失笑道“胡诌八扯。” 他说起话来既轻又缓,一字一顿,能用几个字说完的话绝不长篇大论。 因为他患有久治不愈的口吃症,句子若是拉长了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 唐唐傻笑了两声,歪着脑袋,把自己嫩生生的脸蛋子往朱见深已然续了胡须的侧脸上蹭了两下,漫不经心似的道“要不让我去看看” 朱见深沉思了良久,满心的左右为难。他既有些信不过旁人,也舍不得让自己亲手养了许多年,几乎倾注了全部心力的孩子去涉险,便决心暂且避过不提。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扫了一眼窗外不见日头踪影的晴朗天空,咬字清晰的道“晌午了,传膳吧。” 唐唐当然能够理解朱见深的一片慈父之心,无论孩子长得多大,多有本事,在父亲的眼里永远都是需要悉心保护的易碎物品。 虽然朱见深已经不仅仅只有他儿子了,可那些鹌鹑转世似的小家伙们哪能和他比怕是平日里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朱见深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别的儿子。 通常会哭的孩子才会有糖吃,不会哭的孩子自然会被无视。但如果父亲是皇帝的时候,哪个孩子敢像他这样无法无天的往上蹭,不怕死的撒泼打滚、撒娇卖痴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需要双方的努力才能够维系,才能够逐日加深。哪怕其中一个不够认真,不够热情,本该理所当然存在的亲缘纽带也会随之断裂。 午膳很快就被侍者们轻手轻脚的端了上来。总共八菜一汤,正好九只碗碟,花朵似的绽放在桌面上,散发着阵阵扑鼻的香气,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菜品并不奢靡,分量也不算大,加上烙好的椒盐饼和喷香的胭脂米饭,刚好够向来食量不大的朱见深和正处于生长期,饭量大到让人害怕的唐唐吃。 向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来岁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饭能吃五六碗的都不少见,若是修习武艺,更是会宛如饿死鬼投胎一般,赶着吃赶着就消化了,吃多少都不觉得饱。 唐唐有时都会怀疑,若他不是生在皇室之中,会不会被活活饿死 朱见深扫了一眼桌子的菜色,浓黑的眉毛略微挑起,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他抬眸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缓慢地,郑重其事的嘱咐道“勿要将过多的荤菜送至安喜宫。” 唐唐脊背挺直的端坐在桌前,静候着朱见深先动筷子,闻言眨了眨眼。 他悄悄地扫了一圈在场的那些大小太监的脸色,眼底滑过一丝无人可察的讥讽。 万贵妃大概是年轻的时候饱受过饥肠辘辘的折磨,迈过那个坎后便的反弹的极其严重,像是恨不得每顿饭都大量食用能够活活腻歪死旁人的大油大荤之物。 她吃的着实太多了,兼之年纪日渐增长,难免有些三高的症状。若是不加以严苛的管束,怕是指不定哪天就中风偏瘫,卧床不起了,朱见深自然会时常惦记着。 唐唐并不觉得朱见深反反复复的下达这个命令,管束万贵妃的一日三餐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但旁人不见得也会这么觉得。 大概身为帝王,心中爱着一个女人,时刻惦念着一个女人便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哪怕那个女人并未确实的行差就错过哪怕半步,甚至她每天只要看到皇帝吃得好睡得好就心满意足了,对于旁人来说却都是祸国殃民的妖邪之辈,连那些情真意切的关切之举都是机关算尽的蛊惑行径。 若不是朱见深咬着牙,憋着气的拼了命的护着她,一副谁敢明目张胆多说一句都要翻脸的样子,天知道那些无药可救的被害妄想症们会不会生吞活剥了她,或者一把火烧死她 朱见深会一再提拔与万贵妃有关的人,甚至仿佛有几分疯魔的样子,还不是为了更好的护着她,还不是被那群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到非要管到皇帝屋里事的朝臣们逼的失了分寸 虽然很清楚这些,虽然本身并没有多讨厌万贵妃,唐唐却不至于和谁表明立场,不值当,也没有必要。他只是有些可怜自家便宜爹。 不是可怜别的,只是可怜对方的心肠不够狠,手段不够黑,能力也不够强,不能收拾的那帮没事找事的贱皮子们夹着尾巴做人,只能用称得上愚蠢的手段去维护心爱的女人,反而犯下了显而易见的种种过错。 这世上或许确实存在言行举止皆是完美无瑕的那种圣人君子,但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唐唐更想成为能够控制他人的言行举止的那种穷凶极恶之徒。 他那么努力的去学习,可不是为了讨好那些脑子进了水的家伙,而是为了能够肩负起这个国家,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百姓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不必为明日而忧,不必为战乱而苦。 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对的,哪怕是错的也是对的,任何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人都是错的。 他注定会成为王者,能够背负一切的王者,理当从无过错的王者,本该掌控天下的王者。 披荆斩棘,战无不胜,虽千万人吾往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6章 第九章 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 若知其险恶,自会刻意避之。不知其汹涌,自会心生轻蔑,继而害人害己。 喊杀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弥漫开来,敌军与我军交杂成一团,目之所见皆是刀枪相向。 唐唐套着身明蓝色的盘龙锁子甲,头戴簪了红缨的钢铁甲盔,骑在一匹健硕壮实的枣红马上。 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远处的厮杀场景,苍白瘦削的俊秀面容上不带半分怯懦,甚至露出几分兴味。 他慢条斯理的拽了拽戴在手上的露指手套,回眸扫了一眼骑在黑色马匹上面若好女的少年,悠然道“不错。” 容貌姣好的少年腼腆似的笑了笑,打马上前两步,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太子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唐唐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高高举起左手,有条不紊的打了几个手势,环绕在他前后左右的千余名士兵在百户千户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变了阵势,抻出一个内凹的月牙形,敬候着敌人来犯。 汪直抿了抿红润的薄唇,欲言又止的偷瞄了一眼唐唐,眉宇间带着几分忧心忡忡,却一句规劝的话语都未能说出口。 犯颜直谏是贤臣应有的义务,却不是宦官该有的行径,哪怕他并不认同,在上位者已有决断之时,也不能横加指摘。 他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的想道大不了舍身相护,他的武艺姑且还算拿得出手,总归不能让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当着他的面掉了半根头发。 天知道那个幼时性情仁弱的太子殿下长大后为何会变成这幅一意孤行的德行太子随军不都是待在安稳的大后方蹭功劳吗为何要来以身涉险 未等他继续想下去,突围而出的数百名女真人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弯刀,杀气腾腾的朝着这边奔腾而来。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打眼一扫便能看到这边士兵的阵仗与其余兵丁不同,显然藏着位高权重之辈,傻子也晓得什么叫擒贼先擒王。 唐唐笑容满面的凝视由远至近的敌军,眉宇间露出几分奇异的温柔,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滑过一丝喜意。 不枉费他刻意蹲在这种能够让所有人都看见的地方,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那些个脑子进水的劣货以为不让他进战圈就能拦住他了吗痴心妄想 朱永看着弃城而去的,张牙舞爪的奔向太子殿下的女真人们,脑子懵了一下。 城不要了吗拼命突围后,既没有杀个回马枪,也不晓得赶紧跑路,这是什么神奇的想法 他忙不迭的分兵两路,一路继续攻城,一路前去救驾。至于他自己,还是留着继续攻城吧。 汪直瞪着在他看来同样发疯了的女真人,气沉丹田的高声喝道“弓箭手” “一,二,三。”待敌军进入射程,他才挥了一下手臂,下令道“放。” 唐唐随手捞起挂在一旁的精美如工艺品的长弓和白羽箭,举重若轻的拉开弓身,轻笑道“拜拜啦您呢。” 白羽箭一马当先的破空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勾勾的插进了拱卫在大吼大叫的领头大胡子身后的少年人的喉头。 杀什么领头人杀的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好儿子,保准比直接杀了他更带劲,更容易让他在惊怒中出错。 一大波的箭雨紧随着白羽箭而去,一部分插进了敌军和他们胯、下战马的身上,一部分被弯刀削断击落,还有一部分被微弱的清风带偏了几分,散落在空地上。 唐唐单手握着缰绳,抽出一把寒光熠熠的长剑,兴奋不已的大笑道“犯我国土者,罪无可赦” 打仗什么的最好玩啦杀人什么的最喜欢啦一剑一颗圆脑袋,一剑一串糖葫芦。 玉宁化作一个拳头大小的纹身,懒洋洋的蜷缩成一团,紧紧地贴在唐唐的胸口处。 狐狸本来就擅长迷人的心窍,他自然也不例外。给小笨蛋送点军功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吧 百战之师井然有序的列阵,将一头扎进来的瓮中之鳖裹好,守望相助的分割蚕食着敌军,高声呼喝道:“杀杀杀” 汪直一脸怔忪的看着身材瘦弱的俊秀少年砍瓜切菜似的接连捅死了几十个女真人,默默上前补着刀。 是哪个瞎了眼的东西说太子殿下、体弱多病、不通武艺的全都拉出来打成肉酱。 唐唐蹭掉溅到脸上的血点子,抬眸扫了一圈战局,蓦地皱起眉头。 他随手捅死了急着上路的两个女真人,大声喊道“投降不杀。” 他能打不代表旁人也像他这么能打,他可不愿意在取得胜利之后还要承受惨痛的代价。 汪直静默了一瞬,瞟了一眼虽然被太子殿下吓了个够呛,攻势却依旧凌厉到惊人的女真人。 这些女真人不仅未曾放弃拼杀,哪怕临死之前也要带着一两名明军一起奔赴黄泉,当是悍勇异常。 唐唐见没人给他翻译,那些女真人也不像能够听懂他的话样子,不悦的瞪了汪直一眼,策马上前。 他随随便便的捅死了那个头戴毡帽的领头大胡子,用磕磕绊绊的女真话高声喝道“投降不杀,赶紧的,不要惹孤生气。” 以浑厚的内力喊出来的语句,自是足以响彻天际,镇的敌我两军都头昏脑胀了一下,个顶个的烦闷欲呕。 几息后,有人率先丢掉了兵刃,翻了马,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有人带头了,其余的人自然也不会再矫情了,陆陆续续的丢下了兵刃,以示投降。 汪直一手拎着滴血的长刀,一手拉着缰绳,小心翼翼的凑到唐唐的身后,低声唤道“太子殿下” 唐唐回眸剜了他一眼,冷嗖嗖的道“烦你,不许跟孤说话。” 汪直秀美的小脸霎时间就白了三分,眼眶微红,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两下,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他有些沮丧似的耷拉下脑袋,拧着手里的缰绳,紧抿着嘴唇不吱声,还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 这招他经常对万贵妃用,一用一个准,每次对方都会满怀怜爱的,屈尊降贵的摸摸他的脑瓜顶。 不过那已经是数年之前的事了。 奈何唐唐向来不吃这一套。他大概是瞎的,根本没注意过汪直长什么模样。 钢铁直男的程序员先生只能欣赏二次元小萝莉,欣赏不了貌美如花的现实版美少年。 他甚至觉得所有现实里的人都长得奇丑无比,包括美貌倾世、风姿万千的狐仙大人。 唐唐疑惑的扫了汪直一眼,满心的莫名其妙看向打马而来的中年将军,颐气指使的道“手脚麻利点,孤还急着回去用膳呢。” 就是这么干脆,就是这么耿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除了吃饭什么都不重要。 砍掉多少脑袋,削掉多少只胳膊和腿,也阻拦不了他向往饱餐一顿的那颗滚烫的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7章 第十章 天幕犹如被上好的浓墨层层涂抹过,黑的发亮,亮的渗人。 繁星了无踪迹,一轮银色的圆月悬挂于高空之中,挥洒下璀璨的光芒。 唐唐孤身一人站在荒野之中,遥望着不远处连绵的营帐,眉宇间带着三分悲痛。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他并不是什么偏爱开疆扩土、穷兵黩武的好战之君。如果当真有的选,他也不愿意与谁兵戎相见。 让将士们,让子民们以血肉之躯铸就守卫之地,舍身维护国之疆土,不过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奈何世事向来不遂人愿,巧言令色也要找好时机,机关算计也要分好对象,无端而起只会惹人发笑。 很多时候,你若是不先把对方打的服服帖帖的,人家连一句话都不会肯跟你讲,那还谈什么谋略不谋略的 身着明黄色锦衣,肩上披着厚实斗篷的中年男子在距离唐唐远处的空地凭空出现。 他不明所以的表情左顾右盼了一下,便看到了荒野中唯一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呼唤道“樘儿” 唐唐微微侧过身,眸光闪闪的看向他,笑吟吟的挥手道“晚上好啊,看起来瘦了一圈的爹爹。你今天梦见我了,是不是觉得欣喜若狂了” 朱见深怔怔地望着他,眼圈蓦地一红,强忍泪意的张开手臂,形若癫狂的奔了过去。 他将数月未见的儿子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狠狠地捶打了几下,低声喝骂道“混账东西” 他喋喋不休的,磕磕巴巴的说着抱怨的话语,灼人的热泪滚滚落下,打湿了唐唐的衣襟。 远处的营帐在月色之间散发着摇摇欲坠的火光,一盏盏的孔明灯接二连三的飞天而起,悲怆辽阔的歌声由低至高,渐渐响彻天际。 那是尚存的将士们在为已然魂归黄泉的同袍兄弟们送上最后一程路。没有人捶胸顿足,也没有人怨天尤人,更没有人大声哭嚎。坚守边境的将士们早已对生死离别的场面习以为常。 即使终有一日,横卧沙场的尸身之中会掺杂着他们血脉相连的兄弟、垂垂老矣的父亲、尚未及冠的儿子,他们也不可能在敌人的面前展露出半分软弱之情,暴露一星半点儿的怯意。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保家卫国,牢记于心,父死子战,子死孙往,世代交替,不屈不挠,迎战而上,百死无悔。 居庙堂之高,享锦绣之乐,未曾痛失所爱的局外者们又怎么可能理解边疆将士和边境居民的坚韧不拔,以及他们对异族永无止境的仇恨 唐唐哄好了自家泪腺发达的便宜爹,挽着对方的胳膊,慢悠悠地穿梭在荒野之中。 他的眉宇带着几分疲惫,语气平板的叙述道“建州一役,杀敌两千六,俘虏敌军六百二十四人。我方出战三万四千八百六十人,战死的将士统共有两千三百二十二名,伤者不计其数。虽然称之为胜仗有些可笑,但是大家都已经尽力了。” 人有力穷时,再好的计谋,再多的兵丁,在格外凶残善战的敌军面前都占不着多大的便宜。 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在这个年代里可不是被吹出来的。 一人当十,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若不是汪直巧施妙计,胜负还未可分。 朱见深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道“苦了你了,也苦了那些将士们了。” 他稍一思量,用隐含忧愁眸子的直视着唐唐,慢吞吞地道“朕会尽量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战后抚恤。” 若是掰扯不过那些尖酸刻薄,阴奉阳违,不把武将当盘菜的文臣们,哪怕自掏腰包也无所谓,他能做的也只有些了。 唐唐瘪了瘪嘴,可怜巴巴的看向他,软声道“如果那些屁事不懂的朝臣们乱告黑状,爹你记得帮我打肿他们的屁股。” 其实他没有多厌恶那些贪婪成性的朝臣,因为他很清楚政治从无善恶可言,只有明目张胆的利益纠葛,战争亦是如此。 大争为势,不争则死。退一步便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国破家亡、妻离子散、永世为奴。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觉并无过错,仅仅是为了自身的生存拼杀而已。所有人都只是希望过得好,过得更好,比所有人都好。为此,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泯灭良知。 朱见深微蹙着眉头,略一颔首,应许道“自当如此,吾儿劳苦功高,岂容他人横加指摘。” 至于的确劳苦功高的朱永、陈钺、汪直之辈,那是谁他认识吗凭什么和他家心肝宝贝相提并论 他静默了半晌,脑海中翻滚种种繁复的思绪,骤然抬眸,缓缓问道“粮食军需,可有疏漏之处” 唐唐冷笑了一声,眉宇间带着还未散尽的煞气,嫌恶不已的道“之前的账面乱七八糟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这种油水也刮,也不怕遭报应我来之后,倒是没见谁敢乱伸爪子,约莫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明目张胆的迫害我。” 他缓了一口气,摇头晃脑的继续道“也亏得他们手下留情,致使那些好不容易能混上饱饭吃的将士们轻而易举的就领了我的情,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命令,没有嫌弃我横插一杠,指手画脚,还跟他们抢那份用命拼出来的功劳。” 朱见深怜爱的望着他越发瘦削的面庞,遥想着他可能吃过的苦头,叹息道“委屈你了。” 除了这句话,他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隐约之间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自责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 对朝臣的手段过于温和,会养出他们的忤逆之心。对朝臣的手段过于残暴,又会危害国之根本。 撸掉一个虽然行事略有差错,却带着几分能力的臣子,立马就能找到另外一个面面俱到的臣子填补空缺 可用之才数之不尽 赶鸭子上架之后,眨眼睛对方便能如鱼得水 全都是痴人说梦。 如果可以的话,哪个皇帝不想治下的官员清正廉明,百姓衣食无忧,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温柔和善被人欺,高薪养廉被人骗。无论君主有多宽宏,政策有多合理,也抑制不住旁人暗生恶念。 哪怕皇帝怀有一腔的宏图大志,励精图治,臣子们却不见得乐意为了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以人治人,难免被人所治。 唐唐笑吟吟的轻轻抱住他,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道“不委屈,为爹爹分忧是儿子的本分。” 他并不急着现在便去大刀阔斧的改革什么,还不是时候,他的力量积攒的也不够。 慢慢来,不着急,终有一日,他会让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图掏空国之根本的蛀虫们把所有不该拿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朱见深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失笑道“光会说好听的。” “哪有”唐唐搂住他软绵绵的腰身,小声嘟囔道“算了,不和你争。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朱见深怔了一下,详怒道“还耍上脾气了,给你能耐的。” 唐唐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道“反正只是梦,随便啦。” 朱见深“”所以真是做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8章 第十一章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屎壳郎。 屎壳郎屎壳郎这里是亚洲大草原又不是非洲大草原,哪来的屎壳郎 难不成这个时代它们就携家带口的漂洋过海,更改习性,移居到远离故土的东方了 唐唐套着甲胄,威风凛凛的骑在被养的越发健硕的枣红马的背上。 他垂眸扫了一眼途经马蹄处着急忙慌的推着褐色丸子的黑虫子,眼底滑过一丝迷惑。 他拉回跑偏的思维,抬眸扫视着平整无山、沃土无边的河套平原,愁眉不展的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 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用稀少的骑兵以及一大群腿短的步兵与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殊死拼杀,要怎样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悄悄截断河流,引领敌军步入战局之后开闸放水 在平原上玩这一出,活腻歪了吗 撤营多少里都避不开崩腾而来的洪水。总不能为了杀敌,就不顾及我方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吧 在水源之中投毒到处散布传染性极强的疫症 我方药材着实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难道要陪着敌人一起去死 万一疫症变种,说不定还会危害到无辜的平民百姓,造成尸横遍野的惨烈局面。 派人假扮游方商人,混入某个部落的聚集地,伺机驱赶牲畜,放火烧营 这个法子早就有人用过了,敌人又不是傻子,早就起了防备之心。 哪怕再一次侥幸成功,造成的伤害也是屈指可数,根本无法更改大局。 其余的敌方部落说不定还会因此被激怒,联合起来一同进攻我军。 唐唐愁的心肝脾肺肾都抽成了一团,胸闷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运足内劲,扯着脖子,仰天大啸道“滚犊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或者是他的兵法学的不过透彻不能够理所当然的彻底打残敌军 随行的护卫们被震了个耳鸣眼花,身子较为强壮的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身子较为普通的直接俯下半个身子,干呕了几声,他们骑着的马匹倒是毫无反应,像是根本没听到。 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被震的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连忙打马上前了两步。 他惊恐的缩着脖子,蜷缩着腰背,佝偻着高大的身体,战战兢兢地拱手道“太子殿下息怒。” 唐唐喊了一嗓子,觉得畅快了一些,拽着缰绳,拉着双眸黑亮的枣红马一同转过身。 他似乎有些不悦的微蹙着眉头,不咸不淡的扫了对方一眼,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 中年男人打了个哆嗦,呼吸沉重了几分,额角溢出一层冷汗。 他像是恨不得缩成一个巴掌大的小团子,忙不迭的改口道“总兵大人,总兵大人息怒。” 唐唐敛去外露的神色,用微微沙哑,极其低沉的嗓音道“孤问你,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原本软嫩青涩的嗓音便化作了他梦寐以求的男低音,虽然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却满溢着镇定与沉稳,叫人能够感受到某种仿佛无坚不摧的力量。 中年男人手忙脚乱的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间断的叩首道“总兵大人息怒,总兵大人饶命,微臣有罪,微臣只是一时说漏了嘴,总兵大人饶命啊” 唐唐静默了一瞬,双眸中徒然爆发出刺目的利光,刀剑出鞘般的扎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他原本只是想问问对方可有灭地之策,或是可愿为国捐躯,谁知竟然一不小心诈出了做贼心虚。 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还是他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温和宽容,才养出了这群无耻之徒的狼子野心。 文臣要不贪恋成性,要不自恃清高,不同世事。本该保家卫国的武将竟也玩起了通敌卖国的把戏 面白无须的小将军握紧了手中带鞘的长刀,警惕的游走在唐唐的身周,一面左顾右盼的寻觅着可能存在的敌人,一面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跪伏在地的中年男人。 唐唐按下心中勃发的怒气,目光炯炯的扫视那些疑惑中带着忐忑的随行兵丁们。 他并未找出眼神闪烁的人,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淡淡道“拿下,回去再审。” “诺,末将领命。”小将军抢先答道,麻利的翻身下马,提溜起还想挣扎几下的中年人。 他随手一拍,拍掉了对方戴着头上的皮质头盔,抡起胳膊,重重一拳打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毛色不一的骏马群载着数十名着装轻简,英姿勃发的骑兵,井然有序的拱卫着唐唐,疾驰而去。 半晌之后,一对身着劲装,气息悠长的中年男女骑着两匹不带一丝杂色的黑马,迎着盛日奔腾而来。 “吁。”周身弥漫着煞气的中年女子在一串马蹄印处勒了马,稍微探出身子,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会。 她侧过脸,看向同样勒了马的中年男人,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滑过一丝笑意,轻声道“刚走不到一刻,要追上去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俊朗的面容上一片淡漠,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温柔“还是别追了,吓坏他怎么办” 中年女人直视着男人,微笑道“那好吧。” 中年男人略一思量,抬眸看向女人,淡淡道“我们去” 他的话并未说完,莫名其妙的卡在喉头,无法吐出,又无法咽下。 四目相对,某种奇异缠绵的气氛弥漫开来,一丈之内仿佛都泛着甜甜的味道。 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女不由自主的偏开了视线,双颊点朱,耳尖微微泛红。 “我们”是多么动听的词啊,不是我和你,而是我们,仅仅两个字,便将两个人变成了一个。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奈何一腔情深数十年不改,铁树终究还是会开出美丽的花。 唐唐微微弓着腰身,双手握着缰绳,双腿时不时的轻夹着马腹,毫无所觉的奔腾在草原之上。 今天依旧假装自己只是纹身的玉宁从唐唐的胸口闪到了他的后颈,传音入密道“那个又黑又丑的傻大个通过一只黑鹰给一个名字很长的中型鞑靼部落传了信,把你会在这一代巡视的消息透露给了对方。前来围杀你的三百个鞑靼人非常不凑巧的遇见了前来看望你的凌云凤和霍天都,被他们两个随手宰了,一个都没跑成。” 唐唐的眼底滑过一丝惊讶,随后喜悦、忐忑、尴尬、愤恨便接踵而至,层层叠叠的覆盖了整颗心。 狐狸纹身不老实的游动在他的上半身,幽幽叹息道“天命在汝。与汝为敌者,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唐唐满不在乎的翻了一个白眼,连续眨巴了三次左眼,示意自己全都听见了。 他并没有把玉宁所讲的话放在心里,他一路走来,靠的可不是所谓命运的青睐。 几乎每一步都留下了鲜血铸成的脚印,他自己的血,别人的血,有形的血,无形的血。 事在人为,势在人为,世在人为,人立其本,人塑其垒,人导其势。什么命不命的,都是扯淡。 再次步入青春期,躁动不安、热血冲头的太子殿下,非常想学着某些人那样大吼道福祸由天不由我。天若不能尽人意,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灭我,我灭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9章 第十二章 时值三月,风光正好,应为盛春,事实却并非如此。 晌午之时,分明还是暖意融融的。早晚之间,却到处都是寒意凛凛。 日暮已然西垂,炊烟袅袅而起,冷风呼啸而过,宛如成群的巨兽齐齐仰天嘶吼。 北地的气候素来如此。冬日总是格外的长,南方春暖花开之时,北地却在百里飘雪。夏日总是格外的迟,南方烈日炎炎之时,北地却在忽冷忽热。 唐唐褪去了冰冷沉重的甲胄,披着一件厚实的毛领斗篷,缩在铺了软垫的宽大椅子里,用黑漆漆的眼瞳扫视着满屋子高矮胖瘦不一的大小将领们。 他的双颊略微内陷、面色苍白如纸,端是一副随时都会栽倒在地的模样,让人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奈何这间房内并没有会举目直视他面庞的人。 他来来回回的转动着眼珠子,从左边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看到左边,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揣摩着所有人的心理,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今年年初,鞑靼派军进入河套,朝廷自是整军反击。二月末,明军精骑绕路连夜奔袭至威宁海的敌方王庭,巴图蒙克非常倒霉的被他给捅死了。 统领各个部族的大汗都被他给宰掉了,此战自然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了,但这不代表明军能够彻底灭杀鞑靼人,顶多是带给敌国一时的创伤和混乱。 毕竟国家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国家,王室也不可能仅有一根独苗。死了个大汗死了再找下个不就得了少了谁都不能更改大局,更无法改变民心。 游牧民族素来为战而生,为战而死,怎么可能因为一时败北便屈膝投降不多打上几次,打的对方知道什么叫做疼,他们大概根本不会学乖半点。 守在门外的士兵高声通报了一声,唐唐不咸不淡的看向门口,淡淡道“进来。” 既要当监军,又要当大管家,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伺候着活祖宗,还要兼职审讯官的汪直携着一身轻微到几不可察的血腥气,脚步轻盈的走进了屋里。 他恭谨的半垂着头,撩袍跪地,先问了句好,才道“回禀太子殿下,逆贼已然招供。” 似乎所有的宦官都擅长严刑逼供,大概是早已失去了尊严和底线,满心的暴戾愤恨,便会学着如何让他人也失去尊严。 唐唐将冰凉的双手拢在袖中,抬眸扫了一圈,可有可无的吐出一个字“嗯。” 汪直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虽未抬首四顾,却已察觉到满屋子的眼珠子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好奇有之,警惕有之,轻蔑有之,厌恶更有之,种种情绪皆在不言之中。 他得知了太子殿下并不想把谁赶出去,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条理清晰的叙述道“八年前,逆贼初调大同,为求升职和保命,伺机与鞑靼人勾连五年前,逆贼与鞑靼人里应外合,各自出卖政敌,换取军功三年前,逆贼与鞑靼人互通有无,暗地里倒卖军需和食盐两月前,察哈尔巴图蒙克死于太子殿下之手,鞑靼内乱,至今乱象未止逆贼自称无意谋害太子殿下,只是” 他秀美的面容中涌上了几分嫌弃,稍微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的继续道“妄图获取救驾之功。” 屋里的大小将领们面面相觑了一会,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胆战心惊。 他们接二连三的屈膝跪地,连连告罪,表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在推脱着罪责。 唐唐满腹忧伤的瘪了瘪嘴,心口抽痛了一下,眼底悄无声息的溢散出点点水光。 他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为何别人随随便便就能立威立势他从到山血海里杀了几个来回,却还是被轻视。 太子就没有人权了吗太子的军功就不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朝中的文臣们认定了他的功绩是捡来的也就算了,为何连我军将领和敌军也会这么想 这是明目张胆的偏见和歧视啊三百名敌军够干什么的给他塞牙缝吗起码也要来五百名好吗 别说他身边带着近百名精悍的护卫,哪怕是他孤身一人,也不可能被仅仅三百名敌军杀的抱头鼠窜,甚至是危及到性命,顶多挂上几道彩。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袖口中抽出手,似乎很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着跪了一地的低声道“都起来吧。地上寒气逼人,小心伤了身子。孤不会责罚你们的,你们” 他霍然起身,抛下依旧在叩首告罪的众人,不急不缓的向门口走去,语气凌然的道“好自为之吧。” 无论是追究谁的失察之罪,还是咋咋呼呼的寻找其余行差就错之人,都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且不说在场的这些将士们,有一小半是几月之前才随他来这里,根本没机会了解太深,知晓太多。 其余的那一大半中,大部分也确实是铁骨铮铮、赤胆忠心、未曾行过任何祸国殃民之举的忠良之辈。 与逆贼同罪,彼此包庇,互相掩盖罪行的将领不是没有。但除了主犯之外的其余人等,也不过都是些未曾身居要职的小喽啰,根本没能力干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这些人中,有的其实并不愿意和逆贼同流合污,只是无力抵抗,或者说贪生怕死。为求自保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个一无所知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时外敌尚未清缴干净,何必硬生生的引起内乱 这一次,暂且就不要太过深究了,起码大面上必须要表现出不会深究的模样。 唐唐闲庭信步的迈出门,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蓦地稍微侧过身,看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汪直。 他的眸色浓黑盈润,宛如无星无月的暗沉夜空,有时似乎可以包容一切,有时却仿佛不能容纳分毫。 汪直微微弓着脊背,眉眼略微低垂着,面上挂着讨喜的笑容,安安静静的跟随着他。 唐唐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扯了扯披在肩上的斗篷,慢悠悠的转过身,继续迈步前行。 他将一路上对自己行礼的兵丁们视若无物,昂首挺胸的行走着,头也不回的道“跟着孤作甚做你该做的事。” 汪直令行禁止的停了步,问都没问一句,便从善如流的作揖道“微臣领旨。” 唐唐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心中却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惋惜。 可惜他是个狠心的,也是个薄情的人,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不仅不会试图去挽回汪直已经没得救的名声,还会致使对方更加的声名狼藉。 不过汪直也不会在乎就是了,毕竟他根本没得选,多年前的那一刀切了下去,他就没了选择的余地。哪怕满腔的抱负,一身的才华,却注定会被几乎所有的人瞧不起。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身为宦官,自然要替上位者背黑锅,行尽见不得光的歹毒之时,然后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0章 第十三章 饕贪而无餍,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 唐唐并不愿意与鞑靼人你来我往的打下去,哪怕最终能够获得胜利,他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他并没有攻城掠地、开疆扩土、立下不世之功的豪情壮志。贪多者嚼不烂,已有的国土还没有完全的利用规整好,何必徒增负担,耗费国力 战争会拖垮一个国家的经济,而内战会摧毁一个国家的根基。既然真刀明枪的去打得不偿失,索性便来阴的吧。 反正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瘪三而已,本就应该玩些下作手段不是吗 汪直向来擅长揣摩上意,兼之对方之前便已暗示了他许多,若是还不能察觉到太子殿下让他去做的事是什么,那他也不可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既然那些个没轻没重的卖国贼们喜欢卖国求荣,那就顺着已经被打通的路线让他们假意扶持那些个正在争权夺势的鞑靼首领去争夺空下来的汗位。 争取让敌国内部打个天翻地覆,让对方暂时抽不出时间来侵略我国的边界。待物尽其用之后再收拾这帮没皮没脸、自私自利的窃国之贼们。 此等卑劣的计谋自然不适合由本该光风霁月、人品高洁的太子殿下来领导,却异常适合生性奸诈、心狠手辣的宦官来使用。 唐唐认为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汪直却并不会这么觉得,他发自内心的感激着对方肯将此等重任交托于己身。 姑且不论他是否会因此在史书之上留下辉煌的一笔。倘若这份功劳他当真能够拿到手,哪怕说终生性命无忧,无论犯下什么罪过都会被轻轻放下也不为过。 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份无以伦比的荣耀,他毕生所求的便是一份可以安抚心灵,令他不再满腹的自怨自艾,使他足以洗刷掉所有的污名,让他能够活得堂堂正正的一身荣光。 不然他何苦非要请命参与战事,老老实实在京里当他的厂公不好吗难道西厂厂公的权势会比一个小小监军的权利更小简直是无稽之谈。 人生在世,所求良多,归根究底求得不过是为了活出个人样。而能够给予下臣所求之物的君主,即使算不得一代明君,也是值得令人付出忠心的明主。 汪直几乎是一种雀跃不已的心情,摩拳擦掌的领命而去。 假扮贪得无厌的佞臣和信口雌黄的挑拨离间,他全都拿手的很,保管能够哄骗着那帮此时正战战兢兢着,不敢轻举妄动,背地里却忧心着后路的下作之辈病急乱投医。 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怕死又有多少人相信犯错之后会被轻易放过迷途知改只是痴心妄想,背信弃义的卖国贼能做下第一次恶事,就会做下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一百次。 唐唐从来不会做把所有的鸡蛋放进一个篮子的蠢事,凡事本就应当做多重的准备,尤其是阴谋。 一个计策不够用,就多用几十个计策。一个人不够用,就多用千百八个人,大家一起来,总有能成功的。 当了八年的太子,地位稳固如山,哪怕他不够聪明绝顶,银子还是有一些的,手下的人也是丝毫不缺的。 从官员、将领、谋士、商贾、工匠,到细作、刺客、豪侠、美人甚至还有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堪称包罗万象。 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才能,有着独特的用处,只要用对了地方,用对了时机,定然无事不可成。 他已然明确的知晓,作为一国的太子,作为一国的君主,他并不需要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只要学会知人用人便可所向无敌。 一张张名唤阴谋的毒网接二连三的撒了出去,还没等到验收成果的时候,唐唐又陷入了新的困境之中。 敌国的上层正乱着呢,下层自然也乱的厉害。 分明是草木丰盛,正好放牧耕种的好时节,那些没人约束着那些不起眼的小部落们却不肯消停一会。 他们趁势没人管束,悄悄派出三到十人一队的轻骑,有事没事就在边境溜达一圈。 即使大多数时候占不着半点便宜,甚至会被巡游在外的我国骑兵连同边境的居民联合起来围剿,却着实太过恶心人。 携裹着边境的子民退兵百里,进入城镇之内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故土难离,他们根本不乐意走。还没怎么样就落荒而逃,未免太过丢人现眼。 凡事有利有弊,不外如是。 愁肠百转的唐唐挂着一脸的忧郁,领着整天死缠烂打的跟着他屁股后面,怎么甩都甩不脱的白面小将军,溜溜达达的走在整洁的街道上。 天清气朗,风和日丽,路边的小贩高声叫卖着,来往的行人大多身强体壮,连布衣荆裙的姑娘们都比其余地方的女子要高挑许多,皮肤也要黝黑粗糙许多。 但她们神色却是坚毅而飞扬的,隐隐透着几分果敢和烈性,不似关内女子般婉约中带着些许娇怯,美则美矣,却不够生动。 唐唐抬眼扫了一下自街尾处小跑而来的妙龄少女,回眸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将军。 他的眼中涌出几分笑意,声线低缓的道“宋河,你家未婚妻来找你了,还不赶紧去迎她” 宋河涨红了一张俊脸,窘迫的耷拉着脑袋,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唤道“殿下。” 唐唐指了指三步外的小饭馆,笑吟吟的道“我就在这,不会乱跑的,你去吧。” 宋河瞄了一眼越跑越近的少女,脸红的近乎要滴出血来,拱手道“多谢殿” 他顿了一下,警惕的看向来往的路人们,改口道“多谢少爷体谅,末将去去就来。” 终于赶走了狗皮膏药,唐唐三步并作两步,美滋滋的走进了小饭馆,二话不说便穿过大堂,顺着小二哥推开的木门走了进了后院。 他满脸堆笑的扑向正在和霍天都说话的凌慕华,兴高采烈的张开双臂,朗声道“师父,我来了。” 霍天都怔一下,头颅未曾转动半分,右手却在腰间一抹而过。 他抽出挎在腰带上的长剑,剑锋直指唐唐的喉头,低喝道“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唐唐一脸震惊的看向他,保持着双臂展开的姿势,喃喃道“师公,你也太抠了,抱一下能死吗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瞟了一眼静立在一旁的凌慕华,蓦地倒抽了一口气,惊诧的大叫道“我还这么小,难道你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师者既为师,也为父,你知不知道我抱抱我娘都不让你是后爹吗有了后爹就有后娘,有了后娘就” 霍天都被他一连套乱七八糟的话砸了一头,眼神不由得的恍惚了一瞬。 他忍无可忍的稍抬高剑锋,怒气冲冲的呵斥道“够了,皮又痒了吗” 唐唐惊恐的扬起下巴,眼珠子瞪的滚圆,惊叫道“不要动,不要动。你快划到我的脖子了,我回去怎么和人解释难道要说路上遇见刺客了冷静,深呼吸,不要抖” 霍天都“”没抖,手很稳。 凌慕华一手捂嘴,一手捧腹,双眼弯成了月牙,笑的含胸驼背,浑身直哆嗦。 霍天都的脸色黑的像是锅底,恶狠狠的瞪了唐唐一眼,手腕一转,还剑入鞘。 他侧脸看向笑个不停的凌慕华,恼怒中带着几分尴尬,一息之后,却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唐唐“”笑什么笑毫无自觉的秀恩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1章 第十四章 即使很多世界的历史走向基本相同,细微之处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差异。 虽然唐唐记得的东西屈指可数,却不至于连历史上的朱佑樘登基于成化二十三年,驾崩于弘治十八年,享年三十六岁都不清楚。 他自然能够算得出来朱佑樘应当生于成化六年,可是他却生于成化二年,也不知道到底他家便宜爹为何会提前遇见他家便宜娘。 而且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年龄不对劲,其余人的年纪也有着些许变动。 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事件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奈何他又不是历史通,哪怕绞尽脑汁也分辨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这里并不是正史毕竟正史里于谦可没有一个名叫于承珠的会武功的女儿试图为他正名。 唐唐找好了恰当的理由,便未曾把那些毫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放在心上。总归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整体上的局势并没有被改变多少。 成化十九年如期而至,在边关盘旋了三年的唐唐终于折腾的饱受摧残,再也无力招架的鞑靼人服了软,派遣了使臣递交国书求和。 唐唐自是欣然笑纳,疯了才不接受,他等这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他交接了边境的军务,未免对方诈降还挖了几个大坑,随后便亲自将使臣送往京城。 具体要怎么议和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自然要与满朝文武以及他家便宜爹一通商议过后再作打算。 虽说大明祖训有云不和亲,不赔款,不议和,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但那指的无论多么艰难都是不能向其它的国家卑躬屈膝,却不代表不能接受他国的岁贡和议和。 不然自洪武到如今的一百多年,我朝与朝鲜一直维持的宗藩关系又算什么 要不是四年前建州之战能够借道,攻打女真人的过程也不会显得那么容易。 将近六万大军乌泱泱的奔走在女真人的警戒范围之内,他们要多瞎才会毫无所觉 唐唐拽回了跑偏的思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悠哉悠哉的扫视着身周的风景。 时值春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举目四望,处处皆是山河秀丽,叫人心驰神往。 树梢上抽出了点点嫩芽,大地上铺满了破土而出的青翠,与尚未褪去的焦黄纠缠不休。 清风拂过,官道两侧含苞待放的花朵摇坠生姿,马蹄敲击地面的脆响与车轮滚动的声响由远至近。 身着铠甲,腰跨长刀,容姿精悍的骑兵列出整齐的阵仗,携着一身金戈铁马的气势,徐徐前进着。 打头的几排走了过去,方能看到随后的阵列之中护卫着由高头大马拉着的各色马车,足有好几十辆。 其中一辆马车挂着布满奇异花纹的羊毛毯似的帘子,马车边拱卫着几十名头上扎满辫子,戴皮帽,著貉袖的青年男女。 厚实的朱红色车帘被一只浅麦色的小手掀了开,戴着绣有精巧花纹粉帽少女从车窗处探出了半个头,露出了姣好水嫩的俏脸。 她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含而不露的果敢坚毅,黝黑的眼瞳中满是沉静,粉嫩的菱唇抿成一条直线,令那张本该娇美的脸上满溢着野性的魅力。 骑在枣红马上的唐唐若有所感的侧过头,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她。 他微微勾起唇角,温文尔雅的颔首示意,一副极有风度的模样。 胜利者通常都是极有风度的,失败者却不见得一定要萎靡不振。 出身高贵的鞑靼少女目光微闪,扭扭捏捏的颔首回礼,帽沿边垂落而下的串珠叮咚作响。 她的双颊微微泛红红,宜嗔宜喜的瞄了唐唐一眼,娇羞似的缩回了头,忙不迭的甩开指尖捏着的帘子。 唐唐的眼底滑过一丝冷意,有些嫌恶的抽了抽嘴角,也跟着转回了自己的脑袋。 分明是个提刀上马,杀人无数的霸王花,装什么娇羞可人的弱女子,水土不服了吗 他斜眼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宋河和汪直,视线定格在宋河险些皱出包子褶的俊脸上。 宋河拧了拧手中攥住的缰绳,眉头紧蹙,一脸苦相,满腹哀怨的唤道“殿下。” 唐唐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有气无力的低喃道“有事说事,没事滚犊子。成天殿下殿下的,电死你得了。” 宋河维持着苦闷的表情,放下手中的缰绳,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朗声道“诺,末将领命。” 语罢,他引领着所骑乘的马匹,顶着一张苦瓜脸,悲悲切切的跑去巡视队伍。大概是滚犊子了 唐唐不忍直视的翻了个白眼。心眼多的人可怕,缺心眼的人也可怕。 汪直抿着嘴唇笑了一下,轻声道“殿下可还满意这位草原上的小公主” 唐唐美滋滋的点了点头,跃跃欲试的道“你说万母妃要是知道孤带来一个异族小妾给父皇当礼物,会不会气的挠花孤的脸” 他并不怕他家便宜爹会被心机深沉的鞑靼公主所迷惑,他家便宜爹将一颗红心献给了万贵妃,一丝半毫都不会舍得分给旁人。 汪直的双眼蓦地瞪圆,一脸怔忪的望着他,心底掀起的层层巨浪。 人家虽然确实有和亲的意向,但和亲的对象应当不是当今圣上,而是 他怜悯的瞟了一眼满腹哀愁的宋河,又怜悯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车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唐唐抬手挠了两下脸颊,自言自语道“不对,挠人不是万母妃的性格。她应该会悲痛欲绝的啃上几个油汪汪的猪蹄,烧鸡也行,烤鸭更好,最好再来两盘红烧肉”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鞑靼公主的目标是他。上辈子从来没被女人正眼瞧过,这辈子发育后基本一直扎根在军营里,两辈子加起来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的大龄魔导师,哪里看得懂那些暗送而来秋波。 况且嫁给他有什么用处正常的套路不是嫁给他家便宜爹,持之以恒的吹枕头风,挑拨离间,削了他的兵权,夺了他的太子之位,用阴谋诡计害死他,为那些战死的鞑靼人复仇吗 依旧假装自己只是纹身的玉宁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哈气,传音入密道“快到地啦,别搁那瞎逼逼啦。” 唐唐“” 他一激动就爱乱说话,这大概是一种不治之症。 顺天府与边境之间相隔不过几百里的距离,即便慢吞吞的赶路,跑一个来回也用不上半个月。 若是八百里加急,一路上不停的更换精良的马匹,只需一天一夜的功夫就能从边境赶到京里。 这些年来,唐唐仗着自己的轻功不错,内力也算深厚,直接把自个当成汗血宝马来使用,每隔一阵子就跑回京里,和自家便宜爹腻乎一下联系感情,再在那些朝臣的面前刷刷存在感。 如果别的领军之人干出这种事,不被拉出去五马分尸、削成人棍才怪。奈何他并不是普通的将军,而是当朝太子。 况且朱见深早已下了明旨,准许他随时入京。皇帝本人都没有意见,别人的想法又有什么关系 哪怕有些朝臣暗地里嘀咕一些有的没的,介于他并没有耽误过什么事的份上,甚至扯出孝道当大旗,借口勉强说得过去的份上,却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指责他。 原本找不出一个可以坐镇边关的大将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再对临危受命的太子殿下横挑鼻子竖挑眼,是想逼着迫不得已才送出心肝肉去打仗的当今圣上挨个摘了他们的项上人头吗 京郊大营的门口,朱见深坐在椅子上面,眼巴巴的看向远方。 他隔一会就换一个姿势,喝两口茶水,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满朝文武木愣愣的站着两侧,个顶个的目光涣散,魂游天际。 他们从晨曦破晓站在了日上中天,又不敢叫苦喊累,只能祈祷着太子殿下早点到。 武将们的状态还好些,他们大多身强体壮,站一会也不碍事,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文臣们却大多是老弱,越是品级高的就越老,站得久了腿肚子都在哆嗦,满脸都在渗汗。 先行报信的兵丁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半晌之后,马蹄声遥遥传来,天边飘来一大团黝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2章 第十五章 春和景明,红情绿意,和煦的春风打着旋,轻抚过宏伟壮丽的顺天府。 宽广而平整的街道边耸立着各色古朴的房屋,沿街摆摊的小贩高声叫嚷,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一辆看起来稍显朴素的马车停驻在酒楼门口,马车边站着一位面白无须,脸庞圆润的半百老者。 马车后跟随者几个家丁打扮的青年男子,两名眉眼间带着几分稚气和柔弱的小厮打扮的少年一左一右的掀开了车帘。 身着滚了银边的月白色襕衫,肩披牙白色羽纱鹤氅的瘦削少年施施然的下了马车,眉眼含笑的向车帘处伸出一只手。 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黛蓝色行衣的中年男子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垂眸瞄了一眼抵在身前的手,嫌弃的拂了开。 他单手扶着车壁,龙腾虎跃的跳下了马车,面上涌出几分洋洋自得的神色,仿佛带着几分挑衅般的斜睨了少年一眼。 唐唐眉眼柔和的回之一笑,乐颠颠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诚恳的夸赞道“爹你真厉害,身手矫捷、巧捷万端、英勇威武” 朱见深步履从容的移步走进了酒楼,闻言哭笑不得的剜了他一眼,语气轻柔的低声斥道“马屁精。” 唐唐用乌溜溜的眼眸直视着他,眉眼间饱含着融融笑意,意有所指的念诵道“四朝忧国鬓如丝,龙马精神海鹤姿。天上玉书传诏夜,阵前金甲受降时。” 朱见深被逗的眉开眼笑,一步一顿的迈上台阶,矜持的颔首道“好吾儿文彩四溢,才华盖世。” 他缓了一口气,语气轻缓,情真意切的吹捧道“即使状元之才,文昌降世,亦是难及吾儿一二。” 亦步亦趋的跟随在两人身后的张敏警惕的左顾右盼的一下,悄无声息的擦拭了一把渗出额角的冷汗。 幸好来年才是会试,京城里并没有那么多举子游荡。幸好这间酒楼所有的客人都是隐藏身份的侍卫。 不然这套话若是引起了哪个不长眼的书生的注意,作死的试图反驳情绪高涨的皇帝,那可就不得了。 唐唐半搀半挽着自家便宜爹上了二楼,美滋滋的点了点头,自吹自擂道“我也这么觉得。我怎么就这么太有才呢连这么偏门的诗也能倒背如流,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他感恩戴德的凝视着朱见深,扶着对方坐下,眼眶里水雾氤氲,郑重其事的道“都是爹生得好,养得也好。不然我也不能从一颗歪脖树,长成一颗无惧风雨的小白杨。” 朱见深静静地的注视着他,神色怔忪了片刻,陷入到遥远的回忆之中。 他想起十一年前还没有他大腿高的瘦弱孩童,那时候对方不只生的柔弱,性格也弱气的很。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动不动就被吓得小脸煞白,浑身直哆嗦。 再看看现在他面前高挑挺拔的少年,虽然算不上健壮,却缴天之幸的平平安安长大了,还长得这么好。无论是身为儿子还是身为太子,都让人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是个令他十分骄傲自得的好孩子。 他感动的握住对方的手摇了摇,微微泛红的眼眶里包着泪,低声道“好孩子,好孩子,爹为你自豪。” 唐唐热泪盈眶的揽住他的肩膀,抽抽搭搭的道“爹,儿子也为你自豪,能当您的儿子真是太好了是几辈子积来的福气,所以让儿子多陪” 朱见深忙不迭的推开他,蓦地敛容正色,一脸严肃的沉声道“休想。” 他眼眸锐利的瞪着唐唐,咬牙切齿的道“今个你必须选出一个来,不然就别吃饭了。” 唐唐的一颗玻璃心瞬间碎成了三千二百八十掰,难以言喻的绝望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蹲下身,抱住桌子腿,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为什么我还这么小,毛还没长齐呢。这是为什么啊” 在现代要被七大姑八大姨联合起来的逼婚,在古代为什么还是要被人逼婚 不成亲不仅要被便宜爹拧耳朵,要被万贵妃冷嘲热讽,还要承受满朝文武的哭天抢地。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张敏保持一脸平和而镇定的笑容,双眼眯成了两条缝,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老猫。 他可以心坚似铁的视若不见着,随行的其余两个小太监和侍卫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们个顶个的垂眸低首,紧紧地抿着嘴,将笑意憋在喉间,肩膀一抽一抽的抖着。 朱见深冷酷无情的欣赏着傻儿子萎靡不振的模样,半晌后,才开口吩咐道“去窗边站着。” 唐唐顶着悲痛欲绝的表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有气无力的行礼道“儿臣领命。”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拖泥带水的走向窗边,半倚在已然敞开的窗子的窗框上,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今天也在表现自己戏精本质的太子殿下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不会当真害怕单方面的相亲宴。 朱见深脊背挺直端坐在桌边的横凳上,毫不嫌弃的饮了半盏味道寡淡的粗茶,不时瞄上一眼窗口处迎风而立的傻儿子。 他将一半的心神分在似乎打仗打傻了,媳妇都不愿娶的傻儿子的身上,另一半的心神却放在今早刚被打回去的那一大摞的奏折之上。 这群鞑靼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明明已然一败涂地、屈膝投降,不仅不想着如何讨好尊主国,既想把面目丑陋的公主嫁过来,玷污皇室血脉,还想要讨取大量的恩赏。 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也是些尸位素餐的下贱胚子,随便被人吹捧上几句,送上几份微薄的礼物,便开始死不要脸的吃里扒外了起来。 不想着多向鞑靼人讨要一些赔偿,填补空虚的国库,抚慰为国而战的将士们也就算了,居然变着法的在礼单上做手脚,还厚颜无耻的说要彰显我国的宽宏和辉煌。 朱见深越想越觉得生气,恨不得把那群恶心人的官员全都拉出去砍头,顺便抄了他们的家,看他们还敢不敢舔着脸穷大方。 敢情只有敌国将士在战争死了,我国的将士皆是全须全尾的回归故土,毫发无损 敢情国家只是他一个人的国家,国库也是他一个人的国库,即使掏空了也碍不着他们锦衣玉食 唐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扭过半个身子,眼巴巴的看向朱见深。 他苦着一张脸,招呼道“爹啊,到底哪个是你挑中的人啊,我分不出来,你来帮我看看行不” 朱见深抬眸看了他一眼,霍然起身,龙行虎步的走向了窗边,淡淡道“右臂上系着藕色丝带的。” 唐唐黏黏糊糊的挪到了他身边,探头探脑的看向窗外。 他的眼中蓦地一亮,指指点点的道“啊,我看到了那个穿着艾青色长裙戴帷帽的,那个穿着杏红色小袄戴帷帽的,还有那个披着驼红色斗篷戴帷帽的。” 他眨了眨眼,嫌弃的瘪了瘪嘴,抱怨道“全戴着帷帽,脸都看不着,让我看什么看衣服,看裙子,看身条吗万一脸上长满麻子怎么办每天不用抬头,不用天黑就看到漫天星辰了吗玩什么诗情画意” 朱见深斜睨了他一眼,略微颦眉,缓缓地道“胡诌八扯。” 已经被来来回回挑拣了几次的适婚少女,哪怕生的不算花容月貌,也不至于丑若无盐。而且身份和品性也是适宜的。 狂风夹杂着些许春寒吹来,路边茶摊的棚子晃了晃,支起茶摊的木杆“吱嘎”作响,轰然倒塌。 唐唐的瞳仁蓦地缩紧了三分,顾不得和谁打招呼,手忙脚乱的翻出窗头,冲着茶摊飞身而去。 正在咬着手指头的垂髻幼童愣愣地看着散落而下,朝着她的面门砸过去的棚顶,却来不及闪躲。 一道雪白无暇的纤细身影随风而至,随手拎起吓傻了小女孩,一脚蹬在搁置在茶棚边缘的四方桌上。 被蹬飞而起的四方桌翻滚着砸在了两个急着逃跑的男人的后背上,带着他们飞出了茶棚的范围。 美貌少女单手抱着小女孩,一巴掌糊在了刚从街对面的酒楼中飞身下来的唐唐的脸上。 她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瞪着唐唐,娇声呵斥道“滚犊子,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唐唐被抽的脸皮直抖,不由自主的脑袋一歪,倒退了好几步,脚下踩出几个浅浅的小坑。 他捂着火辣辣的侧脸,品尝着口中的腥甜,涕泪横流的嗷嗷大叫道“我的牙,牙打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3章 第十六章 倾倒的茶棚散落一地,飞尘弥漫。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面露惊愕。 白衣少女梳着垂发分肖髻,鬓发间别着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淡粉色的绢花,腰间束着七色丝绦拧成一股的腰带,手腕上戴着两个碧玉镯子,脚下蹬着一双做工精美的鹿皮靴,肩背处裹着绣满奇异花纹的宽带子。 她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尚未长成的身段却已显玲珑之态,细若柳枝的手臂环抱着怀中的小女孩,略微侧过身子挡住对方的头脸,粉白娇俏的面庞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满是怒气,张牙舞爪的瞪着唐唐。 唐唐单手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庞,疑惑的扫了一眼显然并非中原人的异族少女,觉得对方大概是误解了什么,毕竟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人什么有关授受不亲的事。 他满腹委屈的勾起舌尖,舔着口腔内被打破的嫩肉和略微松动的牙齿,吃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向试图前来营救他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街对面的酒楼里,妄图破门而出和翻窗而下的侍卫们缩了回去,警惕而愤怒的从门窗处瞪着少女,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抽她几巴掌给太子殿下报仇。 裹着破旧头巾的妇人跌跌撞撞的不远处跑了过来,从少女的手中接过差点失去的女儿,眼眶里包着滚滚热泪,后怕不已的鞠躬哈腰,一连声的道谢。 热心肠的路人们一拥而上。有的去搀扶那两个摔成滚地葫芦,痛呼连连的茶摊客人。有的则撸胳膊挽袖子的搬搬抬抬,意图解救出被困于茶摊后的茶铺内的客人和店家。 戴着一定乌青色的垂纱斗笠,身穿水墨织就的齐腰交领襦裙的曼妙身影蓦地从天而降,玄色的披帛如同烟雾般散开,震退了抱着女童的少妇,披帛的尾端如蛇尾般伸展,击打在白衣少女的小腹上。 白衣少女被抽的倒退了三步,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捂住疼痛不已的小腹,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轻盈的转了个圈,卸去残余的力道,娇声大喝道“大胆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唐怔了一下,木愣愣的看向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忙不迭的向前飞跃了半丈,扑了上去。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飞扬而起的宽大裙摆,高声喊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不要生气啊” 虽然他一开始的确认错了人,导致来不及闪避,才会被人抽了一巴掌,但这次他却不认为自己认错了。 会不问缘由挡在他身前的人,会为磕破一点皮就发火的人,这世上大概只是他家绝世无双的狐仙大人。 他必须拦一下,谁知道狐仙大人气急了会不会当街变回原形,一口咬掉人家姑娘的半个脑袋吃进肚里。 玉宁半侧过脸,透过轻飘飘的垂纱横了他一眼,劈手抢回自己的裙摆,低声道“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转头看向白衣少女,以轻软娇媚的声线冷冷地道“许你随便打人,不许人打你。你脸咋嫩么大呢” 朱见深站在窗边,遥遥望着茶棚边似乎在对峙的双方,转动着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板子,饶有兴致的微微眯起眼睛。 玉宁一边语气轻缓的骂人,一边挥舞着轻若无物的披帛抽人,直到打的白衣少女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近他的身,撂下几句无关痛痒的狠话跑了。 他盛气凌人的扫视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一众路人,眼珠忽然一转,目光触及到早就抱着小女孩跑出半条街的妇人,隐含轻蔑的冷哼了一声。 唐唐有气无力的搂着他纤细的腰身,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处,幽幽的淡雅香气充斥在鼻端。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恼的蹙起眉头,小声道“大佬,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欸”玉宁迷茫的眨了眨眼,终于想起他今天是混在相亲队伍里,来帮这只蠢兮兮的丑猴子相人的。 他扯开箍在腰上的两条有力的手臂,缓缓地转过身,稍稍抬起下巴仰视着对方,理直气壮的道“一时忘了。” 他顿了顿,忽然倒打一耙“干啥非得让俺来,你自个随便找个人不就成了费那牛劲,吃饱了撑的。” 唐唐苦着一张脸,略微低下头,凑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不害怕啊” 他连睡觉的时候屋里有太监和宫女离得稍微近点都会吓出一身冷汗,何况是与哪个人同床共枕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万一哪天好梦正酣之时被人一刀捅死谁来负责 想想就觉得后半辈子没指望了。虽然肯定逃不过去,但不让狐仙大人先帮他先看看他放不下心。 朱见深望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似乎还卿卿我我了一下,毫不顾惜礼义廉耻的,年少轻狂的少男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滑过玉宁系在右臂上的那条藕色丝带,稍微偏过半个身子,镇定自若的看向白白胖胖的张敏。 张敏的脊背微微弯曲,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见朱见深的面色平和,虽未见喜色,亦是不见怒容,笑眯眯的躬身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不着痕迹的窥视着对方的神色间的每一分变化,轻声慢语的讲述道“这位娇客乃是刑部张检校和太医院冯女医的嫡次女,师从” 朱见深认认真真的听着,可有可无的点了几次头,父亲仅仅是身居九品的小官,母亲亦是如此,家中情状也算得上干净,勉强符合皇室中人的择偶标准。 虽然身上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武艺,性子看起来也不够贤良淑德,但谁让他家傻儿子不只是看上了,还上手去搂了。倘若不认,人家姑娘以后还怎么活 玉宁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街对面的酒楼,长长的睫毛扑闪的几下,又看向了竖立在身前的那根竹竿。 他温温柔柔的笑着,低声道“才刚扇你嘴巴的那个丫头片子,是黔国公沐璘与大理郡主段珠儿的姑娘。等今儿晚上你问问你师父,要不要把逃家的小丫头送回去。俺先走了,一会儿再见。” 唐唐困惑的抿了一下嘴,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点头道“行,等我问问他们俩。” 玉宁轻笑了一声,学着普通江湖中人的模样,倒退了两步,足下一点,纵身飞到了屋顶上,几个纵跃之后便没了踪影。 唐唐举目扫了一圈,看着目之所见处不知为何统统缩头缩脑,大气都不太敢出的路人们。 他耷拉着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走向了酒楼,考虑着要怎么和他家便宜爹解释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4章 第十七章 解释倘若解释有用的话,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的误会更何况有些事与不明真相的人们就根本就讲不清楚,当真是有口难辩,有怨难诉,形同窦娥。 身为一名光荣的、合格的金牌铲屎官,唐唐早已习惯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犬科动物各种顺毛安抚,哪里会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在他人的眼中是何等的不妥 当朱见深提出要为他同张家提亲之后,他懵了一会,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被在场的所有人用瞧人渣的目光或明或暗的窥视着,不由自主的寒毛直竖,嘴里发苦。 他悄悄地瞄了一眼自家便宜爹眉宇间溢散而出的不加掩饰的怒气,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催动内力逼红自己的脸颊,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带着几分扭扭捏捏的嘟囔道“我才不想这么早成亲呢。” 他一向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知晓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挽回局面,便试图将方才脱口而出的激烈言语化作少年人的死鸭子的嘴硬,弥补一时情急之下造成的过失。 朱见深面色稍缓,轻哼了一声,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脸色,分辨着他的情绪,慢吞吞地道“再不成亲,孩子都有了。” 唐唐怔了一下,面上忽红忽青,恼羞成怒似的大叫道“爹,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人吗” 朱见深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当街都敢上手去搂人家的腰,谁知道没人看见的时候是什么急色的样子 虽说只是情急之下阻止对方继续动手的举动,但知微见著,从熟练度来看显然不是头一回。 怪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亲事推三阻四,原来是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人了。跟自己的爹还藏着掖着,难道他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公公吗 虽然私相授受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合礼法,但他从来就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若是不能和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扮演着怀春少年的唐唐哼哼唧唧的挤到朱见深身边,把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对方的手臂上,撒娇道“爹,你真好。” 朱见深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倏地掀起半垂的眼睑,目光冷厉的扫视了一圈。 尽管他没有多说什么,在场的一干太监和侍卫却绷紧了自个的身体,乖顺的屏息敛容,知道今天的事儿必须全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和别人说。 唐唐心力交瘁的倚在朱见深的肩膀上,不老实的捏着他的袖子系着疙瘩,硬生生的吞下一腔的血泪。 没法活了,各种意义上的没法活了。好好的大明朝说亡就亡,整个顺天府的人大概都见不到明早旭日东升的场面了,全部都会填进暴怒中的公狐狸的肚子里。 抱着这种消极的想法,他精神恍惚的看着朱见深表面上慢条斯理,实际上却迫不及待的下着各种的旨意,一副恨得亲自冲去宗人府备好聘礼,跑去钦天鉴选个黄道吉日,生怕他搞出人命的架势。 另一面,已然恢复原形的玉宁收敛了自身的气息,隐藏了自身的踪迹,偷偷地跟着受了委屈的小郡主走街串巷,甩着大尾巴穿梭在屋顶上,饶有兴趣的听着她小声嘀咕着。 第一次离家远行的沐清芷尚处于豆蔻年华,自是甚少了解世事,言行举止之间透露着一团孩子气,被人欺负了便念叨着家中长辈,哭天抹泪的大力践踏着脚下平整的道路。 被娇生惯养的养大的小姑娘,性子难免骄纵了一些,本质上却恶劣不到哪里去,会紧张过度到看到男人靠近她就甩巴掌打人,当然是因为一路北上的过程中遇见过几个不怀好意的坏人。 亏得她的武艺练得不错,身上也带着一些用作防身的各色药粉和暗器,才没有被人生吞活剥掉,但也被从小到大都未见识过的人心的险恶吓得胆战心惊,惶惶不安,故而显得格外介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怎样天真无邪的人,在受过几次教训之后,也会学着去防备和警惕。哪怕显得笨拙了一些,但却总比不肯成长,只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要强上一百倍。 宣泄了心中的情绪,不清楚自己正在围观的沐清芷随手掏出帕子胡乱的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皱着小鼻子,用力的擤了一下鼻涕。 她深吸了两口气,重新将那层外强中干的薄弱铠甲披在了身上,昂首挺胸的钻出了小巷,步履从容的赶往了暂且居住的客栈。 玉宁不动声色的施了一个鬼打墙似的幻术,把恰好在游荡在附近巷子里的几个地痞流氓困住,默默地护送着她行走在街道间。 自觉在伤害到少女脆弱的心灵之后,已然作了基本补偿,自认为是天下第一善良的好狐狸的玉宁在她迈进客栈的门槛之后,在她的身上留了一个无人可察的记号,随后便悄无声息的迈动着四个小爪子,脚踏着虚空,奔向了恢弘的紫禁城。 飞檐斗拱,朱栏玉砌,富丽堂皇的东宫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肃穆,主屋之内落针可闻,本该守在其中的宫女和太监早已退下,房里只剩下一个伤心人。 时隔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再次扔掉了从母胎便丢失的那块脸皮,满腹悲怆的跪倒在地,欲哭无泪的仰望着床榻上摊成一张饼子的白狐。 落日熔金,黄昏如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占领了天际,瑰丽的艳色从窗棂的缝隙之间挥洒而入,将这间宽大而典雅的卧房渲染成彩霞缭绕的人间仙境。 唐唐此时却无法心平气和的去欣赏曼妙的景象,他觉着满屋子的红色皆在预示在他既悲惨又血腥的结局,触目惊心。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认真的发誓道“和我没关系啊,我以今天早吃上的两碗面条发誓。我要是算计你就再也吃不到龙须面、牛肉面、热干面、炸酱面、刀削面、担担面、油泼面、臊子面、饸饹面” 多年以来,体型始终毫无变化的娇小白狐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交叠在一起的小爪子上,眼睑半开半阖,身后的九条大尾巴却无端的高高支起,尾巴上的毛发也炸了起来。 他无可奈何的凝视着从来不知道何为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唐唐,轻嗤了一声,软绵绵地打断道“一言不合就背菜谱你是哪家酒楼里的跑堂小哥儿吗” “不是。”唐唐顶着一张苦瓜脸,小心翼翼的向床榻边膝行了几步,洒落在华美的地毯上宽大衣摆随之被拖拽而走,随后便化作皱皱巴巴的拧成两团散乱的破布。 他提膝盖迈上了雕刻着精美的紫檀脚踏,略微俯下身子,可怜巴巴的趴在床头,用黑漆漆的大眼睛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狐狸,小声道“还生气吗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打你大爷。”小狐狸嫌弃的睨了他一眼,瞳仁不紧不慢的收缩了几下,尾巴上炸开的毛发慢慢地平顺了下去。 他随意的甩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语气和缓的道“俺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只是稍微有点惊讶而已,你爹实在是” 他顿了顿,湿漉漉的小鼻子抽动了两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地道“太开放了是介么形容对吧竟然让你绝后,这也忒奇怪啦” 唐唐一脸麻木的道“不,他不是开放,也不是奇怪。他只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会变成女人的狐狸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5章 第十八章 绵密厚重的彤云布满天际,严严实实的遮住了理当悬挂于高空的日头,令人辨别不出时辰。 半晌之后,柳絮似的雪花飘飘荡荡、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一点一点的为顺天府裹上了银装。 时值腊月的尾端,已然封了笔,正在休年假的当今天子一如既往的留宿在唯一有主的坤宁宫。 身着一袭水绿色锦袍的瘦削青年立在窗边,一只手和饱满的额头抵在刚装上不久的玻璃窗上。 玻璃自然不是他造的,方子更不可能是他拿出来的,其余的一些渐渐鼓捣出来的发明也不是。 做了十三年的太子,又做了两年半的皇帝,他已然深深地知晓,很多的事情根本没必要由他亲自去做。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才华横溢的人,缺少的只是把他们放在适当的位置,让他们发挥自己才华的伯乐。 甭管是古代的劳动人民还是现代的劳动人民,都不可能比谁差到哪里去,他们只是缺少了一些时机,缺少了一点灵感,缺少了一个支持他们改变世界的人。 但也有很多的事情不仅要由他亲自去做,还让他整日的愁肠百转、满腹忧虑,譬如此时扬扬洒洒、越来越大的冬雪。 京里下了大雪,别的地方是否也在下雪若是雪势过大可是会引起雪灾 如果信息传递过慢或者有人欺上瞒下,导致救灾不及时,甚至是根本没有上报,致使百姓死伤无数该如何是好 不是他怀疑已经再次转职为皇家密探首领,把西厂由明化暗的汪直和那些已经养了很多的大批手下的办事能力,他们彼此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就算知晓也没机会勾结到一起去。 但是他生性多疑,凡事总爱往坏处想上几分,无论如何都改不了,大概这辈子都没得救了。 愁成了一颗蔫白菜的唐唐忧伤的凝望着雪景,恨不得哭天抢地,跪求老天爷慈悲一点,稍微怜悯一下无辜的苍生。 身上披裹着层层叠叠的绣着牡丹花和凤凰的宫裙,脑袋顶着好几斤的嵌满宝石的纯金头饰,耳垂上戴着长长的耳环,颈项上挂着三个长短不一的项圈,两只手腕上各挂着四只青翠的飘花玉镯,腰带上还拴着好几个形状各异的精美环佩,美艳绝伦的美人裹挟着“叮叮咚咚”声响,抬脚迈过了门槛,穿花拂柳的走向了唐唐。 唐唐将黏在玻璃的脑门撕开,慢悠悠的侧过了身,一眼便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形珠宝展示柜,险些被闪瞎了一双眼。 他痛苦的低呼了一声,眼眶被闪亮的光芒刺得通红,忙不迭的撇开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玉宁背负着一身足有二十来斤的衣裙和显然超过十斤的首饰依旧行动自如,举手投足间甚至带着几分轻巧灵动,丝毫没觉得此时的装扮已然化作了杀器。 他婀娜的走到了唐唐的身前,笑逐颜开的转了圈,朱唇轻启,声线柔美婉转“陛下,臣妾美吗” 唐唐艰难的转过头,将目光投射到对方无法贴上金银珠宝的面庞上,言语由衷的颔首道“美,谁都没你美,梓潼乃是天下第一绝色。” 玉宁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美人展颜一笑,自是笑靥如花,眼波流转之间,直叫人酥了骨头。 奈何两颗尖尖的虎牙支棱在粉嫩的唇边,白森森的,仿佛在闪闪发亮着,看起来就觉得渗人。 忧心自己会被一口咬死的唐唐上前了一步,佯装关切的道“沉不沉脖子酸不酸” 他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探出了手,硬着头皮,英勇赴死般在玉宁的颈侧轻轻地揉捏了两下。 玉宁略微歪着头,收敛了笑颜,瞧着他脑门上的红印子,觉得有些好笑,随口道“没事,一点都不重。” 唐唐见他把那两颗虎牙收了回去,暗自松了一口气,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玉宁眨了眨眼,轻声道“明儿个不是要去祭祖吗当然要打扮一下啦。” 唐唐敷衍的点了点头,追问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玉宁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那个长得像只葫芦似的王女官。” 唐唐眼珠一转,斜眼看向了跟在玉宁身后的大宫女,冷笑了一声。 并不姓王的大宫女惊慌失措的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的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虽然不是她的干,但她没能拦住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对天真无邪的皇后娘娘使手段,自然要认罪。 屋里的其他宫女和太监接二连三的跪下,五体投地的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虽然不管他们的事,但是这时候不表现的情深义重一点,让皇上以为他们对同僚薄情寡义怎么办 唐唐“”一群脑子有坑的复读机。 玉宁迷茫的扫了一圈,不解的看向了唐唐,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啦出啥事啦他们为啥要跪下” 唐唐摇了摇,微笑着安抚道“没事,他们集体缺钙了,赶明你在份例里给他们加几斤棒骨就好了。” 玉宁不悦的瞪着他,抱怨道“你又糊弄。” 唐唐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口道“都起来吧,朕还不至于暴虐到追究此等小事。” 他拉起玉宁软绵绵、滑溜溜、水嫩的小手,扯着他往外走,岔开话题道“御花园的红梅开了,朕带你去赏梅,喝上一壶烫好的竹叶青” 他能怎么样他也很绝望。 就算他仔仔细细的向玉宁解释王女官的险恶用心,对方也不可能理解女儿家的各种小心思。 物种差异,性别差异,三观差异,各种各样的差异横在玉宁和人类的中间,让他不明所以。 中宫一直无所出,前朝那些胆敢上蹿下跳的大臣们已经被他收拾的夹起了尾巴。 后宫中不够清楚他有多么的阴险狠毒的宫女和女官无论如何都学不会乖巧懂事。 浣衣局都已经爆满了,这群想要麻雀变凤凰的妙龄少女却仍然变着法的去作死。 但唐唐不会痴心妄想着他从哪里抱来个便宜儿子就能打消这群姑娘的觊觎他这一身皮肉的想法,毕竟谁又不是真心爱慕他,人家爱慕的是他屁股下面那张椅子,爱慕的是爬上他的床之后可以享用的权利地位。 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心冷齿寒,别的皇帝是怎么做到无视那些女人骨子里的冷漠和算计,毫无芥蒂的与她们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 纷飞的大雪已然休止,明黄的步辇徐徐而行,一双双脚踩在刚好盖住鞋面的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响声不绝于耳。 唐唐有一搭没一搭挠着自己的脸颊,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过往的清澈早已无影无踪,一心二用的和玉宁闲聊着,心里却在念着多年前曾与自己打闹嬉戏过,如今却已嫁作他人妇的白衣少女。 他或许心动过,或许眷恋过,可惜那一点暗生的情愫不足以让他信任对方,更不足以让他为了对方机关算尽的排除万难。 美人与天下,他选了天下,谁让他不是沉迷情爱的痴情种子,而是自以为只有自己能够力挽狂澜的狂妄之徒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6章 第十九章 正月初六,晴空万里,盛日昭昭,淡金色的暖光自天际挥洒而下,温柔的亲吻世间万物。 奈何再和煦的冬日也可不能化作灼人的盛夏,一呼一吸之间,口鼻中吞出而出的白雾化作了细碎的冰碴子,糊住了人们的头脸,既滑稽又好笑。 再厚实的衣服也挡不住无处不在的寒意,冷的骨缝中都泛起了阵阵刺痛,让人情不自禁的打起了哆嗦,但是再冷的天也掩不住人们心底的火热。 累累白雪遮住了鳞次栉比的屋顶,街面上的层层积雪却已经被扫到了道路的两旁,在平整结实的路边堆积成两条连绵起伏、蜿蜒伸展的粗长白线。 前几日关闭的各色店铺已然重新开张,热热闹闹的迎来送往。几乎每一条街道上皆是人潮涌动,几乎每一处街巷转交处皆能看到被厚实的衣衫包裹的圆嘟嘟的小孩子嬉戏。 偶尔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将点燃的炮仗丢在行人的脚下,惹来几声惊恐的呼叫与无可奈何的笑骂,若是遇见脾气暴的行人,便乱哄哄的挤作一团,嗷嗷大叫的被追打着逃窜。 外城的熙熙攘攘,此时待在内城中的人却是半点看不见的,但他们可以隔着甲胄缠身的上万名威风凛凛的羽林军,遥遥望着更加恢弘的场面,满朝文武列队整齐的祭天。 腊月里祭祖是每家每户自个的事,哪怕是皇室中人也只是关起门来拜祭自家的祖宗十八代,无论如何都不会带着不相干的旁人陪着它们一起参加。 正月里开坛祭天却必须要文武百官齐齐前往,除了必备的留守和防卫,即使是那种没有品级的小吏也避不开这个坎,必须从大清早站在日上中天。 有多少人因此心生埋怨唐唐并不清楚,有多少人会被冻的感染风寒唐唐也不清楚,左右他本人是不太喜欢这种表面形式多过实在意义的无用场景。 祭祖是一份心意,但祭天有什么用难道祭个天,今年就能风调雨顺了吗天上面是有人听还是有人看,总不能大气层中隐藏着什么常人不可见的天宫吧 套着繁复华美却不太挡风的十二章衮服,头顶戴着菜板似的大裘冕,腰间插大圭,手里持着镇圭,一脸肃穆的唐唐目光发直的看着祭坛上衣着古怪,似乎正在跳大神的一群人。 他觉得两只手都快要冻成猪爪了,一面吐槽着迷信要不得,一面诽谤着漫长的仪式,一面还哀叹着自己不幸的遭遇,打算回去就给这帮依旧没学会揣摩上意的祭祀者们扣工资。 按照品级整齐的站在祭坛之下,站在化作雕像的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亦是个顶个的脸上挂着严肃认真的表情,实际上走神的走神,发呆的发呆,胡思乱想的胡思乱想着,有几个胆肥的还悄悄瞄着立在皇帝身边美貌过人的皇后的背影。 曾经挥舞着小拳头,亲手把几个指着他鼻子骂他是祸国妖姬的老学究打断鼻梁的假皇后仪态万方的屹立在皇帝的身边,神色中满是倦怠和漫不经心,一副就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 他抬起纤纤素手,掩唇打了个哈气,灵猫般圆润明亮的大眼睛里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秀目一眨,眼角些许上挑的弧度越发明显,勾勒出既清纯又妩媚的痕迹,当是别样的妖娆。 疑似先天性眼瞎,向来对美色无感的唐唐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嘴唇微不可察的蠕动了几下,以常人听不见的细小声音道“一会就好了。一年就一次,忍忍就过去了。” 玉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抿了抿涂了大红口脂的嘴唇,摸了摸手腕上流光溢彩的紫玉手镯,垂眸衡量了一下,传音入密道“那你再给俺整几个好看的镯子,还有上次那种一人高的珊瑚树,上上次那种拳头大的珍珠” 唐唐不见血色的面庞越发苍白了,甚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晃,好悬没一头栽倒在地。 他欲哭无泪的悄声道“大佬,你可饶了我吧,我给你跪下磕一百个头行不我上哪再给你去找一人高的珊瑚树和拳头大的珍珠去” 他的心凉的透透的,比他被冻僵的脸和手更凉,他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一只公狐狸为何会像女人一样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首饰和摆件,喜欢被大量奴仆拥簇着摆场面,喜欢被人夸奖容貌和身段。 玉宁嫌弃的轻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着他,含怒道“不给拉到,海里有的是,俺自己去海里捞去,捞完也不分给你,全都独吞,馋死你。” 唐唐“”还真有点馋怎么办如果能把那些东西卖给人傻钱多的富商,岂不是发财了 虽说他绞尽脑汁的修改了算术方式,让户部那群官员终于能够快速准确的记账算账,继而令他们对商贾稍微友好了一些,近年来与草原上的商业来往和,海外的商业来往也让国库和他的私库丰盈了一些,但他依旧很穷,非常穷,十分渴望一夜暴富。 玉宁看着他仿佛有些失魂落魄,又有些悔恨难当的表情,高兴的笑了起来,水润的眼眸弯成了两个月牙。 忽然,他抬眸看向高耸的祭坛,目光一凝,眼眸中竖起的金线一闪而过,小声嘟囔道“不对啊。” 他略抬高了声音,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唐唐,焦急的低喝道“风的味道变了,快让他们下来。” 唐唐怔了一下,还未等他回过神,缭绕于身周的瑟瑟寒风须臾间便从轻巧化作了凌厉。 大风呼啸着,盘旋着,嘶吼着,疯狂的舞动着,卷起雪粒砸在祭坛上下所有人的身上。 不仅吹的人睁不眼睛,还吹的人衣衫凌乱、左摇右晃,连战都站不稳,竟是要将人吹走的模样,站在高处的人自然被吹的更厉害。 唐唐以袖掩面,遮挡住凭空而起的烈风,提气大吼道“把上面的人全都给朕带下来。” 他顾不得旁的,一边大喊着,一边运足内力,抢先向祭坛上冲了过去,半路上就接住一个已经被吹下来,险些活活摔死的人。一个不小心,头顶的“菜板”便随风而去了。 玉宁足不点地的翩然飞起,抖开了挎在臂弯的披帛,迅速的接住其余掉落而下的人,略施巧劲,丢给紧随其后的,武艺高超的武官、御林军和内侍们。 至于文官他们就像是一大片被吹折的小树,成群的栽倒在地,这个拽着那个的胳膊,那个抱着这个的大腿,毫无形象可言的团成奇怪的多肢生物,哭爹喊娘的满地打滚。 祭坛上的人接二连三的掉了下去,一个不落的被前来营救的人接住,唐唐作势欲退,玉宁却不退反进。 他的双眼睁的浑圆,眼睛亮晶晶的,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目不转睛的凝望着风势最凌厉的祭坛中心的天空,几息之后,那里荡开了一圈圈半透明的奶白色涟漪。 他跑到了祭坛上面站着,唐唐自然也不可能自己掉头就跑,哪怕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出什么事,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抛弃对方,独自离去。 他眯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迎着狂风追了过去,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滚动洗衣机里,晕头转向的落在玉宁的身后,厚着脸皮的蹲下身子,把头脸抵在对方的脊背上藏着。 一蓝,一灰,一黄,三道身影从涟漪荡起的位置掉了出来,他们极速下坠,随着坠落,那道黄色的身影似乎缩小了好几圈,灰色的身影眼明手快的捞住了那道黄色的身影。 待他们落在祭坛之上,天空的涟漪不见了,风也随之休止了,留下满地的狼藉,已经来临的和将要来临的混乱。 蓝色的身影晃了一下,便没了踪迹,从始至终都没让任何人仔细的看上他一眼,包括玉宁都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灰色的身影双手环抱着缩小的黄色身影,却没来得及躲开,也顾不得避开在场的众人。 鹤发童颜的俊美道士温柔的注视美艳绝伦的佳人,轻笑道“玉宁,我来接你了。” 玉宁没有看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道士怀中抱着的,被宽大的布料包裹着容貌秀致的女童。 虽然此时对方只是个看起来刚足月的婴孩,但玉宁知晓方才对方还是个十来岁的妙龄少女。 他抬手指着女童,眼泪汪汪的尖叫道“这是啥玩应你在外面有别人啦你介个负心汉” 道士垂眸看向玉宁腰肢环住的两条手臂,又斜眼看向他身侧露出来的被吹懵的唐唐的半个身子。 他颠了颠怀中晕过去的女童,冷哼道“那他又是谁你在外面有别人啦你这个狐狸精” 唐唐迷迷瞪瞪的探出半个脑袋,不嫌事大的挥了挥手,笑道“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7章 第二十章 明史弘治三年,帝率诸臣于天坛祭祀,时有五彩弥漫,龙凤齐鸣,仙人携天女踏空而至。 被史官记载下来的短暂语句纯粹是胡诌八扯,哪怕是脑袋被驴踢了的大傻子也不可能会信以为真。 奈何已经被狂风吹的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几乎要魂飞魄散的文武百官们比被驴踢了的大傻子更加的疯癫痴傻,个顶个一副精神病晚期的模样。 未等唐唐将临时打好的腹稿吐露而出,他们便争先恐后的编起了奇幻故事,顺道还脸红脖子粗的大吼着“陛下英明”“天佑我大明”之类的话。 以唐唐多年来练出来的眼力和心计,自然看得出来激动着都在哆嗦的大臣们并不觉得自个是在胡咧咧,也不是刻意的奉承什么。 大概他们是把魂都要被吹走时眼前浮现的种种幻觉当作了真实的,兼之身旁还有一大帮人跟着一起胡扯,便越发的信以为真了。 每天都要感慨好多次“这个朝代大概已经没救了”的皇帝陛下随口敷衍了几句,有条不紊的下了几道善后的命令,身心俱疲的赶往了后宫。 虽然他并不觉得被数万人亲眼所见的奇异场景能够被硬生生的压下去,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做出一副不可多言的模样还是有必要的。 坤宁宫中,还未来得及听到流言蜚语的小宫女和小太监用或疑惑或惊诧的目光偷偷瞄着不知为何能够光明正大行走在宫内的道士装扮的灰袍男人。 道士生的身段颀长而伟岸,宽肩窄背,猿臂蜂腰,虽不是时下被极力追捧的如玉君子,却瞧着便令人能够感受到勃发的男儿气概,俊的几乎晃人眼。 他的面庞是盈润如暖玉的奶黄色,平滑细腻,不带一丝褶皱。双眉虽是雪色,却浓重粗长。双眼大而有神,隐含神光。双耳若元宝,耳垂厚实白嫩。 一头宛如仙鹤羽毛般雪白的银发松松散散的拧了个翻天印,别着一根黝黑破旧的木簪子。面上并未续须,自鬓角到下巴处一片光洁。 他看起来仿佛只是方才及冠的青年男子,肌肤光洁柔嫩,眼波流转间却透露过老人独有的沉静、和蔼、慈祥,隐有灵动之态,更有出世之姿,恍若仙人降世。 个别极有脸面的女官和大太监则神色平和的凝视面朝墙角蹲着,头顶仿佛飘着几朵阴云,尚且未换下祭天时身着的繁复衣裙,蜷成一团的皇后。 她们才不在意无关紧要的路人呢,既然能走进后宫必然已经经过了陛下的允许,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们更在意皇后娘娘今个是不是又被陛下欺负了怎么又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看得久了,其中几名的女官的双颊微微泛起了红晕,明亮的眼瞳中泛起了层层水波似的涟漪,痴痴的望着玉宁的身影走神。 今个的皇后娘娘也很好看,每天的皇后娘娘都很好看,生的这么好看,性子又单纯的皇后娘娘,难怪会被陛下椒房独宠着。 别说陛下,倘若她们是男人,也想迎娶这样既娇憨又纯稚的美人,如珠如宝的呵护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必再无所求。 昆阳姿态娴熟的半搂半抱着套上了布料柔软的小衣衫,被包进襁褓中的女童,垂眸打量着对方羞愤中带着几丝绝望的表情。 他越瞧越觉得有意思,情不自禁的探出一只手,揉了揉她圆鼓鼓的,白面馒头似的小脸蛋,换来一个愤愤不平的恼怒瞪视。 回归幼年期的少女虽然目前只是婴孩的模样,但她毕竟不是未曾发育完全的婴儿,不至于连看不见,更不能由着旁人乱摸。 她愤怒的直视着昆阳,蠕动着粉嫩的小嘴,一边咿咿呀呀的胡乱骂着,一边吃力的从襁褓中抽出藕节似的手臂,用小手拍打着不肯离开她脸颊的那只魔爪。 昆阳不以为意的挪开了手,低声笑了一下,哄孩子似的晃了晃她几下,温声道“霓裳是饿了吗还是尿了,或者是拉了来,让爷爷看看小屁股。” 语罢,他一闪身飘到了圆桌边,将如遭雷击的女童轻轻地放置在桌面上,手一抖便扯开了襁褓,随后作势欲褪下对方套在下半身的宫绸制的小裤子。 玉宁霍然起身,忍无可忍的冲到了昆阳的身边,大力推搡开他,一把抄起险些清白不保的女童,单手将她举过头顶,声嘶力竭的大叫道“滚犊子” 昆阳笑吟吟的凝视着他,眼底滑过一丝柔软,淡淡道“舍得理我了” 玉宁撅了撅嘴,偏过脸,冷哼道“不理你,讨厌你,你滚,快滚” 脱离了一个魔掌,却又落入到另外一个魔掌的练霓裳怔了一瞬,胡乱扑腾了几下。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身体缩小无法控制情绪,她难以抑制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昆阳微蹙了眉头,有些急切的伸手去捞她,连忙道“快给我,你吓坏她了。” 玉宁左闪右避,避开他的手,双眼通红的大喝道“混蛋你介个乌龟儿子王八蛋” 唐唐徒一踏入坤宁宫境内,还没等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不过眨眼间大半片的偏殿就倾倒了,墙面和瓦砾散落在地,大量的尘土弥漫开来。 尘烟飞舞的迷雾之间,金红色的纤细身影与灰白色的高挑身影时而碰撞,时而追逐,夹杂着“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的声响,忽上忽下的绕着坤宁宫打成了一团。 唐唐轻咳了两声,眯着眼睛,随手在眼前挥了挥,一头雾水的看向了跟随在身后的太监和侍卫们。 未能正确接收到皇上迷惑的太监们七嘴八舌的大叫着“来人,有刺客”“陛下先走,奴才断后”。 侍卫们则井然有序的分成了两拨,一拨护在了他的身周,一拨前去废墟营救可能被掩埋的宫人们。 半晌之后,混乱终于止休,身体并未受伤,却被烟尘糊了满头满脸的坤宁宫中的宫人们被带去洗漱更衣,后被叫来的侍卫同先前便在场的侍卫客串着搬运工。 灰头土脸的翠衣女官将双手捧着重新被裹进襁褓之中的“罪魁祸首”塞给了刚过来的其他女官。 身量娇小的皇后娘娘提着被打了好一会,却几乎毫发无损,结实到让人不可置信的道士从天而降。 唐唐无可奈何的挠了挠脸,苦着脸看着双颊微微泛红,显得格外明艳动人的玉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玉宁扔下了手中提着的“废物”,乳燕归林般的扑进了他,委屈巴巴的小声告状道“他欺负俺,俺不要他啦。” 唐唐习以为常般的张开双臂接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乖,不生气了好不好” 昆阳掸了掸身上的灰,目光尖锐的扫了唐唐几眼,意味不明的低笑道“哦” 一股莫名的寒意席卷而上,唐唐动作一停,嘴唇哆嗦了一下,尴尬的望着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没骨气的缩了缩脖子,僵硬的挥了挥手,干巴巴的笑道“嗨,下午好,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昆阳注视着对方身上紫金色的气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淡淡道“鄙姓张,草字君宝。” 唐唐一脸怔忪的看着他,不可置信喃喃道“张君宝张三丰” 昆阳的眼中滑过一丝狡黠,微笑着颔首道“正是贫道。” 虽然不是这里的张君宝,但他的确是张君宝,也是张三丰,如假包换。 唐唐一把揭开怀里的粘糕,乐颠颠的跑到了昆阳身边,面上挤出了一条条包子皮似的深褶子。 他小姑娘似左扭右晃,低沉的嗓音拔高了三分,捧着脸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偶像,偶像我是你的脑残粉,给我签个名呗” 玉宁“”呵呵哒,想死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8章 第二十一章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但你打他不就为了让他疼吗骂他不就是为了让他难受吗 既不让他疼又不让他难受,那你打他骂他干什么吃饱了撑得吗 从来不记仇,向来有仇当场就报了的玉宁恍然大悟的意识到他对付这帮人的手段不太对。 福灵心至的狐仙大人当晚便回馈了唐唐和昆阳一场连绵长久、生动逼真,无法逃离的噩梦。 至于练霓裳,她忽然变成控制不了自个身体的婴儿已经够凄惨的,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人都不会做出火上浇油,再来一刀的恶劣行为,让她更多的品尝到何谓痛不欲生。 况且她本来就是无辜的,恩怨分明的狐仙大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其施以酷刑。 这漫长的一夜之中 被数之不尽的坦胸露背、光腿赤脚、身无寸缕、满脸脓包、嘴歪眼斜、龅牙狼吻,一身肥肉直颤悠的奇形怪状的男男女女搔首弄姿的围追堵截着,并被硬生生的扒掉衣裳、裤子、鞋子,从头到脚都没摸了个遍的昆阳是何感想毋庸评价。 被金黄喷香的烤鸡、烤鸭、烤鹅烤乳猪、烤全羊和蹦跶的途中挥洒下肉汁的红烧鲫鱼、红烧兔子、红烧大虾还有长出一口利齿的各色蔬菜水果追赶着、暴打着,最后彻底分食掉的唐唐内心深处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自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翌日,清晨,天光昏暗,肃穆的朝堂之上。 饱受摧残的唐唐顶着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样的蜡黄憔悴的面容端坐在龙椅上,与几名品级高,离他站得比较近,能够看到他正脸却眼底泛青,一脸憔悴的官员大眼瞪小眼,观赏着彼此仿佛被霜打了茄子的萎靡不振的模样。 虽说现实不像传言,唐唐并未觉得平日里见过的人当中有谁会谨小慎微到不敢直视圣颜,顶多是在他有发火的迹象时膝盖骨格外软而已。但他没见谁会直勾勾的瞅着他半晌不吱声,一副恨不得眼珠子都快黏他身上的架势。 素来平易近人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因为被多谁看一会便心生不悦,他一心二用,一边听着都察院的某位年轻的言官以义愤填膺的语气告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状,一边用古今中外最常见的通用眼神对着打头的几位中老年男人表示询问,那便是“你瞅啥” 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是人精中人精即便并非天生便擅于察言观色的人,在随着年岁渐长而获得的磨砺成长和身边全是一肚子黑水,动不动就挖坑埋人的阴险之辈的折磨和影响之中,也不至于连这种明晃晃的眼神都看不明白。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目光委实过于露骨,高官们陆陆续续的垂下头,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心志坚韧的那几位老神在在的眼观鼻,鼻观心,感情异常丰富的那几位却难以自制的心神不宁。 无论是哪一种,心中都饱含着满满地忧郁和哀愁,个别的甚至满心怀揣着悔恨。 虽说昨天除了几个锯嘴葫芦和素来稳重的朝臣,满朝文武几乎有志一同的犯了蠢。但脱离了那种有些狂热的气氛,混乱的场面,大多数人也就找回了脑子,回过味。 能够从天而降的不只是神仙,还有武林高手和妖魔鬼怪,或许还有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显而易见,坏的要比好的更多。何况谁敢说神仙就一定是个好的呢 这么一算,无论哪一种都极有可能是妄图霍乱天下的穷凶极恶之徒,理当敬而远之。 但让他们立马收回昨天的疯话,恳请陛下处死很有可能会祸国殃民的妖道,他们又有些踌躇。 且不说在皇帝的面前信口雌黄,做出反复无常的行为是否会被算作罪过,会不会被打拍子、砍脑袋。 万一人家真的是神仙呢万一千军万马也打不过人家怎么办还是先观察一下、探查一下,搞清楚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再做打算吧。 倘若其中当真有什么阴谋忠肝义胆的几位老大人在心里悄悄谋划着要怎么合情合理的打败冒充神仙的妖道,又不会伤及到他们家小陛下的颜面。 天降一口大锅,并没有做过什么也没有打算去做什么,身家很清白却莫名其妙成了他人臆想中的一代妖道的昆阳若有所感的抽了抽鼻子。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皱巴着一张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老脸,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皮糙肉厚、耐摔耐打的昆阳自是不会像唐唐一样憔悴到随便哪个人打眼一扫便能看出来,却也难免不如平日里精神抖擞,眉眼里暗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疲惫。 享受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噩梦,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才是奇了怪了,也不知发泄了这么一通,对方有没有息怒一点,还会不会继续折腾 他揉着依旧有些泛酸的鼻梁,抬眸看向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捏着勺面仅有指甲盖大小的汤匙,姿态娴熟的喂孩子吃着奶糊糊,时不时还会捻起帕子为对方擦拭一下嘴角的玉宁。 仍旧是个婴儿的练霓裳无力抗拒的被笑容温和、一脸慈爱的中年嬷嬷轻柔的抱在怀里。她的侧脸恰好贴在一大团软肉处,尴尬和窘迫在心底交替而过。 她耷拉着一张肉墩墩的小脸,双眼半开半阖,嘴角不时微微下撇,一脸的苦大仇深,却没有拒绝递到嘴边的汤匙,老老实实的吞咽着滋味寡淡的糊糊。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办法改变现状,也只能暂且忍着。毕竟饿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饿坏了身子也捞不着什么好处。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不是吗 昆阳看着一副贤妻良母模样的玉宁和化作无齿之徒,一边吃一边漏的练霓裳,偷着乐了一会。 等他笑够了,玉宁已经把已经空了的小碗递给了一旁侍立的宫女,吃饱喝足的练霓裳则开始眼皮打架。 不是她昨晚没睡好,而是变小的身体就是这幅不中用的德行,时常会感到体力不支,动不动就会乏累困倦,有时连基本的思考都无法支撑。 她没有刻意的挣扎什么,由着自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片安然。 虽然被坑的体无完肤,但她还是愿意信任有生以来第一次交上的朋友的,这大概也算是心胸宽广吧。 玉宁接过宫女递给他的用温水浸过又拧干了多余水分的帕子擦了擦手,终于抽出了功夫来搭理昆阳。 他顶着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表情,冷笑道“这么早就跑来看你的小宝贝,怕俺吃了她不成” 真正成熟的男人通常掌握着无数条为人处世的大道理,其中自然应当包括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妄图和女人争辩什么,哪怕是假的女人。他们根本不在意你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只在乎你的态度够不够好。 昆阳并未试图假装没听见,而是神态温和,语气陈恳的道“不来找你,我还能去找谁” 玉宁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道“你晓得就好,这世上只有俺能一直陪着你。” 昆阳失笑道“嗯,我知道。” 屋里惯于假扮壁花的宫女们齐刷刷的缩了缩脖子,恨不得立刻堵住自己的耳朵或者干脆变成了聋子。 这么旁若无人,是有恃无恐还是问心无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9章 第二十二章 紫禁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宽广逶迤的护城河,绵连伸展的城墙,朱红色的墙面、青灰色的地面与金黄色的琉璃瓦交叠成一望无际的瑰丽色彩。 四大门巍峨高耸,三大殿宏伟壮丽,后三宫富丽堂皇,角楼精巧别致,金水河波光熠熠,御花园鲜妍繁茂,美轮美奂的石雕、铜像、彩绘、装饰自是无需多说。 但无论如何的粉饰太平,都无法更改这里只是一个格外硕大的,满溢着压抑氛围的牢笼的现实,里面装着一大群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悄然扭曲、困兽犹斗的疯狂的人们。 即便当今天子以勤俭节约的名义放出了大半多余的宫人,即便当朝皇帝、皇后,还有整日里只知道吃斋念佛,万事不管的太后性情宽仁,从来不会因着谁一不小心摔个碗碟,碰倒个花瓶和架子就严苛处罚于谁,依旧无法抹杀某些目光短浅的宫人为了获得宠信而掀起的是是非非。 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人们都不会忽视阶级等级之间的差距。 即便在严格的管理和约束之下鲜少出现捧高踩低的状态,某些人依旧会为了能够成为狭义上的上位者和领导者拼尽全力,不计后果、不惜违背良心的做下一系列的恶事。 将大半心力放在国家大事上的唐唐自然抽不出功夫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去改变人心,不得不为他分忧的玉宁在管理着大量的皇家产业、处理着宫务的同时还要被这帮隔三岔五就要上蹿下跳的一番的扫兴玩意烦着,又不好直接了当的洗干净谁的脑子,不想撂挑子不干才是奇怪的事。 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显得像个大脑空空的小傻子,但他并不是真的蠢,任何活的足够久的人和动物都蠢不到哪里去,毕竟所谓的人生阅历不过是见多识广而已。 他只是懒得将心思放在不重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事上,作为寿命悠长的长生种若是殚精竭力的揣摩着那些朝生夕死、转瞬即逝的过客们,那还不得活活累死 他从来不介意一些无关痛痒的冒犯和那些伤不到他的谋算,可是这不代表他能够心甘情愿的陪着唐唐一直蹲在笼子,甩着尾巴抽打着时常会一拥而上的蚊虫。 何况偶尔化身为女子只是他打发时间的乐子,让他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老爷们持续几十年假扮女人,未免太难为他了。 换而言之,在完成了在他看来两不相欠,实际上他吃了好大一个亏的交易之后,他想扔下这个假身份了。 和小狐狸做了百余年好朋友的昆阳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是在吃醋或是示威,虽然玉宁总是说要和他双修之类的话,但昆阳很清楚,实际上对方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不只是心智未全到不通情爱,身体亦是正处于幼年期,这一点看本体的模样就能看出来。 他顺理成章的接收到对方口无遮拦之下的意图,并且也听懂了对方饱含着善意和担忧的隐晦告诫不要对那些短暂的生命投注太多的感情,最终只会伤人伤己。 昆阳并不认同玉宁的这种稚嫩而孩子气的看法,在他还未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在原本世界的当着“普通”的江湖中人的时候便已然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处之袒然。 凭着自身攀升到高峰的人自然要比那些靠着血脉平地而行的生物吃过更多的苦头,继而磨砺出一颗不畏世事、不惧艰辛的坚韧不拔的心。 哪怕注定会分道扬镳,甚至天各一方,却不应该拒绝与谁相逢、相知,甚至是相爱、相伴。曾有过的美好是岁月里最圆润光滑的珍珠。多年以后回首,比照苦涩的怀念和隐约的懊悔,更多的却会是令人会心一笑的柔软。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茬话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个。那位小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依旧轻而易举便能被转移视线的玉宁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那你得等。年后向来事务繁忙,天黑之前你大概是见不着他的。” 昆阳自然不会感慨什么,当皇帝的基本都是这样,忙起来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哪怕知人善用也不可能闲到无所事事,能够纵情享乐的大概是昏君。 他事不关己的点了点头,扭脸看向晃动的摇篮中一面吧唧着小嘴,嘟囔着没人懂的含糊音节,一面挥舞着小拳头,似乎想要将谁痛打一顿的练霓裳。 梦境之中,恢复为威风凛凛的模样的练女侠也的确是在揍人,打的却不是坑了她一脸血的昆阳,而是她家师妹凤鸣玉,或者应该说她是在指点师妹的武艺。 巍巍青山,涓涓流水,山水相依,婉约多情的丽色尽数收于眼底。 正值二八芳华,尚未独自行走江湖,自然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多年来枕山栖谷的黄衣少女兴高采烈地用带鞘的长剑抽打着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头上梳着双丫髻,身上套着束腰白裙的小姑娘。 她笑的眉眼弯弯,周身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偶尔抬眸不远处倚在石头雕成的,做工粗糙的椅子上的作寻常夫人装扮,神色温柔中夹杂着坚毅的中年女子,眉宇间还会露出类似于得意洋洋的表情。 无论多么强势霸道、性情乖戾的人心里也会有着柔软的一面,在即是师父又是养母的至亲至爱之人,自然也会做出近乎愚蠢的邀宠行为,明明在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却满心渴望着被夸奖、被赞赏。 有些人似乎生来便在感情中显得异常笨拙,虽然性情直率,坦诚到喜悦言行于色,却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正确的去表达自己的情意,诉说自己的渴求。只会傻傻的捧出一颗心,手忙脚乱的硬塞给对方。 在梦中回到往昔快乐时光之中的练霓裳随后也再次经历过曾经发生过的,令人难以理解的奇事好端端坐在椅上,笑吟吟望着她们的凌云凤在她和凤鸣玉的眼皮底下毫无征兆、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 被噩梦惊醒的练霓裳蓦地睁开双眼,连滚带爬的试图翻身而起,咿咿呀呀的乱叫了几声,守卫着“小祖宗”的宫女们立马一拥而上,抱人的抱人,哄人的哄人,扒裤子的扒裤子,拿戒子的拿戒子。 练霓裳苦闷的皱起脸,竭力的舞动着四肢去反抗,奈何“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杀伤力实在是有限,根本无法阻止这群“勤劳淳朴”的姑娘们对她伸出魔掌。 虽然听不懂婴儿语,但因着天赋异禀基本上能够解读出大多数语言的含义的玉宁摸了摸下巴,翻译道“她好像在说,臭道士,你不是带我来找师父吗我师父呢” 他一脸疑惑的看向昆阳,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道“她师父是谁啊你该不会是在骗人家吧你找俺都能找十多年还找不着,还能帮人家找人难不成你想让人家也等十多年” 昨个儿闹腾了一大通,也没来得及深层次的交换信息。玉宁又不是对练霓裳的生平履历如数家珍的唐唐,哪里知道这个被昆阳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倒霉蛋是怎么回事 昆阳左手握拳,掩唇轻咳的两声,辩解道“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最擅长找人了吗何况还有” “嗯”某位一不小心跑远了,无所事事的游荡在千里之外峨眉山上的青年模样的道士若有所感的向北方看了一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0章 第二十三章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不过午时,街道两侧已然挂满了灯笼和红绸,比照过上元节,更像是赶着成亲。 又能放上大半天的假,早早回家玩乐休息的国之栋梁们欢天喜地的脱离了岗位。 利益和权势虽然好的晃人眼,但日夜辛劳却是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倘若能够混吃等死,谁愿意累着自个还不是“生活所迫” 人生在世,总是想要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要比这个人好,要比那个人好,顺便让亲友也过得好一些,不知不觉便已欲念纵生。 顺天府的某个角落里,某间毫不起眼的三进院子中,同样提前下了班的唐唐抱着毛绒绒的小狐狸,快步走进了屋里,步入了内室。 他把化作原形的玉宁抛到床榻上,使出了“泰山压顶”大法,严丝合缝的将对方盖在自己的身体之下,连一根毛发都没有露出来。 从一条皮毛顺滑的美狐狸变成一张热气腾腾的狐狸饼,玉宁毫发无损的平铺在褥子上,镇定自若的装死,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半下。 唐唐大半个身体趴在床上,膝盖以下则垂落在床外,他把自个的脸埋在床榻内侧整齐叠着的锦被上,含糊不清的嚷嚷道“呔,孽畜,老衲要代表广大人民消灭你” 连同尾巴,不过成年人手臂长短的白毛狐狸顷刻间便化作了身量颀长、容貌清俊的白衣男人。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重物,并顺手给了对方两个响亮的耳光,怒吼道“说谁孽畜呢说谁呢” “嘤嘤嘤,嘤嘤嘤嘤。”唐唐歪坐在床上,双手捧脸,怪声怪气的假哭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他胡乱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扯着脖子,大声哀嚎道“没活路了只见旧人笑,不见新人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具备能够相思而死的神奇技能的爹啊,快把你儿子我带走吧” 玉宁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诡异场景唬的一愣一愣的,脑海中瞬时间只剩下一片空白,连阻止对方胡说八道都没想起来。 唐唐干嚎了几声后,煞有其事的泪流满面了,大滴大滴的泪珠不要钱似的从眼角溢出,串联成四条快有面条粗的水线,蜿蜒在面庞上,自下巴处坠落,染湿了衣襟。 玉宁稍微捡回了一点神智,却被堪称神迹的泪如泉涌吸引了心神,诧异的喊道“昆阳,昆阳,快来帮俺给他算算命,难不成他上辈子是龙族的子孙后代” 唐唐抽噎了一声,语气愤愤的指责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呢我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知道哄哄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虽然按先来后到算,我只是妾,可是”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雪团从未关紧的门缝中飞入房内,违反常理的“跋山涉水”,左扭右转的穿堂过室,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唐唐的颈侧,内劲透体而入,封住了他的哑穴,打断了他的疯话。 唐唐一脸懵的张合了几下嘴,垂眸看向滚落到床榻上,完全没有融化迹象的暗器。 他越发确信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瘪着嘴,默不作声的在脸上多添了几条“小溪”。 他嚎哭不止的时候并不让人觉得可怜,默默垂泪的模样却着实惹得人心里不好受。 玉宁一拂袖,解开了他的穴道,别别扭扭的安慰道“好啦,别哭啦,再哭就成人干啦。” “唔。”唐唐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挨挨蹭蹭的靠住他,用他肩膀处的衣料擦了擦脸。 玉宁强行按住再抽对方几下的冲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行了,快去洗把脸。一会你师父就到了,你不嫌磕碜,俺还嫌你丢人呢。” “耶,洗脸去了。”见好就收的贱人一个高窜了起来,美滋滋的跑去倒水洗脸。 院子里的两名道士面面相觑了片刻,身着一袭蓝白道袍的道士忽然伸手道“道友请。” 昆阳不解其意的挑了挑眉,笑吟吟的问道“何意” 玉枢君神色从容的偏过头,透过墙面,看向了独占了一间厢房,躺在摇篮里的练霓裳。 活在控制不了身体的悲惨世界,几息之前再度“水漫金山”的练女侠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绝望了一瞬,踌躇了半晌,彻底抛弃了早已不复存在的脸皮,咿咿呀呀的叫唤了起来。 玉宁蓦地一闪身,来到了院子里,翻译道“来人啊,给我换戒子,我又尿了。” 昆阳为老不尊的笑开了花,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乐呵呵的问道“霓裳,我去帮你换行吗” 练霓裳“” 玉宁竭力用真诚的目光直视着昆阳,低声道“都是男的,哪个都会给她带来心灵上的创伤。” 他顿了顿,又道“就你长得最老,还能让她稍微好受点。你去吧。在她左手边的柜子里,别拿错了。” 其实他并不介意亲自去收拾,可练霓裳似乎非常的介意,自从他上演了一出女变男,那姑娘便恨不得生吃了他。 真是的,多大点事儿啊 别说十来岁的孩子,好几百岁的还他也带过不少,也见哪个这么容易害臊。 已然步入了顺天府,距离此处仅有三里之遥的凌慕华头皮一麻,猛的打了个喷嚏。 霍天都连忙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口处,忧心忡忡的道“是不是冻着了你穿的太少了。” 细嫩的面庞被人粗暴的了几下,凌慕华无可奈何的剜了他一眼,叹息道“还好。” 她皱起了眉头,咬了一下嘴唇,小声道“我有一种有一种” 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正在整理语言,试图形容自己不太好的感触,甚至没有注意她说什么的霍天都扯下了身上的狐皮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 在霍天都的身上仅能盖住膝盖的披风,在凌慕华的身上却直垂到脚踝处,宽大的斗篷显得她的身影异常纤弱,瞧着便叫人心生爱怜。 霍天都心满意足的为她系上了带子,打了个整整齐齐的结,柔声道“武艺再好也是会着凉的,下次不要因为嫌着重就不穿了。” 凌慕华静默了一瞬,含怒道“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呀” 霍天都诚实的摇了摇头。 凌慕华气的翻了个白眼,想要骂他几句,却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傻不傻确实挺傻的,但她不是早就清楚他有多么的傻,多么的不可理喻了吗 很多很多年前,她为此兴高采烈过。很多年前,她也为此黯然神伤过。如今,她为此会心一笑着。 终归是不再年轻了,不会再那么的锋芒毕露,仅仅为着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掐起尖来,不肯认输,不肯妥协。 霍天都见她展露了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无视来往的路人,将她拥入怀中,轻笑道“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大概是曾经争吵过太多次,或许是曾经分离了太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了一起,才察觉到 退一步就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若不愿意退,索性便由我来退吧,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1章 第二十四章 这世间从不缺少美人,沉鱼落雁各有其色,燕瘦环肥各有其姿。 但那些美貌通常并不长久,随着光阴轮转便会渐渐衰败腐朽,可叹韶华仅为少年留。 有趣的是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人,年华正好时近乎相貌平平着,青春已逝后反而尽显芳华。 凌慕华便是这一种,多年以前,比她生的貌美的人比比皆是,衬得她毫不起眼。多年以后,即便是鲜妍娇嫩、明媚如花的妙龄少女在她面前也会显得黯然失色。 岁月带走了它能带走的虚幻,留下了它带不走的真实,骨肉皮相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沤浮泡影,缺乏内涵的流光溢彩再怎么令人眼花缭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大庭广众之下,过往的路人眼瞅着之前便不自觉多看上了几眼的,眉梢眼角之间夹杂着几分坚毅果决,眼波流转之间却流露出百转柔情的罕有的中年美妇人被个浓眉大眼、气度斐然的中年男人一把搂进怀里。 哪怕看得出人家应该是明媒正娶的夫妻,约莫也是一时之间情不自禁才会做出这种举动。哪怕看到了二人腰间系着的长剑,知晓对方是“可怕”的江湖中人,仍然忍不住发出各式各样短促的惊呼声和抽气声。 走在时代前头的帝都人民们不过是被似乎病得不轻的皇帝陛下荼毒了几年,便将那些传统礼教和程朱理学忘了个一干二净,短暂的惊叹过之后,为示礼貌、赞同和祝福,他们陆陆续续的抬起了手,鼓起了掌。 指指点点是不可能的。自古上行下效,民众基本上都会跟着“政策”走,就算有几个不肯“同流合污”的卫道士,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违逆已然形成的大势,顶多是在心里偷偷骂上几句,悄无声息的快步离去。 一时之间,大半条街上闲的没事干的路人都在围观着凌慕华和霍天都,杂乱无章的掌声中还夹杂着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吹出的口哨声和少女怀春的小姑娘的娇笑声,就差没高喊着“在一起”“亲一个”什么的了。 凌慕华“” 霍天都“” 即便是心志坚韧如凌慕华,不畏外物如霍天都,徒然面临此等超乎时代的群体起哄的热闹场面,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的静默之后,二人目光炯炯的对视了一眼,以旁人不懂的方式交流了一番,倏地弹了开。 凌慕华摆出一副羞怯的模样,半垂着头,手足无措似的搅着手指,眼珠子却咕噜噜的来回乱着。 霍天都佯装憨厚的笑了笑,抱拳行礼,朗声道“多谢各位,霍某在此祝各位上元节快乐” 他绞尽脑汁的念诵着可堪一用的吉祥话,权当自个是在当街卖艺,半点害臊的情绪都没有生出来。 隐藏在人群中,不着痕迹的引领民众举止,一脉相承着他们家主子“一天不作,浑身难受”特点的皇家暗卫们彼此悄悄地彼此打着眼色。 “咱们这样好么” “有啥不好的陛下知道又能笑好几天了。” “就是就是,陛下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陛下不是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吗” “别管那么多,反正要让陛下高兴。” “万一被发现了,会不会挨揍啊” “挨谁的揍” “快跑,被发现了” 与其同时,霍天都和凌慕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几乎不分前后的一跃而起,不沾旁人半片衣角的飞快穿梭在人群中,直冲着那些气息格外内敛,相貌亦是平平无奇,举止之间却带着几分奇异相似之处的“普通民众”。 他们分别抓捕看似只是撒丫子乱跑,其实每一个都朝向不同方位,还会使出类似秦王绕柱、钻人裙底、装傻充愣、撒泼打滚、就地抱大腿认爹认娘认祖宗的奇葩技艺,尽量拖延着时间,竭力保存更多“战力”的,不像暗卫的暗卫们。 片刻之后,身心俱疲的凌慕华和霍天都一人拎着两个被点了穴道的俘虏,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却看见方才没有抓到的某个行为极其无耻,武艺却算得上当世罕有的高超,似乎是暗卫首领的男人单膝跪在院子里。 商贩打扮的青年男人顶着一副哀哀切切的表情,对负手而立的素衣男子道“回禀陛下,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已然” 他顿了顿,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颤抖的继续道“他们都没有成亲,亲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抚恤金发给微臣便好了。” 并不叫大毛、二毛、三毛、四毛,而且没有英勇就义的暗卫甲乙丙丁气的双目通红“”头领,能宰了你吗 唐唐抬眸扫了一眼无声落下的凌慕华和霍天都,俯身拍了拍暗卫首领的肩膀,低声道“小毛啊,谎报军情可是要处以宫刑的,你确定要转职到汪直麾下吗” 并不叫小毛的暗卫首领噎了一下,悄咪咪的瞄了一眼唐唐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死皮赖脸的笑了笑,有些逾越的推脱道“微臣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你啊”唐唐撸了一把他的脑袋,揉乱他冠好的长发,毫无芥蒂的将此事一笔带过,轻笑道“好了,别闹了,带你家大毛、二毛、三毛、四毛玩去吧,不用守在我附近啦。” 他早已习惯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试图糊弄他,欺骗他的处境,自然不会因此耿耿于怀,更不至于因此疾言厉色。 毕竟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是不适合做上位者,分辨不出是非对错,偏听偏信后迁怒于人的人,更是不适合成为领导者。 何况对方只是见他最近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为了给他逗个乐子在耍宝卖萌而已,有什么可计较的 “小毛”收敛了那副跳脱的模样,正色沉声道“微臣遵旨。”语罢,他撩袍而起,抬手轻轻地挥了一下手。 趴在墙头和屋顶,藏在一起不太起眼的位置里的,装扮寻常,看起来只是寻常百姓的青壮年男人们一个不落的,下饺子一样的掉进了院子里面。 他们先是向着唐唐行了个礼,又向各自拎着“两只鸡”的霍天都和凌慕华行了半礼,接过那“四只废鸡”,井然有序的跟着“小毛”翻墙而去。 闲人退避,一向看唐唐不太顺眼的霍天都目光锋锐的打量着他,冷哼道“疏于” 唐唐目光一凝,蓦地咧开了嘴,笑得见牙不见,冲着凌慕华和霍天都招财似的摆了摆手。 他极其果断的截断了霍天都的未尽之言,插科打诨“师父,师公,中午好啊,吃饭了吗” 凌慕华心知肚明的眨了眨眼,语气温和的道“还没吃呢,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 典型的严父慈母。 一息之后,属于婴儿的尖锐高昂的啼叫声突兀响起,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占据了方圆几里内的每一寸天地。 烧着地龙的房屋里,玉宁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隐含痛苦的望着面前的两位道士,哼唧道“在骂人。” 玉枢君“”能听到。 昆阳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疑惑的看向在摇篮里拳打拳踢着的练霓裳,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练霓裳“啊啊啊啊啊啊。” 玉宁颦着眉,有气无力的道“滚犊子,那是我师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2章 第二十五章 人与人的关系由什么缔结而成又是靠什么维系的自然是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记忆。 倘若一个人环抱着往昔,环抱着不可能会来临的“未来”,逆着时光的长河追寻而来。 另一人却不明所以,并且带着几分有悖于回忆中的模样,要如何续上断掉的那根弦,倾诉百般思念 假使常人处于这等境地,必然会黯然神伤、瞻前顾后,甚至是不知所措,可练霓裳从来就不是常人。 被狼群哺乳养育过的少女,饶是野性已除,从善如流的融入人世,骨子里仍然流淌着一些狼的特质。 何况她还年轻,无论是怎样的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是无畏的,生性冲动的人则更是会勇敢到近乎鲁莽。 换而言之,在亲眼见到凌慕华之前她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见到后就更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扭捏作态了。 凭着某种用常理无法揣度的直觉,她一眼便确认了对方就是她的师父,并不是其他什么面目相似的人。 这就够了。只要人对了,其余的都不重要。哪怕对方“不记得她”也没有关系,她是不会责怪对方的。 奈何世事向来不如人愿,并不清楚来龙去脉的凌慕华丝毫不肯配合这场“感天动地”的“久别重逢”。 她步履从容的迈过门槛,把厚实的斗篷解下递给唐唐,与素不相识的昆阳见了礼,才将目光投注在此时正吃力的在摇篮中挣扎着试图起身,同时用水汪汪的双眸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肉团子。 她打量了几眼那张双颊鼓囊囊的小脸蛋,半点没有接收到对方几乎溢于言表的渴望之情,神色平和的看向了唐唐,语气轻松、事不关己的笑问道“这谁家孩子,怎么这么胖啊,还蠢兮兮的。你生的吗” 表演着“懒驴打滚”的绝技,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依旧翻不起身的练霓裳蓦地僵住了。 她软趴趴的侧卧在摇篮中,满脸震惊的凝望着凌慕华的脸,不自觉的煽动了两下小嘴。 刹那间,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大概是她胸膛中跳动着的那颗滚烫的心。 这个师父大概是假的,这个世界可能也是假的,她或许只是在做噩梦,很快就会醒过来。 唐唐一边将斗篷挂在架子上,一边用眼角偷偷瞄着面色平静,似乎半点都不介意的玉宁。 他再次感慨着妖精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看到“同类”的皮被剥下来做衣裳都不往心里去。 听到凌慕华的问题,他怔了一下,声嘶力竭的惊叫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能生孩子啊” 他一个身体健全,并且没有什么多余器官的货真价实的大老爷们要怎么下崽子孵鸡蛋吗 凌慕华倏地瞪圆了双眼,抬手半掩住唇,不可置信的小声呢喃道“你不能吗难道你” 她咽下不适合宣之于口的言语,却没能压下浮上眉眼的怜悯和关切,尽量放软了语气,温和的道“找人看过么” 未等唐唐串联起前言后语,玉宁和昆阳先体会到了这俩人言辞间造成的误解,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捧腹大笑了起来。 唐唐呆滞了半晌,迷茫的扫了一圈,终于回过劲来,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他连连摆手,语无伦次的道“我不是,我没有病。不是我的,是你的。” 凌慕华困惑的眨了眨眼,嘴角抽动了几下,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唐唐。 唐唐抬手指向练霓裳,缓了一口气,整理好语句,解释道“你以后的徒弟,从几十年后来找你了。” “”并没有被志怪小说荼毒过,也没有见识过玉宁原形的凌慕华显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唐唐比比划划着,表情略显狂热的胡诌八扯道“小蝌蚪找妈妈,跨越时空来见你,这就是爱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爱着彼此的人在一起,年龄不能,性别不能,时间不能。” 凌慕华持之以恒的用关爱残疾人的目光望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当皇帝当的太辛苦了,患上了失心疯。 莫名变绿的霍天都咽下涌到嘴边的脏话,抬眸看向坐在桌对面那俩显然在看戏的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难得有点良心的玉宁瞥了一眼“生无可恋”的练霓裳,打岔道“要不先吃饭吧,吃完俺再跟你细说。” 练霓裳此时的状态显然不能入梦的,除了强行相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希望凌慕华能够相信她吧。 玉宁这样想着,忽然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左顾右盼的叫嚷道“那个,那个谁来着。长得挺好看的那个道士哥哥,你还在这里吗” 昆阳面色纠结的斜睨了玉宁一眼,深刻的意识到这家伙辨认他人的方式除了味道就是脸蛋,其余的东西他根本就注意不到。 窗口处孑立着一道披着蓝白道袍的身影,分明距离坐在桌边的霍天都、昆阳、玉宁和站在摇篮附近的唐唐、凌慕华皆是仅有几步之遥,却被所有人视而不见着。 他悠然转身,衣袂荡了微小的弧度,静静垂落而下,仿佛是从从天阶之上坠入尘世之中一般,周身弥漫着未曾收敛完全的与世间万物格格不入却又息息相关的气韵。 他显露了自身的存在,轻轻地甩了一下挎在臂弯处的浮尘,嗓音空灵的应道“在。” 玉宁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场其他人异常的安静,理直气壮的道“不如你来讲吧,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应该负起责任的。” 玉枢君不以为意的微微颔首,淡淡道“理当如此。”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忽然间涌现出大团大团斑驳明艳的色块,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瞬息间便淹没了一切。 见多识光的唐唐在一刹那的惊讶后,眉飞色舞的看着面前的场景,自言自语道“欢迎收看4d全景、高清全彩的免费电影,可惜没有座位可以坐,其余的观众也不知道哪去了。” 他捶胸顿足的几下,面露愁苦的扼腕道“这是不道德的,没有人性的,丧尽天良的。无法和别的观众交流观影心得会伤害到我脆弱的小心肝,必须打一百个差评” 玉枢君“” 他忽略了古里古怪的唐唐,来到处于遥远之外的凌慕华的身边,轻声道“她需要你。” 凌慕华紧紧地皱着眉头,观看着不断闪过眼前的画面,心下五味俱杂。 她难以自抑的失魂落魄一会,低声喃语道“何必呢” 她问的是那个走火入魔而是的她自己,是孤独的死在天山上的霍天都,也是逆着时光来寻找她的练霓裳,放不下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人。 玉枢君并未应付她什么,而是郑重其事的道“若你不需要她,她很有可能会消失。” 过去已经改变,那么原本会生于未来的人自然极有可能不会出生,无情的天道必须会残酷的碾碎妄图挑战因果循环的那只蚂蚱。 倘若练霓裳并不是被天道所关注的人还好,素来“反应迟钝”的天道或许不会注意到有个人跨越了时空,来到了没有她的过去。 倘若处于这个时间段的人不认可练霓裳,不肯给她存在的身份,那练霓裳便不仅仅只是因着时空压迫回归到幼年那么简单了。 凌慕华垂眸不语,良久后,她回归了现实,眼眶微红的看向了练霓裳,挤出了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语气温柔的道“你身上的衣裳色彩鲜艳,不如” 她顿了顿,顺应了自己的内心,温声细语的继续道“不如就叫你霓裳吧。” 玉枢君侧耳倾听了一下,轻声道“还不够。” 玉宁用手指头捅了捅唐唐的腰侧,提醒道“你也行,你也来。” “啊”唐唐挠了挠脸,双目直视着比自己更倒霉的那个倒霉蛋,笑着说“你好,练霓裳,你介不介意多个哥哥介不介意成为大明的公主殿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3章 第二十六章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十五年转瞬即逝。 时值仲夏,草木茂盛,大江南北皆是一派生机盎然。 素有关中第一大峡谷之称的泾河西南岸更是连峰叠翠、幽林蔽谷,堪称美不胜收。 牵着矫健白马的锦衣少年沿着河畔缓步前行,时不时的左顾右盼,面如冠玉的脸上神采飞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侧头看向同样牵着缰绳,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美貌少女。 少女套着杏黄衫子,内着牙白交领长裙,腰身处以白绫绕了几圈,束出一杆柔韧有力的杨柳纤腰。 她的乌发半挽,斜插着一根雕出祥云状的黄玉发簪,白净的面庞上两条长眉肆意舒展,斜飞入鬓。 明明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天仙之姿,神色间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锋锐,直将正值妙龄的少女衬托成了煞神。 少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端哀愁了一瞬,很快又无用的情绪丢了开,问道“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啊” 少女微微侧过头,用隐含煞气的秋水明眸看向少年,轻嗤了一声,冷冷地道“你还想跟到什么时候” “哈”少年一手扔握着缰绳,一手抬起抚住自己胸口,悲悲切切的道“圆圆这是在赶十二哥走吗” “谁是圆圆”少女,既重新长大成人的练霓裳将指关节捏的“嘎嘎”作响,咬牙切齿的道“朱祐橓,你活腻了吗” 圆圆个大头鬼啊,她不就是十岁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胖嘟嘟的,无论如何都瘦不下去半点吗至于把这个耻辱的乳名叫到现在吗 还有,说好的一个哥哥呢她那么勉为其难的接受了,结果是何止一个,分明是一打,还附增了半打的姐姐,顺带还有十多个堂兄堂姐。 若不是她及笄之前每年只需在顺天府住三个月,其余九个月不用和这帮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宗室子弟打交道,她早就一把火烧了紫禁城了。 怒火烧心的练霓裳霎时间在心中扎起了一个草人,草人的身上贴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着罪魁祸首的大祸害朱祐樘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朱祐橓扯着自己的马匹,警惕的后退了几步,嬉皮笑脸的道“圆圆这是要在十二哥的地盘和十二哥掐一架吗这样不太好吧。” “哦是吗”练霓裳丢开手中的缰绳,弯起来眉眼,笑盈盈的道“我觉得挺好的呀。” “且慢。”朱祐橓张牙舞爪的挥动着两条胳膊,竭力自救道“欺凌弱小是不道德的。” 练霓裳却没有再和他嬉闹下去,而是略带疑惑的举目眺望。 远处,一匹骏马急奔而来,未等行至二人面前,骑在马上的男人便火急火燎的腾身下马。 套着墨蓝色劲装的男人满头大汗的疾跑了十来步,在练霓裳和朱祐橓身前两丈处方止住步伐。 他一撩衣摆,单膝跪地,从袖口处抽出印着火漆的信封,双手呈上“禀报泾王殿下,宫里来了急报。” 至于泾王身边的姑娘,他只知道半月前泾王与这位路径封地的姑娘疑似一见如故,继而莫名其妙发展为把臂同游的亲密关系,委实他们这群摸不着头脑的人不好称呼,索性便略过不提。 朱祐橓姿态闲适的溜达到信使面前,随口道“起来吧,地上脏的很,沾你一身泥水。” 他亲力亲为的伸手扶起男人,并接过来那封密信,慢条斯理的用指甲撬了开,掏出信纸展开。 他垂眸一扫,瞳仁蓦地缩紧,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尖利。 语罢,他将信纸揉成团丢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温顺立在原地的马匹身旁,翻身上了马。 练霓裳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架。”朱祐橓一夹马腹,连句话都没有给练霓裳留下,着急忙慌的跑了。 练霓裳一头雾水的颦起眉头,上前几步,弯腰捞起地上的纸团,快速打开。 信使一脸怔忪的望着渐渐远去的朱祐橓,又转头看向练霓裳,张了张嘴,到底没敢拦。 几息后,历史再度重演,嘟囔着“这不可能”的练霓裳一抖手腕,便震碎了信纸。 她骑上属于自己的那匹白马,用马鞭大力抽打着马臀,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信使看着一地无法拼凑的白色碎末,一脸迷茫的自言自语道“都走了,那我呢” 距离此地两千里外的紫禁城中,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上的唐唐拉着汪直的手,眼泪汪汪的道“朕要是没了,万一有人趁机欺负你,你可怎么办啊” 他一个顶八个用的多功能小弟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明明还能用上个几十年,难道要随着他两腿一蹬,一起报废了不成 年近不惑依旧秀美绝伦,看起来简直就像二十余岁的青年的汪直哈着腰站在龙床前,第无数次的重复道“陛下,您只是受了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他瞄了一眼床榻上虽然因着生病,面容有些憔悴,精气神却一如既往地饱满,容貌和体态亦是停留在青壮年时代,瞅着起码还能活个五六十年的皇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不能诽谤皇上,偷偷地也不行,但是这种生个小病就胡思乱想的人,实在是令人有些受不住。 唐唐哀伤的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道“你骗人,哪有人大夏天受了风寒的而且朕这么多年都没生过病。呜呜呜呜,浑身都疼,连骨缝里都疼,朕一定是要驾崩了。” 他轻轻地拽了拽一直弯腰的汪直,打了个哭嗝,瓮声瓮气的道“你先坐下吧,朕这么看着你,感觉你晃的像龙卷风里翻滚个不停的树,眼晕的厉害。” 汪直“”呵呵,就算我是被那些吃饱了撑的都察院御史称为千古第一奸佞的宠臣,也不可能胆大到敢往龙床上坐,不要强人所难好吗祖宗。 识趣的大宫女轻手轻脚的搬来一个绣墩,悄无声息地放在龙床前,也就是汪直的身后,然后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外间。 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宫女甩了甩手,悄悄地吐出一口气,感慨着每到搬东西的时候都格外怀念曾经遍布宫廷的内监。 “谢陛下。”终于能坐下的汪直松了一口气,直起自己快要固定成虾米状的腰,觉得还是在宫外的日子轻松。 唐唐捏着裹在掌心里的几根手指头,望着明黄色的垂纱床幔,一脸绝望的道“你不懂,朕好不了了。朕好后悔啊,为什么没有提前立个太子。” 汪直凝视着显然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沉浸在自己妄想中,笃定自己快要驾崩了的皇帝,深切的觉得倘若劝不住他,哪怕没什么大毛病也会让他自己把自己折腾个好歹。 他避开不该深入的话题,轻声道“皇后娘娘一定不想看到您这个样子的。” 大概吧,如果那位祖宗还记得您是谁的话。汪直在心里凉凉地补了一句。 想到某位跟着道士跑了,据说要去修仙的皇后,他觉得自己的胃抽搐了一下。 唐唐死气沉沉的道“他成天在外面玩,连家都不回了,心里早就没有朕了。” 天天游山玩水,一年也见不着几次,还故意给他寄礼物勾引他。好嫉妒,他也想出去玩。 汪直“”这话怎么接 唐唐感慨万千的道“人生苦短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学软件工程,不学软件工程就不会当码农,不当码农就不会被逼着成天熬夜赶工,不熬夜赶工就不会猝死,不猝死就不会穿越,不穿越就不用被逼着成天处理政务。 工作狂是没有好下场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4章 第二十七章(本卷完) 弦月如勾,高悬于天际,像是用指甲在洒金缎子上掐出来的一道裂痕。 朱祐橓的心尖仿佛也被什么东西掐出来一条伤疤,随着策马奔腾的颠簸渐渐撕裂开来,渗出滴滴灼人的鲜血。 他是清醒而理智,理智的事先回了府邸,与母妃告别,交代了一干事务后才揣上通关文牒和召他入京的明旨走。 他是恍惚而冲动,冲动到不眠不休,连续跑死三匹马仍然不肯罢休的拼命赶路,连停下喝水吃饭都不愿意抽出。 随行的护卫渐渐掉了队,从近百人的偌大队伍化作了零星几人的寒酸,朱祐橓却分不出半点心思去关注他们。 他竭尽全力的向着前方行进,向着他不想接受的未来。 人总是在拥有时并不珍惜,甚至有时还会万分嫌弃着,连鸡蛋里面也能挑出百八十根骨头。 但在面临失去的时候却又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某些东西早已融入了骨血中,珍贵到无法替代。 朱祐橓暗觉好笑,笑自己的不由自主,笑自己的疯癫绝望。 他们老朱家的人通常分为两种,一种天性仁弱、胸无大志、既多情又痴情,一种生性酷烈、野心勃勃、既阴鸷又残暴。当然,也有综合了这两种特性,自相矛盾的。 他自认为是属于第二种的,若是逮住个机会,他很乐意学着成祖那样上位。 奈何生不逢时,前面几个兄弟好歹还和太上皇接触过,他们这几个排在后面的却完全可以说是被现任的皇帝,他们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皇兄一手养大的,全然不知道自个父皇长什么样子。 失了先天条件的情况下,对手又是正值壮年,能将满朝文武玩的一愣一愣的同时还能占着理,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神异之辈,他有再多的小心思也只能藏着掖着,顶多是在讨要封地的时候厚着脸皮抢了旁的王朝里能够封为秦王的,靠近长安的那块封地过吧瘾。 朱祐橓一直觉得自己很讨厌朱祐樘的,小时候被逼着天没亮就要习武的时候讨厌他,必要的功课被称为无关紧要的东西却被要求发展所谓的一技之长的时候讨厌他,看着他旁敲侧击的发布一些莫名其妙的,有可能会损坏皇权,损坏皇威的政令的时候讨厌他。 但当对方传出病危消息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厌恶异常可笑。如果他们这些皇子没被逼着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谁知道会不会中途便因着身体不够强壮夭折几个。何况他现在能这么日夜兼程,不也亏着他有个抗造的体格吗 虽然他自个没什么所谓一技之长,但是他那一打的兄弟中有喜好美食和农耕,虽然自个没折腾出个四五六,却也陪着底下的人引进了海外的食材,折腾出了改良的农种,嫁接出了什么新品种,即便遇着个时年不利,百姓们也能勉强熬过去。 有喜好木工和冶炼的,据说和工部的官员还有皇室的工匠一起改良了纺织机,研究出了风箱、脚踏打谷机等利国利民的器具。 还有一心向佛向道,想要出家当和尚当道士的,结果一不小心就改良了黑火、药,研究出了无需天赋和根骨,不用耗费大量珍贵药材,是个人就能练的简化般炼体功法。练了的人虽然不能像真的武林高手般飞檐走壁,顶多力气足了点,身体健壮了些,但对那些寻常百姓来说已经够了。 以及那些他以为不知所谓的部门拆分重组,专门建了个什么文艺部把某些官员放进去,让他们仅有品级没有职务,提高官员的待遇,鼓捣出什么国家养老院,剥夺了爵勋的俸禄,将本该能从国库划出的宗室俸禄改为皇帝私库供给,暗地里扶持某些商贾敛财就算了,还兵行险着的大肆鼓励商业,支持任何人出海开拓疆土,还有除深山老林之外每隔百里必有一所的大型的国家医馆和书院,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无数次他觉得对方是在行亡国之举,最终却只是证明了他的气量太窄、眼界太低、能力不够。 或许他始终是不甘心的,所以只能满怀恶意的期望对方栽跟头,好让自己能捞着机会趁虚而上。 这样的他自然不会觉着自个有多么在意这位皇兄,说是巴不得他吃饭摔死,喝水呛死都不为过。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和鼻子会这么酸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朱祐橓一脸麻木的攥紧了缰绳,浑浑噩噩的驾马奔走在一望无际的官道上。 凄迷的月色下仅剩下两匹跑的呼哧带喘的骏马,其余人等已然被通通拉下。 不知何时来到的练霓裳回眸扫了一眼渐渐隐于夜色中的黑点,蓦地腾身而起,落在了朱祐橓的身后。 她一手夺过缰绳,一手施施然的抬起,随意的捏了一把对方的颈后,便收获了一个倚入怀中的憔悴少年。 她垂眸看着他短短两日便凹陷的脸颊,嗤笑了一声,闲闲地道“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原来都是装的。” 十八个时辰之后,乾清宫偏殿的耳房中乌泱泱的挤着一大群人,叽叽喳喳的小声交谈着。 终于苏醒过来的朱祐橓躺在云朵般绵软的被褥上,手软脚软的爬起身,便看到满屋子阔别已久的兄弟姐妹。 “嘶。”诧异中,他倒吸了一口气,于是满屋子的人齐齐地看向朱祐橓,场面一时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他们眸光闪烁的望着朱祐橓睡得油光泛红的俊脸和眼角挂着两坨眼屎的双眼,目光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怜悯,还夹杂着几许诡异的幸灾乐祸。 面庞圆润,肌肤净白,嘴边续了短须,显然年纪最大的兴王朱祐杬掩唇轻咳了两声,笑的像是一尊弥勒佛。 他并不起身,仍然坐在凳子上,腆着因中年发福而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脸慈祥的道“小十二啊,恭喜你,你要当皇帝了。” 朱祐橓默默地躺回了原处,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没睡醒,继续睡。 不对 他腾的坐起身,瞧着像诈尸的僵尸,动作间竟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众人,眼圈倏地一红,嗫喏道“皇兄他,皇兄他” 朱祐杬终于舍得撑起略显富态的身体,慢悠悠地起身道“三哥他走了。” 朱祐橓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哇”地哭出声。 朱祐杬毫无同情心的看他嚎啕大哭了一会,才道“他说他累了,想出去玩了,不伺候了。” 悲痛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朱祐橓泪眼婆娑的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坐在窗台上嗑瓜子的练霓裳身上,似乎在寻求着什么。 练霓裳“噗”的吐出两片瓜子片,淡淡道“看我作甚,你们自己家里的事与我何干” 朱祐橓抽泣了一声,脱口而出道“那你在这干什么” 练霓裳满不在乎的道“等着分家产喽。” 朱佑樘滚蛋之前说了会分她一份的,那是她忍辱负重多年应得的报酬。 何况她正寻摸着建个娘子军玩玩,将来看谁不爽就挥军而下,有了这份银子也省得她去打劫了。 土匪天性深埋在骨子的练女侠骄傲的扬起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之处。 她最聪明了,不接受任何反驳。 朱祐橓怔忪了一瞬,止住了眼泪再次喷涌而出,在脸上冲出一道道湿痕。 他还以为原来四哥只是在安慰他。 他不该心存侥幸,朱佑樘真的去了,不然为何要分家产 也是,他们老朱家的人大多不长命,登上皇位的更是容易短命。 屋里人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嘲笑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朱祐橓。 “看见没,嘴上说着不喜欢皇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看这哭起来的小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是皇兄的种呢。” “呸呸呸,你也不怕咱们父皇托梦揍你。” “快别瞎说,也不怕他以后给你小鞋穿。” “咳咳咳咳咳。”朱祐杬佯装清嗓子,试图掩盖住这帮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家伙的言论。 他笑眯眯的看着朱祐橓,不急不缓地道“十二啊,你先别哭了,皇兄说还会回来看你的。” “”什么玩应朱祐橓的哭声再次戛然而止。 某个遥远的山巅上,等待坐“飞机”的唐唐忽然打了个喷嚏。 玉宁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轻声道“咋地啦,病还没好全乎吗” “不是。”唐唐揉了揉鼻子,笑着说“大概有人在想我。” “哦。”玉宁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问道“不后悔吗” 唐唐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位仙风道骨的道者,心道当皇帝又不能长生不死,他还想再活五百年呢。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敛去了笑容,语气诚恳的道“我为别人活了一个半辈子,怎么也得给自己留点啊。” 何况,能消灭的敌人都消灭了,底子也打下来了,能做的事他都做了,接下来该是长待几十年的社会体系过度了。 玉宁想了想,发自内心的认可道“也对哈,凭啥为了无关紧要的玩应委屈自个,自个舒坦最重要。” 唐唐笑了笑,冲昆阳挥手道“哈喽,男神,介意把你老婆分我一半吗康木昂,北鼻,我们三匹吧。” 玉枢君“” 昆阳“”滚蛋 瞟了一眼昆阳黑如锅底的脸,唐唐一脸深情的凝望着玉宁,温声道“感谢你陪我这么久,余生,请多指教。” 玉宁点了点头,呲牙笑道“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两颗尖利的虎牙闪出刺目的寒光。 唐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玉宁的大腿嚎哭道“爸爸,我错了,不要吃我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5章 番外 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每到穷途末路之时,总有人会这样问到。 朱祐橓却不想去问,因为他很清楚如今之势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是他贪权恋位,不肯放弃万人之上的至高权柄,也是他年岁渐长后越发庸碌,以至于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怪只怪生不逢辰、时运不济,怪只怪那人将太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分给了他人。 归根究底还是他不够狠心,又太念旧情,行事优柔寡断的问题,才会沦落到这般凄凉的下场。 众叛亲离啊当真是 随着太和殿的大门被撞了,端坐在龙椅的帝王随之起身,仰天大笑道“好的很” 他曲着一双眼,居高临下的望着破门而入的叛军,朗声道“你们可真是好的很啊” 清晨熹微的光辉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洒在他布满金丝的华美龙袍上,折射出万丈光芒。 叛军们未曾被帝王勃发的气势所慑,而是恍若未闻,他们踩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的步入了大殿。 数息之后,几个熟悉又陌生人的面孔映入了朱祐橓的眼帘,有志一同的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纠结表情。 手里拎着一把长剑的中年女子斜眼望着他,幽幽叹息道“你败了。” 手中握着一把燧发枪的中年男人仰头看着他,痛心疾首的道“何必如此” 抄手而立的中年道士蹙着眉头,摇头晃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朱祐橓负手而立,冷酷决绝的神色之间夹杂着几分怅然“就剩你们了吗” 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最后仅剩下三个是时光不留情面,还是世事太过残酷 中年女子还剑入鞘,摆手道“怎么可能,他们不乐意来看你这幅败家之犬的模样罢了。” 朱祐橓被噎的翻了个白眼,气力一松,不由地颓然坐倒,叹息道“算了,就这样吧。” 中年女子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侧过头道“八哥,你看他那副狗德行,输不起的孬种。” 中年道士捋了捋山羊胡子,一脸无奈的道“那你还想让他怎样大声喊我不服”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瞟了朱祐橓一眼,冷嘲热讽道“有本事学学人家西楚霸王。” 朱祐橓歪在扶手上,扭动了两下,索性半躺了下去,冷笑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先宰了你。” 中年男人凶狠的呲了呲牙,举枪道“哟呵,给你能耐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的小脑瓜。” 朱祐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蹬了蹬腿,踢掉了半只靴子,嘴里挑衅的道“来呀,不来你是我儿子。” 中年女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尖声道“十二弟,你这是想儿子想疯了吗” 中年男人怔了一下,放下了枪,面露怜悯的道“好吧,原谅你这只可怜陈年的童子鸡。” 朱祐橓翻了个身,抱住自己的脑袋,忍无可忍的咆哮道“烦不烦你们烦不烦要杀快杀,要抓快抓,别他娘的磨蹭了。” 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再说什么,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的声响重叠在一起,逐渐远离了恢弘的太和殿,大殿里蓦地静了下来。 身心俱疲的朱祐橓蜷缩侧躺在龙椅上,想要翻身又提不起劲,眼皮打了个几次架,终于阖在了一起。 大明亡了 那是不可能的。 朱祐橓目光呆滞的望着一袭轻甲戎装的练霓裳,喃喃道“咋回事” 他僵硬的扭动着脖子,打量着明显是卧室而不是牢房的所在之地,重复道“咋回事” 练霓裳坐在一张圆桌旁,一手支在桌上,托着腮帮子,挑眉道“你指什么” 朱祐橓盘膝坐在床榻上,身上披着厚实的被子,语无伦次的问道“我怎么在这你怎么在这” 他从被窝里探出手,狠狠地甩了自个一巴掌,唤回了残存的理智。 练霓裳嫌弃的皱了皱眉,低声道“蠢货。” 朱祐橓着她清艳绝伦中隐含煞气,未曾被留下明显的岁月痕迹的绝美面容,感慨万千的道“我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练霓裳满不在乎的颔首道“哦,我也这么觉得。” 朱祐橓勾起唇角,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冷嘲热讽道“所以,义军的首领大人,无敌的神威将军,未来的女帝陛下为何要在这里守着我这个亡国之君” 练霓裳懒洋洋的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嗤笑道“执迷不悟。” 朱祐橓愤恨的瞪着她,厉声道“你还不满意吗我的国家,我的兄弟,全都被你抢走了你还要怎样” 练霓裳用小指摩擦着自己的脸颊,面不改色的道“君主立宪制了解一下。” 朱祐橓“”什么东西 练霓裳撤回了托腮的手,勾起自己腮边的碎发,用小指绕出乌黑油亮的发圈。 她噗嗤一笑,语气轻松的道“你们的好三哥埋了无数的暗手,设局坑了所有人。军、政、商、研发、文化、信仰。事到如今,是谁给了你还有人能够掀了朱家这个庞然大物的本事下狠手便是经济的倒退,下狠手便是文明的倒退,下狠手便是将我等国土双手奉给豺狼。” 朱祐橓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他当然清楚,虽然他自觉比上不足,但也不至于连基本的大局观都没有。 只是卑劣者总觉得旁人也不会高尚到哪里去,他不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练霓裳言笑晏晏的凝视着他,轻启朱唇道“好了,下面该说正事了。” 她努力板起脸,脸上却仍然洋溢着笑意,言语简洁的道“废帝朱祐橓,罪行罄竹难书,但念其多有功劳,尚可抵消少许罪责,判处无期徒刑,抄没全部家产。” 朱祐橓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抄没家产好啊,让那帮吃里扒外的贱人也吃个大亏。 他状似释然的笑了笑,语气真挚的道“谢谢你们留我一条命。好了,送我过去吧。” 练霓裳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逐颜开的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服刑地点可是本将军以后的将军府。” 小样的,让你数十年如一日的跟本女侠作对,不让你洗一辈子的臭袜子我就跟你姓。 朱祐橓只觉脑袋“嗡”了一声,敏锐的察觉到了不符合他所思所想的东西。 他怔怔的望着练霓裳,抽气道“将军府你难道不想当皇帝吗” 练霓裳翻了个白眼,表情诡异的道“我当皇帝你莫不是疯了。我要是当皇帝,绝对会把所有不听话的人全部咔嚓了。而且” 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朱祐橓,满心无奈的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是吗” 朱祐橓“”没有文化,不知道什么是君主立宪制还真是对不起了。 练霓裳略平复了一下沸腾的热血,仍有些激动的道“以后再也不是皇室能够凌驾于国法之上的时代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将成为不容置疑的事实。” 她想要的便是那个再也没有高低贵贱,蘸着人血吃馒头的皇室、世家、官员们不再拥有特权的人人平等的世界。即便千难万难,亦为之奋勇前行,纵然百死,依旧不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6章 第一章 初冬。 晨曦未展,乌云遮天。 暗沉的天色下,一道略显臃肿的娇小身影踉踉跄跄的行走在荒野中。 不是她生的体态丰腴,而是她的背上压着一个几乎等同于她身高的麻包。 脏兮兮的麻包压弯了她的腰和腿弯,或许还会压折她的骨头,甚至活活压死她。 年仅八岁的小女孩不间断的喘着粗气,扬起汗津津的小脸,凝望着仿佛永无尽头的道路。 她知道,她没有力气就这么走回去了。 人力有穷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让她丢下背上的重物,却会在心里留下一生都难以愈合的伤口,委实难以抉择。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念之差、一时冲动便要背上毕生都无法洗刷的罪孽。 可谁又愿意为了一念之差、一时冲动赔上自己的小命呢 小女孩满心的委屈,用带着哭腔的嫩嗓子,绝望的尖声唤道“师父。” 人在面临无法处理困难的时候,总是会寻求亲近之人的抚慰和帮助,哪怕那个人不在身边。 不过,世事无绝对。 随着小女孩的哭喊声响彻天际,时光仿佛凝固了一瞬。 风乍起,如万千野兽齐齐嘶吼。 云涌动,露出一轮初升的旭日。 明净的熹光凝聚成一束,照在宛如霜雪铸就而成的青年身上。 白发、白肤、白衣、白靴,白绸束腰,白绫遮眼,浑身上下唯有唇瓣处透出一抹浅粉的青年长身而立。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小女孩,似笑非笑的道“喊我干什么你不是嫌我虐待你,上杆子去找完全不稀罕你的亲生爹娘了吗” 小女孩羞愧的低下了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白衣人用清冽的嗓音,尖酸刻薄的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你娘和你爹无媒苟合的产物。你爹得手后翻脸不认人,你娘本来是想打掉你的,奈何月份太大容易一尸两命,只能偷偷把你生下来,卷吧卷吧塞木盆里扔进了河里喂鱼。你娘她在几年前就已经琵琶另抱,嫁给别的男人了,连儿子都生了俩了。你爹既然连你娘都不要,怎么可能会要你死心吧,你爹你娘都不需要你这个女儿。就算你去找他们,也只会落得被人家像撵狗一样轰走的下场。” 他换了一口气,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是个带把的,你爹兴许还能大发慈悲的接受了你这个不名誉的私生子,前提是他没有别的儿子。可惜你不是啊,你只是个不能传递香火的小丫头片子。连你亲爹亲娘都不要你了,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二百五,别人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收留你还是你想被拍花子拍走卖到哪个大户人家当丫头,长大后爬爬床,当个随便被主家转送给他人的小妾或者卖到花船上当个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bia” 习以为常的小女孩一脸麻木,心中更是毫无波动。 她悄无声息的放下了麻包,抖着小手揉捏着自己痉挛的手臂和酸疼的腰背。 几步外的枯树上趴着的橘黄色皮毛的肥猫却听不下去了,弓着后背站起了身。 “喵”它扯着脖子,喉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随后腾身而起,冲着白衣人线条利落的俊美面庞扑了上去,妄图封住他淬了百八十斤剧毒的嘴巴。 白衣人身子未动,一条胳膊却抬了起来,素白的手恰逢其会的揪住了肥猫的后颈处的皮子。 他甩动着肥猫圆润的身体,冷声道“吃里扒外是吧皮子紧了欠揍了是吧就你这二十来斤的笨重体格还想偷袭你家主子我做你的春秋大头梦去吧。” 肥猫抻着弹出锋利指甲的四个爪子,胡乱扑腾了几下,尖叫道“钟离妄,我x你奶奶的二踢脚,有你这么和小姑娘说话的吗她还那么小” 钟离妄打断了它的咆哮,怒吼道“小,小,小。今天小,明天也小,一辈子都小她离家出走前还记得偷走所有放在明面处的银子,顺带往水井里倒了半斤的泻药。人家小孩不过是跟她起了点鸡毛蒜皮的小冲突,她就打破人家的脑袋,把人家推到了河里。这么小就这么恶毒,长大了还得了” “呃”肥猫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细声细气的道“慢慢教不就得了。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那小孩似乎快挂了吧” 小女孩跪坐在地上,手脚麻利的解开了封口的绳索,拆开了麻包,露出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圆润的脸蛋红的近乎要渗出血了,明显正处于高热之中。 他的脑袋软软地枕在小女孩的大腿上,额角处挂着一条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面上满是痛苦。 他的胸口以下还套在麻包里,露在麻包外的衣服的料子却足以令人看出他的家境相当不错。 钟离妄暴躁的跺了跺脚,余怒未消的看向了小女孩,呵斥道“你把他背回来干什么不知道送医馆吗再不济把人家送回家也成啊。” 他翘起半边嘴角,邪气四溢的笑道“你是不是害怕被人家小孩家里的人发现你不只救了人还行了凶,一时气愤把你挫骨扬灰所以你刚才喊我是想让我帮你补刀,顺便毁尸灭迹” 小女孩连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没想要他的命。” 她倒是没有怀疑钟离妄一路跟着自己,倘若对方跟着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险些错手杀人。 她很清楚自家师父是个养着疑似猫妖的动物的相师,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天下事。 别说他家师父了,连她自个也能卜算出天气阴晴和近期吉凶,虽然十卦八不准。 小女孩用袖口擦了擦腮边半干的汗水,哀求道“师父,你救救他,求求你了” 钟离妄静默了一瞬,挥舞着胳膊,崩溃的大喊道“我怎么救我又不是大夫。” 肥猫用软绵绵的肉垫拍了拍了他的手臂,半吐着舌头道“别晃了,我要被你晃吐了。” “啧。”钟离妄弯腰放下了肥猫,闪身来到小女孩和小男孩的身前,撩袍蹲下。 离得近了,他的心脏无端的狂跳了起来,隐约中有一种奇异的温暖自心底油然而生,席卷了身体内外的每一寸。 小女孩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用求救的目光的默默地凝视着他,期望他一挥手便把小男孩变回原本活蹦乱跳的模样。 是不是强人所难她不知道,在小孩子尚未成熟的思想里自家家长总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钟离妄紧蹙着眉头,白绫下紧闭的双眼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神色莫名的探出手。 他轻轻地摸了摸小男孩滚烫的脸蛋,小声嘟囔道“奇了怪了,这孩子怎么忽然变得和我有缘了明明之前没有预兆来着” 他一向从心,想不明白也懒得深究,一手一个的揪着脖领子拎起小女孩和昏迷中的小男孩,起身道“行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我灶上还做着饭呢,也不知道烧糊了没有。” 肥猫忙不迭的一跃而起,踩着钟离妄的后腰蹦上了他的肩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膀上,卷起尾巴勾住了他的脖子。 钟离妄嘱咐了一声“闭眼。” 呼啸的寒风再度凭空而起,吹的人完全睁不开眼睛。 一息后,风停了。 原本站着人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徒留下翻滚着坠落于地的空麻包和麻绳。 两刻钟后,一个满头华发的男人顶着仓皇的表情,步伐匆匆的来到了此地。 他看着断掉的鞋底碾过地面的痕迹,看着空掉的麻包,急的满头大汗,慌的双目通红。 他没头苍蝇似的在靠近麻包的方寸之地转了两圈,蓦地跪倒在地,悲愤的大叫道“啊”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伏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叫了一会,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笑着,眼中的泪水却脱框而出,流过鼻梁,流过半个额头,摔落在荒草上。 这是命 他的命,他的命,他的命,也是她的命 命运是无法抗衡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7章 第二章 冰冷。 彻骨的冰冷。 数年如一日的冰冷。 冰冷之后是灼热,灼热之后又是冰冷。 却已不再是剐人皮肉的尖刀,反而柔软到令人不可思议。 是濒死的错觉还是上苍给予他最初、也是最后的恩德 柔软的冰冷中,他的意识渐渐涣散,身不由己地袅袅而起。 甩脱了皮囊,甩脱了过往,甩脱了自我,宛如轻烟般飞向天际。 “砰”,装满热气腾腾的鸡丝粥的瓷碗撂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小男孩蓦地睁开了双眼。 他挪动着虚软无力的身体,想要摆出戒备的姿态,却带着棉被一起滚下了床榻,再次制造出了碰撞声。 小女孩受惊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把托盘挡在自个的胸前,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警惕的望着他。 四目相对,宛如一面镜子横立其中,映照出两张相似的,机警中透着迷茫,惊诧中夹着审视的稚嫩脸庞。 小男孩敛去了展露于外的神色,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扫视着左右。 确定了暂时没有危险,他勾起唇角,天真无邪的笑道“能帮帮我吗” 小女孩仍是有些惊魂未定,呆呆的问道“怎么帮” 小男孩道“把我从蚕衣中剥出去。” 小女孩收敛了心神,俏皮的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剥呢” 小男孩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就地打滚吗” 他斜眼瞄了一眼离他的脸蛋仅有一拳远的地面,嫌弃道“太脏了,不太好吧” 严丝合缝的铺着一块块四四方方的,不知什么材质的洁白石砖的地面自然不会脏,不只不脏,看起来简直干净的过分。 但不管它有多么的干净,多么的洁白,也不会有人愿意当着别人的面毫无尊严的在上面打滚。 小女孩笑吟吟的道“我觉得很好呀” 她摆出一副骄横的模样,颐气指使的道“我就想看你滚,你滚不滚” 小男孩笑道“男人通常不会拒绝美丽的女人,但我还不算是个男人,你也不算是个女人。” 他说着,掀开了原本将他裹的严严实实,方才两人交谈时却被他用膝盖一点点蹭了开的被子。 小女孩怔了一下,佯装羞恼的跺脚道“爱滚不滚,谁稀罕不理你了啦”语罢,便踢踢踏踏的抱着托盘跑了。 木门敞了开,又关了上,隔断了丝丝缕缕的凉气。 小男孩利落的翻身而起,眼底划过一丝凌厉的暗光。 烛台干净的吓人,上面既没有蜡烛,也没滴落凝块的蜡油。 被褥和幔帐都是崭新的,桌上连茶壶都没有,更别提应有的摆件了。 显而易见,这间屋子根本没人住过,自然不可能是他的房间,看格局甚至连客栈都不是,那么他为何会在这里醒来 从刚才那个丫头与他交谈时的距离、言语、神色等诸般流露而出的蛛丝马迹来看,对方和他的关系并不亲密,但一定是认识他的,并且十分讨厌他。 奇怪的是为何对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一脸心虚的模样 对待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心虚是何道理难道说 他摸了摸隐隐抽痛的,已然敷上了药的额角。 带着薄茧的指尖插入布带,拂开碾碎成泥的药草,描绘着略微凹陷的不规则伤口。 小男孩轻笑了一声,无声的喃喃道“石头吗” 他提起内劲,足下一点,身姿轻盈,身子灵动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 一墙之隔,一丈之外。 小女孩抱着托盘站在门口,嘴角噙着一丝甜甜地笑意。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面对险些杀死自己的暴徒毫无惧意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面对险些害死自己的仇敌毫无怨憎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即便再怎么心思诡秘、智计无双,也做不到全然掩饰心绪。 一个会无故挑衅、嘲讽、伤害萍水相逢的可爱姑娘的坏胚子也不可能完全不记仇。 所以,连续几个时辰的高热真的会烧坏人的脑子她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呢 大概是,不必了 小女孩仰头望着素来神出鬼没,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的钟离妄,强颜欢笑道“师父。” 钟离妄慢条斯理的伸出手,毫无血色的掌心中托着一块薄薄地木牌。 金丝楠木切割而出的木牌长约三寸,宽约半指,边角打磨的圆润光滑。 牌面上整齐的刻了两排金字,入木三分的金粉在午后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小女孩抻着脖子,一字一句的念道“ 秋山无云复无风,溪头看月出深松。草堂不闭石床静,叶间坠露声重重。” 她美滋滋的笑了起来,隐含骄傲的道“我知道,这是张文昌的诗。描写的是隐士秋居于山林,赏玩日月草木的恬淡。” 钟离妄摇了摇头,抬首看了一眼几步外紧闭的房门,淡淡道“这是那孩子的命理。” 他皱了皱眉,吩咐道“你去问问他是想留还是想走,想走的话明天我去雇镖师送他回家,想留的话明天跟我去布庄量尺寸裁衣服。” 小女孩半侧过头,睨了一眼窗口,小声嘟囔道“有必要让我再问一次吗离得这么近,他就算是个耳背的老爷爷也不至于听不见吧” 钟离妄嗤笑道“人家忙着翻箱倒柜呢,哪有空偷听咱俩说话” 小女孩怔了一下,甩手扔掉了托盘。 她扭过身,一脚踹开了房门,张牙舞爪的扑了进去,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个龟儿子,我x你奶奶的二踢脚,谁让你翻我师父的卧房” 钟离妄低头看向四个爪子紧凑在一起,撑着偌大的身体站在自己鞋面上的肥猫,淡淡道“你的锅。” “喵”肥猫歪了歪头,软绵绵的叫唤了一声。 它是一只普通的中华田园猫,猫是听不懂人话的,自然也不会说话。 钟离妄呵斥道“下去。” 待小女孩冲进房内,行鬼祟之事的小男孩早已关上了打开的衣柜,规规矩矩的站在桌前双手捧着瓷碗,小口吸溜着咸香可口的肉粥。 “唔”他咽下了嘴里的热粥,一脸迷茫的抬起头,嘴边还粘着半颗煮开花的米粒,衬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可爱小脸,尽显无辜之色。 小女孩却没有轻易被他骗过去,打从一开始她就没信任过对方的品性。 她撸胳膊挽袖子的道“师父不嫌弃你浑身脏兮兮病歪歪的,帮你换衣裳洗衣裳,给你煮药喂药,煮饭喂饭,还让你睡他的床,我都没睡过。你就这么回报他你个白眼狼说吧哪只手翻的我帮你剁了它。” 小男孩的表情僵住了,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 他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是错的,但他的的确确错得离谱。 钟离妄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屋,随口问道“什么不可能” 小男孩看到他蒙着白绫的眼睛,心有所悟。 瞎子自然不需要点灯,瞎子也大多不会自己倒水。 他懊恼的攥紧了拳头,告诫自己下次不能再这么武断了。 钟离妄却没有关注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抬手便按住小女孩的脑瓜顶。 冰冷的手掌落在两个发髻之间,寒意透过柔软的发丝传达到头皮上。 小女孩像是一只被揪住后颈的猫,两条抬起的胳膊软软地半垂了下去。 她乖巧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连呼吸声都轻缓了三分。 钟离妄道“我是钟离妄。她是甜瓜,大名钟离伊人,是我的徒弟。” “哦。”小男孩耷拉着脑袋,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 钟离妄道“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答案呢” 小男孩抠了抠自己的掌心,小声道“我不知道。” 钟离妄道“不知道就想,想不明白就问,长嘴干什么用的” 小男孩咬了咬牙,扬起脑袋,目光炯炯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钟离妄道“徐州,千古龙飞地。” 小男孩道“我是谁” 钟离妄道“你想是谁就是谁。” 小男孩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钟离妄道“你想我是你的什么人” 小男孩想了想,瞟了一眼钟离伊人,笑着喊道“爹” 钟离妄用手中握着的木牌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冷笑道“你怎么不叫爷爷” 小男孩哑口无言。 钟离妄把木牌递给了他“从现在起,你是钟离无云。这是你的东西,收好它。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等你什么时候愿意都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愿意都知道了,大概就能看懂了。”语罢,翩然而去。 有一种失忆并非来自生理上的伤,而是源于心里头的痛。 借着突兀而至的病痛,毅然舍弃前尘往事。 何以求解脱 身似蜉蝣,一梦千年。 醒后,忘却所有爱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8章 第三章 钟离无云垂眸打量手中的木牌,疑惑的眨了眨眼。 明明他现在就愿意想起来啊话说大概没有人会愿意忘了自己是谁吧 他抬起眸子,眼巴巴的看着钟离伊人,不死心的追问道“你认识我吗” “呵呵。”钟离伊人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怎么可能认识你” 钟离无云诧异道“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打我” 钟离伊人理直气壮的道“就是因为不认识你才会打你的。” 她用鼻子喷出一口气,犹带怒气的道“像你这么讨厌的人,谁不想打你” 钟离无云怔了一下,神情恍惚的道“像我这么讨厌的人,谁不想打我” 钟离伊人惊讶的望着他,怒气自心底无端而生“哪有人说自己讨厌的” 钟离无云从无法追寻的熟悉中回过神,甜甜的笑着“现在不是有了吗” 钟离伊人沉默了半晌,眼神闪烁的移开视线,含糊不清的道“你别这样。我师父说了,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也应该喜欢你自己。正因为别人都不喜欢你,你才应该更喜欢你自己,把别人欠你的份全都补上。” 女孩子总是这样,一阵风一阵雨的。讨厌一个人的同时还能去同情他,排斥一个人的同时还会去安慰他,矛盾到令人不可思议,却也可爱到让人心生暖意。 钟离无云想了想,语气郑重的道“好,我记住了。” 钟离伊人悄悄地吐出一口气,据实以告道“我是在镇江外的一所破庙里遇见你的。当时天已经黑了,你走进来了之后还很客气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我们就各自歇息了。” 她用眼角瞄了一眼钟离无云,缓缓道“翌日,我接着赶路,你莫名其妙的跟在我身后。我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的样子,不太像是坏人,以为只是顺路,就没太管你。” 她磨了磨后槽牙,愤愤不平的道“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你忽然来到我身边,嘴里念叨着什么有爹生,没娘养,有人教,没人管,你说我该不该打你” 被师父冷嘲热讽也就算了,她心里明白师父只是不想让她对无关紧要的人抱有期待,以至于将来害了自己。但被素昧平生的人看出她的身世,继而讥讽了一通,要她怎么能忍 钟离无云认同道“该打。” 平白无故戳人家的痛脚,怎么可能不该打 不过真要动手的话,对方似乎不应该能打得他无力还手吧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是过往形成的观念和已知的世事常理尚在。 他很清楚,像他这个年纪就已然带着一身拿得出手的武艺的孩子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人屈指可数,何况他并不蠢。 哪怕打不过对方,他难道不会躲,不会跑吗 是怎样的情状让他连跑都来不及以至于被人打到失去记忆 钟离无云还在思忖着不合理的地方,顺了气的钟离伊人却没有止住话头。 她拧了拧衣角,隐含愧意的道“你厥过去之后,我本想送你就医的。可是荒郊野外的,连个村子都看不见。我跟没头苍蝇似的背着你跑了一会,终于找到了附近的县城,岂知还没等走过去,就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盯上了我” 她沉默了一小会,懊恼的跺了跺脚,自暴自弃道“我当时被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歹人,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就背着你跑了。现在想来,那人大概是在找你” 钟离无云点了点头,宽慰道“事出突然,不怪你。” 他自然可以事不关己般的宽容着,毕竟他什么不记得了,即便听到对方的叙述也无法带入自身。 钟离伊人轻哼了一声,嘴硬道“本来就不怪我,都是你的错。” 钟离无云无奈的笑了笑,按部就班的询问道“你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钟离伊人摇了摇头,低落了一瞬后情绪又高昂了起来,眉飞色舞的道“我师父是相师,我也算是半个相师。相师是能提前预知到危机降临的我一感觉到有人盯上我,就开始丢铜钱卜算,不断的转换方向避开与那人碰面的可能。” 钟离无云“”什么玩应 钟离伊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略过把人推下河的那段,补充道“你昏过去之后,我翻了你身上的东西,没见着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哦。”钟离无云并没有感到失望,他本就没期待过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他又精神恍惚了一瞬,心口轻轻地抽痛了一下。 钟离伊人道“除了已经不能吃的点心、果脯、肉干和泡坏了的银票、火折子,别的东西师父都帮你收起来了,我现在去拿给你,你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或者看出来什么。”然后赶紧滚蛋。 “等等。”钟离无云横臂拦住作势欲走的钟离伊人,似笑非笑道“泡坏了” 钟离伊人怔了怔,眼神飘移的道“你听错了。” 就算是她也知道把一个已经被打昏的人推下河未免太过分了,坚决不能承认。 钟离无云没有再为难她,放下手臂,催促道“行了,你快去吧。” 钟离伊人忙不迭的跑了,一副生怕被谁追上的模样。 钟离无云一甩手,将握在掌中木牌丢到了床榻上,复又双手捧起瓷碗。 他半仰起头,低垂着眼帘,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流入口中的,尚带着一丝温热的肉粥。 既然那个自称叫钟离妄的男人笃定了他不会走,那么他的随身物品上大概也不会有关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 对方上来就问他是否要送他回家,约莫是事先并未发觉他因为伤到头而失去了记忆。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试探他。 至于什么相师不相师,命理不命理的,他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玩应。 且再看看吧,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是否对他怀有恶意,不能贸然离开。 “吱嘎。” 房门开启了一个缝隙,缝隙中露出半张圆盘似的,毛茸茸的大饼脸。 体型肥硕的橘猫以符合猫科动物习性的姿态蹲坐在门栏后,使出了“王之凝视”。 它看着听到声响后探头来看的钟离无云,开口道“小家伙,你需要干净的被子” 钟离无云瞪圆了眼睛,愕然的道“说、说、说话了” 肥猫道“是啊,说话了。” 钟离无云惊叫道“不可能。” 他在屋里翻找了一圈,随后推开门左右查看。 肥猫一脸严肃的蠕动着小嘴“死心吧,不是口技,不是双簧,附近除你之外没有别的人。” 钟离无云静默了一瞬,放弃了上房顶去找的冲动,蹲下身凝望着肥猫,好奇的道“你是妖精吗” “你是巴蜀来的吗擅长变脸。”肥猫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冷笑,细声细气的道“我是负责管你们吃饭睡觉的大管家猫大爷,如果你再用那种想解刨我的眼神看我,我就把你卖去南风馆” “没有吧,小孩子不是都这样吗”钟离无云无辜的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的道“猫大爷,南风馆是什么” 肥猫道“你吃过瓜子吗” 钟离无云道“当然。” 肥猫道“瓜子是怎么来的” 钟离无云道“买来的。” 肥猫翘了翘胡子,满脸嫌弃的道“你是不是傻” 钟离无云不服气“我怎么了不是买来的难道抢来的” 肥猫道“是种出来的啊你个二百五” 钟离无云道“哦,所以这和南风馆有什么关系” 肥猫“” 钟离无云“” 思维不在一条线上,信息量不对等,抖机灵失败。 “你是来干什么的”钟离妄的声音徒然响起,人却不在附近。 肥猫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哦,换被子换被子。” 它倒腾着四条淹没在肥肉和蓬松毛发下的小短腿,屁颠屁颠的跑进了屋。 钟离无云目光呆滞的看着它一口把地上的白缎无纹锦被吞进了嘴里,爬上床榻后又从嘴里吐出一条叠好的,崭新的青缎绣花锦被。 他抽搐着嘴角,干巴巴的道“我能不要这条被子吗”感觉好脏啊 肥猫冷酷无情的道“不能。” 它故意蠕动了两下喉咙,吐出四样东西。 十来根系在一起的丝带,一个两面都绣着“福”字,里面装着碎银和铜板,明显是成衣店所出的荷包,一把约莫成人小臂长,对于小孩子来说却长短正好的,套在平平无奇的黑色剑鞘中的短剑,最后是一片 它造作的轻咳了两声,甩着尾巴道“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钟离无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的走了过去,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块树皮似的薄片。 他抻长了手臂,斜着眼睛打量着树皮上刻出的字,眉头轻轻地跳了一下。 锋利的、尖锐的、坚定不移的、一往无前的、有去无回的有点丑的字。 他眨了眨眼,状似兴高采烈的道“这是什么借据五万两原来我是个大富翁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9章 第四章 临近申时,骤雨忽至。 凄风冷雨间,一辆由两匹枣红马拉着的青布马车停驻在了挂着空白横匾的宅院门前。 车夫安抚着打着响鼻试图避雨的马匹,小厮装扮的少年抻着胳膊高举着竹骨油布伞。 罩在伞下的中年男人看着挂在左侧的门对,念道“进则死,退则生,因何不退” 他紧蹙着眉头,将视线移到了右侧,接着念诵道“顺者生,逆者死,缘何送死” 镌刻在桃木竖匾上的墨色狂草在雨幕中散发出幽寂冰冷的光,衬着门口挂着的白灯笼和门扉的夹缝间露出的一只黯淡无光的,泛着血丝的眼睛,分外渗人。 等等 眼睛 眼睛 本就吓得牙关打颤,面白如纸的小厮只觉脑袋“嗡”了一声,霎时间眼前一片空白,手里握着的伞也再也握不住了。 他任由油布伞掉于地,一个高儿蹦了起来,手脚并用的攀到了中年男人的背上,声嘶力竭的吼叫道“老爷救我” 中年男人被攀扯的打了个踉跄,登时面上一黑,怒斥道“知道我是老爷你还敢以下犯上” 他背着缠在身上的“蟒蛇”,吃力的拱手道“下人少不更事,冒犯之处还望兄台原谅则个。” “吱嘎” 厚重的木门敞开了一半,露出了门后站着的人,却不是位“兄台”,而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丈。 头发花白的老丈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佝偻着腰背,皱皱巴巴的脸上印着一块巴掌大的乌青胎记。 他慢吞吞地迈出门槛,目光阴沉的凝视着来客,轻轻地摇了摇头,抬手比划了几下。 一时寂静,徒留雨声。 车夫后知后觉的上前了几步,从中年男人的背上撕下在短暂的爆发后手软脚软,连话都不出来,似乎快要昏厥过去的小厮,半搀半扶的将他送进了马车里。 看不懂手语的中年男人顶着一脸的雨水,面露尴尬之色,只能岔话的道“敢问老丈,此处可是钟离先生的宅邸” 老丈目光凝滞的盯着他开合的嘴唇,待他说完后,过了小一会才点了下头。 于是中年男人便知晓,这位老丈不只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一个又聋又哑,年老体衰又面目丑陋的残废不太适合当门房吧 老丈侧过半个身子,指了指门口的对联,又比划了几下。 中年男人虽然不懂他的意思,却也能猜到几分。 他撸了把脸,拂去面上的雨水,语气郑重的道“我知道,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老丈的眼底滑过一丝无奈,冲他招了招手,慢吞吞地转身进了门。 中年男人推拒了的车夫递来的伞,吩咐道“你送小松去医馆,给他开几幅压惊的汤药,一个时辰后再来接我便可。” 车夫眼含热泪的连连点头,忧心忡忡的唤道“老爷。” 正值壮年的汉子用可怜兮兮的表情凝视着自家老爷,哀声道“请您” “别说了。”中年人爆喝一声,不顾礼仪的截断了他的话语。 他紧紧地咬住牙关,狠下心抽身而去,步伐匆匆的迈过了门槛。 带着唐时风格的建筑,严整庄重、古朴深刻、简练华美,韵味十足。 青瓦、白墙、赤柱、红栏,砖石与木料交叠交织,在疏朗开阔的庭院中勾勒出一副副绮丽曼丽的画卷。 照壁和墀头上的雕纹栩栩如生,地面上严丝合缝的镶着大块的方砖,每个十歩便刻意留出的,左右对称的圆形空地中耸立着常青树,即便疏于打理亦是一派欣欣向荣。 中年男人却分不出心思去观赏美景,任何一个爱女病入膏肓,已然命在垂危之际,病急乱投医到只能寄希望于玄学的人都没那个功夫搭理其余的事。 终于,老丈在一栋独立于池塘边的屋舍前停下来脚步,向着拉开的木门后行了一礼,随后默不作声的转身而去。 已然被冬雨浇得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的上前了两步,眯着双眼举目细看,便看到布置清幽淡雅的茶室。 垒砖地炉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支架上吊着把紫铜水壶。 较短的矮几上摆着几盘水果和干果,放着一个乌龟壳,一个罗盘。 稍长的矮几上铺着细长的茶布,摆放着石质茶盘和各色紫砂茶具。 一面墙上横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一面墙上抠出一个圆洞,洞里摆着插了腊梅的柳叶瓶。 披霜戴雪的青年赤着脚,散着发,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席子上,如云似雾的衣摆、衣袂、长发逶迤于地,远远看去宛如一朵怒放的白玉兰,花蕊自然是卧在他小腹处的橘猫。 他一脚搁在一个软垫上,扇动了几下雪白浓密的睫毛,眼也不睁的道“以命换命” 中年男人躬身行礼道“是。” 他不敢上前,生怕污了别人的地方,也怕礼仪不当冒犯了对方。 哪怕之前怀揣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此刻他却是完完全全的信了。 对方一句话都没问便已知晓他的来意,不是真有本事又是什么 钟离妄道“换多久” 中年男人道“全部吧,给我留半个月让我回家打点后事就好。” 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再怎么身体健壮也顶多只能活个二三十年。 他的珍儿才十六岁,怎能芳华早逝必须全都给她。 钟离妄挑眉道“你很有钱” 中年男人谦虚道“略有薄财。” 钟离妄道“准备都给我” 中年男人道“是。” 钟离妄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和你那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合起伙来骗你” 中年男人打量着他刀削斧劈似的俊朗容貌,语气笃定的道“您不会的。” 他顿了顿,苦笑道“我也只能希望您不会了,毕竟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啧。”钟离妄一脸嫌恶的道“你可知做了这笔生意之后你会妻离子散,一生凄苦,永无翻身之日” 中年男人一脸呆愣的道“可是把我的寿命给珍儿之后,我不是很快就会死了吗还提什么以后” 钟离妄失笑道“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过谁跟你说寿命这玩应能换给别人的就算能换,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做这种损阴德的事” 中年男人怔怔地望着他,蓦地红了眼眶,泪珠滚滚而下,和着冰冷的雨水,蜿蜒而下。 钟离妄拂开肚子上的肥猫,利落的翻身坐起,不忍直视的掩面道“行了,行了。哭什么哭一个大老爷们挤猫尿,你也不嫌膈应人我只说不能给你换命,又没说你女儿没得救了。定性这么差,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银子的” 在大悲大喜间转了一圈,又哭又笑的中年男人连对方闭着眼睛是怎么看到自己流泪的都顾不得去想,心急火燎的拱手道“还望先生教我” 钟离妄放下手,冷笑道“我有什么可教你的嫡女和庶女看上同一个男人你没发现,庶女给嫡女下毒你没发现,庶子收买了所有你请去的大夫你没发现。为了想要儿子而纳妾,活活气死了糟糠之妻,活该你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等你的宝贝女儿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快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看到你就恶心。” 中年男人瞠目结舌的喃喃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钟离妄似笑非笑的道“爱信不信反正十二个时辰之内你没赶回家,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你的珍儿了。” 中年男人喉间一哽,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雨幕中。 钟离妄静默了半晌,神情恍惚的道“我的酬金呢” 肥猫团成一个球,懒洋洋地道“你自己算呗,他过几天能不能给你送银子。” 钟离妄垂下头,看着趴到他盘起的双腿上的肥猫,掐指算了算“不能” 肥猫道“哦” 钟离妄神色平静的道“他有半成的可能在回去的路上遇见山体滑坡,有两成的可能在对峙中被小妾用剪子捅死,有三成的可能在质问庶子时,被庶子用摆件砸死,还有四成的可能一进门就被小妾和庶子收买的下人抓了起来,虽然不会死,但是会变成植物人。总而言之,全须全尾的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也不会报答我,因为受的刺激太大,他得了神经病,百分之百会因为我拆穿了真相而买凶杀我。这什么人啊算了,不管他,自己找死的玩应,死了活该。” 肥猫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腰侧,细声细气的道“那珍儿呢” 钟离妄道“活着,无论哪条路都是活着。一种是她庶妹目睹了娘和哥哥的暴行后,重唤良知,解了给珍儿下的毒,带着姐姐一起跑了。一种是珍儿的心上人察觉到了暗地了波涛汹涌,救她于危难之中,从此相依相守,不离不弃。一种是忠心的老仆救下了她,带着她玩了一出夺命快奔,但是后来会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把她卖进秦楼楚馆。前两种的几率对半分,最后一种的几率比较小,约莫连半成都不到。不过就算是最后那种,她后来也会嫁给品性还算不错的男人,对方会为她报仇,还会一生爱她呵护她,不让她再吃一点苦头,标准的言情小说女主的命运。” 肥猫道“哦。” 它扬起脸,凝视着钟离妄,软软地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刚才那个渣男原本不会死吗” 钟离妄摇了摇头,淡淡道“因已经种下了,果是避不开的。即使他没有来见我,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也会在一个半月内,也就是今年结束之前死掉。绝对的,毫无半点生路可言,顶多是死的日子和方式不太一样。” 他不高兴的是银子没能拿到手,多养一个孩子需要很多银子的,而没有正当职业又花钱如流水的他目前急需一笔横财。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撑伞而来的钟离无云,轻笑道“命运这玩意,本身就是弱者推脱责任的借口。三分阴差阳错,七分自我选择,说是性格决定命运也不为过。选错了是自己的事,何必怨人家老天爷人家忙得很,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哪有空和你过不去” 话音刚落,清风徐徐而至,卷起来一朵腊梅,轻柔地坠落在了钟离妄的发间。 钟离妄怔了一下,咆哮道“送什么花你有病吗你我一个大老爷们,你给我戴花还是朵黄花讽刺我是明日黄花吗” 肥猫甩了甩尾巴,安慰道“你就知足吧,能被人家又忙脾气又差,还不讲理的老天爷眷顾的窥命者,比e罩杯的扬州瘦马还少。” 钟离无云停在茶室门口,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的道“亦赵杯是什么” 肥猫道“是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0章 第五章 温具、置茶、醒茶、滤水、泡茶。 钟离妄姿态优美的跪坐在软垫上,用棉布巾子擦了擦手。 他扬起头,看向钟离无云,没好气的道“看我干什么” 钟离无云眨巴着乌灵灵的大眼睛,甜甜地笑着,软声道“好看。” 他自然不会是在夸赞对方的形容举止,不管多大的男人都不会关注同性的外貌。 只是那巍巍高山、皑皑白雪与袅袅青烟、氤氲薄雾交映,又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钟离妄毫不领情的嗤笑了一声,冷冷地道“献媚也没有用,小孩子不能饮浓茶。”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道“不过,如果你想当一辈子的三寸丁,我也不会拦着你。” 钟离无云状似失望的瘪了瘪嘴,眼珠子转了转,一脸好奇的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揉了揉趴在他身侧的,四脚朝天的仰躺在席子上的肥猫的肚子,侧着头瞥了眼门外的雨幕。 雨势未停,雨声自然是声势浩大的,足以干扰到人的听觉,令沏茶的人难以掌控好壶中满溢。 钟离妄冷哼道“谁跟你说我是用听的”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不咸不淡的道“心眼知道吗” 钟离无云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只知道缺心眼。” 肥猫轻轻地蹬了蹬肥肥的小短腿,插嘴道“我看你挺缺心眼的。” 它斜眼睨着钟离妄,细声细气的道“都住了一个多月了,你还没发现吗别看这家伙长了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冰山样,其实脾气暴躁的很。跟他顶嘴,你也不怕他动手揍你” 钟离妄道“你烦不烦成天跟我阴阳怪气的,要揍也是先揍你。” 肥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扭了扭身子,挑衅道“来呀,来呀,你揍啊,反正我又不疼。况且打坏了这个壳子,你还得再给我换一个。” 钟离妄懒得搭理它,面对着钟离无云,淡淡道“谓心如眼,以心代眼。据说很多武者在武功臻入化境之后都能做到,不过我这个是与生俱来的。别人的心眼是怎样的我不清楚,不过我的心眼除了看不到颜色,能看到身后之外,和你们用眼睛看东西也没多大区别。” 他稍停了一瞬,透过紫砂壶看着慢慢舒展开的茶叶,语焉不详的道“当然,还有一些附带的功能。” 钟离无云道“这就是你只着白衣的理由吗” 钟离妄道“是啊,我又看不见颜色,万一红配绿了多恶心人。” 钟离无云静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可以告诉你。” 钟离妄道“用不着。” 他提起茶壶,将茶汤倒在茶杯里“我虽然现在看不到颜色了,却知道它们原本是什么样子的。” 肥猫翻身而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将圆滚滚的身体扭成了麻花状,抱怨道“温柔一点能死吗人家也是好心啊。” 钟离妄无视了它,指了指自己的脸,继续道“而且我不是瞎子,我的眼睛是好的。如果我想看,随时都可以睁眼。”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捞起装在盘子里的苹果,“咔呲咔呲”的啃了起来。 他一边咀嚼着香脆甘甜的果肉,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既然你的眼睛是好的,为什么又要闭着呢” 钟离妄呷了一口茶,让醇香的茶水在口中滚了几圈,才缓缓地吞咽而下。 他端着茶杯,一脸嫌恶的道“好奇心这么强,这么爱试探别人对你的容忍程度,你也不怕哪天被人活活打死” 钟离无云道“我还是个小孩子嘛,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钟离妄道“哦,你知道你很有可能活不过十八岁吗” 钟离无云道“哦” 钟离妄冷酷无情的道“活该” 钟离无云怔了一下,连苹果都忘记吃了。 他鼓着小脸道“如果长大后就会变成你这种糟糕的大人,我还不如不长大的好。” 钟离妄道“哦,说的像你不长大就不糟糕了一样。” 钟离无云道“起码我不会欺负小孩子。” 钟离妄失笑道“好,你从来没有威胁过隔壁的壮壮,逼他帮你抄书。” 钟离无云道“那怎么算是欺负我是在他巩固功课,是他自己说他要考状元的。” 钟离妄道“那你呢” 钟离无云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经的道“我要当武林盟主。” 钟离妄挑眉道“没志气武林盟主才能管几个人你还不如说你要当皇帝呢。” 钟离无云道“可是卖桂花糖的货郎说当皇帝每天都要和三千个女人睡觉。” 他咬了一口苹果,面露怜悯的道“后宫佳丽三千人,会把人活活累死吧” 钟离妄突然发觉他也有像小孩子的,天真可爱的地方,顿时乐了起来。 他难得温声细语的道“三千人指的是有很多嫔妃,并不是真的有三千个。” 肥猫垂涎欲滴的喃喃道“有一百个就够了,漂亮的,大胸脯的小姐姐。” “嘿嘿嘿。”它一脸猥琐的笑了起来,幻想着自己埋进小姐姐怀里的场景。 钟离无云摆手道“那也不要一个就够了,多了会打架的,我可受不了。” 钟离妄揉搓着肥猫肉乎乎的肚子,似笑非笑的道“可惜,就算你这样想,你未来的妻子也不一定会这样想。要知道,不只男人会贪花好色,很多女人也会红杏出墙。” 钟离无云想了想,认真的道“没关系,那就打断她的四肢,让她爬不了墙。” “哦”钟离妄饶有兴趣的道“如果你打不过她呢就算你能打得过她,万一打不过她的奸夫呢” 钟离无云皱着小脸思量了半晌,委屈巴巴的道“我一定要这么惨吗这世上的女人这么多,就不能让我遇见一个品性还算过得去的吗” 钟离妄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的道“无关品性,情爱本就是一时兴起,难得长久。倘若想让一个人一辈子都惦记着你,眼里再也看不进去别人,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那么你既要拥有远胜他人的强大和魅力,又要让对方终其一生都无法完完整整的得到你。” 钟离无云道“太复杂了,不明白。” 钟离妄又沏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饮下。 他揩了下唇角,不紧不慢的道“这么说吧。你饿了整整三天,觉得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吃到了一碗面,面条劲道爽滑,汤汁醇香浓厚,那一瞬间你会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碗面更好吃的东西了。这里会出现两条截然相反的路,一种是后来你又吃到这样的一碗面,你就会察觉到这碗面也没什么了不起,吃得多了甚至还会觉得恶心。一种是你再也吃不到相同的面,于是你一再美化了记忆里的这碗面,终其一生念念不忘,临死前还能翻出来回味一番,盼着下辈子还能吃上一口。” 钟离无云静静地听着,努力理解着这其中的含义。 少顷,他微微颔首道“我懂了,既要铭心刻骨又要遥不可及。” 他凝视着钟离妄,又道“只能这样吗我看很多人成亲后也过得挺好的呀” 钟离妄道“也不一定。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没有有的人就喜欢平日里吃惯了的粗茶淡饭,吃一辈子都不腻。不过那样的人很少会和什么江湖中人扯上关系。” 钟离无云道“那我就找个那样的女人,好好跟她过日子。” 钟离妄冷笑道“然后让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被你的仇人抓起来威胁你,还是让她死于你的仇家之手你自己想死就算了,干嘛祸害人家无辜的姑娘说到底江湖到底是个什么玩应一群躲在犄角旮旯里争勇斗狠的臭虫” 钟离无云不岔道“才不是快意恩仇有什么错” 钟离妄道“快意恩仇自然没有错,甚至为了女人,为了利益,为了名声满手鲜血也没有错。” 他微微侧头,堆雪似的长发滑过肩头“弱肉强食存在于大自然里,自然也存在于戴冠踏履的猴群中。” 他拂开压在腿上的肥猫,改跪坐在为盘膝坐,面容冷硬如冰雕“我说的不是这些,我说的那帮非名门正派所出的江湖中人,滥杀无辜后被官府通缉,不敢硬抗却跑到某些城镇里的贫民窟欺负无力反抗的劳苦大众。明明只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卑鄙无耻的小人而已,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恩义。什么毛病没念过书吗还有那些被欺凌的民众,报官会死吗就算是贪赃枉法的狗官也不会介意通知附近的守军围捕非法团体吧要知道抓到海捕文书上的逃犯可是有赏金的,说不定还能升个官什么的。别说什么看画像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全抓起来再查不就好了户籍履历不完整的全都拉出去砍头又碍不着什么,反正多杀一个人就能让城里多安稳几天。说到底这个世界也太奇怪了吧逻辑都喂狗了吗” 钟离无云“” 肥猫甩了甩尾巴,插嘴道“你别管他。像他这种头铁的莽夫是不懂得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也不懂什么叫沟壑一气,坐地分赃。不过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要说朝廷势弱,为何江湖中人不自立为主要说朝廷势强,为何皇帝不派大军灭门绝派那些名门正派也就算了,且不说他们有历史遗留的底蕴,有的还掺杂着宗教信仰,毕竟他们都会按时交税,平日里也不会随便喊打喊杀、破坏公物。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动辄滥杀无辜,扰乱治安的邪恶门派留着干什么” 钟离无云语气虚浮的道“大概是害怕被人暗杀吧” 肥猫横了他一眼,嫌弃道“你可拉倒吧,是什么给了你一国之富养不出几个顶尖的武林高手的错觉只要皇帝自己不会被人砍死,他看重的官员也不会被人砍死,他会搭理手底下那些随时可以更换的小官小吏被人砍死了几个这么大一个韭菜地,少几根韭菜算什么,转眼就能补上。” 钟离无云将苹果核丢在空碟子里,双手捂脸道“别说了,我还是个孩子,不要让我考虑这么复杂的东西。” 钟离妄单手掩面道“我也是个孩子,一个二十六岁的孩子。” 钟离无云怔了一下,从分开的指缝间看着他,低声道“二十六我以为你六十二了呢” 钟离妄放下手,不可置信的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长得很老吗” 钟离无云道“不老,但是你连眉毛都是白的。” 少白头又不会长着两条白眉毛。 钟离妄磨了磨后槽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他怒气冲冲的咆哮道“没见过白化病啊” 钟离无云道“没见过,白化病是什么病变白的病怎么得的” 钟离妄深呼吸了几次,略平息了怒气,干巴巴的道“天生的。” 钟离无云噎了一下,小声道“你天生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肥猫吐槽道“典型的主角光环。” 钟离妄幽幽地道“虐主文主角吗” “喵。”肥猫打了滚,翻到钟离无云腿边。 它是一只可爱的中华田园猫,听不懂人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1章 第六章 小寒,初雪。 庭院中玉鳞飞舞,银霜遍地,寒风呼啸,凌厉刺骨。 室内却是温暖如春的,埋在砖石下的地龙散布着腾腾热气。 钟离妄蹲坐在椅子上,披着素白的锦被,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 他揉了揉挤在怀里的大胖墩的脑袋,感叹道“还以为今年不会下雪了。” 徐州地处南北交界之地,气候却更接近于温暖湿润的江南,经常积年无雪。 肥猫从锦被交叠处钻出头,紧挨着他的颈侧,细声细气的“喵呜”了一声。 它扭着毛茸茸、热乎乎、软绵绵的身子撒娇似的蹭了钟离妄几下,才道“阿乱不喜欢下雪吗” 钟离妄也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脑袋,轻声道“喜欢,风霜雨雪我都喜欢。就是太冷了,不想出门。” 他虽然能够卜出天气变化,却也不至于每日都要算。谁知不过一时犯懒,便误了外出的大好时机。 肥猫舒服的眯起了双眼,喉间发出细微的“咕噜”声,软软地道“那就别出门了,明天再说吧。” 钟离妄苦笑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再拖延下去岂不是要饿死” 肥猫抖动着胡子,小声道“不至于吧我这还有三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来着,哪能让你饿着” 钟离妄道“可是我跟那个姓蔡的说好了,要买下他养的那匹怀了孕的照夜玉狮子。定金都付过了。” 他半侧头,歪着脖子看着搭在颈侧的小脑袋“我算过了,是难得的龙凤胎,而且和它俩的爹娘一样血统纯正,可日行千里。正好给甜瓜和无云当坐骑。让他们亲手接生,再亲自抚育,长大后也能心意相通。” 肥猫肉疼的皱起脸,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艰难的道“多少钱” 钟离妄道“二十万两。” 肥猫道“黄金” 钟离妄道“白银。” 肥猫蓦地睁开了眼,瞠目结舌道“这么便宜不是说上百年都难得见着一匹的千古名马吗” 钟离妄道“是啊,但是我跟他说了,倘若不把马卖给我,他就会因为这一大两小死于非命。” 肥猫瞪大了双眼,小声道“你这是恶意恐吓吧” 钟离妄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说的是真的。” 他裹紧了锦被,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他不把马卖给我,就会遇见各种见猎心起的歹人。人家可不会跟他好好的交易,抢马不说还会把他一家七十六口,外带商队里二百三十二人杀个精光。一年后,转手多次的那一大两小会落到老皇帝的手里。大的终其一生被关在马厮里,不久后便郁郁而终了。小的那两匹,公的性子烈,会在逃跑的过程中坠落山崖,摔成了一坨肉饼饼。母的则会被当成配种的母畜,生了一串血统不纯的杂种后衰竭而亡。” “太惨了”肥猫愤愤不平的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坏马也是有马权的好吗不过” 它一脸纠结的凝视着钟离妄,不可置信的道“你居然闲到给马算命” 钟离妄忽略了它的吐槽,语带艳羡的道“说起来姓蔡的运气真好啊到塞外行商的路上居然能遇见被狼群追杀的一对照夜玉狮子。又恰好在公的那匹力战而亡,狼群也被人家两口子踹死一大半的时候施以援手,白捡了个丧夫后格外脆弱的小美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脑子也算清醒,懂得什么叫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听人劝来找我算了命,在我告知后续并提出要买他的照夜玉狮子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即便略有些贪心,也是适度的,避开了悲惨的下场。” 肥猫事不关己的道“哦,那就好。” 钟离妄掀开了被子,将怀中的肥猫放在椅子上,淡淡道“好了,我们去拿银子吧。” 肥猫弓着后背,懒洋洋地抻了懒腰,嗓音软糯的道“去哪里” 钟离妄手脚麻利的套上外衣,捞起桌上的罗盘,低声道“等等,我看哪个更近点。” 他一手托着罗盘,一手五指微张,指腹在罗盘上轻柔而缓慢的拂过。 鲜红的指针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分别在三个不同的方位各停歇了一瞬。 肥猫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小声道“不会又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吧” 钟离妄神情肃穆的掐算了一会,白皙修长的手指晃动出一连串的残影。 他将巴掌大的袖珍罗盘揣进怀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秦岭,骨麻山。” 肥猫估算了一下方位,叮嘱道“你先穿上裘衣,免得冻病了。” 钟离妄张开手臂,不耐烦的道“用不了多大会儿的事,别磨蹭了快去快回。” 肥猫妥协道“好吧,听你的。” 它以不符合笨重身体的轻盈姿态纵身而起,落到了钟离妄的怀中。 十息后,结伴而来的钟离伊人和钟离无云在叩门无果后推门而入。 他们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房,各自挥动着小手掸掉自己身上的雪粒。 “钟离叔叔”钟离无云左顾右盼的唤了一声,嘟囔道“不在吗” 钟离伊人习以为常的撇了撇嘴,剜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她捞起挂在椅背上的锦被,快步走进了内室,在床榻上整整齐齐的叠好,推到里侧。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里屋,笑着说“他去哪了大清早就出门了吗” 钟离伊人道“大概吧,早上又不能跑去茶室喝茶。” 钟离无云道“那他去哪了”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钟离妄不在府里,还以为他根本不会出门呢。 说起来他不出门才是应吧,毕竟他生的异于常人,走在路上都能吓坏旁人。 若是遇见脑子不好使的,说不得还会以为他是什么妖孽,然后被人拎着火把追着赶着去烧他。 钟离伊人面对着他,双手叉腰,仰着下巴,趾高气扬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钟离无云上下打量了她两圈,轻哼道“幼稚” 钟离伊人怒道“你才幼稚。” 钟离无云笑道“没有你幼稚。” 钟离伊人道“你才幼稚你最幼稚我很成熟的。” 钟离无云连连点头,一脸无奈的道“好,好,好你成熟,我幼稚,行了吧” 不管多大的女人都是蛮不讲理的生物,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和女人吵架,浪费时间又得不到好处。 钟离伊人示威似的皱了皱小鼻子,心满意足的道“你知道就好。” 钟离无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重复道“那他去哪了” 钟离伊人理直气壮的道“挖坟去了。” “什么”钟离无云目瞪口呆的道“挖坟去了” 钟离伊人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的道“挖坟去了” 钟离无云沉浸在恐怖的揣测中,神情恍惚的道“挖坟干什么鞭尸吗” 钟离伊人挺着小胸脯,与荣幸焉的道“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帝、王爷、高官、富商,有很多陪葬品的你不知道吗随便挖一挖就能掏出来好多金银珠宝。虽然史料里并没有详细记载他们的陵墓所在,但对于相师来说随便找找就能寻到地方了。” 钟离无云抽了抽嘴角,粉白可爱的小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看来我是对的有银子必须在死前花完,不然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钟离伊人用看傻子的目光望着他,道“谁跟说是白拿的肯定是有来有往的啊你可知千古以来,有多少姓氏无端断绝师父愿意拿他们的陪葬品,是给他们的子孙后代一条后路。” 钟离无云歪着头,不解其意的道“哦” 钟离伊人道“用一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换取求都求不来的气运,这是多大的便宜啊” 她凝视着钟离无云,语气郑重的道“你知道气运是什么顺风顺水时也就罢了。一旦面临绝境,有多少人能获得翻身的机会一万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那一点重头再来的机会,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虽然那个所谓的万中无一的怀有气运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抓住那一线生机就是了,不过那是他们自己不争气的错。 钟离无云思量了一瞬,甜甜地笑道“但是我还是想要银子。我的银子,我自己花了不好吗还能买个高兴。干嘛要给什么子孙后代换什么后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让我连死后都睡不安稳还不如让他们去死好了” 钟离伊人斜眼看着他,冷冰冰地道“你哪来的银子你的零花钱不是师父给的吗” 钟离无云微笑道“到我手里就是我的。” “哦。”钟离伊人慢悠悠地抬起手。 钟离无云看着她把小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不明所以的道“干什么” 钟离伊人笑的弯起双眼,美滋滋的道“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你现在到我手里了。” 钟离无云“” 幼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2章 第七章 桐月,春和景明。 钟离无云站在高耸的屋檐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大半条街,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 他脚下的宅邸是五进的院落,左侧的宅邸是六进的院落,右侧的则是四进的院落。 附近三、四条街的宅院府邸都是类似的规格大小,住在里面的人也皆是非富即贵之辈。 往日里,他并不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有多么的局促狭窄,在心爱的小马驹只能养在别院中,不能时时团聚后,他却不得不这么觉得了。 可是五进的宅邸中开辟不出一大片足以让马匹撒欢奔跑的草地,可是徐州城内最大的宅邸就是他左侧的那栋,归属于徐州知府,也就是壮壮他爹。 据说公、侯至亲王品级家中正堂方能为七至十一间,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为五至七间,六品官以下至平民的仅为三间,进深也有种种严苛的限制。 据说他们能住在这所明显踰矩的宅邸中,还是亏得朝廷对某些流传已久的世家门第和某些确有本事的方外之人法外开恩,不予计较的宽容和仁慈。 当然,如果有人把自家宅邸建在远离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估计谁也不至于吃饱了撑的去查看规格是否有违法度。 不过 还是生气 气得头皮都要炸了 谁需要你们的宽容和仁慈小爷活活打死你们信不信 他甚至忽然觉得,揭竿而起,自己当皇帝是不错的志向。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钟离小少爷决定先收个利息,让为虎作伥的某些人父债子偿 半个时辰后。 领着一帮外表娇滴滴,内心猛如虎的娘子军的钟离伊人疑惑的看着乌泱泱一大群的男孩子在钟离无云的带领下走进了酒楼。 丱发上挂着两串金铃铛的女童拉了一下钟离伊人的袖口,指着转入门扉的那群男孩道“伊人姐姐,我看见我家二哥哥和四哥哥了,他们这是干嘛呢” 钟离伊人皱着小脸暗自思索,簇拥在她身边的,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们叽叽喳喳的道“我看到我表哥也在。” “我大哥也在。” “还有我,我看见我堂弟了。” “我、我、我看到我未婚夫了” 徐州城就这么大,徐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真要算起来,大概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 钟离伊人回眸扫了一圈,看到躲躲闪闪的藏在人群中,发现对方后相视苦笑的这帮小少爷小姑娘的护卫们,斩钉截铁的道“他们肯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威风凛凛的一摆手,义正言辞的道“跟上去,阻止大魔头的邪恶计划。” 丱发上挂着两串金铃铛的女童涨红了小脸,兴奋的挥舞着两只小手,高呼道“正义永存” 热血高涨的小姑娘们瞬间丢掉了本就不存在淑女风范,七嘴八舌的呼喊着。 “冲呀” “为了正义” “正义永不朽” “打倒邪恶势力” 于是继一帮半大小子之后,一群气势汹汹的小丫头也钻进了酒楼,直奔二楼的雅间而去。 小二维持着鞠躬哈腰的姿态,神情恍惚的望着被踩踏的“砰砰”作响的楼梯,讷讷道“客官里边请” 钟离伊人一马当先的冲到了二楼,扫了一眼门上挂着牌子,低声道“每次都是这间,这次一定也是。” 她撩起裙摆,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大喝道“钟离无云,出来受死吧” “哦”钟离无云看了一眼被踢开的木门上的裂痕,木然的扫视了一圈左右。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柔声劝慰道“别闹了,快出去。” 语罢,近乎静止的画面重新动了起来。 正在换衣服的男孩们捂脸的捂脸,钻桌底的钻桌底,还有几个抱住自己平坦的小胸脯,杂乱无章的喊叫了起来。 “出去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看我别看我我不是我” “娘啊儿子不孝先走一步了。” “呜呜呜呜,我的清白没了” 钟离伊人顶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僵硬的扭过头,便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们小脸泛着红光,似羞涩胆怯又似隐含激动,却怎么都不肯移开视线的模样。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并没有 被看光了上半身的男孩子们表现的过于怯懦和惊恐,白看了人家小身板的姑娘们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一刻钟后。 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对坐在圆桌的两侧,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对方。 重整衣冠的男孩子们萎靡不振的耷拉着脑袋,站在钟离无云的身后。 言笑晏晏的女孩子们精神抖擞的扬起了下巴,站在钟离伊人的身后。 若不是两帮人皆是稚气未脱到甚至称不上少年少女的孩子,兴许还能唬住几个。 钟离无云一脸无奈的道“你又想干什么” 钟离伊人笑脸迎人的道“这话该我问你。” 两个站直了才一米三出头,坐着更是连一米都不到的矮敦子用眼神厮杀了几个来回。 钟离伊人首先支撑不住,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撅嘴道“你真幼稚” 钟离无云满不在乎的道“哦,所以呢” 钟离伊人打量着他身后的童子军,轻笑道“换衣裳还是粗布的衣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做贼吗” 钟离无云懒得找借口搪塞,据实以告道“去北城溜达溜达。” 北城指的并不是城北,而是某片特殊的地方。 钟离伊人眸光一闪,脆声道“带我们一起去。” 钟离无云瞟了一眼她身后的娘子军,淡淡道“可以,但是只能带十岁以上的。” 钟离伊人垂眸想了想,颔首道“自当如此。” “很好,交涉完毕。”钟离无云拍了拍手,头也不回一下,架势十足的道“把你们多带的衣裳分给她们。” 钟离伊人回眸看向她的姐妹们,微笑道“叫小二打开隔壁的雅间,你们去把衣裳换了。身上的钗环、配饰、荷包也不要留着,头发只用布条系着就好,不会自己梳发髻的直接盘麻花辫。” 钟离无云侧举起一只手,掌心向上,语气镇定的道“拿来。” 眼神灵动的少年掏出一个圆形木盒放在他的掌心中,小声道“只能分出来一个,再多就不够了。” 钟离无云应了一声,将拳头大的木盒放在桌面上,推向了钟离伊人“把露在衣裳外的手、脸还有脖子涂上,不够就跟小二要点锅底灰。” 钟离伊人道“够了,我也带了一盒。” 钟离无云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已经走出门,在唤小二的姑娘们,嘱咐道“记得用锅底灰搓一遍头发,你们女孩子的头发又黑又亮,太显眼了。” “好的”钟离伊人站起身,发自内心的道“没想到你也没那么讨人厌嘛。” 她顿了顿,若有所指的道“你该不会傻到支开我吧” 钟离无云挑起半边眉毛,老气横秋的道“我看起来很傻不拉你入伙,反而放你去告状” 钟离伊人可有可无的摇了摇头,笑道“我也去换衣裳了,一会儿见。” 语罢,翩然而去,顺便带上了门。 钟离无云的眼底滑过一丝智珠在握的笑意,扭头道“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把脸涂黄” 这年头,每个人的出身都是显而易见的,不只体现在言行举止和衣衫装扮处,还体现在一身皮肉上。 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人孩子们个顶个的肌肤莹白如玉,即便生的瘦弱,也是纤细的那种而不是干瘪的。 但那些顶着日头为生计奔波的人们,不只是大人连本该面颊圆润的小孩子都是面色蜡黄的,宛如干尸。 他自然不会指望这群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何为苦难,因为底气十足,无论和谁说话都会扬起脑袋,目不斜视的娇贵子弟换件衣裳,擦黄了手和脸便能骗过那些眼尖的下五流,但也不能毫不掩饰,平白让人多了几分没必要的猜想不是吗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剩下的十来个男孩和女孩聚在一个包厢里,美滋滋的吃着平日里鲜少能吃到的重口味的菜肴,抱怨着家中长辈的管教。 无人注意到,七、八个皮肤粗糙、头发蓬乱、衣衫朴素的小孩子翻出了窗口,爬出了酒楼,从廖无人烟的后巷奔向了钟离妄口中的贫民窟。 再繁荣的城镇中也不会缺少这样一个地方,遍布着低矮破烂、漏风漏雨的泥屋,居住着眼神麻木、脊背佝偻的贫民、恶霸、拐子、苦力、乞丐、娼妓、盗贼。 附近稍整洁一些的地方,兴许还会住着家境较差,温饱难续的平民,手艺一般的各色匠人,偶尔才能接到一次活儿的吹手,以及或意图隐藏身份,或正在养伤之中的杀手,还有那些或手上功夫太差,或正在被官府通缉,或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中人。 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中人 台面是什么外表的体面吗 想要体面的活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黄昏转瞬而至,如血的黄昏,似乎在预兆着什么。 破旧的街道,露天的酒肆,地面上满是污泥和脏水,脏到几乎无法下脚。 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子和横凳支在空地上,几个脸上就写着“我不是个好东西”的汉子喝着又酸又馊,完全称不上是酒水的酒水,吐沫横飞的吹嘘着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的辉煌的过去。 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黑色短褐的老头子,佝偻着脊背,耷拉着眼皮,拄着一根脏兮兮的木棍,慢腾腾的挪着似乎不太听使唤的两条腿,一步一停、一步一喘的路过,半天才走出去一丈。 见他这幅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正处于青壮年的汉子们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对比下难免有些沾沾自喜。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上下打量了老头子几圈,指指点点的向同伴道“你看他像不像一条梗着脖子不肯死的老狗”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像苟延残喘的老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打死他吧”说着,作势欲起。 尖嘴猴腮的男人抚掌道“好王兄真乃大丈夫也,一脚踹死这条老狗,好让他早日解脱” 大丈夫是什么 随便打死路人的人吗 人杀人需要合理的缘由吗 强者欺凌弱者真的需要理由吗 周身洋溢着疲惫和腐朽气息的老头子恍若未闻,一步一顿的向前走着。 也许他已经老到耳聋了,也许他只是没反应过来,也许他根本不在乎生死,也许他正在努力避开对方 对于一个无力反抗他人暴行的老头子,除了尽力前行,竭力逃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尖嘴猴腮的男人几乎能看到老头子血溅当场的画面,但放话要打死他的男人却没有动手,因为街角处走出来一群半大孩子,一群乔装改扮之后仍然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孩子。 他们的脸蛋是圆鼓鼓的,涂黄的小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双眸中闪着与麻木隐忍截然相反的生机勃勃的好奇又忐忑的光芒,开启的小嘴里露出编贝般整齐的雪白牙齿。 他们不属于这里,但很快就会彻底留在这里,再也不能离开。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孩子,而是一群闪闪发亮的,会走路的银子。 正在饮酒的汉子们陆陆续续的站起了身,眼中迸发出幽绿的光,像是一群择人而噬的野狼。 钟离伊人神色镇定的瞟了他们一眼,轻蔑的道“愣头青。” 钟离无云看了一眼被吓住的小伙伴们,赞同道“可不就是愣头青吗” 就算是恶棍也应该在行凶之前判别一下的对方的身份地位,衡量一下自己惹不惹得起。 听到钟离无云的声音,似乎随时可能断气的老头子蓦地掀开了半阖的眼睑,露出了一双澄明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干净、黝黑、明亮,像是初生的麋鹿,第一次睁开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暗沉、深邃、冰冷、锋锐,像是出鞘的利刃,刹那间撕裂夜空。 纠缠在“老头子”身上的死气更重了,重到压得人心口发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 他佝偻的脊背眨眼间便挺直了,直到仿佛能够撑天拄地。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钟离无云,开口道“是你。”嗓音嘶哑而干涸。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颔首道“是我。” “老头子”道“杀吗” 钟离无云道“我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师父。你杀不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熟悉的无言以对萦绕在心头,“老头子”用眼角睨着那几个汉子,淡淡道“滚。” 那些汉子自然不会听话,反而骂骂咧咧的逼近了他,显然想先解决这只拦路虎。 钟离伊人手忙脚乱的推搡着身后的孩子们,催促道“快点,快点,都给我转过身去。” 钟离无云看着慌忙中被她推成一堆滚地葫芦的小伙伴们,事不关己的道“听人劝,吃饱饭。” 他姿态可爱的歪着头,波澜不惊的看着溅起的血花,甜甜地笑了起来“不听人劝” 也不过是血溅三步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3章 第八章 晚霞挽落日,夕照相映红。 酡红如醉的暮色之下,半丈长的木棍划出一道似快还慢、时起时落的玄妙弧度。 只一招,仅仅一招便打退了五个年富力强的汉子,打得他们腾飞而起,仰天喷血。 “砰”五只折翼的鸟儿不分前后的摔落在泥地里。 较为虚弱的汉子抽搐着又喷出两口血,两眼一翻便昏厥了过去。 较为冷静的汉子口鼻溢血的为自己把了脉,确认是内伤后悄悄地试图逃走。 较为凶戾的汉子一边捂着胸口吐血,一边用阴鸷狠毒的目光盯着黑衣“老头”。 较为油滑的汉子一面在泥地上留下两朵红花,一面挣扎着跪倒在地,口中连连求饶。 孤注一掷的汉子不顾是否会伤上加伤,提起本就稀薄到近乎于无的内劲,赫然暴起。 他没有冲向明显不好惹的黑衣“老头”,没有冲向离得太远的孩子们,也没有冲向几个恰好路过此地,一脸惊慌失措的路人,而是冲向了既离得近,看起来又比较容易被制住的酒肆老板。 那是一个年近不惑的妇人,生的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其貌不扬,干瘪到如同风干的腊肉般的躯体包裹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里,细长的脖子上顶着一个比照身体来说显得格外大的脑袋。 她面容呆滞、眼神麻木的站在一张破烂的木桌边,手里还拎着一条脏兮兮的抹布,弓着背,哈着腰,显然正要擦桌子。 看到比她高上足有两个头的壮汉扑了过去,她迷茫的微微张着起皮干裂的嘴唇,竟是连闪躲一下都来不及。 壮汉的神情是笃定的,笃定距离他两丈有余的黑衣“老头”来不及阻止他,笃定距离他不过一尺,平日里被他打骂呼喝过无数次,连一句嘴都不曾还过的懦弱无能的妇人是无力去反抗他的。 但那只是他以为,这世间有太多的自以为是,以及被那些自以为是遮住了双眼,最终自寻死路的愚昧之辈。 当那只蒲扇似的大手距离妇人细长的颈子仅有半寸的时候,她终于动了。身子一动未动,手腕却动了。 她动的很克制,很温柔,甚至带着一丝闺中少女才有的羞怯。 她轻轻巧巧的甩动着手中的抹布,像是少女向情郎甩着绣帕。 丝丝缕缕,欲语还休,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嘎嘣” 壮汉的手距离妇人细长的颈子依旧仅有半寸,但却再也无法合拢手掌。 他的脸上还挂着狰狞而自负的表情,却再也动不了了,不只现在动不了了,以后也再也动不了了。 他的颈骨已经折断了,被一条脏兮兮的抹布勒成了匀称的两截,他的力气被突兀而至的死亡抽空了。 妇人依旧是一脸呆滞麻木的表情,又甩了一下枯瘦的手腕,丢垃圾似的将壮汉的尸体砸到挪动着身体,连滚带爬的朝巷子的方向移去的男人的身上。 她抬眸看向持棍而立的黑衣“老头”,有气无力的开口道“何必留手难道你认为他们不该死” 黑衣“老头”波澜不惊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与我何干” 他略有些疑惑的凝视着钟离无云,低声道“还不走吗” 妇人摇了摇头,叹息道“已经晚了。” 钟离无云遥遥地望着她,一脸天真无邪的道“也不算太晚”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刚才被钟离伊人推倒,正在被她扶起的小伙伴们“你看,随便挟持一个就好。” 钟离伊人恶狠狠的瞪着钟离无云,怒气冲冲的道“你想干什么” 钟离无云一脸无辜的道“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 眼神灵动的少年一脸嫌恶的拍打着衣裳上的湿泥,闻言抬眸看向钟离伊人,愤愤不平的吼道“不许你诋毁我们大哥” 钟离伊人深吸了一口气,咆哮道“大哥你爷爷,你聋了吗他刚才还唆使别人挟持你们呢” 妇人怔了一下,失笑道“那我还不如将功折罪呢” 话音未落,通向这条街的街尾和各个巷口陆陆续续的窜出来了一帮又一帮的男男女女。 她却看都未看一眼,足不点地的闪到黑衣“老头”的不远处,背对着八个半大的孩子。 少年迷茫的扫了一圈,眸光蓦地一闪,像是若有所悟。 他张牙舞爪的反驳着钟离伊人,用种种肉麻的语句美化、深化着钟离无云“调皮捣蛋”的言行。 妇人侧头看着黑衣“老头”,笑问道“接受招安吗” 黑衣“老头”叹息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路人。” 他一脸无奈的看向了钟离无云,轻笑道“或许你该问问他。” 妇人顺利成章的接受这个提议,目光恳切的看向了钟离无云。 钟离无云笑道“看我也没用,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 妇人“” 仅有的三个无辜又迷茫的路人聚在了一起,向着他们熟悉的妇人靠近,寻求她的庇护。 妇人表情温和的看了他们一眼,不仅没有拒绝他们的靠近,反而安抚似的露出了笑容。 她的面容还是那么枯槁,笑起来也算不上好看,嗓音却变得既年轻又曼妙“勿怕” 于是,那三个路人就真的不怕了,其中一个不明所以的道“秀娘啊,这是咋地啦” 说话间,自街口和巷口奔出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了半晌,恍然大悟般的汇合在了一起。 几个认识被黑衣“老头”打倒的汉子们的人还顺手扶起了他们,却没有过多询问什么。 一百来人乌泱泱的挤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吵了几句之后,在一对中年男女的带领下分成了两拨。 他们并未关注黑衣“老头”、干瘦妇人和那帮半大孩子,而是提着仅有的十几把兵刃,背对着背,警惕而惶恐的望着各个巷口。 几息后,冷铁碰撞的声响伴随着杂乱却隐含某种规律的沉重脚步声由轻至重,从四面八方传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百余名身穿玄色重甲,举着半人多高的厚重盾牌的壮硕的兵丁。 他们踏着整齐的步子,前排的重甲兵在前后两个街头和几个巷口蹲下,架好盾牌。 后排的重甲兵站在前排的重甲身后,将手中的盾牌举起,架在前排的盾牌的上方。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数百名身穿棕色皮甲,腰挎箭壶,手持长弓,翻上屋顶的弓兵。 他们亦是分成两排,前排的弓兵蹲着,箭已在弦上,后排的弓兵站着,箭还在手里。 还有数百名腰佩长刀,手握短刀,臂上系着袖珍劲弩的兵丁,分别守卫在房屋下和盾牌后。 他们没有显露于人前,却是短兵相接后的主力,亦是追赶敌人,迫使对方逃窜于此的元凶。 气氛沉凝,舒缓而稳定的呼吸声与基础而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它响。 故而,清脆的马蹄声徐徐而至,乃至停止在盾阵外时便分外的惹人注意。 壮年男人浑厚的嗓音在其中一个街口,也就是钟离无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盾牌后响起“人呢” “呿。”未等有人回话,钟离伊人轻啐了一口,嫌弃的翻了几个白眼。 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虽然神色略带惶恐,却未曾乱喊乱叫,一言不发的,老老实实的站在黑衣“老头”,钟离无云和她拉出的半圆形的包围圈之内的六个小伙伴的表情,想要分辨出这个显然脑子不太好使的来人和他们之中的谁有关系。 “有意思”清冽如冰泉的嗓音徒然而起,伴随着箭羽接连破空的“嗖嗖”声。 无需指示,看着若有所觉的,试图抓住一线生机的暴徒们嗷嗷大叫着冲向了孩子们,弓兵们有志一同的放开了勾着弓弦的手指。 秀娘用眼角瞄着黑衣“老头”的神色,态度轻慢的挥舞着手中的抹布,将零星几个顶着箭羽扑了过来的男男女女抽退,让他们再多受几箭。 血花,美丽的血花,滚烫的血花,怒放在如血的黄昏中。 黑衣“老头”凝视着钟离无云左右乱转的眼珠,忐忑不安的表情,陡然笑了起来。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疑惑的道“你笑什么” 黑衣“老头”敛去了笑意,眼底划过一丝困惑“我也不清楚。” 钟离无云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小声道“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黑衣“老头”想了想,不置可否的颔首道“或许吧。” 钟离无云“”什么玩应 少顷,战罢。 曾盘踞于北城许久,几乎要形成两个帮派的地头蛇们尽数魂归黄泉。 钟离无云暗道了一声可惜,笑盈盈的向黑衣“老头”伸出了手“走吧。” 既然不能从别的地方追寻到有关他身份的痕迹,索性便从这个人身上探寻吧。 他目光真挚的凝望着对方,笑着说“别跟我说你想在这个时候杀出重围” 黑衣“老头”怔忪了一瞬,缓慢而艰难的握住了他的小手,任由他拽走自己。 他自然不怕杀出重围,他有这个能力。只要他想走,无论多少人都拦不住他。 但有更好的,恰当的选择,他为何非要让自个平添一身的伤痕继而被千里追杀。 他自然不会怕受伤,也不怕被官兵千里追杀,但是他还想和这个孩子多说几句话。 这个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便在半年前丧父,如今又不知为何不在母亲身边却与朝廷鹰犬扯上关系的孩子。 钟离无云用带着薄茧的小手摩擦着黑衣“老头”手上茧子分布与自己大致相同的温暖而干燥的大手,目光闪烁不定。 剑客 之前动手时便能发现。 一个剑法卓然不群的剑客 一个并未佩剑的颓废的剑客 一个不因他言语冲撞而气恼,反而毫不犹豫的保护他的剑客 一个易容成老者,摸手上的骨骼却能估摸出大概只有三十几岁的剑客 一个小心翼翼的对待他,似乎对他怀有愧意,看他时目光温柔而怜爱的剑客 这家伙该不会是他爹吧因为不小心丢了孩子,所以才摆出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被忽略的秀娘冲三个腿软无力的路人摆了摆手,步伐匆匆的追赶上了黑衣“老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4章 第九章 在十夫长和百夫长的带领下,弓兵下了屋顶,开始撤离,免得把本就不宽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刀兵分成了两拨,一部分随着弓兵撤退,一部分留了下来,在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男人的带领下等着打扫战场。 持盾的重甲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的移了开来,露出钟离无云他们来时的街口,也露出了待在那里的人。 余晖下,一名背负铁枪,约莫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面带怒色的与一名腰跨带鞘长刀,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扭打成一团。 两个人都没有披甲戴盔,打起来也没什么章法,一边迭声指责痛骂着对方,一边你抓我头发,我踹你下身,你戳我眼睛,我踩你脚趾的乱抓乱挠,活像是两个泼妇。 一匹神骏的黄骠马溜溜达达的围着两人绕了几圈,乌溜溜的黑眼睛里带着几分习以为常般的倦怠。 它轻轻地打了响鼻,懒得继续关注他们,而是看向的一丈外的肩舆,以及端坐在肩舆上的白衣人。 不只它在看他,领着一群小伙伴走过来的钟离伊人也在看他,牵着黑衣“老头”走过来的钟离无云也在看他,滞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上的秀娘也在看他,连那些在打扫战场的兵丁和正在打架的两位将军也在偷偷地用眼角窥视着他。 所有人都在看他,却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谁,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不设帷幔,套着长竿的带底的高背椅上,披着雪白的,布料外还加了一层轻纱的斗篷,风帽低垂到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半截天鹅似的颈项、线条优美的下巴和形状姣好的嘴唇,连双手都笼在宽大的袖摆中的人,光是颈项和下巴处的皮肤便白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时常有人用洁白如玉、欺霜赛雪来形容肌肤润白的人,但又有谁真的能与两者相提并论了 将羊脂白玉或皑皑白雪握在手中,两相对照,白的越白,黄的越黄,差得又何止一星半点 人们自古以来便追捧着,向往着无瑕的净白。 但是,当真有人如雪般洁白,如玉般明净时,并没有人会觉得美。 不仅不会觉得美,还会觉得异常的恐怖。 以往认为纯洁美好的色泽,顷刻间便化作了鬼魅骇人的色调。 冰冷的、无情的、生硬的、了无生机的、与尘世繁华格格不入的纯白,从来就不该属于人。 而拥有此等纯白肤色的人也不会被人们当作同类。反常者非妖既魔,谁会愿意与妖魔亲近 当然有人愿意,这世上并不缺少铤而走险的,试图借用“妖魔”力量的人。 也存在着数之不尽的,尚未通晓世事,不知何为偏见的天真无邪的孩子们。 “师父。”钟离伊人带着一群惊魂未定的小伙伴,一脸讨好的奔向了一动不动的钟离妄。 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的钟离妄好似忽然活了过来,喷出的鼻息规律的吹拂着风帽。 教养极好的半大孩子们哪怕受了莫大的惊吓,仍然一个接一个,彬彬有礼的讲着话。 “钟离叔叔。”眼神灵动的少年向钟离妄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走向了依旧在厮打的两人。 他脸色苍白的望着两人,面上却挂着笑意,柔声劝慰道“好啦大哥,纪伯伯,你们别打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两人又挠了对方一爪子才停了手,一左一右夹住少年,又掐又拧的道“让你不听话,让你瞎跑,你知道” 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泼妇了,两个正在教训儿子的泼妇。 与此同时,一名小姑娘道“钟离先生,有劳您来接我们。” 钟离妄轻哼道“我只是路过。” 另一名小姑娘道“钟离先生,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钟离妄道“没跑,坐着呢。” 一名小男孩道“钟离先生,感谢您施以援手” 钟离妄道“嘴上道谢有什么用把你的小金库都给我吧。” 另一名小男孩道“钟离伯伯,我爹怎么没来” 钟离妄道“你爹带人闯进我家里,被我打断了一条腿。” 他从斗篷中探出一只手,点了一圈,继续道“带的就是你们的爹或者家里的叔伯,所以他们几个现在全都在我家院里抱着断腿哭爹喊娘呢,不能来接你们了,不过你们可以去接他们。” 四个小孩“”坏人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甜甜地笑道“为了拯救自家孩子以身犯险,听起来真让人感动。” 钟离伊人看着小伙伴们,轻笑道“好端端的待在家里喝茶,一群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突然破门而入,谁能不生气下次记得提醒你们的父亲和叔伯,让家中女眷出面,师父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动手打内宅妇人的。” 四个小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钟离妄道:“还敢有下次” 七个孩子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参差不齐的道:“不敢了,不敢了” 黑衣“老头”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钟离妄,又看一眼钟离无云。 “钟离叔叔。”名唤壮壮的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钟离妄,眼眶微微泛红。 他爹应该不会被打断腿,毕竟打断了他爹的腿麻烦太大,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他爹不能亲自来接他,他也不会觉得惊讶和失落,毕竟他爹很忙,抽不出时间来。 钟离妄应了一声“哦” 壮壮搓着手,哀求道“今晚,我爹打我的时候,您能帮着拦一下吗” 钟离妄道“没空,我也要打人。” 他看向了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冷笑道“我比你爹忙,我要打两个。” 壮壮怜悯的看向了两位好朋友,感同身受的劝慰道“忍忍吧,等我们长大了” 钟离妄冷哼道“不孝子,你还想打你爹不成” 壮壮吓得直哆嗦,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说,等我们长大了,腿长了,就能多跑几步,少挨几下打。” 钟离妄冷声道“谁准你跑了你爹打你是在乎你,不在乎你谁稀得搭理你打你是千金难求的赏赐,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跑没良心的小混蛋。” 壮壮“”是这样吗 壮壮完败,敌军已损失五员大将。 避开了言语凌虐,正在承受皮肉之苦的少年为自己的机智陶醉不已。 钟离伊人伸出小手,拉了拉钟离妄的斗篷,可怜巴巴的唤道“师父。” 钟离妄恶声恶气的道“叫师父也没用,今晚让你们饱餐一顿竹笋炒肉。” 钟离伊人声若蚊蝇的挣扎道“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打屁股不太好吧” 钟离无云摇了摇黑衣“老头”的手,仰头望着他“你忍心看着我挨揍吗” 黑衣“老头”静默了一瞬,冷酷无情的颔首道“忍心。” 钟离无云“”这家伙肯定不是我爹 钟离妄看着钟离伊人,冷声道“你当真以为这世上存在偶然吗蠢到被心机叵测的人利用还毫无所觉,必须打,不打不涨记性。”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心机叵测”的人,冷嘲热讽道“让所有人按照你的步调走,很自豪吧糟蹋朋友的信任,很得意吗” 钟离无云怔了一怔,用修剪整齐的指甲抠着黑衣“老头”的手背上的嫩肉,低着头不吱声。 钟离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道“在酒楼用饭,一旦超过半个时辰,随从们就算是个傻的也会起疑心。不管是指使小二到雅间中查看还是忆起你们之前到成衣店走的那一圈,都能大体揣摩出你们的意动,继而便会恐吓、劝诫、追问留在雅间里的那些孩子们你们的去向,确认问题的严重性后,便会急切的告知自家主子。” 他扬了扬下巴,轻薄却不透光的布料波浪般的起伏了一下,高挺的鼻梁若隐若现“你让他们换了衣饰,以他们的阅历自然不会记得在身上揣点碎银子和铜板。当然,你自个是会带着银子的,甜瓜本来也会带着,但她一贯容易被你哄骗,你说衣裳鼓鼓囊囊的太引人注意,她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你,放下了随身带着的银钱。所以,看似身无分文的你们连一辆驴车都坐不上,只能迈着两条小短腿走路。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本就不擅于长途跋涉,步行一段时间后便会越走越慢,足以让他们整顿兵马后追上你们,毕竟城防军本就在驻扎在城内。” 他指了指正在管教自家孩子的两位将军,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聪明,连时辰都算得明明白白的,前后误差不超过两刻钟。两刻钟的时间,即便你和甜瓜一错眼没看住你们的朋友,也不够旁人在掳走他们之后抹消所有的蛛丝马迹,稍作追查便能夺回。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暴徒通常没有理智,不讲道理的,也许人家在掳人后根本不想讨要赎金,直接痛下杀手。也许” 他抬手指向黑衣“老头”,冷笑道“你会遇见这种令你难以力敌的江湖中人,他要杀你,要杀你们,连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上,你就算想” 黑衣“老头”轻柔的握着钟离无云颤抖的小手,冷冰冰的望着他,忍无可忍的打断道“够了你凭什么” 钟离妄一拍扶手,怒喝道“闭嘴等死的人没资格和我说话。” 眼瞅着这俩人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钟离无云一把抱住黑衣“老头”的腰,好似抽噎了一声“不要吵架” 他把脸埋在黑衣“老头”硬挺的脊背上,闷声闷气的道“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朋友的信任,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是我太过自负了。” 吓傻了的孩子们齐齐回过神,七嘴八舌道“没有,没有,大哥很厉害的” “是啊,是啊,不管大哥是不是真的能想到这么多,都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那个人” “对呀,对呀,无云哥哥最棒了,只比伊人姐姐差一点。” “嗯,嗯,大哥最厉害了,只比我爹差一点。” “无云哥哥不要哭,我们还是小孩子嘛,小孩子总会犯错的时候。” 钟离伊人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又不是第一次挨训,干嘛反应这么大” 她用一只眼的眼角瞄着钟离无云,另一只的眼睛瞄着钟离妄,衡量了一瞬,鼓足勇气,稍微大声了一些“师父你就胡诌八扯吧,无云连九岁都没有,哪有那个本事谋划这些” 钟离无云“”不,他有,他是天才中的天才。 不过他的确没有想的那么详细,他只是事先做好了种种准备,想捉弄一下小伙伴们而已。 还有,他是相信钟离妄的,能够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被重视着的孩子总是会肆无忌惮一些。 钟离妄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还是能听进去训、诫的,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已然说出口的话,已经发生的事,皆会深深地铭刻在岁月的书册上,任由他翻阅。 那些由人类自身所书写的,属于他们的过往就像是事无巨细,并且自带种种注解的冰冷的分析报告。虽然不会详细描写谁的心理变化,却详尽的记录下了每一个微小举动带来的因果串联。 故而,他从来不会指责谁心肠恶毒,若他愿意去看,每个人曾生出过恶念他都能知晓,而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纯善的人。 他不介意钟离无云的稚嫩和心机,他只希望对方能更聪明一点,更勇敢一点,更坚强一点,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也不会在某一天因为错失而苛责自己。 他希望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是无敌的,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都不要有任何破绽。 只有这样,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再去伤害他们。 摔打是必要的,他不会把孩子关进温室里,而是由着他们跌落山崖,在落地前再接住他们,训、诫他们。 黑衣“老头”拍了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喃喃道“无云” 他仰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钟离妄,目光锋锐如刀。 钟离妄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万念俱灰的人没资格直视我,相貌平平的人没资格直视我,身无分文的人没资格直视我像你这种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活了三十多年,连一粒大米的价值都创造不出来的废物没资格直视我” 黑衣“老头”“”嘴这么贱,怎么活在现在的 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底的诽谤,钟离妄道“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杀不了我,比你更弱的人更是杀不了我。” 他猖狂的大笑了几声,意气风发的道“你们杀不了我,所以只能忍着若是忍不了,那就去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5章 第十章 夜幕降临,繁华倾尽。 钟离妄高挽着袖口,用素白的双手时轻时重的揉捏着案板上的面团。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略有些渗人的清浅笑意,回味着不久前看到的盛况。 一个小范围内的“主角”,一句心焦之下的“人呢”,一百来人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命理线便齐齐崩断。 只留下两条,一条是弃械投降后被关入监牢,一条是负隅顽抗后自求灭亡,奈何他们选择了那条死路。 但这不是一时的行差就错,而是无数的前因构架而出的恶果,双方在那时做出的选择也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顺着临时交错成结的那条线往前捋,可以看到那些地痞流氓或鱼肉百姓或手刃无辜的场景,也可以看到纪将军或奋勇杀敌或面露柔情的画面。 钟离妄看了一眼,一时没来得及抽回心神,便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嘴角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暗恋同生共死的兄弟和上峰,因打仗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在对方娶妻生子后更是不敢吐露真情,只能把对方的两个孩子视若亲子 然后不小心又恋上了人家的大儿子这是什么玩应啊所以那个姓纪的是某部虐恋情深的耽美小说的“男主角”吗还是个主受文 被塞了一脑袋剧情混乱、没头没尾、高清无、码的黄暴小电影的钟离妄将手中的面团拧成一件抽象的艺术品,磨了磨后槽牙,恶声恶气的道“杵那干什么呢还不干活” 已然洗干净头脸,露出一张秀致可爱的年轻面庞,却依旧顶着纤细而平板的身子和一颗比例略显失调的大脑袋,瞧着像陶瓷娃娃的秀娘缩着脖子,弱气的道“干什么活” 钟离妄指了一下炉膛,一脸嫌弃的道“点火、烧水、拿碗筷,难道你以为生面会自己变成面条,跳进碗里等着你吃或者你今晚不打算吃饭了,想让你那麻杆一样的身板再清减几分” “哦哦哦”被骂懵了的秀娘顾不得再考虑什么,连忙冲到墙根处,按照粗细大小挑拣出一堆干燥易烧的柴火,略清理了一下炉膛后才放入其中,随后又折了几根树枝搭在柴堆上放。 她用火折子点燃了手中抓着的一大捧稻草,把稻草塞进炉膛中点燃了树枝,轻轻地挥舞着蒲扇,让火苗渐渐变大,一点点的蔓延到柴堆上,才找回了不知飞到哪里的脑子。 她将蒲扇放在灶台边,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一边在放于水缸边的木桶上冲洗着双手,一边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开始抻面条的钟离妄,小声道“你、你怎么把我带回来了” 钟离妄道“所以你更想去吃牢饭” 秀娘慌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她洗净了手,“啊”的低声叫了一下,后知后觉的闪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看了一眼。 看到锅里本来就装满了干净的水,而不是空空如也的被烧着,她拍着胸脯,惊恐未定的道“还好没事。” 钟离妄默不作声的抻着面条,完全懒得搭理她。 秀娘却不肯安分,一边翻找着碗筷,一边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钟离妄冷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道“陇西齐家的大小姐,齐婉玉,闺名毓秀。钟灵毓秀啊,想必会给人一种她是被如珠如宝爱着的错觉,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了。八年前,齐婉玉因不满父母为自己所定的亲事,愤而离家出走。不谙世事的少女想逼着素来疼爱自己的父母退了亲事,自己挑选个合心意的心上人,而不是嫁给一个色鬼投胎的纨绔子弟。谁知父母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她,在试图追回她的兄长和家丁被她打伤甩脱后,毫不犹疑的宣布自家大女儿急病去世了,并且深恨着几年前不该让她习武。随后便把所定的亲事改换给了自家二女儿,火急火燎的嫁了闺女。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嫁女的,而是为了攀附权贵。自然不肯原谅妄图挡了他们道路的不孝女,说是恨不得她死在外面也不为过。” 他半侧过头,看着又摆出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的秀娘,继续道“连结伴私奔的心上人都没有,只不过耍个小性子就被剥夺了身份。想要将心爱的妹妹救出苦海,却被妹妹甩巴掌怒骂了一通。终于意识到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决心自己走出一片天地,证明自己才是对的。谁知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不断的被人欺骗,被人利用,被人觊觎那点微末的姿色,明白过来自己是混不出什么名堂的,于是心灰意冷,放弃了不切实际的雄心大志,易容改装的龟缩在徐州城中,得过且过。” 秀娘似哭似笑的咧了一下嘴,低声道“你认得我你是陇西人,还是” 钟离妄提着面条,将其放入煮沸的水中,如实以告道“不认得,我出生于庐州,也没混过江湖。” 他捞起长筷子,搅着水里的面条“就算是那些与你有过纠葛的人,如今也不会记得你了。你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吗还值得别人关注你 秀娘道“那你” 钟离妄无视她的欲言又止,片刻不停的道“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你这种认不清自己能力的人,在雄心壮志被打碎过无数次后,也大多会变成你这幅狗德行。真是搞不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是不甘心吗为什么不再拼一下没有不顾一切的勇敢和执着,怎么可能成为人上人” 他扬起头,蒙住了双眼,在脑后打成结的白绫晃动一下“你看,你刚才不就遇见了一个在江湖上貌似很厉害的人吗还是个心灵脆弱,容易被女人欺骗的大笨蛋。你去哄哄他,让他把那套夺命十三剑教给你,学会了那套剑法,你起码能混成个二流高手。再不济你带艺投师啊,你的根骨又不差,随便找个名门大派,蹲人家门口死赖着不走,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收入门墙的。实在不行你去找那个教了你几手的师父啊二百五到什么程度,才能把日子过到这种地步脑袋被马群踩过几个来回被踩成烂西瓜了吗” 秀娘喃喃道“夺命十三剑燕十三” 她激动的双颊泛红,眼神迷蒙,不可置信的道“燕十三我居然和燕十三说上话了” 钟离妄冷酷无情的道“端好你手里的碗,摔一个就砍掉你的脑袋,掏空你的脑浆当碗用。” 秀娘“”残暴的男人。 钟离妄“”听不进去人话的傻子。 另一面,同样清理掉易容的燕十三不太习惯的盘膝坐在低矮的条几后,左顾右盼的打量了一圈。 宽敞的厅堂中,地面上严丝合缝的铺着切割整齐的长条状木块,中间铺着狮子戏绣球的提花地毯。 上首方摆着一张条几,下方也列着两排低矮的条几,条几下铺着长方形的席子,条几后摆着软垫。 嵌着碧玉和宝石,绘有山水花鸟,垂着红色流苏吊穗的,奢华的紫檀木八方宫灯高高挂起,照的一室灯火通明,纤毫可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有挂画,也没有除非家里已经一穷二白,否则所有人家都会在厅堂中挂着的匾额和摆放着的花瓶和各色装点门面用的摆件。 却正因为没有应该有的种种摆设,便因过于空旷而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富丽堂皇来,也因此透出一股渗人的鬼魅,连穿堂而过的夜风仿佛都带上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燕十三垂眸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条几,又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相隔甚远的两张条几上摆满的瓜果点心,还有不停的为两个人孩子端上新的水果和点心的,狰狞的面容上挤出慈爱笑容的阴阳脸老丈,深切的意识到自己的不受待见。 已经饿了大半天,并且十分不抗饿的两个孩子皆是一手点心,一手水果的胡吃海塞着,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以行动表达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的残忍。 莫名觉得有点憋屈的燕十三无声的叹出了一口气,蓦地侧过脸,看向了捻脚捻手,正鬼鬼祟祟的靠近他的,肚子上的肥肉都耷拉到地上的,圆滚滚的大毛团。 那是一只,不,应该说是一坨猫 见他发现了自己,肥猫人性化的撇了撇嘴,索性光明正大的扑向了他。 燕十三一脸迷茫的接住了落入怀中的毛茸茸,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他顺手摸了两把,心神不定的想道居然有小动物不怕我还让我抱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肥猫扭着胖胖的身体,在他怀里打个滚,乐颠颠的道“嘿,大哥你谁啊来我家蹭饭的吗” 它并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搭话是多大的事,既然他家阿乱留着对方吃饭,那这个人应该是自己人了。 燕十三“” 燕十三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比得知谢晓峰在他挑战对方前便已经死了还要更加的不好 他抱着这只猫,自然能够在听到对方讲话的同时摸到对方震动的胸腔。故而可以省略掉一些不必要的猜想,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猫说话了这件事。 不他能接受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不惧怕任何艰难险阻。 何况既然八哥都能说人话,猫为什么不能说话要一视同仁。 眨眼间便说服了自己,半点诧异之情都未曾显露的燕十三镇定自若的道“我是燕十三,来蹭饭的。” 肥猫眨巴了几下眼睛,用小爪子拍了拍他,语气轻快的道“诚实的男人,我有点喜欢你了” 燕十三凝视着它,诚恳的道“我也很喜欢你” 虽然看起来很弱,但是很勇敢,能够忽略他身上逼人的杀气。 肥猫怔了一脸,用两只前爪捂住眼睛,状似羞涩万分的道“哎嘿,这就两情相悦了啊” 它不间断的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傻笑道“生男孩好还是女孩好呢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呢” 钟离无云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一脸好奇的道“猫大爷,你还能生孩子” 肥猫挪开捂不住脸的爪子,眼巴巴的看着燕十三,抖着胡子道“我不能啊,但是他应该能吧。” 燕十三一本正经的道“不,我不能。女人才能生孩子,我是个男人。” 他看着怀里的一大坨,冷酷无情的道“就算我能,我也不会和你生。” 肥猫尖叫道“为什么难道你嫌弃我不是人你歧视小动物你是个坏人” “不是。”燕十三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肚子,认真的道“我不需要孩子。” 钟离无云怔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语气飘忽不定的道“那你来徐州干什么” 燕十三抬眸看向他,不明所以的答道“想看看燕子楼。” 钟离无云不死心的追问道“不是来找我的吗” 看到他溢于言表的失落,燕十三迷惑了一瞬,忽然想起来自己所欠的债。 大概是在失落这个吧这样想着,他难免心虚了起来,含糊道“也可以是来找你。” 钟离无云天真无邪的笑了起来,轻声慢语的道“哦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的” 燕十三识趣的改口道“是来找你,之前找你很久,一直都没找到你。” 他没有说谎,他真的找过。从神剑山庄出来之后他就找过,但是慕容秋荻和这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后来他也大略的找过神剑山庄附近,只是没有刻意的去找,找的也不只是他们还有身受重伤的乌鸦。 没找到这三个人的踪迹后,他也没有太过失望,更没有强求什么,毕竟该遇见的人总有一天会遇见。 钟离无云怔怔地望着他,不断的推翻着自己的猜想,无论如何都抓不到解开所有迷惑处的那条线头。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他爹啊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找他如果是为什么会认真的说自己不需要孩子 想不明白的钟离无云决定听钟离妄的话,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的问,于是他便问了“你是我爹吗” 燕十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恍恍惚惚的道“你” 他不确定的咽下那个“娘”字,尽量温和的道“你姐姐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未等对方回话,他的脸上便涌出了种种复杂难辨的神情,震惊、疑惑、怜悯,还有不明所以的愧疚。 他倒抽了一口气,顶着五味具杂的心态,咬牙切齿的道“如果她是这么和你说的,那就是了吧。” 虽然他对慕容秋荻没什么旁的想法,也并不想成为姑苏慕容家的女婿,更不想顶替谢晓峰认孩子。 但孩子总是需要父亲的,而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到不忍心让他失望,也不愿意让他小小年纪便面对丧父的痛苦。 谢晓峰已经死了,他再也没机会和谢晓峰拼个你死我活了,更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跟谢王孙拼命。 既然他不会给这个孩子带来什么身心上的伤害,就算因此要和慕容家扯上一些惹他厌烦的关系,他也愿意冒认一次。 等对方长大了,长大到能够面对自己的身世时,再告诉他真相也不迟。 燕十三胡思乱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原本应该看出什么的钟离无云却什么都没想,仿佛丢了脑子一样。 人就是这样的,从来不是谁用无懈可击的谎言欺骗了你,而是你选择了自己希望的,选择了去欺骗自己。 钟离无云强忍欢喜的站起身,扑向了燕十三,嘴里却问道“什么叫那就是了吧,你到底是不是啊” 燕十三放下怀里的肥猫,张开双臂接住他,反问道“你说呢” 怕对方怀疑自己言行中的漏洞,他又补了一句“我和你娘没有成亲,以后也不打算成亲。” 钟离无云倚在他的怀里,若有所思的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是所谓的私生子啊” 燕十三背负着莫大的压力,僵硬的点了一下头,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不得了的大事。 钟离无云用脸蛋蹭了蹭他的脸颊,懂事的安慰道“没事,我不在意这个,你也不用在意。” 他顶着稚嫩的小脸,老气横秋的道“人生中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意外的,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更不是我的错,只是不太凑巧而已。” 燕十三“”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钟离无云宽容的道“既然你肯找我,而且来的也不算太慢,那我就原谅你了。” 燕十三道“哦。” 钟离伊人啃了一口绿豆糕,无端的打了个哆嗦,小声嘟囔道“奇怪怎么冷飕飕的” 推着小木车站在门口的秀娘正在哀悼自己破碎掉的憧憬,闻言,颔首道“是啊,怎么冷飕飕的” 钟离妄冷冰冰的看着他们,轻声道“是你燕十三飘了,还是我钟离妄提不起刀了说吧,你是想站着死还是想躺着死是想被喝水的时候被呛死还是吃饭的时候被噎死” 他慢悠悠地抬起手,在虚空中拨弄了一下,微笑道“知道什么叫霉运当头吗” 话音刚落,燕十三头顶的宫灯挣开了“束缚”,“气势汹汹”的冲着他的脑袋砸去。 燕十三迷茫的望着他,反手接住宫灯,脱口而出道“什么” 他稳稳地托着宫灯,尚未来得及思考什么,摆在他面前的条几的腿忽然断了一条,“气势汹汹”的冲着他脚踝砸去。 他一脸懵的抽回腿,抱着钟离无云旋身而起,站在远离各种危险物品的空旷的厅堂中心。 钟离伊人害怕的抱住自己,大声喊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不对,你出去,你快点出去你再不出去,屋顶会塌下来砸你的” 肥猫甩着尾巴,踩着小碎步跑出了房门,笑眯眯的道“不会啦,哪有那么严重” 钟离伊人道“那你跑什么” 秀娘“”发生了什么 燕十三“” 燕十三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比得知谢晓峰在他挑战对方前便已经死了还要更加的不好 恍惚中,他听见什么无形的东西碎裂的响声,就在他的耳畔,就在他的身体里,清脆悦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6章 第十一章 夜已深,万籁俱寂。 钟离妄散着一头银发,肩上挂着外袍,端坐在杌凳上。 肥猫懒洋洋地窝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脊背。 它不时的睁一下眼,两点澄黄的寒光在浓稠的黑暗中闪烁。 少顷,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门上印出一道黑黝黝的影子。 未等“鬼”叫门,肥猫抢先道“你是看阿乱忘了揍你,来提醒他的吗” 抱着软枕站在门口的钟离无云噎了一下,曲起的手指改为平展,直接推开了门。 他并不认为说要揍他和钟离伊人,就真的会动手。他很清楚对方素来都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他也心知肚明无论对方怎么口出恶言的训斥他们,本身却从未将他和钟离伊人做的那些事放在心上。 不只是他们,钟离妄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不管他怎么说着“恶毒”“恶心”,实质上却不带半分恶意。 既然没有恶意,没有排斥,也没有发自内心的鄙夷,那么能够察觉到这一点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耿耿于怀 钟离无云从门缝间探出脑袋,看着黑暗中白的发光的一团,软声道“钟离叔叔,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钟离妄冷哼道“不能。” 钟离无云却似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迈进了门槛,随手带上了门。 他闪到钟离妄的身边,拉了一下他的外袍,笑道“那你在等谁” 钟离妄道“我谁也没等我睡不着,坐一会怎么了不行吗” 钟离无云点了点头,怕他恼羞成怒,识趣的帮他辩解道“睡不着是正常的。晚饭用的太迟了,肚子涨的厉害。我也睡不着,大家估计这时候都没睡着尤其是甜瓜,她吃的最多了,说不定现在正在揉着肚子叫唤呢” 钟离妄静默了一瞬,沉声道“收敛好你的神色,别摆出一副外出挣钱养家的倒霉丈夫在回家之后还要费心去哄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责怪他不肯陪自己的妻子时才会露出的既痛苦又甜蜜的扭曲表情。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噗”肥猫忍不住笑出了声,抖动着满身的肥肉,一边“咯咯”的笑,一边断断续续的道“别闹,你这么说,我已经开始对比了,真的好像啊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太变态了” 钟离无云一手抱着软枕,一手抬起去捂自己的脸,小声道“不会吧我不是喜怒不言行于色的吗” 钟离妄报复似的轻轻拧了肥猫的大肚子一下,嗤笑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喜怒不言行于色的人除非是他自己懵了,懵到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想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面部肌肉坏死的人,眼神里也会透露出内心的变化。尤其是在黑暗中,人会不自觉的放松心神,神色间的变化更是显而易见。” 钟离无云放下手,一脸麻木的道“哦。” 钟离妄道“所以很多试图掩饰神色变化的人,都会在面对他人的时候低垂眼睑,不让他们去看自己眼神。如果你不怕被人家误以为你生性腼腆,动不动就羞涩的像个小姑娘的话,你以后大可以那样做。不过还有更好的办法,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这样就再也没有什么眼神可言了。” “哦。”钟离无云敷衍的应了一声,抱着软枕向里屋走去。 他放好软枕,蹬掉了鞋子,滚上了床,不由得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他一手扯开被子,一手拍着自己身侧“快来,怪冷的,别坐着了,躺着说。” 钟离妄道“我又没穿着中衣乱跑,我才不冷呢” 他这样说着,将披在肩上的外袍甩到横杆上,抱着肥猫爬上了床。 钟离无云用胳膊肘撑着身体,一手拽着被子往他身上盖,一手拽着他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这边拉。 从钟离妄怀里掉到被窝里的肥猫怔了一下,往下爬了几步,团住自己圆滚滚的身体趴好。 钟离妄侧躺在床榻上,万分抗拒着给钟离无云当颈枕的发展。 他边跟对方胡乱撕扯着,边没好气的道“你怎么那么烦人呢你别拽我,我不想抱你。你放开我,我身上冰。” 钟离无云嘻嘻哈哈的道“也不是很冰,捂一捂就热乎了。” 钟离妄的身上确实是冰的,无论何时都是冰冷的,冷的像是一具尸体,透着刺骨的寒意。 但他毕竟是个大活人,体寒也有个限度,再冷也冷不过一块冰,捂得久了也能泛起暖意。 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不足以抚慰任何人,却足以抚慰钟离无云,毕竟那是他记忆里最初的,柔软的冰冷。 两个人撕扯了几个来回,比力气钟离无云自然是扯不过钟离妄,就算使出一身的内力,甚至使出吃奶的劲也没什么用。 但他比成年人瘦小许多,也要灵活许多,加上脑子不笨,脸皮又厚,见拽不动对方,便直接滚进了对方的怀里。 钟离妄一脸呆滞的看着圈住自己脖子的两条小细胳膊和贴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脑袋,深感绝望。 他曲起膝盖,压住肥猫软绵绵的身体,迁怒道“你都不知道来保护我要你何用杀了吃肉吧” 肥猫满不在乎的被压成一滩厚实的猫饼,笑道“卑职没有保护好大小姐的清白之躯,真是对不住了” 钟离妄用膝盖骨碾压了它几下,冷声道“你说谁是大小姐” 肥猫道“谁刚才表现的像个被人吃豆腐的小姑娘,谁就是。” 钟离妄气得过了头,忽然觉得心平气和了。 他懒得再跟这两个没皮没脸的玩应计较什么,有气无力的道“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哦。”钟离无云应了一声,抽回来两条胳膊,枕在他摆好的手臂上,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 钟离妄沉默了一小会,淡淡道“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钟离无云不老实的摆弄着他散落在枕头上的银发,反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钟离妄直截了当的拆穿道“燕十三不是你爹。” 钟离无云道“但他自己承认了。” 他仰头望着钟离妄在夜色中格外轮廓深刻,也显得格外冷酷无情的面庞,小声道“你看,你们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穿的衣裳料子并不差,这证明我的家境也不可能太差,并不会出现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窘迫处境。而且我会武,所练的武功也称得上精妙,就我这个年纪来讲,我的武学修养更是称得上当世罕有。如若没有英年早逝,十年后我必然会成为最厉害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无论在哪一家,我这样的孩子丢了都算不上小事,即便家里有着几十来个孩子,我依旧会是最重要的那个,家中长辈必然会不顾一切去寻找我的。” 他的脸上涌出一丝沉重的悲伤,继续道“但是呢事实并非如此。徐州离镇江才有多远,八百里而已。骑上一匹良马,一天一夜就能赶到。这半年来,我也并没有足不出户不是吗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我是我家里的人都死光了吗还是他们连派几个人随便找找都不肯像燕十三说的那样,因为我是私生子吗我的父母没有成亲,他们都不需要我那他们的父母,我的祖父祖母也不需要我吗难道没有一个人需要我吗就算他们都是冷酷无情的人,难道我的天赋不值得他们高看我一眼吗” 钟离妄毫无动容,冷笑道“是的,他们都不需要你,无论你是天赋异禀还是聪明可爱都没有用,你投胎的时机不对,这一点就足以抹杀掉你所有的好,让他们打心眼里厌恶你。可你为什么非得让别人需要你难道你自己需要你自己还不够吗你是什么寄生虫吗不扒着别人就活不下去了就因为他们都不需要你,你就可以随便认爹了吗你图什么你想报复谁吗” 钟离无云高声反驳道“不是的我没有” 他平息了一下紊乱的气息,强忍着泪意,嗓音颤抖的道“我没有想报复谁,我也没有怨恨谁,我只是有点寂寞。” 他吸了吸鼻子,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笑着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是一想到还有人在惦记着我,挂念着我,要我怎么不去挽留他呢” 钟离妄道“他不会为你留下。” 钟离无云道“我知道。” 钟离妄道“他也不会带你走。” 钟离无云道“我知道。” 钟离妄道“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不。”钟离无云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着泪花的黝黑眼眸中闪烁着柔软的光芒。他说“他已经给了,他认可了我的存在,他希望我能够顺利的长大成人,开开心心的过完每一天,这就够了” 钟离妄道“所以你利用了他的温柔,阻碍了他的道路”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道“此话怎讲” 钟离妄道“他不想你伤心,为此他会死。虽然原本他就有很大的可能会死,但你让他的死路更多了。” 钟离无云连伤心都忘了,一脸的诧异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我不清楚,未来从来不是固定的,随时都会因着当事人或者他人的一时兴起偏离轨迹。但他的死路超乎寻常的多,按照他的能力来说,他本不该有那么多的死路,但他偏偏就有了,大概是他自己心如死灰的原因。当他决定接受你的时候,他的死路更多了,多到占据了八成以上的命运线,灰不拉几的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看着就恶心。” 他抬手掐算了几下,继续道“他选择了为你去死,而你无法选择为他去活。如果他不是为你去死的,你有六成的可能在他死后三年内死去。如果他是为你而死的,你有九成的可能在他死后两年内死去。虽然你原本就在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有道死劫,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凄厉骇人的地步。如果你们没有扯上关系,两个人都不至于滑落到比原本走向更凄惨的命运中。啧,两败俱伤,这是你想要的吗” 钟离无云沉默了许久,久到听着他们谈话的肥猫都不再动弹,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小脸煞白,白里又透出几分奇异的晕红,以一种小孩子不该有的幽深语气道“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但我觉得很高兴原来有人会这么重视我,重视到愿意为我去死。原来我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蠢到断送了自己的未来。怎么办,我一点都不后悔。” 他捂住自己的脸,似哭似笑,又哭又笑的重复道“我好高兴啊居然有人愿意为我去死我怎么可以这么坏我是不是病了” 钟离妄诚挚的道“是啊,你得了神经病。” 他就知道会这样,不管他说是什么都没有用,他看得透不代表别人也看得穿。 人生在世数十载,毕生皆要沉沦于苦海之中,被七情六欲所扰,最终自取灭亡 钟离无云“”神京病是什么病 肥猫小幅度的抻了个懒腰,闷声闷气的道“嘛,能够理解。失忆的人必然会觉得空虚啊,空虚了自然就会需要些刺激一点的东西,让他们能够体会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是息息相关的。” 钟离妄冷笑道“所有得了神经病的人都是情有可原,值得理解的那让普通人怎么活他们招谁惹谁了” 肥猫道“关你屁事” 钟离妄怔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对哦,关我屁事。”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轻笑道“睡觉晚安,全世界” 清软的风悄无声息的拂过,勾下了挂在弯钩上的床幔,宫绸与轻纱尽数倾泻而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钟离妄的脸颊,温柔的安抚他,温柔的说晚安,我的 钟离妄“”你的爷爷偷窥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7章 第十二章 初夏,始于蜓舞,始于蝉鸣。 始于动不动就被打乱的品茶时间。 钟离妄四仰八叉的平躺在茶室中,透过瓦片看着坐在屋檐上的人。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有本事你里衣也穿黑色的,外黑内白,你以为你是喜鹊成精吗” 燕十三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平稳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买不到黑的。” 钟离妄道“还不是因为你穷,有钱什么买不到” 燕十三道“你好烦我穷不穷碍着你什么事了” 钟离妄冷笑道“给你能耐的,有本事你别吃我饭,别住我家,别花我钱。” 燕十三道“哦,好的,那我去隔壁借点银子” 钟离妄乐不可支的道“你去啊,他家” 他掐算了两下,继续道“除了宅子里的家具摆件,外面的田产和铺子,还有当家主母的嫁妆,他家账面上的银子只有一千三百六十二两二钱四分。你拿了他家仅有的那一丁点银子,会害得人家连下个月发给仆役的月钱都拿不出来。于是,原本一个兢兢业业办公,从不拿百姓一分一毫的清官为了养家糊口,逼不得已的开始收受贿赂,继而底线一滑再滑,发展到抬高朝廷所定的税收,收刮民资民膏,中饱私囊的地步。偏巧他会连任徐州知府一职,约莫四、五年后徐州一代民不聊生,百姓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朝廷兴兵镇压,死伤者超过万人,破碎家庭无数。你可真厉害啊,用一千两的银子就能送一万个人去死” 燕十三恍恍惚惚的听了片刻,叹息道“你不累吗” 钟离妄道“累什么” 燕十三道“我也不知道。” 钟离妄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棒槌吗” 燕十三道“我不是。” 钟离妄道“你是滚刀肉吗” 燕十三道“大概吧。” 钟离妄道“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燕十三道“本来就不薄,只是起初不太习惯应付你这种人。” 钟离妄道“现在习惯了” 燕十三道“差不多。不管你说什么,全当你放屁就好了。” 钟离妄道“你才放屁,你长得就像个屁,黑漆漆的丑八怪。” 燕十三道“哦,白毛鸡。” 钟离妄道“芦花鸡。” 燕十三道“为什么要是鸡” 钟离妄道“你先说的,你问我,你脑袋被驴踢过九九八十一下吗” 燕十三“”为什么还有具体的数 安静了一小会,他低声唤道“算命的。” 钟离妄不耐烦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燕十三略颦起眉心,语气古怪的道“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姑苏。” 钟离妄敷衍道“然后呢” 燕十三掐头去尾的道“风平浪静。” 钟离妄慢条斯理的道“很奇怪吗就像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人,所有人都在某个人的要求下强制忘了那样一个人,假装他从来就没存在过。” 燕十三满腹不解的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不为什么。” 燕十三道“你们做过什么交易吗” 钟离妄道“没有,我不认识她,她也不知道我。她根本不想追究孩子哪去了。” 燕十三的眼底滑过一丝怜悯,低声道“她打算嫁人了吗” 所以才会假装她没有过孩子,所以才会试图埋葬掉过往的不堪。 也对,谢晓峰毕竟已经死了,她还有大好的日子,何必再跟一个死人纠缠不清 钟离妄矢口否认道“不是,执念成魔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只是” 他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不管是怎样的人,总会保留着一点良知的。在明知自己要下地狱的时候,也会想着放过无辜的人吧。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这种心软也只是一时的,等到用得上那个人的时候,管他是不是无辜的,管他会不会被自己害得苦不堪言,自私自利的人终究还是会重新提起那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 燕十三道“什么意思” 钟离妄道“就是说,现在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想让她放过我家无云,除非她死。” 他咧嘴一笑,恶意满满的道“不如你替无云扫清道路,宰了她吧,支持你先奸后杀。” 燕十三道“你怎么不去” 钟离妄道“我又不会武功。” 燕十三道“哦,假装信了。” 钟离妄道“真的,我不会武功,我只是练了一点养气的功法,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动过手。” 燕十三道“哦,我不杀不想杀我的人。” 钟离妄道“这时候不应该说不想让你的小心肝伤心吗” 燕十三“”小心肝是什么称呼好恶心。 钟离妄道“你杀过多少人” 燕十三道“你不是会算命吗” 钟离妄道“一条一条数,太麻烦了。” 燕十三道“六七十个吧,我也记不清了。” 钟离妄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死在你手里” 燕十三疲惫的道“因为我不想死,所以他们必须死。” 他并不想夺取谁的性命,杀人无法让他感到愉悦,有时甚至会令他异常痛苦。 有时候他也会想,不管对方是试图踩着他的尸体功成名就还是怎样,由着对方去也就罢了。 但真到了刀剑相向的时候,他又做不到引颈就戮,这世上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被人杀死呢 至于和平的解决,想都不用想。即便放过对方一马,人家也不会领情,反而会变本加厉的记恨他。 然后,为了洗刷“屈辱”,不断的试图杀死他,不折手段的试图杀死他,呼朋唤友的试图杀死他。 躲没地方躲去,说理又没人肯跟他说,憋屈的他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他一开始就不该学剑吗是他年少时不该闯荡江湖吗 不,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到值得追悔莫及的事。 他喜欢剑有什么错他持之以恒的磨炼剑法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那些追逐名利富贵的人。 可追逐名利富贵又有什么错人活着怎么可能连点追求都没有 他觉得身心俱疲,他不想杀人,他不想被杀,他不想看到亲近的人死去。 他不想要的东西太多,奈何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很好。”钟离妄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手,笑道“你也不想让无云死,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燕十三讶异道“她会害死无云怎么可能” 即便她讨厌这个不名誉的孩子,也不至于要他死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钟离妄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们俩对于无云都是一样的,你们都会害死他,而他接受了这种命运。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事情发展到那步前,让你俩同归于尽。” 燕十三一如既往的很懵,完全不理解他到底算出了什么才会这样想,偏偏他又从来不肯直言。 钟离妄道“其实让你们各自去死也可以,不如你先吧”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席子,唤道“胖子,你过来。” 正在灶房里和秀娘斗智斗勇,偷吃了好几盘点心和小鱼干的肥猫仰头道“唉,就来” 它在秀娘细溜溜的手腕处挠了一爪子,踩着对方作为武器和防具的锅盖跳上了灶台,以超越寻常的弹跳性蹦出来窗口,裹着一身的狂风平地消失,眨眼睛便出现在茶室中。 钟离妄撸了一把它的脊背,笑着说“把我前几天挖出来的那把剑给屋顶上那只芦花鸡,让他抹脖子自杀。” 肥猫道“芦花鸡” 燕十三自房顶纵跃而下,站在拉门前道“什么剑” 肥猫侧头看向他,细声细气的道“大哥,你的关注点不太对吧他让你自杀啊,你居然只关心剑” 燕十三道“我又不会听他的话,看看又怎么了” 肥猫张嘴吐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木盒,痛心疾首的道“燕燕,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燕燕了,你竟然想强取豪夺” 燕十三气定神闲的道“没有,不抢也不夺,就看看值不值钱。” 肥猫自顾自的哀嚎道“燕燕,你被玷污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嫌金子晃眼、银子累赘的小仙女了” 燕十三纠正道“我是个男人。” 肥猫用两只前爪推着木盒走向他,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你再也不是那个和我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小仙男了” 燕十三“” 燕十三告诉自己他是个聋哑人,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 他默默地拎起木盒,打了开来,便看到卧在细软红绸之间的带鞘长剑。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剑柄上沾满了灰褐色的锈迹,剑鞘也褪去了原本的色彩,连原本雕刻与上的花纹都已变得模糊不清,徒留下一派腐朽衰败的气息。 但燕十三没有轻视它,也没有怀疑剑刃在岁月的摧残下已然折断,因为他感受到了某种意志从沉睡中睁开了眼,咄咄逼人的凝视着他,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因为他察觉到当自己握住这把剑的时候,它似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燕十三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名剑有灵并不什么奇怪的事,尤其是古剑。 他没有急着清理锈迹,更不可能会不顾损伤的强行拔剑,而是抬眸看向钟离妄,沉声问道“哪来的” 钟离妄支着脸颊,侧卧在席子上道“越王墓里扒出来的,一位睡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去唤醒她的小公主。” 他的睫羽蝶翼似的颤了几下,言笑晏晏的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它很讨厌你,它想用你的血为自己重新开刃。” 话音未落,躺在燕十三手中的剑抖动的更厉害了,它一边抖动着躯体,一边散发出了层层叠叠的剑气。 溢出剑体的银白剑气刮破了燕十三的双手,猩红的液体染满了这柄剑的里里外外,一点点洗掉了锈迹。 钟离妄霍然起身,脚步轻盈的走向了燕十三,念诵道“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名” 他抬起一条手臂,伸出宛如冰雪雕琢而成的手,呼唤道“纯钧。” 无需何人拔剑,名剑轻鸣了一声,蓦地脱鞘而出,展露出自己美丽的姿态。 只见一团明净的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它打了几个旋,抖掉了身上的血珠,轻盈地落到了钟离妄的手中,温顺而乖巧的窝在他的掌心里,却尽显高傲睥睨之态。 燕十三冷冷地道“你故意的” 钟离妄慢悠悠地挽了个剑花,理直气壮的道“是啊,我讨厌流血,纯钧也不愿意让我流血。正好你不怕流血,还是个纯钧讨厌的既不尊贵也不优雅的粗鲁的人,所以用你血来开刃刚刚好。” 他看了一眼纯钧,又看向了燕十三,轻笑道“小公主还是太温柔了,不肯吸干你。还不三跪九叩,拜谢一番” 纯钧剑抖动了两下,像是在赞同他的话,又像是在感慨自己的温柔善良。 肥猫甩了甩尾巴,庆幸的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燕燕呢,原来只是杀一半啊。” 它笑嘻嘻的看向燕十三,安抚道“没事,流点血而已,喝两碗猪肺汤就补回来了。” 燕十三垂眸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抬眸看向钟离妄,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不想让我走吗” 钟离妄摆手道“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我开个刃而已。” 燕十三道“哦,假装信了。” 钟离妄“” 燕十三见他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失笑道“其实你也挺好懂的。” 忽略掉所有的意味不明,忽略掉所有表露在外的冷酷无情,也不过是个笨拙到会为了让孩子高兴一点使些小伎俩的人。 钟离妄静默了半晌,揣摩出他的深意,怒气冲冲的吼道“胡思乱想是种病我留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会留在一个地方不走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生怕和谁扯上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又怕安逸的生活会磨灭你的意志。给你矫情的,人生在世不就是在不断的失去和得到中明见真我吗你这种自己没本事排除万难就自暴自弃的懦夫,我看到就恶心。你快点给我走,不然” 他持剑相向,语气阴沉的威胁道“不然我捅你了。” 燕十三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就你握剑的姿势,捅得到人才是见了鬼。” “你非得跟我过不去是吧我不会武功怎么了不会武功照样可以教训你”钟离妄怒极反笑,举着剑在虚空中划了一下“芦花鸡,吃屎去吧” 话音刚落,方圆十里的鸟雀们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齐齐展翅高飞而来。 数百只大小不一的鸟儿路过燕十三的头顶,欢快的撒下一滩滩黑白交加的浓稠液体。 燕十三的身法前所未有的快着,在池塘前拉出一道道残影。 但他躲过了这一摊,却躲不过那一滩,最终还是被鸟屎糊了一身。 钟离妄评价道“不涉及到生命危险,数量又太多的时候,武者的直觉也没什么大用。” 燕十三默默地脱掉外衣,毫不犹豫的扔向了他。 来呀,互相伤害啊 谁怕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8章 第十三章 武者的直感不能回避所有的伤害。 相师的卜算也不能处理所有的问题。 很多事情都会被“来不及”和“条件不允许”所桎梏。 但是,撒丫子就跑却可以解决这世上八成以上的冲突。 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发疯到满世界的跟你玩“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嘿嘿嘿”。 肥猫软趴趴地挂在钟离妄的左肩膀上,自我膨胀的叫嚣道:“我是世界之王” 森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儿和不远处正在饮水的野兽被突兀响起的声音唬得左蹦右跳。 山涧中汨汨流淌的涓涓溪水嬉闹着奔腾而过,轻灵悦耳的叮咚声仿佛在取笑它们。 钟离妄懒洋洋地倚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双手侧抱着归于染满血迹的剑鞘的纯钧。 他的衣摆卷起,乱糟糟的堆在腰腹处,裤腿也高挽着,露出两条均匀修长的小腿。 他晃动着那双悬空的腿,用白生生的脚丫撩着水,卷起朵朵水花,溅出片片涟漪。 肥猫清了清险些喊劈叉的嗓子,垂眸瞟了一眼他的脚趾,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钟离妄冷哼道“干什么看我看饿了想吃了我” 肥猫舔了舔嘴角,垂涎欲滴的道“阿乱,我们去挖竹笋吧” 钟离妄道“我看你像颗竹笋。” 肥猫道“这时候的竹笋最好吃了,嫩生生的,又脆又甜,你不想吃么” 钟离妄道“不想。” 肥猫锲而不舍的道“我有小锄头和竹筐,还带了厨具。你走两步,随便挖两下就能够咱俩吃的了。” 钟离妄道“自己去。” 肥猫瞪圆了眼睛,努力展现出自己的可爱之处,细声细气地道“那我挖了,你给我炒吗” 钟离妄颦眉道“干煸笋尖” 肥猫用毛绒绒的大圆脸蹭了蹭他的颈侧,软软地道“要不我再去叼只兔子” 它眨巴了几下古铜色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道“我只能打得过小兔子,凑合吃吧。” 钟离妄仿佛已经能看到一坨大肉球扛着锄头人立而起,艰难的刨坑和追杀野兔的狂野画面。 他拜服在吃货的执着下,妥协道“好吧,你先拿身轻便的衣服给我,换了衣服我陪你去。” 肥猫欢呼了一声,忙不迭的奉上崭新的衣衫和鞋袜,乐颠颠的看着他放下纯钧,宽衣解带。 它详装不经意的踩了纯钧几脚,暗暗鄙夷道小样的,竟敢跟猫大爷争宠,你还差得远呢。 虽然在时光的孕育中,历史的传诵讴歌中生出了几分灵性,但剑灵刚被人用不可言喻的力量唤醒不久,还未能形成完整神智的千古名剑懵懵懂懂的看着肥猫用软绵绵的肉垫蹭掉剑鞘上凝固的污迹,默默地将它与拭擦剑身的布巾和除尘的鸡毛掸子比对了一下,觉得它们大概是一样的东西。 也不怪纯钧误解了肥猫的存在,身为杀生之器,它能够倚靠本能分辨出某种意义上的活物与死物的区别,不管肥猫表现的多么像是需要吃喝拉撒,具备七情六欲的生灵。本质上它也只是被创造出的物品,而不是有血有肉的。那身壳子再怎么逼真,本质上也不过是件可以随时更换的衣裳。 但肥猫自身却并不这么认为,它时常会沉浸在自己只是普通猫咪的幻想中,也能够深切地明白着它的喜、怒、哀、惧、爱、恨、恶、欲全都不是模仿表演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情绪波动,虽然它并没有心。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没能绑定上宿主,而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击伤,迫不得已下又融入了一只刚断气的小奶猫的体内,整整六年连和宿主交流的手段都拿不出来,还险些彻底销毁在猫咪的外壳下的缘故,它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活生生的“人”。 送走了换上窄袖的劲装,束起高高的马尾,扎紧了绑腿,脚踏着布鞋,挎起装着小锄头的竹筐的钟离妄,肥猫在临近溪边的平整空地上有条不紊的吐出一只黄铜火炉、一箱金刚炭,以及锅碗瓢盆和装在水晶壶和琉璃罐子中的油盐酱醋等调味品。 它心满意足的甩了甩尾巴,恍若想起被遗忘在溪边石头上的纯钧,于是便蹦跶着跑了回去,废物利用的将钟离妄换下的衣裳沾了溪水,用爪子勾着为纯钧擦拭掉剑鞘上残余的血污,又用没沾水的干衣服拭擦了它几次,然后一口把它吞下肚。 忙碌过后,无所事事的肥猫灵巧的爬上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昂首挺胸的站在粗壮的树枝上,遥望着淹没在无边的翠色中,离它已经很远很远,远到只能看到时隐时现的小白点的身影。 很久很久之前,它也是这样远远地望着他,偷偷地窥视着他的。 无论多么心焦,多么无措,多么绝望,也只能遥不可及的看着。 那时候,它还以为自己会窝囊的死掉,他也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但是他们都没有死不只没有死还活得比谁都要好 有的人会在绝境中悄然衰败,有的人会在废墟中肆意怒放。 有的人不仅打碎了所谓的命运,拯救了自身,也拯救了它。 肥猫的目光渐渐恍惚,沉浸在了过往的记忆中。 那是 二十一年前的冬天,漫天飞雪的紫蓬山。 峻拔挺秀的重峦叠嶂之间坐落着西庐寺、白云寺,耸立着三世佛的巨像。 山下,散布着大小数十个村落圩群,还有几所庐州显贵家中的别院宅邸。 毛发纠结打缕,周身布满污垢和新旧交加的伤痕,已然瘦得皮包骨,瘸了一条腿,还瞎了一只眼睛的橘色大猫丑陋的脸上挂着一副胆战心惊的畏缩表情,小心翼翼的避开顶着风雪赶回家,嘴里骂骂咧咧的健壮农夫,悄无声息的窜到了一旁的枯树后。 它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自己埋在冰冷的雪堆中,把自己藏在不过巴掌宽的树干后,祈祷对方没有看见它,也祈祷对方不会因为气不顺冲过来打它一顿,甚至是试图活活摔死它。 不是它胆小怕人,而是因为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知晓它无法讨得谁的欢心,即便是它还没有丑到这幅惹人厌的模样时,人们对它也并不温柔,不是想要杀了它吃肉,就是想要掐死它。 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没有人会喜欢它,也没有人会收留它,而它必须在绝望中艰难的寻找食物,维系着自己的生命,不是为了谁,只是因为它不想如此窝囊的死掉。 少顷,过路的农夫渐渐远走,橘猫挪动着各种意义上缺乏能量而不太听使唤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向距离它不过十丈远的高墙,哽咽着翻进了院子。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守卫在别院中家丁们必然比旁日懈怠了许多,连房门都不肯出,只是趴在窗口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偶尔还要吸溜一口小酒,自然不会注意到一只总是隐匿在掩体后,小心谨慎的瘦猫。 顺利的度过了一条条关卡,步入了府内正中的庭院,又脏又臭的瘦猫激动的浑身都在哆嗦。 它哆哆嗦嗦的来到了留了一条小缝,并未关严的门扉前,压着嗓子,小声叫唤了一声“喵。” 未等它抬腿推门,门后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木门霍然打开,满面忧愁的女子急切的抱住它。 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女人生的靡颜腻理,明眸皓齿,美貌非凡,简直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女。 她用脚跟带上门,满怀怜爱的轻抚着瘦猫的脊背,小声询问道“喵喵,你怎么又来了” 她细细的抽噎了一声,晶莹的泪珠滑过光洁的面庞,详怒道“我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 这里守的密不透风,连只老鼠都不允许进入。再被人抓到,它就不仅是瘸了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凉,凉。”宛如冰雪雕琢而成的男童拉扯着女子的裙摆,小手里握着一块油汪汪的肉块。 他闭着眼睛,小脸上带着几分奇异的恍惚,含糊不清的道“吃,留,吃,给,喵,吃。” 女子一手抱着瘦猫,一手摸了摸男童雪色的发顶,轻声道“不着急,娘知道。胡乱把肉留给了喵喵,娘这就喂它吃。” 叫出这个难听的乳名,她的眼底划过一丝愧意,又划过一丝憎恶,交替几番后,最终化作了自嘲。 她曾经把错误推给过很多人,包括面前这个孩子。 她责怪他们,憎恨他们,恨不得活活咬死他们。 但真的是他们的错吗她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如果不是她品性不端,让人钻了空子,让人哄了去。 如果不是她又蠢又笨,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地里暗潮汹涌。 如果不是她贪生怕死,不敢了结自己的性命,又何至于此 是她害死了爹,害死了娘,也害得这个孩子一出生便背上了罪孽。 全部都是她的错 而她必须为她所做下的事做出弥补,付出代价。 瘦猫看着那块肉,几乎要放声恸哭,但它哭不出来。 这具身体原本就不属于它,能够被它控制已经是缴天之幸,细微处又怎会听它使唤。 它的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随着女子蹲下的姿态靠近了那块又硬又冰的肉,怀着虔诚的感激,一点一点的撕咬吞食。 它用眼角看着本该和它朝夕相伴,在出生时却不知为何与它一起被什么东西所重伤分离,乃至于变成了傻子的倒霉宿主,深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它应该怎么办它能够做什么 它什么都做不了,它是个没有用的废物。 它以为这已经是最悲惨的境地,却万万没有想到 爱起时,以血明志。 爱终时,亦是尸骨作伴。 绝代的佳人,连被人殴打致死时也是风华绝代的。 口鼻间溢出的血是美丽的,布满青紫的面庞是美丽的,弯折扭曲的躯体是美丽的,连目眦欲裂的表情都是美丽。 但曾经为了她而疯狂,折磨她许久的男人,却再也不会为了这份美丽着迷了。 男人从噩梦中清醒了,他要成亲了,他要迎娶一个配得上他的温良恭顺的妻子。 为此他不惜亲手杀死过去的珍宝,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每时每刻都想要杀掉的魔物。 魔物 当然是魔物。 人怎么可能长成那副德行 他的儿子才不会是一个冷冰冰的魔物。 说什么遭了天谴,他才不相信那种东西。 他要杀掉那个魔物亲手扼杀掉那个肮脏的魔物 但那个看着就不安分的贱人居然恰好在几个时辰前勾引了一个家丁,迷得对方带着那个魔物跑了,这叫他怎么甘心 可是他为什么不想想,既然是魔物,又怎么会死在区区人类的手中 雪,漫天的大雪,洁白的雪里点缀着红艳的血。 仅仅逃出二百余里地便被抓住的家丁已被就地格杀,无头的尸体倒在雪地里,颈项下开放着大朵的红花。 衣衫单薄的男童站在漫天飞雪中,披散的银色长发随着风势张牙舞爪,脚边蹲着一只丑陋又凶恶的瘦猫。 他依旧闭着眼睛,面容呆滞,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般的面对着提着头颅的男人和他身后惊慌的护卫们。 他只是一个人,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而且还是个“傻子”,但是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 包括手里提着一颗脑袋,俊朗的脸上却满溢着疯狂和狰狞之色的锦衣男人,看着他时瞳仁不断收缩着,绘声绘色的表现出主人的惊惧。 人们对于异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排斥是天生的,不是靠着人数众多、刀剑锋利、气势逼人就能彻底打消的。 瘦猫的独眼中划过一丝讥诮,蓦地弓起脊背,喉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喵” 本就不敢逼近的刽子手们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乱糟糟的挤成了几团。 锦衣男人一步便跨出了两丈,一脚踢飞了试图攻击他的瘦猫。 他正要训斥自己所带来的废物护卫们,男童却忽然笑了起来。 小小的孩童无声的笑着,萦绕在眉宇间的呆愣便消散了,稚嫩的小脸上呈现出刀锋似的锋芒。 “你、你们,怕、怕,什么”起初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他说完第一句后,语句却通顺流畅了起来“是在怕我吗怕我杀了你们,还是生吃了你们” 未等谁回话,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像有点晚了,把破碎的神魂拼起来对于我这种新手来说难度太高了。不过,也不算太晚。” 语罢,他捞起掉在自己脚边,正在吐血的瘦猫,轻轻地掀开了六年来从未启开的眼皮,露出了一双莹白如玉,明净无瑕的眼眸。 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瞳仁的诡异眼眸。 恐惧所引发的惊叫声和抽气声层层叠叠,交杂着鞋底碾过雪地的“吱嘎”声。 所有人都在挪动着瞬间软成面条的腿,步步后退,包括已经离男童很近的锦衣男人。 他们有志一同的后退,男童却迈着悠闲的步伐,步步逼近,轻笑道“你们听说过天眼吗” 他的眉心处慢慢地沁出了几道朱红的印记,似草蔓般伸展,如流云般蜿蜒,勾勒出了一只闭着的眼睛。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能够张嘴说话,牙关打颤的声音在肆虐的风雪中突显而出。 男童脆声道“过去,现在,未来。一棵小草,一朵小花,一座高山,一条河流,一只兔子,一条蟒蛇,一匹骏马,一个人,一万个人,几千万个人。轮回往复,沧海桑田,一眼万年。” 他苦笑道“真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脑袋里塞,脑浆都快要被烧沸了,感觉脑袋要被撑爆了。再磨蹭下去,我大概会死吧。果然,反派不能话太多。”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挥下“所以” 无象无声之物席卷而过,二十来个成年男人尽数倒地,但男童的小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他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东西”,看着对方从一团气体变成一棵树,又变成一个人形的太阳。 穿着蓝白道袍的青年道“抹消他的存在,你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男童睁着纯白的眼睛看着他,笑着说“我知道啊。但是我太小了,打不过他们,吓唬也吓唬不了多长时间,等他们回过神来,还是会杀掉我的。抢先下手,起码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活着。” 道士道“不值得。” 于是,男童闭上了眼睛,颔首道“说得对,那算了。” 道士“”这么好说话 男童轻笑了两声,七窍中涌出一条条血痕,眉心的印记渐渐褪去。 他看着对方凝固成人形的外表,低声道“我虽然算不上聪明,却也是识时务的。不与强者为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道士颦眉道“不算是为敌,你有这个权利。” 男童道“我当然有,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毕竟,比照让自己活下去,他更在乎的是能不能让他家那只丑八怪活下去。 他语气轻快的道“道长,你有事找我吗我估计快要变成傻子了,你要是有事就快点说吧。” 道士睁着灿金色的眸子望着他,没头没尾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男童想了一下,笑着说“你缺徒弟吗” 道士静静地凝视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男童笑吟吟的道“这里是凤阳,我是” 他抱着生命垂危的瘦猫跪了下去,继续道“我是在钟离之地苏醒的钟离氏,单名,妄。不是忘记的忘,而是痴妄的妄,也是狂妄的妄。” 道士颔首道“贫道玉枢,为你而来。” 男童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完全不关心对方为何要为他而来。 他在虚空中扯断了什么,又抓了一大把什么,塞到了瘦猫的身体里。 他龇牙咧嘴了一下,举起瘦猫,嘱托道“请您照顾我最后的亲人,徒儿来日必有重谢。第二回了,虽然比上次还严重,但我发誓能在三年之内把自己的魂魄拼起来。” 话音刚落,他呕出一大口血,软倒在了雪地中。 玉枢君俯身抱起了他,轻叹道“刚则易断。” 不过,又有多少人能够刚强至此洒脱至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9章 第十四章 没有谁终其一生都是径情直遂、一帆风顺,未受过半点挫折的。 即便是花草树木,也要历经无数的坎坷和磨难,方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身着月白锦衣的少年人面朝墙角蹲着,萎靡不振的耷拉着脑袋“你想说什么” 压在他单薄脊背上的肥猫停止了滔滔不绝的“心灵鸡汤”,软软地道“要坚强啊,小云儿。” 钟离无云满腹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瘪了瘪嘴,闷声闷气的道“备受打击,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八、九岁的时候,他和钟离伊人身量相仿,十一、二岁的时候,钟离伊人比他高出了半指有余。 如今,他俩都到了十三岁,疯狂抽条的钟离伊人已经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每一天都在俯视着他。 不是他没有长高,这四年半来他长了足足四寸。可是对方比他长得更快,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对方已经长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衬得他愈发像个小孩子,这叫自恃成熟的他怎么可能不心生郁郁 肥猫干巴巴的安慰道“男孩子的成长期是比女孩子要来得晚啊,过几年你就能比甜瓜更高了。” 钟离无云丧气的道“要多久,三年还是五年一想到还要被她嘲笑好多年头,深感人生无望。”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看她也不像会就此打住的模样,说不定等我长大了,还是会比她矮。” 肥猫用粗长的尾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腰,细声细气的道“不会啦,阿乱算过的,甜瓜只能长到一米七五左右,也就是” 它换算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道“五尺六” 钟离无云抽了抽嘴角,一脸苦相的道“已经很可怕了好吗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姑娘都多高,能长到五尺的十个里面也没有一个。就算是男人,能长到五尺六也不多吧” 他绝望的哼唧了一声,抬手捏了捏鼻梁,唉声叹气道“猫大爷,我能长到五尺六吗我这辈子是不是没指望了” 肥猫摇头道“不清楚,我也不知道阿乱有没有给你算过,他没跟我说过。” 它看着钟离无云耿耿于怀的模样,偷笑道“会不会长得很高,有那么重要吗” 钟离无云郑重的道“非常重要” 肥猫安抚道“你是练武之人,不缺乏锻炼,筋骨都拉开了,肯定要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发育的更好。加上营养充足,从没缺吃少喝过,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不可能会太矮的。你看燕燕长得也不矮啊,他小时候过得还不怎么样呢。连他都没长成一个矮冬瓜,你不会比他更差的。” 钟离无云敷衍道“哦。” 肥猫看着不管怎么劝解都无法打起精神,恨不得钻进墙里的钟离无云,无奈的询问道“你想长多高” 钟离无云犹疑道“八尺” 八尺男儿,听起来就是个让人为之心折的伟丈夫。 而且身高八尺的话,应该能体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了吧 肥猫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尖叫道“两米五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想身高一丈呢你是想当大树还是想当围墙” 钟离无云不服气的反驳道“八尺怎么了,又不是没有身高八尺的人” 未等他列举出一堆的“事实依据”,用丰富的阅读量说服大惊小怪的肥猫,就被突兀响起的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上着绣有百蝶穿花的天香绢衫子,下着妆花裙织金长裙,外披软烟罗对襟及膝罩衣,随云髻上插着金簪、步摇、华胜,一副贵妇打扮的俏丽女子瞬息便来到了房门前。 她一手提着繁复层叠的裙摆,一手曲起两指,一边扣门,一边小声道“无云,无云你在屋里吗” 钟离无云咽下卡在喉头的长篇大论,噎得翻了几个白眼。 他有气无力的应道“在呢,没躺被窝里,也没换在衣裳,秀姨你直接进来就行。” 秀娘从善如流的推门而入,捻手捻脚的走进了里屋。 她看到缩在墙根里叠在一起的两团,不由得楞了一下“你俩干什么呢” 钟离无云顺嘴胡诌道“装蘑菇,不像吗” 秀娘言不由衷的道“还行,挺像的。” 她蹑手蹑脚的凑到了钟离无云身边,捂着自己的领口,半弯下腰,低声道“我和伊人要出去逛逛,你们俩去不” 钟离无云背着沉甸甸的大胖子,佝偻着腰,慢吞吞地转过身。 他歪着脖子,仰头看向秀娘“去哪逛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肥猫从钟离无云的后背上攀爬到他窄得装不下自己的肩膀上。 钟离无云连忙支起上臂,防止它滚落到地上。 肥猫用毛茸茸的圆脸蹭了蹭他的下巴,以示感谢和亲近。 它凝视着秀娘,糯糯地道“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是要去干什么坏事吗” 秀娘讪讪的笑了两声,站直了身子,抬手比划了几下别问了,你们去吗 为了能和庆叔,也就是看门的老丈正常交流,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学会了手语。 不只是府里的人,平日里往府中送干柴、蔬菜、瓜果的农人,送米面、木炭、调料、茶叶、糕点、果脯和订做好的衣裳、首饰的店铺伙计们也都体谅着庆叔读唇语的艰辛,尽量学了些手语,好与他更容易的交谈。 这世间虽然从来没有少过穷凶极恶、品行不端的坏人,却也不会缺少朴实善良、温柔敦厚的好人,而后者的数量要比前者多上百倍甚至千倍。 钟离无云失笑道“他清早就出门了,你不用这样提防。况且就算他在家,也不会拦着你去杀人放火,顶多是事后把你扭送到官府。” “杀、杀人放火”秀娘惊诧的微启朱唇,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是杀人放火。就是” 她揪了一下衣角,又咬了一下嘴唇,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扭扭捏捏的道“我们想去听个小曲,喝个花酒。你们不想去吗” 年少时,每个人都是有着旺盛好奇心的幼兽,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试试。 何况钟离伊人一个小姑娘都想去见识一下,身为男孩子的钟离无云又怎么可能毫无动容 钟离无云扶住肩膀上的肥猫,霍然起身,斩钉截铁的道“我去” 肥猫挥舞着一只小爪子,迫不及待地道“带我去带我去我要” 它的嘴角溢出了一丝可疑的液体,一脸痴相的喃喃道“大胸脯的小姐姐,嘿嘿嘿。” 它用两只前爪捧住自己的大圆脸,挑三拣四的想道要找五个不用香料,不施脂粉,素面迎客的清倌人,不然味道太冲了,会熏得它一个劲的打喷嚏。也不能要扬州瘦马,瘦马都是弱柳扶风的类型,个个饿得皮包骨,胸前的小笼包还不如秀娘的a罩杯大呢,哪里够它埋胸的 钟离无云稳定了一下心神,上下打量了秀娘几圈。 他眨了几下眼睛,神情乖巧的道“秀姨,你不换身装扮吗” 秀娘抚了抚乌油油的鬓发,笑容略显生涩,透着古怪的冷意“你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钟离无云道“借衣服” 秀娘拍了拍手,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平淡口吻道“好厉害,为你的聪慧叹服。” 钟离无云扶额道“你别这样。” 肥猫抖了抖胡子,哭笑不得的道“好的不学,学坏的。” 秀娘不明所以的道“啊什么” 钟离无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肥猫摇头晃脑的道“小甜心也学会冷嘲热讽了,真可怕。” 秀娘错愕道“我哪有” 钟离无云扛着肥猫,慢条斯理的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 肥猫扭过身子,对着秀娘道“嘛,可以理解。谁都不是面团捏的,起初兴许还能忍着,日子久了,自然会在沉默中爆发。你讽刺我,我就讽刺你,唇枪舌战,不亦乐乎。慢慢地,这种有事没事就嘲讽一下的习惯就会带到了日常里,和旁人说话也会不自觉的阴阳怪气起来,仿佛隐含讥诮。” 它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叹息道“估计现在再让你出去摆摊卖东西,两个时辰内就会被人砸个稀巴烂。” 钟离无云细心的挑了两套不会显出身体曲线,套在比衣服原本主人肩窄腰细的女孩子身上也不会显得松垮的深色衣裳,又找出两条能衬得人硬朗几分的缀以银饰的皮质腰带交给一脸惊恐的秀娘。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道“鞋靴和发带就不用了吧” 秀娘捧着衣服,恍恍惚惚的道“难道说我被金屋藏娇了” 钟离无云挑眉道“不然呢” 秀娘道“我已经变成一只金丝雀了吗” 肥猫看着她一身价值连城衣饰,软软地道“不然呢” 秀娘哭丧着脸,喃喃道“我不是不辞劳苦的烧火丫头吗” 钟离无云道“确实,一只成天烧火、做饭、扫地、擦桌子的金丝雀。” 不用洗衣服。因为在这个家里,不管是里衣还是外衣,都没有第二次上身的机会。 肥猫道“但是,除了我们几个,外面的人都以为你是我家阿乱养的美妾。为此还有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年节时给我家阿乱送了几名娇滴滴的小美人,气得我家阿乱又给接骨大夫送了好几门生意。” 秀娘抱紧了衣裳,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哪个二百五说的哪有我这种又老又丑的美妾” 钟离无云不置可否的笑道“不过也没有秀姨你这种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的烧火丫头。” 他想表示并没有谁把秀娘当成下人,大家都将彼此当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秀娘却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她可怜兮兮的缩了缩脖子,欲哭无泪的道“那我是不是该肉偿了” 肥猫笑嘻嘻的道“你可以试试,看阿乱会不会抄刀子把你剁成一盆包子馅,让你货真价实的肉偿。” 秀娘打了个哆嗦,小声嘟囔道“太凶残了。” 钟离无云道“秀姨,如果你再磨蹭下去,或许会见识到另外一位大小姐一脉相承的凶恶残暴。” “啊伊人还在等我呢。”秀娘手忙脚乱的跑到房门口,回头道“我去给她送衣裳,一会儿见。” 钟离无云和肥猫齐齐挥动着一只前爪,笑容满面的道“一会儿见。” 待秀娘走远了,肥猫忽然提议道“我们好有默契哦,不如成亲吧” 钟离无云板着小脸,谆谆教诲道“朝三暮四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人要从一而终,猫也一样。” 肥猫煞有其事的道“可是我已经有了两个心上人,他们相处的很好,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吧” 钟离无云一本正经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相处的很好说不定只是怕你伤心,演给你看的。背地里还不知哭湿了多少手绢,打过多少次架呢。” 肥猫叹息道“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我真是一只罪大恶极的绝世美猫,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抚鸣筝,持团扇,鲛绡罗帐如云海,轻歌曼舞暗香浮。 华发早生的钟离妄歪在美人榻上,冷哼道“不直呼名讳,我就不知道你诽谤的人是我了吗” 他看向抱着一根油润的竹棍,盘膝坐在地毯上的燕十三,道“大四喜,胖子又在念叨你了。” 燕十三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驴唇不对马嘴的道“哦,再来一壶。” 钟离妄道“再来一缸,撑爆你好不好” 他朝正在弹琴跳舞的美貌少女们招了招手,轻笑道“过来几个人,继续陪他喝。谁能灌得他把那根破棍子放下,今晚我就把他送谁。” 他指了指燕十三包裹在劲装中的结实臂膀和劲瘦腰身,乐不可支的道“这种一身腱子肉的,不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耐操多了” 燕十三用眼尾瞟了他一下,无奈的道“我还没醉呢。” 钟离妄道“哦有区别吗” 燕十三扫了一圈,看着簇拥在他身旁燕肥环瘦,淡淡道“有,我要自己挑,你说的不算。” 他伸出一只手,挑起容貌妖艳,笑容娇媚,眼神中却透着死寂的女子的下巴“你留下。” “至于剩下的。”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冷笑道“那不是还有只花枝招展的白孔雀吗让他洁白的羽毛染满污秽,不是” 钟离妄斥责道“无耻。” 燕十三满不在乎的笑道“彼此彼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0章 第十五章 燕十三从来就不是一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宛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的男人。 已然年过三十,既没有修炼童子功又没有什么隐疾的男人,能够守身如玉才是奇了怪了。 可他今天不是来眠花宿柳的,就算他想要折柳攀花、一享风流,也不会选择和钟离妄一起。 且不说旁的,光是不管如何白嫩的美人,在钟离妄附近都会被衬成黑煤球,便足以让人倒尽了胃口。 既然如此,他自然会选择一个明显看不上他,甚至排斥他,不会往他身上倚,也不会动手动脚的了。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表现出“受制于人”,也不代表他忽然成了心胸宽广的圣人,受人欺负也不吱声。 看到经受了蛊惑,显然有所意动,踯躅着试图围上美人榻的姑娘们,燕十三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每个男人都曾经幻想过摘下高岭之花,女人自然也不逞多让。越是可望不可即,越是叫人心痒难耐。 钟离妄依旧横卧在美人榻上,罩在长袍外的轻纱长衣散落开来,衣摆处织着孔雀翎的纹路,从不戴冠及钗的银发大半披着,头顶和两鬓处编出了几条细细的麻花辫,平整的梳在后脑处,连条发带都没有系,却未有松垮的迹象。 他并没有如往常般用白绫遮住了眉眼,饱满的额头、凌厉的剑眉、浓密的羽睫,高挺的鼻梁,薄厚适宜、形状姣好的嘴唇皆是展露于外,即便有着近乎咄咄逼人的凛然气势和骇人的纯白,依旧俊朗到足以令任何女人心肝乱颤。 何况他还似乎还是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能够让惯于插科打诨糊弄人的老鸨硬生生逼着楼里正在酣睡,或者刚送走了昨晚的客人,还没来得及休憩一下的姑娘们不到巳时便一同前来待客,包括一贯被人捧着哄着的头牌娘子。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公子必然是极其了不起的,若是能得了这位公子的青睐 钟离妄冷冰冰地道“两尺内,打断一条腿。一尺内,打断两条腿。三寸内,四肢全都扭成麻花。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被这样恐吓了一通,谁还敢接近他别说接近他了,胆子并不太大的姑娘们个个被吓得小脸煞白,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鸦雀无声。 燕十三放下了手,打量着身旁女子,询问道“你叫什么” 少女的鼻尖溢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浑浑噩噩的道“清欢。” 闻言,端坐在筝案前,宛如大家闺秀般的少女从凝结的气氛中抽身而出。 她以柔情似水却又不会显得过分亲昵的目光看着钟离妄,轻笑道“公子好气魄。” 不管对方是情真意切的还是玩笑开得过了火,总要打个圆场,缓解尴尬的气氛才行。 而女人取悦男人的办法无非就那么两种,状似仰慕憧憬的神情,恰似真心实意的夸赞。 钟离妄看着燕十三,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嘴角,轻哼道“气不破,又不是气鼓鱼。” 少女怔了一下,掩唇轻笑,素腕纤纤,嗓音柔婉动人“公子好风趣。” 钟离妄懒得搭理她,随口道“哦,那你弹个能让我随风而去的曲子。” 少女“”奴家做不到 燕十三凝视着维持着惊魂未定神色的清欢“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微微颔首,曼声道“清雅恬适,自生欢喜。” “哦。”燕十三手腕一转,用竹棍扫开放在自己腿边的空酒壶“知道你应该干什么吗” “是,公子请稍等。”清欢撑着软绵绵的双腿站起身,走向摆了几盘瓜果点心和几个酒壶的圆桌。 钟离妄静默了半晌,呵斥道“都杵那干什么该唱曲的唱曲,该跳舞的跳舞,谁跟你们玩一、二、三,木头人了” 颤颤巍巍的道歉声交叠在一起,七、八个姑娘手忙脚乱的跑回了垂下的纱帐之后,浑身僵硬的延续着半刻前停下的舞乐。 燕十三道“还不是被你吓的,有点自觉好吗” 钟离妄冷哼道“心志不坚,不堪大用。” 燕十三一脸麻木的道“你想让她们有何大用是拿剪子捅死恩客,用板凳砸死龟公,拎菜刀砍死老鸨,还是与各个勾栏院中的姐妹们互通有无,揭竿而起” 双手捧着摆放着酒壶、酒杯和两盘水果的清欢踩着小碎步走向了他,闻言,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暗道这俩人,该不会是哪来的叛党吧该不会东家也是叛党吧 她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马跑出去报官。 钟离妄理直气壮的道“有什么不对吗有压迫的地方就应该有反抗,自己不反抗还埋怨命运不公,脑袋被驴踢过吗人总是要靠自己的,指望别人有什么用” 他看向纱帐里虽然容貌鲜妍,内里却已腐朽的少女们,继续道“被卖掉的时候年纪小,没办法反抗,或者抱着为谁牺牲的愚蠢念头没什么。之后因为长相或者才艺无法达到一等,不能给官员和富商当丫鬟或妾室,只能沦落于风尘也没什么。甚至因为心里太过苦闷,做出自暴自弃的模样以作宣泄也什么。但是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赎身银子拿去养那些白眼狼的穷书生,指望人家功成名就后来救你的,是中邪了还是魔障了” 他半侧过脸,看向跪坐在地毯上,给燕十三倒酒的清欢,冷笑道“一百个秀才里面,有一个能考上举人的吗一千个举人里面,有一个能考上进士的吗就算考得上,又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被喂过绝孕药,伤了身体的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就算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楼里能养你到那个时候吗我还没见过哪个楼里的姑娘能赖到二十五岁的。还是你以为你的心上人当真是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很快就能崛起” 清欢放下手里已然半空的酒壶,眼眶微微泛红,咬着下唇不吱声。 这年头哪有什么纯粹的清倌人,不过是抬高身价的手段。过了一定的年岁又没有冤大头给她们赎身,终归还是要陪人过夜的。 已经陪过不少人,清白荡然无存的女子,哪还有什么底线可言又怎会因着被人抬一下下巴便心生厌恶,还不是心有所属吗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所求无望。但人这东西,在黑暗中沉沦的越久,越是忍不住向往光明,即便明知虚幻,亦是无法放手。 钟离妄伸出一小节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角,语气平淡的道“就算是能够崛起,你又凭什么觉着他会回来找你呢迎娶一个既能延续香火,又能持家有道的京中贵女,岂不是对他的仕途更有利吗就算他还愿意接纳你,毕竟良贱不通婚,你只能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待到色衰时,恩尽日,爱弛也。” 歌舞在不知不觉间又停了下来,十来双弥漫着水雾的明眸凝注在了清欢纤弱的躯体上,十来张娇美如花的面庞上有志一同的挂着同病相怜的哀切悲恸。 她们之中,也不是没有犯过傻,被负心汉骗过的。更是亲眼看到过无数同甘共苦的姐妹们为了某个不值得的臭男人或香消玉殒或疯癫发狂的悲惨下场。 晶莹而滚烫的液体滴滴坠落在清欢的裙摆上,洇开一朵朵凄艳的小花。 她垂着头,细细的哽咽了一声,声若蚊蝇的道“我知道,这就够了。” 燕十三“”为什么又发展成这样什么毛病 他随手抄起酒壶,嘴对着嘴,“咕咚咕咚”的灌起了酒。 钟离妄道“你图什么心悦一个人,就可以糟蹋自己了吗” 清欢扬起娇媚的小脸,泪中带笑,笑靥如花,嘴角的梨涡分外显眼。 她用甜蜜的语气,念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钟离妄挑起一边眉毛,低声道“不后悔。” 清欢释然的笑道“不后悔。能够邂逅陆郎,清欢此生足矣。” 即便一腔情思错付,即便此生不再相见,即便有朝一日会悔不当初。 但她无法忘怀,绮窗下向她挥手告别的少年,和少年眼中满溢的情意和不舍。 会等他回来,答应了会等他回来。能够等待一个人的归来,是何等幸福的事 钟离妄蓦地笑了“恭喜你,运气不错,没有所托非人。只要你没有病死在这个夏天,今年秋天,你的心上人度过了乡试,考上举人便会来接你,带你一起进京赶考。虽然他以后的确会再娶他人,但在你活着的时候,他只会守着你一个人。” 他顿了顿,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如果你没有病死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大概还能活十五年左右。他大概还能活二十年。啧,两个连四十岁都活不到的短命鬼,这就是所谓的情深不寿吗不对,是因为你们从幼年到年少的时间段里都没有好好吃饭,乖乖睡觉,把底子熬坏了。” 清欢“” 众女“” 燕十三“” 他默默地站起身,龙行虎步的朝着钟离妄走去。 钟离妄看着在美人榻边俯下身的燕十三,冷声道“你作甚” 未等对方回话,他疾言厉色的道“别碰我,这屋里就你最脏了” 燕十三道“为了不让她病死在这里,把你身上的银票交出来吧。” 钟离妄指了下一旁的架子,淡淡道“不在身上,在斗篷的暗袋里。” “哦。”燕十三应了一声,直接拽走了挂在横杆上的雪白斗篷,抬腿就走。 房门敞了开,又关了上,除了钟离妄,屋里人的皆是一脸恍惚,满心迷茫。 约莫一刻钟后,燕十三回来了,身后跟着同样双目呆滞、神情恍惚的鸨母。 燕十三瞟了一眼始终不肯离床半步的钟离妄,又看向面上泪痕已干的清欢。 他抖了抖手中的一叠纸,朗声道“好了,解决了。” 鸨母站在燕十三的侧后方,畏怯的瞄了一眼他挺拔如山的脊背。 她摸了摸被竹棍削掉了一缕头发的鬓边,有气无力的宣布道“你们十四个的身契,都在这位公子手里,收拾行礼跟公子走人吧” 她在心里哭成了一头刚被阉掉的驴子,暗暗哀嚎道楼里的姑娘少了一半,东家会生吃了她吧但她真的不想被一根竹棍抽死啊 燕十三扭头横了她一眼,举了一下手里的身契,冷着脸道“自己过来拿,拿完爱去哪去哪,别跟我走。” 钟离妄冷哼道“大四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把人都赶走了,你待会给我唱曲吗” 燕十三道“好啊我给你唱满江红。” 钟离妄道“唱满江红我看你是想把我杀人放血,染红半条江吧” 距离钟离妄方圆十里的范围内后,肥猫便感觉到了他们俩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 它推断出某个成天说别人是偷窥狂,其实自个也是偷窥狂的家伙在哪里,默默地为身边的三个小作精哀悼了三秒。 至于告诉他们不可能的,下辈子都不可能,反正挨骂的又不是它。 紫金交加的晚霞下,还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秀娘打扮成了一个尖嘴猴腮、枯瘦矮小的男人,正满怀向往的赶着马车。 车厢里,两位形容得体,容貌俊秀可爱的“小少爷”相对而坐。 钟离伊人双手抱着体积对她来说过大的肥猫,颦眉道“好紧啊,快要喘不过气了。” 并不需要易容改装的钟离无云单手托腮,手肘杵在矮几上,事不关己的笑道“自作自受。” 钟离伊人剜了他一眼,语气笃定的道“你嫉妒我胸大。” 钟离无云的眼角抽动了几下,气若游丝的道“你高兴就好。” 钟离伊人昂首挺胸,自豪的道“你这辈子都只能一马平川。” 钟离无云敷衍道“哦,那真是太好了。” 一个姑娘为什么要和一个男孩子比胸 为什么又会觉得一个男孩子会想要长出丰满的胸脯 脑袋里装满了稻草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仿佛看出了他在暗地里诽谤自己,钟离伊人勾起唇角,笑着说“你不是什么都要跟我比吗什么时候起床要比,吃了几碗饭要比,每天和师父说了几句话要比,谁长得高也要比那咱们来比谁的胸更大啊” 钟离无云道“不必了。” “哎呀。”赶车的秀娘勒了马,用刻意挤出来的,雌雄莫辩的嗓音道“路又堵住了。” 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一人撩起一边的车帘,探头往外看。 的确是被堵住了,仅仅半条街就停了足有十来辆马车,连成了一条紫绿相交的,葡萄串的糖葫芦。 若不是这条街宽阔异常,又划出了马车和行人行走的道路,估计非得把两侧的房屋店铺挤塌不成。 街口转角处,四辆大小不一的马车挤作了一团,车夫急得满头大汗,挨在一起的马匹却兴高采烈地蹭着彼此的脑袋,偶尔低声鸣叫一声,仿佛在交谈着什么。 繁华的地区总是会发生这样既尴尬又好笑的事情,古往今来,屡见不鲜。 不必挨挨挤挤的路人成群,提着手中买下的物件,在街边看着他们笑。 发觉到某辆马车里坐着的某一家正值妙龄的娇小姐,胆大的年轻男人还会嘻嘻哈哈的起哄念诗。 他们赞叹着少女的美貌,羞得人家脸皮薄的小姑娘连忙放下车帘,捧着滚烫的脸颊在车厢里啐人。 欢声笑语之中,套着粗布衣裳,低头啃着包子,一身落魄气息,踽踽独行的男人分外的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是鲜活的,只有他是死寂的。 所有人都是快乐的,只有他是忧愁的。 所有人都是彩色的,只有他是黑白的。 他穿梭在人群中,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方。 钟离无云看着他,竟有些移不开目光,不由地低叫了一声“啊” 短促的音节溢出了少年的喉咙,他怔了一下,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男人叼着半个包子,若有所感的回过头,眼神空茫,不明所以的扫视了一圈。 但堵住的路口已经被及时赶来的两队巡逻卫兵连拖带拽,又抗又举的分了开。 停驻在街道中的马车陆陆续续的驶走了,试图寻找什么的男人,什么都没有找到。 不过是被陌生人多看了几眼,不用放在心上。他这样告诉自己,心口却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又酸又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1章 第十六章 繁华的街,灯火通明。 喧闹的人,结伴而行。 与三刻钟前相仿,满目可见的笑颜。 勉强算得上平头正脸的少女三三两两的站在街边,站在楼阁下,媚眼如丝的望着过往的路人。 打马而过的少年俯身一捞,抄起一名衣衫单薄的少女拥在怀中,意气风发的问道“去哪” 少女没骨头似的倚在他的怀里,仰望着他的目光仿佛看着自己的神明,细声细气的道出答案。 这名少年可不就是她的神明吗像她这样低层的姑娘,只有招到客人才有饭吃,才不会挨罚。 小厮装扮的少年从马车中搀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鞠躬哈腰的扶着对方走进一栋花楼。 还没等迈进门槛,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忽然甩脱了小厮的手,眉开眼笑的走向了另一个男人。 找乐子哪有做生意重要若是能够巴结上对方,让他把放在心尖尖的美人送人也不是不可以。 脚步虚浮,脸色泛青,显然纵欲过度的男人们挤眉弄眼的低声交谈着,浑浊的眸中满是欲念。 他们有的彼此相熟,有的根本不认识。在这条街遇见了,却会无视对方出身地位,侃侃而谈。 “四海之内皆兄弟”,就算不是兄弟,也是连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开怀享乐啊 倚栏而立的美貌女子卷着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垂眸打量着挤在楼下,抢着为她念诗的书生们。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时而赞赏的微微颔首,时而隐含鼓励的凝视着某一位仰慕者。 她并没有为谁所动,也不相信下面的人是真心爱慕她的,不过是些贪恋美色的下贱胚子而已。 但她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的才华,需要他们的诗文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以便更容易搭上权贵。 钟离伊人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尾椎骨窜到了后脑勺,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外冒。 她还没有成熟到能够解读出哪个人嫣然一笑背后的心如死灰,哪个人放浪形骸背后的自暴自弃。 但半吊子相师的相面能力,让她能够看出许多人印堂处泛起的黑气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桃色。 本就万中无一,又被反复挖掘深化的出色的灵觉,让她能够感受到盘桓于附近的死气和绝望。 残留在过往岁月中的死亡和憎恨,经久不散。正在翻滚的不甘和将要发生的死亡,疯狂叫嚣。 似有还无的血腥气缭绕于鼻端,时有时无的恶臭味徘徊于四周,若有若无的悲鸣声响彻于脑中。 钟离无云伸手扶住原地打晃的钟离伊人,不解的道“甜瓜,你怎么了” 钟离伊人慢吞吞地扭过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我可以说脏话吗” 钟离无云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颔首道“当然可以啊。” 钟离伊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咬牙切齿的道“x他大爷的,我还以为自己到了乱葬岗。” 肥猫心说你这点修为和灵感能感觉到多少东西你知道我家阿乱每天都在忍受什么吗你知道我家阿乱只是看谁都烦,却没有发展到拍死所有人,还能正常的行走在外,普通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有多不容易吗虽然他现在只是嘴毒的杠精,但上辈子绝对是个天使。 它在秀娘怀里扭了扭胖乎乎的身子,通过它钟离妄之间的联系,传递出心声“阿乱,阿乱,我爱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每天给你暖手、暖脚、暖肚子、暖被窝。舔舔舔,舔手指,舔脸蛋,舔翅膀,舔全身。” 钟离妄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它伸出带刺的小舌头,狂舔自己的画面。 他摸了一张牌,又打出一张牌,回道“哪来的翅膀神经病” 肥猫傻笑了两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钟离妄道“刚吃了饭,在和他们打马吊。燕十三连输了七把,好像要吐血了。” 他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仗着手上功夫不错就敢跟我出千,惯得他一身臭毛病。” 肥猫假惺惺的叹惋道“可怜的燕燕。” 它抖了抖胡子,试探着问道“阿乱,有大胸脯的小姐姐吗” 钟离妄如实答道“有,四个。三个c罩杯的,一个d罩杯的。” 肥猫眸中一亮,迫不及待地道“我帮你引他们过去,给你省点力气。” 钟离妄投桃报李的道“我给你留了两盘羊方藏鱼。我现在就叫人端上来,等你到了正好能吃。” 肥猫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发出了响亮的“咕咚”声,惹得它身边三个人暗笑不已。 钟离妄嘱咐道“什么都不用说,你自己过来,他们自然会追着你过来。” 肥猫道“好的,一会见。” 使用了“地区私聊”功能,达成了“你好我好大家不好”的共识。 肥猫忽然想道该不会是为了这个,阿乱今天才把它留在家里的吧 老妖精的套路,果然不是这帮短见薄识的小妖精能比得上的。 这个看着不错,那个看着也不错,不知选哪个好的钟离伊人在腰带处抹了一把。 没等她抛起铜钱,肥猫毫不怜香惜玉的赏了秀娘一套猫系绝技,“佛山无影脚”。 它“喵呜喵呜”的叫唤着,蹦下了地,连跑带颠的奔向了其中一间勾栏院的大门。 秀娘捂着被可爱的小脚脚狂踹了一顿的脸蛋,懵了一下,想都没想便追赶了上去。 她着急忙慌的大叫道“啊啊啊我的小祖宗哟,你别瞎跑,小心别人踩着你” 钟离无云怔了一下,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却来不及深想。 他闪身上前,接住几个因为挡住爆发中的秀娘的道路,被她拎着后衣领扔飞的倒霉路人。 他嘴里念叨着“抱歉抱歉,见谅见谅”,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还不忘更改称呼的安抚道“齐叔,你别着急,猫大爷应该是闻到鱼味,嘴馋了。” 大概是这样吧他也闻到了,在各种香料、脂粉、汗臭和酒气的混杂气息之中,一股蒸鱼的味道莫名奇妙的突显而出,香气扑鼻,勾得人口水直流。 钟离伊人无视了受惊的男男女女和以为有人在闹事,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的龟公。 她攥着手里的三枚铜钱,足不点地的追赶道“欸,老齐,二云,你们等等我呀” 大厅里,等候多时,腿都快站麻了鸨母眉开眼笑的俯下身,让肥猫跳进她的怀里。 她详装不知情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温温柔柔地道“这是谁家的小胖墩,怎么跑这儿来了” 肥猫很不给面子的打了两个喷嚏,用两只前爪推开她涂脂抹粉的脸,嫌弃的皱起了毛茸茸的大圆脸。 随后而至的秀娘眨眼间便来到了鸨母的身边,一双眼紧盯着肥猫,伸手道“我家的,你快给我” 花枝招展的鸨母想要像往常般甩着帕子娇笑,奈何压在双臂上的分量太过实诚,她根本就腾不出手。 但她并没有因着突发的窘迫事件而失神,反而抱紧了肥猫,面露犹疑的道“这位哥哥,您怎么证明这猫是您家的呢” 未等对方回话,她似娇还怯的咬了一下嘴唇,细声细气的解释道“奴家不是怀疑您,只是最近有很多黑了心肝的衰鬼,舍不得猪肉包包子,就打起来了别人家里养着的小猫小狗的主意。”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垂眸看了肥猫一眼,哽咽道“奴家以前也养过一只小猫,也是这样胖乎乎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瞧着也没有这么可爱,但奴家是把我家圆圆当亲儿子养的,心想着这辈子能与它相依为命也是一件幸事,谁料” 肥猫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似乎被她的故事触动了,老老实实地窝在她的怀里,半点没有挣扎的意思。 秀娘不明所以的看着鸨母在那嘤嘤哭泣,心道大姐,你快别嘤嘤了,脸上的脂粉都化了忒丑了 曾经也做过几年头牌娘子的鸨母,哪怕已然徐娘半老,风韵仍存,加上保养的不错,装扮也差不到哪里去,说她依旧是个美人也不过,泪眼婆娑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身为女子的秀娘只当是寻常,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嫌弃。大厅里几位前来寻欢作乐,本就与鸨母调笑过几次,也算是熟客的男人们却看不下去,七嘴八舌的道。 “你这挫人,怎么这么狠心阿香既然喜欢你的猫,你便送给她又能如何” “是啊,是啊,猫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阿香莫哭,哥哥这就把这狗东西撵走。” “呸,瞎说什么呢这猫本来就是阿香的,不然为什么会不往别人怀里跑,只往阿香怀里钻” “是极,是极,这衰鬼生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饼,肯定是那心狠手辣的偷猫贼。” 秀娘一脸茫然的看着撸胳膊挽袖子,看架势似乎真要来揍她的男人们,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鸨母缩了缩脖子,不知所措的抱着肥猫站在原地,暗道坏菜了,戏太过了。 然后,她便看到秀娘与一前一后进了大厅的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随手将几位客人和前来搭救的龟公们打倒在地。 零星的几位姑娘惊慌失措的尖叫了两声,躲在桌子底下的躲在桌子底下,跑上楼的跑上楼,跑到鸨母身边的跑到鸨母身边。 “怎么回事”钟离伊人踩着个哎呀哎呀叫唤的青年男人,用脚在他的胸口碾了几下。 青年男人起初还是一副惊怒的表情,眼尾瞟到她套在皂靴中依旧不足掌长的小脚,蓦地一怔,随后痴痴地笑了起来。 是位姑娘啊,并未裹足便长着三寸金莲的姑娘,肯定是个一等一的美人。美人用香喷喷的小脚踹倒了他,然后 他们会不打不相识,继而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经过无数的磨难后定下海誓山盟,自从相知相守,发展出一段倾城之恋。 并不知道有人在做白日梦,满腹委屈的秀娘指着欲哭无泪的鸨母,愤愤不平的告状道“这个坏女人让他们打我,她还要抢走咱家猫大爷。” 鸨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钟离无云神色平和的看向她,温温柔柔的笑道“你很好” 鸨母“”东家救我钟离公子救我好可怕啊,我要吓尿了 她表面上一脸倔强,背地里两股战战,寸步不让的道“你拿什么证明猫是你家的万一你把圆圆抓去打死怎么办会武功了不起啊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圆圆一根汗毛的。” 肥猫“”好感动又是一个为我美色着迷的人类。 不对,它又不是圆圆。话说真的存在过一只叫圆圆的猫吗 站在鸨母身侧的一位姑娘瞪了秀娘一眼,含怒道“妈妈只是多问了几句而已,分明是你们出手伤人,怎得恶人先告状还讲不讲道理了” 另一位姑娘柳眉倒竖,详装凶恶的掐腰道“就是,哪有你们这样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最后那位姑娘捣头如蒜,底气不足的接嘴道“只会欺负弱质女流,你们算是什么大丈夫” 气氛一时凝滞,听得懂人话的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面面相觑的半晌,意识到鸨母大概不是什么心怀歹意的恶徒,而是个嗯为猫痴狂的女人 但要让他们证明肥猫是自己家的钟离妄又没往肥猫身上挂过什么猫牌。难道让肥猫自己说话不太好吧吓到人怎么办 钟离无云回眸扫了一眼,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围观群众们,叹息道“你想要怎么证明” 鸨母也跟着看了一眼门口越聚越多的人们,似乎终于发觉到此番举动多有不妥之处。 她用隐含感激的目光看向身旁的三位姑娘,柔声道“你们带客人上楼,好生安抚。我” 她看向三个“凶神恶煞”的来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道“三位公子,请移步上楼,再作详谈。” 移步上楼,再作详谈,可惜不是和她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2章 第十七章 时值酉时五刻,皓月初升,落日却未尽。 天幕被渲染成一条左边滚着薄枣色包边的灰蓝色绸缎,清新而曼丽。 奈何花街柳巷之间的灯火点的太早,烧的太烈,勾勒出一望无际的火红。 灼人眼球的浓艳重彩遮天蔽地,压过了诗情画意,徒留下一片空洞的绮丽。 刺眼的殷红,静静地映照在拾级而上的四个人的周身,彰显出一股不详的预兆。 已然被自迈入这条街便时刻缭绕在四周的不详氛围所包围的钟离伊人却早已灵感迟钝。 走到隐隐能听到调笑声和暧昧响动的二楼,她拉了拉钟离无云的袖口,一脸的跃跃欲试。 钟离无云回眸瞥了她一眼,见她摆出一副想要跑去趴门缝的架势,连忙拉住她的手“别闹。” 钟离伊人摇了摇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娇气的撅了撅嘴,眼珠左右乱转的道“哦,那好吧。” 她随手在路过的,丫鬟打扮的少女后腰摸了一把,唬得对方含羞带怯的剜了她一眼,踩着小碎步跑了。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突然觉得钟离伊人的那些小姐妹们有点危险,或者说她们未来的相公头上有点绿。 秀娘凝视着被鸨母紧紧抱住的肥猫,忧心忡忡的模样简直像是它快死了,半点心力都没分给两个小的。 鸨母半侧头,瞟了两位“小公子”一眼,倒是挺想调侃这对年少轻狂的“小兄弟”两句。 她思量了一下,还是管住了自个的嘴巴,一言不语的继续往楼上走,并提快了几分速度。 顺利越过了寂静无声的三楼,来到了仅有三间屋子,其中一间便已占了半个楼层的四楼。 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恰好推门而出,一个提着水壶,两个拎着食盒,齐齐娇声问好。 装了半天柔弱的肥猫再也按捺不住,奋力挣开了鸨母的双臂,借着她饱满的胸脯当支点,一个高蹦了起来,撞开了门。 云雾般缥缈的纱帐中,钟离妄推倒了面前成双成对的骨牌,侧身弯腰,向倒腾着四条小短腿冲向他的肥猫张开了双臂。 燕十三黑着一张脸,瞄了一眼桌面上的牌,蓦地抬起了眼眸。 他杀气腾腾的看向了门口不自觉抱成一团的七只鹌鹑,沉声道“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万籁俱寂,除了正在你蹭我一下,我摸你一把的钟离妄和肥猫,屋里屋外的人都僵成了一块石头。 被六个爆发出潜力的八爪鱼包裹在正中央,又被滔天的杀气重点照顾了一番的钟离无云一脸麻木。 他顶着生无可恋的表情,配合着对方时常会有的装x说话方式“我来了,你不用再等了。” 他顿了顿,恶念突生,倏地笑道“我说爹啊,受了委屈就乱放杀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燕十三静默了一瞬,收敛了气势,垂头丧气的道“哦,我知道了。” 钟离妄单手抱着肥猫,勾了勾手指,轻笑道“先进来吧,吃完饭再说。” 钟离伊人在心里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先关心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的钟离妄竖起了大拇指。 约莫两刻钟后,吃饱喝足的钟离无云和秀娘顶替了清欢和头牌娘子,坐上了钟离妄他们这桌。 肥猫乐不思蜀的跟四个大胸脯的小姐姐玩闹着,吃足了嫩豆腐。钟离伊人则被一个娇俏甜美的矮个子小姑娘拉了过去打双陆。 不远处的纱帐后,四个鲜妍娇嫩的姑娘围桌而坐,也在打着马吊。剩下的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兴致勃勃在角落里玩起了投壶。 十四个姑娘,一个都没有少,还有四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言笑晏晏的,眉宇间带着从未有过轻松和惬意。 鸨母轻轻地吐出来一口气,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她脚步轻快的走向了楼梯,走向了所有人都会幸福的未来。 迈步之间,她忆起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前的后续,黑衣侠客宣布这些姑娘们自由了,但姑娘们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个个面露惊慌,心下惴惴不安。 不是因为她们不相信他,而是因为就算得到了一时的自由,对于她们这些貌美又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子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说不得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又被哪个抓了去,转卖于他人之手,若是落到毫无人性的魔鬼手里,岂不是会比现在更惨 她们想要厚着脸皮再度需求帮助,又开不了口。人家又不欠她们什么,凭什么要管她们一辈子 沉郁的气氛中,因着之前看到她被人恐吓、胁迫,又无法施以援手的龟公机灵的唤来了带着一大帮家丁、打手的东家和少东家。 然后素来自持身份的东家和飞扬跋扈的少东家以她从未见过的谄媚表情、鞠躬哈腰的围上了钟离公子。 一个喋喋不休的问出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譬如“我还能活几年”“我家是不是要完蛋了”“我这是要遭报应了吗”“我还有的救吗”之类的话,随后便跪倒在地,哭喊着“我再也不敢了”“先生救我”“恳请先生饶我一命”。 一个拍着胸脯说赶明就把楼里所有姑娘、丫鬟,还有庄子里正在教养的丫头们的身契全部销毁,直接把这栋楼卖了,换个地方建个绣坊让她们当绣娘,保证让她们安稳度日,随后也跟着跪倒在地,赌咒发誓从今以后造桥修路、行善积德,以赎罪孽。 再然后,看起来似乎快要气疯了,满头银发无风自动、飞扬而起的钟离公子一手提溜一个,拎着他们走到了楼梯口,一脚一个的把他们踹了下去,怒吼道“赶紧去,不然本尊现在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父子二人顶着一脸撞出来的青紫,感激涕零的磕了两个头,劫后余生似的又哭又笑,搀扶着彼此带着那些一脸茫然无措神态的家丁和打手走了。 鸨母脚步一顿,打了个哆嗦,小声嘟囔道“钟离公子,该不会是位龙子龙孙吧” 钟离妄“”是被你们这些二百五当成魔头转世的爷爷 他磨了磨后槽牙,恶声恶气的道“想什么呢还不洗牌” 燕十三有气无力的道“我能不打了吗” 钟离妄冷笑道“你怕了吗你不行了吗你还是个男人吗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燕十三凝视着他,冷声道“你出千。” 钟离妄轻哼道“你凭什么说我出千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敢空口白牙的诬陷别人,小人行径。” 燕十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沉声道“你发誓没有出千” 钟离妄道“你让我发誓我就发誓,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燕十三想了一下,颔首道“有道理。” 钟离无云“”就你这德行,活该被人欺负。 牌显然是不能打了,钟离妄将注意力转给了钟离无云。 他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你长大了,想女人了” 钟离无云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是我想。” 他指了一下秀娘,又指了一下钟离伊人“是她们想,我是陪她们来的。” 秀娘“”虽然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怎么感觉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一双双多情的明眸悄悄地流转在秀娘和钟离伊人的身上,隐含着柔软的笑意。 钟离伊人含情脉脉的望着对面的少女,笑吟吟的道“我想你,你想我吗” 少女怔了一下,嘴角挑起,唇边勾出两个酒窝,软声道“那要看你有多想喽。” 钟离妄满不在乎的点了下头,又问道“她们想,你不想吗” 钟离无云见他似乎挺认真的,端正了态度,摇头道“我不想。” 钟离妄道“哦为什么” 钟离无云道“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想要出人头地,就该心无旁骛。” 燕十三捋了捋手指,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有些开不了口。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看待事物的眼光也是不同的,他不该拦着对方。 钟离妄道“你想出人头地为什么” 钟离无云状似羞涩的抿了抿嘴,微笑道“年轻气盛,总是想要闯一闯的。” 钟离妄点了点头,轻轻巧巧的道“那你去吧。” 他看向燕十三,淡淡道“你不是收了个徒弟吗带你儿子去认个门。” 燕十三道“不是徒弟。” 钟离妄嫌弃道“啧,爱是不是,随便你。” 他点了一圈,恶声恶气道“我把你们养这么大,你们也该自己出去找食了。都走吧” 燕十三“”我什么时候成你养大的了 “师父”钟离伊人一时激动,飙出来原声。 她抛下和她互相撩拨了半天的少女,眼眶泛红的扑向了钟离妄“你不要我了吗” 钟离妄伸长了胳膊,手掌抵在她的脑门上,拒绝她的“投怀送抱”“你可拉倒吧,你每年离家出走两次,每次三到十五天,稍微拉长一点时间又能怎样分明是只野猴子,装什么恋家的小奶狗正好你们组上队” 他指向神色平静的秀娘“有自愿抗刀的,遇见危险就把她推出去。” 他指向一脸无语的燕十三“有训好的猎犬,放出去半刻钟就能咬死一条街的人。” 他指向一脸警惕的钟离无云“有满肚子坏水的,也不怕谁算计的你们掉坑里爬不出来。” 最后,他看向钟离伊人,难得温声细语的道“甜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以后别再莽莽撞撞的了,要好好保护大家。” 钟离伊人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的道“我记住了,我会努力的。师父,你安心的去吧” 钟离妄怔了一下,抓着她的脑门一顿狂摇,咆哮道“去什么我去哪兔崽子咒我死吗” “啊啊啊放开我脑浆要被晃出来啦”钟离伊人捶打着他铁箍似的手臂,奋力自救着。 钟离妄冷酷无情的摇晃着她的小脑袋瓜,像是在摇晃着骰盅,一字一句的道“银子没有了,你们沿街讨饭去吧讨不到就让大四喜陪人睡觉换银子,不拘男女,反正他是个隐藏的断袖,尤其喜欢比他小几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韬武略无不精通,还会使剑的男人。” 钟离无云不可置信的看向燕十三,讷讷道“爹,原来、原来” 他面露恍惚的道“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不和我娘成亲的原因吗” 燕十三愕然的瞪大了双眼,急声道“我不是他乱说的。” 他拍案而起,怒喝道“钟离妄,你竟敢” 钟离妄将已经被晃的头昏脑涨的钟离伊人扔到秀娘的怀里,霍然起身道“竟敢怎样竟敢辱你名节小妇人承受不来这番羞辱,是不是该横剑自刎以示清白” 燕十三握紧竹棍,咬牙道“我”杀了你 钟离妄抢话道“我怎么样我再也不跟你好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他卷起舌头,阴阳怪气的道“我要打系你个大坏蛋,打系你,打系你,小拳拳捶你胸口。” 燕十三连放狠话的机会都抢不到,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于地。 钟离妄道“无云都说了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你怎么没有这个自觉你看你,才三十来岁就被掏空了身子,不过说两句话就血压飙升,若是说个百八十句还不得横尸当场” 燕十三深吸了两口气,精气神合一,低喝道“去死” 钟离妄一把揪住钟离无云的后脖领子,举起他送了上去。 钟离无云目光呆滞的看着停留在他面前的竹棍,感觉鼻梁火辣辣的疼。 燕十三面上惊怒交加,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呵斥道“卑鄙。” 钟离妄道“彼此彼此。” 钟离无云摸了一把挂在腰间的剑,踢了踢悬空的腿,郁卒的道“我是应该伤心我长得太矮了,还是应该伤心我学艺不精,连拔剑护身都没来得及” 钟离妄道“你应该感慨我力气大,速度快。所以你们学武功有什么用,既没有我有劲,也没有我快,一群废物还想混江湖。话说江湖到底是什么玩应养鱼场吗为什么要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因为你们都是鱼,只能随波逐流,不敢逆流而上,化身为龙吗” 钟离无云忽略了一堆垃圾话,慢吞吞地道“你力气确实大,但你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我没有防着你,爹也收了几分手,才让你钻了空子。” 钟离妄嗤笑道“罢了,不跟你们玩了。” 他放下钟离无云,向肥猫招了招手“胖子,我们也该走了。” 肥猫丢下了小姐姐,屁颠屁颠的奔向了他,私聊道“去哪” 钟离妄仰天大笑道“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风乍起,有人朗声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3章 第十八章 寻常的秋日,天高云淡、冷风萧萧。 普通的山峰,不雄伟、不巍峨、不险峻、不秀丽,乏善可陈。 腰悬长剑的锦衣公子踩着粗陋的石阶,踏着枯黄的落叶,一步一顿的走向了山腰。 若有若无的岚烟之间,一座整洁而肃穆的小巧山神庙若隐若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他忽然面露痛苦,痛苦中夹杂着愤恨,原本英俊的脸庞扭曲成了恶鬼才有的狰狞模样。 但他没有停下步伐,而是咬紧了牙关,继续往上走着,走向他这八年来时常要面对的凄厉。 然后 杀人 或者被人杀 被附近村民打扫的很干净的山神庙里,石头雕刻而出的面目模糊的神像端端正正的坐在半人高的神台上。 神案上的香炉已经熄了,香炉左右摆放的瓜果却是新鲜的,叠在盘子里的点了朱砂的白面馒头微不可察的来回晃荡着。 自然不是地动,也不是石身的神明显了灵,试图拿起贡品品尝,而是神案下肢体交缠的男女时不时便会撞到桌脚。 褪下的衣物铺在地面上,共赴巫山的男女卧于其上,耳鬓厮磨,伴着粘腻浓稠的水声,“嗯嗯啊啊”的抵死缠绵着。 捧着一卷半展开的石质书简的神明微微颔首,雕刻粗糙,却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泛着令人心底发寒的冷峻,静谧的漠视他们。 即便被人大肆亵渎,神明依旧无法阻止对方,更无法惩戒对方。 毕竟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即便雕出了形容,依旧还是一块石头。 石头是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不能思考,也不能洗刷掉加诸于己身的耻辱的,但是一个绿云遮顶的大活人却可以。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紧闭的门扉被踹得脱离了门框,砸向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通奸者们,砸向了神案。 眼明手快的男人抛下身无片缕的美人翻身而起,旋身躲过了巨大的“暗器”,某个硬挺的部位却软成了一条肉虫。 他低声骂了一句娘,一脸愤愤地看向了袭击者,却未能看清对方的容貌,只看到扑面而来的漫天星雨。 “嗬,嗬,嗬,嗬”无意义的气音后,又是“嘭”的一声。 周身上下飙出千百条血箭的男人栽倒于地,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坨腥气扑鼻的臭肉。 “卡”,银丝无声的抽动着,分解成千百片的银光重合在了一起,变成一柄长剑。 一柄剑上装着奇巧机簧,可合可分,合起来是一柄剑,分开来时就变成了千百道暗器的奇特武器。 藕断丝连,满天星雨千蛇剑。 火焰山,红云谷,夏侯山庄,夏侯星。 夏侯星的面容重归于平静,他看向自己美丽的妻子,淡淡道“跟我回去。” 薛可人站在翻倒的神案旁,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一件又一件,考究的衣衫遮住了肌肤丝滑如绸缎,曲线玲珑如波浪的曼妙胴体。 她看都未看不远处的尸体一眼,面露鄙夷的凝视着夏侯星,冷笑道“孬种,活王八,有本事你杀我啊” 夏侯星无动于衷的还剑入鞘,语气平稳的重复道“跟我回去。” 一个清冽如冰泉的嗓音徒然响起,似盘旋在庙中二人的耳畔,又似远在天边“走可以,把门给我装上,案台给我扶起来,死人给我拖走。” “谁”夏侯星悚然一惊,一把抓住薛可人,将她甩到自己的身后护住,随后才凝神找寻起藏起来的“敌人”。 那个声音道“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的女人弄脏了我的地方,我没跟你们计较。你踹坏了我的门,我也不用你赔偿什么。只是让你打扫干净,你都不乐意吗” 夏侯星的瞳仁紧缩成一个小点,心下波涛汹涌、满是惊惧。 附近没有属于他人的气息,除了他和薛可人,只有房顶上趴着的一只猫。 也不知是刻意挑衅还是无意之举,薛可人一脸不悦的道“装神弄鬼。” 夏侯星恨不得捂住她的嘴,把她团巴团巴揉成一个小球揣进怀里藏起来。 但他生怕那个高深莫测的“敌人”伺机行凶,又岂敢在对方眼皮子底下乱动。 那个声音道“哦我就装神弄鬼了,你奈我何不服你再给我来一个活春宫啊” 夏侯星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又紫,紫了又黑,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薛可人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蓦地一笑,温温柔柔的道“好啊,你出来我就给你看。” 她说着,纤长秀美的手指便搭上了自己的衣襟,摆出一副将要宽衣解带的模样。 那个声音漫不经心的道“别光脱啊,顺便跳个舞。一边脱衣服一边跳舞,不是很有趣吗” 夏侯星忍无可忍的按住了薛可人的手,正要说什么,眼尾却瞄到了神台上端坐的神像。 不,那已经不再是石头雕刻而出的神像,而是一个人 或者根本不是人,人怎么可能是那副模样人又怎么可能不呼吸并且通体生寒。 浑身雪白的青年男人端坐在作为凳子的石块上,微微颔首,双手捧着一卷半展开的玉简。 因着坐姿,他繁复层叠的衣摆散落于石台上,宛如一朵初绽的洁白茉莉花,既孤洁又清幽。 他和刚才的神像一般高矮,身形也是大体相同的,姿态更是如出一辙,并且一样的闭着双眼。 细一打量,竟是连面部轮廓都有几分相似,说他是那尊神像的原型,没有一个人会提出质疑。 但亲眼看到大变活人的夏侯星和薛可人却不会往那里想,任何一个受了惊吓的人都无法再正常思考。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夏侯星扶住险些软倒在地的薛可人,颤抖着声音,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钟离妄如实答道“被你砸了新家的苦主。”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打扫干净,那就快走吧。等到天黑了,山路会更不好走,一个不留神就会摔个头破血流。” “不”薛可人攥紧了夏侯星的胳膊,满头大汗的尖声道“我愿意,我们愿意。” 她并不信神,不然也做不出跑到山神庙,在神像的面前与人通奸的丑事,但现在由不得她不信。 不然要怎么解释不翼而飞的神像,和代替神像坐在那里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人的“人” 迷神的功法需要四目相对,迷神的药物有着不容忽视的甜软味道。 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除了咬着牙,承认对方是山神还能怎样 即使对方是神,那么亵渎了神祗的她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指望对方宽宏大量的不与她计较 痴人说梦 钟离妄敷衍道“哦,那真是太好了” 吓破胆的小夫妻轻手轻脚的干起了活,终于清静了的钟离妄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玉简。 趴在房顶晒太阳的肥猫翻了个身,私聊道“阿乱,你看的是什么东西给我讲讲呗” 钟离妄道“你拓印给我的东西你不知道还是你已经退化到连陶文都不认识了” 肥猫道“认识字体,不代表能读懂意思。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给我讲讲。” 钟离妄道“姬元的日记,各种陶醉他是如何的聪明机智,知人善用,重情重义,记录了他对南子的满腔喜爱之情。” 肥猫道“那弥子瑕呢不是说弥子瑕长得特别好看,卫灵公爱惨了他吗” 钟离妄道“一个字都没有提,夸南子的地方倒是不少。不仅赞叹了她的美貌、聪颖和善解人意,还多次念叨着想要把什么珍宝,什么美男子抢过来送给南子当礼物。” 肥猫道“给自己老婆抢男人” 钟离妄道“是的,除王位之外予取予求。觉得自己不能满足小娇妻,就成天惦记着多弄几根好用的水黄瓜给她。还在王宫里修了暗道,方便她和别的男人交尾。” 肥猫道“厉害了比下面那两口子还厉害” 钟离妄道“伦理是人道,由人所定,自然可以由人所推翻。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不会在意那些无用的束缚,只要自己高兴,别的都不重要。没看历朝历代的皇室中都会发生见不得光的事吗所谓的武林中人也是这样,虽然他们自己没有发现,但是他们和普通人,就像是人类和猴子一样,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处处都要面对随手就能掐死的小动物,很容易会心态失衡,为所欲为。” 肥猫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心态失衡” 钟离妄道“我还不算心态失衡吗我自己都觉得我冷酷到没有人性,连亲娘死了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更是完全没觉着有什么值得伤怀的地方。” 肥猫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阿乱,你是怎么从几百个字里读出那么多东西的” 钟离妄道“用脑子。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肥猫道“我有,我可聪明啦,肯定比你聪明一百倍。” 钟离妄道“哦,那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俩收费” 肥猫道“收什么费” 钟离妄道“因为遇见了我,他俩的未来岔道了。薛可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痛改前非,不再作天作地了。夏侯星也跟着脑抽了,不愿意再和薛可人继续纠缠下去。三成的可能,出了这个门后他俩合离,各过各的。三成的可能,薛可人突然对夏侯星有了感情,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但夏侯星不愿意再接纳她。分支出薛可人痴恋夏侯星,夏侯星却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妹子,然后同归于尽的走向。虐恋情深之后,燃起爱火,但是因为没生出孩子,夏侯星最终纳妾的走向。脑子被驴踢了,俩人一起跑去薛可人之前的心上人面前送死的走向。还有一些奇怪的可能,例如夏侯星对女人失去了希望,跟男人搞起来的。夏侯星自暴自弃,跑去眠花宿柳,然后得了花柳病的。俩人中的一个,或者俩人一起大彻大悟,跑去出家的。还有一些因为遇见天灾人祸,莫名横死的,就不用一一提及了。” 肥猫道“这么惨啊就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钟离妄道“没有,诸般恶因缠身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肥猫忧心忡忡的道“那你呢你也算是杀过人吧杀人不算是恶因吗” 钟离妄道“杀人当然算是恶因,但我没杀过啊。我顶多是让那些吃饱了撑的针对我,又罪有应得的人提前领了他们的恶果而已。倘若爆发的报应没能取了他们的性命,我也不会补刀的,万一不小心牵连到旁人,引起连锁反应,某个偷窥狂会趴我耳边嗷嗷叫唤的。” 肥猫呲牙道“占我老婆便宜的情敌我要咬死它” 钟离妄无视了它的胡言乱语,淡淡道“好了,他们要干完了。把石像放回来,我们回去吧。” 肥猫道“去哪” 钟离妄叹息道“去吃饭。” 肥猫兴高采烈地欢呼道“耶吃饭饭去啦” 石雕回归了原位,自称不会武功的钟离妄悄无声息地闪身出了门,接住从天而降的肥猫,翩然而去。 几息后,始终毫无所觉的夏侯星和薛可人整齐地看了一眼大致恢复整洁,唯有地面的血无法擦拭掉的山神庙,又抬首看向变回石头的神像。 沉默少顷后,他们向神像拱了拱手,劫后余生的抱住了彼此。 想必从此以后他们会记住,什么叫做举头三尺有神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4章 第十九章 黄昏,落日熔金。 半枯的山林,蜿蜒的石阶,皆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地金色,璀璨而辉煌。 抱着肥猫坐在石阶上的钟离妄亦是如此,整个人都被余晖照成了铜铸的人像。 肥猫翻着肚皮,躺在钟离妄的大腿上,享受着揉肚子的服侍,舒服的直咕噜。 它眯着眼睛,瞄了一眼钟离妄变成浅金色的长发,软软地道“闪闪发亮” 钟离妄挑眉道“哦是什么样子的” 肥猫道“金灿灿的小仙子,像是精灵王子。” 钟离妄道“王子吗我还以为你会说公主。” 肥猫道“精灵公主要穿低胸开叉的小裙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鼓囊囊的胸脯,你不合格。” 钟离妄道“那太好了,大冷天露那么多肉会着凉的。” 肥猫诧异道“你会着凉” 钟离妄道“不会。你不知道我早就寒暑不侵了吗” 肥猫不觉得他会无的放矢,于是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提着凉” 钟离妄抬头看了一眼远方,淡淡道“甜瓜着凉了。” 肥猫眨了眨眼,疑惑的道“怎么着凉的严重吗” 钟离妄收回来手,叹息道“被人追杀,跳河逃跑,有点冻着了,加上最近太累了,一时没挺住。” 他顿了顿,掐了几下手指,补充道“不严重,喝了姜汤睡一晚上就好了。” 肥猫蹬了蹬后腿,抱住自己卷到怀里的尾巴,不可思议的道“燕燕不在吗” 钟离妄道“不在,很早就和他们分开了,或者说起初就打算和他们一起走。” 肥猫道“他怎么能这样” 钟离妄道“那你还想他怎样当老妈子吗” 他觉得十分无语,并没有人接受他提出的组队的提议。 秀娘直接蹲在家里,拒绝出门,成天跟庆叔打扫卫生。 她大概已经对所谓的江湖彻底失望了,只想过平淡的生活。 燕十三倒是陪着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走了三天,随后就不辞而别了。 也不能算是不辞而别,他易容改装的看顾了他们半个来月,见他们能够照顾好自己便默默离开了。 等确认他的确走了,之前表现的很老实的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作天作地了起来。 不过也没有什么,虽然钟离无云打不过这几年来武艺越发高深的燕十三,但目前行走在外的江湖中人还真没有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甚至许多成名已久的高手,都无法在他手里讨着一个好。况且他并不是爱惹事的性子,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过不去,就算要跟谁过不起,也会提前做好种种打算。 钟离伊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她,不管是他所修炼的养气功法,还是他从肥猫那里买来看着玩的武功秘籍都随便她学,包教包会。即便她学的不用心又缺乏历练,但算卦的本事却丢不了,本身的身体素质更是好的没话说,哪怕是所谓的高手拼劲全力捅她一下,都捅不进去半寸。 但前提是他们能意识到自己有招惹到别人,并且招惹到的人并不多,可惜他们毕竟太过年轻气盛,很多东西察觉不到,很多时候又不愿意退一步,继而让事态愈演愈烈,滑落到无法一笔带过的地步。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归根究底也有钟离妄的关系。 首先,钟离伊人还没有把自己所学会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融会贯通,动手的时候自然会带着迹象,有些眼尖,联想能力也强的人一看 咦这招有点像我家祖传的功夫 欸这招有点像我们门派的功法 虽然像也只是像,并非真的是,毕竟以钟离妄的眼界还看不上那些完全上不得台面的破烂玩应,但一法通万法,世间之理总是相似的,别的世界的高明功法,也不能说和这个世界的某些功法毫无相似之处。 以为被旁人偷学了不容许外人学去的独门秘法,那些“苦主”又岂能有个好态度,肯定会试图抓住她严刑逼供,甚至直接痛下杀手。 他们能够下得了杀手,手上还没沾过人命,一贯过得无忧无虑,被养出一副柔软心肠的钟离伊人和钟离无云却不可能辣手无情。 一直被世界温柔以待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冲突就擅自夺取他人的性命,断绝他人的人生 奈何那些被他们放过一马的人却不会因此感恩戴德,只会满怀怨愤的回禀家中长辈或者门内师长,叫来一大帮人围攻两个孩子。 此乃义之所向,自认为站在大义那方的人才不会因为对方年少便心慈柔软,甚至会自认为自己成了除魔卫道的英雄豪杰。 他们的家中长辈起初或许还会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但确实的和钟离伊人交过手后,便会发觉到即便有些相似之处,钟离伊人所使的各种武功却和他们并没有关系。 可他们会因此善罢甘休吗 自然是不会的。 察觉到自己修炼多年的功法能够更进一步,即便是不愿强取豪夺的正人君子,也会厚着脸皮假装没有发现,虽然不至于直接逼着对方交出来所练的功法,但借着交手的功夫稍微学点皮毛也是好的。 何况即使是名门正派,也不会缺乏奸诈小人 其次,钟离伊人和钟离无云的坐骑,白日里看着只是普通的白马,顶多是格外神骏而已。 但照夜玉狮子这种马,一旦到了夜里,便会浑身如和田玉般盈润,颈后鬃毛和马尾如水晶丝般莹莹发光,瞎子也能看出来。 平日里还好,不管是把颇通人性的两匹马放出去,让它们躲着旁人自己觅食,还是到了夜里便马藏在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都不是很难,但被人挑衅追杀的时候谁还有空到处放马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贪财的人,也不缺少想要出人头地的人,更不缺少想要浑水摸鱼的人。 两个身怀绝世武功、千古名马、出手阔绰的少年少女,即便明知不好惹,也拦不住别人为了财富和名利而疯狂。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不好惹,才会令人贪念愈重,幻想着干完这一票,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而这样利欲熏心的下作之辈,比起另外那波人更加的卑鄙无耻、不折手段,什么阴招都使的出来。 譬如收买小孩子捅刀子,不顾牵连无辜的往河水里下毒,抓了普通百姓的家眷,威逼对方做坏事。 总而言之,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这小半年来过得异常精彩,虽然没吃什么大亏,却也吃了不少小亏。 因此,他们也算是长大了不少。 听钟离妄讲完钟离伊人和钟离无云的倒霉经历,肥猫愤愤不平的道“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钟离妄道“谁都不是你爹你娘,凭什么对你好就算是你爹你娘,也没有必须对你好的理由,何况是素昧平生的人。在利益驱使之下,对你不好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肥猫心焦的挠了挠的他的衣摆“阿乱,那我们去接他们吧顺便收拾一下那群欺负咱家孩子的大坏蛋。” 钟离妄道“用不着,无云自己能解决,他已经开始处理了。” 肥猫道“啊他做了什么” 钟离妄道“标准的男主角手法,先是虚构一个很厉害的隐世门派,在无关路人的面前和甜瓜一起讨论回家告诉大师伯、二师叔、二师娘、三师叔、师祖、师父、师兄、师姐,他们受欺负了,让师门的人出来两个,把这些欺负他们的人全都干掉。事后追问路人他们行踪的人,自然能够得知这些信息。结合一下那些人并不相信这种武功高强的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心态,怎么也会信上七八分,因此下手时便有了顾忌,琢磨着不能把人得罪太狠了。小孩子才会不计后果的跟谁鱼死网破,人越大就越容易瞻前顾后。无端惹上一些有可能存在的强敌,未免太过不明智了。” 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被追杀的过程中,多次挑选和自己身形相近的底层弟子,易容成对方的模样,混进去听一些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哪个门派和哪个门派不和,哪个门派和哪个门派交好,再根据他们刻意不碰头的追踪,分析出他们各自派人的时机。把自己分析出来的东西和甜瓜分享,让她卜算有没有差错。然后找准恰当的时机,与其中一些门派里品性过得去的主事人打商量,用他们想要的功法换取对方倒戈或者罢手,本就心中有愧的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拒绝他,脸皮薄的甚至当场就赌咒发誓从今以后他们就是过命的兄弟了,也不看自己的岁数都够给无云当爹当爷爷的了。” 肥猫双眼发光的道“好厉害难道说无云不是到处都有的普通主角,而是一个时代的主角” 钟离妄道“算是吧,不过只是江湖中某一阶段的绝对主角,像朝堂、内廷、后院、文学界、艺术界、烹饪界什么的,也各自有着它们绝对的主角。在各自的领域里,谁都不比谁差到哪里去。说起来主角这种说法其实不太合理,一百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小的主角,一千个里面就有一个普通的主角,一万个里面就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主角,十万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中龙凤的主角,一百万个人里面就有一个盖世豪杰的主角。真要算起来,到处都是主角。所谓的主角,也不过是有些天赋,有些气运,又恰好抓住机会崛起的人。可惜的是,很多人不只心性差,还不肯努力,明明有气运却抓不住机会,最终只能泯于众人。不过也不能说他们过得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不是非得功成名就才会快乐。” 肥猫提醒道“阿乱,你跑题了。” 钟离妄道“哦,无云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这个时代还没有结束。大概两三年后,他的时代才会开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时代特别短,只有不到两年,在他刚登顶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夭折了,没头没脑的。要知道,正常的主角基本都能辉煌半辈子,再不济也能辉煌个十几年,两年未免也太短了吧如果他的人生能够写成小说的话,大概是那种作者刚起了一半的大纲,忽然不想写了的鬼畜设定。” 肥猫细声细气的道“没关系,他不是遇见你了吗你不会让他活不到十八岁的对不对” 钟离妄冷酷无情的道“不对我不会干涉他的道路,如果他选择了去死,我顶多给他收尸。” 肥猫“”不信。 钟离妄道“甜瓜其实也不差。她见这帮人目无王法,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不断的引着她算出罪行累累的人往守军森严的城市或者城外的营地走,拿着我的印信不停的报官送信,很多流窜已久的江洋大盗都因她落入了法网。” 肥猫忧心忡忡的道“那些坏人,有害死很多无辜的人吗” 钟离妄道“如果有,甜瓜又怎会被人逼得跳了河她虽然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孩子,却一向是极有责任感的。为了不让自己“丢脸”,自然会不惜任何代价的保护那些无辜被牵连的民众。” 肥猫叹了一口气,软绵绵的抱怨道“当坏人要比当好人轻松的多,真是太讨厌了” 钟离妄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管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常理中的坏人,只要做下了选择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肥猫抖着胡子道“可是,好多坏人逍遥了好久才会遭报应,而且所遭受的报应根本不足以弥补他们的罪孽。这样太不公平了” 钟离妄道“哦,所以你是想成为一只侠猫,亲自去惩恶扬善吗” 肥猫道“我想让这世上所有的坏人都不要存在。” 钟离妄懒得搭理它。 他今天说的话太多了,怪累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5章 第二十章 腊月。 岁暮天寒,百事已消,江湖重归平静。 钟离无云靠在包子铺门口的墙上,慢条斯理地啃着手里的包子。 他咀嚼着热气腾腾的面皮和肉馅,蓦地抬起眼眸,看向了街心处。 一辆马车停驻在路边,丫鬟装扮的少女拦在长须飘飘的老道士面前。 她用质疑中带着厌恶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咬牙道“我家夫人问你,你方才嘀咕什么呢” “与你何干”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剜了她一眼,冷笑道“怎么地自言自语还收税啊” 语罢,毫无逗留之意的扭身就走,神神叨叨的嘟囔道“该来的没有来,该走的赖着不走。冤孽啊” 坐在车厢里拧着帕子,侧耳听着的少妇再也坐不住。 她拉开车门,掀开车帘,急声唤道“道长请留步” 丫鬟一个箭步上前,眼明手快的接住因下车太急,差点摔倒的少妇。 她着急忙慌的道“夫人小心,夫人不要信他,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钟离无云咽下嘴里的包子,蠕动着嘴唇,无声的道“你知道什么我看你” 与此同时,少妇一把推开丫鬟,疾言厉色的道“你知道什么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好” 她涨红了那张秀美端庄的脸,在丫鬟身上拧了几下,厉声道“你个小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 “道长这边请。” “欸你别拽我,你再拽我,我打你了。” 膀大腰圆的车夫拉住老道士的手腕,拖拽着对方走向少妇,打断了她的施暴。 少妇一把推开被掐得眼泪汪汪的丫鬟,压下一肚子的怨愤,满脸堆笑的迎上二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被人无视了个人意愿,强拉硬拽着的老道士彻底火了。 他手腕一转,反手抓住车夫的手臂,只听“嘎嘣”一声脆响,便拧掉了车夫的胳膊。 车夫倒是硬气,虽然瞬时间白了脸,却连哼都未哼一声,用另外一只手拉住了老道士。 老道士面露诧异的道“你这是” 忠心吗不对,忠心不足以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车夫冷汗津津的强笑了一下,执拗的道“道长这边请。” 易容成老道士的钟离伊人举目扫了一圈,一抖手便为车夫接上脱臼的那条手臂。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不再挣扎,顺从的跟着车夫走向那名吓白了脸的少妇。 她结合着几个人的面相和神情,分析道被婆母磋磨的掉了一个孩子,成亲四年依旧无后,整日忧心丈夫纳妾的女人。原本被老夫人送给儿子当妾室,却心慕着夫人,不肯红袖添香的丫鬟。爱慕丫鬟多年,为了能让她过得好一点,什么都愿意做的车夫。 如果钟离妄在这里,会告诉她,继续发展下去,是高门大院里很常见的悲剧。 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最终还是要接受丈夫纳妾,并且因为之前善妒的言行举止被丈夫冷落,越发无法怀上孩子,在怨恨中面目全非。 想要帮助夫人夺回宠爱的丫鬟最后还是爬上了自家老爷的床,有了孩子之后还想生下来送给夫人,却在孕期被夫人灌了药,一尸两命。 痛失所爱的车夫疯魔了,却又不敢提刀杀人,于是设计玷污了夫人,并故意让人发现。于是,失了贞洁的夫人和她的“奸夫”一起被老夫人抓去沉了塘。 全灭 至于那名刻薄的老夫人和她的孝顺儿子 一个百病缠身、全身瘫痪,痛苦的在卧榻中和丫鬟们的懈怠中苟延残喘了数年,然后死不瞑目。 一个终生无子,被继室和小妾戴了好几顶绿帽子,养大了几个杂种,然后被他们联手送入黄泉。 不过钟离伊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当回事。 这世上的悲剧那么多,除了个别不走运的倒霉蛋,大多数都是自找的。 而对于那些既看不透世事,又不肯放过自己的人,同情他们也是浪费心情。 她只是想找个好哄的冤大头,给几句不一定有用的指点,赚点银子养“小白脸”。 看到钟离伊人顺利的坐上了马车,被她养着的“小白脸”从油纸包里掏出了第四个包子。 他瞄了一眼蹲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疑惑的眨了眨眼,撩起身后的斗篷,也跟着蹲了下去。 男人用眼尾瞄了他一眼,默默地啃着包子。 钟离无云咬了一口余温未散,外皮却已凉了的包子,含糊道“大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大冷天却套着一身单衣的男人耷拉着脑袋,细嚼慢咽的啃着包子,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他将嚼碎的包子咽了下去,才抬起几乎要杵到胸口的下巴,侧过小半张脸,看向了钟离无云。 他打量着钟离无云年轻到近乎稚嫩的脸庞,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找不到熟悉的地方在哪里。 钟离无云也在打量他,打量着他称得上俊朗却溢满着彷徨和寂寞的面容,恍然大悟的叫道“啊是你” 他孩子气的挥了挥手里缺了一个角的肉包子,兴高采烈地道“我想起来了,今年四月二十八,那天你也是在吃包子,我在马车里看到了你。” 男人怔了一下,苦笑道“抱歉,我不记住那时候我在哪里,也记不住那天我吃的是什么。” 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不过你是不是有点吓人啊八个月前见到的路人,居然能记到现在” 钟离无云无辜的眨了眨眼“像你长得这么英俊,却过得这么落魄的男人,太少见了好吗别说是我了,任谁看到你这种浑身弥漫着我是个富家公子气息,却连件好衣裳都穿不上的人,都会记下来了吧” 他咬了一口包子,含糊道“要不是看你已经二十多了,真想把你卖到南风馆去,起码能卖个五、六百两。” 男人静默了一瞬,面无表情地道“那还真是谢谢你手下留情了。” 钟离无云道“不用谢,虽然不能把你卖到南风馆挺可惜的,但是卖给哪个有钱的寡妇也不错。” 男人苦着脸道“你一定要卖了我吗” 钟离无云宽宏大量的道“也不是非要卖了你,如果你能掏钱赎下你自己,我也不介意放过你。” 男人心算了身上的银子,大概还有个七、八两,显然不够他赎身的。 何况赎了身他这几天就没有酒喝了,若是没有酒喝,还不如卖了他呢。 他哀叹了一下自己悲惨的命运,垂头丧气的道“那你还是卖了我吧。” 钟离无云道“你觉着你值多少” 男人默不作声的啃着包子,斯斯文文地小口咬着,闭紧嘴巴轻轻咀嚼着。 他将手里捧着的油纸包放在腰腹处,腾出一只手,五指分开,高高举起。 钟离无云道“五万两” 男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钟离无云偷笑了两声,颔首道“也是,虽然我觉得你值五万两,但是要别人拿五万两来买你,也太难了,那就” 他勾起唇角,天真无邪的笑道“五十两,不能更多了。” 男人有些委屈似的抿了一下嘴唇,不甘不愿的点了一下头。 千里之外,巴山,古朴的道观。 钟离妄一抬手,就褥掉了顾道人的几根胡子。 他晃了晃手中花白的胡子,冷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顾道人僵硬的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道“我不是个东西。不对,我是个人。” 钟离妄丢掉捏在指尖的毛发,又揪掉他几根胡子,淡淡道“胡子之后是头发,慢慢来,不着急。” 顾道人疼的龇牙咧嘴,原本不显年纪的面上挤出了满脸的褶子。 他悲痛欲绝的道“祖宗啊,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直说行吗” 钟离妄不紧不慢地拔着他的胡子,轻笑道“你们顾家,每隔五、六十年就会出一个顾道人。为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家的人隔代沉迷修道,而且每次都是只有那么一个人。” 顾道人死鸭子嘴硬的道“向先祖致敬。” 钟离妄冷哼道“你身上有时空的痕迹。” 顾道人疑惑道“食空是什么” 钟离妄道“你还没到破碎虚空的地步。” 顾道人道“哦。” 钟离妄看着他,冷冰冰地道“你的先祖也没有破碎虚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过破碎虚空的人,连破碎虚空这个说法都已经埋没在了历史里。” 顾道人沉默不语。 钟离妄有一搭没一搭的折磨着他,轻声慢语的道“但是有一个类似世界里的顾道人破碎虚空了。可他破碎虚空之后,只能达到同等境界的世界里,超脱无望。他不甘心被困守在灵气贫乏的低等世界,冥思苦想后终于琢磨出了超脱的法门。既然以力证道,以身证道的道途似乎走不通,那就身化万千,靠数量取胜吧。” 他终于放过顾道人,心满意足的看着他光秃秃的下巴“世界上不存在两片相同的叶子,一个世界不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当然,我指的不是外表,而是本质,或者是本性灵光,这是佛门的说法。我好像总是在用佛门的说法师父知道了会生气吧”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广撒网好了。与世界树各自枝丫上的自己取得联系,并且打散对方的意志很难,但是想要联系上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没有存在过自己的世界更难,但幸运的大多数世界中的顾家还没有死绝。他以庇护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子孙为代价,换取你们作为他的影子和坐标。我说的可对” 顾道人听懂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却没有听明白,于是闭口不言。 钟离妄叹息道“你还是你自己吗你还能保留自己的人格吗” 顾道人静默了一会,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二十岁做了顾道人,至今已有三十余载春秋。 虽然没有全然忘记往昔种种,却渐渐忘却了自我。 大概用不了几年,他便会成为“货真价值”的顾道人。 然后被那个人当作物件般隔空使用一次,魂飞魄散。 钟离妄道“你不反抗吗” 顾道人展颜一笑“我是心甘情愿的。” 钟离妄道“为什么” 顾道人打量着他,隐含怜悯的道“你有家人吗” 钟离妄道“我当然有,难道我不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而是树上结的果子” 顾道人“” 钟离妄冷笑道“我有,不代表我能理解你们这种自我牺牲的圣人。不过我尊敬你,因此我可以告诉你,强盗和小偷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能够破碎虚空的顾道人也不只他一个,而他这种已经半只脚踏在魔道上的家伙,最终必然死在走在正确道路上的顾道人手里。” 顾道人郁卒的道“感受不到你有尊敬过我。” 钟离妄指着地面,似笑非笑的道“你可以把它们粘回去。” 顾道人“”若不是修身养性多年,若不是打不过你,我真想啐你一脸。 “咦”钟离妄忽然皱起眉头,飞快的掐算了几下,素白的手指晃出了一连串的残影。 他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约莫一刻钟前。 钟离无云双手环胸,倚墙而立,仰望着缓慢的向中天处移动的日头。 一身萧索气息的男人迎着时有时无的冷风,神情恍惚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钟离无云抬眸看向他,笑道“你也太慢了,我还以为你要留下给那位大娘生个孩子呢。” 男人拢了拢被扯破的衣襟,再次哀叹了一下自己悲惨的命运,叹息道“我还不想死。” 钟离无云道“尤其是被一个二百来斤的老女人压死” 男人忽然笑了,他笑着纠正道“没有二百斤,也不会压死。” 钟离无云接嘴道“但是会把你吸成人干。” 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道“你才多大,乱说什么” 钟离无云道“我不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吗既然我说不上都改变不了事实,那为什么不让我说” 未等对方回话,他掏出装得鼓囊囊的钱袋,甩手扔给了男人“去买身厚衣裳吧,别把自个冻病了。” 语罢,足下一点,轻盈的跃上了墙,又跳上屋顶,披在肩上的斗篷飞扬而起,衬得他宛如白鹤亮翅一般。 男人单手捧着正正好好的五十两银子,怔了一下,仰头看着他的背影,高声道“我是阿吉,你是” 少年头也不回的纵身远去,充满朝气的清悦嗓音遥遥传来“复姓钟离,草字无云,万里无云的无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6章 第二十一章 又是一年春。 初春,薄寒煞人。 沉寂了数月的老树上却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朝气蓬勃。 钟离妄闲适的倚坐在罗盖香车中,轻轻地揉捏着肥猫粉嘟嘟的小肉垫。 他慢条斯理地道“世界一词来源于佛经,世指的是时间,界指的是空间,道家的说法是寰宇。古早之前,人类的先祖并非如此弱小,那时候三千世界之间的距离也不是如此遥远的,有些世界是互相重叠的,甚至原本是一体的,后来才散落成一片一片。因此,大多数的小世界中都有古时遗留的探索记载,譬如禹本纪和山海经,这些姑且不提。”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人们对世界的认知通常是狭隘而荒诞的,但也有一些奇思妙想是符合事实的。譬如三千世界的形态总是各有不同,虽然很少会有存在平行世界的世界,毕竟那样太耗费世界本源了。但是每一个世界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本身会有一些衍生的旁支世界,倒影世界,镜像世界,伴生世界之类,像是一棵大树的伸展出的枝条和其上寄生的植物,多到数不胜数。” “这还不是全部,同样用大树来形容。同源而出的苹果树不会只有一棵,橘子树也不会只有一棵,更别提很多时候拿出果核便能又种出一棵相同品种的树。总而言之,诸天万界何止万界,三千世界何止三千,亿兆兆都不足以囊括全部。偶尔清风拂动,某些树上过长的枝条会彼此碰撞,造成短暂的交接。也有些时候,有些大能会截下某棵树的枝条做嫁接,搞出一些奇异的品种。”钟离妄说了一大通,见平静无波,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没有“讲道资格证”,无论说什么都不被当回事,更没有人能够从中得到什么知识点。 他发泄似的揉搓了肥猫几下,索性躺了下去,枕着肥猫软绵绵的身子“就像是动植物和一些物品需要修炼才能成精,每个世界也需要经年累月的“修炼”才能生出世界意志,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在生出完整的意识之前,它们通常都是只能遵循本能行动的二百五,除了一本正经的梳理世界循环法则,遵循前辈或者母体树的道路生长,什么都不知道。故而,很多橘子树会学着第一颗橘子树中发生的历史去生长,以为顺着那条路走就可以让自己“长大”。但是,一些窥见到命运线的人却不认可它们的行为。” 他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因为世界偶尔会彼此交叠,偶尔会擦身而过,偶尔会彼此映照,某些灵感强的人能够记录下来其它世界中的一些人、一些事。拜读过其它世界历史的人,有时也会偶然间来到他自以为是书中的世界,完全不考虑维度问题。他们怀揣着想要拯救某个人,或者爱慕某个人的心态行动,却不知道这棵橘子树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棵橘子树,甚至很有可能不是他们所知晓历史过程的那棵橘子树。要知道不是每个二百五都想走爹妈的老路,叛逆的孩子到处都有,就算是脑子没长出来前也不会模仿他人。无论如何,那只是千千万万橘子树中,还没长大的普通的一棵,就算改变了那一棵树,也无法影响到其余的橘子树。” 肥猫道“他们才不在意橘子树会怎样,他们只在意自己开不开心。” 钟离妄道“也没什么,就算树长歪了,橘子树也不会变成椰子树。原本就是处于幼年期的橘子树没长脑子,自己犯蠢,被打断了进程也碍不着什么事,有些初生意志的小婴儿甚至会胡乱的抽打起它们以为要杀掉它们的坏人。不过不是每一个被世界意识欺负过的穿越者都能理解还击自己的是个没脑子的二百五,若是他们足够强,脾气也不好的话,说不得就会奋起抗争,试图消灭掉初生的世界意志,还自以为在拯救世界,解放自己所属种族的命运。” 他冷笑道“越是愚昧无知的家伙,越是容易自以为是。毁灭了维护世界法则运行的世界意志,和摧毁了一个人体内的全部循环系统和免疫系统有什么区别,还能有个好吗且不说世界能够重新长出一个新意识的可能性极低,九成要当一辈子的智障儿童,永远都无法长大,还极有可能会导致未曾繁荣的世界转至日益消亡的道路。若是伤了与世界意识水乳交融的世界根基,从此法则崩坏,因果混乱,甚至火不再是热的,水不能再浇灭火,太阳不再升起,诸般常理丧失,用不了万八千年,就会面临一个世界的末日了吧当然,这种崩坏是缓慢的,对于寿命短暂的种族来说,他们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己作下了什么孽。不过没关系,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接下来的无数转世之中,他们会慢慢偿还自己的罪孽,永远沉沦在绝望的命运和感同身受的其余天道的恶意中。” 肥猫捣头如蒜“不能让不懂事的小朋友拿着杀伤力太高的武器,不然容易造成凄惨的后果,双方都是这样,拥有不符合与心志不匹配的力量,只会害人害己。” 钟离妄道“世界意志又不是人,大多没有什么个人偏好,都是极其单纯的。让世界活着,让世界生长,让世界升华,除了这三点它们无法考虑别的,也不会像人类一样为了一个奇怪的原因作天作地。虽然极少数的世界意志也会出现进化过度的情况,对某些没什么用的人生出爱意,但也不至于给对方开挂,让对方顺心如意,顶多是在绝境多给几条生路而已,可生路这种东西,每个绝境里都有啊,留一线生机本就天理之一。即便它们进化到最高程度,也不会太聪明,依旧是个没得救的二百五。个别傻过头的,被人摸到老家里偷东西都毫无所觉。啧,回炉再造好了” 寒风呜咽而过,仿佛有谁在哭泣。 肥猫拍了拍自己的小耳朵,软软地道“电脑程序也会中病毒的,体谅一下喽。给它加固个结实点的防护墙。” 钟离妄道“我不是正在做吗麻烦死了,真是的上次都给它提高过智能了,我已经不欠它什么了,为什么还要管它” 肥猫道“因为你帅” 钟离妄道“天下兵马大元帅” 肥猫“”什么跟什么啊 钟离妄道“将军” 肥猫道“大黄” 钟离妄道“胡诌八扯什么” 肥猫道“你先贫嘴的。” 拉车的“老马”累得满身大汗,回首望了一眼垂落的幔帐,细细地抽噎了一声。 肥猫抬眸往外看了一下,皱了起毛茸茸的大圆脸,细声细气的道“好可怜哦” 钟离妄冷哼道“同情心泛滥是吧假好心是吧那你替他去拉车。” 肥猫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让他拉吧。我这么弱小,拉不动这么重的东西。” 上半身缠满了皮带和绳索,“兢兢业业”的拉着车的顾道人,在内心深处却哭出了一汪盐水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给他选择的权利就不能让他好好的隐居深山,静静地了此残生吗 钟离妄仿佛看出了他无声的哀嚎,轻笑道“谁让你把属于自身的人类命理玩崩了的你都不把自己当人看,还指望别人把你当人看既然你那么不想当个人,那就当匹马好了。” 接受了成为他人的影身、幻身,与另外一个不属此世的人命理交缠,抵消掉了属于自身的命运线。 在钟离妄的眼里,他已经跟一只鸟、一条兔子没太大区别了,轻而易举便可支配他的肢体和行动。 至于他并不想真的小动物那般没有完整的思维,只有本能那并不重要,老天爷都不承认这一点。 顾道人一手握着一个车把,稳稳地拉着马车前行,哭唧唧的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钟离妄冷酷无情的道“知道错了也没用,为了家族牺牲了自己,却被家族排斥在外的你根本掏不出银子请我。按照平等交易的法则,我帮了你却没有收你的报酬,只会让你欠我更多。我没兴趣和你因果纠缠,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用劳动抵消欠债吧。” 顾道人涨红了一张老脸,悲痛欲绝的怒吼道“不用你帮” 钟离妄冷笑道“哦你以为已经被庄园主发现到被自己生养出来的崽子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到自家果园偷果子,你和你们顾家能有什么好下场行,不愿意你就走吧,我也不拦着你。三个月后你们顾家要是还能有一个人活着,我就跟你姓。” 顾道人怔了一下,讷讷道“我是我娘生的。” 钟离妄道“不要脸有本事你们别呼吸这个世界里的空气,别吃这个世界中的东西,别拿这个世界出产的一分一毫。用了人家那么多却不知感恩,把人家的宽容和恩赐当成理所应当,你们这些肮脏的白眼狼恶心死了” 顾道人“” 顾道人默默地拉着马车,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知道对方不是坏人,也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是在救他。 但是知道归知道,还是好憋屈,好生气,好想杀人啊 钟离妄又道“其实那个顾道人没必要这么作死,他既然已经破碎虚空了,慢慢往外走,多走几年就能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林子这么大,路远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的耐心也太差了,不过走了几步而已,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故意困住了他,也不想想他是个什么玩应,值得谁跟他过不去似的。好端端的胡思乱想,心生不平,吃了自家爹娘的东西,不偿还生养之恩不说,还让别家孩子偷自个爹娘的奶水和血肉喂给他吃,心理变态吧” 顾道人有气无力的道“你是话痨吗一会儿不说话就浑身难受” 钟离妄冷笑道“那也比你强,连猴子都比你聪明。” 肥猫插嘴道“猴子拉车吱吱吱吱” 顾道人“”x你娘个仙人板板。 另一面,酒馆里,酒香四溢,暗香浮动。 钟离无云看着端坐在桌对面的美人,低声道“你说你是我姐姐” 面色苍白、弱不胜衣的美人看起来像是二十来岁,眉宇间萦绕着惹人心疼的忧郁脆弱。 她用一双剪水双瞳凝视着钟离无云,轻轻地抿了一下薄红的嘴唇,颔首道“是。” 钟离伊人和钟离无云挤在一条横凳上,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她在撒谎,她不是你姐姐,她 没等她写完,痒的受不住,差点笑出来的钟离无云蓦地一抖手腕,不动声色的抽回来自己的手。 他打量着桌对面的生得柔弱可欺,连嗓音都是软弱无力的,瞧着宛如一朵弱不禁风的白莲花的美人。 美人也在打量着他,秋水明眸中满是悲伤,简直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钟离无云满心恶意翻滚,笑容却是天真无邪的。 他笑脸迎人的道“美人姐姐,你打算给我多少抚养费不用多,一年二十万两就可以,这五年总共一百万两,交出来吧” 美人,既慕容秋荻一脸懵。 她不明白怎么忽然会变成要钱了,还要的这么多 真的多吗 钟离无云左手扯掉悬在腰带上的玉佩、木牌、香囊、扇套,右手扯掉挎在腰带挂钩上的嵌满宝石的长剑。 他将一堆零碎东西摆在桌子上,并掏出扇套里的折扇展了开,横抱着长剑,稍抽出几份,露出一小节美轮美奂的雪亮的剑身。 钟离伊人剜了他一眼,扳着小脸指着桌子的东西,介绍道“双鱼缠丝玉佩,普通挂件,八千两就能买一个。冰花芙蓉玉,洗脸的时候浸在水里可润养肌肤,这么大一块就算未经雕饰也要三万两。寻常的象牙折扇,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扇面上书画是什么一代书画大家的亲笔,据说能值个五、六万两。” 她拐了一下指头,指向钟离无云怀中的长剑“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纯钧剑。听说算是无价之宝,不过也不算是无价,若是卖掉的话,大概能卖个八十万两,加上剑鞘,一百两万也差不多了。” 她放下手,抬眸看向桌对面的美人,嫌弃的撇了撇嘴“算上头顶的簪子、织金的衣裳,腰带上嵌着的宝石和他身上的银票,你现在把他拉出去卖了,估摸着能卖个一百五十万两。他管你要一百万两,不算多吧” 她心说那些破烂玩应,她家里堆了满满一库房,卖出去又怕拉掉市场价格,只能自个随便霍霍。反正不管是玉石、宝石还是书画什么的,实际上并不值钱,只是一堆烂石头和破纸。 慕容秋荻“” 将姑苏,七星塘,慕容家的所有产业卖掉,能值一百五十万两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7章 第二十二章 江湖是个大多数时候游离在律法之外的小社会。 但是与整个大社会一般无二,其中也有着鲜明的贫富阶级对比。 最富有的便是那些暗地里经商,并向附近的富商收取供奉的世家。 不管什么时代,除朝廷外最有钱,而且最舍得花钱的就是那些商贾了。 而朝廷的银子很少会留在国库里,大多变成了一条条道路和桥梁,一座座行宫和府衙。 遇见需要赈灾的时候还要掏个精光,一半会落入贪官污吏手中,一半则落入了那些趁机涨价的商人手里。 那些被养大了胃口,无法无天的商人们是不怎么害怕朝廷的,因为坐在高堂上的人兜里揣着他们给的银子,被他们抓到了把柄,而那些官员通常也不会疯到跟谁鱼死网破。 但那些商人却怕极了动不动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豁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行事完全不讲道理,个顶个脑子仿佛有毛病的江湖中人。 为了买个心里踏实,不会因为哪天人家一个不顺心就把自个捅个对穿,也愿意稍微交一点“保护费”,换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安宁日子。 反正贿赂过了白道,再贿赂一下黑道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一家给的自然没多少,可几十家呢 积少成多之下,盘踞于附近的武林世家不说被养了个膘肥体壮吧,就算自家经营的买卖不做了,也饿不死。 其次是占据某些物产丰富的山林,门中也开垦了不少土地的门派。 这年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不是说着玩的。越是名山大川里,奇珍异草越多,百年千年的人参灵芝到处都是,只要爬山的时候摔不死,不都是白捡来的吗 尤其是那些与佛门、道门多有瓜葛的门派,一粒米的田税都不用交,平白省出来多少粮食 更别提偶尔还能捡到一些地动后,恰好翻到地表的古董,转手卖给那些财大气粗的冤大头也是个好营生。 再其次就是有着正经来钱路的各色镖局,暗地里开个小铺子的小门小派,跑去给人当护卫的江湖中人之类的。 虽然养不肥几个,但是养家糊口却是够了的,比那些不通武艺,只能劳作的百姓过的更好。 而那些既没有个人产业,也没有一技之长,还撂不下脸皮去做工的“英雄豪杰”们。 要么背地里当着强人,美其名曰劫富济贫,然后在官府留个犯案的底子,在海捕文书上留下自己走形的大脸,被当狗一样撵的到处乱跑或者直接被抓去砍了脑袋。 要么,表面上过得过去,背地里却偷偷摸摸,混吃混喝 当然,也有一些武功高到根本不会被人看到自己翻墙行窃的,不过那种高手通常还是要点脸的,就算落魄到一定程度,也不至于以此为生。 若是试图隐姓埋名的,更是一点坏事都不敢做,生怕别人认出自个是谁。 总而言之,慕容秋荻这种算得上大家出身的“娇小姐”,从来就没为吃穿愁眉不展过。 可这不代表她家资百万,更不代表她活了整整三十年,有幸见过百万两的白银或银票。 这些年并未有什么声势浩大的天灾人祸,国库的收益也不过是一千万两到一千五百万两。 说一个普通的人,身上的东西加起来就能有一百五十万两,是每天国库收益的十分之一。 这莫不是痴人说梦 可说纯钧剑不值那个价,越王勾践怕不是会从地府里爬出来挠你个大花脸。 头脑混乱了半晌的慕容秋荻终于找回了神智,哀怨而深情的凝望着钟离无云。 她微微颦眉,水波横溢的眼眸中满是眷恋和真挚,柔声道“只要你回家,家里的东西自是都归你。” 她在心里补充道等她百年之后,慕容家的东西自然都要归她的儿子,别人一根针都甭想拿走,还有神剑山庄。 钟离无云还剑入鞘,安抚似的拍了拍纯钧,笑道“可我不缺银子,也不敢收这笔天降横财。” 他用噙着一抹寒意的目光打量着慕容秋荻,直言道“美人姐姐,你怕不是有事要我做吧是帮你杀掉什么人吗还是帮你抢什么东西放心,念在你我血脉相连的份上,我是不会推脱的。你也不必摆出一副我是欺负你的暴徒,你是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的模样,瞅着就让人膈应,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勾引我呢” 钟离伊人“”哇擦,厉害了我的无云,这话你都敢说,不怕天打雷劈啊 慕容秋荻怔了一下,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次,眼眸中怒火高燃,低喝道“谁准你这么和我说话的没教养” 钟离无云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笑道“不服你打我啊” 然后他俩就真的打起来了。 钟离伊人迷茫的看着噼里啪啦的打做一团,掀翻了好几个桌子,打翻了柜台边酒坛的二人。 她恍惚了一小会,唉声叹气的道“无云,这是繁华区,在这动手会引来城防军围捕的。” 钟离无云道“没事,到时候我就举报这个女人试图拐带婉拒了国师之位的钟离先生的爱徒,我只是路见不平的热心民众,想必他们会体谅我,说不定还能给我发个银子什么的。” 钟离伊人道“脸呢让你喂你家踏风了吗” 钟离无云道“喂你家小茉莉了。” 不可能下死手,一时也奈何不了彼此的慕容秋荻和钟离无云先后收了手,相对而立。 慕容秋荻微颦着眉心,轻声道“踏风” 钟离无云道“我的马。” 慕容秋荻蓦地展颜一笑,恰如春风十里。 她语气莫名的赞叹道“好名字。” 钟离无云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慕容秋荻道“记住你的志向,我会再来找你的。”语罢,翩然离去。 钟离无云静默了半晌,表情纠结的看向了钟离伊人“她是不是中邪了” 钟离伊人木着脸,语气平板的道“她是你娘,亲娘,就是你之前念叨的那个被断袖骗了身子,又被始乱终弃的倒霉女人。” 钟离无云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心虚的道“我那是在逗燕十三玩。” 钟离伊人道“但你刚才说你娘勾引你,你实在是太牛了。” 钟离无云看天看地不看人,强辩道“我哪知道,她自个说她是我姐姐的。” 钟离伊人皮笑肉不笑的道“你高兴就好。” 钟离无云终于舍得不再乱扭脖子了,举目看向了她。 他想要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眉宇间却满是失落“她找我来是干什么的” 钟离伊人在桌面上一抖手,袖口掉出三个摩擦的光华油亮的铜钱,滴溜溜的在桌上打了几个转。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平息躺倒的铜钱,低声道“你之前说的很对,她对你有所求。” 钟离无云道“求得是什么” 钟离伊人撅嘴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师父。” 钟离无云稍一思量,问道“求得东西对我有害吗” 钟离伊人捞起铜钱,又丢了一次,回答道“半吉半凶。” 钟离无云又道“对她有害吗” 钟离伊人又卜算了一次,答道“半吉半凶。” 钟离无云单手掩唇,暗自沉思。 良久后,他试探着问道“她在找什么宝藏” 钟离伊人一脸嫌弃的道“你看话本看多了吧” 钟离无云一笑带过,又道“她在找我爹” 钟离伊人一如既往地算卦,回道“是。” 钟离无云道“我爹是魔教的人” 钟离伊人道“否。” 钟离无云道“我爹躲着她” 钟离伊人道“是。” 钟离无云道“为什么躲着她移情别恋了吗” 钟离伊人道“否。” 钟离无云道“她想和我爹重归于好,还是杀掉负心汉” 钟离伊人道“都对。” 钟离无云道“女人心,海底针。” 钟离伊人道“你注意到最近监视我们的人了吗” 钟离无云颔首道“是什么天尊的下属。” 钟离伊人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女的说她叫慕容秋荻。” 钟离无云笑道“她应该也叫天尊。” 毕竟,建立一个组织需要首领有名望有本事,还需要很大一笔银子。 钟离伊人算了一下,点头道“对,是她。” 钟离无云叹息道“惹谁也不能惹算命的,转眼就掏了你的老底。” 钟离伊人翻了个白眼,娇哼道“你有意见” 钟离无云连忙道“没有,不敢有。” 钟离伊人道“你要去找你爹吗” 钟离无云沉默少顷,轻声道“让我再想想。” 钟离伊人道“师父说过,会考虑就证明有犹豫,有犹豫就证明还是想去。” 她发泄似的踢了一下桌脚,喃喃道“师父,我都叫过你好多次了,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钟离无云上前几步,坐到她身边,环住她的肩膀。 他以拍兄弟的方式拍了拍她,安抚道“好了,别生气了。无论我去不去,都不会丢下你的。” 钟离伊人在他腰侧重重地拧了一下,趾高气扬的道“这还差不多。” 钟离无云心道把你扔了,谁养活我总不能让我吃糠咽菜吧 一座能够看到酒馆中,又不会被酒馆里的人看到的房顶上,慕容秋荻一言不发的遥望着二人。 见他们似乎搂在了一起,状似一对多情的小儿女,她不由地咬紧了牙关,挑剔的打量起了未来的“儿媳妇”。 身段不错,腰细、腿长、胸大、屁股翘,长相也不错,明显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 但是 不温柔、不体贴,说话大声小气、趾高气扬的,娇蛮任性都写在脸上了,一副见谁都想骑在对方脖子上的模样,做妻子完全不合格 慕容秋荻无声的叹了一口,腾身而去,自言自语道“看在出身不错的份上,勉强做个贵妾吧” “”身处远方的钟离妄差点喷出嘴里的茶。 这是神经病吧还是绝症的那种,药物都无法控制。 恨不得往自个喜欢的男人的水黄瓜上把锁头,却想让自家儿子的水黄瓜多拌几盆凉皮 他看向蹲在炉子前,挥着扑扇的顾道人,唤道“顾元礼。” 顾道人顶着一脸的黑灰,抬头道“啊顾元礼是谁” 钟离妄道“你。” 顾道人怔了一下,似哭似笑的道“我原来叫顾元礼啊。” 钟离妄道“不然呢你以为你跟那个顾道人一样,本名顾柳,然后让徒弟都姓柳。” 顾道人道“我没有徒弟。” 钟离妄道“和蠢货说话永远那么费劲。” 顾道人道“信不信我把炉子掀了” 钟离妄厉声道“你敢” 顾道人没骨气的叫嚣道“我不敢我就不敢” 钟离妄懒得和他闹,冷笑道“你认识慕容秋荻吗” 顾道人道“不认识,但是听说过,据说是个孝女来着。” 钟离妄道“那你认识谢晓峰吗” 顾道人道“不认识,但是听说过,据说是个好色之徒来着。” 钟离妄道“你觉得他俩能在一起吗” 顾道人理所当然的道“那肯定不能啊,一个恋家的人和一个不恋家的人,怎么可能过得到一起去” 钟离妄道“你没听说过吗约莫十四年前,谢晓峰从慕容秋荻和茅什么玩应的拜堂现场带走了慕容秋荻。” 顾道人道“没听说过,这种事怎么可能到处乱传” 钟离妄道“十七岁的少年英才和十六岁的妙龄少女,即便私奔也没什么,江湖中人向来不拘礼教,原本也是可以成为一段佳话的。奈何一个想要拥有英雄般的丈夫,成为神剑山庄的少夫人,享受他人的崇敬和膜拜。一个小小年纪就对世事心灰意冷,想要带着心爱的姑娘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你觉着” 顾道人道“虽然我没掺和过什么儿女情长的事,但我也能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钟离妄道“对,三观不合的人没办法在一起。可惜,被搪塞后抛弃掉的女人却执迷不悟,不懂他们之间的根本差距在哪里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对方,甚至不肯放过无辜的旁人。” 顾道人打了个稽首,叹息道“福生无量天尊。” 钟离妄道“有生皆苦,有念皆妄,灭尽无余,不受后有。” 顾道人斜眼看他,冷声道“假道士,念佛经,也不怕道祖一个旱天雷劈死你。” 钟离妄冷笑道“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不吃牛肉,不吃游鱼,不吃鸟雀和鸿雁,不吃狗肉,你全都做到了吗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中人,时常露宿荒野,就地取食的江湖中人。” 顾道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8章 第二十三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钟离妄道“废物。” 他枕在一条结实紧绷的大腿上,轮廓分明的面容中满是倦怠。 自然不是为情所困那种疲惫不堪,而是夏日里很多人都有的懒散怠惰。 出膝枕服务的燕十三面色如常,似乎不觉得他俩此时的姿势在别人眼里有多奇怪。 他片刻不停的挥着手中的竹编扇,闻言,眼底滑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钟离妄道“你看那个秃下巴的顾元礼。” 顾道人怒吼道“还不是你连根一起拔光了我的胡子” 钟离妄“”那叫毛囊,文盲。 燕十三默默地仰起头,看向站在窗口处,不断的往外探头探脑的顾道人。 顾道人回眸看了他们一眼,不忍直视的偏过头,继续往外瞅。 钟离妄慢吞吞地道“顾元礼在偷看的那两个人。” 燕十三手上一顿,复又摇起来扇子,淡淡道“所以呢” 钟离妄道“心悦二八美少女的耳顺老叟,爱慕端方老才子的怀春少女。” 燕十三算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觉得好像有点可怕。 顾道人不愿回头,干巴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位兄台就不是小丫头失散多年的爷爷或者亲爹” 趴在燕十三另一条大腿上,也是致使钟离妄躺到人家大腿上的肥猫道“因为我家阿乱是无所不知的小仙子。” 钟离妄冷哼道“一个每天都要买一块豆腐,另一个每次都挑最大块的豆腐给对方。不敢看彼此的脸,手指碰到就面红耳赤的亲人你可真会扯淡。” 顾道人假装听不见。 燕十三道“你不困了吗” 钟离妄道“等我说完的。” 顾道人见缝插针的斥道“你个话痨” 肥猫反击道“你个沙皮狗” 顾道人怔了一下,不耻下问的道“沙皮狗是什么狗” 肥猫道“你这种皮肤黑黄、满脸褶子、五短身材的狗。” 顾道人“” 顾道人表面不动声色,一颗老心却碎成了粉末,随风而逝。 钟离妄充耳不闻,慢悠悠的开口道“因为不凑巧的几个孝期,未能及时娶妻,后来年纪大了,只能沦落到与一些歪瓜裂枣合八字的地步,索性不娶了的老叟。他过继了兄长的幼子,却被嫂子防贼一样的防着,连亲近一下孩子的机会都捞不着。虽然从年少时便是有名的才子,至今亦是堪称一代大儒,内心却满溢着孤寂和苦涩。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偶然间遇见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但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是个知礼懂礼的君子,自然不肯为了自觉肮脏丑恶的私欲做出不妥的举动,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肥猫道“好惨哦” 钟离妄抻着胳膊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可是人的自制能力是有限的,尤其是个父母已然逝世,寂寞了大半辈子,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的老头子。他能克制住自己的邪念,不去行强取豪夺之举,却克制不住多去看心中的仙女几眼。” 肥猫颔首道“就像喜欢橱窗里亮晶晶的糖果的穷人家的小孩子,明知道买不起,还是忍不住每天趴在橱窗外看。就像希望能够穿上水晶鞋,成为公主的灰姑娘,明知道不属于自己,还是忍不住做梦。” 顾道人连珠炮似的问道“橱窗是什么水晶鞋不硌脚吗灰姑娘是人名吗” 燕十三蓦地抬起眼眸,冷冰冰的看向他,道“你能不打岔吗” 顾道人不甘不愿的道“哦。” 钟离妄道“如果这份爱慕是单方面的也就罢了,偏偏豆腐西施打小便仰慕他的才华。随着日益长大,见他既没有娶妻生子,又没有老到面目全非,长小肚子,连头发都是乌黑的,看起来简直像是四十来岁的男人,那份仰慕顺理成章的转化成了爱慕。年少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容易热血上头的愣头青,一旦决心做什么事,哪还管什么前因后果,一股脑的扑上去才是正理。即便是矜持的女儿家,心悦一个男人的时候也会做出不符合礼教的举动,譬如送个帕子、香囊,悄悄勾下小手看对方心动与否。被“热烈追求”的男人又岂会容着她姑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男人又怎么会不清楚,他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于是他便严词拒绝了心爱的姑娘,甚至不惜用言语羞辱了她一番。” 燕十三冲顾道人招了一下手,指了一下摆在桌子上的茶壶。 顾道人在心里骂了几遍娘,又骂了几句断袖,老老实实地倒了水。 燕十三放下扇子,接过装在茶碗里的白水,语气却并不温和“起来,喝完水再说。” 肥猫道“燕燕喜欢听故事。” 它在心里补充道燕燕还喜欢角色扮演游戏,燕燕是个典型的闷骚。 燕十三自然不知道它在心里想些什么,给了它一个虽然算不上温柔,却尽量不露煞气的笑脸。 钟离妄坐起身,接过茶碗一饮而尽,继续道“大概是他的态度不够严苛,训斥对方时满脸的心虚和不忍,姑娘不仅没有被骂的打消念想,反而确定了他们是两情相悦的。欢喜之下,一把抱住了男人。当了一辈子书生的男人哪里撕扯得过成天推石磨的姑娘,挣扎半天也没把姑娘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激愤之下,一个不小心就哭了。” 肥猫兴致勃勃的道“然后呢他们互诉衷肠了吗” 钟离妄道“也不能算是互诉衷肠,男人在崩溃之下说了实话,他们是无法长相厮守的,连短暂的你侬我侬都不可以。世俗礼教不会理解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是真心爱慕彼此的,只会觉得他们一个是为老不尊的老色鬼,一个是为了嫁给富裕人家不要脸皮的小贱人。更何况男人已经太老了,老到没几年好活了,他不能耽误了姑娘的下半辈子。听了他这番话,姑娘如梦初醒,她不怕别的,只怕污了心爱之人的名声,于是便嘴硬说自己本来就是贪图荣华富贵,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会再纠缠下去。” 肥猫失落的道“所以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吗” 钟离妄道“是的,他们只能这样偷偷地在心里爱慕着对方,直到八年后,本就垂垂老矣的男人在折磨人的无望相思中病死了,姑娘也跟着上吊自杀了。” 肥猫甩着尾巴道“阿乱,你不能帮帮他们吗” 钟离妄道“这个我真做不到,就算我给那老头灌了一身的生机,让他多活几十年,在别人眼里他还是那个年过六十的老头,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自身,而在于外人的眼光和评价。” 肥猫眸中一亮,出主意道“不如让他们隐居山林吧” 钟离妄道“姑娘倒是愿意,老头却不会愿意的,他对姑娘的情意不足以让他放弃一切。” 肥猫道“不明白,既然他能相思而死,为什么不愿意和那个姑娘过几年开开心心的日子。” 钟离妄道“人类就是这样的,优柔寡断,贪心不足。” 他轻笑了一声,漠然道“所以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世间大多数的不幸都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活该” 他指了一下顾道人,又指了一下燕十三,冷声道“你们俩也是,活该赶紧去死吧” 顾道人“”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燕十三不明所以的道“我怎么了” 钟离妄道“你不是不想活了吗” 燕十三道“我没有。” 钟离妄道“你没有,你只是太累了,想长睡不醒” 燕十三道“我没有。” 钟离妄道“那我问你,你想活着吗” 燕十三静默了半晌,颔首道“想。” 钟离妄步步紧逼的道“为什么活下去,你愿意背负所有的痛苦和罪孽吗” 燕十三又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愿意。” 钟离妄诧异的颤了颤睫毛,低声问道“当真愿意” 燕十三道“我愿意活下去,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 钟离妄困惑道“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 燕十三勾唇浅笑道“并没有什么改变了我,只是在我见过死的绝望之后,又见到了生的挣扎。即使再怎么不堪,有些人还是拼命想要活下去,难道我燕十三比那样的人还差吗” 钟离妄嘟囔道“我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肥猫道“故事听多了吧” 顾道人道“被折磨的太多,物极必反了吧” 钟离妄高声道“不对。” 他直勾勾的看着燕十三,磨了磨后槽牙,冷笑道“你调查我我说你怎么消失了一年,半点消息都没有。我说你怎么忽然来找我,脾气还这么好。你居然调查我” 燕十三心虚的移开视线,声若蚊蝇的道“你之前污蔑我是断袖,我有点生气了。” 肥猫接嘴道“所以跑去看看阿乱有什么黑历史,拿来攻击他,结果发现他不仅是颗可怜兮兮的小白菜,还是个能够放过生死大敌,让他自己随便作,却没有下过黑手的圣人。” 顾道人抓耳挠腮的道“是什么告诉我行不行” 钟离妄一挥手,顾道人身不由己的迈开了腿,向着门口走去。 他悲痛欲绝的尖叫道“他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这不公平。” 等到“牵线木偶”开了门,出了门,关上门,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钟离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行吧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受教了。” 也是他亲手剪断了自己与那里的联系,才会连灵光一闪、若有所感都丧失了。 燕十三诧异道“你不生气吗” 钟离妄道“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如果真的在意,早就把这事埋土里了,还由着你们去抓我的把柄你不是第一个去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用当回事。” 燕十三莫名的脸上一红,小声道“谢谢你。” 肥猫道“啊燕燕居然会脸红,还会道谢。是羞愧的吗还是害臊了” 燕十三道“十碟西湖醋鱼。” 肥猫“”好的,收买成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9章 第二十四章 堵住了肥猫的调侃,燕十三后知后觉的纳闷了起来。 钟离妄为什么要一口咬定他不想活了他并没有干过什么刻意找死的事吧 他也从来都没有兴起过寻死的念头,顶多是被烦的不得了的时候想要逃避一下。 他凝视着钟离妄分外冷峻的面容,满怀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认为我不想活了” 钟离妄掩唇打了个哈气,嗤笑道“合着之前自称心如死灰的那个人又不是你了” 他在心里补充道合着搞得自己一身死线的人不是你合着会各种为别人去死的人不是你 燕十三有些尴尬,捞起钟离妄随手丢在罗汉床上的茶碗,手腕一抖便扔到了不远处的桌上。 他想要解释那只是与旁人话赶话之下的装腔作势的搪塞之语,忽然又发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他僵硬的侧过头,不可置信的道“你还能算出来我以前和别人说过什么话” 钟离妄纠正道“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出来的。” 他微微扬起下巴,冷笑道“我还能看到你五岁的时候,尿了床之后被你娘胖揍了一顿,哭着洗褥子的模样,你六岁的时候,跑进人家的果园里偷果子,被看守拎着棍子抽了两下,被四条大黑狗追着咬屁股的模样,你七岁的时候,唐诗背错了,被你爹打肿了屁股,挂在晾衣杆上迎风招展的模样 他顿了顿,略过之后的一段算不得幸福的人生,继续道“你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和小红、小翠、小兰、小紫等一堆高矮胖瘦不一的姑娘们被翻红浪时,撅着屁股使劲的模样,还有你有几次上茅厕忘带草纸,撕了衣摆擦屁股的” 肥猫听不下去了,三下两下蹦到了钟离妄的肩膀上,回卷着粗长的尾巴盖住了他的嘴巴。 它崩溃的大叫道“够了,阿乱,不要提屁股了,燕燕的小脸蛋已经红的像是猴屁股了。” 钟离妄撕开它的尾巴,“呸”了一声,怒气冲冲的道“你恶不恶心毛都进我嘴里了。” 肥猫怔了一下,贴在他耳畔,大吼道“我还没嫌弃你打湿了我的尾巴呢你个偷窥狂你知道什么是人权吗请尊重我家燕燕” 钟离妄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道“欠我银子不还的人还有什么人权可言你要是不服气,赶明我就去把燕十三的户籍打成奴籍,挂在我的名下。” 燕十三“”牲口 肥猫眼中一亮,谄媚的蹭了蹭钟离妄的脸颊,细声细气的道“不如挂在我的名下吧。” 它昂首挺胸的看向燕十三,兴奋不已的道“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心爱的小老婆。” 燕十三顶着一张热气腾腾,遍布红云的脸,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们够了吧” 肥猫道“不够虽然你已经是残花败柳的半老徐娘了,但我是不会嫌弃你的。我一定要让你明白,除了我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猫会这么喜欢你了。” 燕十三一脸无奈的道“哦,我也喜欢你。” 肥猫眼巴巴的望着他,隐含期待的道“只喜欢我,再也不会喜欢别的猫了” 燕十三眼中带笑,语气诚恳的道“只喜欢你一个,永远不会多看别的猫一眼。” 肥猫纵身而下,一头扎进了燕十三的怀里,兴高采烈的道“我就知道燕燕最喜欢我了。” 钟离妄不知悔改的翻着燕十三的过往,冷声道“他本名又不叫燕十三,连自己真名都不告诉你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别看他现在说的好听,总有一天会移情别恋、琵琶另抱。” 燕十三脱口而出道“我不会。” 话音刚落,他迷茫的眨了几下眼睛。 不是闹着玩的吗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为何这次搞得这么认真 肥猫在他的怀里拧起了麻花,抖了抖胡子,细声细气的道“阿乱吃醋了” 钟离妄颦眉想了想,微微颔首,坦诚的道“好像是。” 人们对待注定会死的人,总是会格外的宽容的,哪怕对方触碰了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多生气。 但一旦发现对方很有可能死不成了,并且今后还要继续分享本该独属于自己的宝贝,怎能不在意 他看着燕十三顷刻间便崩断了大半的死路和种种纵横交错的未来,叹息道“我能弄死你吗” 燕十三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蝴蝶效应。如果你不死,很多人的命运都会改变。” 燕十三道“很糟糕” 钟离妄道“不糟糕,但是很恶心。” 燕十三道“什么恶心” 钟离妄道“你恶心一身罪孽还要活下去,你不恶心谁恶心” 燕十三道“我有什么罪” 钟离妄道“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活着” 燕十三沉思片刻,语气郑重的道“为剑而活。” 钟离妄侧头看向了窗外,低声询问道“你承认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本来就不可能有所回应。 一个人的生死,对于整个世界来讲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 肥猫软绵绵的道“阿乱不要吃醋了,我还是爱你的,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钟离妄轻笑了一声,看向不明所以的燕十三,淡淡道“听说过因果论,善恶业吗” 燕十三不确定的道“少林佛法” 钟离妄捋了一下散乱的发丝,不紧不慢的道“人与世界的因果是极其简单的,你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只要一生中并未做过什么有害世界的事,那么你们的因果就算了结了。人与世间万物的因果也是比较简明的,你踩坏的草,攀折的花,吃掉的菜和肉,一部分是不计于因果论,只存于万物循环之理中的食物链的一环,一部分是做过孽,沦入畜生道的罪人,死不足惜,只要没有刻意毁坏环境、浪费食物、乃至灭绝某个种族,并不会业力缠身。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吃肉和吃素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前提是别凑巧啃了某些流淌着一些到处留种的大妖血脉的幸运儿,万一那个大妖脾气差了点,说不得就会闹着要你以命偿命。”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仿佛是个软体动物成精的钟离妄又躺了下去。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继续道“但人与人之间的因果是很复杂的,有时候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便会导致彼此之间连上了剪不断的因果。而且很多时候,自以为好心的举动并不会种下善因。打个比方,你在路边看到一个乞丐,你给了他一个馒头或者半吊钱,你觉得这是慈悲,但事实并非如此。有可能他是个恰好落魄的心高气傲的能人,因着你的羞辱,一时想不开自杀了,你就要平白获罪。有可能他原本会因为今天讨不到饭,饿得受不住忽然想要发愤图强了,并在多年以后的确成为了一时的英雄豪杰,而无意间阻断了他的青云之路的你便成了罪大恶极的人。当然,也有可能你成了拯救他悲惨命运的人,但这不代表你种下了善因会得到善果。” 他蓦地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的道“倘若你是个貌美如花,又心地善良的姑娘,幼年时不知布施行善过多少次,又有一个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的未婚夫,已经订好了及笄后便会与他成亲。可这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出现了,以权势或者武力威逼你和你未婚夫的家人,强行娶走了你,或者直接脑子进了水,弄死了你和你未婚夫的全家老小,让你变成孤苦无依的小可怜,再惺惺作态前来的拯救你。不管是他一辈子细心呵护你,还是他自觉报了恩后厌弃了心有所爱的你,令你后半辈饱受折磨,你都会愤恨不已吧一生行善积德,从没有做过坏事的你,为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轻声细语的道“你恨上苍不公,死后仍是心有不甘,与引领你投胎转世的地府人员大吵大闹,人家被逼得没办法的,只好给你掰扯清楚每个人一生中都要遇见这样那样的劫难,就算是一身功德护体的人也不是事事顺心的,也要踢开绊脚石,才能享受本该属于自己的福报,这是你自己选错了路,怨不得别人。可你会因为旁人事不关己的劝说就放下不甘吗你只会越发愤恨,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甚至会脑子一抽,怀疑起害你终生的那个人是不是贿赂了谁,或者直接是某位地府工作人员的亲戚朋友,他们串通一气,联合起来欺负你。人性就是这样,充满了无理取闹。人们总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自己是无罪的,自己是被逼的,无法面对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的后果。最后沦入魔道。” 燕十三道“你想说什么” 钟离妄道“说这世上有两种人最恶心,一种是什么都不想的,一种是什么都要想的。说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把自个当成别人的亲儿子,指望所有人的都惯着他们,宠着他们,事事都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来。说我从头到尾都看不上你,剑乃杀器,剑道本就是杀道之一,走了杀道又为杀人感到羞愧的你就是个垃圾。说你像个叽叽歪歪的老娘们,对不起你的剑。” 他顿了一下,忽然坐起身,一把抢走对方怀里的毛团子,冷哼道“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谢晓峰还活着” 燕十三怔了一下,愕然道“你说什么” 钟离妄揉搓着肥猫蓬松的毛发,看了一眼远方,似笑非笑的道“你毕生的对手,一生的挚爱,此时正在和一群苦力在码头边搬货。啧,他被抢了生意的另一伙的苦力头头带人找茬了。为什么会针对他,而不直接找他们那伙人的领头大概是因为他和别的苦力画风不太一样,惹得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总给他送水送巾子,看着就让人糟心吧” 他兴致勃勃的用嘴直播道“嚯,一号选手首先出手,他使出左勾拳,沙包谢晓峰的嘴角被打破了。二号选手使出右勾拳,沙包谢晓峰的一只眼睛被打红了,估计一会就会变成青色。三号选手使出按肩提膝绝技,沙包谢晓峰吐出了一口酸水。三号队友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沙包谢晓峰扔在了地上了,一号、二号、三号选手和之前围观的四号、五号选手群起而上,争先恐后的抢着踢球。” “啊”他大叫了一声,实况转播道“谢晓峰的队友王大牛和王二牛发现自己罩着的小弟被人欺负了,带着甲乙丙丁冲了过来。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选手试图拦截抢球的敌队,场面十分混乱,他们打起了群架好家伙,王大牛仗着自己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以一敌三,牵制住了六号、八号和九号选手。二号、三号、五号三位球员察觉到队友的窘态,放弃了传球,汇合了队友,兴起反攻。王二牛被打倒了,王大牛和甲乙丙丁正在与敌队厮杀,无瑕援助队友。王二牛使出了懒驴打滚,压断了被他拽倒的二号选手的腿。王二牛犯规了,黄牌警告咦谢晓峰站起来了” 他大力拍着燕十三的肩膀,脸红脖子粗的道“谢晓峰一记头槌撞到一号选手的脸上,一号选手满脸是血,怒气冲冲的使出了乱拳。谢晓峰躲到了四号选手的身后,推了四号选手一把。四号选手一拳打在了一号选手的脸上,一号选手被打掉了一颗门牙。一号选手的乱拳打在了四号选手的身上,四号选手好像被打蒙了。谢晓峰趁机扑向了无法扭转劣势的王二牛,他” 钟离妄失望的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道“他扑到了王二牛的身上,替王二牛挨打。” 肥猫“” 燕十三“” 垃圾谢晓峰,害他们白激动了半天。 垃圾谢晓峰不,是名叫阿吉的苦力撑着双臂,半掩在王二牛健硕的身体上。 他承受着不断落在身上的拳脚,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含笑道“没事,我不疼。” 王二牛掀了几下,没能揭开他,气得涕泪横流,不小心还吹起了一个鼻涕泡。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疼你奶奶个腿啊,傻x。你给老子起开,老子还能打十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0章 第二十五章 再怎么繁华的县城,人口也不会超过五十万。 更不至于如府城一般配备着少则数千人,多则上万人的城防军。 但就算是人口不过万的贫瘠县城,县衙中的正规衙役也能有个起码二、三十名。 更别提还有负责治安巡逻、搜捕盗匪的三位巡检武官和他们各自手下的巡检兵了。 除非不止一个人中饱私囊,在削减了常备守军数量的同时,封了方圆几百里内所有官员的口,以及能够和某些人搭上话的路过商队首领的口和各个镖局镖师的口,方能只手遮天。 但那也太费劲了吧简直比登天还难武学盛行的世界中,仗义每多屠狗辈的热血莽夫多到数不胜数,岂是用几百文或者几贯钱能够收买得了的 别说跟自己有关系,亲眼看到的不平之事,就算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事,也会有一些侠义之辈拼着命插手去管上一管。 这大概就是朝廷虽然厌烦惯爱惹是生非的江湖中人和那些混迹市井之内,欺负百姓的恶徒,却没有恶了所有江湖中人,甚至对那些经过官方认可、按时交税、严格约束门下弟子的举止,并且在兴起战事时,不吝于投身军旅的名门正派还有一些宽容的理由吧。 当然,或许也有不愿惹上那几个或隐居深山或窝在家里养老、淡泊名利、久未涉及江湖,武艺却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亦是能够从容而退的老怪物们的原因。 譬如,少林寺后山那几个一身百衲衣,整日吃糠咽菜,成天除了苦修就是苦修,只求立地成佛,其余的事什么都不管的老和尚。 譬如,一直被绝大多数的江湖中人当成啃完老子啃儿子的废物,实则已经踏入天人合一之境,却不曾展露于世人面前的谢王孙。 朝廷中自然也供奉着几个这样的老头子、老大娘,可惜不知是磨砺不够,还是比照那些人过得太悠闲,人数始终不如人家的多。 话说回来,在这样盛行武学之道,推崇狭义之举的大环境之下,除非特殊情况,就算是聚集数百人的大型暴动或者难遇的大规模匪祸,那些暴民和匪徒也不可能凭着血肉之躯,一对一,或者一对二的打过人家身强体壮、手握兵刃,还会结阵,并且习得军中健体功法的正规军。 所以,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聚众斗殴的十七条壮汉,一个都没落下,通通被得到报信后带着自个麾下一百余名兵丁及时赶来的一位巡检武官兜头抓了个正着。 货真价实的兜头抓了个正着 以为要对付的是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以为要抓捕的是去年不知为何兴起的“全国严打”中遗留的漏网之鱼,巡检武官特意让手下把哪怕武林高手都无法在一时之间轻易挣脱开来的两张机关弹、射的精钢大网给带来了。 一网裹九个,一网裹八个,裹出满满两网脸贴着脸,肩并着肩,腿碰着腿,宛如亲兄弟般“相依相偎”的大汉。 吱哇乱叫的怪声中,各有特色的臭汗味中,阿吉伸出一根手指头,悄悄地抠了几下网眼,抿紧了唇线,将泛起青紫的脸埋进了王二牛的怀里。 现在跑是来不及了,挣扎反抗也只会更惹人注意,那就暂时躲起来等押解到县衙的过程中再偷溜 可是万一这些官兵以为他是罪大恶极的逃犯,对王大牛和王二牛,以及那些对他很好的兄弟们严刑逼供又该怎么办 但他连个户籍文书都拿不出来,若是不跑还能怎样,审讯的时候更是不会交代出自己姓甚名谁,傻子也发现不对劲吧 若是被人深究了几分,发觉到他的真实身份,发现他跑到码头“欺负”一群平民百姓,还因此被官府抓了起来,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该怎么办似乎怎么办都不对。 他明明一直都在老老实实的干活,勤勤恳恳的做人,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忍着,从不刻意与人纷争,为什么还是总有人要跟他过不去肆意打破他平静的生活 他只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粗茶淡饭的寻常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再和那些对他报以善意的好人们交个朋友。 每天下了工之后,和他们一起喝几杯劣酒,然后回家蒙头大睡。 周而复始,了此残生,便已足矣。 他不嫌苦,也不嫌累,可是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过不上始终期盼着的安定生活 这叫他怎么可能不心灰意冷 世界之大,竟似全无他的容身之处。 阿吉想了很多,想得鼻子泛酸,想得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对于其他人来说却也只是过去了瞬息而已。 与自己嫡亲大哥同样身高一米九的王二牛一脸惊恐的看着摆出一副小鸟依人姿态,趴在自己肩上的阿吉。 他吓得打了个嗝,磕磕巴巴的道“阿、阿吉兄弟,你这是、这是咋地啦是伤到脑袋,头晕了吗” 他在内心深处咆哮道啊啊啊大哥救我阿吉兄弟好像是个兔儿爷,你家弟弟和他一张床睡了好几个月了,是不是早就在睡梦中被他摸遍全身了爹,娘,大哥,大嫂,二牛对不起你们二牛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二牛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硬生生咽下眼泪的阿吉吸了一口气,气若游丝的道“好像是,头好晕,浑身疼,还有点想吐。” 他说着说着,便察觉到了自己说的是实情,艰难的抬起头,偏过脸,干呕了两声,“哇”的喷出一大股酸水。 被桎梏在他身周的几名壮汉齐齐面露惊恐,享受到酸水洗礼的倒霉汉子木着一张脸,默默地流下了一滴热泪。 他就是那个被钟离妄称作二号,被王二牛压断了一条腿,除了阿吉和被打掉了一颗门牙的一号,今日受伤最重的倒霉蛋。 “咦” “呕,好恶心” 提刀而上,包围住两网大汉的巡检兵们嫌弃不已的窃窃私语着。 见阿吉的确是不舒服,王二牛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一息后再度提心吊胆了起来。 他扶住再次栽倒在自己身上的阿吉,心急如焚的道“阿吉,阿吉你没事吧” 隔壁网中的王大牛也跟着面露急切,瓮声瓮气的道“阿吉兄弟,你还好吗” 阿吉浑浑噩噩的倚在王二牛的怀里,目光空洞的道“还好,死不了,就是看到星星了。” 是哪个没轻没重的往他脑袋上抽的那几下不知道就算是习得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高手被暴打了脑袋也受不住吗何况他又没有学过那些东西。 他 他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平民百姓。 呕,还想吐,难受 姗姗来迟的巡检武官审视着战战兢兢地求着饶、喊着冤,丝毫没有反抗意思的落网之鱼。 一名小兵抱拳行礼,回禀道“童大人,属下打听了,这两伙人都是常在码头搬货的脚夫,平日里为各个商行做活,汛期前则会作为民兵修整河道。” 总而言之,这两伙人应该算是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至于他们今天为什么打起来无非就是那么三个因由,抢活,抢女人,一时口角之争。 但他不能不长眼的把所有能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令自己的上峰无话可说。 童巡检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看向围在附近的民众们,尽量温和的询问道“各位乡亲,可有损失之处” 围观群众嘻嘻哈哈,七嘴八舌的道, “没有,没有。” “看个热闹,挺有意思的。” “哎呦喂,阿吉这是咋地啦,怎么连站都站不住了” “哈哈哈哈,大牛是条好汉子,阿花嫁给你可是有福了。” “狗蛋也挺壮实的我说狗蛋,大娘给你找个媳妇中不” “铁柱啊,让你老子娘知道你又在外面和人打架,看她不拧死你。” “阿吉啊,阿吉你没事吧瞅这小脸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真叫婶子心疼。” 阿吉“”真心疼的话,能别用这种猥琐的语气说话吗 童巡检静静地听了一会,直到十七个人的名字都被人叫了出来,才看向那两张裹紧的网里挨挨挤挤的大汉们。 他紧皱着眉头,条理清晰的向身旁的小兵道“先别放人,叫他们的家人带上银钱来领。顺道请两位郎中过来,仔细查查有没有人被打伤了肺腑。至于诊金,谁打伤的谁负责给人家掏治伤的银钱,分不清谁打伤的两伙人各自平摊。” 他顿了顿,蓦地一笑“聚众斗殴,扰乱治安,每人罚银五十文钱,穷的连五十文钱都拿不出来的就打欠条。让他们长个记性,别成天瞎蹦跶,若是哪天失手杀了人,还能有个好果子吃” 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呼唤道“小毛,小毛哪去了带纸笔了吗把这些人的名记下来,连同罚银一起给县令大人送过去。下次这两伙人要是再敢聚众斗殴,直接送他们去吃牢饭,绝不姑息。” 缓了一会儿的阿吉终于能够破除眼前的星空,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童巡检的脸,又瞟了一眼童巡检的双手。 那是一双形如蒲扇,掌心厚实宽阔,手指粗长、骨节外凸的大手,从指尖到腕部以上的每一寸掌心都遍布着厚厚地茧子。 阿吉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心道专修掌法的,外功掌法,不知是那种成天“啪啪”拍水缸的还是那种整日“砰砰”拍铁砂的掌法。 人群未散,抓人的网却被收了起来,码头边又驶来了一条船。 女人的怒骂声响彻天际,被请来的两位老大夫,一位摇头叹息,一位面露恼色。 面露恼色的老大夫剪开倒霉蛋的裤腿,目光阴沉的看着他腿,冷声道“折了。” 倒霉蛋“”傻子都知道我腿折了。 满脸不高兴的老大夫在青紫的断裂处摸索了几下“骨头茬子没支棱出来,没全断。” 倒霉蛋嗷嗷大叫道“爷爷,您是我亲爷爷,您能轻点吗” 黑脸老大夫横了他一眼,嫌恶道“谁是你爷爷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孙子,绝对把你的另一条腿也打折。” 明显伤势最重的阿吉平躺在地上,目光混沌的望着在自己身上又摸又按的老大夫。 神色略显高傲的老大夫见他不吱声,疑惑的看向了他“你是不知道疼,还是疼过劲了” 阿吉聚起微微涣散的瞳光,强笑道“不好打扰您老诊治,我憋着呢。” 老大夫怔了一下,叹谓道“总憋着,对身子不好。” 阿吉道“没事,我习惯了。”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不说,谁知道你疼” 阿吉道“我说了,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没有人能替我疼。” 老大夫道“那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疼” 阿吉道“我不想疼,我怕疼,可我没办法。” 听不懂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的王大牛和王二牛一头雾水。 王大牛挠了挠脸,瓮声瓮气的道“大爷,阿吉兄弟伤的严重吗” 老大夫道“说严重也是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看他自己想不想严重。” 王二牛道“大爷,您能说清楚点吗俺们都是大老粗,听不懂。” 老大夫冲随他而来的青年招了招手,温声道“阿学,把药箱给爹。” 阿学蹲下身,打开了药箱,柔声道“爹,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老大夫道“先把银针给我,小兄弟伤了脑袋,我给他扎几针。” “哦。”阿学递上针灸包,略显急切的看向了王二牛“这位大哥,我帮你看看成吗” 王二牛并未嫌弃他年少,点了点头,憨声憨气的道“好,有劳小兄弟了。” 交好罚银的王大嫂踩着小碎步,奔向了王大牛,眼泪汪汪的道“大牛哥,你受伤了吗” 王大牛连忙起身迎向她,百炼刚顷刻间便化作了绕指柔。 他拥住自己娇小柔弱的妻子,安抚道“没事,阿花别怕,我一点事都没有。” 几丈之外,刚下了船的钟离无云无视旁人屡屡的侧目,牵着钟离伊人白嫩的小手前行。 他用余光扫了一圈,轻笑道“这里倒是挺热闹的” 钟离伊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淡淡道“兵戈未息,杀戮将起。” 钟离无云道“哦” 钟离伊人道“有人要杀人,有人要死于非命。” 钟离无云道“你要插手吗” 钟离伊人挺起了已然颇具规模的胸脯,娇哼道“我为什么要插手又没有人请我。” 钟离无云含笑道“我请你,一文钱够不够” 钟离伊人却没有和他笑闹,而是疑惑的看向了盘膝坐在地上,脑瓜顶插满银针的阿吉。 钟离无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眨了眨眼,惊呼道“啊怎么又是他平均半年遇见一次,这是什么孽缘啊” 钟离伊人神色古怪的瞟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认识他” 钟离无云颔首道“是啊,上次我把那位大哥卖给了一个溺死亡夫独子,侵占亡夫遗产的坏女人,卖了整整五十两白银。” 钟离伊人“” 厉害了我的无云,有你这样既坑爹又坑娘的“孝顺”儿子,你爹你娘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他们两个看得太久,阿吉若有所感的回视了过来。 待看到钟离无云的面容,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纯然的笑容。 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这四大乐事中,最让人高兴的莫过于他乡遇故知了。 很高兴见到你,很高兴又见到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1章 第二十六章 盛夏的午后,酷热难耐。 过盛的日光普照着大地,几乎要将尘世焚烧殆尽。 穿梭在街道中的行人却并不算少,一条街上也能有个十几、二十几个人。 他们似感受不到酷暑一般,顶着毒辣的日头,载懽载笑的结伴走向目的地。 路边摆摊的商贩们却是全然提不起力气,尽数躲在自家的凉棚下,蔫巴巴的摇着扇子。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卖着,不时抹上一把汗,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水果,有的甚至还趴在摊子上打起了小呼噜。 顾道人板着一张脸,身不由己地迈步前行着,小声嘀咕道“小祖宗啊,你这是让我去哪啊该不会又想吃哪家的点心了吧”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什么,他也没有在意,左顾右盼的一会,习以为常的自言自语道“嘿,真别说,杭州城还挺漂亮的。” 他脚下不停,渐渐接近了水岸,便朗声大笑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碧波万顷,花开十里,红粉与青碧交映成辉,宛如倾城女子展颜一笑,清丽无双。 一边悠闲的沿着西子湖畔行走,一边低声叙话的两个男人漫不经心的抬眸看向了他。 顾道人感受到施加于己身的无形力量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神色从容的回望了过去。 不问前因,不问后果,他抬手扶上了挎在腰间的长剑的剑柄“巴山顾道人在此,请君一战。” 人的名,树的影,话音刚落,那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男人和须发皆白的男人齐齐敛去轻慢的神色。 道士装扮的青年男人似有些惊惧,又有些跃跃越试,目光炯炯的凝视着顾道人。 须发皆白、一身萧索气息的男人上前一步,抱拳道“久仰前辈大名,鄙人” 顾道人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老道没兴趣知道你们姓甚名谁,拔剑,或者死。” 他在心中嚎叫道小钟离,你快看我这么霸气侧漏,能别再让我拉车了吗 道士眼底隐含的敬重之情消退了,眉宇间涌上一丝怒色,沉声道“狂妄” 顾道人不耐烦的蹙眉道“怎么这么磨叽呢你们动手之前非得说一刻钟的话吗是不是还得找个说书先生讲讲你们的过往,吹嘘一下你们的盛名” 他叹了一口气,倚老卖老的叹谓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净整一些花了呼哨的玩应,有什么用牛皮吹得再大,还能当盔甲使不成” 语罢,碧绿色的剑光和银白色的剑光不分前后的脱鞘而出。 半个时辰后,巡视至此处的一队巡逻军围成一个小圈,垂眸看着散落于地上的几截雪亮断刃。 小队长静默了一瞬,愤愤然的怒吼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跑到城里打架不说,还不收拾干净” “阿嚏。”顾道人偏过头,打了个大喷嚏。 他揉着泛酸的鼻尖,小声嘟囔道“是哪个二百五在念叨我” 钟离妄捻起一块荷花酥“白捡了个玉剑穗,还要装x的伪君子。” “哦。”顾道人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看向被他丢在地上的战利品们。 两个嘴角溢出血线,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大男人被为老不尊的顾道人摆成了一对恩爱的交颈鸳鸯。 年长的男人仰躺在地上,灰白的发丝蓬乱,双臂环绕在一杆虽然算不得纤细,却线条利落的蜂腰上。 年轻的男人侧躺在年长的男人身上,脑袋搭在对方的颈窝里,一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肥猫叼着一块荷花酥在两人身边溜达着了几圈,漏出嘴角的碎屑撒了一地。 燕十三“”顾道人也疯了吗 钟离妄垂首看向坐在自己大腿上,也倚在自己怀里的燕十三。 他挥了挥手中点缀着粉边的花朵形点心,轻笑道“大四喜,想吃吗” 燕十三静默了一瞬,艰难的撑起脑袋。 他抻着脖子,斩钉截铁的道“想” 钟离妄道“要我把你的骨头接上吗” 燕十三道“要” 钟离妄道“还敢跟我动手吗” 燕十三道“敢” “噗。”顾道人单手端着茶碗,歪头喷出了一口水,笑的前仰后合。 肥猫笑的打跌,胡乱蹬着四条小腿,边笑边道“哈哈哈哈,燕燕真有脾气。” 燕十三的眼底滑过一丝迷茫,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钟离妄倒是没有笑,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他挑了挑眉,低声道“你再削我一百棍子也破不了防,有意思吗” 燕十三道“破了。” 钟离妄道“哪破了” 燕十三道“衣裳。” 顾道人和肥猫笑的更大声了,一副要抽过去的模样。 燕十三“” 钟离妄“” 人世间最忧伤的事,不是你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个没脑子的大傻x。 而是你发觉到不只你是个傻x,比你更傻x的人到处都是,已经占领了整个世界。 钟离妄把手里的荷花酥塞到燕十三的嘴里,打横抱起他。 他疾步走进了里屋,无可奈何的道“算了,不跟你闹了。再闹下去你就废了。” 燕十三软趴趴地被放置在了床榻之上,任由对方一点点接上自己被拧脱臼的骨头。 先是手腕、手肘、肩膀,再是脚踝、膝盖、胯骨,最后翻个面,接上被硬生生掰错位的脊椎骨。 他咽下了嘴里的点心和涌上喉间的痛哼,把脸埋在被褥里,闷声闷气的道“你不是说你没练过武功吗” 钟离妄拍了拍手,颔首道“我没练过啊,但我看过几本闲书,又比较有劲,还能看到你的关节交口。你忙着疯狂打我的时候,我干站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随手拆了几下。”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了,练武根本没什么用。若是遇见我这样的人,你打上一百年都擦不破一层油皮,而我随便抓你几下,就能把你捏成一坨肉泥。” 燕十三道“你是人吗” 钟离妄道“以前好像不是来着,我不记得了,但现在是。” 燕十三道“你的力气为何那么大为何我打你完全没用” 钟离妄道“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修身养性养出来的。” 他摸了一下遮眼的白绫,轻笑道“锁住所有的精血,炼化它们,自然能够身强体壮。” 燕十三愁眉不展,不知道怎么对付他这种人,遂问道“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吗” 钟离妄语气诚恳的道“非常多,多到数不胜数,真要算起来,起码有几十亿个。” 顾道人瞟了一眼已然被爆笑声吵醒,却选择装晕的两个人,又看向蹦到桌上的肥猫。 肥猫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抖动着耳朵,将整张脸埋在碟子里,风卷残云的啃着点心。 顾道人用手指头捅了它两下,悄声道“大小姐以前不是人,那他是什么妖怪吗” 肥猫用眼尾瞄了他一下,含糊不清的道“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钟离妄冷哼道“你们为什么总觉得我瞎了、聋了” 他抱起接完骨头后依旧浑身无力的燕十三,缓步走向桌边,旋身坐下。 顾道人伸手帮他扯了一下险些坐在身下的衣摆,乐呵呵的道“没有,不怕你看,也不怕你听。” 他看向依然交叠在一起战利品们,不紧不慢地道“行得端,坐得正的君子,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年长的男人搀扶着比照身上的伤痛,心灵上的伤势更严重,凭着自己根本站不住的年轻道士站了起身。 钟离妄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蹲在桌子另一边的肥猫,捻起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糕点,喂到燕十三嘴边。 燕十三垂眸打量着栩栩如生的荷花酥,并未张嘴去接。 钟离妄捏着他的后颈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吃,这盘胖子没舔过。” 肥猫扬起小脑袋,悲痛欲绝的尖叫道“燕燕,你居然嫌弃我” 它的嘴边掉出小片的碎屑,胡子上也挂着碎渣,古铜色的大眼睛里却氤氲着水雾。 燕十三怔了一下,连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不嫌弃你。” 他镇定自若的坐在钟离妄的怀里,继续道“好看,咬下去会坏掉。” 肥猫被萌的心肝乱颤,细声细气的道“没你好看,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钟离妄强硬的将点心塞到燕十三的嘴里,冷笑道“中年男人隐藏的少女心” 燕十三含着荷花酥,静默了一瞬,果断的放弃了无意义的争论,鼓着腮帮子咀嚼了起来。 他并不可爱,也没有什么少女心,他只是忽然发觉到这世间竟然存在这么多美好的事物。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觉到 顾道人瞄了一眼被投喂成一只小仓鼠状的燕十三,觉得胃里剧烈的翻滚了几下。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战利品们,疑惑的道“大小姐,你把这俩人送我面前作甚” 钟离妄看着吃个不停的燕十三,下巴微微一扬“你不是看着别人无法长相厮守,心里难受吗给你个行善积德的机会,成全这对将要生离死别的好兄弟。” 正值壮年的道士直勾勾地盯着肥猫,一脸受惊过度的扭曲表情,闻言,不由地的抓紧了身边的手臂,脱口而出道“什么生离死别谁要生离谁要死别” 钟离妄道“你姓仇” 道士,既仇二敛容道“是。” 钟离妄又喂了燕十三一块点心,冷哼道“看着比顾元礼还老的那个丑八怪姓茅” 茅一云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自己,颔首道“我姓茅。” 钟离妄扶着燕十三的脊背,问道“姓茅的,你认识我怀里这个人吧。” 茅一云看向似乎在走神的燕十三,坦言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钟离妄勾起半边唇角,恶意满满的道“姓茅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亲手杀了姓仇的,我立马放你走。二是我放你们俩离开,你要替我杀一个人。” 茅一云看了一眼顾道人,又看了一眼燕十三,识时务的放弃了抵抗“杀谁” 钟离妄道“慕容秋荻。” 茅一云倒抽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道“为什么” 仇二五味具杂的凝视着茅一云,想要让对方动手杀了自己,又有些不甘心。 意识到自己不只不像想象中那么强大,还弱到像是蝼蚁的时候,谁会甘心 钟离妄抬起沾着点心碎末的手,像是往日里揉肥猫似的揉了揉燕十三的脸颊。 燕十三终于回过神,咽下嘴里嚼碎的点心,抱怨道“别乱摸。” 钟离妄又捏了他一把,轻笑道“不许撒娇。” 他指了一下肥猫,淡淡道“这是我的猫。” 他指向顾道人,又道“这是我的马。” 最后,他指向燕十三,冷声道“这是我的狗。” 燕十三“”怎么又变成狗了不是鸟吗 他当然不会因为钟离妄说他是狗而生气,更严重的又不是没有说过,这点轻飘飘的玩应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是不是当着外人的面被人羞辱对于他这种人来讲,除他自身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是外人,没有区别。 况且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完全不要脸面,忠于自身欲望的人。 既诚于己,又诚于剑的男人并不需要两张面孔,哪里会去注意到他和朋友之间的玩笑话,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 钟离妄恩赐般的又塞给他一块点心,理直气壮地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胆敢算计我的狗,难道慕容秋荻不该死吗” 燕十三咀嚼着点心,心中满是疑惑慕容秋荻算计过我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道人毫无底线的迎合道“当然该死你认为该死的人全都该死所有惹你不高兴的人都该死” 钟离妄一袖子抽到他脸上,冷哼道“讽刺我是吧本尊先打死你个老狗x。” 顾道人捂住火辣辣的脸,欲哭无泪的道“我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怎么又打我” 燕十三一把抄起桌上茶碗,拇指一掰便将其分成了均等的两半。 他一抖手腕,那两个瓷片破空而出,分别飞向了奔向窗口的茅一云和奔向门口的仇二。 只听“笃”“笃”两声,虽然避开了要害,腋下的衣料被钉在墙面上的二人面露惊诧。 茅一云瞠目结舌的道“你帮他” 燕十三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忍着再次泛起的痛意,神色如常的道“你最好听他的话。” 顾道人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语重心长的劝慰道“听人话,吃饱饭,别落得我这样才知道后悔。” 钟离妄捞起燕十三的手腕,轻轻地揉捏了几下,恶声恶气道“谁让你犯贱的,手不想要了吗” 他冷笑道“不用拦着,他们若是敢不经我允许走出这个门,我就让他们试试什么叫天地共弃、天打雷劈。” 像是要证明他并不是在信口雌黄,原本明亮的室内眨眼间便昏暗了下去,宛如夜幕降临一般。 透过敞开的窗子,还能看到晴朗的天空已然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细小的电光流窜在阴云中,蓄势待发。 燕十三道“我有分寸。” 钟离妄道“你有个结巴。” 正在拔瓷片的仇二抬眸看到窗外,不由地寒毛直竖。 茅一云亦是手握瓷片,半张着嘴,神情恍惚的看着窗外。 肥猫圆瞪着双目,惊恐万分的道“阿乱,你想干什么” 钟离妄道“我什么都没干,二百五在感谢我帮它做系统维护。” 肥猫道“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慕容秋荻无云怎么办” 钟离妄满不在乎的道“我想杀就杀,不服让那个小兔崽子来杀我。” 他顿了顿,蓦地一笑“现在不仅是我要杀慕容秋荻,甜瓜也要杀她。” 肥猫唉声叹气道“发起火来就六亲不认这一点,你俩是一模一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2章 第二十七章 客栈的小院,虽然称不上秀雅别致,却算得上整洁干净。 青砖小屋覆黛瓦,半丈矮墙围四周,院心中屹立着一棵百年枣树,郁郁葱葱的遮挡着烈日。 一身水汽、粉面朱唇的美貌少女裹着轻薄的衣衫,披着半湿的长发,坐在石桌旁的石墩上。 钟离无云裹着一身鱼腥味、尘土味、药油味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衣袂翩翩的来到了石桌边。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沐浴过后越发娇媚动人的少女,笑吟吟的问道“给我留饭了吗” 钟离伊人抬起眼眸看他,翻起的瞳仁下露出两抹泛蓝的眼白,竟显出几分杀气腾腾的凌厉。 她朱唇微启,嗓音柔婉的道“你是傻x吗住客栈还用留饭不会自己去叫小二点菜吗” 钟离无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道“可你不是在码头边买了几条活鱼吗” 钟离伊人道“买了就要做吗做了就要给你吃吗我自个全吃了不行吗” 钟离无云充耳不闻,左顾右盼的找了一圈,待看到一间烟囱里冒着烟的屋子,抬腿就要往那走。 钟离伊人霍然起身,横臂拦住他“你还没洗漱呢,不许碰我的鱼汤,串味了怎么办” 钟离无云凝视着她粉白水嫩的小脸,好笑的道“我又不会跳到锅里打滚,怎么可能会串味” “你烦不烦”钟离伊人跺了一下脚,胡乱推搡着他“快去沐浴,等你洗好了汤就炖好了。” 钟离无云像个不倒翁似的被她推来推去,直到被推进了屋里,“嘭”的关上了门,才道“你有心事” 他移步走到了屏风后,扫了一眼木桶内七成满的水,又扫了一眼架子上挂着的崭新衣裳“谁惹你了” 钟离伊人又回到了石桌旁,提着裙摆坐下,略显困惑的道“我也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钟离无云宽衣解带的道“该不会是因为我跑去给人家垫付药费,还亲自把他们送回家吧” 钟离伊人翻了个白眼,娇哼道“多大点事儿啊,我有那么小气吗” 钟离无云将身体浸在浴桶里,舒服的叹谓了一声。 他展臂倚在桶沿上,懒洋洋地道“我也觉着怪怪的。” 钟离伊人道“你指什么” 钟离无云道“我不相信巧合。” 钟离伊人道“傻子才会信。” 钟离无云道“若说他故意接近我,也不像。” 钟离伊人道“谁” 钟离无云道“就那个自称叫阿吉的。” 钟离伊人噎了一下,失笑道“他的确没有。” 她忽然觉得钟离无云有可能瞎了,明明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眼睛和耳朵长得像慕容秋荻,鼻子和下巴长得像阿吉,怎么他自己就看不出来呢 钟离无云沉思片刻,语气笃定的道“他不是故意的,不代表别人不是故意的。” 钟离伊人想要嘲笑他几句,再告知他对方的身份,心里却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她稍颦起秀眉,神思不属的摸出始终带在身上的铜钱,认认真真的卜算了几次。 她看着呈现否定状态的卦象,万分无语的道“无论是一起算还是分开算,你们的每一次遇见都不是被设计出来的。” 钟离无云怔了一下,撩起一大捧水糊在脸上,双手掩面道“我的天啊,脸好疼是什么东西在抽打我弱小的心灵” “是傲慢”钟离伊人笑得花枝乱颤,吭哧吭哧的道“猫大爷曾经说过,脑洞大开和脑子有坑通常仅有一线之隔。” 钟离无云哼哼唧唧的道“事不过三,这也太巧了吧” 钟离伊人道“你们有缘,因为” “笃,笃,笃”的敲门声徒然响起,打断了钟离伊人的话。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咬到自个的舌头,没好气的道“谁啊” “是我。”门扉之外传来女子细柔轻美、软糯婉转的曼妙嗓音。 分明讲的是大多数人都说的官话,却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缠绵悱恻。 钟离伊人眼珠一转,娇笑道“慕容姑姑快请进,别晒坏了你那身保养得当的娇嫩肌肤。” 用年龄去攻击一个韶华已逝,年过三十的女人,与往她胸口扎刀子有什么区别 慕容秋荻气得俏脸一黑,差点做出破门而入,冲进去挠花钟离伊人的脸的举动。 她拿出最大的涵养,硬压下满腔的怒火,轻轻地推开了门,柔声道“叨扰了。” 她风姿万千、仪态万方的轻移莲步,竭尽全力的展示着自己并未被时光消磨,反而如醇香的美酒般越发韵味十足的美。 钟离伊人却看都未看她一眼,在心中唱道该配合你演出的时候我视而不见,啦啦啦啦啦,气死你个不要脸的老女人。 慕容秋荻行至石桌旁,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钟离伊人披散的长发和松散的衣襟,满脸不加掩饰的嫌恶和鄙夷。 她的视线从对方修长的颈项滑到林立的锁骨,最后凝固在衣领交叠处若隐若现的雪白和沟壑,心道青天白日之下卖弄风情,没皮没脸的骚蹄子倚门卖笑的女人都不会像你这般不知检点。 钟离伊人冷冰冰地看向她,沉声道“你在心里偷偷骂我了吧” 她素来对他人的恶意异常敏感,怎么可能在离得这么近的状况下还察觉不到 慕容秋荻姿态端庄的坐下,回了一个淑女式的笑不露齿的娴雅笑容。 钟离伊人拂袖收起铜钱,阴阳怪气的道“两条大腿都合不紧了,还在这跟我装名门淑女,当谁看不出来你是匹被人骑过无数次的小母马吗” 慕容秋荻又不是泥捏了,怎会任由他人欺辱,抬手就是一巴掌。 若有若无的苦味与女子身上的甜香气息齐齐扑鼻而来,钟离伊人来不及分辨什么。 她提腰半蹲,一手驾住迎面而来的浅浅素手,一手按在桌上,腰肢如灵蛇般扭转,抬腿横踹出一脚。 慕容秋荻被她攥住了一条手腕,感觉腕骨都要被捏成粉末了,疼的完全使不出力气。 但她没有放弃抵抗,侧仰着避开踢过来的那条腿,另一只手呈爪状,抓向了钟离伊人的脚踝。 “嘭” “嘭” 短暂的交手后,两人各退了一步,隔着石桌,相对而立。 慕容秋荻将抖个不停的左手背在了身后,气鼓鼓的骂道“没教养的小贱人” 钟离伊人单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则踩在石凳上,笋尖似的脚趾头欢快的动了动。 她自然是毫发无损的,但却被拽掉了一只绣鞋,可打架又不是扒衣服,脱人鞋子算什么 她没有搭理吃了个闷亏的慕容秋荻,掌心托着三枚铜钱,不停的重复着抛弃和接住的来回。 慕容秋荻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侧脸看向了不远处的房门,迁怒道“你还有兴致玩水” 钟离无云苦笑道“我玩什么水了我在沐浴好吗难道你让我光着膀子跑出去看你们打架” 慕容秋荻心里委屈极了,嗓音颤抖的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都会帮我的。” 钟离无云无言以对,他终于理解了钟离妄的“痛苦”。 她说出这种话,当真像极了正在指责偏心妾室的丈夫的正妻。 这都什么玩应啊有毛病吗 钟离伊人含怒道“二云,你别搭理她,她就是个人渣。” 她将三枚铜钱和一根头发丝塞到腰带里,抬眸看向慕容秋荻,冷笑道“你死定了。” 语罢,火烧屁股似的奔向了身后的那间房,推开房门,钻了进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慕容秋荻“”发生了什么 钟离无云“”说明白好吗 钟离伊人翻出行礼,掏出几个草扎的、木雕的小人,一叠裁成长条的黄纸,几个瓶瓶罐罐。 她挑出一个草人,将那根属于慕容秋荻的头发塞进它的肚子,放好一张黄纸,又开始算了卦。 一个人生于哪天哪月哪日并不是需要隐藏的事,但拿到了对方的生辰八字和头发却可以做法。 至于怎么拿到生辰八字那还不简单吗都知道她生于哪天了,一天又只有十二个时辰,慢慢算还算不出来吗 钟离伊人算好了生辰八字,用手指沾了朱砂,将其书写在了黄纸上,嘀嘀咕咕着一些常人听不懂的话。 她心说认识给阿吉治伤的大夫是吧命令那个大夫往阿吉的伤药里下毒是吧不告诉阿吉和无云他们是父子是吧试图让阿吉误以为下毒的人是无云是吧玩父子相残是吧心理变态是吧老子先弄死你个搅家精扎小人,扎小人,扎、扎、扎、扎、扎死你个不要脸的恶婆娘 千里之外,雷霆万钧仍在蓄势待发。 窗外,有人高声喊道“娘子,要下雨了,快把衣裳收起来。” 性子跳脱的少年人笑着说“阿娘,是不是有人在渡劫” 孩子他娘怔了一下,笑骂道“你爹写的话本子你也信你个小傻子。” 不得不在武侠世界里面对仙侠画面的茅一云和仇二心里苦到像是吃了一斤的黄连。 钟离妄怒气冲冲的道“什么叫六亲不认我怎么就六亲不认了” 肥猫连忙解释道“形容词,这是一个形容词,形容你们发起火来就不管后果了。” 钟离妄道“能有什么后果我不是说了吗不服就来杀了我想必甜瓜也有这种觉悟,她既然敢动手,就不怕无云找她报仇。不就是决裂吗谁没遇到过” 茅一云心下略有揣测,难以自制的问道“无云是谁” 钟离妄冷声道“闭嘴,再说话把你剁成饺子馅喂狗。” 茅一云“”哪条狗 他悄悄地瞄了一眼燕十三。 燕十三忽然道“慕容秋荻什么时候算计我了” 钟离妄冷哼道“以前算计过,以后也会算计。她并不希望谢晓峰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不只不希望谢晓峰死,还希望谢晓峰可以成为她想要的那个谢晓峰。所以她会不折手段的算计你,削弱你,让你没办法下手去杀谢晓峰,让你死在谢晓峰的手里。” 他在心里咆哮道“从慕容秋荻请求你帮她杀死负心汉,向你演示了谢晓峰的剑法,并表现了自己有多可怜开始,就注定了你对谢晓峰下不了杀手。因为动手的时候,你会想着你欠了慕容秋荻的人情,也会想着谢晓峰死了,会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你下不了杀手,但一无所知的谢晓峰有什么下不了杀手的你收了手,他也会收手吗自己心软的像块嫩豆腐似的还毫无自觉,你是想成为傻x之王吗” 肥猫也在心里喊叫道“啊啊啊啊啊阿乱你别在我这喊啊,你自己跟他说啊吵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燕十三苦笑道“我就想比个剑而已,搞那么多事干什么” 仇二忍无可忍的插嘴道“那个,谢晓峰不是已经死了吗” 钟离妄不耐烦的吼道“你烦不烦你心爱的男人都要被慕容秋荻逼死了,你还在这卖蠢” 仇二吓得打了个哆嗦,愕然的道“我心爱的男人” 钟离妄抬手指向茅一云,厉声道“你敢说你不爱他” 仇二“”要看你指的是哪种爱。 钟离妄道“你敢说你不愿意为他死” 仇二毫不犹豫的颔首道“我愿意。” 肥猫嘀咕道“新人可以交换戒指了。” 钟离妄道“如果他被慕容秋荻逼死,你会去杀慕容秋荻吗” 仇二不敢看茅一云,低垂着眼眸,声若蚊蝇的道“我会。” 钟离妄道“就算你杀不了慕容秋荻,自己也会因此送命” 仇二道“是。” 钟离妄看向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表情扭曲的不像样的茅一云,淡淡道“听到了吗有人爱你,胜过爱自己。你的命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 顾道人感动的眼泪汪汪,鼓掌道“祝你们幸福” 肥猫人立而起,拍打着前爪“祝福你们” 钟离妄道“祝福你们” 燕十三扫了一圈,随大流的道“祝福你们” 仇二一脸怔忪,恍恍惚惚的道“那我谢谢你们” 茅一云“”醒醒啊,兄弟你被带到沟里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3章 第二十八章(本卷完) 哺时,骄阳似火。 阿吉单手扶着路边的大树,干呕了几声,躬身吐出了一滩夹杂着少许秽物的酸水。 王二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探头探头的看着他,关切的道“阿吉兄弟,你还能行吗” 他左手拎着两只装在竹笼里,热得一动不动的肥鸡,手肘上挂着一串大小不一的油纸包,右手拎着一块约莫能有十来斤重的七分肥、三分痩的猪肉,手肘上挂着用细麻绳串在一起七、八条晒干的咸鱼,背上还背着一个装满瓜果蔬菜的背篓,一副刚赶完集的模样。 但他并不是已经赶完集正要回家,这些东西也并不全是他的,而是他和王大牛还有另外那四个兄弟咬着牙,大出血才拼凑出来的谢礼。 其实他们知道这点东西不足以答谢为他们慷慨解囊的钟离无云,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想平白无故欠人家一份人情,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啊 天知道那些巡检兵是从哪里请来的那个黑心肝的老郎中,给他们瞧病的时候不吱声,瞧完了张嘴就要五千两的诊金。 那可是五千两白银啊不是五十两,更不是五两五十两他们七个掏空家底凑一凑,兴许还能凑齐,可五千两 别说他们砸锅卖铁都拿不出来,就算让他们连带着全家老小总共五十几口人一起跑去卖身为奴,也卖不上那个价钱 阿吉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解下挂在左腰的水囊,涑了涑口,吐在树根下,把水囊系回原位,又解下挂在右腰的水囊,“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甜滋滋的糖水。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再次将水囊系在布条似的腰带上,淡淡道“我没事,接着走吧。” 王二牛万分疑惑的道“阿吉兄弟明明这么硬气,为啥打不还手” 阿吉顶着一个胀成三个大脑袋,昏昏沉沉的移步前行,随口道“打人是不对的,打死人怎么办”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脑不够清醒,他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想法“人皆有父母兄弟,为逞一时之能便害了他人的性命,伤害的又岂止是一个人太残酷了,我无法坦然接受。” 王二牛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瓮声瓮气的道“哪有那么容易打死人谁又不是豆腐做的。” 阿吉“” 是不容易,所以他才总是收不住手。 剑出无悔,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但他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杀死与他一样的人,他也是会痛苦,会难受的。 他大概不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中人。 他只是一个懦弱的,没本事的,一心想要安稳度日的废物。 所以放过他吧,不要让他再杀人了,他真的不想再背负什么了。 无论是名声、责任还是夺取他人性命后的无措和愧疚,他通通不想再背负下去了。 王二牛自然不会知道他心底的绝望,大步向前,与他并肩而行。 他一脸好奇的问道“阿吉兄弟,你是怎么认识那位有钱的小少爷的” 阿吉无精打采的道“恰逢其会。” 王二牛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阿吉道“萍水相逢,不期而遇。” 王二牛道“那他为什么会帮咱们” 阿吉道“抚弱怜贫。” 王二牛艰难的理解了会,惊诧的道“阿吉兄弟,你念过书” 阿吉用眼尾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念过书,书念过我。” 王二牛怔了一下,委屈巴巴的道“你是不是不想和俺说话” 阿吉不假思索的道“是。” 王二牛伤心欲绝的喃喃道“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 阿吉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还记得我是个伤患吗让一个浑身难受的人陪你讲话,你还能更过分一点吗” 王二牛恍然大悟的道“哦,俺忘了。” 阿吉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你挺厉害的” 约莫两刻钟后,中途又吐了几次的阿吉和嘴里叭叭个不停的移动的货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隔着一堵墙便能听到既有男人也有女人在院子里高声骂人,阿吉向领路的小二哥道了声谢。 王二牛上前拍门道“有没有人啊” 一个犹带着几分怒气的清冷声音道“没有人是鬼在说话吗” 随后,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嗓音响起“凶人家干什么人家招你惹你了” 最后,一个软糯的不像话,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说“门没插,进来吧。” 进了门,阿吉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将院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院的一角中,两匹头至尾将近长一丈,蹄至脊约莫高八尺,浑身雪白的骏马正在围着一个身着墨蓝色道袍,头发花白、年逾半百的道士转圈。 老道士一手托着大木盆,一手从木盆中掏出切成块状的水果。 他笑呵呵的将水果喂给两匹马,不时的吹上一两声口哨,像是正在与两匹骏马玩耍嬉戏。 小院的院心处,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枝条上挂着一串串比指甲盖还要小的淡青色果子。 枣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墩,还有两架支有绣着云纹、垂着串珠丝绦的棚子的雕花轮椅。 窝在其中一架轮椅中的男人被厚实的锦被裹了个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张面上满溢着疲惫,脸颊却红扑扑的脸庞。 他用略显古怪的眼神瞥了一眼阿吉和王二牛,随即便看向了端坐在另外一架轮椅上宛如千秋之雪雕琢而成的人。 王二牛看到那个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恐惧未知,畏惧异于常人的生物,是人类的本能。 阿吉却没有退,他清楚对方这般模样只是一种天生的疾病。 而顶着这幅模样活下来的人不只不应该被谁嫌弃,还值得人们敬重。 钟离妄看着闷闷不乐的燕十三,冷笑道“热吗” 燕十三道“热,我觉着我已经三成熟了。” 钟离妄道“热也没办法,你现在受不得力。” 燕十三一本正经地道“你抱我。” 比照活活热死,倚在可以当解暑的冰块使的钟离妄身上不是更好吗 钟离妄道“我凭什么抱你” 燕十三道“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钟离妄道“答应我什么了” 燕十三道“陪你一年,每天跟你在一起。” 钟离妄道“还有呢” 燕十三静默了一瞬,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吉。 他吐出一口气,精疲力尽似的道“每天叫你的名字” 钟离妄道“叫,不许带姓氏。” 燕十三道“妄” 钟离妄轻笑道“乖狗狗。” 燕十三哭笑不得的道“你个牲口” 阿吉“” 王二牛“” 这是玩什么呢打情骂俏吗 钟离妄站起身,俯身剥开锦被,从里面掏出不能随意动弹的燕十三,复又抱着他坐回轮椅中。 他抬起了一下下巴,指向不远处的房门,没好气的道“杵我这干什么你们找的人在屋里呢。” 话音刚落,钟离无云便打开了门。 他顶着与阿吉和王二牛近似的鼻青脸肿的脸庞,疑惑的眨了眨眼“你们怎么来了” 没等阿吉和王二牛回话,顾道人忽然回过头,看向了钟离无云,啧啧称奇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钟离无云纠正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句话实际上并不是孔子对女子与小人的责难,而是他在隐晦的讽刺卫灵公是个过度宠爱姬妾、宠信小人,滥用权势的昏聩君主。” 他用不逊于燕十三的极其古怪的,仿佛隐含深意的目光看向了阿吉,假笑道“我说的对吗” 阿吉满腹不解的打量了他几眼,中肯的道“我不知道。我不是他,我不懂他。” 钟离无云静默了一瞬,颔首道“也对,无论后人如何解读,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真相如何。” 阿吉莫名的后颈一凉,扯了扯满脸懵的王二牛,语气诚挚的道“感谢小兄弟今日出手相助,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燕十三“”小兄弟吗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大侄子 王二牛手忙脚乱的放下身上带着的东西,挠着后脑勺,鞠躬道“谢谢小公子帮忙。” “我们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阿吉心慌意乱的攥住王二牛的胳膊,拉着他就想走。 钟离妄扶着又开始走神的燕十三的脊背,忽然道“等等。” 阿吉浑身一僵,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到骨缝里都泛起了寒意。 他被激得浑身难受,不由地捂住胸口,哈腰干呕了两声,再次吐出了一滩酸水。 钟离妄万分无奈的道“我有这么恶心人吗” 为了不挨骂,所有人都识趣的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 钟离妄看向屋里抱着肥猫的钟离伊人,唤道“甜瓜,你出来。” 钟离伊人睨了一眼床榻上尸体,霍然起身道“欸,我来了。” 她一脚踹开堵门的钟离无云,余怒未消的瞪了他一眼。 钟离妄不紧不慢地道“差点被你弄死那个谁,不是生机快散没了吗你看在场的这几个男人,谁的阳气比较足,适合舍身相助” 钟离伊人凝视着一身充沛的元气尽数封锁于体内的钟离妄,毫不犹豫的排除了他。 她扫了一眼死气比生机更重的燕十三,默默地看向了阳气最足的陈年童子鸡顾道人。 顾道人抱紧了木盆,瑟瑟发抖的哀声道“姑奶奶,我都快六十的人了,你就放过我吧” “哦。”钟离伊人撅了撅嘴,看向被她暴打了一通的钟离无云。 钟离无云疯狂的摆手道“别看我我不合适,我怕天打雷劈。” 钟离伊人放下了肥猫,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看你” 她看向拖着王二牛悄悄向院门口移动的阿吉,娇呵道“不许走你要是走了,那个女人会死的。” 阿吉脚步一顿,慢吞吞的转过身,苦着脸道“姑娘,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钟离伊人掐头去尾的道“请你帮个忙,和一个差点被我弄死的美女共赴巫山。” 王二牛眼中一亮,甩开阿吉的手臂,跃跃欲试的道“俺还没成亲呢,你看俺行不” “行,你不后悔就行。”钟离伊人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招手道“跟我来吧。” 阿吉无端的眼前一黑,伸手抓了一把王二牛,想要挽留他,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顾道人审视着钟离无云,低声问道“你不管” 钟离无云凝视着钟离妄,叹息道“我管不了。” 肥猫溜达到钟离妄的脚边,蓦地开口道“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两个待遇,不受宠的孩子和受宠的孩子是两个待遇,为了外人向青梅竹马的小姐姐对手,目前正处于观察期的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大发雷霆的女王大人一巴掌拍死。他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钟离妄一脚踩住它的尾巴,冷声道“谁是女王大人” 肥猫尖叫道“是你,是你,就是你” 阿吉诧异的瞥了一眼肥猫,像是得到了什么勇气,奔向了尚未关闭的房门,急声道“二牛,你别去,他们都是妖精,会把你连皮带骨吃进肚里的。” 王二牛粗声粗气的吼道“俺活了二十五年,连女人的手都摸过,何况是这么好看的女人,就算立马死了也值了。” 阿吉惊呼道“慕容秋荻她怎么在这” 钟离伊人道“和她睡,或者看她死,随便你。” 她揪着被打昏的王二牛蹦出了门,“嘭”的关上了房门。 她随手丢下了王二牛,挺胸抬头的道“这下可以了吧” 钟离无云直勾勾地盯着钟离妄,低声道“为什么” 燕十三惬意的窝在钟离妄怀里,抬眸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喂耗子药。” 白绫之下,他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看向了遥远的未来。 他猖狂的大笑了几声,朗声道“都过来,带你们回家。” 燕十三凝视着他眉心凸显而出的朱红色花纹“这是什么” 顾道人牵着马走向他,抢先道“花钿” 钟离妄道“我的眼睛。” 钟离无云道“就几条弯弯曲曲的红线,哪里像眼睛了” 钟离伊人给了他一肘子“师父说是就是,用你多嘴” 钟离妄道“眼珠子送给别人了,只剩下这点玩意了。” 燕十三道“送谁了” 肥猫跃上轮椅的扶手,软软地道“别说了,我们走吧。” 风乍起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4章 番外一 秋日。 姹紫嫣红的秋日,山水成诗的秋日。 在一部分人的眼里枯萎萧瑟、寂寥凄凉的秋日。 在另一部分人眼里繁荣昌盛、硕果累累的秋日。 屹立在池塘边的几棵红枫树撒下片片落叶,在茶室前勾勒出一副绝美的画卷。 燕十三盘膝坐在矮几旁的软垫上,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剥开橘子皮,挑出白丝。 钟离妄劈手夺过饱满的橘子瓣,丢进了自己嘴里,随便咀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 他抖动着几下浓密的睫羽,蓦地勾起唇角,笑意融融的道“好吃,特别甜。” 燕十三眼也不抬的道“别人家的才是最好的” 钟离妄道“不存在别人家的,全都是我家的。” 燕十三眼明手快的避开他的手,将剥好橘子瓣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卷了一下舌头,嚼都不嚼一下便咽了下去“现在不是了。” 钟离妄静默了半晌,不紧不慢地道“我看到那瓣橘子穿过你的食道,掉进了你的胃里,在带有大量汤水的粘稠午饭中奋力挣扎,稀碎的肉沫和饭沫覆盖了它的身体,胃壁不时的挤压着它。啊它爆浆了呲水了它的外皮皱起来了水润的肉体破衣而出,与鸟屎般的污秽混成了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燕十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死气沉沉的道“你能不恶心我吗” 钟离妄冷笑道“橘子给我。” 燕十三将手中又剥好的一瓣橘子递到他的嘴边,叹息道“你赢了。” 钟离妄道“你赢不了我,我只能勉强一直赢下去了。” 燕十三道“你不能自己剥吗” 钟离妄道“指甲会染。” 燕十三接连不断的喂着他,冷声道“娇气的小公主。” 钟离妄道“没用的狗奴才。” 燕十三“” 怎么又吵起来了好好说话有那么难吗 钟离妄连吃了三个橘子,心满意足的吁出一口气。 他挥手推开了送到嘴边的橘子瓣,幸灾乐祸的道“谢晓峰怀孕了。” 燕十三将橘子瓣丢入自己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你是不是说错了” 钟离妄道“没说错,谢晓峰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燕十三静默了一瞬,神态自若的道“果然是谢晓峰。” 钟离妄忽略了他违背常理的粉丝心理,刻意歪曲道“你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燕十三手指一收,险些捏碎手中的橘子,错愕道“我的” 他做过什么能搞大谢晓峰肚子的事吗就算谢晓峰能生孩子也不应该是他的吧 钟离妄道“反正他俩不会养孩子,最后还是要你养,不是你的是谁的” 燕十三努力转动着不太灵活的小脑瓜,终于回过味来“是慕容秋荻的” 钟离妄道“对。就三个月前,他俩交换生机的时候怀上的。” 燕十三干巴巴的道“挺好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钟离妄道“八成是女孩,不过” 他事不关己的笑道“谢晓峰要流产了。” 燕十三略显焦急的问道“他在哪” 钟离妄道“你要去找他你真当孩子是你的了” 燕十三“” 钟离妄道“有孩子他爹在呢,用得着你吗” 燕十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妄蓦地笑了,乐不可支的道“本来滚一次床单就能解决的问题,谁让谢晓峰非得作死的。他的生气挺足的,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个主角,气运昌盛到足以逢凶化吉,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憋得狠了还是脑子抽了,滚一次不够,又滚了几次。滚的次数多了,不只生机给出去了,魂都飞出去了。然后,他俩就交换了一下身体。明显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的谢晓峰眼一睁一闭,看到了自己的脸,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自然是撒丫子跑了,跑出去几十里地才发现自己用的是慕容秋荻的身体,你说他还有的救吗” 燕十三妄图洗地,强辩道“事出突然。” 钟离妄道“那你怎么解释他没有折返回去,反而带着慕容秋荻的身体跑路了。” 燕十三道“他回去有用吗” 钟离妄道“没有,回去也换不回来,反而会被慕容秋荻活活打死。” 燕十三道“那不就结了吗” 钟离妄道“但是用着一个绝世美人的壳子,却不知道易容改装。大咧咧的到处乱跑,还以为自己能够藏木于林,你觉着他不是智障谁是智障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你们这些江湖中人不是说谢晓峰是神童,是天才吗智障方面的天才吗” 燕十三“”就算他是智障,也是谢晓峰。 钟离妄道“他因为无法深切的意识到自己目前是个女人的事实,差点被各种各样的男人抱上床的事故我就不说了。他过得挺惨的,但是慕容秋荻倒是过得挺不错的,虽然开头也是一场闹剧,不过作为半隐秘组织的首领,作为一个长了脑子的人,她当机立断的给自己换了一个之前准备好的来路清白的户籍身份,遮住了属于谢晓峰的那张脸。她一边探查着自己怎么中个暑就变成谢晓峰了,一边通过隐秘的方式联络她的手下,并趁机让很多之前确认天尊是慕容秋荻的人转移了视线。” 燕十三默默地吃着橘子,心里念叨着之前肥猫跟他说过的话成功的人通常不是那些行事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英雄而是那些既不要脸面又狠得下心肠的枭雄,但就算是枭雄,也会败在那些被残酷的世事将一副柔软心肠磨成金刚石的女人手里。故而,女人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王者,千万别惹她们,逼急了她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钟离妄道“奈何二百五的谢晓峰给她拖了后腿,一个猛子扎到谢凤凰面前。谢凤凰又不是不认识慕容秋荻。” 他顿了顿,略感无奈的道“虽然她没看出来这个慕容秋荻是谢晓峰。也不知道谢晓峰是不是捡来的,他家人都不能通过言行举止认出他。” 他捋了一下头发,继续道“但让谢凤凰察觉到他是假的慕容秋荻却并不难。为什么会有人假扮慕容秋荻呢一定有阴谋她谢凤凰一代侠女,怎能置之不理” 燕十三配合的道“然后呢” 钟离妄道“带着自家相公一起抓人呗谢晓峰不想动手,他也的确做到了没有动手,只是拼了命的跑啊跑,跑路的时候他的智力怎么就忽然上线了啧,该不会是一孕傻三年,间歇性智障吧可惜啊,双身子的人了,不仅不好好养着还要奔波劳累,你觉得他会怎样当然是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搞的气虚体弱、营养不良、劳累过度,理所当然的晕了过去。若不是慕容秋荻及时赶到,他大概会就地表演一尸两命吧”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实况转播道“嚯,顺风顺水了三个月,仿佛开了挂的慕容秋荻也开始倒霉了。她正在努力证明自己不是谢晓峰,而是慕容秋荻。但谢凤凰和华少坤又不是神经病,怎么可能相信这种疯话唔,谢凤凰在骂慕容秋荻,骂的什么就不说了,不太好听就是了。” 燕十三道“谢晓峰呢没人管他了吗” 钟离妄道“地上躺着呢,暂时死不了。慕容秋荻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看着燕十三,勾唇冷笑道“难道你喜欢慕容秋荻” 燕十三撩了他一眼,轻笑道“哪个慕容秋荻” 钟离妄道“两个都给你,身心合一。” 燕十三膈应的寒毛直竖,连忙道“爱给谁给谁,我不要。” 钟离妄道“好了,他们骂完架了。华少坤拔剑了,慕容秋荻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没用谢晓峰的剑法,用的全是慕容家的武学,顺带使出了楚楚可怜大法。谢凤凰好像要被恶心到了,脸都扭曲了。呃,华少坤这就收手了,他确认了对方不是谢晓峰。不过谢晓峰不太好了,他虽然依旧昏迷着,眼睛都没睁开,却抱着肚子低声痛呼着我去,他的裤子红了好家伙,这是要滑胎了。慕容秋荻终于注意到他了,慕容秋荻一把抱起了他,带着他去找大夫了,华少坤和谢凤凰也追上去了。好了,这里告一段落了。” 他霍然起身,冲燕十三招了招手“我们也走吧,别等着人家名门之后叫家长打上门来算账。” 燕十三站起身,顺便揣了两个橘子在怀里“去哪” 钟离妄道“哪都行。” 他面露嫌弃的道“你不是连银子都不肯带身上吗怎么还揣上橘子了。” 燕十三道“有你呢,你总不能看着我被人打死的吧何况我走两步就把它们吃了,不会一直装身上的。” 钟离妄道“谁饿着你了吗至于这样吗” 燕十三权当没听见,低声道“我们走了,无云和伊人怎么办” 钟离妄道“今早就被我骂跑了,短期内不会回来。” 燕十三道“顾前辈和秀娘,还有庆叔呢” 钟离妄道“我早上就打发他们去别院了,放心,没人能找到那里去,就算找到也爬不上那座山,我在那里布了阵,任何人都不能不经我允许随意进出。” 燕十三用复杂目光打量着他“你早就做好准备了” 钟离妄道“废话。” 燕十三道“该不会都是你计划好的吧” 钟离妄道“我怎么那么闲管人家两口子的事” 燕十三道“哦。” 钟离妄道“不过让他俩换一下也不错,各取所得,也能互相理解一下。” 他轻哼了一声,又道“这回顺眼多了,霸道天尊和他多愁善感的小娇妻,还有带球跑的剧情。” 燕十三为那两个倒霉蛋默哀了几息,随即问道“他们还能换回去吗” 钟离妄道“现在不能,肚子里有了孩子不能乱来。等生完孩子再说吧,看他们肯不肯掏钱,我要是高兴了,说不定就会帮他们换回去了。” 燕十三再次静默了一会,淡淡道“我不想住山上。” 钟离妄道“不住,我带你去玩。” 燕十三眨了眨眼,颔首道“好。” 钟离妄握住燕十三的手腕,高声道“胖子,行礼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走了。” “欸,来了,来了。”肥猫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在火红的枫叶上留下一个个梅花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5章 番外二 数九寒冬,雾凇冰挂。 积雪皑皑的神农架中,冷杉、草甸、雪山、云海交织出纯白无垢的绮丽风景。 肥猫耀武扬威的骑在一头野生猫熊背上,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跟着猫大爷,要什么有什么” 身长足有一米八,体重将近三百斤,蓬松的毛发下隐藏着雄壮体态的成年雄性猫熊全然不搭理肥猫。 它背着在它看来娇小可爱的柔弱幼崽,慢吞吞地迈着内八字步,悠哉悠哉的漫步在连绵起伏的雪坡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再次从雪坡上滑落而下,黑的继续往下滑,白的在路过它们不远处的时却停了下来。 钟离妄稍一施力便踢翻脚下踩着的滑雪板,轻轻松松地接住它,随后迈步走向肥猫和猫熊“冷吗” 猫熊兴高采烈的背着肥猫奔向他,鼻端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嗯,嗯,嗯呜,嗯,嗯哼,嗯嗯嗯。” 肥猫抖了抖胡子,细声细气的道“还行,大胖身上热乎乎的,就是毛毛不如我柔顺。” 钟离妄冷声道“问你了吗” 他蹲下身,放下滑雪板,抚摸着猫熊拱向他的毛绒绒的大圆脑袋“乖孩子,乖孩子。” 猫熊用外凸的口鼻和侧脸胡乱蹭着他的掌心,软绵绵地叫道“嗯,嗯呜,嗯嗯,嗯。” 肥猫的上半个身子稳固的贴在猫熊的后脑处,大受打击的喃喃道“我是失宠了吗” 钟离妄冷酷无情的道“没受宠过。” 肥猫嘤嘤假哭道“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我再也不把好吃的分给你了。” 燕十三夹着他的滑雪板,身姿轻盈的从雪坡下奔了上来。 他随手丢开滑雪板,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眉开眼笑的道“那都留给我吧。” 肥猫仰头看向他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像个红苹果似的脸蛋,不由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它垂涎欲滴的打量着燕十三,软绵绵地道“燕燕看起来更好吃了。” 燕十三道“哦。” 钟离妄安抚了爱撒娇的猫熊,霍然起身道“好玩吗高兴吗” 燕十三揉搓了几下自己被冷风和雪粒打的生疼的脸颊,坦率的颔首道“高兴。” 他笑得合不拢嘴,眸光清澈的像是两汪鲜活的泉眼,以前缭绕在眉梢眼角处的冷硬和孤寂再也不复存在。 钟离妄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的道“你高兴就好。” “唔。”燕十三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偏过头。 他又开始搓起了脸,装模作样的跺了跺脚“太冷了。” 肥猫喷笑道“阿乱你不要随便撩人,燕燕又害羞了。” 钟离妄挑眉道“哦我有吗” 肥猫道“用尾巴尖想也知道啊,你肯定是第一个跟燕燕说你高兴就好的人。这么直接,他哪里受得了” 钟离妄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尾巴尖,没办法用尾巴尖想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难道要我跟他说不许你高兴,你不高兴我才高兴,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满足了神经病啊” 肥猫面无表情的吐槽道“常有理先生的歪理邪说。” 钟离妄懒得搭理它,侧头看向燕十三“快晌午了。走吧,该吃饭了。” “哦。”燕十三俯身捡起两个雪橇板,用袖子胡乱擦拭了几下,夹在了腋下。 两个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猫熊不用人喊,自己就乐颠颠的跟了上去。 肥猫趴到在猫熊身上,往下滑了滑,半抱住猫熊的脖子,满腹怨气的哼唧了一声。 它吧唧了几下小嘴,嘟囔道“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用得着我多管闲事” 钟离妄拉住燕十三空着的那只手,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燕十三回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小心点,雪下面有碎石。” 他回眸扫了一眼肥猫,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没打,打了我会还手的。” 肥猫道“还手有用吗” 燕十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肥猫道“你连棍子都不带了,拿什么试” 燕十三胡诌八扯道“我可以用牙咬。” 钟离妄头也不回的道“你看不出他在玩什么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吗” 肥猫很不给面子的道“看不出来” 它抖了抖胡子,状似伤感的道“我只看得出来我的大老婆和小老婆在暗地里沟壑一气,试图推翻我这个一家之主。” 钟离妄冷笑道“你想多了。认清你的身份吧,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养得这么胖” 肥猫悚然一惊,瑟瑟发抖的道“难道我是储备粮” 钟离妄道“是的。一会儿就把你扒皮褪毛烤了吃,四条腿归我,身子归熊猫,脑袋和尾巴归大四喜。” 燕十三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奈的道“你怎么总爱吓唬人” 钟离妄道“没吓唬。只是提醒你们一下,我是个食肉动物。” 肥猫虚张声势的叫嚣道“我才不怕你呢,我也是食肉动物。” 燕十三道“不,你们也吃草,应该算是杂食动物。” 一时静谧,听不懂人话的猫熊见他们不“叫唤”了,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嗯” 肥猫道“燕燕一天不卖萌会死吗” 钟离妄道“大概会。” 燕十三道“蒙是什么哪个蒙” 肥猫道“草字头,下面一个明的那个萌。” 燕十三道“发芽” 肥猫道“是的,你发芽了。” 燕十三一头雾水“发芽怎么卖” 肥猫道“燕燕,你还是多读书吧。” 燕十三面露惊慌的道“那我不问了。” 肥猫道“不爱念书的坏孩子。” 钟离妄忽然道“谢晓峰回到神剑山庄了。” 肥猫眸中一亮,兴致勃勃的道“大着肚子” 钟离妄幸灾乐祸的道“对,他还是被慕容秋荻哄着送回了家,毕竟大着肚子还在外面乱晃太危险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谢王孙好像要疯了。儿子变成女儿,还被人搞大了肚子,每个当爹的都会疯吧” 燕十三道“他们重归于好了吗” 钟离妄不紧不慢地道“差不多吧,一夕之间负心汉便化作了弱柳扶风的娇柔美人,每天哀哀切切的望着自己,哪怕依旧像以前一样什么心里话都不跟人说,但谢晓峰目前那副受不得任何风雨的娇花般的模样,和他换了壳子之后完全无法掩饰的脆弱忧伤的小表情,即便是心志坚韧如慕容秋荻也受不住了。看吧,有些时候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能理解对方了。” 他突然怔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道“我去,谢王孙也太厉害了吧他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现状连骂都没骂慕容秋荻一句。不对,他本来就不应该责难慕容秋荻,又不是她强x了谢晓峰,而是谢晓峰迷x了她。” 他止住了步伐,俯在燕十三肩头笑个不停“谢王孙兴高采烈的叫了下人,让他们把方圆几百里之内所有的妇科圣手全请来给他儿媳妇保胎这是高级玩家啊他还翻起来了家里的古籍,跟谢晓峰,慕容秋荻,谢凤凰还有他老婆一起商量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这帮人都被他吓坏了。” 燕十三回想了一下谢王孙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淡淡道“老人总是喜欢孩子的。” 钟离妄拍了拍燕十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跟你说,你跟谢晓峰比剑可以,但是千万别跟他做朋友。” 燕十三道“此话怎讲” 钟离妄道“他的命格有问题,昌盛的桃花运和近似天煞孤星的霉运命格混杂在一起,走到哪里都会掀起腥风血雨。他自己是没什么大碍,但不管是他情人、朋友、爱人、子女还是他的敌人都被他克,运道不够的人很容易被他克死。” 燕十三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道“我会离他远点的。” 他颦起眉心,忧心忡忡的道“那无云怎么办” 钟离妄道“没事,无云的命格已经被甜瓜玩坏了。只要甜瓜不死,他也死不成。” 肥猫插嘴道“只要你不死,甜瓜也死不了。” 钟离妄颔首道“就算这个世界彻底毁灭了,我也死不了。” 燕十三“”太过分了。 钟离妄看着已然行至绿水湖畔的钟离无云和钟离伊人,以及“押送”他们过去的华少坤和谢掌柜,轻笑道“好一出大戏。” 他站直了身子,看着燕十三,笑着问道“你想看看现在的谢晓峰吗” 燕十三隐含痛苦的道“不想。” 钟离妄道“挺好看的,比慕容秋荻本人还好看。尤其是他温柔的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一身母性光辉的慈爱模样,当为天下第一美人。” 燕十三双目呆滞,气若游丝的道“再说自杀。” 钟离妄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莫可奈何的道“好吧,不说了。” 肥猫细声细气的安慰道“燕燕不要伤心,等他生完孩子,坐完月子还是可以和你比剑的。” 钟离妄道“那可不一定。” “欸”肥猫圆瞪着双目,疑惑的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慕容秋荻很满意现状,也很乐意一直当谢晓峰,她不想换回去。谢晓峰不想当神剑山庄的三少爷是因为他处理不了那些挑战他的人,但以慕容秋荻的手腕处理那些自寻死路的人有什么难的哪怕她的剑法不如谢晓峰,但她可以让挑战谢晓峰的人死在半路上啊而且,只要她是谢晓峰,谢晓峰就只能做她的女人,无论他愿不愿意。谢晓峰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去找别的男人给她戴绿帽子啊” 肥猫道“可怕。” 燕十三颔首道“可怕。” 钟离妄道“是挺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人根本没有发觉到她现在有多快乐。” 肥猫抬眸看向燕十三,细声细气的道“那燕燕岂不是没办法找谢晓峰比剑了” 燕十三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找的只是谢晓峰,无论他的外表如何。” 钟离妄轻哼道“你们猜,谢晓峰想不想换回去” 肥猫理所当然的道“肯定想啊哪有人愿意当别人的” 钟离妄道“不一定,他不是不想当谢晓峰吗如今也算如了他的意了不是吗” 肥猫道“才不是,矫情归矫情,谁都矫情过,可不能为了一时矫情就、就” 它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表达自己的想法,急得抓耳挠腮,险些从猫熊身上翻下去。 钟离妄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念诵道“如何收剑许光芒,也趁槐花黄里走。献璞虽真不救胫,绝弦何如只停手。人生匹似风中花,荣瘁升沉岂非偶。与君早赋归去来,名垂万古知何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6章 番外三 绿水湖的湖水绿如蓝,翠云峰的山峰却已不再翠如碧。 万物凋零的季节里,山峦早已褪去了浓淡相宜的青衣。 但翠云峰依旧是绝丽的,足以令人叹为观止、心驰神往。 山峦的瑰丽,从来就不是因为那些被点缀于其上的颜色。 而是因为危峰兀立的高挺,直冲云霄的傲然,连绵起伏的深远。 渡船停驻于湖畔旁,钟离无云眉目深远的打量了几眼湖光山色。 谢掌柜静静地凝视着他,恍惚中仿佛从他冷肃的神态里窥视到了另一个的影子。 钟离无云却没有关注谢掌柜,他收回了视线,面上重新涌出了温雅清浅的笑意。 他微微躬身,探出一只手,略显轻浮的笑着说“来吧,我美丽的公主殿下。” 钟离伊人将一只柔荑似的素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掌心里,任由他把自己扶到岸上。 她扫视了一圈岸边,不满的娇哼道“什么神剑山庄连架轿子都不给人备。” 谢掌柜打量着她不仅在布料中织着金丝银线,绣于其上的针法细密的花朵中还点缀着一颗颗小巧玲珑的宝石的华美衣裙,还有那一身做工繁复,却不至于奢靡到艳俗的典雅的珠翠发饰、耳坠、项圈、环佩,一时哑言。 她看起来确实是一位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生而高贵的小凤凰。 让这样比公主还像公主的尊贵人用双脚走路,还要让她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好像真的挺过分的。 且不说崎岖的山路会不会磨伤她的脚,光是一路上的树杈便会剐蹭坏她那套价值连城的,大多数人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一寸布料的裙子。 谢掌柜的心思千回百转,华少坤却想的很少。 他只觉得挂着一身累赘的钟离伊人大概是脑子有毛病。 他们听不懂钟离伊人暗含的深意,钟离无云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他撇开钟离伊人的手,拆穿道“死心吧,我是不会背你上山的。” 钟离伊人凶巴巴的剜了他一眼,嘴硬道“我才没有要人背,你别自作多情了。” “哦”钟离无云眨了眨眼,眼底划过一丝慧黠,试探道“那我抱你好不好” 钟离伊人“” 钟离伊人左右徘徊了一下,终究还是不舍得损坏自己刚上身小半天的漂亮裙子。 她瘪了瘪嘴,勉勉强强的道“好吧既然你这么真心实意的请求,我就大发慈悲的准了吧。” “谢主隆恩”钟离无云轻笑道,拉着她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微微俯下身,打横抱起她。 钟离伊人单手扶在他的后颈处,不老实的晃了晃小腿,趾高气扬的一挥手“冲呀,祥云兽” 钟离无云足下一点,风驰电掣的奔向蜿蜒至山脚处的石径,含笑道“冲呀,目标神剑山庄” 钟离伊人挥舞着手臂,软声叫嚣道“推翻神剑山庄,抢走他们的粮食和女人,占山为王” 钟离无云朗声大笑道“推翻神剑山庄,占山为王” 少年和少女清悦的笑声响彻山林,回声阵阵,宛如百灵鸟在引吭高歌。 谢掌柜喜眉笑目的追了上去,满心慈爱的想道真是个爽朗活泼的孩子。 他自然不会以为这俩人是认真的,小孩子嘛,玩闹起来什么话说不出来 他还见过自家小辈的幼童们在玩骑马打仗的时候假扮谢晓峰和华少坤呢。 当时,假扮谢晓峰的孩子挥舞着柳条打在了假扮华少坤的那个孩子的肩头,煞有其事的说着什么“你已经死了”,想起来就好玩。 想要这,谢掌柜忽然有些心虚,悄悄地瞄了一眼距离自己仅有几步的华少坤。 华少坤冷冰冰的回视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继续赶路。 他可没有被什么长辈看小辈的宽和心态糊了脑子,他觉着那两个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中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小祸害大概并不是在闹着玩。 那俩心狠、手黑、一肚子坏水的小兔崽子估计真的会在暗地打算着怎么推翻神剑山庄,踩着神剑山庄两百年来的威名成就自身的荣光。 华少坤难以自抑的幸灾乐祸了起来,连嘴角都翘了翘。虽然他现在不能找谢晓峰比剑,洗刷掉加诸于己身的耻辱,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但一想到曾经踩着他上位的谢晓峰,终有一天要被显然不是个好饼的兔崽子踩下去,他就觉得浑身舒畅,连吞入肺腑的气息都变得清新怡人了几分。 他的目光蓦地一凝,心道是啊我会输,谢晓峰也是会输的。每个人都会输,无论是输给谁。 那他纠结了这么多年,痛苦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觉得自己当时没有拼尽全力因为不甘心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原来如此,他只是不愿意面对自身的傲慢,更不愿意面对傲慢所导致的失败。 谢掌柜一脸懵的看着华少坤周身的气势蓦地拔高了一瞬,复又归于平静,讷讷道“你这是” 华少坤隐含笑意的瞟了他一眼,淡淡道“突破了。” 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被挪开了,方知天高海阔,任我遨游。 失败从来就不可怕,这世上有谁是从未品尝过败果的吗 可怕的是对一时失败耿耿于怀,继而画地为牢,困住自身。 幸好,他觉悟的并不算迟。 谢掌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做梦。 走两步路就突破了,华少坤难道是什么话本子里的主角吗 不知不觉间,宏伟古老的建筑已然近在眼前,更近的是沿着石径漫步而来的人。 一个看起来很平平无奇的临近老年的男人,他的两鬓已然斑白,涌动着喜色的双眸却是透彻明亮的,不似寻常老者般浑浊。 他穿得很朴素,一缕青衫,布鞋白袜,皆是用寻常的细棉布剪裁而成的,款式更是普通到乏陈可谓,去街上逛一圈,就能看到几十个穿成这样的人。 钟离无云放下怀中的少女,抬眸打量了他几眼,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大冷天的穿这么少,你不嫌冻得慌吗” 那人仿佛怔了一下,抬手在自己肩上拍打了几下,惊诧道“我的斗篷呢” “那么大一个斗篷”他欲哭无泪般的比比划划道“刚才还在这呢怎么没了” 钟离无云“” 钟离伊人“” 老爷爷,你是老年痴呆了吗 谢凤凰面无表情的迈出门槛,疾步走到他身旁,抖开挂在臂弯里斗篷披在他肩膀上。 她瞳光涣散的扫视了一圈,不留情面的拆穿道“这呢。你刚才跑的太快,跑掉了。” “”随后而至的谢掌柜和华少坤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被钟离妄称为高级玩家的谢王孙丝毫不露窘态,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至于他为什么会跑掉斗篷天气这么好,奔腾在日光之中,亲近自然有什么问题吗 钟离伊人静默了一瞬,手心朝上的伸手道“先给银子吧,不给银子什么都不好使。” 谢凤凰悄无声息地挪到华少坤身边,本想刺她几句,却被华少坤牵住了手。 她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耳根泛红的偷瞄了一下从未在他人面前做出过这种举动的丈夫。 华少坤回了她一个充满浓情蜜意的温柔笑容,柔声道“我回来了。” 谢凤凰怔了一下,耷拉着脑袋,隐含羞涩的道“回来就好。” 谢掌柜“”一把年纪的人了,黏黏糊糊的干什么 钟离无云扯了一下钟离伊人的手臂,哭笑不得的道“你知道人家叫你来干什么吗,就要银子” 钟离伊人娇哼了一声,理直气壮的道“不管找我干什么,不都是要求我吗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请尊重我的职业素养。” 谢王孙裹紧了斗篷,系上了带子,淡淡道“要多少” 钟离伊人道“起价十万两白银,按事况的棘手程度再加。” 钟离无云崩溃不已的高声道“别闹了,我给你还不成吗” 钟离伊人横了他一眼,呵斥道“闭嘴,我准你说话了吗” 钟离无云“” 钟离无云不敢跟她顶嘴,怕她在暗地里扎小人咒自己踩狗屎。 “好”谢王孙满口答应,神色从容的微笑道“进去再说吧。” 他似快还慢的上前了两步,不知怎么地便卡到了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中间。 干燥温暖的大手轻轻抬起,一手一个,拉住两只骨架尚未完全长成的纤薄柔软的小手。 不自觉被人拽走的钟离伊人蓦地瞳仁一缩,木怔怔地看向与自己相同待遇的钟离无云。 钟离无云笑吟吟的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总有一些人是你惹不起的。” 钟离伊人气得面红耳赤,拔高了嗓音,尖叫道“师父,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平地一声雷,砸在了神剑山庄的匾额上,银紫色的电光流窜而过,留下一地黑灰。 众人“”打、打雷了旱天雷 钟离无云“”至于这么夸张吗 钟离伊人扬起尖俏的下巴,俯视着谢王孙,一字一顿的道“放开我的手,老色鬼” 谢王孙斩钉截铁的道“不放” 说不放,就不放就算被人以为是老不修也不放就算被雷劈死也不放 千里之外的神农架中,篝火高燃。 钟离妄半蹲在地上,一手拎着只不断挣扎的雉鸡,一手握着把寒光熠熠的小刀。 他翻折了雉鸡的脖子,抬手就是一刀。呲起的血箭中,他语气平和的道“不是我干的。” 燕十三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抬眸道“哦” 钟离妄轻叹道“你有没有觉得练内力比以前容易了很多” 燕十三道“哦。” 钟离妄道“系统升完级之后,二百五收拢了一些游离于虚空中的零散灵气,给自己强化了一下身体。恭喜你们,以后再也不用活在只能以技破力,不能以力破巧的世界里了。” 燕十三道“哦,有区别吗” 钟离妄道“有,几十年后大概会出现很多啃了天材地宝便能挑战武林高手的奇葩。” 燕十三道“话本子里那种” 钟离妄道“对,就是那种力量和心智不匹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疯子。” 燕十三道“我应该忧国忧民吗” 钟离妄道“你应该忧我。” 燕十三道“此话怎讲” 钟离妄道“孩子养大了,叛逆期到了,学会跟我讨价还价了。” 他丢开垂死挣扎的雉鸡,掐了个指诀,厉声道“和我抢徒弟你是活腻了吗” 清风徐徐而至,卷起地上沾染了血迹的雪花,拼凑出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 燕十三“” 肥猫道“能不送花吗” 钟离妄冷哼道“知道错了吗” 他静默了一瞬,又道“跟你没关系的事不许管,知道吗” 风轻轻的在他身周回旋着,隐约之间好似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钟离妄冷笑道“你还委屈上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谁家人工智能会去插手游戏进程,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就算你想和他们一起玩,也只能在暗地里篡改数据,懂不懂” 肥猫皱着脸,不忍直视的道“你在教它什么啊” 钟离妄放下手,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不骂两句心里不舒坦。” 肥猫甩动了几下尾巴,有气无力的道“你赢了。” 燕十三默默地将烧好的热水倒进了木盆里,把不再动弹的雉鸡扔了进去。 他是一个心志坚韧的男人,坚强到可以面对所有无法用常理揣测的事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7章 番外四 雨林谷,澜沧江,四季常青的西双版纳。 燕十三为换上无领对襟衫的钟离妄裹上白头巾,淡淡道“你回家了。” 钟离妄抬手摸了一下遮眼的白绫,冷笑道“鳄鱼和大象,你喜欢哪个” 燕十三语气诚恳的道“我喜欢白孔雀。” 钟离妄怔了一下,低呵道“你才是孔雀,你全家都是孔雀” 燕十三打量着他泛红的脸颊,失笑道“脸红了,特别明显。” 肥猫站在桌子上,仰起大圆脸,细声细气的道“直球万岁” 燕十三用手背蹭了一下钟离妄的脸颊,低声道“吃软不吃硬” 钟离妄一把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冷哼道“本尊软硬不吃。” 他顿了顿,又道“鳄鱼和大象好整以暇的等着跟你们打架。” 肥猫道“恼羞成怒了” 燕十三道“恼羞成怒了” 钟离妄磨了磨后槽牙,捂住滚烫的脸颊,怒吼道“你们烦不烦” 肥猫笑眯眯的看向燕十三,一圈黄一圈白的长尾巴高高竖起。 它骄傲的挺起毛发蓬松的胸脯,软绵绵地道“我就说了吧,对待不坦率的傲娇就要打直球” 钟离妄撸起袖子,掐住肥猫的脖子,似笑非笑的道“你说谁是傲娇你又当我聋了是不是” 肥猫露出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抬起两只前爪抱住他的手臂。 它清了清嗓子,甜声道“最喜欢阿乱了,就算死在阿乱手里我也愿意。” 钟离妄霍然起身,冷酷无情的道“那你去死吧” 他拎起肥猫,转动臂膀,抡了大风车“去死去死去死” 肥猫弹出锋利的指甲,逮哪挠哪的疯狂抓挠着他。 它歇斯底里的尖叫道“放开放开放开我要吐了” 燕十三、退出一射之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划了一道红线。 显而易见,甜言蜜语并没有用处,甚至会惹得大魔头施暴。 几十圈后,肥猫彻底没了动静,钟离妄才将它的“尸身”放回到桌上。 肥猫软趴趴的瘫在桌面上,脖子歪着,双眼上翻,粉嫩的舌尖挂在嘴角。 钟离妄微微偏过脸,默默地看向燕十三。 燕十三上前几步,直视着他“你也要抡我吗” 钟离妄道“你太大了,抡起来容易砸坏桌椅。” 燕十三道“哦,那出去抡” 钟离妄静默了一瞬,叹息道“你就那么想玩大风车吗” 燕十三瞥了一眼肥猫,淡淡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呃唔。”肥猫抽搐了一下,气若游丝的道“讲义气” 钟离妄抬手揉了揉燕十三的后颈,轻笑道“你是不是傻” 燕十三不适应的抖了一下肩膀,微微蹙眉道“还行吧。” 钟离妄哭笑不得的道“不是问你。” 肥猫支起脑袋,迷迷瞪瞪的道“燕燕好甜,来抱抱” “哦。”燕十三应了一声,伸手把它捞进自己的怀里。 钟离妄抽回了按在燕十三颈后的手,迈步向门口走去。 他走了一半,忽然回头道“大四喜,你会说西南话吗” 燕十三双手抱着肚皮朝上的肥猫,摇头道“不会。” 钟离妄道“傣语” 燕十三道“不会。” 钟离妄道“哦,那你跟紧我。” 燕十三道“好。” 走出了租赁给来往客商的竹楼,迈入了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 钟离妄疑惑的看着站在小楼旁,似乎在等待他们的白族少女。 上着白袖红衣,下着直筒白裤,头戴风花雪月帽的少女眸中一亮。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眉开眼笑的走向钟离妄和燕十三,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钟离妄像模像样的还了个佛礼,漫不经心的问道“有事吗” 燕十三疑惑的看着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后,少女面露哀切的看向了他。 燕十三“”看我也没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看不懂你什么意思。 钟离妄面露不耐的挥了挥手,隐含怒气的斥责了她几句。 少女咬了咬嘴唇,再次向他们行了个礼,方才转身而去。 见她走远了,燕十三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钟离妄看了他一眼,蓦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他言笑晏晏的道“那姑娘看上你了,问你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 他迈步前行,继续道“我跟她说,你是个不守夫道的男人,她不相信。” 燕十三道“夫道” 钟离妄道“白族人支持女娶男,嫁人的男人要改成女方的姓氏,重新取名,他们也支持改嫁,但他们自古便坚持一夫一妻制。” 他压低了声线,慢条斯理地道“如果你嫁给了她却红杏出墙,那她有权利杀死你,千刀万剐的那种杀。倘若她一个人杀不死你,那她可以叫全家,甚至喊定居于此地的同族人一起追杀你。不死不休” 燕十三垂眸看向窝在他怀里的肥猫,肥猫点了点头。 虽然别的地方的白族人不一定有这种规矩,但定居在附近的白族人的确是这样的。 钟离妄安抚道“不用怕,人家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动手的时候,除了被你辜负的女人和她的家人,旁人估计也没那个兴致掺和。虽说祖宗礼法很重要,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是正理,并没有多少人会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枉送性命。” 他看着燕十三,掐指算了几下,继续道“那姑娘家里总共二十七口人,你若是看上她了,事后只需要杀二十九个人就够了。” 燕十三疑惑道“二十九个” 钟离妄颔首道“还有两个心悦她,奈何家里不同意他们入赘的小伙子。” 燕十三嘴角一抽,一脸无奈的道“你为什么总把我想的那么坏” 钟离妄道“你敢说,我告诉你那个姑娘看上你的时候,你没心动” 燕十三坦诚的道“不敢。” 钟离妄冷哼道“色中恶鬼。” 肥猫瞪了燕十三一眼,气鼓鼓的挠了他一爪子。 燕十三“” 他一个身心健康、正值壮年的男人,在知晓美貌的少女中意自己之后心猿意马有什么错 钟离妄看了一眼肥猫,冷声道“胖子让我告诉你,你是它的小老婆,只能跟它睡。” 燕十三打量着肥猫毛茸茸、胖乎乎的身体,满腹辛酸的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噗。”钟离妄喷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它说的不是那个睡。” 燕十三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那就好。” 钟离妄看着肥猫,低声道“早就跟你说过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可悲之人必有可爱之处,可爱之人必有可叹之处。那些极负人格魅力的人,通常都是某种意义上的人渣。而越是渣到不可思议的人,越是容易让人怦然心动。” 燕十三道“你也是。” 他没有看钟离妄,而是看向了路旁的摊贩,继续道“有时想对你好一点,多顺着你一些。有时又恨不得缝上你的嘴,一巴掌拍死你。”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但每天都在想着你,看得到你时在想着你,看不到你时也在想着你,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你。糟糕透了” 肥猫木怔怔的凝视着钟离妄,在心里嘶吼道“哦哦哦阿乱像是一只被蒸熟了的大螃蟹,红彤彤的,头顶都要冒烟了直球万岁燕燕超级棒” 两人一猫行走在西双版纳的街头,与形形色色的中原人和少数民族擦肩而过,一言不发的走向了声名远扬的河畔。 在充满着许多混有白种人血统的少数民族的街道之中,钟离妄虽然依旧白的格外显眼,却已不会再被谁当作怪物。 他平复了一下气息,蓦地开口道“你觉得情爱是什么” 燕十三道“自欺欺人。” 钟离妄道“对。给孤独、贪婪、软弱披上一层华美的外套,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是不认可这种行为,我只是讨厌那些不肯承认自己自私的人。” 燕十三道“你有过” 钟离妄道“我做不到骗自己。” 燕十三道“我害怕失去。” 钟离妄道“你太软弱。” 燕十三道“你太冷漠。” 钟离妄道“你很诚实。” 燕十三道“你也是。” 肥猫“”这俩人在说什么呢 燕十三道“你的眼睛,给谁了” 钟离妄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个男的。” 燕十三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死中求生。” 燕十三道“谁死谁生” 钟离妄道“我死,他生。” 燕十三道“你太残忍了。” 钟离妄道“要么一起死,要么活一个。你说怎么办吧” 燕十三道“你不恨吗” 钟离妄道“我不懂恨是什么,正如我不懂爱是什么。” 燕十三道“恨是很多的不甘心,爱是很多的舍不得。” 钟离妄道“我心甘情愿,我当断则断,我从不回头。” 他轻笑了一声,朗声道“我这一生,不问前尘。” 燕十三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在等你。” 钟离妄道“没事,等一等就忘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少了谁也碍不着吃喝拉撒。” 燕十三道“人渣” 钟离妄道“彼此彼此。” 他勾起唇角,冷笑道“起码我很确定,我给他眼睛的那个人,和我不是情情爱爱的关系。但你这个狗东西,勾走了多少女人的心,却没有回去找人家” 燕十三羞愧的低下头,闷声闷气的道“对不起。” 河水清清,明净如碧,倒映着光芒四射的金乌,引来象群在水畔饮水嬉戏。 见附近没有旁人在了,肥猫忍无可忍的开口道“憋死我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钟离妄道“翻家底,交朋友。” 燕十三点了点头。 肥猫不可置信的道“你们以前不是朋友吗” 钟离妄道“朋友也是分等级的。” 肥猫道“那你们以前是什么级别现在是什么级别” 钟离妄据实以告“以前是酒肉朋友,现在是刎颈之交。” 燕十三再次点了下头。 肥猫晃了晃小脑袋,喃喃自语道“人类好复杂。” 钟离妄转头看向远方,淡淡道“甜瓜和无云离开神剑山庄了。” 燕十三颦眉道“快过年了。” 钟离妄道“正是因为快过年了他们才会走,毕竟在别人家里过年总是不太好的。” 燕十三道“那是他的家。” 钟离妄道“不是。” 燕十三道“他在怪他们” 钟离妄道“没有,无云已经过了寻求来路的阶段了。” 肥猫道“不是过了寻求来路的阶段,而是他正处于青春期,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钟离妄不置可否的轻笑道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一旦无所求,便已无懈可击。” 他蹲在河畔边,俯身撩了下水“他已经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爹,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姐姐,自然不会再需要什么了。” 燕十三道“不一样。” 钟离妄道“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从来不是因为血脉,而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感情。真要算起来,诸天万界所有的人类都是血脉相连的,你看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心慈手软过吗再往深了说,万界起于混沌,万物亦起于鸿蒙,你可愿承认你跟一朵花、一棵树、一只兔子、一块石头同出一源” 燕十三道“说不过你。” 肥猫在燕十三怀里拧起了麻花,细声细气的道“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啊,怪不得我一见你就喜欢。” 燕十三舒展了眉眼,尽量温和的道“谢谢你的喜欢。” 钟离妄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蹬掉了脚上套着的布鞋,褪去了白袜。 他将双脚浸在河水里,静静地看着千里之外重获自由的少年少女。 阴云密布的天际之下,草枯树萎的茂密丛林中,来往行人踩出的泥路上。 两匹雪白的骏马各自背负着自己相生相伴的小主人,信马由缰的肆意漫步。 身着雪青色劲装的钟离伊人瞄了一眼钟离无云,软声道“我们去哪” 钟离无云道“哪都行。” 钟离伊人静默了一瞬,忽然问道“你是醋了吗因为你娘,不对,你爹,也不对。不管了,因为你很快就不是独子了吗” 钟离无云道“没有,我不姓谢,也不姓慕容,他们和我没关系。” 钟离伊人道“谢晓峰很喜欢你。” 钟离无云道“看得出来。” 钟离伊人道“谢王孙也很喜欢你。” 钟离无云道“看得出来。” 钟离伊人道“慕容秋荻也是喜欢你的,虽然她的喜欢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 钟离无云道“看得出来。” 钟离伊人道“他们愿意补偿你。” 钟离无云道“我不需要。” 钟离伊人撇嘴道“骗人,你明明很在乎。” 钟离无云微笑道“我在乎,但我不需要。” 钟离伊人不解的道“为什么” 钟离无云理直气壮的道“因为我是个黑心鬼。” 钟离伊人歪头道“哦” 钟离无云道“只有让他们一直欠着我的,我才能得到更多。” 钟离伊人道“譬如” 钟离无云瞟了她一眼,笑容一如既往的纯净无暇“记得我们小时候看过的闲书吗三角是最稳定,也是最不稳定的。” 他的眼底滑过一丝寒光,继续道“谢晓峰不会把神剑山庄交给慕容秋荻,慕容秋荻一心想要操控谢晓峰的人生,他们互不相让是挺好玩,但还是差了一点什么不是吗” 钟离伊人眉眼弯弯的笑道“譬如第三方势力” 钟离无云轻叹道“看来比起谢晓峰,我还是比较像慕容秋荻。” 钟离伊人道“挺好的,你要是像谢晓峰,师父早就把你按水缸里溺死了。” 钟离无云道“不至于吧” 钟离伊人道“师父讨厌不勇敢、不坚定,担不起责任的人。虽然慕容秋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从没有放弃过慕容家。” 她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心道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慕容秋荻,她首先是慕容家的大小姐,其次才是慕容秋荻。难道因为她是个女儿家,就应该将历代祖先精心维护的家业拱手让人了吗这世界对于女人从来就不公平。 钟离无云道“我也讨厌。” 钟离伊人道“我也是。” 钟离无云道“你不管吗” 钟离伊人道“与我何干” 钟离无云道“你太坏了” 钟离伊人道“你也是。” 钟离无云道“开心就好” 钟离伊人道“开心就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开怀大笑了起来。 骄傲的人不可怕,谦逊的人也不可怕。 赢不了的人不可怕,输不起的人也不可怕。 满腹算计的人不可怕,正气凛然的人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些既能挺直腰板,又不吝于展露脆弱,赢得了也不怕输,心机叵测却毫无所求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8章 番外五(完) 临潼渭河以南,得遇锦绣之岭。 昂然秤锤石前,得遇绝代佳人。 慕容秋荻,自然是慕容秋荻,也只能是慕容秋荻。 即便她的外表不再是慕容秋荻,而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 但不管是在燕十三的眼里还是钟离妄的心中,映照出的那个人都是慕容秋荻。 已是春末,身姿颀长、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负手而立,冷肃的像是一尊屹立千载的石像。 钟离妄却看到了一朵盛开到极致,濒临颓败的花,与山林中遭逢落花时节的花朵一般无二。 但却不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朵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娇弱荻花。 而是冬雪中傲然的寒梅,温谷中妖异的罂粟,冬日中浓艳的玟瑰。 倔强、有毒,而且多刺毒死了旁人,也毒死自己。扎伤了旁人,也扎伤了自己。 何其可笑有时候越是倔强、越是执着、越是拼尽全力的挣扎,越是容易将自身推入到绝路之中。 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从来不是因为谁不够强大、不够强势,而是因为强硬的方向、强硬的地方错了。 但那又如何这样的人他虽然见得不算太多,却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并没有什么值得侧目的地方。 钟离妄施施然的上前了两步,看着上小下大、状如秤锤的大石头,轻笑道“长得还不错。” 肥猫挂在燕十三的左肩上,瞟了眼顶着谢晓峰壳子的慕容秋荻,细声细气的道“阿乱想要吗” 钟离妄失笑道“我要它干什么堵门吗” 肥猫道“砸人。” 钟离妄道“砸谁” 肥猫抬起一只前爪,指向了慕容秋荻,软绵绵地道“她。” 钟离妄道“你想我砸她” 肥猫道“是的。” 钟离妄毫无底线的道“行。既然你想砸,那就砸一下吧。” 他再次上前两步,转到秤锤石后双臂展开,抱住露出地面两丈的巨石。 肥猫面露惊慌的尖叫道“等等等等我说着玩的,不要搞破坏呀” “哦。”钟离妄含糊着应了一声,稍退后了小半步,却没有散去已提起半分的力气。 他改拔为拍,只听“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附近的飞禽走兽嘶吼着厉叫着到处逃窜。 几息后,摇晃的地面停止了颤动,定睛一看,露出地面两丈的巨石已下沉了约莫半丈。 惊魂未定的飞禽走兽仍在左突右撞的到处跑,钟离妄轻拍着双手,步履从容的自巨石后走出。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的燕十三和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实则一身冷汗的慕容秋荻。 慕容秋荻缓慢的吁出一口气,微微抬起下巴,不服输的问道“这算是下马威吗” 钟离妄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罢了,还值得本尊刻意吓唬你” 慕容秋荻无法回答,她的心神崩得死紧,肩上似乎压上了一座大山。 她知道她若是敢反唇相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全无半点生路可言。 燕十三瞥了一眼慕容秋荻乍红乍白的面庞,轻叹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慕容秋荻不愿再面对行事猖狂、百无禁忌,偏偏不可力敌的钟离妄。 她强按下勃发的怒火和惊惧,偏头看向燕十三,颔首道“是。” 燕十三揉了揉肥猫的脑袋,淡淡道“讨债” 慕容秋荻怔了一下,不可思议的凝视着燕十三。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他不该说出这种话。 燕十三没兴趣揣摩她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说道“七月十五,绿水湖畔。” 他顿了顿,神色坚定,一本正经地的继续道“我不杀谢晓峰,我们两清了。” 慕容秋荻“” 慕容秋荻气得头皮都要炸了,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钟离妄抚琴般的勾了勾手指“我数十个数,数完之后你要是还在方圆十里之内。” 他在脑海中设计了一百种慕容秋荻的死法,冷哼道“一、二、三、四、五” 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但慕容秋荻一向是极识时务的,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转身而去了。 但她既不是雷电,也不是暴风,更没有长着一对翅膀,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在几息内跑出十里。 于是 石子恰好滚到她的脚下,阻碍了她的道路。 树枝恰好断落,随着无端而起的风抽向她的脸。 山坡上的石块恰好滑落,风驰电掣的砸向了她的脑袋。 沿途的飞鸟恰好接二连三的厉啸着扑向她的脸,试图啄出她的眼珠。 奔至她附近的虎豹恰好发狂的飞扑而上,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的浑身要害处。 慕容秋荻是如何手舞足蹈的避开数之不尽的暗器的,又是杀出一条血路的姑且不提。 燕十三眺望了一眼隐约可见的狼狈身影,欲言又止的看向了一副事不关己架势的钟离妄。 钟离妄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浮灰,没好气的道“看我干什么我给她机会了,是她自己太慢了。” 燕十三感到十分无奈,哭笑不得的道“你们很讨厌她吗” 肥猫道“没有很讨厌,只是有一点点啦。” 钟离妄颔首道“胖子讨厌谁,我就讨厌谁。” 他看着燕十三,勾唇冷笑道“如果不是它喜欢你,我早就宰了你了。” 燕十三扫了一眼肥猫可爱的大圆脸,平静的道“若它讨厌无云和甜瓜呢” 钟离妄道“它不会。” 燕十三道“为什么” 肥猫细声细气的道“我只讨厌像差点踹死我的那个王八蛋的人。” 燕十三颦眉道“谁” 肥猫道“不告诉你。” 燕十三语气郑重的道“我帮你杀了他。” 肥猫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声若蚊蝇的道“他已经死了。” 燕十三静默了一瞬,干巴巴的道“人总是会死的。” 肥猫道“伤口也是会愈合的,但疤痕却是无法平复的。” 钟离妄大言不惭的断言道“是你太弱了。” 肥猫蓦地笑了起来,美滋滋的道“你那么爱我,我只能一直弱下去喽。” 钟离妄冷哼道“还是我的错了” 肥猫道“就是你的错。” “好吧。”钟离妄轻笑道“既然你没了我活不下去,那我就勉为其难的保护你好了。” 肥猫纵身一跃,兴高采烈地扑进他敞开的怀抱中,细声细气的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被你保护好了。” 当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当一条狗,一只猫。每天在主人怀里撒娇卖痴,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 钟离妄揉搓了肥猫几下,低声道“大四喜,你该走了。” 燕十三一时恍然,脱口而出道“去哪” 钟离妄道“随便你。” 燕十三道“我还能见到你吗” 钟离妄道“大概不能了。” 燕十三道“我会死” 钟离妄道“二十年内全无可能。” 燕十三道“那为什么见不到你了” 钟离妄道“一年半后,我会离开这个世界。” 燕十三道“无云和伊人呢” 钟离妄道“我师父只把我养到十六岁。” 肥猫凝视着燕十三,软绵绵地道“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我还是更喜欢阿乱。” 燕十三沉默了许久,久到日薄西山、漫天红霞,才道“你不担心他们吗” 钟离妄道“死不了就行。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他们也有他们的人生。即便成为了谁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挖出去之后也能用别的东西填满。” 燕十三道“你太冷血了。” 钟离妄满不在乎的笑了,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相遇是偶然,分离是必然。若是想念我,就尽力变强吧。” 他看着千里之外正在历经着红尘爱恨,今后也要历经无数世事,最终必将领悟真理的钟离伊人和钟离无云。 他看着芸芸众生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朗声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他知道钟离无云在宣泄了一腔爱恨之后,最终会放下一切,将身心献给剑道。 他知道钟离伊人在尘世中打滚了几十年后洗尽铅华,最终会追着他的脚步而去。 他知道谢晓峰会和慕容秋荻纠缠一生,是苦是甜,终究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选择。 他知道很多可能会发生的,可能不会发生的故事,但那都是琐事,和他没有太大关联。 红尘万丈,人生百年,不过浮华一梦。 爱也好,恨也罢,终是一场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9章 第一章 初夏,莺啼犹哀残春,蝉鸣已引令新。 悠扬婉转的曲调交叠成歌,高低起伏间宛如天籁之音。 韶朗的辉光倾泻于澄澈的湖面,柔软的蓝缎子上便染上了一层金色,熠熠生辉。 高束马尾的总角小儿将一杆沉重的铁枪插在湖畔边的空地上,急不可耐的褪去了身外之物。 先是发绳和腰带,随后是外衣和裤子,最后是里衣和鞋袜,直到浑身再无寸缕,坦荡示人。 细软的乌发垂落于肩头,恢复初生婴儿姿态的男孩随意蹬了两脚,将满地散乱的衣物踢开。 他孩子气的欢呼了一声,手舞足蹈的奔向清凉、解暑、解乏、净身的圣地,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层层叠叠的涟漪散开,随后又渐渐平息,细小的气泡却不间断的升腾而上。 约莫四分之一炷香后,已然游弋到较深位置的男孩蓦地从水面中钻出了脑袋,伸手抹了一把脸。 他眉眼弯弯的大笑了两声,哼着民间小调,揉搓着自己浮动在水面上虽瘦削却不干瘪的小身板。 忽然,他感到水下摆动着的小腿似乎被什么湿滑的东西摸了一下,不由地的瞳仁紧缩,面露惊惧。 传闻,投水自杀或者意外溺死的那些人会化身为水鬼,日复一日的徘徊在自己被淹死的地方, 化身为水鬼的逝者是不能如常人般投胎转世,只能寻找一个甚至数个替死鬼,方能得以超脱。 尚且年幼的风行烈简直要吓尿了,一时竟忘了自己身怀武艺,亦丢失了满身的胆气。 他奋力扑腾着四肢向水边划去,大声哭嚎道“不要抓我求求你,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全身尽沉于湖水之中的“美人鱼”扭动着一掌可握的美好腰身,悄无声息地游动在他身侧的水下。 以一种几乎无法引起水波荡漾的诡异的轻柔姿态,不时的拉扯一下他的脚踝,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腿。 看不到,也感觉不到附近有人,却不停的被仿佛是手的湿滑物体触碰着身体,风行烈骇得肝胆俱裂。 他几乎要被吓疯了,越是害怕,越是使不出力气,之前明明近在迟尺的湖岸,此刻却似乎远在天涯。 他泪眼婆娑的眺望着遥不可及的湖畔,终于想起自己并不是什么孤身一人的小可怜。 于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师父师父,救我有水猴子在抓我” 灿灿日光之下,雄伟如山的白衣男子策马而来,挺直的腰背竟然纹丝不动,宛如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 他生着一张英俊到全无半点瑕疵的脸庞,面上的每一寸线条都犹如鬼斧神工的奇迹,难以用言语描述。 他于临近湖畔处勒了马,一双比深黑海洋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还要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的看向了翻卷的水花。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光,冷冰冰地开口道“出来” 见了救星,风行烈又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 他迅速的游向岸边,劫后余生的颤声道“来了,来了。” 厉若海好似无奈的瞟了他一眼,重复道“出来我看到你了。” 已然行至浅水处的风行烈愣了一下,未等他想个明白,便听到“哗啦”一声。 如云似缎的发,如花似玉的脸,如妖似仙的美人蓦地破水而出,施施然地抬眸一笑。 不过一个清清浅浅的笑颜,湖光山色尽显苍白,万里河山尽显寡淡,日月轮转尽显渺然。 纵使这世间有万般美好,终归会被更好的,独一无二的,旷古烁今的珍宝衬得黯然失色。 风行烈看不到水珠自对方身上滑落而下的美态,他只看到一双仿佛被浓雾环绕着的眼睛。 无法思考什么,无法抗拒什么,他的魂魄脱体而出,奔向了辽阔的天空,奔向了永恒的极乐。 甜蜜 愉悦 满足 幸福 好幸福 什么都不重要了 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李东南” 冰寒刺骨的低喝声宛如一把尖刀般劈开了迷雾,宛如一记重锤般砸在了风行烈的心口。 他自无边幻梦中徒然转醒,浑浑噩噩的甩了甩头,忽觉浑身发软,不由自主地栽倒在水中。 他“咕噜咕噜”的连喝了好几口水,险些呛到,一不小心还吞掉了一条不足一寸长的鱼苗。 内外皆有的清凉润泽了风行烈的心灵,唤醒了他的神智,他终于意识到了方才的反应有违常理。 他只是一个毛还没长齐,根本不懂得何谓销魂蚀骨的稚龄小儿。 怎么可能因为和某个人对视了一眼便被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李东南风姿款款的转头看向厉若海,浅笑道“厉郎怎地突然唤我” 他拎着已然被湖水浸湿的衣摆,一步踏上岸,状似嗔怒的道“吓我一跳。” 厉若海的额角迸出一根青筋,面沉如水的冷声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李东南丢开捻在指尖的布料,用眼尾扫了一眼躲在水里不敢冒头的风行烈。 他伸出艳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宛如吐着蛇信的毒蛇,带着一种莫名的艳色。 他用夹着鼻音的清软嗓音道“这位小弟弟便是厉郎的徒弟吧,瞧着煞是美味哩” 厉若海的额角再出迸出一根青筋,两条青筋连成一体,交接出一个显眼的折角。 他压下毫无意义的怒火,一时竟觉得有些身心俱惫,淡淡道“好好说话。” 李东南满不在乎的对他抛了个媚眼,浅笑道“根骨不错,长大后定是一道美餐。” 他顿了顿,惋惜道“就是胆子小了点,定性也差了点。太生嫩了,容易煮过头。” 风行烈抱住自己脑袋,在水下瑟瑟发抖。 果然是水鬼吧迷人心神不说,还要将人拆膛入腹的恶鬼 他在心中呐喊道师父,徒儿知道您老人家最厉害了快点除魔卫道吧 厉若海瞥了一眼蹲在水里,打死不露头的风行烈,身姿矫健的翻身下马。 他解下放置于马腹下的丈二红枪,单手提着,脖子一甩,道“走吧。” 语罢,不待对方作何回应便转过身,迈步走向了湖畔边草木旺盛的丛林。 李东南用内力蒸着身上的衣物,带着一身袅袅白雾,足不点地的跟了上去。 风行烈依旧待在水底,耳畔却传来了厉若海冷肃却稳定的声音“天魔策。” 李东南瞄了一眼身侧的伟岸的美男子,嗓音甜美到渗人“厉郎这是作甚” 厉若海冷淡的横了他一眼,漠然道“我教我的徒弟,与你何干” 李东南阴测测地凝视着他,倏地双颊飞红,眼眸中雾气更深,几乎要凝结成涓涓细流。 他以袖掩住下半张脸,轻轻地抽噎了一声,详作哀怨的道“厉郎当真要如此薄情么” 厉若海回之冷笑,随即问道“你来寻我作甚” 李东南放下手,并不答话,默不作声的向前走着。 半晌,他轻叹道“我心爱的女子,已然怀了他人的骨肉。” 厉若海心坚似铁,毫无动容的道“与我何干” 李东南苦笑道“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滋味。” 他哀哀切切的吟唱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情爱之中,往往充满了背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0章 第二章 恢弘博大、庄严肃穆的议事堂,每一分线条都在诉说着何谓规正。 高悬于正中的横匾上浮凸出遒劲有力、笔势豪纵的四个金字,“碧血丹心”。 摆放于左右两侧的官帽椅和方桌全然对称,众星拱月的拱卫着上首处的主位。 厉若海双腿岔开、腰杆挺直的端坐在主位上,一手搭在自己腿上,一手握着拄在地上的丈二红枪。 他目光如炬的扫了一眼俯卧于厅中,低声啜泣的李东南,蓦地抬起眼眸,看向迈过门槛的健壮男子。 猜拳输给了另外三位兄弟,只能冒死充当迎宾者的郑光颜怀里抱着一个大酒坛子,僵硬的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以至于他家几乎喜怒不言行于色的门主要用这种隐含责难的目光望着他。 厉若海微微颦眉,冷冰冰地问道“哪来的酒” 背负铁棍的郑光颜如临深渊,颈后寒毛直竖,手上差点一松。 他扛着莫大的重压,磕磕绊绊的道“回、回门主,是、是李公子的随从带来的。” 他在心底嘶吼道不是我的不是我们的我们几个从来没在议事堂中饮酒作乐过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为他们的把守不利糟心不已。 邪异门难道是什么路边的客栈吗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一时之间,他竟是忘了分明是他自己事前叮嘱过四大护法和十三骑不要试图阻拦李东南,甚至最好不要与其有任何接触,最好连一句话都不要说的。 郑光颜战战兢兢地凝视着厉若海,粗犷的面容上硬是挤出了一丝可怜之态。 厉若海目不转睛地又看了他几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拿出去。” “是。”郑光颜昂首挺胸、姿态端正的应了一声,两步便退出了空旷的议事厅。 退步之间,他瞄了一眼俯趴在厅心处的藕粉色身影,不有自主的心中一荡,随即眸光一沉。 奶猫低鸣似的,勾得人心底发痒的呜咽声中,“叮铃叮铃”的响动声忽高忽低,清脆悦耳。 一双脚腕处系着串了颜色各异的小颗宝石和镂花金铃铛的细链子的,莹白如玉、美不胜收的赤足高高翘起,晃动在郑光颜的眼前,也晃动在他的心底,串联出一片绮色,勾起万般的欲念。 但郑光颜毕竟不是少不更事的风行烈,须臾间便唤回了险些被靡靡天魔之音引向无边魔域的心神。 但也正因为他不是尚且年幼、不知声色撩人、美人销魂的风行烈,衣摆下不由地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不敢再看李东南,生怕情势愈烈,更不敢看上一眼厉若海,生怕见到门主或失望或谴责的目光。 于是,他耷拉着脑袋,既羞愧又懊恼的抱紧了怀中的酒坛子,转身飞奔而去。 厉若海默默地将视线回转到哭个不停的李东南身上,想要骂人,又不知从何骂起。 他自然清楚对方不是刻意为之,一个悲痛欲绝的活王八哪还有闲心去捉弄谁,引诱谁 他也并不会因此心生恻隐,对魔门之人心怀怜悯,与为择人而噬的恶兽开脱有何区别 若不是若不是 隐晦的杀意一闪而过,李东南泪眼婆娑的扬起头,哀婉凄绝的仰视着厉若海,咬字不清的抽噎道“厉郎这是何意” 泛红的眼眶极尽楚楚,被水洗过的眼眸越发朦胧,赛过天香国色,比名满江湖的美女还要更胜一筹的绝美面容,加上身处低位,恍若臣服的姿态,别说男人了,怕是连女人、小孩,甚至鸡犬牛羊都无法抗拒这一刹那的芳华。 并不是因为他生得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周身散发出了一种魔性的魅力,即便他丑若钟馗,依旧能够迷得世人魂飞魄散。 世人皆知晓堕魔者当入无间地狱,苦难加身,万世不竭。 世人亦知晓天魔昳丽的皮囊下裹着恶臭的污浊,胜过仙境百般锦绣的魔域只是一戳就破的海市蜃楼。 可当比仙子还像仙子的魔魅围着你载歌载舞,任由你渎玩轻薄,还会为你献上美酒佳肴、功名利禄等世间所有的珍宝,引着你走向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宝座时,又有谁能拒绝 厉若海直视着李东南雾蒙蒙的眸子,直视着向自己展开的绮丽画卷,斩钉截铁的道“我不需要” 他霍然起身,手腕徒然一转,丈二红枪横倒,猛地向下直刺,寒光熠熠的枪尖抵在李东南的眉心。 他神色冷傲的俯视着枪下宵小,一字一句的道“别惹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成为你的裙” 他哽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裙下之臣”指的是被女人所征服的男人,并不适合用在这种场合。 李东南抬起白皙柔嫩的手,拨开并未裹上气劲,连他散落于肩头的发丝都未拂动半分的枪尖。 他施施然地站起身,轻声慢语的道“我是不会成为你的门下走狗的,更不会成为你手中的提线木偶。我这一生只求武道,怎会被身外之物所迷惑无论你是威逼利诱,还是用往日交情乱我心神,或是趁我不备以魔功魅惑我,都甭想动摇我的意志,乃至令我对你予取予求。若你不加收敛,定有兵戎相见之日。” 不善言辞的厉若海五味具杂的凝视着他,虽然有些高兴他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但更多的感受却是憋屈和窘迫。 他的感受,他的想法,全都被面前这个人摸得一清二楚,还大咧咧的说了出来,让他怎么可能心里舒坦 李东南用手背拭擦着面上的泪痕,不动声色的向他挪了两步,身子陡然一歪,柔若无骨的向他怀中倒去。 “厉哥哥。” 原本应当闪身避开的厉若海僵直了一瞬,未能避开划入怀中的柔软而纤细的,本该少年人才会有的单薄躯体。 李东南倚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身,用带着鼻音的清软嗓音道“厉哥哥,安安心里难受。” 厉若海握紧了手中的丈二红枪,垂眸扫了一眼他白嫩耳垂上戴着的细长耳坠,被水滴状的芙蓉石晃了一下眼。 恍惚间,厉若海想起来许多年前,那是一个夕照红于烧,晴空碧胜蓝的傍晚。 他骑着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粉雕玉琢的幼童窝在他的怀里,滚滚热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幼童抽抽搭搭的道“安安是男孩子,娘说我自小就体弱多病,怕养不活才给我打的耳洞。” 厉若海驾着马,不置可否的道“哦。” 幼童瘪嘴道“那些伯伯为什么说安安是小丫头子安安分明这么有男子气概。” 厉若海道“他们瞎了。” 幼童仰头望着他,隐含惶恐的道“他们说要带安安去过好日子,大哥哥为什么要打他们大哥哥是坏人吗” 厉若海垂眸扫了一眼怀里的小笨蛋,懒得跟他分辨是非曲直,敷衍道“你说是就是吧。” 幼童眨了眨略显朦胧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道“大哥哥会吃掉安安吗” 厉若海见他着实傻的可爱,忍不住想逗他,微微颔首道“会。” 幼童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强忍泪意的道“那大哥哥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等我下了地府好跟阎罗王告状。” 厉若海道“厉若海。” 幼童歪了歪头,鼻音极重的问道“哪几个字” 厉若海想了想,尽量简洁的道“严厉的厉,若非如此的若,江河湖海的海。” 幼童怔了怔,喃喃自语道“那不是很可怜吗” 厉若海“”哪里可怜了 他回过神,看向不只双臂搂上了他的脖子,双腿还盘上他的腰身,仿佛生无可恋的大猴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三岁看八十,都是假的 他带着并没有多重,也不耽误行动的“护心镜”,默默地走向了首位处的座椅,旋身坐下,手中扔握着丈二红枪。 李东南用眼尾瞄着他的耳垂,在心中道“心肝儿,你说我要是咬他一口,他会不会生气呢” 系统意简言赅的回道“会。” 李东南道“不只会生气,还会打我对吧厉郎真是好狠的心哩明明说好了会爱我一生一世,如今却翻脸不认人哩心好痛,快要不能呼吸了” 系统“”并没有请不要将你妄想的东西当真。 李东南道“真可惜,明明看起来这么好吃,却不肯给我吃。” 他在心底高低起伏的笑了几声,低吟道“啊,嗯哼,这种求而不得的感受也不错嘛。” 系统早已习惯了他的变态,静默了半晌,忽然道“君上,应天府传来急报。” 李东南巧笑嫣兮的道“心肝儿,我最喜欢听你说话啦来嘛,念给我听呀” 系统默不作声的在他左眼前放出一道旁人看不到的黑屏,给他放了文字版的急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1章 第三章 夜沉沉,梦深深。 垂着繁复绚丽的帷帐的架子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清新俊逸,眉宇间透着书卷气的青年男人。 一个肤白胜雪,奈何面目堪称平庸的妙龄少女。 少女枕着男人的手臂,侧卧在男人的怀抱中,睡得极其香甜,嘴角还挂着些许甜蜜的笑意。 男人状似爱怜的轻抚了几下她的脊背,指尖带着薄茧的手慢慢上移,在她的后颈处按了一下。 他将自己被压住的手臂抽出,将少女摆成平躺的姿态,悄无声息的下了榻,又为她掖好被角。 他无声无息的飘到外室,在守夜的丫鬟颈侧也戳了一下,复又回转至内室,套上衣衫和鞋袜。 打理好自身的形容,他不声不响的出了门,沿着房沿、树冠的阴影,足不点地的奔向了书房。 一刻钟后,顺着密道走出两条街的儒雅青年从街角转出,再次步入了一所宅院,走进了密道。 如此反复十几次之后,已然穿过小半个应天府的男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恭恭敬敬的跪倒于地。 他五体投地的跪俯在身披玄色斗篷,脸上还扣着漆黑面具的身影之前,恭谨的道“谷雨来迟,请君上恕罪。” 身量颀长的身影晃了晃头,迷蒙的眼眸凝注在他的身上,淡淡道“还有呢” 谷雨俯得更低了,几乎要趴在地上,语气郑重的道“谷雨罪该万死,请君上责罚。” “哦”李东南拉长了尾音,浅笑道“你想本君怎么罚你” 谷雨俯在他的脚下,声若蚊蝇的道“任凭君上处置。” 李东南从斗篷中探出一只白皙的手,隐含笑意的道“起来。” 谷雨蓦地昂起头,用敬畏中隐含迷恋的仰视着他,双颊悄然飞上了两朵红云。 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对方的掌心中,任由对方拉起自己,又打横抱起自己。 他感受到隐身于附近的同僚用恍若尖刀似的妒恨目光扫视着自己,越发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李东南抱着软成一滩烂泥的清明,一脚踹了房门,大步走向了里屋,身后的房门无风自动,“嘭”的合拢。 他将谷雨放在桌上,打量着对方紧紧攥着,放置于胸口的双拳和飘忽的眼神,软声道“别怕,很舒服的。” 他一指点在对方的眉心,谷雨抽搐了几下,瞳光渐渐涣散,仰起修长的颈项,暧昧无限的喘息呻、吟了起来。 取一晌爱恨,赠无边欢愉。 李东南揭了面具,将那根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快速的翻阅着对方的记忆。 系统默不作声的将那份记忆存了起来,标号年月日,以便日后他详细解读。 约莫四分之一炷香后,李东南挪开了手指,解下了斗篷,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 待到身无寸缕后,他的身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眨眼间就增高变壮了几分。 他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庞,大力揉搓了几下,又在边角和鼻梁处细致的按压了几下。 于是,无论是身高、体态、容貌、气度、体味,还是常人看不到的身上的痣,他与沉浸在绮丽幻梦中的谷雨皆是一般无二了。 他不着寸缕的上前了两步,将双手覆盖在谷雨布满汗水的脸庞上,捏泥巴似的揉搓了几下。 当他的双掌抬起时,谷雨已然不复之前的容貌,甚至连些微的相似之处都无法令人察觉到。 李东南竟然有序的净了手,换上了与清明身上的衣物一般无二的长袍,呼唤道“清明。” 他的声音也变了,虽然仍带着几分无法抹去的鼻音,嗓音却也不似之前一般清软到近乎奶声奶气,反而带着一派清朗之色。 屋顶翻下一道窈窕的身影,轻盈地坠落于地,身手矫捷的推窗而入。 身段曼妙的女子跪倒在李东南的面前,恭谨的道“清明拜见君上,敢问君上有何吩咐” 李东南指了指谷雨,轻声吩咐道“把你弟弟收拾干净。” “诺。”清明应了一声,起身将谷雨身上的衣物剥下,抱去屋外烧掉,随后扛起谷雨带到另外一间屋里。 李东南没有管她接下是会给谷雨擦身还是沐浴,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小调,兴致勃勃的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几个时辰后,晨光破晓,暖融的薄金色丝丝缕缕的浸过了帷帐,挥洒在床榻上宛如交颈鸳鸯一般的男人和少女身上。 少女不满的哼唧了一声,把小脸埋在李东南的怀里,嗓音软糯的唤了一声“子祺哥哥。” 李东南眼也不睁的稍稍侧身,抬手挡住照在她面上的熹光,柔声道“在呢,卿卿再睡一会吧。” 本名并不叫卿卿,嫁人后才被丈夫如此称呼的少女再度哼唧了几声,娇声道“不能睡,要去见母后。” 她静默了半晌,忽得拂开拢在自己面上的手,睡眼朦胧的睁开眼,轻笑道“已经三个月了,可以告诉父皇和母后我有身孕的喜事了。” 李东南轻轻地拧了一下她的鼻尖,好笑的道“你以为陛下和皇后娘娘不知道吗怕是请脉的御医前脚刚出了公主府,后脚便被皇后娘娘请了去问话。该如何说你好呢” 他按着卿卿的后脑,向前移了一下,在她眉心烙下一个吻,爱意绵绵的道“我的临安公主殿下。” 卿卿羞的双颊绯红,揪着他寝衣的前襟,佯装嗔怒的剜了他一眼“我的驸马大人,你还没有洗漱。” “好吧。”李东南轻叹了一声,状似爱怜的轻抚了几下她的脊背,宠溺的道“你再躺一会,我先去洗漱。” 卿卿放开缠在他腿上的自己的小腿,笑逐颜开的道“好。” 已然敬候在榻边的两名丫鬟掀开了帷帐,待李东南下榻之后又放下了帷帐。 卿卿侧躺在榻上,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痴痴的凝视着帷帐上的剪影。 还有什么比嫁给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小哥哥,并在成亲不久便被诊出怀有身孕,能够为情郎繁衍子嗣更幸福的事吗 她由衷的感激着一直在等自己长大的子祺哥哥,也感激着愿意成全他们满腔情思的父皇、母后还有李伯伯。 李东南放下了净面的热巾子,似深情款款的扫了一眼床榻,转头道“卿卿的胃口还是不太好,粥炖的软烂一些。” 看似寻常的大丫鬟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眉开眼笑的行礼道“诺。” 两个时辰后,卿卿已然步入后宫,去见了马皇后,李东南却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 极品龙涎香的香气弥漫满室,端坐于铺着黄绸的条案后的常服帝王不间断的批阅着周章,偶尔还会嘟嘟囔囔的问候着他人的家中长辈。 侍立于书房中的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未曾出过,个顶个都是称职的雕塑和壁花。 李东南低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的跪着,亦是宛如石雕木刻一般,但他却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 他将心神分成三份。一份沉浸在系统中,津津有味的玩着俄罗斯方块。一份投注在室内与室外,关注着不时扫视着自己的大内高手。最后一份,也是最小的一份,才分给无意折磨他,却的确是在折腾他的朱元璋。 权力重要吗 权力不重要吗 权利可以让一个放过牛,还做过和尚的粗俗男人凌驾于众生之上,让天纵奇才的武学宗师谦卑的跪在他的脚下。 权利可以让那个男人忘却了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将与他一同打天下,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踩在脚下,甚至肆意残杀。 权利可以逼迫一个风度翩翩、貌如潘安的功臣之子,当世才子不得不放弃保家卫国的抱负,迎娶其貌不扬的公主殿下。 权利很重要 权利也没有多重要 李东南很清楚,若是他此时蹂身而上,一巴掌就能将朱元璋的脑袋拍成烂西瓜。 没有人能阻止他 没有人能来得及阻止他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防备一贯武艺平庸,显然是个书生的大驸马。 但他能吗 他不能 他厌恶这个破坏了他的人生,打碎了他的理想,今后也必将杀他满门的男人。 但他不能杀他。 起码现在不能。 他不能将这片土地再次送到鞑子的手中,任由他们将汉人视作牛马。 这是华夏儿女流淌在血液中,不可忽视、不容推诿、不能玷污的底线。 即便数百年后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大家早已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但如今的鞑子是虐杀过上亿的汉人却丝毫不觉得羞愧的,冷血的异族刽子手。 李东南状似恭敬的跪在九五之尊的脚下,心里却跳起了热情的桑巴。 他嘻嘻哈哈在心中道“嗯哼,哈哈哈,啊,心肝儿,你看我像不像一条小狗臣服于世事,难以抗拒的癞皮狗。嗯哼,我好高兴哟,猴头菇都要胀起来啦” 系统道“请你自重。” 李东南道“不要嘛。你看我惨呀爹爹不理解我,每当我提醒他君臣有别,注意分寸的时候,他都会抄起棍子狠揍我,还罚我跪祠堂,疼死个人哩娘亲厌恶我这个一再忤逆爹爹的不孝子,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心爱的女人是命中注定的仇敌的掌上明珠,还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系统拆穿道“是你命令谷雨假扮你的,也是你吩咐谷雨与临安公主圆房的。” 李东南狡辩道“没办法啊一想到她爹会杀我全家,要我怎么硬的起来呀” 系统静默了许久,蓦地问道“李祺,你真的爱她吗” 李东南状似问心无愧的道“爱过,从她摘了树上的青柿子送给我起,我就爱上了她。现在也是爱着的,即便她不顾我的意愿强迫我娶她。” 他再度在心底哼唱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哀婉动人,悲痛欲绝。 情爱之中,往往充满了背叛。 不是你在背叛,就是我在背叛。 有时候不是想要背叛,而是不得不背叛。 大概只是不够爱,不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2章 第四章 午后,金乌璀璨、日光明媚,却不至于炙烈到灼人。 如棉似絮的云朵与似水如纱的华光勾勾缠缠,质朴而纯净,安恬而悠然。 与云光相仿的女子盈盈俏立于秦淮河畔,广袖阔袍及地,羊脂玉带束腰。 她的轮廓艳丽、眉目端庄,骨子里却透出一种惹人爱怜的楚楚动人,分外的撩人心扉。 她看起来美极了,仅仅是随意挽起的乌发,裸露在衣衫外的雪肤便足以令人目眩神晕。 但她面前那个容貌甚伟、丰神俊朗的锦衣男子却似毫无动容,神色镇定到近乎冷漠。 锦衣男子双手竖握着雕花乌木的扁盒,潇潇洒洒的作揖道“在下拜见单教主。” 单玉如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几眼,轻笑道“这是什么” 锦衣男子目光清明的直视着她,意简言赅的道“拜帖。” 单玉如撩了他一眼,娇笑道“谁的拜帖你的吗” 锦衣男子的眼底划过一丝火热的光芒,郑重的道“吾主。” “哦”单玉如蓦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问道“没有拜礼吗” “有。”锦衣男子微微仰头,拉伸的下颚线勾出美好的弧度“我。” 单玉如俏皮的眨了眨眼,越发兴致盎然了起来,低声道“怎么称呼” 锦衣男子顶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却语气诚恳的道“区区贱名,不值一提。” 单玉如敛去了昳丽的笑颜,不发一言的凝视他。 锦衣男子微微垂下眼睑,淡淡道“冬至。” 单玉如仍是沉默不语,宁静怡人的美眸中不带一丝感情。 冬至静默了半晌,满腹萧索的轻叹道“在下邓铭。” 他早就说了别用二十四节气做化名,谁还听不出是假的 单玉如的瞳仁微微一缩,低声道“邓伯颜是你什么人” 邓铭稳如泰山,不喜不怒的向天际拱了拱手,回道“正是家父。” 单玉如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并不凉的凉气。 将卫国公邓伯颜的嫡次子送给她作拜礼,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邓铭眉头一锁,冷声道“铭元阳未泄,予单教主采补一次还不够吗” 不要脸的老女人,还想彻底占有他,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 单玉如眸光沉沉,心里亦是沉甸甸的,曼声道“敢问邓公子,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邓铭双眸放光,耳根泛红,引以自豪的道“吾主乃是当代魔门圣君。” 单玉如“” 魔门什么时候出了个圣君,经过她同意了吗经过庞斑同意了吗 邓铭目光幽幽地凝视他,眼底陡然溢出了丝丝缕缕似有还无的薄雾。 透过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单玉如似乎看到了一双奇诡妖异、魔魅残酷的眼睛。 沉睡在浓雾之中的他化自在天之主轻轻巧巧地掀开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她。 仿佛在说顺我者昌,猖得万物尽摧独自狂。逆我者亡,王得天下折腰孤为皇。 单玉如怔忪了一瞬,迅速的回过了神。 她的心里既惊又怒,却又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着。 退了一个魔师,又来了一个“魔门圣君”。魔门当兴此乃大势所趋,此乃天命所归 她一手紧攥着雕花木盒,一手握住邓铭的小臂,血脉喷张、双颊泛红的道“他在哪” 邓铭“” 很好,看来不用他出卖色相了。 太好了他可以把一身苦练而来精纯内气留给主子炼血丹,当零嘴吃了,想想就高兴 已然被天魔打下浓重的烙印,全然失去自我的邓二公子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对。 他冷淡的注视着还没有他家主君脚后跟好看的“丑女”,低声道“今夜子时,就在此处。” 百里之外,庭院深深,繁花似锦。 陪着马皇后和临安公主赏花的李东南单手抚住额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趔趄。 他委委屈屈的暗道“讨厌为何人家做起来那么简单我做起来却这么勉强” 系统道“生而为人,当有自知之明。” 李东南笑嘻嘻的回道“心肝儿,不懂挑战极限、挑战自我的人是没有机会登上天台的哟” 他谨慎的裹紧了收拢在下丹田处,压缩到极致的内气,防止其趁虚而入,破除桎梏奔流而出。 他面如金纸的瞟了一眼手忙脚乱的来搀扶他的临安公主,略显腼腆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了马皇后。 他扑闪着浓密卷翘的羽睫,状似窘迫的拱手,告罪道“扰了皇后娘娘的兴致,子祺深感惭愧。” 衣衫简朴的马皇后摇了摇头,亲昵的道“安安打小便弱不禁风,本宫又怎会强人所难” 她轻飘飘的看向了满脸溢着心疼的临安公主,失笑道“好啦,别撅嘴啦,回屋歇着吧。” 她顿了顿,忍着肉痛,咬牙道“本宫这就唤内侍端两个冰盆过来,再送几盅绿豆汤和酸梅汤。” 临安公主转忧为喜,笑逐颜开的甜声道“多谢母后,母后最好啦” 于是,两名内侍顶替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临安公主,一左一右的搀住“弱不禁风”的驸马。 已然恢复气力的李东南仍装出一副手软脚热、头昏脑胀的模样,悄声道“有劳二位了。” 稍长的内侍不敢当着旁人的面应话,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偷偷地回了他一个傻兮兮的笑脸。 稍幼的内侍头一次见到这般“好”的人,亦是觉得浑身舒畅,几乎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瞄着形容举止皆是表里如一的温文尔雅的驸马大人,一个错眼,竟在对方薄红的侧脸上瞧出了一分魅色。 昧人心神的昧,艳媚入骨的媚,魅惑众生的魅,将千千万万的世人拆膛入腹,却叫人甘之如始,甚至求之不得的蚀骨之魅。 他浑浑噩噩了半晌,待行至房门前才回过神,再抬眸一看,驸马大人仍是一副端方君子的儒雅姿态,眉宇间满溢着书卷气。 年少的内侍怔了怔,心下五味具杂,迷恋、羞愧、不舍、悲伤、心猿意马、自暴自弃种种情绪接踵而至,淹没了他稚嫩的心灵。 李东南若有所感的斜过眼,不着痕迹的睨了他一下,眸中划过一丝再怎么眼力好的人都无法察觉到的银光。 他语气粘腻在心里歌唱道“小种子,快快发芽,小宝贝,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就把你做成漂亮的洋娃娃,嗯哼哼哼,啦啦啦。” 系统“”变态。 “咚” “嘭” “嗷” 被一枪挑飞的风行烈砸在了树干上,未等他龇牙咧嘴一番,又掉在了地上,鼻尖还撞到了翻出地表的树根。 他热泪盈眶的单手捂着又酸又疼,还喷涌出两条朱红色热流的鼻子,拄着手中紧握的铁枪,坚强的站起身。 “叮铃”“叮铃铃”“叮铃铃铃”的响动声徒然而起,连续不断,悦耳动听。 风行烈怔了一下,泪眼婆娑的看向了挂在他枪尖上的,串了满满一红绳的金铃铛。 大小各异,镂雕的花纹各有不同,却皆是圆润可爱、做工精巧、铃声清脆的金铃铛。 厉若海“” 风行烈来不及细看,随手擦拭掉溢出的鼻血,默默地转过头。 他一头雾水的看向了单手持着丈二红枪,站立于三丈之外的厉若海。 厉若海放下了不知为何按在自己衣襟处的左手,目光如电的直视着“罪大恶极”的风行烈。 风行烈没骨气的缩了缩脖子,磕磕绊绊的道“师、师父,这、这个是、是您、您掉的吗” 说话间,他染上薄红的人中两侧有挂上了两条细细的血线,血线瞬间便分成多股,四通八达而下。 厉若海的眼角不易察觉的微微颤动了一下,绷紧的双颊上勾勒出两条浅浅地凹痕,似乎在紧咬牙关。 他仿佛在强自忍耐怒火,却无人知晓他为何会无端的恼火起来,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风行烈如临深渊,顶着莫大的重压,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口鼻。 他不方便张嘴,抿着唇,欲哭无泪、含糊不清的道“不是我。” 他连厉若海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一下,真的不是他把铃铛串“偷”出来的。 厉若海“” 他当然知道不是风行烈干的,是他之前没有揣严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了。” 语罢,他转身而去,一步一步,步伐坚定,毫无不舍,绝不回头。 风行烈紧紧地捂着鼻子,望着他挺拔如峰的背影,迷茫的歪了一下头。 他呆立了许久,直到鼻血自然的止住,才傻乎乎的看向了那串金铃铛。 为什么要送他一串铃铛是希望他能在挥动铁枪时不让铃铛发出响动吗 找到了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风行烈面露敬畏,不由得心潮澎湃了起来。 他单手握拳,高举起手臂挥了挥,斗志昂扬的吼道“师父,徒儿一定不会令您失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3章 第五章 子夜,浓云密布,星月无踪。 整片天际都是昏沉浓稠的墨色,波光粼粼的秦淮河却是灯火辉煌的。 笼罩在氤氲雾色之中的画舫、花船已然不像一、两个时辰之前般的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断,却依旧泛着旖旎的色彩,星星点点的红光,宛如飞溅的血花,暗里渗出一滴美人泪。 偶尔清风拂过,还能听到几声状似欢愉的靡靡之音,水汽中仿佛掺杂着女子酮体散发的肉香和脂粉味,还有淡淡的,如兰似麝的腥甜气味,吸上一口便叫人心浮气躁、欲念横生。 身着竹绿色交领儒服,腰束宽带的男人身姿颀长、肩阔背直,他负手立在船头,容止可观,望之俨然。 他看起来丰采高雅、极尽俊美,或许还很年轻,无论是面庞、颈项还是双手处的肌肤皆是细腻光滑的。 但他的两鬓已然染了霜白,眉宇间带着饱经世事、受尽磨难的人才会有的疲惫,眼眸中透出一抹轻愁。 什么样的男人最让女人心动什么样的都行,总不过是各花入个眼。 有的人偏爱极富男子气概的英挺男儿,有的人偏爱儒雅斯文的白面书生。 有的人喜欢被人强硬霸道的支配着,有的人喜欢被人甜言蜜语的娇宠着。 有的人痴迷于财富,有的人痴迷于权势。 有的人痴迷于容貌,有的人痴迷于强者。 有的人只求一颗真心,一份真情。 但无论是怎样的女人,都无法不对一个显然受过情伤的成熟男人心生怜爱之情。 是谁让他郁郁寡欢是谁让他念念不忘是谁让他两鬓染霜是谁到底是谁 不能是我吗我不行吗我也可以的我一定比那个女人更好,我一定能 单玉如悚然一惊,粗暴的打散了被人勾动出来的妒恨和情意。 她微微曲眼,一双美眸清凌凌的凝注着与自己气机交感、不弱于下的男人。 待她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仿佛强自按耐的赞叹和动容,提起的防备不由地削弱了几分。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牵动,被诱惑,对方怕也是不逞多让的,这让她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换个容貌、身份比吃饭喝水还简单,演技亦是高超到难以形容的李东南并未因轻而易举的骗过了对方而心生轻蔑。 他以不会引起他人反感的清淡目光,细致的打量着媚术已然臻入化境,无需刻意媚惑谁,便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人。 打量着她年轻娇美的皮囊之下陈年骨肉,打量着她一身虽然浑厚,却略显驳杂浑浊的真气。 他在心底竖起一个小人,手舞足蹈的道“佐料极多的老鸭汤,看起来也很好吃的呀馋死个人哩” 系统道“你现在还杀不了她。” 李东南道“没关系,美食总是要慢慢烹饪才更好吃,以后还是能吃到嘴里哒” 单玉如静静地凝视着他,觉得他不太像那种因底气不足而刻意摆出傲慢姿态,非得等别人说话才张嘴的人。 他大概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吧通常那样的男人感情才更加的激烈,以至于情根深种却连三分都表达不出。 她展颜一笑,嗓音婉转的道“敢问郎君,玉如要怎么称呼你呢” 李东南稍微舒展了眉目,愁意不减,隐含淡薄的道“某家阚九婴。” 单玉如端庄娴雅的一笑,宛如名门淑女一般“玉如该如何唤你呢阚公子九婴还是” 她娇笑着蹂身而上,衣袂翩翩、裙摆飘飘,纤细到让人心疼的腰肢和藕臂轻摆,脚步轻盈却不可捉摸。 她宛如云端婆娑起舞的仙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美不胜收,接连拍向李东南的玉手却足以催人心肝。 李东南维持着自己的人设,身似浮萍,毫不着力的飘荡在宛如春风化雨,却能够搅碎骨肉的气场之中,连片衣角都没让人碰到。 气机锁定 气机牵引 目眩神迷 怎么可能 当世之中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魔门的功法,也更懂得如何应对魔门的功法了。 再怎么分化、更改、遗失、重补、歪曲,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单玉如且舞且笑,银铃般的笑声忽现忽隐,时远时近,勾动人的欲念,消磨人的意志。 李东南退了又退,避了又避,哀愁的凝视她,轻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铮”悬于他腰际的长剑出了鞘,银光熠熠、锋芒毕露,挥出剑势却是绵软无力,缓慢到不可思议的。 他眼含悲痛的舞着剑,哀声念诵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剑鸣哀婉,雪亮的剑锋似快还慢的划过,一剑一剑,一寸一寸的削掉单玉如的衣裙,直到令她再无寸缕遮身,却没有划破她的肌肤半分。 不知何时起,隐身于乌云之后的明月悄然的露出了小半张脸,丝丝缕缕的月华挥洒在俏丽于已然轰塌了两层的画舫正中的单玉如的身躯之上。 皎皎月色衬托着她玲珑、曼妙、浮凸、诱人的美好酮体,越发显得其肌肤盈润、白嫩到近乎要滴出水来,让人瞧上一眼便恨不得咬上几口。 李东南亦是立于残垣断壁的废墟之间,气度斐然的与她互为犄角之势。 他还剑入鞘,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惊艳和贪婪,随即垂眸道“得罪了。” 明明自称当代的魔门圣君,却偏要摆出正人君子的架势,当是虚伪至极。 单玉如一手半掩住丰盈饱满的胸脯,一手半掩住三角地带若隐若现的密林。 她似嗔还怨的剜了李东南一眼,俏脸微红,佯作娇怯的轻啐道“冤家。” 李东南置若罔闻,一臂向前伸出,作出邀请的姿态,淡淡道“月色正好,温酒以待。” 他在心里捧起脸蛋,扭扭捏捏的道“讨厌啦,你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还没有我半分貌美呢,勾引我做啥子哩我这身宝贵的皮肉可是要留给厉哥哥享用的要是弄脏啦,厉哥哥可是会生气的哟” 系统“”不,他不会生气,他也不想享用你,他只想一枪捅死你个糟心的骚浪贱,不要脸的双插头。 单玉如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道“你、你” 她银牙轻咬,又羞又臊的道“冤家,连件衣裳都不给,让人家往哪走呀” 始终贴在船壁外侧的一道黑影身手矫健的翻身上船,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眉目冷肃,眼神死寂的少女向李东南躬身一礼,随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袍。 她如影似烟的飘向了单玉如,双手奉上衣物,冷冰冰地道“请用。” 李东南风度翩翩的半侧过身,在心中道“心肝儿,我好像要突破啦” 系统道“忍着。” 李东南矫揉做作的假哭道“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单玉如瞟了一眼仰头望月的李东南,随即隐含窥探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风华正好的娇美脸庞冷硬到不带一分生气,鼻息与心跳声几不可闻。 她见单玉如不接,干巴巴的道“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请单教主见谅。” 单玉如眸光一闪,探出玉白纤细的手,捻起黑袍,慢条斯理地披在肩上。 她凝视着少女悬于腰侧的短剑,娴静如水的轻笑道“妹妹几岁啦” 少女面无表情的道“不知。” 单玉如道“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小满。” 单玉如裹好了劲装式样,贴合着皮肉,下摆极短的袍子,两条修长笔直的玉腿昭然而示。 她又瞟了一眼依旧在仰头望月的李东南,回眸看向气息近乎于无的少女“刺客” 少女置若罔闻,默不作声的向她拱了拱手,姿态恭谨的向李东南躬身一礼。 她足不点地的飘到了船沿,蓦地纵身而下,正好落在停泊于画舫旁的小船中。 李东南神色哀切的看向了单玉如,淡然道“补天阁的传人。” 单玉如怔了一下,单手掩住朱唇,千娇百媚的娇笑了两声。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光,不置可否的道“哦。” 临近的画舫迅速地驶了过来,大腹便便的男人指挥两名健壮的仆从在两船之间摆好木板。 他扭着胖胖的身子,状似笨拙的作了个揖,满脸堆笑的道“鲁长青拜见君上,拜见单教主。” 单玉如的视线划过一身富贵气的胖子插在腰带上的金算盘,暗道可别跟她说这家伙是天莲宗的传人 另一艘画舫眨眼间便驶了过来,几名娇艳如花的女子在船艄处婀娜俏丽,冲着单玉如盈盈拜下。 夜更深了,雾也更浓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雨将至的沉郁气息,船舱内却是莺歌燕舞不断的。 隶属于天命教的姑娘们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千娇百媚的展示着自己拿手的技艺和撩人的美色。 仆役装扮的男男女女为不间断的端上美酒佳肴,心志不坚的某几个男仆垂涎欲滴的瞄着美丽的姑娘们。 鲁长青极富长袖善舞之道,一时状似情真意切的夸赞的某位姑娘,一时督促着仆役们将空掉的碗碟和酒壶收下去,一时又言笑晏晏的对着李东南和单玉如说着俏皮话,讲着某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某些之前遇到或听闻到的奇闻怪事。 他看向单玉如的目光是清明的,与邓铭一般无二,仿佛丝毫不为她的风华绝代的容色所动,也许是不敢动,也许是隐藏的极好,谁知道呢。 但他看向李东南的目光是隐含着敬畏、憧憬而倾慕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迷恋,像是恨不得立马剖开自己的心脏,送到对方的面前。 单玉如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偶尔回上几句,不时轻笑一声。 她用眼尾瞄着不发一言,闷声饮酒的李东南,看着萦绕在对方眉宇间的凄苦。 李东南抬起眼眸看向她,用夹杂些许鼻音的低沉嗓音道“单教主在看什么” 单玉如俏皮的眨了眨明眸,一副小女儿姿态的笑道“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指了指那些美貌动人、鲜妍娇嫩的姑娘,脆生生的道“九郎,你看她们美吗” 李东南当真扫视了一圈,坦诚的颔首道“美。” 单玉如巧笑嫣兮的道“哪个更美” 李东南道“梅兰竹菊,各领风骚。” 单玉如柔情似水的凝望着他,软声道“九郎更偏爱梅兰竹菊中的哪一个呢” 李东南的眸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中。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柔而悲伤的道“傲骨铮铮、坚韧刚强、淡泊名利、不屈不挠。”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眉眼,握着酒杯的手蓦地收拢了一下“凌霜傲雪者,身去志长存。” 单玉如宛如被他触动了一般的面露哀色,佯装爱怜的轻叹道“节哀。” 系统道“蠢。” 李东南在心里翻了几个筋斗,乐不可支的道“来呀,心肝儿,给厉郎不存在的坟上撒把土。” 他移开掩住眉眼的手,眼眶泛红的看向那些停下舞乐的姑娘们,沉声道“单教主可是要送某家一名美妾” 单玉如怔了一下,虽然有所意外,却也没有太在意,娇笑道“得以侍奉九郎,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东南自然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淡淡道“一个就好。” 他蓦地移开视线,看向了单玉如“可是任凭某家处置” 单玉如心有所感,仍是不改其意,含笑道“自当如此。” 李东南丢开捏成碎块的酒杯,指了一下身着白裙,神色冷傲的少女,招手道“你过来。” 少女用眼尾扫了一下左右,步伐款款的走向他,默不作声的跪坐在他的身边。 李东南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温声细语的道“你不错。” 少女不明所以的瞥了他一眼,随即面露惊恐,双手呈爪状,哀鸣着抓挠着他的手臂。 她奋力催动着内力,试图摆脱掉自颈项传达到浑身上下的吸力,奈何内力却全然不听使唤。 她白皙的肌肤上浮动着无数条蚯蚓似的灵蛇,不安分的来回游动着,最终奔向了她的颈子。 渐渐地,她的肌肤上泛着了一层娇艳欲滴的薄红,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直到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歪着脖子,挂在对方的掌中。 惶恐的气氛徒然而起,除了笑容可掬的鲁长青和神色从容的单玉如,所有人都僵住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祸从天降。 “嘭” 李东南随手扔开已然死去的少女,默默地摊开了半拢的手掌。 少女的咽喉正中开出了一朵惟妙惟肖的曼珠沙华,妖艳动人。 几息后,鲜红的血水涌动而出,侵染着铺于地面的印花地毯。 李东南将置于掌心的圆润“玛瑙”递送到单如玉面前,愁意不减的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 他蓦地勾唇浅笑了一声,压低了声线,一字一顿的道“如玉生香。”鲜红的舌尖在唇畔一闪而过,撩人的色气乍现又乍退,叫人心痒难耐。 单玉如不由地俏脸一红,姿态优美的探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捻起那颗表面浮着几条细细白线的红珠。 她打量了几眼,轻咬了一下嘴唇,娇娇怯怯的道“玉如正好缺颗嵌簪子的珠子,烦劳圣君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4章 第六章 夜雨已歇,晨光破晓,穿过未散的乌云,越发显得其光芒万丈,不可抵挡。 临安公主浑浑沌沌在床榻上摸索了几下,乍然而起,连滚带爬的扑向了床沿。 她双手拂开帷帐,窜了出去,惊慌失措的呼唤道“子祺哥哥,子祺哥哥你在哪” 侍立于两侧的大小丫鬟们个顶个吓得面如金纸,三步并作两步,七嘴八舌的一拥而上。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请您穿上鞋子。” “公主殿下,请您保重身子。” “公主殿下,驸马大人” 杂乱无章的声线重叠在一起,难以分辨具体含义,化作了惹人心烦的杂音,刺得人耳鼓高涨、烦闷欲呕。 一双双伸向自己浑身上下的纤细手臂晃得人心烦意乱,一个个围向自己的人更是莫名的面目狰狞了起来。 “啊”临安公主声嘶力竭的尖叫了一声,奋力推搡开不比她强壮到哪里去,又不敢对她施力的婢女们。 只听“嘭”“嘭”两声,被推开的门扉间闪出一道艳红而颀长的身影,眨眼间便穿堂过室的奔入了里屋。 李东南像抱孩子似的斜抱起受了惊吓的临安公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腰背,柔声道“卿卿,我在呢。” “子祺哥哥。”临安公主抬手环住他的肩颈,把小脸埋在他的颈侧,似嗔似怨的质问道“你去哪了” 察觉到自己忙中出错的丫鬟们继而连三的屈膝跪倒、五体投地,个个缩着脖子,连告罪之语都不敢发出。 李东南状似吃力的喘了几下粗气,又后退了几步,手肘支着桌沿,坐倒于五足束腰的红木雕花圆杌之上。 他摩挲着临安公主垂落于腰际的乌发,无奈的轻叹道“卿卿忘了今个儿要陪我回韩国公府报喜了吗” 他顿了顿,凝视着对方抬起的小脸,眼里饱含着笑意的戏谑道“还是卿卿觉着不必见外,无需备礼” 临安公主用小手拧着他的衣襟,又羞又臊的红了脸颊。 她低垂下眼眸,嗫喏道“我、我睡糊涂了,一时忘了。” “小笨蛋。”李东南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隐含关切的道“可是噩着了” 临安公主微微歪头,蹙眉道“不清楚,我不记得。”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害怕。” 李东南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可察的冷意。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眉眼蓦地弯成月牙状,长而卷翘的睫毛抖动个不停。 临安公主见他紧抿着两片唇瓣,竭力克制着不露出笑颜的模样,恼怒的轻哼了一声。 她挥舞着两只小粉拳,捶打着李东南的肩膀,娇嗔道“讨厌,讨厌,不许笑我,我才不是笨蛋。” “噗。”李东南捞住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侧脸,含笑道“好啦,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么” 他用带着天然魔力的眸子凝望着对方,不动声色的向那些跪倒于地的丫鬟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临安公主怔怔地望着他莞尔一笑时越发清雅俊秀的面容,汹涌澎湃的感情悄无声息的自心底喷涌而出。 曾经疯魔万千少女,被称之为应天府第一美男子,也是第一才子的男人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永永远远都只能属于她一个人,不管那些不要脸的浪蹄子如何在背地里诋毁她、诅咒她,也抢不走他。 因为她可是既得了父皇母后喜爱,又与兄弟姐妹们相处和睦的临安公主殿下 即便并没有什么实质权位,依旧足以凌驾于众生之上,依旧有着肆意妄为的权利。 李东南静静地凝视着她,无需外放出精神力便感受到她透体而出的意念,轻而易举的看透了她的想法。 他在心中叹谓道“当然是你的,是你不择手段得到的。终其一生也不会被别的女人染指,满意么” 系统再次问道“你还爱她吗” 李东南毫不犹豫的答道“爱的哟美到令人犯罪,分明是我的责任才对呀” 他顿了顿,嘻嘻哈哈的道“她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她,这不是扯平了吗” 系统静默许久,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轻叹道“生而为人,何其艰难” 李东南理所应当的回道“那就别做人了啦” 他半侧过身,避开生身父母的跪拜,待对方被临安公主准许起身后,才一撩袍摆,双膝跪地。 他恭恭敬敬的,实打实的连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子祺在此叩见父亲、母亲、仲叔、叔母。” 临安公主心疼不已的搀起他,软声道“子祺哥哥,你也太老实了,回趟家哪用行这么大的礼” 她略显埋怨的看向了李善长、李存义,两位李夫人,李存义的大儿和儿媳,最后是李存义的幼子。 众人皆是一脸尴尬。男人们不好张嘴,三位李夫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岔开话题,引领着公主入内。 李东南静静地看向了面沉如水、目光微寒的李善长,徒然裂大了嘴,露出了一个堪称怪异的假笑。 果不其然,李善长登时面露厌恶,吹胡子瞪眼的剜了他几眼,顾及公主在此,又不好直接开口骂他。 李东南的心底下起了鹅毛大雪,堆积成万里山河,凝结成永恒不化的皑皑冰川。 他很清楚,在对方的眼里他只是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不孝子。 李善长永远都不会相信他是深切爱着他的,是想要帮助他的,所言所行全都是为了保护他。 不管他是努力帮对方保养身体,不让他生病,以及于没能让他在洪武四年辞官,失了先手。 还是劝慰他不要再将朱元璋当成当年的朱重八,注意上下尊卑,保护好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 全部都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径,除了越发的惹人厌烦,除了将他们推得更远,得不到半点好处。 自视甚高、刚愎自用的再世“萧何”怎会相信理应顺从自己的幼子,相信没有证据的“剧透” 气氛略显浓重的用餐后,怀有身孕后越发心思敏感,受不得委屈的临安公主毫不犹豫的告辞了。 出了虽然挂着韩国公的匾额,却因尚处于新朝初启的阶段,规制不符、十分朴素简陋的宅院。 李东南随口扯了个谎说要去买些东西,哄着临安公主自个回了府,转身便与谷雨交换了身份。 但他既没有使用谷雨之前用着的身份,也没有使用阚九婴和李东南的身份,而是支走了一干随从,悄悄地化身成了另一个人。 系统道“你要做什么” 李东南道“我想再试试。” 他不仅收敛了一直压制的真气,连身周浮动的精神力都收敛了一干二净。 保证完全没有人能认出他后,才再次步入了公主府,以花匠之子的身份。 领路的小丫鬟将一个箩筐递给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花丛“就是这里了。” 语罢,踩着小碎步走了。 皮肤黝黑而粗糙的中年男人蹲在花丛边,抬眸看向他,愕然道“你是” 看起来憨头憨脑的青年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瓮声瓮气的道“俺是孙二黑的儿子孙二狗。” 中年男人怔了一下,不禁喷笑了一声,连连点头道“哦,是你啊,我听你说爹说过你。” 他打量着对方,霍然起身,用沾了泥的手拍了怕对方的肩膀“我是你姜叔,你爹跟你说过我不” 李东南提着装满小锄头、小铲子、剪刀的箩筐,傻笑道“姜叔,俺爹说过,姜叔喜欢喝桂花酒。” 他顿了顿,傻乎乎的道“俺爹还说了,姜叔酒品贼差,喝完酒逮着人就啃嘴巴,不分男女老少。” 姜叔臊得面上滚烫,粗着嗓子狡辩道“甭听他瞎掰掰,我那是喝的眼花了,看谁都像你家婶子。” 李东南挠了挠脸,笑而不语。 姜叔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上多了一大滩泥印子,连忙抽回手。 他干咳了几声,粗声粗气的道“你爹这是咋地啦咋让你来啦” 李东南状似无奈的叹息道“昨个晚间下了一场雨,家门口的那条小巷里又长了一块青苔,俺爹早间去倒夜壶,一时不察摔了跤,不只脑袋摔破了,夜壶里的” 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压低了声线,含含糊糊的道“撒了一脸。” 姜叔强忍着笑意,一张黝黑老脸憋的近乎发紫。 他拉着李东南蹲下,指着花丛道“会干不” 李东南连连点头道“俺会,俺爹教过俺的。” 姜叔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道“那成,快点干完,快点回家。” 他用布满裂痕的粗糙手掌拔着杂草,嘟嘟囔囔念叨着“驸马大人是个大善人啊,怜惜咱们这些穷苦人家,白送了老多活计给咱们啦。一个月五两银子,干完就能回家,不用卖身为奴,也不用受人打骂” 李东南伸出擦了几层灰,手背处的皮肤也刻意变得粗糙了几分,大体形状却无法更改,依旧修长而美丽的双手,默不作声的拔着杂草。 姜叔絮絮叨叨的道“听说到城外田庄上做活不只有银子领,每月还给发三斗白米,一匹粗布,五斤鸡蛋,半斤猪油。真好呀,可惜离得太远了,不然我也” 李东南笑嘻嘻的心中道“仁弱、无能、爱好风雅、墨守成规、忠君爱国、没有野心、恋慕公主,守不住家业的李祺才更让人放心不是么” 系统“” 脚步声渐渐接近,姜叔依旧在自言自语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李东南用眼尾瞄了一眼相携而来、恩恩爱爱的公主殿下和驸马大人,默不作声的拿起了小锄头。 他故作手滑,乱抛乱拍了几下,小臂忽地一抖,恰好与锄头的木把撞在了一起,导致它腾空而起。 打着旋的“凶器”不凑巧的飞向了身后并未跟着婢女,既不通武艺又非耳聪目明之辈的公主殿下。 “驸马”眸光一闪,状似慌乱的大叫道“卿卿。” 话音未落,他便回身护住了来不及做出反应的临安公主。 “嘭” “哼” “当” 此时才回过神的临安公主怔怔地推开了“驸马”,便看到他紧皱着眉,满脸痛苦之色。 她迷茫的垂下眼眸,扫了一眼掉落于“驸马”身后的小锄头,怒火中烧看向了李东南和姜叔。 姜叔连忙拉着李东南跪倒于地,叩首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他并没有说出这件事与他并无关联,显然是想要替对方遮掩,甚至不惜为对方顶罪的模样。 这是何等纯粹的善意 竟全然不计得失。 可惜 李东南不着痕迹的挣开了他的手,向前膝行几步,隐含倔强的仰头道“俺不是故意的。” “驸马”静静地瞥了他一眼,回眸看向了一脸怒色、隐含杀意的临安公主。 他风度翩翩、涵养极好的微笑道“卿卿,我没事。不疼的,算了吧。” 临安公主神色莫测的静默了一会,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妥协道“好。” 她横了一眼此时才赶来的府中的护卫们和丫鬟们,温柔的扶住“驸马”,柔声细语的道“回屋里,我给你看看。” 她顿了顿,抬手在“驸马”的背后比划了一下,又不敢碰他,神色仓皇的道“真的不疼吗要不请个太医来吧” “驸马”轻轻地拧了一下她的鼻尖,温声细语的道“真的不疼,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倒是你,吓着了吧太医还是要请的,不过是给你请。” 待他们走远之后,大多数人也跟着走了,两位护卫踱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了李东南。 浑身发软、满头大汗的姜叔站不起身,磕磕巴巴的道“你、你们要、要带二狗去哪” 其中一名护卫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低声道“别担心,问几句话而已,很快就好。” 李东南暗道“那可不一定。” 系统道“你在干什么” 李东南高低起伏的回道“你说,卿卿会不会让他们杀了我呢好期待呀” 系统“”变态。 于是 一刻钟后,拳脚相加。 三刻钟后,麻袋裹身。 一个时辰后,乘车而行。 两个时辰后,黄土掩之。 什么草芥人命不草芥人命的,惊吓到尊贵的公主殿下,甚至确实的伤害了同样高贵的驸马大人,岂不是死不足惜吗 李东南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厚实的泥土之下,遍布于浑身上下的淤青和血迹悄无声息的隐没而去,被压了个严实的身段和面容无声的蠕动、更改。 他在心中道“看吧,她还是认不出来我,明明留了一双毫无变化的眼睛给她,明明与她对视了,她还是认不出我。她爱着那个人真的是我么” 系统道“何必如此” 李东南道“别说话,我们都死啦谁说话谁是小狗汪汪汪” 他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无棺无牌的坟地里,宛如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 从日落到日出,从日出到日落,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始终一动不动。 苍生负我,我宁成魔。 奈何以身化魔又如何 终是心不死,情不灭。 可笑 何其可笑 已经够了 蠢也该有个底线吧 那就 让心死了,情灭了吧 让这苍生感受什么是痛楚吧 濒死的混沌中,有世界,有万物,有花开花落,有清风明月 有你 有我 不对 没有我 我是谁 我是我。 我非我。 我既我。 何为道 道求生 何为魔 魔求灭 道魔不相容 道魔本一体 生生灭灭不可绝 “嘭” “噼里啪啦” 大小不一的泥块、泥球飞扬四溅。 “过情关,也没有多难嘛。”千回百转的声音如是说道。 皎皎月色之下,披头散发的青年扬起脸,露出一副俊美如俦、难辨雌雄的面容,露出两只邪异鬼魅、勾魂摄魄的眼眸。 一时间,天地失色,万物折腰。 系统泼冷水道“鬼王快回京了,收敛点。” 李东南道“单玉如避着虚若无,等他不在的时候才敢进京,我可没避过哩” 他捧着脸蛋,轻言浅笑的道“我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迪来着好刺激哟”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虚若无伯伯超级可爱哒,还会给安安买糖吃,安安好想日他呀” 系统“”疯的更厉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5章 第七章 伏月殆尽,却是酷暑鼎盛之时,也是一年中最让众生觉得难熬的日子。 临近正午,湛蓝如洗的天空中挂着一轮炎炎赤日,滚动于其上的烈焰任谁都能分辨的出,却刺眼到令人不敢抬眸直视。 小厮装扮的圆脸少年背着装的满满当当的书箱,不受重负般的佝偻着脊背,热的几乎要学着趴在某间店铺门内的大黄狗一般吐出大半个舌头,将堵心的燥热挥散一空。 他扫了一眼街上屈指可数的行人,用袖子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忙不迭的上前几步,斜望着侧前方云淡风轻、步履从容的俊美青年,气若游丝的道“少爷,您不热吗” 李东南闲庭信步的走在冒着缕缕烟气的石板路上,白净的面庞既不泛红也不出汗,犹如一块明净无瑕的美玉,衣袂翩翩的模样更是宛如玉树临风一般,当是一派令人心折的好气度。 他半侧过脸,瞥了少年一眼,温文尔雅的微笑道“五津,你可知何谓心静自然凉” “好一个心静自然凉。”温柔而好听的嗓音倏地响起,话音未落,一道灰褐色的颀长身影骤然从天而降。 来人身穿普通布衣,瞧着不过刚到中年的模样,生得虽高瘦,身姿却是极其挺拔,竟显出几分潇洒倜傥。 他的脸孔瘦长、眼窝深陷、鹰鼻高挺、眉宇间溢满着坚毅和沉稳,配合深邃的眼眸,专注的神态,整个人焕发着一种神秘的魅力。 五津不禁怔了一下,单手扶着装满了新书的书箱,别别扭扭的行礼道“小的五津,拜见威武王殿下。” 李东南微微翘起嘴角,姿态端正的作揖道“小侄李祺,在此见过威武王殿下。” 虚若无的眼中露出一缕慈爱的柔光,霎时间柔化了冷硬,随性的摆手道“不必多礼。” 他一直不喜欢拘泥于行事的人,但要他讨厌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委实太过强人所难了。 何况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讨厌一个纯粹、真挚、温雅、生动、干净到不染点尘的人呢 李东南挺直了腰板,不曾追问他从何而来,而是仿若发自内心的柔声道“伯伯一路辛苦了。” 为天下昌平、海清河晏而奔走忙碌的英雄,自然值得被守护于羽翼之下的人们去感激和敬佩。 “不辛苦。”虚若无不由地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柔声道“听说你要当爹了。” 李东南眨了眨眼,似羞涩又似期待的抿唇一笑,颔首道“是,不过还要等个大半年。” 虚若无感慨万千的道“不知不觉你也大了,我还记得你抱着我大腿哭鼻子的模样呢。” 他转了一下眼,失笑道“月儿知道又该发脾气了,她可是成天嚷着长大后嫁给你的。” 他轻咳了两声,微微扬起下巴,双手掐腰,口齿不清的模仿道“等我长大了,那个谁也差不多该薨了,再不济也就等个年罢了,子祺哥哥便是我的人。五娘说了,好看的人要住在金屋子里,月儿要造一栋好大好大的金屋子给子祺哥哥住。” 李东南好似怔了一下,又好气不好笑的抬手扶额,摇头晃脑的道“怎可如此简直是胡闹。” 虚若无收敛了那副学自女儿的,不合时宜的骄纵模样,轻笑道“安安要回公主府吗一起走吧。” “嗯。”李东南用软绵绵地鼻音应了一声,姿态自然而优雅的放下手,闲散惬意的迈步前行。 他瞄了虚若无一眼,语气清淡的道“虚伯伯不必放在心上,小孩子都是风一阵雨一阵的。” 他顿了顿,仍是心静如水的道“等过些年,她见我韶华不再,怕是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 虚若无自然没有将尚且是个小豆丁的女儿的童言童语放在心里过,原本就是说出了逗个乐子而已。 但听到他这么说,心尖最柔软的那块肉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了一把似的,说疼也不算太疼,却酸的厉害。 “可不能这么说。”他深深地凝视着李东南,胡言乱语的试图抚慰道“就算你老了,也是个英俊的老头子。别说月儿了,我要是个女人,我都想嫁给你,不说为妻,就算做妾也是好的。” “呃。”李东南微微皱眉,面上露出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干巴巴的道“小侄多谢您的垂青” 虚若无当然不会因着几句疑似唐突的言语便心生悔意,笑着补充道“元璋曾与我说过,若是你和临安的孩子长得像你,便封个御前侍卫给他当当,每天放在跟前看着也能赏心悦目。” 他心道若不是你武艺稀松,乃至气势不足,怕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甚至也天下第一美人也当得上。 他的眼神飘移了一瞬,又想道也不一定,毕竟再好看的男人也不能和那些五官纤巧的女子相提并论。 何况那些生的秀逸雅致的人总是不比那些生的瑰姿艳逸的人引人注目,很容易便会令人觉得淡而无味。 李东南臊的手足无措,窘迫不已的撇过头,轻声念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诵经的过程中,他的神色渐渐重归平静,随即不自觉似的微微垂首,竖起一掌,食指尖抵在唇下一寸之处,呈礼佛之状,周身也跟着弥漫着一股得道高僧才有的宝相尊严、慈悲为怀的静谧氛围。 虚若无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念起经来了,一时哑然,旋即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注视着显然身怀佛心,一身佛性的李东南,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眉目五官,眼底悄然划过一丝狐疑。 这孩子年幼时明明是一副狠厉决绝、野心勃勃,虽然命运多舛,却几成腾龙之势的贵不可言的面相。 怎么随着年岁大了,五官慢慢张开了,就变成了这幅光风霁月、有情无欲,迟早遁入空门的模样了 精通天人玄道,一贯擅于相人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前后矛盾的变化,委实不符合一干世事常理。 偏偏又让人说不出什么错处来。毕竟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心态若是变了,面容自然也会跟着起变化。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外如是。 李东南凝望着停下步伐的虚若无,待看出他并不是在凭空入定,便神色纯然的唤道“虚伯伯” 虚若无抬眸看向他,目光锋锐到近乎咄咄逼人,试探着问道“安安可是还在怨你爹” 李东南怔了一下,不太适应似的偏了一下头,苦笑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何必强求”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哀伤的继续道“如今是父亲不肯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不孝子。” 虚若无复又抬起脚步,稍领先他半个身位,不肯罢休的道“不念着你早夭的大哥二哥了” 李东南的眼眶倏地一红,声若蚊蝇的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他用蕴着水雾的眼眸看向虚若无,斩钉截铁的道“为忠为义、为国为民,理当舍生忘死,此乃人间正道。” 他在心底扭着水蛇似的腰身,心潮澎湃的低吟道“啊,心肝儿,嗯哼,虚若无又在怀疑我哩,好激动呀” 系统道“君上请谨慎。” 李东南黏黏糊糊的道“不要嘛,好刺激哒一想到他将来发现他的宝贝女儿变成了我的走狗之后,痛哭流涕的跪在面前求饶的模样,我就兴奋的不得了所以说人呀,就不能给自己留弱点。” 他顿了顿,瞄了一眼不再多话,默默前行的虚若无,继续在心中道;“还有呀,一定要防备你身边那些毫不起眼的人哟,尤其是那些可爱的小孩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长成大魔头呢嘻嘻嘻嘻” 系统“”你不是长歪了,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变态。 它静默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人” 李东南道“乏陈可谓的普通人,普通的活着,普通的去死。” 系统道“真的吗” 李东南道“假的哟我可是被一群人乱枪打死的小可怜哩” 系统道“你上次说是被卡车碾死的,上上次说是被雷劈死的。” 李东南道“哦是这样吗人家忘了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他依旧压制着真气和精神力,却不动声色的调动了血液流动的走向,缓缓地将胸口至面容处的皮肤逼红。 虚若无很快便发觉了他的脚步沉重了几分,回眸看了一眼,便看到他微缩的瞳仁和宛如涂朱一般的头脸。 他眸光一闪,展臂揽住呈摇摇欲坠状的李东南,手指悄悄地搭上了他的脉门,嘴里却问道“怎么了” 五津顾不得尊卑,闪身扑了上去,火急火燎的叫唤道“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中了暑气吗” 虚若无默不作声的从指尖喷出一缕凝成丝线状的真气,在李东南空荡荡的经脉中游走了一圈,一触既回。 没有问题,和以前一样没有问题。比常人宽阔许多的经脉上布满了裂痕,显然是留不住半分内气的筛子。 李东南好似毫无所觉,浑浑噩噩的甩了甩头,没骨头似的倚在虚若无的怀里,迷迷瞪瞪的道“头晕。” 他在心中言笑晏晏的道“人不狠,站不稳,你当本君自虐很容易吗总有一天会叫你们加倍奉还哟” 他宛如无意般的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硬实饱满的胸肌,听着对方连自己都不清楚的逐渐变得紊乱的心跳声。 虚若无闪身避开五津探出的手,眉头一皱,打横抱起李东南,沉声道“冷静点,我这就送他回家。” 李东南强撑着抬了一下头,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闷声闷气的道“有劳虚伯伯,子祺深感惭愧。” 他十分笃定的在心中道“他爱慕我,不是开玩笑。若我提出要跟他睡一晚,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哟” “胡说什么呢”虚若无隐含担忧的瞟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柔声道“抱紧了。” 语罢,使出鬼魅的身法,身化残影,迅捷、诡异、飘飘荡荡的沿着墙角而行,奔走在应天府的街道上。 五津迷茫的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呢不管我了吗” 系统道“有意思吗” 李东南道“没意思呀几乎每个见过我的人都想对我这样那样,哪怕他们本身不清楚自身的欲望,但我感觉的到哩。简直无趣极了,到处都是欲望的奴隶。” 他千回百转的道“嗯哼,不过还是好幸福呀这一定是爱我要英姿勃发啦好兴奋好想就地掀翻他,扒光他的衣裳,让他跪在地上,当众日他一顿呀” 系统“”变态。 李东南道“嗯哼,心肝儿,朱重八那个小心眼要是知道虚若无回京后不立即找他复命,反而跑来和我搂搂抱抱,你说他是什么感觉呢你不好奇么” 系统道“有意义吗即便朱元璋为此心生芥蒂,也不会因此远离鬼王。他需要鬼王,在彻底榨干鬼王的价值之前,他什么都可以忍耐。” 李东南道“没有意义呀但谁让我高兴呢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系统静默了半晌,揣测道“你是不是突破的太快,没能稳定住境界,被魔性侵蚀了” 李东南道“讨厌,你也跟那些小饼干一样蠢吗被人家叫多了魔门,就真把西汉时被打压的诸子百家和左道联合后形成的圣门诸派当成魔道了吗” 系统道“但你修的确实是天魔之道,很容易被过重的魔性污了心智。” 李东南道“哇,你好聪明哟这都能发现。心肝儿,我都快爱上你了啦我们来一发吧” 系统“”爱咋咋地,滚一边去。 李东南默默地阖上眼眸,任由自己被抱进公主府,又被放置于床榻之上。 良久之后,他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忽然异常正经的在心中道“我需要继续炼心。” 天魔之道,以心为本,以欲为神,要控制七情六欲,使用七情六欲,而不是被其所钳制、所影响。 系统道“尽量少动手,别让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的人发现你,他们对魔性的感应强到令人发指。” 它顿了顿,又道“你还没到能硬抗他们的程度,少惹事为好。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东南道“好的呀安安都听你哒爱你哟,亲一口。” 系统“” 它踌躇了少顷,状似冷漠,实则羞涩的道“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6章 第八章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日升日落,时光变迁。 昨日种种尚且历历在目,却已然以旧貌换了新颜。 身披烟灰色道袍的纤细身影轻若无物的站在高高的树杈上,微微侧头,喉间发出含糊的声响“欸” 他眺望着远处草地上舞枪的挺俊少年,嗓音绵软的喃喃道“这是吃了猪饲料么怎么长得这么快” 他抬起一只手,四指微曲,食指搭在红润的唇瓣上,倏忽一笑“也好,嫩生生的青果子也很美味哩” 系统“”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拂过的清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仿佛带着令人心里发痒的缠绵,又仿佛带着使人清神气爽的怡然。 风行烈却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忙不迭的收了枪势,单手持着铁枪,斜放于身前。 他呈现出一种显而易见的自我保护姿态,僵硬的半侧过身,看向转瞬间便飞落至一丈之内的李东南。 看起来依旧像是十七、八岁模样的冠世美少年漫不经心的抬起左手,插入自己的鬓发,向后脑一拨。 垂落于肩的乌黑发丝飞扬而起,划出了一条条妙不可言的弧度,随后坠落于削肩之后。 坠在天鹅般的颈项侧的月光石耳坠轻轻摇曳,与仿佛能够开启绮丽梦境的雾眸交映成辉。 风行烈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随即归于心神不定的恍惚。 他的腿肚子却不自觉的转起了筋,浑身上下涌出疼痛的幻觉。 李东南深深地凝望着他,状似欣喜的唤道“烈儿。” 他抬起一只手,神色真挚的柔声细语道“我好想你呀。” “你干什么你别碰我”风行烈嘴里这样喊着,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他甚至不着痕迹的仰起了下巴,近乎期待的迎接着抚向自己面庞的素手。 李东南用指背蹭了几下他虽然不够嫩滑细致,却因年轻而满溢着生机的面颊。 他心满意足的欣赏着对方面上一闪而过的懊恼,浅笑道“乖孩子,想我了对么” “才没有。”风行烈嘴硬道,他艰难而痛苦的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觉得身上的隐隐作痛越发明显了,欲哭无泪的道“你别碰我,师父会把我活活打死的。” “嗯”李东南佯装诧异的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鼻音,好似不明所以的道“他怎么能打你呢” 风行烈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鼻子,轻哼道“还不是因为你。”语气中带着毫无自觉的娇痴和依赖。 李东南倒没有惊讶他数年不变的孩子气、愚蠢和轻信,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旁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自小被人养在温室里,护在羽翼下,不曾见识过世事坎坷、人心阴暗的孩子还能成熟到哪里去 何况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或心思不够细腻,或不擅长表达的男人,怎叫他不向往脉脉温情呢 即便明知是虚情假意,即便被不止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不许靠近,即便事后还要为此受罚,也拦不住一个人因为软弱而生出的勇敢,更拦不住还未生峥嵘的羚羊对豺狼虎豹天生的迷恋和钦慕。 风行烈用眼尾瞄了一眼李东南的神色,见他并未露出恼色,才道“你一来,师父就生气。他一生气,就会打我们。” 他并不会因为挨打而心生怨怼,且不说他从小到大被“打”的次数多到数不胜数,光是不只他一个挨揍就足以抚平他的内心了。 而且商良跟他说过很多次的,厉若海动手揍他们不是平白无故找茬,而是为他们好,不揍的话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被“毒”死了。 哪来的毒从外面带来的吗外面都是有毒的东西吗那出门岂不是很危险吗 他虽然不解其意,却始终记得商良慎重中透着惧意的神态,为此还做了好几晚的噩梦呢。 李东南轻轻地揉捏了一下肉乎乎的小脸蛋,手腕一转,渐渐下滑,轻言浅笑道“他打你哪里啦” “这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纤长的手指拂过颈侧,拂过胸口,拂过腰际,最终拂过后臀。 明明只是一触即离,不夹带任何的暧昧气息,更不曾掠过某些穴位,风行烈却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他软趴趴的滑倒在了对方的臂弯里,用最后的力气攥紧了手中的铁枪,声若蚊蝇的道“怎么回事” 像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终于泡进了温水里,浑身暖洋洋的,不只提不起力气,还想浸的更深些。 好舒服 好幸福 不行 不能 不能什么 不记得了 好幸福 死了也值了 李东南瞟了一眼他时而混沌,时而涣散的眼眸,轻轻地将他放倒在草地上,软声道“让我吃一口。” 风行烈再度想起了数年前被恶鬼追逐的恐惧和无助,脑中“嗡”的一声,染污的灵台上竟清明了几分。 他晃了晃脑袋,还没等彻底找回神智,便感觉到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顺着他的大腿向上方处摸了过去。 他愕然的抬起眼眸,待看向单手撑着地面,半俯在自己身上的李东南,不只忘了抵抗,还吞了下口水。 李东南的手停留在他的大腿根,手指点了点布料下一突一突的脉搏“烈儿在想什么心跳的这么快” 风行烈以莫大的毅力闭上双眼,满脸通红的撇过头,磕磕绊绊的道“我、我还小,你、你、你” 某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蓦地支起一肘,击向对方的胸口,声嘶力竭的叫道“我才不会让你吃” 一记打空后,他并没有放弃,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挥舞着铁枪,张牙舞爪的道“我才不怕你呢” 风吹草低,李东南静静地站在草地上,瞥了一下疯狂抽打着空气的小傻子,为他贫瘠的智力默哀了一瞬。 他垂下眼眸,看向抵在自己左胸处的血红枪尖,感受着不断吞吐的劲气击打着自己的胸膛,不由得的勾起了唇角。 厉若海不断的吸气,吐气,平复下紊乱的心绪,按捺下勃发的杀意,冷冰冰的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饿了。”李东南微微向前倾了一寸,任由包裹着真气的锋锐枪尖穿透自己的衣衫,扎进自己皮肉。 他凝视着厉若海纹风不动的俊美面容,烟视媚行般的娇笑了一声,似嗔似怨的道“厉郎,我好饿呀你为何不肯给我吃呢” 厉若海略一抖手,抽回了丈二红枪,枪柄蓦地一转。 他顺势刮倒了风行烈,隐含讥诮的道“给你吃了,还能活吗” “唉哟。”风行烈四脚朝天的栽倒于地,这才发现厉若海到了。 他拄着铁枪站起身,尽量挺直了腰板,低声唤道“师父” 厉若海瞄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 风行烈挺起小胸脯,大义凛然的道“我自己走。” 他竟然摆脱了美人蛇的蛊惑,这是何等令人骄傲的事迹啊 他扛着枪,趾高气扬的睨了李东南一眼,随即昂首挺胸的走了。 厉若海默默地扫了他一眼,竟从他的背影之中看出了几分血战沙场的慷慨激昂来。 他微微颦起了眉心,心道该把他放出去见见世面了,不然总有一天会被他活活蠢死。 李东南胸口的伤痕无声的蠕动了几下,溢出的鲜血逆理的倒流而回,翻卷的伤口瞬间便已平复。 他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着厉若海的周身,垂涎欲滴的舔了舔红唇,浅笑道“吃进嘴里就是我的啦。” 厉若海冷笑了一声,连骂都懒得骂他,旋即沉声道“你又来找我作甚” 李东南撩起垂落的衣摆,歪歪扭扭的席地而坐,叹息道“我爹还是致仕了。” 厉若海瞟了一眼他修长笔直的小腿和秀致玲珑的脚踝,稍移开视线,也跟着坐在了草地上。 他将丈二红枪横放在自己的腿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美丽”的身体,淡淡道“哦。” 李东南一手卷着自己的发丝,一手胡乱揪着野草,眉眼弯弯的笑道“回乡途中他遇到了七拨“劫匪”哩” 他丢开揉碎了草茎,吐出一点舌头,舔舐着指缝间的绿色汁液,含含糊糊的道“你猜,都是谁派去的呢” 厉若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不予回答,也不愿深想。 这世上从不缺少心脏,手也脏的人,是谁真的重要吗 李东南神色晦暗的直视着他,用宛如歌唱般百转千回的语调道“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悬崖峭壁。你不杀人,别人杀你。你若杀人,别人怕你。” 厉若海抬眸看向他,语气郑重的道“令尊可有悔意” 李东南以宽袖掩住下半张脸,笑的前仰后合,语气轻快的道“我哪知道,你自个去地府问他喽。” 厉若海细致的审视着他眉梢眼角的每一分变化,终究还是无法分辨出他是在讲真心话还是在说赌气话。 他一贯都觉得很难分辨出李东南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有时甚至会觉得对方整个人都是虚假的。 宛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隔世而立,却不似那般柔软脆弱,反而如铁石般坚不可摧,烈火般熊熊高燃。 焚世之火,若是放任不管,终有一日会将芸芸众生拖入无边魔域,终有一日会将万里山河烧成无尽焦土。 “砰” “咦”徒然被推倒于地的李东南并没有感到有多惊讶,他忽略了箍在颈项处的手掌,也忽略了高高举起,枪尖向下,蓄势待发的丈二红枪。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双颊绯红的凝望着虚虚地骑在他腹下的厉若海,羞涩不已又隐含期待的道“厉郎可是用自个的身子来抚慰我哩” 他这样说着,一条腿半曲起,白玉似的脚踩上了厉若海的小腿肚子,脚趾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宛如手指一般灵活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小腿。 厉若海不禁浑身一阵酥麻,黝黑明亮的眼眸好似闪过一丝羞恼,额角却迸出了几根青筋。 他提膝避开那只脚,怒视着“罪无可赦”的小魔头,咬牙切齿的道“留下,或者死。” 李东南依旧姿态闲适的躺在地上,言笑晏晏的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他瞥了一眼厉若海手中的丈二红枪,又瞟了一眼抬手便可触碰的腰腹,继续道“离得这么近,厉郎是认真的么” 厉若海低垂着眼眸,静静地凝视他,不发一言,身子亦是纹丝不动。 李东南打量了他写满了坚毅无畏的面容,疑惑的道“要跟我同归于尽” 他扑闪着浓密卷翘的睫毛,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软声细语的道“至于么” 未等对方回话,他又道“留下也可以的哟,反正我又没有地方可以去。” 厉若海定定的凝视着他,颦眉道“没有条件” 李东南冲他抛了个媚眼,娇声媚语的道“郎君便多骑我几次吧。” 厉若海“”还是杀了你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7章 第九章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见日光和煦、清风怡人,李东南索性便将绣架和线架搬到了院内的老槐树下。 他坐在绣墩上,半俯下腰,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的绣着并未描绘在绢布上的图样。 他绣了十几针,蓦地开口唱道“人道偏宜歌舞,天教只入丹青。喧天画鼓要他听。把著花枝不应。何处娇魂瘦影,向来软语柔情。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傍人笑问。” 他一字一句的唱着,缓慢地将浑身的真气、精神力,以及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度压制下去,虽然未曾改变容貌,却严密的压实了自身异于旁人之处,让自己不再魔魅到一颦一笑之间便能夺取他人的心神和魂魄。 系统道“尴尬吗” 李东南道“不尴尬,不要脸。” 系统道“你又想干什么” 李东南道“心肝儿,我要你。” 系统“” 几息之后,一个足以体现出主人张皇失措的杂乱脚步声由远至近。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腰系革带,背负黑枪,看起来三十余岁的男人站在小院的门口。 他抬起一臂想要扣门,又有些下不了手,求助的目光便投向了站在他身侧的厉若海。 厉若海亦是斜背着丈二红枪,抬眸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一直在念叨他吗” 只听“吱嘎”一声,门被打了开,一身缟素,乌发束成道髻的身影直勾勾的冲向了厉若海。 但他没有倚进厉若海的怀里,而是揪住了他的衣襟,仰头望着他,泪眼婆娑的道“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吧你杀我全家还不够吗还要逼我委身于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还是个人吗” 厉若海怔了一下,略显僵硬的侧过头,便看到一张又惊、又喜、又怒,表情全然扭曲的脸孔。 李东南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轻轻的抽噎了一声,好似不确定的唤道“小、小方哥哥” 他细致的观察着对方的容颜,眸中蓦地一亮,面上焕发出久别重逢的喜意“小方哥哥是你吗” 方佑宁打量着他哭起来不仅不似旁人般狰狞,反而更胜梨花带雨之态的面容,颔首道“是我。” 他退后了两大步,皮笑肉不笑的凝视着厉若海,从齿缝里逼出几个字“请解释因由,厉大哥。” 厉若海“”这也太难了吧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方佑宁,沉声道“你信他” 方佑宁颦眉思忖了少顷,坦诚的道“我不清楚,我很矛盾。” 李东南顿时便放开了厉若海的衣襟,浑身颤抖、踉踉跄跄的退回了院中,脚下一错便坐倒于地,仍是不忘向后挪动。 他的脸白的毫无血色,水雾弥漫的眼眸中满是惊惧,牙关打颤的道“你、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他愤恨的瞪了方佑宁一眼,眉宇间带着不堪重负般的浓厚悲意,泪如泉涌的质问道“你也有份吗” 方佑宁霎时间被引走了心神,忙不迭的夺步而上,手忙脚乱的安抚道“安安,安安你别怕,厉大哥一定是有苦衷的。来,给我看看你的脚,是不是崴着了” 李东南连滚带爬的避了开来,一瘸一拐的到处乱跑,惊恐万分的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叫喊道“啊走开走开不要碰我你走开救命啊来人啊” 系统“”神一样的演技,天魔万相诚不欺我。 厉若海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哭笑不得的道“佑宁,我最近有没有出门,你不知道吗” 追追赶赶的两个人齐齐的停了下来,双双回首看向了他,一个神色哀婉,一个满脸错愕。 李东南哀哀切切望着他,作西子捧心状“真的不是你么” 他转悲为怒,眸中仿佛焕起了火光,咬牙切齿的逼问道“你不是亲自去的难道不是你派的人吗” 厉若海懒得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索性便当他不存在。 方佑宁怔怔地看了一眼李东南,俯下身子,欲跪地谢罪。 奈何没等他跪下去,过长的枪身便“咚”的砸在了地上。 他一脸错愕的表情,不知该起还是该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噗嗤。”厉若海用拳头抵住嘴唇,半侧着头,闷笑了起来。 李东南背负着双手,上身微微前倾,颈项半弯,一副娇俏少女似的做派。 他打量着手足无措的方佑宁和难得展颜的厉若海,甜声道“厉郎,你好英俊呀。” 厉若海霎时间收敛了笑意,面沉如水的看向他,冷冰冰地道“闹够了” 他一步上前,将后手解下了背负的黑枪,作势欲跪的方佑宁拉住,淡淡道“不是你的错。” 李东南站直了身子,笑吟吟的点头道“是的呀,不是小方哥哥的错哟,是我太坏了啦” 厉若海放开方佑宁的手臂,淡淡道“他就是门中诸人与你提起过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妖女。” 李东南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掏出手帕拭擦着泪痕,柔声细语的道“是的呀,妾身其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哟,将来会跟厉郎生下许许多多承继我等盛世美颜的子孙后代哩。” 厉若海权当他不存在,继续道“他每次过来都故意避着你,又是来去匆匆,从未停留过两个时辰以上。” “讨厌。”李东南跺了下脚,娇嗔道“厉郎诬陷妾身,妾身不依嘛,妾身才没有避开小方哥哥,只是不凑巧。” 厉若海目光如电的望向他,忍无可忍的呵斥道“好好说话。” 李东南扭腰晃肩,娇滴滴的道“不嘛,厉郎先说人家是小妖女的,那人家只好当你的小妖女咯。” 厉若海道“不是我说的,是” 李东南抢先道“是郑光颜和夏迹。”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颦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东南道“烈儿告诉我的呀。” 厉若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几眼,回眸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佑宁神情恍惚的道“让我缓缓,我有点乱。” 李东南甜甜一笑,不再作怪,步伐款款的走到了两人之间。 他一手一个的挽住他们的手臂,笑容恬淡的道“好啦,一起绣花吧。” 厉若海和方佑宁有志一同的甩开了他,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和嫌弃。 方佑宁指了指门外,干巴巴的道“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语罢,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黑枪,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 李东南眼神幽怨的看向了厉若海,渐渐放开了气势,喁喁细语道“你也要走吗你还真想关着我呀” 厉若海扫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当我看不见你那些属下每次都在门外站半柱香左右才走吗” 这世上有什么地方能够关得住一个既可以隔空与人交流,又可以随时策反身旁之人的“小魔头”吗 “哦”李东南稍稍倾身,半倚在他的身上,浅笑道“那你为什么留我呢” 厉若海言之凿凿的道“忘了。” 他斜视着李东南,又道“你可以走了,没有人会拦你。” 李东南轻声慢语的道“你让我留我就留,你让我走我就走你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呀。” 厉若海面不改色的道“那又怎样” “不怎样。”李东南抬步走向绣架,喃喃道“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从来不把我当人看。” 他旋身坐在绣墩上,仰起下巴,粲然一笑,恍惚间竟似光芒万丈“那我又何必把自己当人看呢” 厉若海牢牢地守住坚若磐石的心神,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的眼眸“你决计如此,又怨得了谁” “欸”李东南单手掩唇,故作诧异的道“我有怨过谁吗” 厉若海道“最好没有。” 李东南道“绝对没有。” 他顿了顿,隐含笑意的打量着厉若海,软声道“你很在意吗” 厉若海道“是。” 李东南道“是在意我在想什么还是在意我想做什么” 厉若海仰头看了一眼日头,不加掩饰的直言道“都有。” 李东南双手握拳,手心朝内,置于胸前。 他雀跃的扭来扭去,笑吟吟的道“那你问我呀” 厉若海道“不问。” 他暗道问了你也不会说真话。 李东南拖长了语句,嗔怪道“怎么能这样呢” 厉若海道“我该走了。” 李东南挥了挥手,掐着嗓子道“大爷,你腰真好,有空常来玩啊” 厉若海“” 他带着一肚子骂人的话,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个脚印,渐行渐远。 李东南悄无声息的站起身,到屋里洗了手和脸,换了一身衣裳,又换了一个绣墩。 他再度回到绣架前,半俯下腰,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的绣着并未描绘在绢布上的图样。 心有沟壑,无人愿知。 孤独 怎么可能 若是甘心顺服,甘于从众,那还学什么武修什么道 魔本是道。 不肯顺天应人的道 不肯卑躬屈膝的道 既要征服他人,也要征服自我的道 哪有什么是非、对错、善恶、正邪 纵然举世皆敌、孑然一身又能如何 虽千万人吾往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8章 第十章 韩国公李善长携发妻回归故里,于来安县外遇山匪,率随行二十余名仆从奋力抵抗,血战而死。 帝闻,震怒之,命冯国用之子冯诚为首,太仆丞李存义为辅,领三千精兵前去来安县绞灭匪患。 捷报传回,帝伏案恸哭,曰;匪患虽已平,然吾友不可追矣,此乃国之不幸,亦乃吾毕生之憾。 厉若海背负着一手,腰板挺的笔直,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了石阶,口鼻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他一把拎起蹲在路边垂头丧气的方佑宁,放开对方的衣领之后,才道“你回去,时刻跟着他。” “厉”方佑宁见他面色沉凝,咽下了不适合的称呼,姿态端正的抱拳道“谨遵门主之令。” 他正经了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嬉皮笑脸的道“厉大哥,安安他怎么会” 厉若海斜睨了他一眼,冷冰冰地截断道“别管他,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他,他已经疯了。” “呃”方佑宁一手提着黑枪,一手挠了挠后脑勺,一头雾水的颔首道“哦,好吧。” 他顿了顿,见厉若海抬腿就要走人,忙不迭的问道“厉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啊” 厉若海头也不回的道“带行烈到附近的镇子上逛逛。” 方佑宁扯着脖子吼道“就你们俩吗什么时候回来” 厉若海无视了他,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迈步前行,几息后便没了踪影。 方佑宁算了一下距离,觉得他们两个起码要天后才能回来,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因着与双修府交好,七大分坞又大多分布在临水之地,很多人便误以为邪异门的总舵如怒蛟帮一般是建立在某座内陆岛屿上的。 但是他们却忘了,厉若海最初起家时手底下只有十三夜骑,而不管是十三夜骑还是他自己使的都是长、枪,需要坐骑相辅的长、枪。 虽说不骑马也不至于挥不动枪,但灵活程度上还是要差一些的,而饲养数十匹,甚至上百匹的骏马需要什么呢当然是大片的草地了。 关在马厮里的马匹和肆意奔腾的骏马能一样吗一大群马放养在某座岛屿上,草料要怎么办还不得把岛上所有的植被啃个一干二净 故而,邪异门的总舵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谁故意藏着掖着,而是因为他们只有待在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里才能伺候好自家每日除了饲料之外,还要啃上十来斤干草或几十斤嫩草的小祖宗们。 没有亲自饲养过马匹的人是不会理解那些瘦削又健壮的小美人们是有多么的能吃,又有多么的难伺候,动不动就发脾气、耍性子、甩蹄子,根本不管谁是谁,颇具六亲不认之态,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感到厉若海从未刻意压制过的气息渐渐远去,正在飞针走线的李东南停下了手,略显疑惑的眨了眨眼。 他抬眸扫了一眼坐在墙上走神的方佑宁,在心中道“厉郎不是怕我把他的邪异门生啃了吗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不怕回来看到满地的洋娃娃啦” 系统道“方佑宁对你毫无防备,你却没有对他下手,厉若海觉着你还不至于到毫无人性可言的地步。就算你真到了那种程度,大不了他再跟你同归于尽就是了,总不能天天守着你,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动吧” 李东南佯装诧异道“咦我会傻到当着厉郎的面下手,再亲眼看着他用粗暴的手段把我可爱的小种子打碎吗” 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是个丧父丧母,又被邪恶的黑道高手强取豪夺的柔弱美人。只有忍辱负重的曲意逢迎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哪敢惹是生非哩再等几个月后,我的肚子被搞大了,厉郎就该对我虐身又虐心啦嘻嘻嘻嘻好刺激哟” 他扮演着两个角色,时而娇弱,时而霸道的道“不,我是不会从了你的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放开我,不要呀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不要,我的肚子,我的孩子你既然那么在意孩子,想必心里也是有我的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好疼” 系统“”变态。 方佑宁骑在墙头,垂眸打量着静静地坐在绣墩上,一动不动的李东南,觉得他的确好看到不可思议,连垂在额角的一缕碎发都好看的让人怦然心动。 但若说他貌若好女却是天方夜谭,起码方佑宁无法从他的形容之间见到半点女气,只觉得他明艳不可方物的眉眼中暗藏着刺骨的狠辣、煞气、决绝。 像是包裹在镶嵌着繁复而华贵的宝石的黄金鞘之中,看起来像是玩赏物件的凶戾魔刀。 曾经饮过无数人的血,今后也必将饮下无数人的血,无论饮下多少血都无法感到满足。 美则美矣,但太过危险,远观可伤人,近观可杀人,竟似上天入地亦是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偏偏却又耀眼到让人甘心沉沦,醉人到令人欲罢不能,使人恨不得跪倒在他的脚下,引颈就戮。 所谓艳煞天下,不外如是。 李东南施施然的扬起脸,笑吟吟的看向了方佑宁,软声唤道“小方哥哥。” 方佑宁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两汪冰泉,明澈的水面上飘荡着袅袅雾气,泉眼处是两点小小的漩涡,一点一点的将人拖下水。 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浑浑噩噩应了一声“啊。” 李东南浅笑道“脸红了。” 方佑宁艰难的移开视线,一手捂着自己热气滚滚的脸庞,一手捂着自己小鹿乱撞的心口。 他并不觉得有搪塞的必要,坦率的直言道“你别看我,你太好看了,我有点有点”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李东南言笑晏晏的道“有点把持不住,已经硬了” 方佑宁紧闭着双眼,痛苦而懊恼的颔首道“是,哥哥对不住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无妨。”李东南满不在乎的道“七情六欲乃是人之常情,关乎生存的食欲和关乎繁衍的性、欲尤其难以克制。人们最初被激发出性、欲的对象甚至是自个的生身父母哩但没有人需要对这种流传在血脉中的兽性本能感到羞耻,人人皆是如此,有什么好羞耻哒” 他打量着方佑宁的神态,继续道“只要你确定了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头畜生便无需为那些有违良心的心猿意马感到惭愧,毕竟你会控制自己的不是么若你不想当个人,只想当一头畜生,那你就更不用为这点小事感到羞愧啦,毕竟野兽是不需要德行的哩” 方佑宁“”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他左思右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迷茫的看向了抬着几个红木箱过来的兄弟们。 他身手矫捷的自墙上一跃而下,向打头那位满脸堆笑的富态男人行了个半礼,唤道“商护法。” “方兄弟。”商良笑眯眯的还了半礼,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他几圈,为他忧心了一瞬。 他半侧过身,抬手指向那几个木箱,和气的道“这些都是李公子的仆从送来的。” 素来缺乏心计的方佑宁既没有看出他的担忧,也不会去揣测他暗藏于下的未尽之言。 他看了几眼那几口箱子,觉着自己一个人搬肯定得累死,便抱拳道“麻烦各位兄弟了。” 商良心里苦的说不出,又不好与他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争辩什么,叹息道“搬进去吧。” 他暗道为什么今个我要在总舵里待着呢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他们几个一起去巡视分坞呢 依旧幻想着自己是个被山大王强抢的民女的李东南未等有人上前扣门,便闪身躲进了屋里。 约莫四分之一炷香后,手脚麻利的壮年男人们搬完了东西,与方佑宁又交谈了几句便走了。 李东南闲庭信步的迈出了门槛,状似腼腆的冲方佑宁笑了下,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打开箱盖。 第一个箱子里摆放着尺寸不一、款式不同的里衣、外衫和长袍,还装了两双崭新的布锦鞋。 第二个箱子里摆放着几十个木盒,小半装着做工精美的首饰,大半装着打磨后的宝石珠子。 第三个箱子里摆放着整卷整卷的布匹,第四个箱子里摆放着各色不易获得的彩线和金线、银线。 “你这是迷上刺绣了”方佑宁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认真的叮嘱道“仔细眼睛,别累坏了。” 他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刺绣有什么问题,武功练到一定程度总是要找点旁的喜好用作静心安神的。 无论是烹茶、书法、绘画、抚琴还是刺绣都是极好的选择,因为做这些事情时皆需要专心致志。 而专注是最能打磨出一个人的韧性的了 反正只要不是让他去绣花,什么都行。 李东南回了他一个甜蜜的笑容,软声道“有劳小方哥哥挂怀啦,我会注意哒。” 他的视线回转到五颜六色的第一个箱子里,在心中叹息道“我现在知道厉郎为何敢扔下我,自己走了。这帮蠢货” 系统“”人生总是如此猝不及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9章 第十一章 白露已过,中秋将至。 丹桂的香气仿佛溢满了每一个角落,馥郁芬芳。 举目便可看到层林尽染、叠翠流金的瑰丽画面。 但厉若海却没有心情观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任谁听到各种各样吱哇乱叫的怪响,看着十来个人跟上百只猴子打架都会头疼。 将擅于掩藏锋芒的豺狼虎豹与一群懵懂无知的麋鹿羚羊养在一起会变成怎样呢 豺狼虎豹自然不会为谁更改自身饿虎擒羊的本性,麋鹿羚羊却会在日益接触之下好了伤疤忘了疼。 比秋日盛景更加昳丽迷人的紫衣少年在战场之外蹦蹦跳跳,清脆的金铃声与清软的笑声交织成雅乐。 他的身边放着两只大木桶,一只桶里装着琥珀色的液体,一只桶里装着浅草色的液体,皆是酒香四溢。 也不知这些人跑到深山里掏了多少的石洼,才能凑出这么多的猴儿酒,惹得数个猴群联合在一起抗敌。 厉若海面沉如水的遥望着十三夜骑结成阵势抵御着不肯罢休的猴子们,却因心中有愧不敢还手的模样。 李东南仍在连蹦带跳着,像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或者是某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可爱到让人恨不得把他抱进怀里揉搓一番。 他的嘴里吆喝着鼓劲的话语,奈何鼓劲的对象似乎不太对“打他绕过去打你好聪明呀不要急嘛你最棒啦你们也能结阵哒” 厉若海心神俱疲的走到他的身后,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哭笑不得的斥责道“闹够了没有连猴子都不放过,你还能有点出息吗” 李东南退后了小半步,柔若无骨的倚在他怀抱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软绵绵地道“哦,正好腻了” 脱离莫名亢奋状态的猴子们停滞了一瞬,方察觉到持续战斗致使了它们口干舌燥、浑身酸疼、虚软无力。 见猴子们罢了手,十三夜骑自然也不会追击,他们维持着几乎无懈可击的防御圈,缓慢的退出了两丈多。 几名猴王似惊惧似怨恨的扫视着十三头有点可怕的羚羊和两头非常可怕的雄狮,意识到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追回它们的宝物了,只能心怀不甘“吱吱”叫了几声,带领猴群退回了林深处。 李东南轻笑了一声,压低了声线,意味深长的道“猴子可是很记仇的哟” “门”本想施礼的十三夜骑哽了一下,皆是心虚不已的凝望着厉若海。 厉若海注视着必将受苦受难的十三夜骑,淡淡道“与我何干又不会来找我。” 十三夜骑“”门主,你学坏了。 李东南轻声慢语的道“有本事我们品酒的时候你干看着呀得了好处却不想付出代价,厉郎真是坏透哩” 他顿了顿,抬起白皙纤细的双手搭在厉若海的手背上,甜甜地道“不过人品低劣的厉郎人家也很喜欢嘛” 厉若海道“信口雌黄。” 他甩开黏人的“小魔头”,目光如电的看向了十三夜骑,冷声道“还不走等我送你们吗” 杂乱无章的应答声和告辞声后,十来个大男人带着两只装的八分满的木桶一窝蜂似的冲下了山。 酒香渐远,落在队尾的方佑宁明目张胆的回过头,向李东南打了几个手势我会帮你看着酒的。 他不敢去看厉若海的脸色,打完手势后便忙不迭的跑了,后来居上的追到了队伍中段,与兄弟们勾肩搭背的嬉闹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与欢快的交谈声随风而至,竭力表达着那些人的愉悦,厉若海的目光不由地闪烁了一下,复又归于古井无波。 他承认,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与人来往的人,无端端的便致使大多数人都敬畏他,不敢接近他。 而李东南不一样,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讨人欢心,能够与任何人嬉戏玩耍,并让他们感到幸福。 厉若海抬起眼眸,看向山林之中如梦似幻、钟灵毓秀的精灵,轻叹道“他们都很喜欢你。” 系统道“即便被你捉弄,被你欺负,还是喜欢你。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喜欢你。” 李东南笑了笑,食指点着自己的脸颊,歪头道“喜欢我什么脸吗如果我毁了它,还有人会喜欢我吗” 系统“”偏激。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冷冰冰地道“那你毁吧。” “哦。”李东南迅速的在自己左脸上挠了一爪子,勾出了四条深深地血痕。 他垂眸扫了一眼并未沾染上血迹的指尖,笑吟吟的抬眸道“是这样吗” 厉若海的左肩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神色沉静地凝望着他的脸庞,淡淡道“更美了。” 李东南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你居然觉得我美我还以为你早就瞎了呢。” 厉若海道“美不美有用吗” 李东南道“我给你跳个舞吧。” 厉若海“” 厉若海有点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 李东南用鼻音哼着婉约缠绵的曲子,施施然的张开双臂,原地转了几个圈,乌黑的长发如云似雾。 宽大的衣袂和衣摆飞扬而起,刚柔并济、线条优美、肌肤润泽、白皙如玉的手臂和长腿若隐若现。 迈步、侧弯身、甩袖、提膝、掐指、拂面、举手、转腕、抬腿、劈叉、下腰、跃起、侧翻、空翻 各色舞者能做出的曼妙姿态,武者能做出的奇异姿态在轻柔的曲调慢慢展开,交替出现,串联成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任是倾尽万里山河亦换不来哪怕一寸的绝色。 玉足点地,金铃脆响,天魔起舞,勾魂摄魄,天地为之沉沦,万物为之迷醉。 那不是妖魔的魅惑,不曾带上一丝媚俗,不曾带上半点艳色,只是纯粹的美。 超然物外、遗世独立,比羽化而登仙者更加的高远缥缈,不可心生亵渎的美。 一曲终,一舞罢,余音在耳,余韵未消,永世亦难消。 不过是三分之一刻钟的时辰,却恍如直面了沧海桑田的辉煌。 厉若海静静地回味着那一闪而过的仿佛接连了天地的广阔无际,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李东南怔怔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系统道“恭喜君上,你达成了一个旷古烁今的成就,他被你美的突破了。” 李东南静默了半晌,阴测测的道“来吧,心肝儿,让我们毁灭世界吧。” 系统道“请便。” 李东南权衡了一下得失,提议道“我们打游戏吧,基建再拆掉的那种。” 系统道“双人对战吗” 李东南道“对,比谁建的快,拆的更快。” 系统“”这还用比吗不用想也是我赢。 时至黄昏,红霞满天。 厉若海缓慢地吐出一口轻薄却绵长的白气,蓦地睁开了明灿动人的眼眸。 他迈步走向直立不动的李东南,打量着他已然恢复如初的面容,低声道“谢谢。” 李东南抬眸看着他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容,舔了舔后槽牙,勾唇浅笑道“用什么谢呀” 他用暧昧到如有实质的视线扫视着对方的周身,千回百转的道“不如就用你的身体来酬谢我吧。” 厉若海道“下辈子吧。” 李东南双手捧脸,羞答答的道“讨厌死了啦这辈子都没过完就肖想人家的下辈子,你个大坏蛋” 厉若海神色如常的道“走了。” 语罢,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李东南足不点地的追了上去,呈西子捧心状,哀哀切切的道“厉郎好生无情呀” 厉若海道“向来如此。” “才没有”李东南煞有其事的道“你以前分明很爱我哒,还趁我睡着了偷偷摸我的脸蛋。” 厉若海道“百八辈子之前的事,翻出来作甚” 李东南道“但你的确摸了呀你这个负心汉” 厉若海道“那是看你脸太红了,怕你冻病了。” 李东南道“骗人,你分明是觊觎我的美色。” 厉若海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默不作声的往邪异门的方向走。 李东南见他不搭理自己,提速越过了他,飘然如仙的飞走了。 残阳落,皓月升。 李东南在一堵墙下看到了行迹鬼祟的风行烈,悄无声息地闪到他的身后,附耳道“烈儿。” 风行烈浑身一僵,又是一松,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拍着胸脯回身道“吓死我了,你干什么” 李东南歪了歪头,一脸无辜的道“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偷偷摸摸哒” 风行烈耷拉着脑袋,用脚尖碾了碾地面,小声道“他们说趁着中秋之前,要带我出去采卖。”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了,声若蚊蝇的道“明早出发,我有点睡不着。” 自从厉若海准他出门之后,他时常会跟十三夜骑中的几个一起出去玩耍,只要不跑远就可以。 起初他还担心外面是不是真的很危险,后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小傻子了。 李东南细细的打量了他几眼,似笑非笑的甜声道“烈儿长大啦,胆子也大啦,竟然敢骗我。” 风行烈没骨气的缩了缩脖子,抬眸窥视了他一眼,复又低垂下眼睑。 他按捺住直言相告的冲动,龇牙咧嘴的道“我是不会说的,我不能当叛徒。” 李东南轻声慢语的道“烈儿十四岁了吧” 风行烈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的颔首道“是。” 李东南言笑晏晏的道“小宝贝三个月前成人哩。” 风行烈一个高蹦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 他紧贴在墙上,战战兢兢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东南失笑道“你吓得嗷嗷叫唤,门里谁不知道” 风行烈哀鸣了一声,满腹辛酸的捂脸道“好吧,我太傻了。” 李东南打量着他,忧心忡忡的道“这么小就想女人,不太好吧” 风行烈移开捂脸的手,慌慌张张的摆手道“没有,没有,就是看看。” 李东南道“你看我。” 风行烈歪头道“啊” 李东南从他微微一笑,软声道“我美么” 风行烈面飞红霞,连忙移开视线“美。” 李东南道“你觉着能有比我更美的人吗” 风行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摇头道“大概没有。” 李东南道“你低头。” 风行烈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李东南道“看我的脚。” 风行烈听话的将视线转到他宛如天造的秀美赤足上,脸红的越发厉害了。 “看着哟。”李东南这样说着,双手捻住手下的布料,缓慢的拉起了衣摆。 一息,两息,三息,衣摆刚拉到膝盖处,风行烈便浑身发软的从墙上滑了下去。 他目光呆滞的倚坐在墙根,鼻孔处溢出了两条血线,嘴角流出一条晶莹的液体。 李东南抱着衣摆蹲下身,单手捧脸,用带着鼻音的清软嗓音道“太早破身,不止对身子不好,还会阻碍毕生武道哟。” 他凑近了几分,轻轻地在风行烈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压低了声线,继续道“实在忍不住就来找我吧,我会让你快乐哒。” 风行烈“” 风行烈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思考什么了,头晕目眩的沉浸在了无边幻梦之中。 李东南举止优美的站起身,施施然地回过头,眸光深深地看向了站在一丈之外的厉若海。 他伸出艳红的舌头,舔舐着形状姣好的水润唇瓣,嫣然一笑道“有点涩,不过滋味还凑合。” 厉若海遥遥的察看了一下风行烈的状态,蹙眉道“你是个男人。” “是的呀。”李东南单手掩唇,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所以我既不需要矜持,也不需要自重哟。” 厉若海“”糟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0章 第十二章 中秋有什么 有圆月,有月饼,有瓜果,有螃蟹,有佳酿,有亲友,有团圆。 还有酒足饭饱之后宛如群魔乱舞一般上窜下跳、又嚎又叫的醉鬼。 并未醉酒的几个人任劳任怨的将正在撒酒疯的醉鬼们打晕,抗回他们各自的房间。 随后才将那些喝醉后老老实实趴在桌上、躺在地上睡觉的醉鬼们送到合适的地方。 待侥幸逃过一劫的风行烈唤来提早离席的厉若海,院子里只剩下收拾残局的几个人和没人敢碰的李东南了。 正在收拾碗筷和桌椅的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向厉若海和风行烈问了声好,复又手脚麻利的做起了手上的活计。 身负武艺的人搬搬抬抬时当然不会如寻常人般“噼啪”作响,于是,奶猫似的抽噎声便格外的明显了起来。 风行烈忐忑不安的遥遥望着蹲在墙角里抱膝垂首的李东南,有些羞恼,有些畏怯,却还是难以抑制的心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是自小相熟又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的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随便的翻脸不留情。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看向了总是难辨喜怒的厉若海,干巴巴的强辩道“他有点喝多了,哭一下也没什么吧”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看向了他,平静的道“他未醉酒时亦是时常哭泣,打小就是这幅德行。” 风行烈面露错愕,抿紧了双唇,硬生生咽下了冲到嘴边的话你不是说最憎厌妇孺之态吗 厉若海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心道训了只会哭的更厉害,还能怎么办活活打死他吗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抬步走到李东南的身侧,一手探出,二话不说便强硬的把人拽了起来。 李东南怔怔地望着他,涣散的眼眸微微下瞟,满是迷茫之色,泛红的眼眶中仍是涌动着水光。 厉若海打量了他几眼,蹙眉道“不认得我了吗” 他斜眼看向一旁的风行烈,问道“他喝了多少” 风行烈仔细回想了一下,犹疑的道“大概一百多碗吧” 他双手绕圈的比量了一下,补充道“碗口半尺有余的那种碗。” 语罢,他扫了一眼李东南束在宽带之下,依旧盈盈可握的细窄腰身,为之叹服不已。 厉若海冷声道“为何要喝那么多酒” 风行烈忙不迭的挺胸抬头,姿态端正的答道“他们划拳、摇骰子。” 他顿了顿,有些一言难尽看向了李东南,继续道“他一把都没赢过。” 玩几把就输几把,输了还不服,不服也得输,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执着啊 厉若海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沉声道“谁参与了” “咕咚。”风行烈咽了一下口水,嗫嚅道“我、我没留意。” 他承受着几可将人凌迟的目光,惊慌失措的道“我、我在吃、吃” “大哥。”李东南忽然语带仓皇的喊了一声,趔趄着歪倒在了厉若海的臂弯中。 他胡乱抓挠着对方的衣襟,声泪俱下的道“别走你别去我求你了,你别去” 厉若海怔了一下,一手捂住他的嘴,一臂斜圈住他的腰臀,将他揽入怀中,单手抱起。 风行烈一头雾水的看着厉若海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抱走了李东南,头也不回的奔向了远方。 李东南坐在厉若海的左臂弯里,脑袋却被按在他的右上臂处,抓着他的右小臂“呜呜”直叫。 他好似失去了理智,连自己会武的事都忘了,犹如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徒劳无功的扭动挣扎。 厉若海颠扑不破的牢牢桎梏着他,默不作声的穿梭在纵横交错的石板路上,疾行在圆月之下。 柔滑似水的皎皎月华自天际倾泻而下,照亮了千山万水,却照不亮此岸与彼岸之间的那条路。 送君八万里,与君相诀别,泣血幽都外,永无重逢日。 厉若海并未落泪,他早已忘却了该如何落泪。 何况他既不需要以泪水换取谁的悲悯,也不需要以泪水发泄心中的苦闷。 缅怀过往,无论是欢乐的、温馨的、悲哀的、痛苦的过去全部都是珍贵的宝物。 而珍贵的宝物理当妥善的保存,不该被流逝的时光磨损,更不该被无用的咸水冲刷。 厉若海将不再动弹的“死鱼”平放在床榻上,还有闲心感慨少了脱鞋的步骤也挺不错。 他回过身想要去烧壶热水,“死鱼”却又枯木逢春了,哀鸣着弹起,扑向了他的脊背。 他后发而至的解下系在背后的丈二红枪,支在床头的架子上,转身的同时一臂探出,一推一拽。 厉若海旋身坐在床沿上,将全无往日灵活矫健之态的“小魔头”按在大腿上。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老实点。” “啪” “呜呜。”李东南似乎并未发觉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伤心欲绝的抽泣道“你骗我你骗我” 他时而坚定,时而悲痛,嘟嘟囔囔、声若蚊蝇,前言不搭后语的道“没关系,安安会保护爹爹的二哥,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呀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厉若海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双目呆滞的看着掌下圆润、挺翘、结实、饱满,柔软不至于松垮的犹在微微颤动的小山丘,透过轻薄的布料仿佛还能感受到软玉似的滑腻。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忙不迭的收回手,本想一把掀开趴在腿上的“恶鬼”,却见对方莫名其妙的抽搐了起来,杂乱无章的呢喃着一堆不知所谓的话语。 “这个给你,要一直想着安安呀” “你害死了他们我要杀了你” “卿卿误我,我误卿卿哈哈哈哈” “救我谁来救救我” “谢谢你,我很喜欢哟。” “大哥你别去他们在骗你你会死的” “好疼啊不要打安安。” “为什么要逼我呢” “我是谁谁是我” 厉若海见他似乎不太对劲,便一手按住他的脊背,一手擒住他的手腕,指尖探向了脉门处。 李东南好似毫无所觉,时而恸哭、时而怨憎、时而哀求面上的表情变个不停,语气亦然。 “娘娘你不要安安了吗” “说什么平定乱世你只是贪图荣华富贵” “郎君,你当真要薄情如斯么” “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去死去死去死嘻嘻嘻嘻” “朱重八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二哥,安安给你带回来了药,你快吃快吃” “哈哈哈哈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好甜呀,再给我吃一口。” “嘻嘻嘻嘻,杀了你们哟” 厉若海宁心静气的把着脉,只觉得指下弹跳个不停,宛如潮汐来袭,连续不断的冲击着高筑而起的堤坝。 他刚抽出一缕真气探入对方的体内,正要深入的察看一番,便听到“噗”的一声,一大滩嫣红的液体喷洒而下,大半落在踏床上,小半落在他的靴子侧面,探入的真气被弹了回去,指下波涛汹涌却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俯在腿上的人也不再动了,软趴趴的挂在那里,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五内俱损,无内俱崩,多情易伤,多情者易入魔。 不过并不用他多管闲事,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对方就会恢复如初,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你,我是我。 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我的执着。 就这样吧 厉若海捂着犹在隐隐作痛的心口,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瘦弱的男童站在远处,向他投来了迷茫而忧伤的目光,眼底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却不曾怨恨什么。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瘦弱的男童躺在他的怀里,迷茫而忧伤的凝望着他,眼底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却不曾怨恨什么。 小孩子总是相似的,心智尚未成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他人的恶意。 谁都不能顶替谁,但谁都不是渺渺青烟,风起而散,不留半点痕迹。 有生之年,得以相遇,既是毕生的幸事,也是一世的劫难。 李东南的眼皮仿佛抽动了一下,随即便陷入了更深却不再黑暗的地方,漂浮在碧蓝色的海洋里。 他随着浪潮起伏而动,缓缓地接近了一座包裹在若有若无的迷雾之中,宛如仙境般的海上宫殿。 一个呈半透明状的圆球从宫殿中飘了出来,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板语气道“君上,你还好吗” 李东南霍然坐起身,撩了一把水,浅笑道“中秋快乐呀,心肝儿,你能变个人形给我看看嘛” 系统道“做不到。” 李东南道“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呀” 系统道“做不到,不具备那个功能。” 它顿了顿,又道“你是为了来看我才自残的吗” 李东南舔了舔嘴角,歪头道“你猜哩,猜对了就亲亲你哟” 系统婉拒道“晚安。” 李东南耸了耸肩,笑吟吟的道“晚安,爱你哟。” 他转身走进了海里,行至恰当的位置便一头扎了下去。 他知道在海底的最深处还有一个他,而他要找到那个小可爱,一口吃掉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1章 第十三章 夜,有时很漫长,犹如阴暗处蔓生的苔藓,潮湿、滑腻、幽寂、冰冷,鲜嫩却肮脏。 夜,有时很短暂,宛如指缝间溢出的细沙,未曾抓紧便已悄然流逝,不留半点痕迹。 晨曦来的太快、太早、太突兀、太强硬,猝不及防的唤醒了静谧的山林和沉睡的万物。 于是,又是新的一天。喜也好,悲也好,爱也好,恨也好,尽数掩埋在酒后的惘然中。 没有谁刻意记下谁酒后的失态与失言,也没有谁会不识趣的拆穿谁笑容背后的伤心事。 生离死别固然痛苦,但总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往之中,让一群大老爷们整日哭天喊地吧 李东南侧耳倾听着远处喧哗鼎沸的人欢马叫声,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热乎乎的蜂蜜水。 身心仿佛被熨帖的滋养了一番,他惬意的眯起了双眼,心道“他们可真有活力呀” 系统道“你也是,恢复的不错,毫无宿醉的迹象。” 李东南笑嘻嘻的道“大家都是强壮的小牛犊哟,参加铁人三项都不成问题哒。” 系统道“武者大多身强体壮,心性亦是坚韧不拔。” 李东南意有所指的道“是的呀,很结实的哟,营养丰富又有嚼头。” 系统置若罔闻,问道“君上今天要做什么” 李东南道“练功两小时,补针两小时,看小方哥哥吃饭,下午去找厉郎愉快的玩耍。” 系统“”只有你愉快,他并不觉得愉快。 李东南放下空掉的瓷碗,用指背揩去嘴角残余的水珠,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摩挲着自己的脸蛋,哀怨的道“厉郎怎么都不看着人家睡觉了呢是人家没有小时候可爱了么” 他煞有其事的道“明明以前那么喜欢我,恨不得天天抱着我不撒手,现在却翻脸无情哩负心汉” 系统懒得反驳他不知该算幻想还是算夸张的说法,提醒道“现在时刻七点二十七分,请注意时间分配。” 李东南从凳子上起身,稍稍提起宽大的袍摆,屈膝一礼,矫揉做作的道“遵命,严格的管家大人。” 时光一晃而过,转瞬便至午后。 山林间重归寂静,偶有鸟雀低鸣,婉转吟唱。 日微暖,带着几分慵懒。风微凉,夹着一缕孤寂。 窗外的秋菊半是含苞,半是初绽,芳香淡淡,沁人心脾。 合着书房内丝丝缕缕的墨香,勾勒出一片粹然恬淡的氛围。 奈何 李东南双手高举着雪白的长袍,脚步轻盈的围着书桌转了几圈。 他故作娇羞的软声道“厉郎,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哟,你快试试合不合身呀。” 厉若海一手随意的搭在书桌边,一手握着根鼠须笔,伏案书写,头都没有抬一下。 李东南腾出一只手,指着手中长袍后襟的刺绣道“白鹤腾云哟,雅致又不显眼,不喜欢么” 厉若海恍若未闻的撂下笔,将手中写好的信烘干,叠好放进事先准备好的信封中,用指腹封上口。 他井然有序的调换了左上侧的那叠纸,从右侧又抽出一张信纸,抄起笔,沾了墨,再次笔走龙蛇。 李东南对折了手上的从书桌对面绕到他的左侧,探头探脑的道“是哪个小妖精在勾引我家郎君” 厉若海的额角迸出一根青筋,硬生生咽下了冲到嘴边的呵斥,微微抬了一下险些杵到纸上的笔尖。 他告诉自己不能跟失心疯一般见识,遂平复下心神,专心致志的在纸上勾出一串苍劲有力的文字。 李东南向他身边又挨了几寸,笑吟吟的道“厉哥哥可真讨人喜欢呀,过个中秋节都有这么多人给你写信问好,羡慕死人家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哩” 厉若海又写好了一封信,冷冰冰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离我远点。” 李东南疑惑的眨了眨眼,歪头道“还要多远呀这都能多站一个人啦” 他再次向对方挪了一下,坐到了椅子扶手上,浅笑道“还是你在说反话,其实是想让离你近点呢” 厉若海用右手肘刮倒了支在桌沿的丈二红枪,左手握着枪杆,斜抱在怀里,枪尖正对着李东南的颈侧。 他用单手折叠好摞在一起的两张信纸,随即便放入写着名字的信封中,封好口,冷声道“闭嘴。” 李东南微微仰头,诧异而痛惜的道“厉郎这是作甚怎么突然变得凶巴巴的,是更年期到了么” 厉若海自然听不懂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也没兴趣追究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有条不紊的重复着刻板的行径。 李东南不再开口,静静地凝视着厉若海,待枪尖一点点滑落、歪斜,他的眼皮子也开始难分难舍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他已经阖上了双目,不间断的左摇右晃,厉若海若有所感的移开丈二红枪,放回了原位处。 几息后,一具纤细到不可思议的身躯倒了下去,握着衣裳的手搭在他的左肩上,散发着淡淡甜香气息的脑袋半贴在他的右肩后,软软地往下滑落着。 厉若海默不作声的稍微往后移了一寸,肩膀歪了一下,又提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架住他的头颅。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手揉碎了拖拽出一条长长墨迹的信纸,暗骂道小兔崽子。 “嘻。”李东南好似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蹭了蹭他的肩头,含糊不清的笑了一声。 若不是他的呼吸声轻缓而漫长,周身骨肉松懈到完全不施力,厉若海几乎要以为他在装睡。 但他很快就不用乱猜了,因为不过几息之后,李东南便无端的浑身一僵,蓦地坐直了身体。 他垂眸扫了一眼攥在手里的衣裳,木怔怔的看向了厉若海,坚持不懈的道“要试试吗” 厉若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着被他折腾的彻底没脾气了。 他将毛笔支在竹木笔床上,侧脸看向李东南,颔首道“好。” 李东南将衣裳塞到他怀里,心满意足的起身道“你试吧,不合身我再给你改改。” 他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跑到了隔断处,完全不把自个当外人的翻着多宝格上的木匣子和瓶瓶罐罐。 厉若海默默地站起身,无声无息的解开了扣在腰间的革带,解下腕带,褪下外衫,套上了那身窄袖的鹤纹长袍。 他重新系上腰带,系上腕带,轻微的晃动了肩肘,并未为恰好合身的尺寸感到惊讶,而是看向了放置在桌角的包袱。 他抬眸瞥了一眼李东南,觉着应该也是给他的,便探手捞过那只包袱打开,从中掏出了一个卷轴,慢慢地解了开来。 过长的卷轴只能展开一部分,却能看到装裱好的绢布上复刻了原画,绣出了细致入微,烟波浩渺的江河,以及重峦叠嶂、高低起伏的群山。 栩栩如生的渔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等景象中穿插着人们捕鱼、驶船、游玩、赶集的画面,动静皆备,那是 英年早逝的王希孟毕生唯一的杰作千里江山图。 李东南狐疑的打量着放在木盒里的丝绸,曲着手指勾出,展了开来。 厉若海摩挲着厚度斐然,却针脚平整,并未有明显浮凸之处的卷轴。 他心算了一下,纵长一尺半有余,横长将近四丈,与原画相仿。 他拇指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眉心挤出一个浅淡的“川”字。 绣这种东西,无论是谁都要呕心沥血,怪不到要用一年多之长。 李东南施施然的转过身,左手举着一块绣着双蝶的丝绸,左右挥了挥。 他勾起唇角,笑意融融的道“厉哥哥,这是什么呀哪个小妖精送给你的我能撕了它么” 厉若海抬眸看向他,眸光仿佛闪烁了一下,却面不改色的道“忘了,你随意。” “谎话连篇的老东西。”李东南用食指转着那块丝绸,软声道“我刚才看到” 他顿了顿,双眼弯成月牙状,继续道“你过几日要出趟门,去拜访故交是不是呀” 厉若海不置可否的垂下眼眸,双手偶尔转动一下,欣赏下手中比原画更难描绘而出的千里江山图。 李东南气鼓鼓的拧着手中的绣品,千回百转的道“要带我一起去哟,不然我就用它给烈儿擦屁股。” 系统“”放过总是充当炮灰的风行烈吧,他和你们有仇吗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淡淡道“你又不肯骑马,怎么带你一起去” 李东南理直气壮的道“骑马磨大腿,疼死个人哩,傻子才骑马。” 厉若海道“穿裤子。” 李东南道“勒得难受。”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我要坐马车。” 厉若海道“少带行礼。” 李东南颦眉瞪眼,挥舞着手中的绣品,怒气冲冲的道“果然是外面的小妖精送你哒,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负心汉我要休了你让你流落街头,天天吃糠咽菜” 厉若海慢悠悠地将卷轴卷好,抬眸看向他,面沉如水的道“闹够了吗” “你又凶我”李东南一把扔下绣品,悲痛欲绝似的原地转了几圈,蓦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道“你不爱我了你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三个孩子你嫌我是不下蛋的咕咕鸡。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个小妖精和她生的三个小杂种带回家里,然后杀了我这个糟糠夫给那个小妖精腾地方” 他泪如泉涌,抽抽搭搭的道“你太坏哩当初要不是我从河里救出了你,看你孤苦无依又貌美如花便娶了你过门,你能活到今天吗如今你是功成名就了,便翻脸不认人了么你怎么能这么坏呢你会遭报应哒” 系统“”故事的完整性和合理性都不错。 厉若海默不作声的拎起了丈二红枪,琢磨着先捅哪里比较好。 门外正要敲门的商良抱住自己微胖的身体,暗暗哭嚎道为什么又是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2章 第十四章 四面环山,云山雾绕、水气弥漫的迷离水谷乃是双修府的所在地。 自狭窄的水道乘船而入,便可看见被浅滩浮岛所簇拥的开阔平坦的岛屿。 李东南默默评价道“地势有点接近济南城呀,易守难攻的同时颇具瓮中捉鳖之态。” 系统道“你又想干什么” 李东南道“雾气这么浓,仙气这么足,本该是我的地方哟。” 系统“”呵呵,全世界都是你的地方,所有人都是你的人。 李东南拽了拽厉若海的衣摆,佯装出一副腼腆怕生的模样,轻声细语的道“厉郎,岸上的人太多哩。” 厉若海回眸看向他,视线从他难得半束于水红色缠枝纹发带中的小巧发髻,滑到绣着曼珠沙华纹样的白衫,外披的半尺宽的长条状的火红色狐裘小披肩,绕着衿带交错横挂了一圈,垂落成圆弧状,整有二十一串一尺半长的珠玉与铃铛的串成的细金链,最终落到绣有曼陀罗华纹样的绯裳处。 他抬起眼眸,一言不发的直视着李东南,试图用目光打消对方不切实际的妄想。 李东南用雾蒙蒙的眼眸回视着他,一脸无辜的道“你想让他们狂喷鼻血吗” 无论衣裳穿的有多么繁丽,还是耳坠、项圈、脚链一个都不缺,都改变不了他绯裳之下没有穿中裤,只有作为里衬的轻薄白裳和一条连大腿都遮不住一半的小短裤的事实。 虽然他是不太介意直接飞到岸上去,给岸边的人表演一下大长腿的跳跃能力,毕竟他以前夏天也是光着膀子满地乱跑,和几十个人一起洗澡的新社会人类之一,但是 对于这年头的保守到令人发指的人们来讲,看着别人光着两条大腿从天而降未免太刺激了吧 何况他这么美,母猪看到他都会提早进入繁殖期,何况是一年四季都处于繁殖期的大活人了 厉若海半侧过脸,扫了一眼岸上已然色授魂与、双眸溢水、面红耳赤,连站都不站不稳的侍女甲乙丙丁和虽然维持着风度却面露惊艳之色,十眼里有七眼分给李东南,三眼才分给自己的烈震北和谷凝清。 他衡量了一瞬,放弃了各种麻烦的做法,微微俯下身,单手抱起李东南,掖紧了对方的下裳,面沉如水的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语罢,利落的提气纵跃而下,兔起鹘落、快若闪电的奔向了岸边。 李东南美滋滋的坐在他的臂弯里,在心底竖起一个小人,捧起线条模糊的脸蛋,扭着腰,千回百转的道“厉郎似乎总是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哟,那么我就暂时当个天真无邪又内向的美少年好喽” 于是,当厉若海将他放在了地上,他便绕到厉若海的斜后方,再次牵起对方的衣摆,畏怯的躲在对方的身后,宛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对素味平生却颇具风华正茂之态的“青年”男女。 文士模样的青年生着一张堪称秀雅的面容,眉眼间满溢着书卷气,看起来很年青,但两鬓却已然斑白。 他的儒服两袖高高捋起,露出嫩白如藕,却柔韧有力的手臂,双手十指尖、长、美,尤胜少女的柔荑。 尤其使人注目的是他耳朵上挟着一根约莫能有五寸长的银针,在璀璨的日辉下银光闪闪,尖利而骇人。 烈震北与厉若海简短的叙了几句话,疑惑而好奇的看向了大半个身子躲在厉若海身后,却越发显出“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意,比他深爱的女子还要更加光彩夺目,堪称惊世骇俗、艳压众生的绝世美少年。 李东南好似被他比普通人明亮许多的目光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般的又往厉若海的身后躲了一下。 他战战兢兢地垂下那双含烟带雾、潋滟生辉,勾得人心头软肉发痒的绝美眼眸,着实令人扼腕。 厉若海已经习惯了“小魔头”的神神叨叨,并未将他诡异的举动放在心上。 他静静地看向了面覆白纱的谷凝清,心平气和的微微颔首道“好久不见。” 谷凝清微弯了明媚的眸子,似脉脉情深的紧盯着他,娇声道“好久不见,若海。” 李东南的眼底划过一丝彻骨的冷意,不动声色的瞄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眉。 他复又垂下眼眸,在心中道“心肝儿,你看到了么这个贱人竟敢长得像我家惜惜。” 系统难得有些愤然,岔岔不平的道“纪惜惜比她好看一百倍。” 李东南认可道“当然啦,我家惜惜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所以,胆敢像她的贱人都该死”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厉若海往前走,却无瑕再注意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忆起了他与纪惜惜的初遇。 那是五年前的秋天,并未易容改装的李东南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已然小有美名的绝色少女的花舫。 宽敞的舱厅,陈设典雅巧致,充满了书墨气息,秀美绝伦的娇艳少女端坐在棋盘前,仪态风流。 她抬眸看向翻窗而入的不速之客,神色略显惊诧,却不带半分惶恐,含笑道“一起下棋吗” 李东南施施然地转过身,将那双魔魅的眼眸投向她,轻声慢语的道“小姑娘,你想要什么” 纪惜惜玉颜一滞,美眸中光芒一黯,捻在指尖的棋子猝然掉落于棋盘之上,发出“啪”的脆响。 她怔怔地望着触手可及的辉煌,蓦地微弯了盈盈美眸,嫣然一笑道“好美的桃花哩” 李东南为未能迷惑到她而惊讶了一瞬,眨了眨眼,歪头道“什么桃花哪里有桃花” 他一向对美丽的人比较宽容,何况是这等不仅内在气质与外在姿容均为罕有,还有着无垢心灵的美人。 故而,他不仅没有用精神力震撼对方的心灵,乃至带其步入魔域,反而提起了与对方交谈一番的兴致。 纪惜惜静静地凝视着他迷离梦幻的眼眸,隐含惋惜的道“你的眼睛,是惜惜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桃花。” 她直视着旁人无法拒绝的魔魅,神色天真的像个孩子,雀跃不已的道“惜惜还以为眉若长剑,斜飞入鬓,眼若桃瓣,情意绵绵只是说着玩的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李东南莞尔一笑,回敬道“你也是,倾国倾城的虞美人。” 他向前一步,一手探出,掌心朝上,微笑道“要跟我走么” 纪惜惜思忖了片刻,摇头道“不要,你不是惜惜在等的人。” “哦”李东南也不生气,笑吟吟的道“你要等什么样的人” 纪惜惜俏脸微红,羞怯的垂下螓首,语气郑重的道“惜惜要等一个温柔的人。” 李东南拖长了语调,轻声慢语的道“要多温柔怎样才算是温柔” 纪惜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会对路旁盛开的花朵微笑的那种人。” 李东南“”那不是温柔,那是有病吧 纪惜惜又道“但是只能对着花朵微笑,不能把花摘下来。” 李东南道“哦” 纪惜惜笑意融融的道“也不能给那些花朵乱浇水。” 李东南认真的考虑一下,坦诚的道“那我的确不行,我只想把花圃踩得稀巴烂。” 系统道“她说的应该是那种温柔又多情,能够敬重一切美好的事物,却不想占有那些美好的人。” “吖”纪惜惜惊呼了一声,不可思议的凝望着李东南,直言不讳的问道“为什么要踩坏它们” 李东南勾起一边的嘴角,邪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让别人得到索性毁了不是更好么” 纪惜惜踌躇了一小会,倏地面露悲悯之色,试探着问道“万一你能够得到呢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李东南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道“那我就悬崖勒马好哩如果来不及的话,还可以用毕生赎罪呀” 他俯视着仿佛不知该如何应答的纪惜惜,失笑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的运气一向差到惊天动地。” 所以 世界以痛吻我,我以魔焰焚世。 不曾怨恨,没有不甘,不是报复。 只是求仁得仁,得其所哉的水到渠成。 所以 夜微凉,风清浅,月华与浓雾相伴,诗情画意之间透着鬼魅的森冷。 乌发如瀑的少年站在礁石上,单薄里衣在风中攀附在看似瘦削的躯体,勾出一条条分明的肌理。 他踮着一只脚,晃动着脚腕上的铃铛,嗓音清悦的吟唱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他抬眸看向乘着扁舟而来的女子,笑容纯稚的道“姐姐好呀,要跟我一起吹吹风,唱唱曲儿吗” 谷凝清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为他绝世的容颜与风姿神魂颠倒。 她自然不清楚那是魔鬼的邀请,心头撞鹿的展颜笑道“好,就一会。” 李东南在心中道“心肝儿,你知道么欲望越是深重的人,越是难以拒绝我哟。” 系统助纣为虐的提醒道“君上,请布下精神力结界,避免他人靠近,打扰你进食。” 李东南兴高采烈的道“好的呀,吃光这坨臭肉之后立马碎尸大海,简直太完美哩” 他用银光爆闪的眼眸直视着已然浑浑噩噩的谷凝清,软声道“小可爱,你爱我么” 谷凝清如痴如狂的凝望着他,捣头如蒜的道“我爱你我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爱你。” 李东南饶有兴致的揽住她的腰身,抚摸着她丰盈的胸脯,低声道“那你愿意为我去死么” 谷凝清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复又重归混沌,却不愿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李东南叹息道“果然还是不行哟,粗暴打碎外壳的效果比慢慢让种子生根发芽差多了。” 他呲着一口编贝似的小白牙,笑嘻嘻的道“不过能吃就行,安安是好孩子,从来不挑食。” 他单手卡住谷凝清的颈子,将她提到与自己面对面的位置,礼貌的道“安安要吃饭了哟。” “叮当” 一声既沉闷又清脆的响动着打断了李东南,他不明所以的垂眸瞟了一眼地面,瞳仁蓦地一缩。 礁石的缝隙之中,一块还没有巴掌大的银色牌子熠熠生辉,上面雕刻着两只身姿曼妙的蝴蝶 两只蝴蝶 两只蝴蝶 两只蝴蝶。 李东南一手仍拎着已然被掐到昏厥的谷凝清,一手却攥成了拳头装,招财猫似的悬在肩膀处。 他裂开嘴角,由低到高的笑了起来“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嘿,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觉得心口很疼,像是什么东西被碾成肉泥的那种疼,不由地俯下身,“哇”的喷出来一口血。 系统惊叫道“君上,你怎么了” 李东南挥了挥拳头,用手背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笑吟吟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情关难度么” 他当机立断的撤除了包裹在分寸之地的精神力屏障,放开了杀意和气势,高高地举起了昏迷的谷凝清。 “不要害怕哟,小可爱,我会让厉若海亲眼看着你死在他的面前哒,这样就可以逼疯他了对不对呀” 千回万转的语句落了地,拂面的清风刹那间化作呼啸的狂风,鬼哭狼嚎的吹散了方圆几里之内的迷雾。 “李东南你敢”暴喝声宛如雷鸣般划过,仿佛能够震天动地。 “哈哈哈哈哈哈我最喜欢你生气的表情啦你的痛苦就是我快乐的源泉” 李东南遥遥望着乘风而来的俊美天神,兴奋不已的提起真气,抬起纤长的手,一掌击在谷凝清的胸口。 来吧来吧快来吧 辜负我,或者被我辜负 杀死我,或者为我所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3章 第十五章 烛光摇曳生辉,照的一室通明,在黑沉的夜色中尤显明灿动人。 暖黄色的光映在厉若海俊美无匹的面庞上,柔和了鬼斧神工的冷峻轮廓。 他宛如寒星的眼眸中涌出了柔软的光芒,唇畔泛起含而不露的清浅笑意。 顷刻间,仿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醉人的清甜春风中,嫩芽破土而出。 烈震北晃了一下神,暗道我就问问那孩子是谁,为何要露出这种神情 厉若海却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态有何不妥之处,嘴角毫不自觉的微微勾起。 他半垂下眼睑,蝶翼似的羽睫颤了颤,浅笑道“不可理喻的兔崽子。” 他顿了顿,蓦地敛去笑意,抬眸直视着烈震北,沉声道“离他远点。” 烈震北心下略有揣测,眼底划过一丝兴味,意味深长的慢声道“哦。” 他的眉眼与唇俱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心道铁树这是要开花了 至于旁的反正到了他们这种程度极难诞下子嗣,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 厉若海自然不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看他神态略显猥琐,甚是摸不着头。 他不明所以的打量着烈震北,语气郑重的道“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烈震北虽然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笑眯眯的颔首道“好,不信他。” 虽然他自身不能与心悦的女子厮守终生、朝夕相对,但他却从未怨怼愤恨过。 而一想到友人从此有人陪伴,他光顾着高兴去了,哪还有心情寻思有的没的。 厉若海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糟心的不得了,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告诫他。 烈震北看他无端的面色铁青,失笑道“我可以不信他,但你一定要信他。” 厉若海颦眉道“此话怎讲” 烈震北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喃喃道“若你不信他,还有谁能信他若你不信他,他该多伤心啊” 他轻叹道“你帮不了他什么,若是阻拦他还会害了他。除了相信他,支持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厉若海登时便觉察到他指的不是李东南而是言静庵,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会指责谁,他没有苛责女人的习惯。他只是替很多人感到不值并觉着他们的痴心十分莫名其妙。 若是两情相悦过,若是海誓山盟过,若是风雨同舟过,若是休戚与共过,念念不忘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他们那种仅仅与一个女人把臂同游了几日,连对方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一往情深,甘愿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的情状,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就算是李东南的迷魂术,也是要在某个人的精神中留下印记,承受那个人自身的七情六欲所灌溉滋养,经过数年后才会占据身心,发展成予取予求的效果。 但他那种情状却不至于耽搁对方爱慕上别人,还能让对方不受媚术所迷惑,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可以说那些被迷魂的人付出的只是不符合常理的扭曲忠心。 这样算来,难道慈航静斋的那些女人也在偷偷修炼某种能够迷惑他人心神的魔功 “若海兄”烈震北一头雾水的仰望着霍然起身,隔着一张方桌单手按在自己发顶处的厉若海。 他倒没有怀疑对方打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根本不会怀疑相交多年的友人会做出谋害他的举动。 他毫无防备的凝望着面沉如水、神色肃穆的厉若海,哭笑不得的道“你该不会是想安慰我吧” “怎么可能”厉若海的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抽手道“我想帮你看看,但我不知道怎么察看。” 到了他这种程度,精、气、神自然是缺一不可。但他一向沉迷于武艺,从未修习过什么精神功法。 让他依照本能去感应什么或者以粗暴的手段打散尚未彻底融入体内的异种精神力还好,但是 让他将自己体内孕育而出的精神力灵活的抽出,深入的侵入到他人的识海中,未免也太为难他了。 烈震北笑了一声,随意的打趣道“你要看什么,非得从头顶看是想看我脑子进没进水吗” 厉若海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烈震北表情一僵,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摸了摸狭在耳上的长针,用眼神示意道扎你信吗 厉若海静静地回望着他,一派风淡云轻。 两人对视了一会,蓦地朗声大笑了起来。 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 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愁肠百转。 细长的烛光弯折、黯淡了一瞬,复又“呼”的腾起。 缭绕半空中的水雾无声的翻滚着,勃发的气势和煞气自几里之外乍起,直冲云霄。 厉若海目光一凝,抄起手边的丈二红枪夺门而出,眨眼间便隐身于层层迷雾之中。 烈震北面露错愕,忙不迭的运足了真气,宛如展翅的鸟雀般腾空而起,紧随而后。 不过几息之后,他便听到厉若海暴怒的大吼声,紧接其后的是即便满溢着疯狂依旧软若娇嗔的嗓音。 他遥遥感应着谷凝清徒然低落的气息,听着她痛苦的哀鸣声,喃喃自语道“这可真是性烈如火啊” 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亦不知晓李东南本性如何,却因相处的日子太久,早已看透了谷凝清真面目的烈震北出于偏见,顺理成章的将率先惹事的那个人当成了她。 他条理清晰的在心底描绘出谷凝清大半夜不老实歇着,非得去招惹人家小白兔,口不择言的与人家胡说八道了一大通有的没的,终于惹得对方爆发的完整故事。 他从头到尾理了一遍,觉着既合情又合理,胆敢跑到人家原配面前耀武扬威的“外室”基本上都是这个下场,即便被原配活活打死也是活该,外人没必要掺和。 果不其然,当落后一大截的烈震北赶到的时候,厉若海恰好“避嫌”的用枪尖挑着“哇哇”吐血的谷凝清的后衣领,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的顺手甩向了他的方位。 烈震北展臂接住了萎靡不振、气若游丝,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谷凝清,在她颈侧探了探脉。 他抬眸看向对峙的二人,昧着良心,信口雌黄道“内伤,不算太严重,养几天就行。” 他在心里补充道三天也是养,三百天也是养。反正她又不用和谁动手,死不了就没事。 厉若海自然不清楚烈震北的医德已经被他灌了满脑子的狗血吃了个一干二净,闻言,面色稍缓。 他怒气渐消,李东南却是怒意勃发,阴测测的笑道“你喜欢她你为了她跟我下杀手是么” 他指着颈侧深约一寸,长约两寸,“咕咚咕咚”冒血的裂口,阴阳怪气的道“你可真狠呀” 厉若海攥紧了手中的丈二红枪,肺腑一抽一抽的疼,咬着牙道“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单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稍弯下腰,“哇”的吐出了一口夹杂着碎肉的血。 烈震北“”都挺狠的,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李东南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颈侧与嘴角皆是不间断的溢血,眼角蓦地滑落一颗朱砂似的泪珠。 他的双眸中透着诡异的赤红之色,用带着软糯鼻音的清甜嗓音道“我要亲眼看着你死掉哟” 厉若海面不改色的捂着自己几乎被尽数打碎的五脏,镇定自若的抬眸问道“为何如此” 李东南指着昏厥在烈震北臂弯中的谷凝清,冷笑道“这种恬不知耻到有一个她就爱一个,有一百个她就爱一百个的贱人有什么好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么她心里想的只有她自己。谁在她面前她就爱谁,谁能被她利用她就爱谁。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一头猪,一条狗。今天你死了,明天她就会爬上别人的床,寻找新的靠山,口口声声说着对你只是兄妹之情。” 厉若海感觉着生机一点点自体内溢散而出,也没心情为谁盖上那层遮羞布了。 他再次俯身吐出一滩血肉,破罐子破摔的道“我知道,是以我从未回应过。” 李东南微微扬起下巴,咄咄逼人的道“但你喜欢她。” “我没有。”厉若海又气又急的低喝道“我顶多是动容过,但从未动心过。” “别放弃好吗”烈震北皱着脸,欲哭无泪的叫喊道“让我给你们看看成吗” 厉若海摆手道“不必了,五脏碎的太厉害,治不好了。” 若不是他一直用真气粘着那些碎块,吊着自己最后一口气 李东南瞟了一眼烈震北,笑吟吟的道“我最擅长绞肉啦,他死定哩” 烈震北失魂落魄的望着厉若海,叹息道“下辈子别找这么凶残的了。” 厉若海“”能别在他快死的时候说这种糟心的话吗 他挺直了脊背,目不转睛直视着李东南,轻叹道“太迟了。” 虽然迟了,但他这将近二十年中每年都能见到对方,也不算太亏。 李东南茫然的眨了眨眼,捂着好像有点漏风的脖子道“欸” 厉若海不舍的凝望着他,柔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闹着玩的。” 他倏地勾起唇角,微笑道“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帮我照顾行烈他们好吗” 李东南一脸迷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系统道“他大概是想说,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因此你有义务将遗孤们抚育成人。” 厉若海转头看向烈震北,指了指李东南,坦然无畏的笑道“他大概能治好你的病。” 李东南挪开手,露出已然半愈合的狰狞伤口,忽然道“我也能救下你的命哟” 他闪身来到厉若海的面前,双手抚上他的腰身,仰头道“哥哥,我们来行房吧” 烈震北怔了一下,觉着他要用的手段大概跟双修府所用的功法差不了多少。 于是,他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夹在了腋下,转过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浅滩处。 丈二红枪无声的滚落于地,叮铃叮铃的清悦铃声中夹杂着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少顷,迷雾重覆于岛屿,忽高忽低的喘息声与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徒然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4章 第十六章 通常最让人感到轻松舒适的地方就是一张大小恰好、软硬适中的床塌了。 而最让人感到安宁美满的事便是各种意义上的吃饱喝足之后,与重要的人同榻而卧了。 即便不去凝视对方的容颜,不去触碰对方的躯体,仅仅听着耳畔绵长的呼吸声,嗅着鼻端熟悉的味道,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体温和气息便足以让人幸福到近乎喜极而泣。 自古有言美人乡便是英雄冢。 情爱最是损人心志,毁人斗志。 不只是爱情,亲情与友情亦然。 任何能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的情意都是蚀骨之毒。 因为人一旦感到美满,不只会变成一个再无所求,失去进取心的废物;连一颗心都会变得柔软下去,见到什么都会觉得美好,被他人伤害也会选择原谅。 李东南静静地侧卧在床榻上,任由流淌于身心之间的澎湃的爱意和虚幻的恬淡渐渐褪去,不自觉步入了对世事充满质疑的消极到极致的“贤者时间”。 他漠然的回顾着二十个时辰前的厮杀,回顾着持续了两天一夜的,未见温情的刻板的疗伤行径,心中既是懊悔又是凄然,懊悔的自然是自己居然没想着享受一下,傻到一点好处都没讨到,凄然的则是 他伤心欲绝的在心中道“心肝儿,他是骗我的对么他知道我能救他,才假装倾心于我,哄我给他疗伤并骗取了我宝贵的真元。不然怎地之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却甘愿共赴巫山哩还不是虚以委蛇么嘤嘤嘤,人家好惨呀心好痛,快要不能呼吸啦” 系统“”你个人渣,把人吃干抹净了就不认账了。赶紧去死吧大垃圾 李东南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深化的阴谋论道“说不定他还想以身饲魔,用美人计消磨我的意志,阻止我危害苍生哩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系统不可思议的道“厉若海是这种人设吗他不是除了身边的几个人,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孤傲之徒吗” 李东南哽了一下,煞有其事的反驳道“不不是这样哒,厉郎最是品德高尚,正直善良啦别看他总是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又温柔又多情,即便不曾被世界温柔以待过,依旧希望别人能够平安喜乐。” 系统道“快摘了你那八百米厚的滤镜吧。从你认识他那天起,他就是一个信奉力量至上的大冰块,从未对无关紧要的人付出过半点情意。哪怕那些爱慕他到疯魔的漂亮姑娘们为了他要死要活,他都没有触动过哪怕一分一毫,冷酷到能够浑不在意的看着人家去死,连大夫都不给人家喊。这样的人,哪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葬送自己的一生” 李东南在心底捧住脸蛋,矫揉做作的道“嗯哼,心肝居然能说这么多话耶,人家好感动哟来,亲一口” 系统“” 李东南郑重的道“厉哥哥很温柔哒他只是不懂得该如何表达善意。” 系统道“你爱他” 李东南静默了半晌,满腹纠结的道“我不知道,大概不是爱吧。如果我爱他,为何会想要杀死他呢如果我爱他,为何看着他濒死的时候不仅没有感到痛苦,反而觉得很高兴呢” 系统“”因为你是变态醒醒吧,你的无情道都被破了,还在这死鸭子嘴硬有什么意思 李东南自我说服道“我顶多是觊觎他世所罕见的美貌,又不甘心连我都拿不下的大美人居然被一个又老又丑的小贱人所迷惑,一时有些激愤而已哟” 系统直截了当的道“没有你贱,你比她下作一万倍。你不只娶了老婆,还对数以万计的人兴起过欲、火。” 李东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道“是呀,我最贱啦有时候我看到一只屁股圆润的猪,都想探索一下它的身体结构,与它生下一窝白白胖胖的小可爱哟。” 他陶醉不已的笑道“嘻嘻嘻,人家一点都不挑食,真是一个合格的大魔头哩” 系统“”变态。 厉若海稍作休憩和调息,消化、吸收了残余于体内的精纯真元和生气,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因着方才愈合的五脏甚是娇嫩脆弱,他不好肆意动作,只是斜眼看向了靠墙而卧的李东南。 他略显疑惑的眨了眨眼,察觉到对方不知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伸臂道“离那么远作甚” 李东南也跟着睁开了眼,挽住他微微支起的胳膊肘,挪到他的身边,轻轻地靠上他的肩头。 他抚摸着手下皮肤光洁、肌肉勃发的结实手臂,隐含委屈的道“人家根本没有吃饱嘛。” 他顿了顿,双颊涌上一层薄红,将腰腹向前挺了挺,状似羞涩的道“离近了还想吃哩。” 不着寸缕的躯体贴合在一起,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惬意油然而生,顶在臀侧的物体硬的像是一条烙铁,硌的人生疼的同时却唤醒了尚未消散的缠绵之意,厉若海不由地微微启唇,含糊不清的低喘了几声。 李东南探出右手,细致的摩挲着对方即便平躺着依旧棱角分明的腰腹,软声道“哥哥好直率哟,想喘就喘,想叫就叫,一点都不忍着呀” 他心道“明明平时表现的那么禁欲,头发丝都不让旁人碰一下。到了床上却又浪又野,太犯规哩” 系统道“录像帮你开了,我先下线了,完事再叫我。”语罢,毫不犹豫的将自己锁进了小黑屋里。 厉若海听着他的话,感受着巧妙滑动于胸腹之间的手,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他耳根泛红的睨了李东南一眼,淡淡道“做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李东南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他,笑嘻嘻的道“坦白是诚实和勇敢的产物。” 他扬起脸,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厉若海的面容,压低了嗓音道“哥哥喜欢么” “唔啊”厉若海叫了两声,微微颦眉,眼睑半垂,颈项却往后仰了一下。 他一手抓着床褥,一手攥着李东南的手腕,眼神清明的睨着他,又粗喘了几声。 他斜视着对方,坦诚的道“不喜欢,不能自已的滋味令我深感痛苦和烦躁。” “欸”李东南一脸错愕的问道“既然并不喜欢,那你为什么毫不反抗呢” 厉若海用真气护住脆弱的脏腑,猿臂一捞便将他拽到自己身上。 他的神色既傲慢又冷酷,不带一分柔情的嗤笑道“我高兴。” 李东南“”承认你爱我,承认你无法拒绝我有那么难吗 他支着双臂,俯视着对方,咬牙切齿的道“我要让你哭着求我。” 厉若海好似轻蔑的撩了他一眼,镇定自若的道“哦,那你试试。” 李东南孩子气的哼一声,俯身堵住了对方因重伤刚愈的气虚而略显色泽浅淡的双唇。 厚重而霸道的真气与刻意转换过的满溢着生机的活泼真气通过黏连纠缠的唇舌互通有无,糅合出能够令枯木逢春的精纯真气,春风化雨般缓缓滋养着厉若海的肺腑。 他舒适的喘息低吟着,抬手环住对方的臂膀,贪得无厌似的吸取着赖以生存的生机,恨不得一口便将对方吞入腹中。 李东南哼哼唧唧的轻抚着他周身每一处恰当的穴位,一面兢兢业业地助他疗伤,一面使出魔道经常外传的伎俩,往他体内因情才能生出几分的淡薄欲求中添油加柴。 他再度缓缓地俯下身,让更容易交换真气的下丹田紧贴在一起,慢慢地让不只可以交换真气,还能交换真元的部位交接。 厉若海紧皱着眉头,眼底满是痛意的闷哼了一声。 李东南叼住他的耳垂,一边安抚似的舔舐着,一边柔声哄道“哥哥,我们在疗伤,要乖乖的,不能抵抗哟你这样会浪费好多真气哒” “我知道,等一下。”厉若海浑身僵硬的平复着周身难以忍耐的不适,爱怜的抚摸着拱在自己颈侧的脑袋,还顺手揪了一下对方发顶的道髻。 知道归知道,但让一个感官敏锐的武者放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任由他人支配体内真气的走向,占据身为要害的丹田,委实太过艰难了。 他不间断的深呼吸着,强硬的将压制于心底最深处的情意放出,任由其自内而外侵染着自身的每一寸骨肉,克制的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李东南急不可耐的单手握住他柔韧有力的腰身,稍稍向下方移了几寸,以防他过于弓着腰背挤压到比婴儿还要柔嫩几分的内脏。 他时轻时重,好似发泄般的啃咬着对方的骨肉,一面抽出对方丹田处的磅礴真气,一面细致的将转化好的真气灌注于对方的体内。 他连续不断的揉按着对方的穴位,听着对方情不自禁的喘息声和呻、吟声,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粗喘着。 厉若海按着他的肩膀,微微挺动着腰身,呼哧带喘的道“安安,安安慢点。” 李东南千回百转的道“安安不想慢点,安安想快点帮哥哥治好伤。” 厉若海在床榻上乱蹬了几下,好似痛不欲生、隐含哭腔的道“不要慢点慢点” 体内的真气和气力被人有条不紊的抽走是何等的痛苦和无助灌注而来的真气和元气去宛如潮汐般徐徐冲刷着五脏六腑又是何等的甜蜜和无措。 身不由己的在生死之间挣扎,不由自主的在苦楚和愉悦之间徘徊,宛如狂风暴雨之中漂浮于海上的孤舟,举目便能看到几里之外的蓝天白云、风平浪静,偏偏无法靠近 李东南贪婪的注视着他宛如神迹般的,几可记录到教科书中,全然符合黄金比例的面容和躯体,欣赏着他从未展露于他人之前的神态,看着对方眼底始终未曾隐去的最后一丝清明,心底满是暴虐的情绪。 折磨他,摧毁他,占有他,撕碎他 抹杀他的神智,让他变成听话的玩具。 玷污他的高洁,让他变成欲望的奴隶。 将端方自持、洁身自好的男人玩成一块抹布,让那些肮脏丑陋的猪狗排队品尝他的味道。 厉若海双目无神的望着晃动的帷幔,眼角难以抑制的涌出了几滴泪。 他将四肢紧紧地缠绕在李东南的身上,气若游丝的唤道“安安,安安。” 没有人知道他想说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在呼唤对方。 但这就就够了,只要叫着对方的名字,无论承受着怎样的对待他都能继续支撑下去。 李东南如梦初醒,眼中闪烁的红芒瞬间隐去。 他稍缓了几分动作,曲身吻了吻对方的唇,小声道“对不起,我有点害怕,没忍住。” 他心道怎么可以给别人,这是他一个人的宝物,只有他可以肆意践踏对方的身心。 “嗯。”厉若海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竭力控制着虚软无力的肢体,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他实实在在的坐在对方的腰腹之下,一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一把捋开垂落于自己腮边的发丝,哑声道“我来。” 李东南心如擂鼓的看着对方顶着水润的眼眸,红霞遍布的面庞一本正经的变换角度起伏着,有条不紊的抽取着真气,有时似乎觉着舒服了,唇缝间的舌尖便颤动几下,轻重不一的叫上几声。 他咽了几下口水,心道这才是吸人阳气的妖精吧骚的理直气壮骚的理所应当 厉若海自得其乐的活动了一会,探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催促道“快该你了。” “好哒”李东南顺从的拦住他腰身,向上顶了几下,让两人的丹田再次重合。 他发扬着埋头苦干的精神,细致入微的操控着每一分真气,让它们发挥更大的力量。 然后,山洪暴发 “啊”厉若海短促的哀鸣了一声,难以抗拒的被他倒抽走了隐于最深处的真元。 他高高地扬起脖子,喉结颤抖个不停,热泪滚滚而下。 不过一息之后,大量充满生机的真元灌注于他的体内,熨烫着他的每一寸骨肉。 他无声的呻、吟着,轻轻地抽搐着,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李东南扶着他颓如山倾的躯体,将他平放在床榻上,言笑晏晏的道“哥哥好缠人啊安安的骨头都要被你绞碎啦” 厉若海掀开左眼的眼皮,冷冰冰地喵了他一眼,闭眼道“别吵,让我歇会。” 李东南抽噎了一声,假哭道“吃完就翻脸不认人哩,厉郎是个大坏蛋人家的真元都要被你吃光哩呜呜呜,安安太惨啦” 厉若海环臂抱住他,将他按在自己胸前,淡淡道“别光嚎,眼泪呢” 李东南一口咬住他,含含糊糊的道“甜甜哒,真好吃” 厉若海怔了一下,失笑道“小色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5章 第十七章 暮秋,霜寒露冷,连弥漫的水雾中仿佛也带上了刺骨的凉意。 烈震北撩袍半蹲于地,平视着虽然年纪尚幼却已现秀雅绝俗之色的稚龄女童。 他虚虚地握着女童单薄的削肩,语重心长的道“姿仙,听伯伯的话,回去吧,你娘不能见你。” 谷姿仙秀眉微颦,泪珠潸然滑落,细细地抽噎道“娘为何不愿见仙儿是仙儿做错了什么吗” 她抬起小手揉了一下眼睛,樱唇微瘪,楚楚可怜的哽咽道“仙儿有好好练琴,也有乖乖练功。” 烈震北的眼神游移了一瞬,尴尬不已的道“不是姿仙做错了什么,是你娘生了病,不方便见人。” 他心说你娘被人打得现在还下不了床呢,面容枯槁到要比往日老上十多岁,这叫她如何肯见人 “哦。”谷姿仙懵懵懂懂的止住了眼泪,不肯罢休的追问道“娘染了什么病症何时能痊愈” 烈震北干咳了两声,闪烁其词的道“等再过十天半个月,她稍好一些了,让她亲自和你说吧。” 谷姿仙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小脸上浮现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又惊又怕的嘀咕道“很严重吗” 烈震北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瞎想,不是很严重,就是” 他顿了顿,忆起谷凝清苏醒后与他讲的话,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有点丢人” 据谷凝清自个的说法,她见人家小郎君生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时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待到将要就寝之时仍是念着人家鲜妍艳丽的小脸蛋和稚嫩羞怯的小模样,心里痒得实在厉害。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便划着小船想去悄悄看人家两眼,谁知半途便遇见对方站在礁石上唱曲 然后,色胆包天的冲上去撩拨了人家几句,谁知人家小公子脾气不怎么好,一怒之下便跟她撕扯了起来。 再然后,不知怎地发觉了她身上带着的腰牌,追问了她几句后就怒了,最终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 虽然整个过程和烈震北之前猜想的并不相同,但觊觎对方美貌还招惹对方的好色之徒的确是谷凝清没错。 总而言之,挨打也是应该应受的既然男人调戏女人会挨人家巴掌,女人调戏男人凭什么就不能挨打了 谷姿仙扑闪着大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乖巧懂事的道“仙儿明白啦,仙儿会等娘亲好起来的” 烈震北刚刚哄走了谷姿仙,不消片刻,一个作着妇人装扮、云鬓高耸的青衣女子便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烈先生。”她姿态娴雅的福身一礼,维持着半蹲的姿态,柔声细语的道“我家公子有请。” “无须多礼。”烈震北笑吟吟的调侃道“他俩终于舍得从屋里出来了吗” “先生宽仁。”青衣女子婀婀娜娜的站直了身子,双手规矩的交叠于小腹处。 她半垂着头,不曾直视对方,温婉而恭谨的回道“有劳先生挂心,我家老爷已然大好了。” 烈震北瞟了一眼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礼仪完备的管事嬷嬷,悄悄地搓了搓鸡皮疙瘩。 他心道这就变成人家家里的大老爷了别是真娶了人家家里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吧 他慢条斯理地随着美貌的小妇人向前走了一段,随口问道“鄙人该如何称呼夫人” 青衣女子婉然轻笑,娴静的答道“奴婢立春。” 烈震北文质彬彬的赞了一句“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立春俏脸微红,含羞带怯的道“先生过赞了,奴婢愧不敢当。” 与此同时,前来迎客的英俊又高大的男人隐含警惕的瞪了烈震北一眼。 他情意绵绵的打量了立春几眼,拱手道“小的惊蛰,见过烈先生。” 烈震北“”好好好,我明白了我不该当你面夸你娘子对吧 少顷,被人当作背后藏着一把锄头的恶劣之辈的烈震北满腹辛酸的迈过了门槛。 他扫了一眼抱着托盘福身行礼的女子,让开了被他堵住的门,抬腿走进了里屋。 厉若海脊背挺直的坐在摆满了菜肴的桌边,抬眸看向他,淡淡道“来的正好。” 李东南的双颊红的像是涂了几层胭脂,眼神闪躲的霍然起身,恭恭敬敬地长揖一礼。 他低垂着眼眸,磕磕巴巴的道“小弟多、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望兄长原谅则个。” 烈震北笑意融融的摆了摆手,朗声道“多大点事儿,勿要见外。” 他心道果然是只软乎乎的小白兔,不逼急了还是跟之前一样怯生生的。 至于逼急了之后平白无故的逼迫人家做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 他打量着厉若海精神抖擞的模样,深感欣慰的恭贺着对方能够恢复康泰。 至于还在床上躺着的谷凝清那管他什么事,谷凝清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横了李东南一眼,好笑的道“装模作样的小兔崽子。” 李东南回了他一个既乖巧又天真的无辜表情,微微地吐了一下红艳的舌尖。 厉若海心头一颤,一面招呼着烈震北,一面将他拉到了自己身旁的凳子上。 言语可以是假的,神态可以是假的,情绪可以是假的,什么都可以是假的。 但他很清楚,他爱他是真的,他爱他也是真的,唯独这个无法弄虚作假的。 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是无法假装出来的,也是无法隐藏的。 哪怕只是一时,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令人感到幸福了。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烈震北怔怔地望着搂着李东南的腰,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的厉若海。 他不可置信的在心底咆哮道若海兄,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李东南得意的在心中道“早就跟你说了呀,厉哥哥超级热情哒” 系统“”原来变态说的竟然是真的,厉若海其实非常的黏人 万里冰封的雪山之下往往隐藏着一座休眠已久的火山,一旦爆发便是铺天盖地的炙热。 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下往往隐藏着无数聚集已久的暗流,一旦潮涌便是波澜壮阔的巨浪。 烈震北浑浑噩噩的用公筷挟了满满一碟子的菜,复又改换成竹筷,恍恍惚惚的送入口中。 他稍微咀嚼了两下,眸中蓦地一亮,兴致勃勃的吃了起来。 好吃 太好吃了 油焖茭白好吃 咕噜蜜肉好吃 什锦鸡肉锅好吃 萝卜炖羊肉好吃 当归鲈鱼汤好吃 枸杞蒸甲鱼好吃 木耳炒山药好吃 苦瓜炒鸡蛋也好吃 好吃好吃全都好吃 比某些老字号的酒楼里的大师傅做的菜还要好吃 即便是已然清心寡欲,近乎辟谷的顶尖武者也拒绝不了真正的美味。 烈震北吃的红光满面,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以表达自身的喜悦之情。 他抄起公筷,挟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羊肉想要送到李东南面前的碟子里,嘴里还问着“菜谱是谁定的” 厉若海眼明手快的架住了他的筷子,冷冷地望着他,沉声道“他自小茹素,忌一切荤腥,包括小荤。” 李东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腼腆的笑道“自幼学佛,虽因故不得皈依,却不敢懈怠,还望兄长见谅。” “哦,是我的错。”烈震北轻笑道,反手将炖羊肉送到自己面前的碟子了,饶有兴致的扫了一眼厉若海。 他将视线转回到李东南身上,因着某些缘故竟是越看他越是顺眼,笑吟吟的重复道“菜谱是谁定的” 虽然药膳的说头自古有之,但有些菜品的搭配是后来才发展出现的,并不是目前便能够流传于世的。 李东南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解释道“不是我。” 至于到底是谁制定的菜谱,他真的没有刻意关注过 烈震北并未深究,而是滔滔不绝的说起来药膳的发展。 从周礼、黄帝内经、山海经、灵枢、素问、内经、十问、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 到金匮要略、汉书、食经、食方、备急千金要方、食疗本草、食疗心鉴、食性本草 再到太平圣惠方、饮膳正要、圣济总录 李东南偶尔还能答上几句,大多数时候则是一脸迷茫,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厉若海从头到尾就没怎么能听懂“博闻广学”的烈震北在胡诌八扯什么有的没的。 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幸灾乐祸的打量着十年前便名满天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的大才子。 他欣赏着李东南绞尽脑汁的窘迫神态,心道活该让你想给我补气血、补肾 和一个为了给自己治病翻过无数医书和孤本的人讨论医术,他能连续说上一个月都不带休息半刻钟的。 李东南绝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在心中求救道“心肝儿,救命啊这种人设的神仙我处理不了呀” 系统冷酷无情的拒绝道“作弊可耻,请你自重,谢谢合作。” 李东南“”烈爸爸饶命啊安安错啦,安安再也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6章 第十八章 寒冬已至,北风凛栗,时断时续的呼啸之音中透着某种奇异的粹然恬淡。 漫天飞雪洋洋洒洒而下,将琼山碧水染得一色如银,倍增疏淡清绝之意。 依山傍水的邪异门仿佛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一年四季皆是风景如画。 厉若海步履轻缓的沿着堆银砌玉的青石小路前行,并未留下一丝足印和足音。 他背负着丈二红枪,静静地欣赏着既属于他,也属于旁人,亦属于天地的美丽而真实的国度。 偶尔路遇一些门人,还能欣赏他们或忧心忡忡,或莫名自得,或失魂落魄,或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自然心知肚明这些往日里竭力在他面前维持着端肃神态的人为何会忽然变得喜怒言行于色起来。 当然是因为他已然某个小混蛋放进了自己的屋里,日夜相伴,让他们不得不多了一个“门主夫人”。 但他没有过多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旁若无人的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现在很高兴,高兴的自然是不久前某个小兔崽子才帮烈震北治好了沉疴宿疾。 但他还有一些忧虑,忧虑的则是他不知这段此时尚且真挚的情意还能维系多久。 这世上有一件事是非常古怪的,那便是人们总是心慕于一些他们并不信任的人。 有的是起初便未曾信任过对方半分,偏偏不可抑制、情难自禁的被吸引。 有的是最初明明坚定不移的信任着对方,情投意合后却转变成日夜猜忌。 前者不过是沉迷于不可捉摸的神秘与虚幻之中,以至于被激起了好奇心和征服欲。 后者不过是当事人自卑自怜的心态,担忧心上人有朝一日会移情他人,琵琶另抱。 厉若海深知他与那两种人全无关联,他只是一开始便明确的知晓李东南的本性如何而已。 一个能够狠下心逼着自己以另类的方式斩断亲缘的人。 一个能够轻易抛弃与青梅竹马的恋人之间多年的情意的人。 一个以诸般“世事无常”,苍生皆负我的心态度了情关的人。 凭什么唯独对他青眼有加、深情不改凭什么会舍不下他凭什么不会用他再度一次情关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恐惧无措,正如李东南一直是一个偏执而决绝的人,厉若海也不逞多让。 既然对方以二十年如一日执拗的腐蚀了他的堡垒,硬生生地挤进了他的心里,并逼着他承认了这份情。 那么,若是有朝一日对方胆敢对不起他,或者负了他,大不了就是血溅三尺的结果,算得了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惯于较劲,从不服输的李东南正在书房里研读着医书。 或许有些人在经受打击之后会刻意绕过那些问题,遗忘那时的窘迫和尴尬。 但他不是那种人,他只会拼劲全力的刻苦学习,疯狂也好,愚蠢也好,无非是不甘心罢了。 他仔仔细细的翻阅着厚重的书籍,不时嘀嘀咕咕的念叨上几句,提笔记下了重要的知识点。 系统忽然问道“你会一直跟厉若海在一起吗” 李东南一心二用的回道“当然不会呀人家可是要征服世界的魔君大人哩,怎能耿于儿女私情呀皇图霸业唾手可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系统静默了半晌,郑重其事的道“他会一枪捅死你的。” 李东南沾沾自喜的道“那是当然的啦我家大美人就是这么热情似火,辣得死去活来。别的我不敢说,关于这一点我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哟” 他撂下笔,笑嘻嘻的捧住脸蛋,引以为豪的道“武技和境界是两码事,无论我的境界有多高,终究是不能完全抛弃肉身哒。而只要我没有彻底成魔,他就有能力杀掉我哟只要他的状态完好,只要他肯燃烧真气、精血和生命,便是神仙在世他也能往人家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系统觉着他的脑残粉功力越发深了,无力的道“那你还作死你不该招惹他的。” 李东南含羞带怯、扭扭捏捏的道“好刺激哒比轮了一百只老母猪还刺激人家最喜欢刺激啦” 系统“”老母猪招你惹你了变态。 李东南沉默了少顷,突然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上辈子是什么人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系统道“洗耳恭听。” 李东南满怀雀跃的讲述道“有一个人,他最初只是个很普通的人,过着很普通的生活。他有父母,也有兄弟,还有很多朋友。他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品学兼优的同时人缘极好,仿佛所有人都喜欢他哟。他还是学校里的校草,某个剧组到学校里借场地拍戏的时候,导演追着赶着让他扮演剧中的一个角色,盛情邀请他进娱乐圈,但被他严词拒绝哩。” 系统“”背景设定不错,就是有点太苏了。 李东南嘻嘻哈哈的道“可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心肝儿,你听说过时光倒流么像单机游戏一样,被时光眷顾的人困守在时光的长河里,不断的重复着某一段人生。起初他并知道那是世界恶意,兴致勃勃的挥霍着时间,甚至学着做出了一些越轨的事情。” 他顿了顿,阴测测的道“但是,他总是死在同一天。一次又一次的死在同一天。有时是这个人杀了他,有时是那个人杀了他,有时是死于意外。死于意外的姑且不提,但为何会有那么多想杀他呢真奇怪呀,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些人这么恨他的事情呢” 他千回百转的道“嗯哼,是什么逼着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们痛下杀手的呢为何所有人都是不能信任的呢为何上一次还在拼命救你的人,下一次却会对你举起屠刀呢人心易变,问心无愧又有何用天若叫你灭亡,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就算拿着攻略也打不出he哟嘻嘻嘻,这种设定是不是很好玩呀” 系统有些不敢想象那种举世皆敌的绝望,干巴巴的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李东南忍无可忍的喷笑道“你居然问我然后没有然后哩,骗你的啦,笨蛋” 系统分析了一下他讲述故事的过程中起伏的情绪,确实没有那种回忆自身过往时才有的波动。 它沉浸在自己总是被同一个套路糊弄的悲愤之中,冷冰冰地道“呵,下次编的再完整点吧。” 李东南双手握拳,左摇右晃的道“好的呀,我会继续努力哒争取下次让心肝儿哭出来好啦” 系统顿觉心力交瘁,连骂他的力气都拿不出来,难以自控的自闭了起来。 滚滚迷雾之中,沉沉睡着的他化自在天之主悄然撩开了眼睑,漫不经心的向下望了一眼。 刹那间,七情六欲蜂拥而上,恍若滔滔不绝。刹那间,七情六欲一晃而过,不留半分痕迹。 尘世万千、浮华万丈、爱恨情仇、成败得失,总不过是风吹即散的过眼云烟,何必要强留 李东南霍然起身,兴冲冲的扑进了推门而入的厉若海的怀里。 他枕着对方的肩头,软声道“我好想你哟,一会儿不见就想的浑身难受哩。” 厉若海一手搂住他细窄劲瘦的腰身,一手倏地抬起,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发顶。 他凝视着对方卷翘到像是一排小勾子的浓密羽睫,淡淡道“我也想你。” 李东南大量着他俊美如天生的面庞,深情款款的道“我好爱你呀,比所有人都爱你。” 厉若海目光清明地凝望着他,微微颔首道“我知道。” 李东南瞪圆了双眼,佯装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哒” 厉若海“”除了你,还有谁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忍受我的冷漠无论被拒绝多少次都不曾放弃 得不到回应的爱恋往往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见海面上始终不曾掀起过水花,投石的人终究还是会死心。 而那些宛如精卫填海一样百折不回,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人有多么的坚定不移、情深不悔,谁能揣测 李东南抚摸着他的脊背,自顾自的浅笑道“一定是因为你太爱我啦,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爱我” 厉若海移开凝注在他面上的视线,平静的应和道“哦,你说是就是吧。” 李东南道“哥哥,你爱我什么呀” 厉若海无法回答,反问道“你呢” 李东南理所应当的道“当然是因为你救过我又长得好看咯。”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是长得跟商良似的,我绝对不会搭理你哒。” 厉若海神色沉然的道“哦,确实如此。” 起于移情,起于寂寞,起于色相,起于贪婪,起于不舍的情感真的是爱吗 倘若甘愿死在对方手上,甘愿为对方而死的痴狂都不算是爱还有什么算是爱呢 李东南蹭了蹭他的肩膀,言笑晏晏的问道“倘若不是生于乱世,哥哥会变成怎样的人呢” 厉若海思忖了一瞬,发自内心的道“种几亩地或者在路边摆个摊子,每天为了生计奔波。” 若不是为了复仇,他根本不会勤于练武,若不是为了安顿那些跟着他的人,他也根本不会建立邪异门。 即便是现在,他依旧对那些日常琐事提不起兴致,不然也不会隐居于深山,基本上不太理会外面的事。 不然为何怒蛟帮、尊信门、乾罗山城声势浩大到占地为王,普通帮众和精锐帮众加起来足有上万人,邪异门的七大分坞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人,平日更不会跟谁打来打去的抢地盘。 是他没有能力壮大邪异门吗怎么可能 他既不缺智慧,也不缺武艺,甚至不缺少魅力,只要愿意花费心力有什么做不到 明明是他完全没有野心,觉着能够养活好最初跟着他的那些人,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就够了。 再深化几分,是他当真没有能力帮谷凝清复国吗分明他懒得为了对方耗费心力、赴汤蹈火而已。 是丈二红枪不趁手了还是他所居之处的风景不再美丽了以至于令他为了无关紧要的事奔波劳累 李东南心道“我的大美人,你可有点自觉吧。就你这样还跑去种地摆摊那还不得让人强抢了去。” 系统“”人家生性恬淡有什么错若不是世事所迫,大多数人都更喜欢平稳安定的生活好吗 李东南的双手不安分的游动在厉若海的身上,蓦地颦眉道“哥哥,你是不是性冷淡呀” 厉若海微不可察的轻喘了一声,疑惑的挑眉道“哦” 李东南鼓了鼓腮帮子,似嗔似怨的道“我要是这么摸别人,他们早就软成一滩烂泥啦。”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懒得责难他一成不变的厚颜无耻,低声道“再说一遍。” 李东南眨了眨眼,一脸迷茫的道“说什么呀” 他扫视了厉若海两眼,恍然大悟的道“若海,我爱你。” 厉若海的耳根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半垂下渐渐溢出水光的黝黑眼眸。 他紧紧地将李东南扣进自己的怀里,缓缓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轻声道“我听见了。” 兜兜转转二十载,昔年晚霞今何在魂牵梦萦整十载,思君忆君难忘怀。 李东南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屋里走,在心中道“心肝儿,我家大美人超级诱人有没有” 他洋洋自得的道“因情生欲,无情则无欲,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哩太可爱啦,想日” 系统道“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7章 第十九章 几度缠绵,半日贪欢,一夜雨雪终歇。 雪后初晴,云淡日寒,着了素衣的山河白的刺目惊心。 厉若海自黑甜的梦乡之中抽身而出,蓦地睁开了双眼。 他眸光清明的扫视着帷帐内的明净如水的晨光,悄无声息的掀开了被子。 他翻身坐起,单手撩开垂落而下的帐子,想要站起身,半途却跌坐了回去。 他煽动了两下嘴唇,硬生生咽下涌到喉头的脏话,面色沉凝的扶住自己仿佛要折断的腰背。 虽说双修不仅不会损耗半分的元气,还能够调节气血,孕养真气,令人精力旺盛、浑身舒畅。 但谁都不是铁打钢浇的,即便意志不会被糜丽的春意腐蚀成残渣,肉体却受不住连续不断的摧残。 该酸的地方还是会酸,该麻的地方还是会麻,该疼的地方还是会疼,该合不拢的地方还是合不拢。 厉若海忽然理解为何大多数人都会钟情于一些武艺不精或者全然不通武艺的柔弱之辈了。 虽然需要日夜忧心对方是否安泰会令人煞是苦闷,虽然必将面对生离死别也令人肝胆俱裂,但总好过无法安然度日吧 这种有事没事就把别人折腾几个时辰,没完没了、贪得无厌的禽兽谁能受得了身体再怎么强健的人也会被逼疯好吗 正在系腰带的李东南默默地转过身,看向了坐在床沿上,即便沉默不语,依旧比诗画更加秀挺俊丽的美男子。 他打量着虽然面容沉静如往常,周身却散发着浓重郁气的厉若海,言笑晏晏的道“早上好呀,哥哥。” 厉若海漠然的瞟了他一眼,将真气灌注于指尖,忽重忽轻的揉捏着自己的后腰。 “噗嗤”李东南莫名的喷笑了一声,双颊泛起了一层明丽的薄红。 他微微歪着颈项,轻声慢语的道“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 厉若海“”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啪” 李东南系好了腰带,打了个精巧的结,双手忽地合十,轻轻一拍。 他故作惊喜的道“出现啦,肃杀与冷酷同存的杀人神技,眼刀”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眉眼轻弯了半分,失笑道“夸大其词。” 他要是真能用眼神杀人,那还练枪作甚 “真哒”李东南迈步上前,将散乱的帷帐理好,挂在两侧的弯钩上。 他坐在床沿上,浅笑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被你看一眼就吓得够呛” 厉若海轻颦起眉心,一本正经地道“心虚则气短,气短则神惊。” 总而言之,还是心志不坚,需要刻苦修行。 李东南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态,探出一手,帮他揉了下腰“你都没点自觉么” 厉若海倏地仰躺而下,蹬掉了鞋子,又翻了下身,改为俯趴在床榻之上。 他把脸埋在被子,好似嘀咕了一句什么,闷声闷气的道“与我何干” 李东南虚虚地骑跨在他的臀后,将他雪白的里衣撩了上去,催热了自己双掌。 他技巧极好的揉捏着他的背肌和穴位,笑吟吟的道“就是因为你总是凶巴巴、冷冰冰哒,一副看谁都不顺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们才不敢接近你呀。” 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他们既敬重你又喜爱你,不仅在背地里反复推敲要如何获得你的青睐,如何让你高兴一点,还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你哩” 厉若海舒适的轻哼了几声,语气略带慵懒的道“有那闲功夫不如多练武。” 李东南手下不停,自顾自的继续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需要笑容和肢体接触来维系哒有时一个人明明跟你不熟,你只需对他笑一下,摸摸他的手臂或者拍拍他的肩膀,他立马就会在心里腾出一个较为亲近的位置给你哟。” 他眸光热切的凝视着厉若海起伏如山峦的后身,欣赏着凸起的蝴蝶骨,紧实却不至于厚重的背肌,节节分明的脊柱,还有麒麟臂、公狗腰和酒盅似圣涡,一时竟有些目眩神迷。 他知道身下的这个人不只背影美好,正面更是美不胜收,浑身上下连脚趾甲的形状都是美的,宛如神迹一般的完美无瑕。 每一寸肌理,每一分线条都在描绘着成年男子阳刚中透着柔和的美好,那是鬼斧神工的杰作,是倾尽天下亦是难以复刻的绮色。 色授魂与的李东南管不住自己的嘴,迷迷瞪瞪的道“接下来你就可以试着对他说一些看似隐含真情又似漫不经心的话。譬如我前天在哪里看到了什么,我记得你喜欢来着。譬如我五天前吃了半块点心,味道很好,甜而不腻,你一定喜欢。我包起来想留给你来着,可惜压碎了。当然,这包点心存没存在过就没人知道咯。” 他微微一笑,嗓音一如既往地柔软而纯真“重要的从来不是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而是让对方体会到自己是有人惦记的,继而让他不自觉的惦记着你,又不肯给他确实的爱意,维持着进可海誓山盟,退可称兄道弟的适当距离。接下来就可以要抱抱哩抱多了就算是冰山也会化成水哟” 厉若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无可忍的呵斥道“卑鄙” 李东南不以为然的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厉若海“” 厉若海把自己气个够呛,反手拽倒了他,覆身压了上去。 他青筋暴起的俯视着身下的美少年,咬牙切齿的道“你” 李东南抬手环抱住他的脊背,雾气腾腾的眼眸中似有千山万水,又似有千言万语,迷离的像是一场好梦。 世人常用“会说话”来形容明眸善睐者的美目,可是再会说话的眼睛又能说几句怎比得上能够讲述出千年史诗,万种柔情的魔魅之眼 厉若海登时变得哑口无言了起来,哽在喉头的恶言和堵在胸口的怒气顷刻间便化作了棉絮,不重却压的人浑身难受。 他俯下身,爱怜地亲吻着对方锋芒毕露的艳丽眉眼,柔声道“不要这样。” 剑有双刃,伤人伤己。 李东南浅笑道“能原谅我么” 厉若海斩钉截铁的道“不能。” 有些人宛如谪仙般清逸,宛如精灵般纯美,宛如妖魅般明艳,却是天生就是魔鬼。 悲戚之时要揉搓他人寻欢,烦闷之时要磋磨他人取乐,愉悦之时还要玩弄他人助兴。 从常理而论,任何一个明智又没有自毁倾向的人都应该离这种肮脏丑恶的秽污远着些。 但是 喜欢 很喜欢 发自内心的喜欢 难以自抑的喜欢 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杀的喜欢。 不能原谅,不能接受,但也不能放手。 宛如蚀骨之毒,即便五内俱焚,即便粉身碎骨,依旧舍不得斩断情丝。 李东南眨了眨眼,蓦地一笑“哥哥,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人是你吧” 他笑起来明朗、纯净、天真、生动而秀雅,比日光倾城、百花盛开还要动人。 他说“我又没指望过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刻意引诱你作甚惹上了你这种人,不如说我才比较吃亏好么” 厉若海静默不语,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李东南轻叹道“若不是以为你要跟别人跑哩,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竟然是那么在乎哒。我一直觉着我已经习惯了一无所有,无论怎样都不会动容。” 他仰望着对方,异常诚挚的道“我知道你不会为了谁负尽天下人,你一直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但你那么好,好的像是假的一样,谁能不爱你呢” 厉若海怔忪了一瞬,沉声道“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杀过很多无辜的人,从未感到半点羞愧。” 李东南稍抬高了声音,辩解道“谁说你杀的人无辜哩他们杀你全家,你也杀他们全家,有什么错么能养出王八羔子的父母有什么不该死的至于那些要杀你兄弟的人,你杀死他们有什么错么你不杀他们,难道由着他们杀死你重要的人么你比他们强,凭什么不能杀掉他们呀” 厉若海道“正因为我比他们强,所以我不该痛下杀手。” 打断四肢不行吗当然行。但他为什么不那么做因为他从不留手。 李东南道“不杀比你弱的人,难道要杀比你强的人你有毛病么” 厉若海诚恳的道“我确实不曾觉着羞愧过,你不必安慰我什么。” 李东南一脸诧异的道“我哪是安慰你呀,我这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厉若海松开支着双臂,整个人压到的他身上,淡淡道“两个西施也没我沉。” 李东南笑嘻嘻的道“一百个西施也没你英俊,一万个西施也没你枪法好哟。” 他摩挲着厉若海身后挂着的昨晚被自己编的四股辫,软声道“不过你有一点不如她。” 厉若海斜眼睨着他,轻声道“哦” 李东南微微蹙眉,状似哀婉的道“自古枪兵幸运e。” 厉若海道“什么意思” 李东南幸灾乐祸的道“就是说用枪的人都很倒霉咯。” 厉若海面不改色的道“有你倒霉吗光逢赌必输就够受的了。” 李东南气鼓鼓的道“那是因为我太老实啦,从不偷牌、换牌。” 厉若海道“每逢出门都会遇见歹人。” 李东南道“遇见歹人是因为我长得美。” “哦。”厉若海挪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 他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忽然道“太瘦了,不能吃点肉吗” 他自然知道对方并不信佛,斋戒也并不诚心,因此这么说也算不得过分。 李东南在他胸前蹭了几下,软声道“我也是为了克制欲望才茹素哒。”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是完全吃素的呀,我有吃燕窝和蜂蜜的哟。” 厉若海“” 不食鱼、肉、蛋、奶、葱、姜、蒜、韭、薤、兴渠还不算是完全茹素吗要求也太高了吧。 二十多年,他护送李东南回家的路上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喂他,还以为会活活饿死他呢。 李东南道“放心吧,哥哥,我有注意着营养搭配哩。何况我养那么多厨子干什么用哒” 他拧了拧厉若海的衣襟,浅笑道“厉郎,你是不是把咱家小宝贝给忘了呀”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笨的要死,不想理他。” 李东南道“也对哟,枪法练不好,内功练不好,一把年纪了连几只小老虎都打不过。” 他痛心疾首的道“甚至连书也背不好,一手字更是写的跟狗爬似的,要他有什么用呀” 恰好走进院门前风行烈听到这话,不由地胸口一闷,甚是委屈的瘪了瘪嘴,咽下了辛酸泪。 他心道你大冬天的把附近几座山上,整有八只饿得快要发疯的老虎抓来围攻我,你还有理了我一时不察被咬伤了胳膊肘,疼的要死还怎么背书练字你竟然还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坏透了 厉若海默默地放开了怀里的人,迅速的起身,一边洗漱一边穿衣,在室内拖出一道道残影。 李东南捶打着床榻,又蹬又踹的假哭道“不要脸的小妖精又来勾引我家郎君啦嘤嘤嘤,人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呢这日子没法过啦” 厉若海洗净了脸,套上了衣袍,系上了腰带和护臂,一面清洁着口齿,一面伸手拽起他,单手抱在臂弯里。 李东南双手捧着脸颊,欲哭无泪似的叫嚣道“哄也没用,哄不好哩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要搞大他的肚子” 厉若海“”那你厉害了。 院外的风行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脸迷茫的道“我还能生孩子吗我不是男的吗” 厉若海“”这糟心孩子,还有救吗 李东南高声道“男的怎么啦男的就不能生孩子了么你瞧不起男人对不对” 风行烈越发迷茫无措,讷讷道“我没有,我只是不太明白。” 厉若海默默地吐出漱口的水,冷声道“你理他作甚” 风行烈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拱手道“请师父安。” 他叹了一口气,身心俱疲的道“我错了,下次会留意的。” 李东南微微屈身,在厉若海色泽略显浅淡的嘴唇上吮了一下。 他轻声慢语的道“哥哥,你喜欢孩子么我给你生一个呀。” 厉若海横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哦,那你生吧。” 李东南不悦的轻哼了一声,颦眉道“我是认真哒” 厉若海单手解开自己身后的发辫,淡淡道“那我生吧。” 李东南怔了一下,讶异道“为什么呀” 厉若海反手拍了拍他的胯骨,低声道“太窄了。” 男人的臀胯怎能与女人相提并论,尤其是那种体型消瘦的男人,包子都揣不下几个,何况是孩子了 李东南静默了少顷,红光满面的道“哥哥对安安真好,安安好爱你呀” 厉若海没什么反应,从没听人这么直接表达爱慕的风行烈却羞得面红耳赤。 他大力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心里冒出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 黑的道太不要脸了 白的道那是率真,你才不要脸 黑的道率真也不是你的,你永远都遇不见这样的人。 白的道我才不稀罕呢,我要找那种矜持端庄的仙女。 黑的道那个谁说了,装模作样的才是真正的小贱人。 白的道我不信我一定会找到一个表里如一的仙女。 黑的道没有师娘好看。 白的道起码不会乱摸我。 黑的道春天不会带我们放风筝。 白的道起码不会乱摸我。 黑的道夏天不会带我们去采莲。 白的道起码不会乱摸我。 黑的道秋天不会带我们摘果子。 白的道起码不会乱摸我。 黑的道冬天不会带我们打雪仗。 白的道啊不要再说了。 黑的道服了吗 白的道我是想起两日前一打十五的惨剧了。 风行烈“” 有些人是与生俱来高尚者,有些人是天生天养的卑劣者。 有些人打个雪仗也要恃强凌弱,把一群人裹在气劲翻滚的天魔场里。 撕破他们的衣裳,让他们衣不蔽体的被雪球连续击打着,砸出一身的青紫。 厉若海背负着丈二红枪,单手抱着李东南,目光如电的凝视着神情恍惚的风行烈。 他稍一挑眉,以夹杂着霜雪的清冷嗓音低喝道“风行烈,你还打算在这站多久” 风行烈险些打起了哆嗦,连忙禁锢着自己浑身的筋肉,僵硬的道“师父,我” 他抬眸看向厉若海,却看到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不断做着各种奇怪表情的李东南。 他难以自抑的抽动了几下嘴角,血色霎时间便涌到了面庞,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他顾不得厉若海还在面前,前仰后合的大笑着“哈哈哈呃呃呃呃呃” 厉若海斜眼看向嘴歪、眼斜、吐舌头,却因相貌出众只显娇憨,不显丑态的李东南。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的道“闹够了吗多大个人了还没个正行” 李东南敛去了鬼脸,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唇瓣处,恰好露出了一点不太明显的唇珠。 “十七。”他红润到不可思议的双唇开合着,编贝似的银牙和小巧殷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看着厉若海渐深的眸色,隐含深意的道“人家永远都十七岁,身娇体软易推倒哟。” 已然被唤醒的系统“”新的一天,依旧要从浪得飞起,不撩不舒服斯基开始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8章 第二十章 岁暮天寒,千山积雪。 朔风凛冽如尖刀,直侵入人的骨缝,理当门可罗雀,奈何沸反盈天。 突然被抗走的李东南手里拎着一把长剑,迷茫的歪头道“欸这是作甚” 他翻转了一下手腕,用剑柄敲了敲眼前的枪杆,问道“你这要带我去哪呀” 厉若海迅捷如风的攀山越岭,好似如履平地一般的游刃有余,却全无答话之意。 李东南胡思乱想了一瞬,含羞带怯的在心中道“心肝儿,他是要带我去打野战么” 系统道“你没注意吗” 李东南一头雾水的道“我错过了什么嘛” 系统意味不明的道“要过年了,普天同庆。” 李东南挽了个剑花,在厉若海后腰处比划了一下,等它继续讲下去。 系统道“听说自家大猪终于会拱白菜了,小猪仔们甚是欢欣鼓舞。” 它顿了顿,语气微妙的道“邪异门那四百余名精英帮众,半数以上都赶回来看热闹了。” 李东南含怒道“你说谁是猪我家厉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龙章凤仪、器宇轩昂” 他连成语带诗词念叨了足有千余个字,仍有些意犹未尽的道“只属于我的哟,嘻嘻嘻。” 系统待他犯完花痴,才语气微妙的道“八卦壮人胆,为了看八卦人们是可以不要命的。” 所以,就算厉若海摆着一贯的冷脸,使出了杀人般的寒冰视线,也阻挡不了那些人的疯狂。 李东南不以为然的道“打他们呀,像往常一样胖揍一顿,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系统道“大过年的,见血不好。” 李东南道“我给他们治不就好了” 系统道“他并不愿让你耗费真气。” 李东南雀跃不已的道“这就是爱” 系统“”爱你大爷,那是正常人的反应。 厉若海行至远离人烟的僻静之处,渐渐地缓下了脚步,胜似闲庭信步。 他缓缓地吁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销聚本来皆是幻,世间闲口漫嚣嚣。” 语罢,他不由地暗暗皱了下眉,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李东南半俯在他的肩头,佯装悲痛欲绝的指责道“厉哥哥,你不爱我啦” 他单手握拳,抵在自己的眼角,哭天抹泪的道“你要把我扔到山里喂狼。” 厉若海扶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之中,漫不经心的道“好主意。” 李东南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手上的剑花挽个不停“厉郎太坏哩薄情郎” 厉若海在山崖边止了步,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白雪皑皑、烟岚云岫的仙山琼阁。 他一如既往地漠视了李东南的唱念做打,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理会了。 若不是半过侧身的姿态中隐含回护之意,看起来倒的确像是个负心薄幸之人。 李东南已然习惯了他的不配合,但还是幽幽叹息道“没有情趣的木头人。”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略感无奈的道“你要我怎样索性认了吗” 李东南眸中一亮,满含期待的撺掇道“说你心系于我呀,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厉若海道“做不到。” 李东南笑吟吟的望着他,千回百转的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厉若海默默地凝视着他,试图用眼神打消他不合实际的念头。 李东南失落的塌下肩,幽怨地道“一句话而已,有那么难么” 厉若海微微颔首,郑重其事的道“很难。” 若做不到,何必要说若做得到,又何须多言 李东南沉默了少顷,悲喜交加的道“哦,矜持点也不错嘛。” 厉若海心尖抽疼了一下,腾出了一只手,拂开李东南腮边的发丝。 他将那缕柔顺乌黑的发丝掖在了对方的耳后,柔声道“我等你。” 李东南随手扔掉手中的长剑,一把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处。 他深深地凝望着对方,轻叹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情爱之中并不需要清醒。” 厉若海轻抚着他的面颊,感受着隔着一层薄薄地茧子后越发显得柔嫩细滑的肌肤。 武者后天返先天之后皆会如同婴孩一般眼眸明澈,肌肤盈润到连毛孔都无法细察。 但却不会如同婴孩般娇嫩的像是豆腐,即便用力抓挠也不会留下红痕,剐伤皮肉。 甚至被他人以灌注了真气的利器划开了血肉,愈合后也不会如常人似的留下疤痕。 且不说旁的,光是这些便足以让人们对先天之境百般推崇,那为何返先天的人却不多呢 这世上从来不缺少根骨与天赋双双出众的天纵之才,缺少的是坚持不懈、勤学苦练的人。 任何一个意图攀登武道高峰的人,都要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故而,没有哪个人能够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放弃自身的武道。 无论是功名利俸还是爱恨情仇都不能扼杀武者追寻道途的坚定意志。 李东南见厉若海又在装聋作哑,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他似嗔似怨的道“郎君呀,你我之间的信任薄得还不如一张纸哩” 厉若海捏了捏他的脸蛋,神态自若的道“你有什么值得我信赖之处吗” 李东南舔了舔后槽牙,拖长了语调,言笑晏晏的道“当然是没有呀” 厉若海为他的厚颜无耻惊叹了一瞬,又揉了揉他的脸颊,才默默地收回了手。 李东南抬手环住他颈项,嗔怪道“但你这样显得人家一点魅力都没有呢。” “哦。”厉若海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提醒道“你还有两季。” 李东南插科打诨道“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厉若海扯开攀在颈项处的双臂,蓦地装过身,甩手将他扔了出去,冷声道“找你的卿去吧。” 李东南在半空中翻个跟头,轻盈的坠落于地,层层叠叠的宽大的衣摆荡出花朵盛开般的曼妙形态。 他单手掩唇,花枝乱颤似的笑了一会,洋洋自得的道“酸死个人哩,哪家的醋坛子被打翻啦” 厉若海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白得了两个儿子很自豪吧” 李东南点了点自己的唇瓣,兴高采烈的颔首道“当然咯,我家卿卿的下崽能力很强哒。” 他用极其暧昧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厉若海,轻声慢语的道“不知厉郎的下崽能力强不强呢” 他上前几步,扑到厉若海的怀里,抱住对方的腰身,仰头道“哥哥,你要是女儿身就好啦。” 厉若海不假思索的打断道“闭嘴。” 李东南的双手滑到他的后臀处,捧住两团结实的小山丘。 他轻柔的揉捏了几下,笑容满脸的道“又干又紧哒。” 厉若海默不作声的俯视着他,眼底涌出的寒意凝而不散。 系统忽然怒骂道“李祺,你个王八犊子。” 它怒火中烧的呵斥道“你还能有点人样吗” 李东南舔了舔嘴唇,果断无视了脑海中的杂音。 他凝视着厉若海,笑吟吟的道“生气了么”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面色沉静的道“没有。” “欸”李东南讶异道“为什么不生气呢” 厉若海半垂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他语气平稳的道“我若身为女子,定然无缘与你相逢。” 李东南怔忪了半晌,面红耳赤的道“讨厌太过分啦” 他环住对方的腰背,微微扬起脸,恶狠狠地啃咬着对方的嘴唇。 厉若海纵容着他莽撞的举止,见缝插针的回应着,缓缓地阖上了眼眸。 烈烈寒风呼啸而过,粘稠的水声持续了片刻,在急促的喘息中戛然而止。 李东南一手揽着厉若海的腰,一手探入了对方已然半扯开的交叠衣襟中。 厉若海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搭在他上臂处,半仰着头,眉心轻蹙。 “啊。”他低吟了一声,喉结滚了滚,好似隐含痛苦的道“嗯,别掐。” 李东南欣赏着他放浪形骸的姿态,忽轻忽重的揉捏着手下的方块和小圆点。 他不着痕迹的咽了一下口水,压低了嗓音,软声道“哥哥,有人过来了哟。” 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极富技巧的蹂、躏着掌下鲜活的躯体。 “哼嗯。”厉若海嗓音低沉的闷哼了一声,十指蓦地收拢,几乎要抓破指下的布料。 他仰着头,咬了一下牙,不自觉的向前蹭动了一下,仿佛浑不在意的道“我知道。” 李东南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形,慢条斯理地道“哥哥的心跳得好快哟,还相当的斗志昂扬呢” 他也向前蹭了几下,夹杂着鼻音嗓音越发清软了起来,犹如糖水一样的甜美“喜欢这样么” “唔啊嗯”厉若海惊喘了几声,眼角沁出了一点泪花,哑声道“安安,我站不住了。” 李东南将揽住他腰身的手臂收紧了几分,示意自己会好好的扶住他。 他微微倾下身,舔咬着对方的颈侧,含糊不清的道“不推开我么” 厉若海竭力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淡淡道“你随意。” 李东南在心中道“嗯哼,好刺激哟,老虎果然不是好骑哒” 系统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哪有人大冬天跑悬崖上打野战” 它顿了顿,又道“任这世间狂风怒号,尔等巍巍伫立于天地之间。” 李东南“” 他有条不紊的抚慰着厉若海,助其压下高燃的火焰,将其散开的衣襟合拢在一起。 厉若海打量着他气鼓鼓的模样,俯身在他腮边落下一吻,柔声道“回去再说。” 李东南转忧为喜,眉飞色舞的道“说定啦,不许反悔哟。” 厉若海暗觉好笑,哭笑不得的道“亏着你了似的。” 李东南委屈巴巴的道“是亏着哩,从来就没吃饱过,难受死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捷径可走,修道者需经受万千磨难,修魔者岂能全无苦痛。 谁人知晓修魔者的进境飞快和万种技艺是用终其一生饱受着欲壑难填之苦所换来的 不断的被比常人旺盛百倍的七情六欲扰乱心神、阻挡道途,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 但是绝对不能顺从,因为一旦选择顺从便会成为欲望的傀儡和奴隶,再无自我可言。 厉若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 他思忖了半晌,沉声道“我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李东南倚在他宽阔的怀抱中,软绵绵的道“好的呀。” 碧空万里之下,巍峨云峰之上,烟雾缭绕之处,踏雪而至之地。 两道颀长的纯白身影紧紧相拥,契合到宛如浑然一体,竟似不可分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9章 第二十一章 云梦之泽,洞庭之湖,时至腊月下旬仍是碧波荡漾,片冰未结。 一望无际的澄净水面中镶嵌着一座占地万亩的偌大岛屿,岛上山峦起伏,逶迤绵延、峥嵘险峻。 犹如蛟龙盘旋而卧的怒蛟岭矗立于岛屿的正中心,凶神恶煞的俯视着沿岸低地处的连绵建筑群。 穿梭于那片赌场、妓院、酒楼、屋舍林立,如城镇一般繁华的土地上的人们自是一派欢声笑语。 分明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黑道三大凶地之一,却热热闹闹的聚集着万余人,满溢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身着绀青色劲装的健壮青年自街角处转出,冲七嘴八舌的向他问好的那些怒蛟帮帮众们颔首示意。 他生的容貌英俊,眉眼间透着精明,双颊却微微凹陷,隐见瘦削之意,但却又虎背熊腰,身形异常威武。 他扫了一圈那些乐呵呵的往门口贴着春联的人们,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心下略有不满可又不好斥责谁。 他当然会不高兴,毕竟宁可颁布御旨也要推广贴春联这种古早并不时兴的庆贺岁迭的举动的人是朱元璋。 而他,一贯对怒蛟帮上官飞忠心耿耿的右先锋凌战天,又岂会不知多年前帮主和朱元璋之间的种种龌龊 所谓天下共主,也不过是个好大喜功、无信无义、品性低劣、翻脸无情、毫无容忍之量的卑鄙小人而已, 凌战天按下心底暗生的怒火,又前行了一条街,再次转过一个街角,脚步蓦地一顿,略显疑惑的侧过头。 街心处,正值妙龄,如出水芙蓉般秀丽淑雅的少女手捧着装在油纸包中的糖炒栗子,似在遥望着什么。 她轻咬粉唇、秀目圆瞪,神色中带着几许哀婉又夹着几许期盼,一副正在等待着情郎的怀春少女的模样。 但当她见到凌战天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之后,却好似受惊的小动物般的原地蹦了一下,慌慌张张的跑了。 凌战天怔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她脚步虚浮便未曾深究。 他抬眸扫了一眼头顶的木匾,迈步走入了弥漫着诱人酒香的小店内。 受到惊吓的少女慌不择路的跑了许久,直至体力不支,方气喘吁吁的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之中。 她一手仍攥着开了口的油纸包里冒尖的糖炒栗子,一手杵在墙壁上,玲珑浮凸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 她缓了几口气,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既委屈又伤心的喃喃自语道“真是的,又没有看到浪大哥。” 父亲一向不允许她往浪大哥身边凑,她自是不敢强行违抗父命,但只要能让她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 可对方前些年一直忙着为怒蛟帮南征北讨,鲜少回到岛上,即便偶来回来一趟,也没兴致到这边闲逛。 左诗叹了一口气,忽又双颊泛红,隐含羞涩的自我安慰道“不碍事的,还有下次,日子还长着呢。” 等她的年纪再大一点,平日里再多求求父亲,让他知晓自己并不是在胡闹,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多情的少女畅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嫁给懵懂时便日夜惦念的大哥哥,为他洗手做汤羹,与他白首不相离。 并不知晓有位姑娘对他一往情深的男人端坐于酒肆角落里的木桌边,豪情万丈的与围坐于桌边的上官飞和凌战天的推杯换盏。 他生得身形雄伟,五官线条粗犷,一双黄澄澄的眼眸泛着几分朦胧的醉意,面目堪称丑陋,言笑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他的腰间系着一柄长达四尺九寸的带鞘长剑,发丝要比一般人来得纤细许多,以至于挽起的发髻立在头顶竟是歪斜而倒的。 他的指掌都比一般人纤细很多,骨节分明的手指和薄厚适宜的手掌比常人长了至少二至四寸,指甲修剪到光秃,椭圆形的甲片几乎要嵌进肉里。 已然年过半百,瞧着却是青年模样的上官飞隐含慈爱的打量着自己一手提拔也算得上看着长大的左右手,俊美的面容上却一如既往的挂着冷肃的神态。 他咽下了口中醇香的酒液,淡淡道“知道厉若海吧” 浪翻云眉头微挑,不明所以的点了一下头。 凌战天静默了一瞬,神色复杂的点了下头。 名满江湖的黑榜高手,“邪灵”厉若海,江湖中又有谁人不知 尤其是他们这群二、三十岁的江湖人,哪个不是听着厉若海的名讳长大的 近年来,厉若海已然鲜少出手,也约束着门下诸人不再与谁争勇斗狠,一副修身养性的架势,但威势却是未减半分。 当今江湖,出身草莽的人并不少,但年少成名,未及弱冠便已自立门户,未及而立便已打出一片天下的却仅此一人。 但说起厉若海,凌战天想到既不是他纵横江湖的事迹,也不是旁人口中有关他冷酷无情的描述,而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并不是凌战天愿意想起这个无关紧要的名头,实在是直至今日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还在念叨着她们从未谋面的美男子。 以及将一颗真心捧给厉若海却被置之不理,如今或是香消玉殒或是已然嫁作他人妇的某某江湖女侠,某某名门闺秀们。 那些深陷泥潭,难以自拔的姑娘们对于既比她们美丽又比她们“高贵”的女子们的诸般妒恨,凌战天自是无法理解的。 故而,他只是因着倚在自个怀里的佳人一面对自己诉说着虚假的情意,一面念叨着不相干的男人而感到有些不快罢了。 上官飞理所当然的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神态,缓缓站起身,踱步至敞开窗口处,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他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厉若海之勇,万军不可敌,若非” 他顿了一下,眉头微蹙的越过其中一段话,续道“当为将帅之才。” 浪翻云垂眸颔首的倒着酒,头也不抬的道“天下已定,将帅无用。” 上官飞蓦地回首看向他,背负着一手,忧心忡忡的道“那可说不准。” 庞斑尚在,朱元璋却已急着卸磨杀驴,谁知蒙元在休养生息后可是会卷土重来。 凌战天霍然起身,一手端着一个酒碗的走向了上官飞,唤了声“帮主。” 他看着上官飞探手接过其中一个酒碗,郑重其事的道“还有帮主在呢。” 上官飞怔了一下,眼底涌出几分笑意,摇头道“我可不行,我没那个本事。” 他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凌战天和站在桌旁的浪翻云举起酒碗“将来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他将酒碗抵在自己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惬意的舒了一口气,又道“你们可曾听说过李素希” 凌战天抬眸看向浪翻云,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有志一同的摇了下头。 上官飞神色冰冷的道“武当李素希,字幽岩,号明始,自幼崇道习武。” 他嗤笑了一声,面露鄙薄的道“战乱时弃家入武当,以至于无人看护家中老小,其发妻被乱军玷污,不堪受辱,自缢而亡,其年幼的子女不知所踪。” 他瞟了一眼表情十分难看的凌战天,又瞥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浪翻云,叹息道“一年半前,厉若海拘了一位自称李公子,似乎出身魔门的年轻人在邪异门。数月前,有人打探出厉若海与那位不知是李姑娘还是李公子的年轻人已然互许终生。月余前,李素希怒气冲冲的下了武当山,在前往邪异门的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凌战天当然不会诧异怒蛟帮麾下的探子能够探听到这些隐秘之事,虽然他对李素希的为人和品性感到十分的厌恶,但更在意的却是另外的问题。 他接过上官飞手中空碗,揣测道“难道那位李公子是魔师宫悄悄派遣到我等中原腹地的暗子” 魔门的人皆是追随在魔师庞斑左右的,如今也都驻扎在关外,既然出身魔门,八成是蒙古人的爪牙。 浪翻云见凌战天一副正在胡思乱想的神态,好笑的道“有谁见过他出手怎么证明他出身魔门” 一个身世凄凉,名讳不详,过往不知,甚至可以说未曾踏入过江湖的人,说是魔门的人就当真是了吗 “你呀”上官飞抬手点了点浪翻云,似笑非笑、似斥非斥的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 凌战天将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窥视着上官云的脸色,为好兄弟辩解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邪异门外,高山之巅。 俄而雪骤,皎若梨花,飞旋漫舞,翩若白蝶。 一只格外美丽的“白蝶”手持长剑,在漫天飞雪之间拍打着“翅膀”。 厉若海默默地看着李东南挥舞着袖子,扭着细腰,姿态奇异的前行着。 他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跟在他后侧方的洛马山却做不到毫无所动。 洛马山的目光不由地在李东南的后腰处凝注了一瞬,默默地撇开了脸。 他暗道好像听谁说过一嘴什么美人杀人不用刀,追魂摄魄一杆腰。 真正风姿倾世的美人每一寸都是绝色,即便遮住了头脸后依旧难掩容色。 思忖间,他大步前行,不由自主地左摇右晃,两条胳膊也跟着摆动了起来。 厉若海“” 他没有回头看,但只凭借听觉他也能描绘出身后之人此时是何等奇异的姿态。 他不动声色的挪了几寸,果然看到拍打翅膀的大白鹅后多了一只类似的大鸭子。 并未发觉到自个被带着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的洛马山困惑的道“门主” 厉若海漠然的瞄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的问道“何事前来唤我” 李东南转了半圈,蓦地飞扑进了厉若海的怀里,双脚踩着他的鞋面。 他用手中长剑指着方才试图走近厉若海的洛马山,轻哼道“怎么不问我呀” 洛马山“”这就醋了,至于吗 厉若海抬头直视被白雪覆盖的山林,行动自如的前行着,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个东西。 李东南枕在他的肩头,笑语嫣然的道“郎君亲亲人家吧,只要亲一口,人家什么都能告诉你哟。” 厉若海不仅没有理会他,还反手捏了一下他臂弯的麻筋,将他平伸而出的那条手臂强行按了下去。 洛马山蹂身而上,眼明手快的接住险些落地的长剑,顺带为自家门主八风不动的气度骄傲了一番。 李东南在厉若海颈侧蹭了蹭,语气哀怨的道“总为了外面的小妖精欺负人家,厉郎真是坏透哩” 厉若海斜眼瞄了他一眼,将攥在手中的手臂挎在自己的腰上,淡淡道“老实点。” 李东南搂紧了他的腰身,欣喜道“我就知道郎君最喜欢我啦,哪怕明知我不会掉下去还是会忧心我。” 洛马山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的往外冒,难以自控的抖了抖。 厉若海却觉得李东南这般自己随便一句话便能变脸的做派煞是有趣。 他抬手扶住对方的背,语气轻柔的道“忽悲忽喜的,你不累吗” 李东南道“在心上人的面前,每个人都是这样哒。” 厉若海道“我就不这样,难道我不是人吗” 李东南道“你也是这样,不过你藏得太深哩。” 厉若海微微颦眉,不置可否的道“或许吧。” 李东南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千回百转的道“厉郎最是多情哩只是旁人不肯了解你的内心。” 他压低了声线,隐含蛊惑的道“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你有多好,所以你也必须学着理解我的好才行呀。” 厉若海无可奈何的横了他一眼,颔首道“我会的。” 洛马山“”当我不存在吗我是不是应该挖个坑埋了自己 李东南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惊蛰跟我报过信了,武当的牛鼻子拐外抹角的给你送了一份年礼哟。一个红褐色的剑匣,里面装了一柄被震断的剑和一本道德经。” 厉若海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随口应道“哦。” 以李东南的城府,怕是那份“年礼”刚下了武当山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他安插的到处都是的手下在信使的眼皮子调换而出,反复查验了几番。 有没有机关,涂没涂毒不说,怕是连何种内力震断了那柄剑,那本道德经是何人所抄写的都查了出来,武当此举意欲何为更是无需提及。 但厉若海不会问,能够独自完成的事他从来不会假手于人,自个没长脑子和手脚吗 凡事倚靠他人便是软弱无能,即便那个人是他的枕边人。 他暗暗思索着这份“战书”因何而起,翻来覆去也没找到一个可以称之为敌人的白道高手。 战书 当然是战书,一柄震断了的剑若是还不算战书的话,还有什么算是战书呢 想不出此事因何而起,他也没有困惑,反正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别说他早就被划分到了黑道,就算白道之中的互相争斗也从未止休过一日。 不过是一些愚人为了一点没用的名声不择手段而已,算得上什么稀罕事吗 厉若海数了一遍与他相识的武林中人,还真找到了一个在武当山上混日子的老道士。 于是便连追寻究竟是谁意图挑战他的心都歇了,因为不用他打探什么,那老道士估计也会传信。 就算对方不愿送信他也不会介怀,管他来人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自当迎战而上,无畏亦无怯。 虽然李东南曾经多次说过他讨人喜欢,但他自个却不这么觉得,他的朋友极少,少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但他早年帮过、救过的人却不算少,只是大多数并不领情,有些还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怀恨在心。 索性他也不需要谁领情,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而已,自然不会因为谁的“狼心狗肺”之举黯然神伤。 世事向来如此的简单明了,通常有所求的人才会在意得失不平衡,而无所求的人总是难以被他人伤害到。 不过记下了他曾施以援手,并为之念念不忘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即便只是偶尔书信往来,不至于达到肝胆相照程度的面子情,约莫再过个三年五载也就淡了。 但在不涉及底线的前提下送个口信的举动又碍不着谁什么事,谁也不会吝啬几句话的功夫,还能顺便还个人情,做个了断,何乐而不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0章 第二十二章 果不其然,与剑匣同至的还有一封罗里吧嗦的长信。 摒除了常规的问候与客套之外,写信之人措辞委婉的表示着 那是一位老父亲的心焦和忧虑,或有威胁之意,却也是人之常情。 随后大肆描述了一番武当山的无双胜境以及道门中人的友善豁达。 语焉不详的字句颇具道家玄之又玄的气息,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厉若海素来通透敏锐,即便对前因有些不明所以,隐含的深意却已了然在心。 也正因为他看得懂其中迂回曲折的示好和邀请,自然越发感到莫名其妙了起来。 江湖辽阔,数之不尽的正邪门派犹如雨后春笋般遍布九州大地,即使奋力刨出了几颗,转瞬间又冒新芽。 被视作武林圣地的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姑且不提,毕竟人家高坐于云端之上,惯于合连纵横,究竟隐藏了多少力量,留了多少后手,无人可以妄加揣测,悄然孤高便好。 但久远之前经言静庵倡议下而立的,由少林、武当、长白、西宁派以及入云道观、古剑池、书香世家和菩提园的八派联盟,乃至依附八派而生的诸多世家自是屹立不倒。 更别提大明建立后,徒一登临皇位的朱元璋便状似念着八派联盟曾匡助己身,合力驱逐鞑子、收复河山的香火情,忙不迭的明旨昭告天下,册封了八派为“八大国派”。 人的名,树的影,有了朝廷的认可便有了百姓的推崇,有了百姓的推崇旁的不说,招收弟子又是何其容易而唯有代代不绝的绵延方能令一个门派货真价实的昌盛起来。 所谓白道如是这般,被划分入黑道的诸多门派也不逞多让。 姑且不提虽然被某些人暗地里称作邪魔外道的无心府,再怎么说“鬼王”虚若无也是朱元璋的结拜兄弟,平日里基本不太掺和江湖之事,真要算起来理当算作朝廷的暗藏力量。 大明建立之前,“盗霸”赤尊信的尊信门已然名震西陲,“毒手”乾罗的乾罗山城已然占据北地了,还有那早已盘踞于南粤几代的魅影剑派,占领了塞北荒芜之地的万恶沙堡。 更别提还有因着“小明王”韩林儿之死与朱元璋决裂的“矛圣”上官飞,他所建立的怒蛟帮以洞庭湖为根基,迅速的将长江东西的水路拆吞入腹,一副近乎要占地为王的架势。 乱世出豪杰。 乱世已平,豪杰未死。 白道仰仗着名声兴盛,黑道自然要靠着利益发展。 而利益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再多都填不满贪婪之人的胃口。 约莫再过个几年,那些不知节制的伸展枝丫的黑道势力早晚要起摩擦。 于是,兵戈乍起,由小至大,最终血流成河。 这些今日之辉煌,明日之是非,理所当然的与厉若海和邪异门毫无关联。 厉若海如今三十有七,建立邪异门已然将近二十年,邪异门却始终是一副小打小闹的架势,显然上不得台面,说是不过尔尔罢了也不过分。 他年少时为了讨回血债屠杀过仇敌的满门,也曾为了驱逐鞑子出过一份力,更曾为了让门下诸人有块安身之地和他人拼杀过,堪堪被某些闲的没事干的挂在黑榜的尾巴上。 但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过什么野心,更是烦透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些不知所谓的女人一面向他献着殷勤,一面在暗地里算计他的丑恶嘴脸,还有那些女人的爱慕者们所带来的种种麻烦。 没有人喜欢麻烦,何况是完全没必要的麻烦。 故而,自从他确认了门下诸人已然能够安稳度日之后,便越发不愿理会江湖恩怨。 反正也争不出个什么来,争来争去、劳心劳力,又有什么意思 纵使有些人位高权重、纵横四海、风华绝代、满怀抱负又如何 兴也罢,衰也罢,人生短短数十载,最终也不过一捧黄土掩之。 总而言之,他其实是个除了武艺之外,对旁的事不太上心的人。 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是生性懒惰,只是单纯的觉得没意思。 厉若海一向极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也不会以为旁人看不穿他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他更觉得堂堂白道大派,拼着往自个脸上抹黑也要拉拢他这个既“无关紧要”,又归属于黑道的“无能之辈”十分奇怪。 得不偿失,不外如是。 厉若海思忖着,倏地抬起眼眸,扫视着虽未一拥而上,却眼巴巴望着他的一大群男人。 未等他开口,“咕噜咕噜”的肠鸣声徒然响起,在议事堂中荡出一串响亮绵长的回音。 于是,视线转移,几十双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端坐在左侧方第三个椅子上的郑光颜。 郑光颜单手按住自己的上脘穴,神色局促的辩解道“我赶了一个多时辰的牲口,又抓了一个多时辰的家禽。” 接连回到总舵的那些人和他们带回来的家眷,再加上原本就待在总舵的门人,总共五百来号人都是要吃喝的呀。 他们顺道带回来的,还有采买牵回来的牲口和家禽徒然到了不熟悉的地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栏中圈里 何况某些性子并不温顺的马匹见着它们的地盘上居然来了这么多“不懂事”的玩应,必然要折腾一番以示主权。 一来二去之下,还能有个好吗 而忙活了半天,纵使铁打的人也会感到饥肠辘辘。 商良一如既然的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他清点了一上午的库房,半刻钟都未曾闲着,有什么好羞愧的 夏迹双手环胸,倚靠在椅背上,冷笑了一声,甩给郑光颜一个白眼。 他也没有闲着,他先是训斥了围着门主打转的闲人,随即又带人去打扫了房屋。 洛马山核桃似的大眼圆溜溜的,嘴角却天然下撇着,似嗔似怒,偏又隐含稚气。 他和少门主过了几招,然后被那些嫂嫂和弟妹们缠了一会,最后跑去山上报信了。 坐在厉若海左下首的宗越一派安然的理了理袖口,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几分岔岔不平。 他不只整理了账册,处理了琐碎之事,还要到处查看可有差错之处,谁能比他更忙 石无遗悄悄地瞄了宗越一眼,见他并未注意自己,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 他陪着副门主处理了半个多时辰的事务,后来就回自个屋里待着了。 但他是个武艺稀松,耐不住风雪的书生啊到处乱跑,折腾病了怎么办 剩下的那些七大分坞的坞主和副坞主也用各式各样的眼神逼视着郑光颜。 一时之间,竟无一人记起之前起伏于心底的种种忧虑和揣摩。 厉若海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将手中的信纸连同信封一起递到了宗越的手里。 他丢下无可救药的傻子们,无视一个个呼唤“门主”的声音,抬腿迈过了门槛。 洛马山追了几步,口不择言的叫问道“门主,你要去哪啊不用饭了吗” 厉若海背负着一手,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别跟着我。” 他以一种似慢还快的步伐行走在风雪中,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少顷,见他当真走了,夏迹才道“用饭也不会跟你一起用。” 他掐着嗓子,挤眉弄眼的道“大王被妖妃蛊惑,尔等还不快快救驾” 商良笑容一僵,面露惊恐的道“胡诌八扯什么呢活腻歪了” 洛马山勃然大怒,厉喝道“你才是昏君门主最是英明神武不过了” 天璇的坞主撸胳膊挽袖子,火上浇油的叫嚣道“打死他个劣货,我帮你” 天权坞的副坞主作势欲拦,语带焦急的道“别动手,别动手,都是自家兄弟。” 摇光坞的坞主理了理鬓发,清秀娇美的脸上涌出了几分煞气“谁是你兄弟” 虽然她平日里一向风风火火的,但也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好吗什么叫自家兄弟 天枢坞的坞主架住了天权坞的副坞主,哭笑不得的道“你干什么” 天权坞的副坞主拦住了装模作样的洛马山,却没拦住摇光坞的坞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白生生的脸上便多了一个小巧的巴掌印。 摇光坞的坞主吹了吹自个的手指头,隐含幽怨却故作凶狠的道“叫你嘴贱。” 从来多情扰人心,局中人五味具杂,局外人不知就里。 天权坞的副坞主放开洛马山,单手捂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居然打我” 摇光坞的坞主双手掐腰,秀目圆瞪,理直气壮的道“打得就是你这个衰鬼” 她心道谁让你从来不肯正眼瞧我谁让你不肯给我当副手迟早打死你 郑光颜顿觉头昏脑涨,愤然的怒吼道“吵什么吵吵得我更饿了。” 石无遗忙不迭的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气大伤身。” 宗越立在椅子旁,听着他们吵闹的声响,眉头微蹙的低垂着眼眸。 他仔仔细细的翻阅手中的信,推敲了一会,眼神蓦地恍惚了一瞬,复又重归清明。 他移步向前,用手肘顶开暴躁易怒的洛马山,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都看看吧。” 信件在众人手里传看了一圈,他不咸不淡的道“五龙宫主,似乎姓李来着。” 洛马山一头雾水的道“姓李怎么了姓李的人不是很多吗” 夏迹抬臂勾住他的肩膀,啧啧称奇道“妖女竟然不是妖女。” 商良“”找个大夫,治治你的眼睛吧。 石无遗摩挲着下巴,语焉不详的道“那可说不准。” 宗越好似有些神思不属,喃喃自语道“五龙宫主,明始道人啊。” 名扬四海的人一定有其长处,但并不是所有堪称人物的人都能名扬四海。 有些不闻其名,隐于平庸的人反而极有手段,奈何世人多愚昧,不解真意。 郑光颜作怪的拱手道“你们忙着,洒家先走一步。” 约莫两刻钟前,布置典雅的书房中。 并非厉若海的书房,而是李东南搬到他的院子里后收拾出来的书房。 酒香四溢,暗香浮动,墨香弥漫。 作男子装扮的少女俏生生的侍立于书案前,素手捻墨块,细细研磨。 李东南一手拎着白玉酒壶,一手捏着一杆毛笔。 他歪坐在书案上,腰背半弓,在宣纸上描绘出一条条枝丫。 风行烈随手拂开自己肩头和发顶的落雪,疑惑的扫视了一圈。 他瞄了一眼案旁的少女,慢吞吞地移步上前,询问道“师父呢” 李东南沾了沾墨汁,迅速的勾了几笔,轻叹道“逛窑子去哩” 风行烈忽视了他的胡言乱语,直视着他手中的半空酒壶。 他抽了抽鼻尖,蹙起眉头,不悦的道“你又喝酒” 李东南并未抬头,笑吟吟的道“小宝贝可是要管教我呀” 风行烈一本正经地道“饭前饮酒,对身子不好。” “哦。”李东南认可的点点头,随即道“那就不吃饭啦。” 风行烈怔了一下,连忙道“不行,要吃的。” 李东南道“我又不是你,几天不吃也饿不死。” 风行烈静默了一会,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表示拒绝。 他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的道“好吧,那你少喝点。” 李东南佯作诧异的道“哎呀,我家小宝贝变聪明啦。” 风行烈皮笑肉不笑的道“拜你所赐。” 李东南撂下笔,嘴对嘴的饮下酒壶中残酒。 他放下空酒壶,招手道“离那么远作甚过来呀。” 风行烈绕开书案,走到他的身旁,垂眸看向桌上的画。 李东南探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旋即又抄起一支毛笔。 风行烈躲闪不及,只觉浑身一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恼怒的瞪着对方“不许摸我” 李东南睨了他一眼,似醉非醉的眼眸中泛着水光,越发显得朦胧撩人。 他歪着头,视线好似落在风行烈身上,又好似落在画纸上,浅笑道“分明很喜欢我摸你来着,口是心非的小坏蛋。” 风行烈无言以对的垂下头,面红耳赤的偷瞄了案边的少女一眼。 “才没有。”他抿了抿唇,小声辩解道“又不是这种摸。” 李东南沾了朱砂,点缀在枝丫上,含笑道“总看她作甚看上她了么” 他舔了舔后槽牙,侧头看向神色淡漠的少女,漫不经心的道“那便送给你好咯,随你处置哟。” 少女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盈盈拜倒于地,嗓音清冽如甘泉,曼声道“奴婢天一,在此拜见风公子。” 她抬起眼眸,眸若春水的仰望着风行烈,秀美的面容上却不见喜悲“妾不过蒲柳之姿,得君青眼,铭感五内。愿侍君枕席鞍马,万望君怜惜一二。” 风行烈如遭雷击,表情都放空了,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他想要搀扶起对方,却又不敢触碰对方如娇花嫩柳般的身躯。 他想要表示这只是个误会,却又怕伤了人家姑娘的面子和心。 他静默了几息,神色岔岔的看向了李东南“你怎么能” 他想要指责对方,偏偏无法整理好措辞,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李东南垂眸凝视着将要完成的画作,语气轻柔的道“你要跟我讲人权么” 未等对方回话,他又道“弱者是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哒,像你这种连几只老虎都打不过的废物更是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风行烈“”虽然我打不过它们,但我能飞到房顶上躲开它们的利爪尖牙。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掉不合时宜的想法,一脸惊讶问道“谁惹你生气了吗” 李东南扬起脸,冲他眨了眨眼,展颜笑道“不哄着你就是生气啦好想法。” 他斜眼看向天一,软声道“起来吧,他看不上你,看来你只能给我生孩子啦。” 天一拎着衣摆站起身,悄悄地瞄了李东南一眼,隐含羞怯的道“主子说笑了。” 李东南连连点头道“是啊,你看那些寻常百姓,三年就能抱俩。可那些武林高手,耕耘个十年,二十年才能搞出一个娃娃,生育能力也太低啦。” 他直视着风行烈,语气真挚的道“为了提高繁衍能力,建议你以后广撒网,勤耕田,多做交互,没事就去睡睡别人的妻子,也让别人多睡睡你的妻子。” 天一道“主子英明,倘若大家放开无谓的约束,定能收获更多的幸福。” 风行烈“”你们有毒吧 李东南再次换了毛笔,在画纸上书写出两行字。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他随手丢下笔,兴高采烈的奔向了房门前,恰好扑进推门而入的厉若海的怀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1章 第二十三章 室外是冷飕飕的,夹杂着湿气的寒冷。 室内是暖融融的,混杂着尴尬的温暖。 风行烈无计可施的凝视着跟随他一起步入房中的美貌少女,觉着刚被填满的胃沉甸甸的,坠的生疼。 他退至墙根处,犹带几分圆润却已初现棱角的脸上露出苦色“我不难为你,你也别难为我成吗” 天一轻轻巧巧的福身一礼,不咸不淡的道“公子多虑了,奴婢只是奉命监督您完成今日的课业。” 语罢,她抄起挂在架子上的炭夹,翻了翻火盆里的木炭,随即又去查看了窗子的缝隙的大小。 最后,她挑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藏身于内,只露出小半片衣角,并尽量收敛着自身的气息。 风行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窘迫了一瞬,旋即前行了几步,解下背负在背后的铁枪支在枪架上。 他比了比高低,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心道我又长高长壮了一些,大概可以换更长的枪了。 他旋身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天一藏身的角落,好奇的问道“天一可是出自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 天一道“不是。” 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 她是雨水,但并不是第一个雨水,所以她名天一,因为不能抹杀掉另一个人的存在。 至于上一位雨水的结局,江湖险恶,再怎么背靠大树,行事谨慎也避不开天降横祸。 风行烈等了一会,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好咄咄逼人的追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起了功课。 起初他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屋里多了个人浑身都不太舒坦,哪怕对方宛如摆设一般。 但他早已习惯了全力以赴,很快便恢复了心如止水,将心神倾数的沉浸在了书本之中。 除非家境不允许,从古至今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是一般无二的待遇,整日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就算是习武之人也是一样要读书的,哪怕读的不够顺畅也要去读,囫囵吞枣也比一无所知要好。 甚至许多自幼习武的孩子比旁的孩子过得更苦,因为他们不只要努力读书还要持之以恒的习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为打下更坚实的根基。 风行烈其实并不算笨,他不仅不笨,还要比许多人都要更加的聪明,何况他既耐得住寂寞也愿意勤修不辍。 但与某些过目不忘、知微见著、触类旁通的天纵奇才相比,他那点聪慧完全不值一提,只能够被视若寻常。 是以,并没有谁会当面称赞他的同时也没有谁会当面鄙薄他,致使他对自身与他人的区别既无自觉也无攀比之心,也不知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半个多时辰后,风行烈撂下了笔。 他甩了甩手腕,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天一突然唤道“风公子。” “啊”风行烈吓了一大跳,他已经忘了屋里还有别人在了。 天一移步而出,仪静体闲的模样越发衬得她冰清玉洁、不染纤尘。 她其实生得极其貌美,犹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清丽出尘、悠然独立。 虽然站在李东南身边时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但单独拿出来却秀美到足以令人心驰神往。 奈何风行烈已然对美色有了惧意,别说欣赏了,没有汗毛倒竖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涵养。 他之前会用羞涩的表情偷瞄对方,也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被人戏弄而感到臊得慌而已。 天一踌躇了一瞬,试探着问道“你觉着这样好吗” 风行烈心下暗生警惕,疑惑道“什么” 天一道“尊师与吾主。” 风行烈不明所以的道“挺好的,有什么差错吗” 天一叹了一口气,声若蚊蝇的道“阴阳和合方为天道。” 她当然不是对自己主子的言行有何意见,只是隐有忧患之心。 即便明知对方全然不在意,仍是担忧对方会被某些人指指点点。 风行烈歪了下头,好似不通世事的道“所以呢” 天一静默不语,面上不显,心里却惴惴不安着。 风行烈也跟着静默了少顷,心底闪过种种思绪。 他太年轻,还没有成熟到能够分辨常人眼中的是非,理解世间规则的由来。 他只知道李东南能够在厉若海的面前上蹿下跳,让他露出显而易见的情绪。 他只知道李东南能让厉若海离他,离所有人都稍微近一些。 他只知道他非常高兴能跟师父一起用饭,多说几句话。 这就够了。 风行烈定定地凝望着天一雪腻的面庞,眼里噙着一丝引而不发的冷意。 他的嗓音压低了三分,好似宽慰又似警告的道“不该你管的事别瞎操心。” 初生峥嵘的麋鹿晃动着小巧的鹿角,试图恐吓“敌人”,守住自己珍贵的幸福。 感受到他极富穿透性的目光,天一不由地呼吸一滞,古井无波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惊惧。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 像是厉若海吝于给予他人,淡淡滑过的视线,精芒电射却不包含任何一种情绪。 宛如古老神话中的神祗,分明未曾试图拷打于谁,却已然冷彻入骨,威严自现。 像是李东南时常给予他人的凝注,靡丽着,缠绵着,温柔着,撩拨着,挑逗着,引诱着,也轻蔑着。 分明危险到令人头皮发麻却丰饶到让人垂涎三尺,即便被践踏,被撕毁,被拆吞入腹亦是心甘情愿。 天一心神恍惚了一刹那,意识到前者是当真存在的肖似,而后者只是忐忑不安之间悄然而生的错觉。 即便如此,她仍是意识到了自身的“过错”,于是,万分惭愧的跪倒于地,叩首道“奴婢有罪。” 风行烈顿然气势一泄,慌慌张张的闪身而上,试图搀扶起对方“你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 他不由地心生愧意,手忙脚乱的道“是我太凶了吗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小小年纪便已展露出怜香惜玉的本质,但天一并没有因此便芳心暗许,更未曾感动半分。 她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身,趁着对方的两只手托在自己的双臂之下,迅捷的提膝击向他的 风行烈险些尖叫出声,痛不欲生的哀嚎声在喉间滚了滚,化作一道几欲撕裂般的闷哼。 他跌跌撞撞的抽身而退,因着不便当着姑娘的面伸手去捂下方,只能夹住自己的双腿。 他半弓下腰,身子曲成虾米状,委屈而悲愤的指责道“你怎么能这样啊” 天一冷冰冰地道“一尺之内,施以惩戒。” 她顿了顿,又道“主命难违,还望风公子海涵。” 风行烈“” 风行烈呲了下牙,欲哭无泪的在心底扎着贴着李东南名讳的小人。 李东南“” 李东南正在对着一盆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说话,无瑕理会无关紧要的人。 他唉声叹气的道“沉默寡言的人容易被人误解,不露声色的人容易被人忌惮,温柔体贴的人容易被人蔑视,不懂诉苦的人容易被人辜负。人们总是将旁人对自己的呵护和关怀当成理所应当,又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人的心思。” “哗啦哗啦”的水声蓦地停止,“悉悉索索”的声响由远至近。 李东南状似扼腕的道“怀疑他人,诋毁他人,排斥他人,轻贱他人,折磨他人,尤其是那些令他们能够感受到自身渺小的人或者比他们弱小许多的人,以此获得心灵上的慰藉的卑劣行径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恶毒,任何人都不能够避免。” 厉若海将手中的布巾丢到一旁,披散着乌油油的长发,一步一步的缓缓而至。 他的身上犹弥漫着少许水汽,身躯却已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整齐的衣衫之下。 李东南千回百转的道“喜欢一个与讨厌一个人并不矛盾,崇拜一个人与妒忌一个人也并不矛盾,人类就是如此的复杂多变哟。” 人们光鲜亮丽的皮囊下始终包裹着微不可察的光芒和硕大无朋的污秽。 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夸大那一点微弱的璀璨,无视占据了更多位置的乌七八糟。 或者直接用那点一掐就灭的火光遮挡住内里的肮脏,以虚情假意遮掩住暴戾恣睢。 那些口口声声说是一切都是“为了谁”的人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念而行动。 物质上或者心灵上的索求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样只是为了抚慰自身的贪婪罢了。 归根究底,人类也不过是将种种罪恶装扮的花枝招展,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的自私自利的野兽。 厉若海一如既往地将他的念念有词置若罔闻,扫了一眼那盆山茶花,询问道“哪来的” 李东南转身看向他,理不直,气也壮的道“一个彪形大汉送给他家小娘子的礼物,被我抢来啦。” 厉若海蹙眉道“小娘子” 李东南摆手道“不是小妾哟,是她的乖女儿。白白胖胖哒,一掐就哭。” 厉若海“”欺凌幼子 李东南歪了歪头,作沉思状,自言自语道“怎么到处都是彪形大汉呀这年头时兴彪形大汉吗” 厉若海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木簪,以手指为梳,三两下便将已然被拭擦到七成干的长发束在了发顶。 他的头发其实并不算多长,刚好没过肩胛骨,李东南的头发比他稍微长一些,但也只长了两寸。 除了个别发量稀疏的或者特立独行的,大多数男子的头发都是类似的长短,至多到腰上三寸处。 毕竟他们又不用梳什么繁复的发髻,头发若是太长既不好打理,也不容易塞进某些束发冠之中。 李东南抽了抽嘴角,又道“即便是那些自诩文人的朝廷命官,官服之下也是一身的腱子肉,什么审美呀” 厉若海淡淡道“不够健壮的男人大多已经死了,小一辈的又没长大,再过几年就不会这样了。” 李东南拉着他坐到床沿上,倚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他侧头望着厉若海,软声道“郎君为何每次沐浴后都要穿戴的如此整齐呢” 厉若海“”不穿衣裳,难道要光着身子跑 李东南轻笑道“看来厉郎很懂得该如何诱惑” 厉若海打断道“再胡说剪了你的舌头。” 李东南吐了吐舌头,眉飞色舞的道“来呀,来呀。” 他一把推倒厉若海,自己也跟着仰躺而下,跃跃欲试的道“你还可以打碎我的丹田,捏碎我的骨头,把我关在阴暗的密室中日久生情哟。” 厉若海“” 他觉得这个日久生情似乎饱含着某种深意。 李东南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就地打个滚,神色惊恐万分到缩到了床榻的角落里。 他一面宽衣解带,一面泫然欲泣的道“不要呀我本是好人家的儿郎,怎可委身于你这等邪魔外道” 厉若海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在床榻上,默默地看着他作妖。 李东南将解下的腰带丢在一旁,泪眼婆娑的唤道“厉城主” 厉若海挑眉道“城主” 李东南自顾自的哀声道“小生若是从了你,你可会放过我一家八十二口” 厉若海嘴角微勾,溢出一丝笑意,却沉声道“不会。” 李东南作势一怔,不可置信的道“你非要送他们去挖矿吗” 厉若海含笑道“是,每天挖八个时辰。” 李东南失魂落魄的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噗”厉若海忍无可忍的喷笑出声,笑的浑身都在打颤。 他竭力克制下笑意,俊美无匹的面上泛起了一抹薄红,作恶霸状道“伺候好我,我便放过你一家八十二口。” “我来啦”李东南欢天喜地的飞扑而上,嘻嘻哈哈的跟他滚作了一团。 唇齿相依,衣衫半褪,肌肤相贴,暖意蒸腾而上,烧成一团灼人的烈焰。 厉若海歪过头,任由他啃咬着自己的颈侧,稍抬起腰臀,方便他扯开亵裤。 李东南扔开了手中质地柔软的布匹,再度俯身含住他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 唇与唇胶合着,舌与舌交缠着,厉若海的鼻端溢出几缕暧昧丛生的细小哼声。 但他没有闭上眼,更没有半分含蓄之意,抬手便扣住了对方的后颈,热烈而积极的反击着。 他并不是什么温顺乖巧的羔羊,而是威猛慑人的雄狮,即使静卧于下,仍是充满了攻击性。 “欸”李东南忽然移开了唇齿,疑惑的打量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指“这是什么” 厉若海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蓦地撇开脸,微恼道“烈震北给的。” “什么时候的事”李东南错愕道“我怎么不知道” 厉若海“”他怕你不好意思,于是便给了我。 李东南道“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厉若海敷衍道“忘了。” 李东南碾了碾手指,似笑非笑道“很稠呀,不是膏体,应该是药丸吧” 人渣中的王者丝毫不为自己之前数月的粗暴行径感到羞愧,反而心生委屈。 “怪不得你身上要比平时热。”他嗔怪道“你竟然趁着洗澡自己偷偷玩,太坏哩” 厉若海呈挺尸状,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跟这种没有人性的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说的 李东南怒视着他,气鼓鼓的轻哼了一声,蓦地挺身而上,叫嚣道“我要惩罚你” “唔。”厉若海轻吟了一声,双眼微眯了一下,攥在对方肩头处的手指收紧了三分。 李东南一面活动着,一面抚摸着他的身体,灌注了真气的指尖按压而过,激起一片红潮。 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嗓音绵软的道“我比它要好用,哥哥不许跟它一起玩。” 小药丸算什么小药丸顶多能让某些嫩肉更加湿软、滑腻、缠人、敏感一些,并不能抚慰什么。 而他不只是个热气腾腾的,会动弹的大活人,还能刺激人体所有的敏感处,乃至挑动神经末梢。 只需一点真气、一根手指便能让人攀登顶峰,即便是看似清心寡欲的人。 厉若海微微蹙眉,薄唇半启,口鼻间溢出的支离破碎的哼叫中隐含泣音。 他不堪承受似的摇了摇头,黑亮的眼眸中泛起了水光,自眼尾滑落而下。 那并不是哭泣,而是不可抑制的,因过度刺激而被激出的生理性的泪水。 他忍耐了许久,忍无可忍的掀翻了李东南,喘息不止的呵斥道“你够了。” 李东南瞪眼道“你又想跟我抢” 厉若海浑身发软的骑跨在他的身上,双臂圈在他的肩颈处。 他凑到对方耳畔,低吟了一声,才道“不抢,没力气。” 他顿了顿,看到被他喷吐出的气息染得通红的耳朵,心脏不觉漏跳了几拍。 他又向前凑了少许,含住那片带着一点孔洞的朱红“软玉”,悄声道“难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2章 第二十四章 满目皆经卷,累累小楼间。 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 许多门派里都有着那么一栋装满了书籍的小楼,由着门下诸弟子出入翻阅。 邪异门的总舵内自然也有,起初其中还是略显空荡的,但李东南填满了它。 并非放入了什么高深的功法秘籍,珍贵的典藏孤本,只是添了些寻常的书籍。 其内更是掺杂了一些天工机巧、游记话本、山川风土、奇闻轶事之类的杂书。 他也并不是想要方便于谁或者施恩于谁,只是他自个打小便喜欢读书罢了。 人生在世,理当行万里路,亦当读万卷书,方能晓人心,明事理,知天地。 繁忙不是搪塞的借口,每个人都应该多读书,没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的了 习文者当通晓诗词歌赋,弄权者当明晰史书策论。领兵者当了解兵法谋略。 江湖中人练外功的不念书也就算了,但修习内功心法的却要读很多书。 要记住周身穴位,方能学会点穴截脉。 要略通八卦方位,方能练好身法轻功。 要认得奇经八脉,方能引导内气在体内循环。 要习得一部分道家经义,方能看懂功法秘籍上晦涩简略的字句。 若是意图参悟天道真理,还要悉知老子和庄子留下的种种文篇。 当然,某些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能练出一身武艺的奇人也是有的。 某些有师长疼爱,懵懂之际便已被引领入门的幸运儿也是有的。 但是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只是无人垂怜又天资平庸的等闲之辈。 即便白给他们一份机缘,给他们一本武功秘籍,他们也看不懂。 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乱修炼,约莫也不过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商良透过书架的缝隙看着石无遗,哭笑不得的道“你在感慨什么” 石无遗随口应付道“人丑就要多读书。” 商良怔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在说我吗” “不。”石无遗摇了摇头,否认道“你不丑。” 他抬眸看向了商良,直言相告道“但是你胖。” 商良拍了拍越发鼓囊囊的肚子,“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他莫名骄傲道“我胖怎么了你想胖还胖不起来呢。” 石无遗道“既然练武还能胖,不如你多念几本书吧。” 商良对外时一向堪称笑面虎一般,对内却不会顾及那些有的没有。 他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道“像你一样疏于习武,哪天被人活活打死吗” 石无遗嘟囔道“我又不是爱惹事的人,谁闲的没事来打我呀何况” 他顿了一下,略过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他讲过的那些轶闻你还记得吗” “谁”商良一脸的不明所以。 石无遗鬼鬼祟祟的扫视了一圈,贴在书架上,悄悄地道“那位李公子。” 商良警惕的左顾右盼了一下,也跟着趴在了书架,小声道“他怎么了” 石无遗声若蚊蝇的道“就算是说书人的张冠李戴、夸大其词,也要确有其事才行。” “哦。”商良应了一声,低声问道“你听出什么了吗” 他并不觉得石无遗能听出什么有何不对,作为混在粗人里的读书人,听不出才是有问题。 “他讲的那些事虽然各不相同。”石无遗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但有两个相似点。” 商良为防止对方故弄玄虚、吊人胃口,佯装出好奇的表情,配合的追问道“是什么” 石无遗道“一是位高权重或武艺高绝之人的暴虐行径,二是亲朋好友或心中所系之人的无所作为。” 他顿了顿,又道“有时也会将两者结合为一体,让原本至亲至爱的人充当举起屠刀的那位刽子手。” 商良回忆了一下,颔首道“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次次如此却不可能是巧合。” 诚然,指望从一个眨眼间便能遍出一个前因后果俱存又合情合理的故事的人嘴里得到一句真话是很难的。 但也不能全然忽略不计,只要足够细心总是能从细枝末节之间抠出一点有关于当事人的信息或者心态的。 石无遗道“大概是真的。” 商良叹息道“真的又如何” 一时哑言,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瞬,皆是不见得意,只见叹惋。 有些人对暗藏的危险视而不见,有些人对暗藏的危险满心戒备。 有些人纵使面对着风情万种的绝色,也不会失魂落魄到忘乎所以。 反而会直视着对方包裹在艳色之下的獠牙和毒刺,越发惴惴不安。 但不管再怎么暗自警惕,他们毕竟还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揣摩出对方看似轻浮的嬉笑怒骂之下隐藏着不堪回首的过往,仍是会为之唏嘘不已。 半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方佑宁缓步而来,看到两只趴在书架上的大虫子。 他挠着后脑勺,面露疑惑的道“你俩干什么呢” 未等二人回话,他又问道“喊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细条条的“青蚱蜢”和胖嘟嘟的“菜青虫”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一左一右的架起方佑宁拖到了角落里。 方佑宁手忙脚乱的挣开了盘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四只手,急声道“我蹲不下去,我背着枪呢。” 石无遗道“那你卸了啊。” 商良探手道“解下来吧。” 方佑宁避开他的手,一脸错愕的道“为什么非得蹲着下面有金子” “别吵吵。”石无遗率先蹲在角落里,贼眉鼠眼的招手道“你过来。” 方佑宁迷迷瞪瞪的解下背负的黑枪放在地上,和他们一起蹲在了角落里。 他仍是满目迷惑,嗓音却压低了几分,尽量偷偷摸摸的道“怎么了” “你第一次见他是在什么地方”石无遗拽过他的一只手,在手心写了个李字。 方佑宁怔了一下,又皱着眉头回想了几息,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淮汝之滨,彰德。” 商良摩挲着自己从两层变成三层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河南府吗那就没错了。” 明始道人确实出身于洛阳,既然当初门主是在河南府遇见的李公子,副门主的揣测约莫是对的。 也就是说那位李公子大概真的是武当派内五龙宫主失落于外的亲生骨肉,只是不知道后来如何。 不合理啊若他当真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以门主的心性怎么可能将他丢下不管由着他 石无遗追问道“你们后来去了哪” 方佑宁抽回了手,神色迷茫的道“我不知道。” 他哭笑不得的道“我那时才多大啊晓得方圆几里是哪已经不错了。” 商良仍然对李东南沦落魔门之手的过程大惑不解着,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蓦地插嘴道“东、南、西、北,往哪面走的” 方佑宁颦眉思忖了半晌,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他警觉着打量着二人,沉声道“问这问那的作甚你们两个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石无遗神思不属的道“不是我们俩在打坏主意,是我们俩想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虽然这样想犹如在轻视厉若海一般,但那位李公子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不安于室的架势。 且不说他显然学识渊博、武艺高强,光是他那身高深莫测的心计和本事便足以令人惊惧了。 何况他是个男人,连许多女人都不见得愿意为了心上人折腰,一个男人又怎肯被拘在后院 厉若海一贯嘴严像是蚌壳,从未与谁提及过李东南的身世,更没提过对方缠了他究竟多久。 石无遗所知甚少,但他第一次见李东南是在八年之前,所在的地界也并不是邪异门的总舵。 打探之下,他也从兄弟们口中得知这些年无论厉若海身处何地,李东南总是能避开旁人见到他。 这是何等让人心惊胆战的手段 一个风华绝代到任何人都会见之难忘的人,竟然在江湖中无人可知 一个神通广大到普天下皆有眼线探子的人,竟然甘心隐藏在暗地里 越王卧薪尝胆多年,终于大仇得报的事迹,谁人不知 一个忍辱负重多年的人,究竟有多狠,又有谁人可知 这样的枭雄,怎么可能为了儿女私情便“洗心革面”呢 商良倏地拍了一下大腿,茅塞顿开的道“乡音不对。” 尽管大多数时候大家说的都是官话,但总是会夹杂着几分乡音的。 石无遗道“吴侬软语。” 方佑宁垂眸扫了一眼搭在自己大腿上面的白白胖胖的“猪蹄”。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商护法,你能拍你自己的腿吗” 商良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笑容可掬的道“一时错手,抱歉。” 他笑吟吟的看向了石无遗,颔首道“对,并不是豫地之音。” “万一是装的呢”石无遗笑了笑,兜头就是一盆凉水。 商良笑容一滞,僵硬的道“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没辙了。” 方佑宁眨了眨眼,表情复杂的道“总觉着你们两个怪怪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挤眉弄眼的道“你们是不是有一腿” 商良“” 石无遗“” 他们对视了一眼,忙不迭的避开了对方。 “嘭” “嗙” “咚” “哎呦喂,脚崴了你别过来,离我远点,死胖子。” “哦,回见。” 打开的窗子又重新合了起来,有声音从几丈外遥遥传来。 因着智力相仿而结成同盟的两个人,最终为了维护声名而翻脸不认人。 此等脆弱的兄弟情,尚且不如一块玉石来得结实,着实叫人不忍直视。 并不清楚自己方才成功挑破离间了一番的方佑宁独自蹲在角落里,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泛酸的鼻尖,一把抄起了黑枪,慢吞吞的站起身,形单形只的走向了楼梯口。 从杳无人烟的三楼走到了人迹罕见的一楼,他满腹不解的道“好端端的跳什么楼” 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宛如少年人般彼此追打嬉闹着而来,笑容满脸的挥舞着手臂。 “方哥,就等你了。” “方哥,可找着你了。” “佑宁哥,你闻到酱味没有” 方佑宁摆手回应,喜笑颜开的闪身而至,两个眼珠子咕噜噜的打着转。 他抽了抽鼻尖,眼中一亮,迫不及待的道“卤肉的香味,藏哪儿了” 满腹心事的人总是不容易感到快乐,傻头傻脑的人却能够随时随地开怀。 奈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奈何 纵然明知前路渺茫,有的人依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东南侧卧于榻,枕在厉若海的肩头,忽然道“我现在相信了。” 厉若海正在闭目养神,鼻间溢出一点隐含慵懒的短促音节“嗯” 李东南沾沾自喜的道“你心里根本没有谷凝清。” 他蓦地一笑,继续道“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当真心悦一个人,怕是宁可死也不会撒手吧。” 厉若海可有可无的道“嗯。” 李东南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甜柔软,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鼻音,即便辱骂他人时也如娇嗔一般。 他轻哼了一声,软绵绵的怨责道“你个老东西,哄了人家的身子还想要人家的命,坏透哩” 厉若海睁开一只眼,用眼尾撩了他一眼,复又合拢了双眼,全然无应答之意。 李东南道“如果我死了,你待如何” 厉若海淡淡道“埋了你,独自活下去。” 李东南哼唧道“就知道你会这样,没良心的大坏蛋” 厉若海道“你也一样。” 李东南道“我才不会呢。” 他眼波如水,含羞带怯的道“人家会把郎君做成栩栩如生的人偶娃娃,每天邀请十个人侵犯它哟。” 厉若海“”死了都不让人消停,这小兔崽子还有得救吗 李东南道“你甘心么” 厉若海静默了少顷,睁眼看向了他,郑重其事的道“我不会死。” 李东南微微卷起唇角,似笑非笑的道“很多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哟。” “但他们全都死啦”他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灿若朝霞,灿若余晖。 厉若海再度静默了半晌,无声的叹了一口。 他打量着李东南的面容,沉声道“你想我死,还是不想我死” 李东南敛去了笑意,一脸纠结的道“都想怎么办呢好难选呀。” 他心道我舍不得你不染尘埃的灵魂,舍不得你举世无双的美貌,但我想要亲手杀死你。 爱是什么 爱是宽容,爱是付出,爱是体谅,爱是忍耐 爱是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存在。 但是这世上的人仅有三分真心,其余七分都是污浊的欲望。 可他连那三分真心都没有,盘旋于心底的仅有满满的恶意。 他爱着一个人,热烈的爱意烧灼着心口,心尖上绽放出身披血衣的地狱之花。 他爱着一个人,爱到想要摧毁他的身心,剥夺他的意志,没有半分柔情可言。 那一定不是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3章 第二十五章 一壶清茶,一柱檀香,一卷经文,一副木鱼,一张小几,一间静室。 一名好似弱不胜衣的女子盘坐于蒲团之上,微弯的颈项纤白如鹤颈,披散的秀发黑亮如鸦羽。 一袭简洁朴素的浅缥色的宽袍遮住了她娉婷袅娜的曲线,却掩不住她的丽质天成、仙姿玉貌。 她生的颜色极好,肌肤洁白柔润,五官秀美优雅,双眸潋滟生辉,蛾眉不扫而黛,绛唇不点而朱。 但任何一个人看到她,首先看到的都不是她世所罕见的容貌和身段,而是她难以复刻的气度和风情。 犹如冬日山谷般清幽静寂,仿佛柔风细雨般沁人心脾,好似娇花嫩柳般弱不禁风。 状似观音菩萨般慈爱宽容,宛若名门闺秀般柔顺婉约,如同挚友亲朋般和蔼可亲。 她很美,美的楚楚动人,美的清新怡人,美的悄然无声,美的隐含忧郁和悲悯。 分明美到令人魂牵梦萦,却不具备半分杀伤力,只叫人感到竟似久别重逢一般的恍然。 她便是慈航静斋的当代斋主,居于方外之地,身心却陷于红尘中,不得解脱的言静庵。 一个容貌尚且是双十年华的俏丽模样,一颗心却已然千疮百孔、垂垂老矣的普通女子。 言静庵合上了手中捧着的经卷,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比丘尼,否认道“不是他。” 比丘尼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躬身行了一个合十礼的同时姿态恭谨的诵了一声佛号。 言静庵却觉得浑身蓦地一凉,泡入冰水里一般的凉,悲哀之情油然而起。 何至于此何至于仅一个没有确凿证据的揣测便叫其心惊胆战到这般田地 自庞斑退居关外草原已有将近十三载,天下已然昌平,放眼中原武林皆不见魔门中人的踪迹。 突闻有仿佛出身于魔门的人现身于江湖之中,旁人大多只会联想到蒙元之地的那些魔门诸派。 但言静庵知晓并非如此,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信任庞斑以及唯庞斑马首是瞻的那些蒙地魔头们的品行。 而是身为三十年前带头抗击魔门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记忆铭心,中原腹地的魔门并未被彻底剿灭。 比丘尼仍在静候着自家斋主不知是否会有的吩咐,神色却平和了许多。 言静庵支起一肘,玉指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额角,默不作声的思忖着。 三十年一晃而过,健忘的人们早已忘却了曾经横行天下的中原魔门,言静庵却是一直在找寻着他们。 即便她亲手打败、重伤了意图霍乱天下的单玉如,甚至亲手击碎了单玉如引以为豪的那两只翠袖环。 可她毕竟未能斩杀不惜燃烧精血,使用秘法逃脱的单玉如,中原魔门的那四位高手也没有被谁所杀。 分明其身未亡,其势未消,三十年来却尽数销声匿迹,说他们并没有在暗地里谋划什么谁人会相信 三十年是何等漫长,即使最初单玉如身负重伤又逢乱世,无暇插手什么,也足够培养出几名弟子了。 但是,单玉如那一身武艺显然不适合男子修习,她也不至于疯狂到培养出一个男徒弟送到别人床上。 虽然在厉若海对那些爱慕他的美貌女子毫无怜惜之意时便有人诋毁过他不是不行就是有断袖之癖。 言静庵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是她。” 比丘尼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这个她和那个他有什么区别。 言静庵却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而是继续沉浸在思绪中。 现在只剩下已然扬名江湖二十年,被誉为博通天下武技的奇才的“盗霸”赤尊信了。 虽然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出身,但他的确与单玉如师出一门,只是继承的不是同一脉。 可是以他一贯的品性来看,又岂会养出一个徒弟送到男人的身边不嫌丢人现眼吗 既然不可能是单玉如也不可能是赤尊信,那么又绕回了远点,直指蒙地的魔门诸派。 但庞斑现在有心思做这种事吗若是未经过他的允许,蒙地的魔门怎么敢一意孤行 言静庵再度整理了一下到手的信息,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白道的人不一定刚正不阿,黑道的人不一定丧尽天良,魔道的人却一定是寡廉鲜耻的。 故而,一个容貌艳丽、举止轻佻、性情乖张的人定然是出身魔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如今分辨一个人的师门和德行已然不看功法和是否残杀无辜,只看长相和脾性了吗 霍乱天下的穷凶极恶之徒无人前去讨伐,光盯着别人的言行举止是否守礼是何居心 连凶残暴烈的赤尊信都因着未曾涉及中原腹地,又刚好盘踞于西陲,能够充当蒙元之地与中原的一道壁垒而被刻意忽略着,为何偏偏要跟那位李公子过不去 人家好端端的跟心上人你侬我侬着,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惹是生非的,这是招谁惹谁了 大概并不是他招谁惹谁了,而是那些被吓破胆的江湖人依旧笼罩在庞斑的魔威之下,只消听到魔门二字便失了分寸。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十年后该如何是好 言静庵只觉疲累到无法用言语形容,遂轻叹道“且再看看,你先下去吧。” 比丘尼再度微微躬身行了个合十礼,姿态恭谨的诵了一声佛号,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静室。 言静庵揉捏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满腹哀愁的胡思乱想着。 她越想越觉得头昏脑涨,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小冰云。” 无人回应她,靳冰云已然于半年之前远赴蒙地,自是不能如以前十年中一般的与她依偎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不可抑制的悲痛和苦涩自言静庵的心底汹涌而出,气势磅礴的淹没了她的身心。 她的小冰云,不知此生可有重逢之日。 言静庵蓦地阖上美眸,秀眉微微颦起,纤长的羽睫抖动个不停,泛红的眼角悄然溢出一滴清泪。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家在哪里 既在山中也在心里。 云在哪里 既在心里也在天边。 人在哪里 每个有情人的梦里。 一梦千百年,荣辱悲欢皆化泪。 叫天下英雄为之销魂荡魄的美人泪。 叫历代仙子为之肝肠寸断的辛酸泪。 可悲 可叹 可笑 可怜 与此同时,武当山上,五龙宫内。 洞庭湖北谓之湖北,而武当山便在湖北。 武当派与怒蛟帮虽然没有紧挨着,可彼此之间也不算相距太远,对方有何动向自是举目可见。 但让武当派那些两袖清风的道士们暗地里培养细作,满江湖派遣探子,乃至将爪子伸进远在深山老林又极度排外的邪异门中打探一番,怕是比登天还难。 何况武当派虽然被称作门派,本身却不像其余门派那般单一,而是由许多武当山上的道观组成的联盟,既然是联盟,在相互扶持的同时自然要相互牵制。 并非权利倾轧,毕竟大多数修道之人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得道,又不会分发话本里描写的仙丹灵药,还要平白无故受累,谁有那个闲心争抢没用的东西 可也不能将某些已然理智全无的人放出去。惹上不好解决的祸患没什么,扛着就是了。但却不能让情绪失控者伤到自个的身子或者做出抱憾终生的举动。 故而,一丝音讯都无法获得,又被拦着不许打上门去的李素希在急躁、哀愁、愤怒、担忧、难堪、愧疚、沮丧等情绪的反复冲刷之下,彻底的颓靡了。 胡子拉碴的道人蔫巴巴的蹲在从未结出过果实的榔梅树下,心如死灰的道“他不肯认我。” 比起失而复得的儿子跟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他自然更在意对方竟然不愿与他相认。 即便对方怨他、恨他、打他、骂他,甚至想要杀死他,也要好过全然将他视若无物。 道号飞白的道人与他肩并肩的蹲在一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一臂,安抚似的拍了拍李素希的肩膀,感慨万千的道“阴差阳错啊。” 这世上有着许多这样那样不可预料的阴差阳错,并非推脱责任,而是确实如此。 那一年,李素希的师父意外客死他乡,临死前还在念叨着想要重归故里,复兴道门。 身为徒弟的李素希自然应当为师父的遗愿肝脑涂地,但也不至于到抛妻弃子的地步。 他意欲护送师父的尸骨南下,东央西告的恳求着左邻右舍暂且替他照顾妻子和儿女。 临走前还在反复叮嘱着妻子一旦事有不对便带着他们尚且年幼的儿女躲进地窖当中。 谁曾想 再多的叮咛也挡不住飞来横祸。 谁曾想 那一别,便是永别。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一个错眼,便是覆水难收。 李素希颓然道“无需辩解,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误。” 他抓挠着发顶,隐含痛苦的道“我本该带他们三个一起走的。” 飞白道长静默了一瞬,无可奈何地道“让两个小的病死在半路上” 那么大一丁点的奶娃娃摔个跟头都容易活活摔死,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 李素希却是已然魔障了,全然听不进去他的话,周身气息剧烈的波动着。 飞白道长眼明手快的给了他一记手刀,收获了一个歪倒在自己肩上的臭男人。 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庆幸的自言自语道“吓死贫道了,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一名身着杏色长袍、脚踏布履,脸蛋圆润的青年道士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了一下。 飞白道长带着肩上的重物坐倒于地,招手道“鬼鬼祟祟的作甚上前说话。” 脸蛋圆润的青年道士蓦地闪身而至,笑呵呵的抱拳道“小半见过飞白师伯。” 飞白道长面露嫌弃的道“成天见过这个,见过那个的,你们也不嫌累得慌。” 小半道人憨厚的笑了笑,望着李素希道“明始师伯这是怎么了饿晕了吗” 飞白道长嘴角一抽,哭笑不得的道“整天不是饿就是吃,你的小脑瓜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小半道人眨巴眨巴眼,笑嘻嘻的道“我是不是又要多个师弟了” 飞白道长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素希,冷笑道“做梦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4章 第二十六章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鸡飞狗跳的正月一晃而过,邪异门内重归安宁静谧。 不得不与一大群既能吃又能玩的小可爱们分别的李东南顿觉伤心不已。 他侧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发泄似的揉捏着掌下年轻而鲜活的肉体。 “嗯唔,哼唔,不要。”隐含着抗拒的低吟声带着几分沙哑,含糊不清。 少年人清朗的嗓音中夹杂半梦半醒之间特有的柔嫩,好似撒娇弄痴一般,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他。 李东南环着他的肩颈,暧昧的抚摸他的胸腹,意有所指的道“你师父就从来不会说不要哟。” 硬生生被人磋磨醒的风行烈不满地颦起了眉心,双手胡乱推了两下,方睡眼惺忪的撩开了眼睑。 他在日升前的黑暗中呆滞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扣进了男人坚实的怀抱里,身上的寝衣也不见了。 他骇得满头冷汗,几乎要运足内气攻击对方,但很快便认出了在自己身上来回滑动的那双熟悉的手。 他浑身一松,又是一紧,瞠目结舌的看着被自己半扯了开的衣襟,战战兢兢地道“我还能活吗” 李东南垂眸看着他的发顶,乐不可支的道“大概不能了哟,你也动手啦,所以应当算作和奸哩。” 风行烈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睡梦中做出过什么逾越的事,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孩子,只是又被“大魔头”偷袭了而已。 对,他什么都没做过,他只是无法反抗“大魔头”的暴行,不得不忍辱负重的小可怜。 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的风行烈打消了挣扎呼救的念头,不进反退的抬起一条手臂。 他近乎小心翼翼的搂住李东南的腰身,滚烫的脸蛋也贴到对方并不柔软的胸口上。 李东南怔了一下,想要调侃他一番,却发觉他透体而出的情绪和此时的姿态 像是依偎在并非自己生母的母兽身旁的幼兽,瑟瑟发抖的渴求着几无可能的呵护。 他静默了少顷,一头雾水的在心中问道“心肝儿,难道我看起来充满母性吗” 系统“”你看起来充满兽性。 李东南自顾自的感慨道“人类最愚蠢的时候就是他们渴望被人所爱的时候哟。” 风行烈当然不知道他在和旁人交流什么,声若蚊蝇的喃喃道“老虎,都死了。” 相伴一个月的老虎被杀掉了,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叫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忍着泪意,满腹委屈的道“你们杀了它们,扒皮吃肉,还用它们的鞭泡酒。” 李东南言笑晏晏的道“没都杀呀,不是放回去两只了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是一公一母哟,过几年又是一群哩。” 风行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心口发堵,气得直磨牙。 李东南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微微颔首,在他的发顶处嗅了嗅。 他抬起头,满上飘过一抹薄红,心满意足的道“小宝贝,你知道什么是生态平衡么” “不知道。”风行烈冷哼了一声,赌气道“不想知道。” 李东南慢条斯理地道“野生的老虎每日要食用近百斤的新鲜肉食,而且它们不吃内脏。也就是说每天老虎都要狩猎一头鹿或者一头野猪哟。你觉得那些野鹿和野猪的繁衍能力足够喂饱它们么那是八只老虎呀,方圆几百里山上的动物都快被他们吃光了,如若放任不管,它们便会狩猎你们饲养的马匹,甚至直接攻击你们哩。” 风行烈懵懵懂懂的道“不能让它们去别的地方捕猎吗” 李东南好笑的道“去哪里呀与其冒着死亡的威胁,跋山涉水至不可预料的远方,不如就地取食不是么你师父不怕老虎,你那些并非白混日子的叔叔伯伯即便单打独斗也不会怕。但你那些平日里只是扫扫院子,擦擦桌子,做做饭菜的伯伯和婶婶别说老虎了,连匹野狼都不见得打得过,逮着一个死一个。” 他稍微压低了几分嗓音,疾言厉色的道“难道你要看着他们去死么” 风行烈努力记下一部分不太听得懂的,反复咀嚼着另一部分能够听得懂的。 他沉默了许久,怕冷似的往李东南怀里缩了缩,语气虚浮的道“一定要这样吗” “当然啦。”李东南拍了拍风行烈的脑袋,轻叹道“而且只要不被逼到份上,那些老虎是不会自相残杀的哟。趋利避害是万物的本性,比起和势均力敌的强者斗个你死我活,还是欺凌弱者比较容易不是么” 风行烈拧着他的衣裳,重复道“一定要这样吗” 他不肯死心,负隅顽抗道“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李东南语气轻慢的道“你愿意活活饿死么你知道饿着是什么感觉么” 风行烈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讷讷道“一顿不吃我都饿得抓心挠肝的。” 李东南神色凝重的道“生存是最重要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没有是非对错之分哟。”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救了这个人,就要害死那个人。哪怕两个都救了,也会害死别的什么人呢。” 风行烈左思右想了一会,小声道“不明白。” 李东南不轻不重的揉搓了他几下,笑吟吟的道“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每个人的一生中都要面对很多选择,你选了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 风行烈道“比如” 李东南轻声慢语的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坏蛋重伤了你师父并且抓住了我。只有你手里拿着能救你师父的药,若你不去救你师父,他马上就会死,但大坏蛋下一刻就会打死我。救我,你师父会死。救你师父,我会死。你要救谁好呢” “哪个都不要”风行烈痛苦的哀鸣了一声,捂脸道“还是让我去死吧。” 李东南拉了一下被子,满不在乎的道“没事的。” 他勾起嘴唇,浅笑道“没事的,让我死就好,像我这种垃圾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风行烈怔了一下,仰头瞪视着他,怒气冲冲的吼叫道“才不是你才不是” 系统惊呼道“君上” 李东南笑靥如花的打断道“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他神色平和到不带半丝阴霾,语气也是平缓的,平缓到让人浑身发冷“被猜忌,被背叛,被抛弃,没有人会信任我,没有人会接纳我,没有人会选择我。” 人生不过断舍离,贯穿了数十载的断舍离,别人的断舍离,他的断舍离,永无止境的断舍离。 风行烈又气又急,颠三倒四的道“我帮你揍他们,你很好,你不能死,是他们有眼无珠。” 李东南不为所动,言笑晏晏的问道“你可愿为我而死” 风行烈怔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李东南直视着他的眼眸,又道“你可愿为我杀了你师父” 风行烈的双眼恍惚了一瞬,迷迷瞪瞪的道“不愿意。” 李东南俯视着他的面庞,轻声道“情感和感情是两码事,但无论是情感还是感情都抵不过私欲。” 系统道“不要总看着黑的那面,偶尔也要看看白的那面。” 李东南在心中道“我有看呀,我看得见哟,而且会给予回应呢。” 他会为一个拥抱而羞涩,会为一朵花开而微笑,会为一块点心而满足。 他会因寒风烈烈而畏缩,会因阴雨绵绵而哀愁,会因雷声阵阵而惊慌。 他具备所有人类该有的情感和感情,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多情,但他心知肚明着阳光下暗藏的阴影 爱是假的,恨是假的,承诺是假的,永远是假的,唯有自私才是真的,自私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所有爱的前提都满足自身,一旦涉及到各自切身的利益便是分道扬镳的结局。 你爱我,但你更爱你自己。 我爱你,我也更爱我自己。 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 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系统道“对不起,我不懂。” 它静默了半晌,又道“我不是人,所以我不介意你伤害他人,但我讨厌你伤害自己。” 李东南道“我也不是人,所以我不介意伤害他人,也不介意伤害自己。我并不会觉得痛苦,所以没关系。” 他将破损许久的心境抚平拼好“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感受到被他人所观察的人多到数不胜数,系统从未将触角伸出过李东南的体内,即使要探查外界也是借用着李东南远超常人千万倍的精神力,但这不代表它看不出了发生了什么。 系统干巴巴的道“君上,你这好像不是无情道吧” 李东南道“谁说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情。” 系统道“你这是什么” 李东南道“人家也不知道,不如就叫它不知道吧。” 系统道“变态。” 李东南嬉笑道“日了你哟。” 系统道“日个球。” 李东南道“你不就是个球么球多好呀,比人好玩多啦。” 系统拿出杀手锏“厉若海正以每秒一百二十米的速度逼近。” 李东南兴致勃勃的道“我是不是应该捅了小宝贝的翘屁股呀” 他揉着神志不清的风行烈的后臀,千回百转的道“软硬适中,好刺激哟” 系统“”变态。 “嘭” 两扇木门脱离了门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当” 被击飞的门栓随后而至,藕断丝连的落下。 厉若海放下了半抬起的腿,大步流星的迈步而入,挺直的腰背和向后荡起的衣摆彰显出了磅礴的气势。 徒然清醒的风行烈撅着屁股跪在床榻上,脑袋被一只手死死的按在枕边,两条腿也被别人的腿压住了。 感受到滑动在后臀的手,他全无章法的反手乱拍了几下,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李东南欢天喜地的答道“干你” 他歪头看向面色铁青的厉若海,和声细语的道“哥哥要先来么” 厉若海差点没被气死,不只额角,连颈侧和手背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 他解下背负在背后的丈二红枪,厉喝道“先你大爷,滚过来受死” 李东南愕然道“骂人了。” 风行烈怔然道“骂人了。” 系统“”这孩子是不是傻 半刻钟后,天光璀璨绚丽,照耀着鲜血淋漓的地面。 声嘶力竭的哀叫声中混杂着莫名其妙的大笑声,响彻天际。 以为有外敌来犯的十三夜骑着急忙慌的赶来过来,便看到两道残影纠缠成一团,不时洒落几缕鲜红。 长发垂肩,仅披着一件外袍的风行烈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喊道“别打了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 十三夜骑的视线在风行烈印着红点的颈侧和胸口凝注了一瞬,又在他若隐若现的大腿处流连了半晌。 “”目瞪口呆不足以描述他们此刻的表情,惊涛骇浪也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理。 与厉若海缠斗着的李东南不嫌事大的火上浇油的道“我和烈儿是真心相爱的哟” 十三夜骑齐齐看向衣衫不整的风行烈,神色或震惊或惶恐或敬佩或探究,不一而足。 方佑宁首先收回了视线,左脚在青砖上蹭了两下,不在状态的喃喃道“我鞋哪去了” 有人随口道“跑掉了吧” 还有人道“嘘,好好看着。” 枪影万千,宛如烈火焚天。厉若海一言不发的挥舞着丈二红枪,眉梢眼角满是杀气。 李东南笑得两只眼都眯成了月牙,忙里偷闲的道“等他年满十八,我就娶他过门。” 风行烈静默了一瞬,抬手拢了拢散乱的衣襟,用从未有过冷酷语气道“还是打死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也成熟了,成熟到哪怕面对生离死别也可以一笑置之,呵呵 厉若海“”打不死怎么办 系统“”作死一时爽,一直作死一直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5章 第二十七章 没有飘浮舒卷的云朵,没有悬于天际的金乌,但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宛如日光璀璨般的淡金色华光下,大海和天空界限模糊,蓝的既纯净又忧郁。 时有微风习习,掀起水花朵朵,串联出波涛汹涌的海浪,涌向迷雾中的仙宫。 仿佛无根之萍般的宫殿游弋在海上,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精细到纤毫毕现。 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人识海中构架的幻境,但它的确只是虚幻之景。 不过就算它是假的又能怎样很多时候假的远比真的更加美好,也更加真实。 悬浮于半空中的数个投影上映出不同的景象,呈半透明状的球状物晃了一下。 第无数次感慨着自家宿主已经病入膏肓的系统调慢了其中几个影像的速度,分析记录着其中的变化。 李东南撇开了受制于人的风行烈,正要翻身下床的时候,唤他上前受死的厉若海突兀的捅出了一枪。 李东南单手按在床沿上,蓦地一个侧踢蹬在了枪杆上,谁料袭来的枪锋一转勾掉了他脚腕上的脚链。 系统“”没想到一脸正直严肃的厉若海还挺阴险的啊,一上来就断了君上使用天魔音的媒介。 不对,生死搏杀本就是斗智斗勇,太拘束反而容易遭人暗算。这样想着,它又继续分析起了下一段。 威猛无双的燎原枪法之下,好似经不住厉若海一往无前的枪势和舍生忘死气势的李东南节节败退着。 他犹如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或者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灵活的翻飞游动在枪影中,周身气劲翻滚着。 诡秘的天魔场牵引着丈二红枪偏离了原本的方向,他连续不断的用双手击打着包裹在真气中的枪身。 厉若海当然不会任由他肆意敲打并非金石打造的枪柄,接连收枪的同时还不忘吞吐气劲划破他的手。 这样看来,手中没有武器又无法近身搏斗的李东南始终维持在只能守不能攻的状态下,十分的吃亏。 但是系统解析着李东南周身真气的厚度,暗暗嗤笑了一声,将注意力投注在洒落满地的鲜血上。 普通人和神经病的区别在哪里 普通人与人搏杀时必须不会刻意做出自残的举动,以至于让自身沦落险地。 但神经病就喜欢找刺激,拒绝简单明了的路途,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系统“”变态 最后的影像中,李东南蓦地卸去了周身所有的防备,隐含期待、言笑晏晏的道“抱抱。” 话音未落,他便抓住袭来的丈二红枪,在顺着对方使出的力道的同时加注了不可抗拒的气力。 “扑通” 丈二红枪穿过了小腹,枪尖犹在震颤。冶艳出神仙的绝美少年跪倒在地,双臂向上展了开来。 层叠的惊叫中,他仰望着厉若海,溢出血线的唇瓣开合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哩。” 厉若海当然不会认为他真的会死,但那一瞬间自心底喷涌而出的震撼和惊慌却是不可言喻的。 他像是握着什么烫手的烙铁一般,忙不迭的丢开了手中的丈二红枪,旋即单膝跪地。 他的瞳仁不断的收缩着,比最美丽的黑钻石还要黝黑明亮许多的眼眸中满溢着痛苦。 他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对方却落不下手,双唇哆嗦了几下,连话都说不出。 李东南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一手按在地面上,一手拉住对方的手“该我了吧” 于是周遭不知不觉间便已首尾相连的鲜红液体化作了两把细长而尖锐的血锥。 混杂着真气和精神力的血锥破开厉若海的护体真气,在他的腰腹处捅了两个对穿。 李东南歪了下头,不见血色的面庞上满是欣悦“我的血流淌在你的身体里了哟。” 厉若海怔了一下,在自己的小腹点了几下,神色微妙的道“还好我尚未饮水。” 被人捅穿了两个肾并没什么,但肾脏有所损伤必然会牵连到膀胱以至令人难堪。 李东南惋惜了一瞬,复又兴高采烈地道“没关系哒,我们下次再来就好啦。” 厉若海无奈的轻笑了一声,神色间不见半分责怪也就罢了,似乎还放松了许多。 不见得每个人的爱都是无害的,但那毕竟是爱。既然爱着,定然不愿伤害对方。 就算伤害了对方,也会希望在捅他一刀的同时,也被他捅上一刀,那才算公平。 无论在旁人看来有多么的扭曲和诡异,唯有公平,才能够长久的维系一段感情。 在系统观看回放的过程中,由莫名其妙的“爱恨情仇”而引发的纷乱渐渐的止休。 被迫围观了一场全然不留情面的“相爱相杀”的十三夜骑井然有序的分成了三拨。 一拨前去药房唤大夫,一拨护送伤患们回房,一拨排挤着差点没被吓死的风行烈。 虽然并没有谁会傻到怀疑天真无邪的风行烈,但谁让他们不敢得罪“罪魁祸首”呢。 趋利避害是人们与生俱来的天性,伺机欺负“老实人”是人们无法抗拒的乐趣。 风行烈“” 因为阅历浅薄心理发育迟缓的风行烈,生理上的发育倒是并不迟缓,但却不可能比那些成年男人生的更加高大威武。 他目瞪口呆的扫视着明明只是试图架住自己,却一左一右的拎起自己的两个男人,蹬着悬空的腿道“放我下去。” 话音未落,他抬眸瞥了一眼近在迟尺却远在天边的房门,赶忙压低了嗓音,悄声道“放我下去好吗我不进去。” “坏人”们笑看着并未发觉到自己被刻意捉弄了的少年,齐声道“不放。” 房内,不足三尺宽的圆桌上铺着绣有芦苇丛的桌布,摆满了不同的物件。 左半边是挤着装着新鲜瓜果、点心、干果的瓷碟,以及茶壶和几个茶杯。 右半边则是装着各式药丸、药粉的大小瓷瓶,以及柔软干净的白色布条。 厉若海面不改色的包扎着腰腹处的伤口,低垂的羽睫在面上投下两大团阴影。 半扯开的衣裳松松地挎在他在双肘处,胸腹处饱满厚实的肌肉显得异常诱人。 李东南歪躺在罗汉床上,舔了舔后槽牙,软声道“我就蹭蹭,我不进去。” 厉若海抬眸瞟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想往哪蹭” 李东南回了他一个暧昧的笑容,低声道“你猜呀” 厉若海懒得和他闹,遂问道“你跑去欺负他作甚” 李东南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闲着也是闲着。” 厉若海横了他一眼,合拢了衣襟,霍然起身,抬步走进了里屋。 李东南道“他这半个多月来郁郁寡欢哒,你都不去哄哄他,我只好大发善心啦。” 厉若海没好气的道“你那是哄” 李东南厚颜无耻的道“不是活泼多了么”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淡淡道“你悠着点。” 李东南怔了一下,失笑道“哥哥,你太奇怪哩。”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你一面把他护在羽翼下,一面又指望他坚不可摧,一面毫不在意他的想法,一面又生怕他受了什么打击。” 厉若海拭去了身上的血迹,换了一身衣裳,移步而出。 他微微皱着眉头,仿佛隐含困扰的道“是这样吗” “是这样呀。”李东南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不过也可以理解,最初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也不能带着一个奶娃娃东奔西走,万一被哪条野狗叼了去可就不美啦。” 立国不代表战争已经结束,平乱是一个持久的过程。尚未止休的内忧外患之中,除了某些不知在想什么的诡异物种,大多数人都不会带着软绵绵的小孩子跑去与人厮杀。 “哦。”厉若海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李东南又道“可是你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小宝贝呀。” 厉若海一撩袍摆,旋身坐下,默不作声的凝望着他。 李东南道“他是一个同理心很强,但观察能力很弱的人,很容易便会轻信他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柔弱可欺的人。别说我了,随便拽出来一个人都能把他骗的混淆是非呢。” 他顿了顿,双眼一眯“但是他的抗击打能力和抗压能力特别强,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被他放在心上,过眼便忘哩,受了挫折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一蹶不振,这一点很像你哟。” 厉若海“” 李东南似嗔似怨的剜了他一眼“给个回应呀。” 厉若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不清楚。” 李东南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滔滔不绝的道“大概是因为他既迟钝又固执的缘故,一旦他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犹疑,哪怕对方并不值得信任,他也会逼着自己去相信,就算对方一再的伤害他,他也会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对方是有苦衷的或者是值得宽恕哒,所以很多时候显得特别傻。” 他笑吟吟的望着厉若海,继续道“可是到了不得不面对真相的地步,他会果断的放下一切,放下曾经的信赖,也放下过去的执迷。他比你更狠哩,如果一个人当真伤他到那种地步,他不仅不会加以追究,怕是连恨都不愿意恨,只会远远的避开那个人,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哟。” 厉若海道“宽容不是狠。” 他渐渐察觉到伤口愈合中痒意,不动声色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李东南道“沉浸在自己才是正确的地幻觉中,不肯与他人交流,一意孤行的蠢货最狠哩。” “你不就是这样吗”厉若海讽刺了他一句,压下了藏而不露的费解,问道“你待如何” 李东南蓦地挺身坐起,挥动着血迹斑斑的双手道“不如何哟,反正又碍不着我什么事。” 他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去嘴角的血迹,甜声道“若他胆敢忤逆我,我便宰了他好咯。” 平素他的唇舌总是艳红如血的,不似旁人一般虽被称作红色,本身却只是或深或浅的粉色。 冷不丁褪去了几分血色,整个人瞧着竟然柔和了几分,但厉若海却没心情关注他这些变化。 厉若海目光一凝,冷冰冰地道“你敢。” 李东南给了他一个媚眼,仰着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道“我就敢,你咬我呀。” 他忽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的道“若我想做什么,你是拦不住我哒,谁都拦不住我哟。” 厉若海倏地双手环胸,神色桀骜而冷酷,好似目空一切的道“你大可以试试。” 李东南欣赏着他的姿态和容色,烟行媚视的嗔道“人家讨厌不听话的坏孩子。” 厉若海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垂死挣扎。” 李东南疑惑道“欸” 系统道“他已经察觉到你重塑了道心了。” 而远离了无情道代表着你从今以后不只会对一个人难断情意。 李东南在心中道“我重塑了道心和他儿子有什么关系呀” 系统“”哪来的儿子那是人家从狼嘴里抢来的徒弟。 它忽略了李东南的胡言乱语,自言自语道“他也太敏锐了吧” 李东南吸了吸鼻子,捂着脸假哭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有了孩子就不要孩子他娘哩。” 厉若海“”什么孩子什么孩子他娘 李东南稍抬高了嗓音,作嚎天大哭状,崩溃的哭喊道“早知如此,人家当初就不该生下那个讨债鬼。” 厉若海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全蹭脸上了,打理好身上的血迹再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6章 第二十八章 暮春三月,风光正好。 郊外原野一代随处可见结伴外出踏青的男女老少,临近官道的茶棚和凉亭中更是挤满了人。 故而,当清脆的马蹄声和泉鸣似的车轴滚动声徐徐而至时,许多人都探头探脑的看了过去。 但他们既没有看到那辆古今闻名的泉鸣马车有多么的线条优美、富丽堂皇。 也没看到拉车的和栓在车后辕上的几匹骏马有多么的膘肥体壮、威武矫健。 更没有看到手持马鞭赶着车的车夫和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有多么的姿容出众。 正午的日光过于璀璨耀眼,目之所见略显模糊的,模糊到让人看不清楚远方的景物。 与马车齐头并进的那匹骏马上的白衣男子生的何般模样怕是唯有习武之人才能看到。 可很多东西并不是只有双眼才能描绘而出,而是一种近似于心外之法的感受和触动。 苍穹之高远,鸿鹄不可及。 崇山之巍峨,风霜不可摧。 四海之壮阔,静则包容万物,动则倾天覆地。 见远眺的人不仅没有收回视线还一脸怔楞的神态,他们身边的人自然也会跟着去看。 离得近了,得以窥得来人的全貌,抽气声、惊叹声和“噼里啪啦”之声便不绝于耳。 谁人未能捏住掌心的折扇谁人未能捏在指间的茶盏谁人掉落了提在手中的水壶 谁人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谁人拧住了身旁亲友的手臂又是谁丢了心,失了魂 有的人美在皮相,有的人美在骨相,有的人美在仪态。 有的人美在气度,有的人美在韵致,有的人身具数美。 但无论再怎么美好,再怎么动人,终究难及所谓的完美。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一个人竟是挑不出半分差错的 即便只是容貌和体魄也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终归每个人所见、所闻、所求皆不相同。 但是,这世上的确有这么一个宛如天造的男人,就在他们眼前,由不得谁去辩驳什么。 他不艳丽、不柔婉、不张扬、不内敛,只是周身上下竟没有一毫不是恰到好处的合理。 连“美”这个字眼放在他的身上都仿佛是一种亵渎,毕竟“美”总是显得太过于柔软。 而他不止俊美,还英姿勃发、伟岸如山、刚强似铁,只见到便令人感受到无尽的力量。 那是一个让男人或憧憬或心生嫉妒,绝技不带半分脂粉气,令人惊叹的男人。 那是一个让女人或迷醉或心生依恋,恨不得立刻倚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的男人。 见有几个人竟似要飞奔过来拦人的架势,厉若海倏地眉头一皱,以气势定住了对方。 于是,似有还无的重压之下,车马顺遂的驶过了这一段路途,徒留下一地破碎的心。 所以真不能怪他修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委实是世事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有自知之明又懂得何谓礼义廉耻的人并不少,但一百个人里面总有一个不识趣的。 人生如此短暂,留给心爱的人和喜欢的事物的时光都不够,哪有空应付那些糟心的人 正在赶车的惊蛰用胳膊肘捅了捅立春的腰侧,收到了一声轻笑和几下轻飘飘的小粉拳。 一对小夫妻在乍现乍收的迫人气势中对视了一眼,脸色略微苍白,眉眼间却带着笑意。 车厢内,再次被无差别攻击到的风行烈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一脸无奈的唤道“师父。”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半丈之外的雕花窗牖,因为懒得开口说话,连应一声都未曾。 风行烈抬眸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打盹的李东南,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多久能到” 厉若海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彻头彻尾的无视了他。 风行烈在无视中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立春敬候了几息,待确定了厉若海不会回答他的话,方开了口。 她柔声道“回小公子,以目前的脚程,午时六刻可行至城门。” 憋了一上午,终于有人愿意搭理自己了,风行烈顿觉感动不已。 他忘了之前怕吵醒李东南的顾虑,忙不迭的问道“今日能宿在城里了吗要歇两天再走嘛是住客栈吗还是你们事先准备了宅子” 他暗暗感慨道某些客栈对于师父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善了,即便让他拎着丈二红枪而不是背在背后,有时进门也要歪着脖子或者低下脑袋。 厉若海冷声道“哪来那么多疑问出来,上”马。 未等他说完,李东南忽然哼唧了一声,含糊不清的道“哥哥。” “嗯。”厉若海应了一声,声线微不可察的柔和了几分“还没到,再睡会吧。” 风行烈“”偏心,不患寡而患不均知不知道 李东南的声音绵软到近乎奶声奶气,撒娇似的道“不想睡哩,安安要抱抱。” 厉若海道“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李东南笑嘻嘻的道“我进去,我再出来。” 厉若海怔了一瞬,默不作声地夹了一下马腹。 骏马飞驰而去,无人看到他霎时间涨红的面庞。 听懂了那句荤话的小夫妻又羞又臊,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听懂的风行烈撩了一下车帘,一脸困惑的道“师父怎么走了” 李东南裹着小毯子翻身而起,似笑非笑的道“烈儿不感谢我么” “啊”风行烈放下了车帘,满腹不解的道“感谢你什么” 李东南道“我拯救了你那双生了茧子还能磨得血肉模糊的大腿哟。” 风行烈怔楞了半晌,恍然大悟的面露感激,情真意切的道“谢谢” 立春“” 惊蛰“” 系统“” 一言以蔽之,不服不行。 李东南抬起左手,插入自己的鬓发之间,向后脑随意一拨,姿态甚是轻狂。 他含笑道“别看你师父整天不苟言笑的,其实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风行烈诧异的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微微长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李东南道“他不搭理你,并不代表他真的不想理你,很多时候他只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哩。有时只是想说的话太多,却整理不好思绪的词穷。有时是在心里过了一遍想说的话,于是便懒得张嘴说第二遍。有时纯粹是觉着你说的话完全没有意义,无论回答与否都碍不着什么事哒。” 风行烈“”那不还是不想搭理吗 李东南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乐不可支的道“不一样的哟。真正不想理你的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觉得厌烦,可是无论你跟你师父说多少废话,他都不会觉得你讨人嫌哟。甚至当你追着他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是很高兴哒。” 风行烈面无表情的道“那是你,不是我。” 李东南剜了他一眼,轻叹道“你没救啦。” 风行烈不由地面上一红,连忙移开了视线并挪到了车厢门口。 李东南怔了一下,一头雾水在心中道“他这是怎么了呀” 系统道“眼波投来,千丝万缕,似眉目传情,又似春情荡漾,使人心神摇荡,不能自制。” 李东南扔开攥在手里的小毯子,双手捧脸,含羞带怯的道“讨厌啦,烈儿又在意淫人家哩。” 风行烈像是一只受惊的麋鹿,风驰电掣的窜出了车厢,灵巧的攀上了车顶,从车后方跳下了去。 他解开了栓在马车后辕的那匹骏马,翻身上了马后方大喊大叫的道“我才没有,你别乱说。” 差点被他踢到后脑勺的惊蛰直起了腰,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李东南道“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最清楚哩。” 风行烈又是懊恼又是愤怒,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 他的脑子里一时打个结,低吼道“我又不懂那些。” 他并没有说谎,他的确不明白所谓的共赴巫山云雨究竟是怎样的情状。 之前失去了前往秦楼楚馆一观的机会,又没有谁会给他避火图和书籍观看,更不可能又谁会大方到将自身经历的私密之事如数的分享给他。 连李东南给予他的绮丽幻梦之中也只是看着各种露胳膊、露腿、露腰,周身只挂着几片碎布的美貌女子妖娆的围着他翩翩起舞,然后 那些眉目清晰可见的姑娘便化作了软若云朵、轻若鹅毛的雪白雾气,从头到脚的把他裹了个严实,又挤又压又揉的,好似欲将他搓成面团。 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从头到脚将人揉捏一番就是那什么了 就算他什么都不明白,也不会傻到这么想。 李东南支起了窗牖,露出半张艳光四射的脸,千回百转的道“要我帮” 他看到风行烈面上的抗拒,改口道“今晚让立春和惊蛰陪你睡好不好呀” 惊蛰晏然自若地道“谨遵主令,属下定然会竭尽全力的服侍小公子。” 立春好似有些害羞,登时面飞红霞,细声细气的道“奴婢亦然。” 她拉着惊蛰的衣摆,嗓音微颤的道“奴家生性拘谨,还望小公子勿要嫌弃。” 风行烈如遭雷击,浑身不由地一阵僵直,险些从马背上跌落而下。 四蹄雪白的枣红色高头大马飞驰着,厉若海轻轻地拉了一下缰绳。 颇通人性的枣红马循序渐进的缓下了步伐,昂首挺胸的踱步而来。 风行烈失魂落魄的看向了厉若海,语气复杂难辨的道“师父。”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扫视了一圈,面沉如水的问道“怎么了” 风行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摇头道“没什么。” 李东南笑吟吟的道“小孩子脾性,一时见不到你便心神不定哒。” 系统“”无耻。 厉若海自然是不信的,他以一种看似冰冷无情实则隐含抚慰的目光凝视了风行烈几息。 风行烈哪里看得出来他是在安慰自己,还以为他信了李东南的话,嫌弃自己没骨气呢。 他在心里哭得满地打滚,却既不敢又不愿当面摆弄是非的告状,只能咽下满心的苦涩。 他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假笑,语气虚浮的道“师父,你刚才去哪了” 厉若海移开了视线,看向了李东南,淡淡道“城门口站了四个道士。” “太可怕啦”李东南佯作惊恐状,抬手就是一口黑锅扣上去“武当派已经统治了湖广一带么连出入城门都要受他们的监视” 厉若海道“他们看到我后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二话不说便飞奔而来。” 李东南毫无意外的颔首道“你觉着他们大概有毛病,所以调头就走哩。” 厉若海斩钉截铁的道“找你的。” 李东南一脸无辜的道“找我作甚” 厉若海默不作声的直视着他,眼底隐含着无奈。 李东南道“肯定是垂涎人家美色的登徒子。”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宰了吧。”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漠然道“随你。” 风行烈顿时面露愕然,两个眼珠子几乎要脱框而出。 不清楚自己正处于危在旦夕状态下的四个道士运足了轻功,沿着官道疾行着。 容长脸的年轻道士道“好端端的,他怎么跑了该不会以为我们在埋伏他吧” 国字脸的年轻道士道“就你这小身板,十个都不够他一合之敌,瞎想什么呢” 由字脸的中年道士道“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的,这不是要老道我的命吗” 两鬓斑白的老道士道“怒蛟帮怎么会好心到给我们送信,该不会有何阴谋吧” 国字脸的年轻道士道“师伯,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他们不是要借用水道吗有来有往算什么好心” 由字脸的中年道士道“你们说,厉门主是赴约来我们武当做客的还是路过的如果是赴约为何没回信如果是路过的咱们这样急吼吼的过去拦人怕不太好吧” 容长脸的年轻道士道“看见了师兄,师父,师伯,我看见了,就在前面。他们停在路边的大树下面了。” “不在前面,在你后面哟。”夹杂着鼻音的清软声音徒然响起,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直叫人莫名的骨软筋酥。 两鬓斑白的老道士率先转过身,但他飞奔于队伍的最前方,离其余三个人最短的也要有三丈,最长的足有五丈的距离。 和煦的日光之下,美到不可方物的少年手持乌鞘长剑,好似缓步而行,两只雪白的赤足上各系着一串精巧的金铃,翻飞的豆青色衣摆宽大到不可思议。 他漆黑如墨的发丝大半束在嵌了红珊瑚的碧玉高冠之内,左额前却垂下来一大撮,中断半拢,其上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以红宝石做眼睛的小青蛇。 他的耳垂上戴着雕成宝葫芦形的通透的姜花玉耳坠,戴在颈上的金项圈在胸前垂下一朵鲜妍的红莲和九条长短不一的串珠璎珞,腰系九环十八扣玉带。 但无论他披挂了多少价值连城的饰物,旁人也不会多看一眼,再多的珠宝也及不上他本身半分,连碧空金乌在他的容色之下都褪去了色泽,徒留灰白。 即便一身饰物更胜女子繁复,他在行走之间却未发出过哪怕半点声响,周身的气息更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路边石子一般令人不自觉便忽略了个彻底。 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早已历经诸般世事,心如止水的老道士也不由地头皮发麻、心口一紧、浑身一震。 不是惊叹对方状似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是惊叹对方旷古烁今、举世无双的姿容。 那是何等令人震撼的绝色怕是连无情无欲的神祗都难以抗拒。 艳极、烈极、美极,也欲极,足以撕裂万物,践踏一切的绝对。 上苍要多么眷恋一个人,才令他美得如此不真实 上苍要多么憎恶一个人,才令他宛如欲望的化身 在此之前老道士从未认为过倾国倾城是什么罪过。 在此之后老道士认可了美貌是这世上最大的罪过。 诱发他人埋藏在心底的恶念的罪孽,导致恶徒摧毁他人人生的罪孽。 那些被称之为红颜祸水的绝代佳人当真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吗 还是贪恋美色的暴徒在强取豪夺之后还要推卸责任何其刻薄残忍 李东南平伸出握着乌鞘长剑的右手,施施然地冲老道士展颜一笑。 他不紧不慢地道“剑名百川,从未饮血,特此请君以身试剑。” 直到这时,另外三名道士方才缓过麻劲,接连转身看向了李东南。 厉若海“”百、百川 厉若海的眸光涣散了一瞬,蓦地气血沸腾,驾马而上。 他一把拽过背后的丈二红枪,怒喝道“竖子受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7章 第二十九章 由字脸的中年道士不凑巧的压尾而行,倏然回身便看到距离自个仅有三尺的美少年。 远观尚且能够震撼人心的瑰姿艳逸,近赏岂不是更加的使人魄荡魂摇,几欲沦陷吗 他怔怔地凝望着对方,心如鼓擂、飘飘欲仙,本该有的防备和退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但他毕竟修道三十余载,即使道心算不上坚如磐石,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却是必然。 徒一发觉自己对着不应当的人怦然心动,并生出了肮脏丑陋的邪欲,顿觉无地自容。 旋即,难以言喻的惶恐和惧怕自心底油然而生,森冷的寒意潮水般席卷了四肢百骸。 何其恐怖 再怎么心神荡漾也无法忽略的恐怖 一个美到惊世骇俗,如妖似魔的人怎么可能不恐怖 一个令人难以自控,意志消沉的人怎么可能不恐怖 一个不露一丝杀意,措辞文雅的请人去死的人怎么可能不恐怖 然而当那名少年翩然而至,当那柄并未出鞘的长剑抽打在他的胸口,以致他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时那些惧意又化作了悲哀和了然。 他忽然懂了,去年秋天此人不过是在前往双修府的途中教训了几个调戏他的人,甚至未下杀手的情况下便被传为出身魔门的原因。 有些人宛如一面过分清晰的镜子,打碎了人们衣冠楚楚的表象,明晃晃的照出了人们恨不得掘地三尺,掩埋于深处的不堪的兽、欲。 一念善恶,人究竟是本恶还是本善难以分说,但毋庸置疑的是面对并承认自身的阴暗和丑恶是很难的,而污蔑他人却是很容易的。 无论由字脸的中年道士游思妄想了多少有的没的,对于别人来讲也只是瞬息而已。 两个年轻道士犹处于惊鸿一瞥,余生有梦的恍然中,连呼吸都忘记了,何谈旁的 老道士倒是收敛了心神,听到李东南请他以身试剑还想解释一下他们并不是拦路的坏人来着。 奈何一道好似震天动地的暴喝声骤然而至,不禁唬得他浑身一滞,心脏差点没跳到嗓子眼里。 他平时自然没有这么轻易受到惊吓,但毕竟长久隐居于远离人烟的山野又是年过耳顺的老者。 与是否习武无关,老人和小孩都是容易在突兀降临的慌乱中愣神的,以至于反应力愈发迟缓。 一来二去之下,他连由字脸的中年道士蓦地腾空而起都没顾得上,呆呆的捂着胸口站在原地。 电光石火之间,四蹄雪白的枣红马载人飞驰而至,竟似要将身形枯瘦的老道士踏于铁蹄之下。 风行烈牵着一匹黑马站在车厢旁,登时便被吓得冷汗津津,心惊胆裂的大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道士猛地半弓起腰身,脚下交错个不停,飘忽不定的后退着。 他并未彻底回过神,但武者的本能却不会无端化作乌有,退时还反手抽出了别在后腰的拂尘。 由字脸的中年道士拍在了容长脸的年轻道士身上,拐了小半个弯又飞向了国字脸的年轻道士。 与此同时,厉若海漠然的斜视着退而后进,“一心挡路”的老道士,状似轻飘飘的刺出了一枪。 一枪出,赤红色的枪影含苞待放般的吞吐了一瞬,忽又幻出千百道红影,犹如怒放的红景天。 枪影翻飞,如龙蛇摆尾,进退有度。 虚实转换,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不知是第一枪还是第一百枪,老道士遽然腾飞,重重地砸在路旁的大树上,震落了无数枝叶。 枣红马依旧在风驰电掣的奔走,片刻都未曾缓下步伐。不过擦身而过的光影,胜负便已分晓。 厉若海单手虚握缰绳,面无改色的一甩丈二红枪,似快还慢的收枪于背后,将周身气机收藏。 惊蛰和立春看的眼中异彩连连,心下略有明悟,一时连风行烈“吃里扒外”的举动都未察觉。 枝叶飞旋而下,老道士也跟着“嘭”的坠落于地,他左手捂在锁骨处,“哇”的吐出了一口血。 他哆嗦着持着拂尘的右手,直视着质如轻云,色如银的马鬃尾接连断落,眼底却涌出了笑意。 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大笑,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败于他人之手而心生愉悦,而是他感受到了道。 一条虽然并不适合他,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足以令人触类旁通,并使人为之折服的正道。 什么邪灵放他娘的狗臭屁究竟邪在哪里了人家那么大一颗明净无瑕的道心都看不着吗 名声可以是不实的,性情可以是伪装的,惟独一个人所选择的道途,所铸就的道心是无法粉饰的。 欺骗别人不难,欺骗自己也不难,但骗上一辈子却是千难万难,难于上青天,老道士很确定这点。 故而,几息之下,二十枪之内便被一介“小辈”击碎了常伴多年的拂尘,打到身负重伤,他不仅没有感到有失颜面,反而感到老怀安慰。 心胸狭窄的鼠辈才会输不起,妒能害贤的小人才会见不得旁人比自己更强。 他不愿,也不能做那样的人。道德,道德,求道当有德,无德者不配求道。 这一刻,老道士难以自抑的心生喜意着,既为他人,也为自己,更为苍生。 李东南笑望着黏在一起的“夹心饼干”被厉若海轻而易举的击落于道路一旁,终于做出了第二个动作。 他双手环抱着乌鞘剑,闪身疾退道“快来人啊救命呀厉若海这个无耻之徒又要打老婆哩” 厉若海顿时气势一泻,刺出一半的丈二红枪气劲尽收,枪身忽地又抖动了几下,枪尖勾缠住他的腰带。 李东南由着他一枪挑飞自己,美滋滋的掉进了他的怀里,连连点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厉若海斜睨了他一眼,手腕一扭,倒转了丈二红枪的前后,旋即便将其送回了背后斜挎着的枪囊里。 未曾得到指令的枣红马兴冲冲的飞驰而去,不似争吵却似打情骂俏的交谈声渐渐消融在了春日之下。 厉若海冷声道“闭嘴。” 李东南假哭道“你又凶人家,呜呜呜,人家好伤心哟。”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倚在他的肩头,莫名其妙的转忧为喜,眉眼弯弯的模样甚是明媚可人。 他笑嘻嘻的道“看在郎君冷酷无情的模样也很英俊的份上,人家就原谅你好啦。” 厉若海颦眉道“用不着。” 李东南在他怀里扭了扭,状似讶异的惊呼道“欸哥哥你在怀里藏了什么啊” 他腾出一只手,边说边往厉若海的衣襟探去“怎么硬邦邦哒让我看一下嘛。” 厉若海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默默地拉扯着手中的缰绳,引领着枣红马改换了方向。 人类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人类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野兽却不管那些东西。 人类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野兽只在固定的时期发情,人类却随时都能发情。 立春和惊蛰任劳任怨的搀扶起身负重伤的四名道士,态度诚恳致以歉意并奉上疗伤的丹药。 两个年轻的道士神色恍惚、双颊泛红,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只顾着在那傻笑,连疼都忘了。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尤其是年少者,更是定力不够,徒遇盖世美人,必然难以自持。 倒不是心怀恶念,或者有心搅和旁人,只是见到那般世无其二的绝色,谁又能毫无动容呢 中年道士哭笑不得的剜了他们一眼,接过立春递来的丹药,寒暄客套了几句,表示不介意。 他不着痕迹的冲老道士递了个眼神,见老道士颔首示意后才用拇指拨开了瓷瓶上的木塞子。 他将瓷瓶送到鼻端,轻轻地嗅了几下,蓦地眼中一亮,赞叹道“好不比三大名药差” 于是顺理成章的倒出药物,招呼着两个年轻道士吞服下之后盘膝坐下,运动疗伤。 风行烈怔怔地站在马车旁,整个人陷入了既杂乱无章又条理分明的繁复思绪之中。 厉若海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又为什么忽然就不生气了他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厉若海和李东南是往哪去了怎么把他扔在这不管了他们何时能回来他们不用午饭了吗 说好的悦己者容呢为什么李东南见厉若海时从来不打扮,见旁人之时却装扮的花枝招展的 说好的要杀人呢为什么李东南的剑未曾出鞘,也没下杀手,最后还不知怎地拐走了厉若海 李东南这种并未伤及到四人半根毫毛,却致使他们接连伤于厉若海之手的情状,该算是谁的 一张笑出满脸褶子的老脸蓦地凑到风行烈的面前,打断了他难得能够组织出的深入思考。 尊老爱幼、心地善良的好少年忙不迭的探手搀住对方,关切的道“爷爷,你还好吗” 惊蛰瞟了风行烈一眼,心道爷爷是能乱叫的吗平白给你师父找个长辈也不怕他揍你。 因为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一笑便显得有些猥琐的老道士道“小兄弟,咱们走吧。” 惊蛰又瞥了老道士一眼,见他冲自己笑了一下,心知他还算是心里有数的,不会顺杆爬。 他打消了告状的念头,心满意足的移开了视线,暗道算你识相,姑且便放过你这回吧。 “啊”风行烈自是毫无所觉,他歪了下脑袋,一脸懵懂的道“走走去哪” 老道士用一种既像看自家乖孙孙,又像看到一块大肥肉的眼神扫视了风行烈一圈。 他拍了拍风行烈的手,笑眯眯的道“进城咯,咱们一起吃个饭,顺道谈谈心。” “哦。”风行烈点了一下头,随即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不知为何有些刺疼的眼睛。 他并不清楚有一种眼睛疼叫作不堪入目,起源于被拉高的审美和某些人的其貌不扬。 老道士自顾自的眉飞色舞着,喋喋不休的道“小兄弟,我跟你讲哈,岳阳的美食自古闻名,尤其是鹿肉芋白羹、熬阴鹑” 风行烈听着他跟小二哥似的背诵着菜谱,默默地看向了已然稍作调息,大体恢复了元气后面露窘迫的站在一旁的其余三名道士。 国字脸的年轻道士满心无奈,悄悄对风行烈露出了生硬扭曲的安抚笑容。 风行烈看到他狰狞似鬼的表情,悚然一惊,只觉得他竟好似在恐吓自己。 他强忍住解下背负着的银枪,并使出燎原枪法将对方捅成马蜂窝的冲动。 他自我安慰着不用怕,这世上没有鬼就算有也不会在青天白日招摇过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8章 第三十章 巴陵郡外霖雾山,每逢甘霖降世,必有云雾弥漫。 即便雨过天晴已有将近十五个时辰,氤氤氲氲的山岚仍是未曾彻底消散。 但霖迷雾罩这种朦胧的景观只可远望,身处山间却是半点模糊都瞧不着。 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撒下参差斑驳的金斑,轻微的“沙沙”声徐徐而至。 四蹄踏雪的枣红马好似有些疲惫般的微微气喘着,踩踏着青草,缓步而行。 它已经过了年富力强的阶段,虽不至于年迈力衰,甚至依旧能称得上神骏。 可多背负上一个大活人,风驰电掣的狂奔而行,还是略微感到有些吃力的。 厉若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既怜爱又似隐含歉意的温柔的抚摸着它的额头。 “咴。”枣红马低鸣了一声,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偏过头回蹭着他的掌心。 若常人看到这幅画面,定然或会心一笑或心生叹谓,奈何李东南不是常人。 他拉着缰绳,侧头望着一人一马,状似委屈的道“小凤仙又在争宠哩。” 厉若海略上前几寸,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才道“能别再这样叫他了吗” 枣红马徒然失去了安抚,又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讳便左顾右盼了一大圈。 “欸”李东南歪了下头,一脸无辜的道“取了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么” 厉若海面沉如水的凝视着他,以神色表示着心中的抗拒。 但他的脑海中却闪过很久以前的场景,那是十八年前,繁花似锦的春日。 雨后初霁,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总是暖融融的,直像是要暖到人的心底。 李东南好奇的打量着面前一岁半的枣红马,枣红马也在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小美人。 两双羽睫浓密卷翘的大眼睛有志一同的扑闪着,两双乌灵如梦的眼眸中出倒映出对方同样稚嫩的身影。 李东南忽然探手拉了拉厉若海的袖口,扬起明丽的小脸,软绵绵的道“厉哥哥,这是赤兔马么” 厉若海道“不是。” 李东南鼓了一下腮帮子,一本正经地道“可是书里写着赤兔马就是浑身上下,火炭般赤,四蹄踏雪,无半根杂毛的哩。”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未想到那句话的出处,遂问道“哪本书” 李东南一脸自豪的道“三国志,魏书,卷七。” 厉若海“” 李东南回眸看向了枣红马,老气横秋的道“虽然你不是赤兔,但你长得像赤兔呀。” 他自顾自的点了头,前言不搭后语的道“看你这么讨人喜欢的份上,就叫你小凤仙吧。” 厉若海颦眉道“奉先” 李东南单手抚住自己圆润的脸颊,颔首道“凤仙花,很好看哒。” 厉若海沉声道“不行,他叫” 未等他说完,李东南便已红了眼眶,衬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瞧着甚是惹人怜爱。 他细细地抽噎了一声,眼泪汪汪的重复道“凤仙花很好看哒,安安喜欢凤仙花。” 厉若海怔楞了一瞬,好似有些手足无措的攥了一下拳头,强忍下软言去哄他的冲动。 他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摆出一副足以吓住小孩子的冷脸,斩钉截铁道“不行。” 李东南道“还可以怀念一下吕奉先的英姿,向一世英雄的温侯大人聊表敬意哟。” 厉若海哭笑不得的瞥了他一眼,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哪有这样致敬的 孩子的思维方式总是稚嫩、跳脱而不知所谓的,并没有谁会与他们认真计较。 李东南双手交握成拳,置放于胸前,神色娇憨的糯糯道“厉哥哥最好啦” 厉若海轻轻地摇了摇头,冷酷无情的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 李东南好似怔楞了一瞬,蓦地坐倒于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 他蹬着两条细瘦的腿,啜泣道“坏哥哥,欺负安安,大坏蛋” 厉若海“” “咴。”枣红马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焦躁,胡乱的转了几圈,踱了几步。 随后,它弯折了四条腿,跪倒在了李东南的身旁,倾下身用头去蹭他。 厉若海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李东南移开了捂脸的手,抬手环住枣红马的颈项,抽泣道“小凤仙,他是大坏蛋,我们不理他。” 枣红马仿佛听懂了什么,伸出舌头爱怜的舔了舔他头顶的小揪揪,近乎含怨带怒的瞪了厉若海一眼。 厉若海“”你还是马吗成精了吗 厉若海自回忆中抽身而出,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大概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小兔崽子分明打小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坏胚子。 很多东西都是早有迹象的,奈何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李东南笑吟吟的看向了枣红马,甜声唤道“小凤仙。” 枣红马昂了一下头,好似兴高采烈地鸣叫道“咴咴。” 厉若海瞄了一眼李东南,尴尬和窘迫顿时自心底油然而生。 往昔尚且历历在目,衬得他像个心怀不轨的猥琐小人一样。 李东南接替厉若海抚摸着枣红马的头颅,笑靥如花的道“好乖好乖哟。” 被自小喜欢的大美人用柔软的手抚摸着,枣红马立刻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模样。 它甩动着尾巴,乌溜溜的大眼睛都比平日明亮了几分,脚步更是越发轻快了。 厉若海“”色鬼。不对,色马。 霖雾山最高峰也不过百丈,转瞬二人一马便行至半山腰处,一间石屋悄然映入眼帘。 厉若海察觉到有个身负武艺的人从不远处钻进了林子里,慢条斯理地冲着山下行去。 可他既没有过多关注也没有询问一二,默默地与李东南一起向着石屋的方位前行着。 他很少会直言相问什么,但他的心里一直是有数的,鲜少会有脑中一片迷雾的时候。 奈何感情和理智是两回事,只要不到穷图匕见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不愿妄下定论。 对不应当的人怀有不适合的期望是非常愚蠢的,可愚蠢就一定会造成不好的结果吗 李东南放开了手里牵着的缰绳,枣红马懂事的自个跑进了林子里挑选可口的嫩草啃。 他闪到厉若海的身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半倚在他的肩头道“郎君,过来呀。” 厉若海垂眸扫了一眼脚底下,由着他拉着自个前行了几步,随即跟他一起半转过身。 两个人并肩站在半山腰处的平坦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半边碧绿,半边灰褐的景象。 碧绿自然是洞庭湖的西畔,若是细看还能瞧到或停驻在岸边或漂浮在水面上的黑点。 灰褐自然是山脚下的土地,其上零零散散的错落着好几个宛如守望相助一般的村落。 远的那些看不清楚,最近的那个若是凝神去看,却是能够看的分外清晰。 规整的房屋上罗列着青灰色的瓦片,泥糊的房屋上铺满了脏兮兮的稻草。 村落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翠绿和嫩黄,翠绿的是田里的秧苗,嫩黄的则是油菜花。 李东南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洞庭湖西畔隐约可见的芦苇丛,眼中悄然闪烁了几下。 厉若海的目光凝注在一望无际地金黄之上,口鼻间不禁溢出一声叹谓似的低吟。 李东南不满地摇了摇他的手臂,似嗔似怨的道“看我呀,我比它们好看多啦。” 厉若海好笑的睨了他一眼“拉我来看的人是你,不让我看的人也是你。” 李东南笑道“哥哥,我们该去吃饭啦,吃完饭才有力气愉快的玩耍哟。” “哦。”厉若海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迈入了所谓的猎户在山间搭建的修整小屋,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放在石桌子上。 洞庭银鱼、红烧兔肉、醋水豆腐、油菜花烩双菇、黑豆苗猪肝汤,刚好四菜一汤。 李东南背着手站在桌旁,俯身打量了几眼,幽怨的在心中说道“勉勉强强啦。” 系统道“已经够不错了,别为难人家好吗” 李东南回道“不好,不想当厨子的猎人不是好探子。” 系统道“刁蛮任性。” 李东南道“你才刁蛮任性呢,人家是可爱的男孩子。” 厉若海扫视了他两眼,淡淡道“光看能饱吗” 李东南直起腰,浅笑道“那要看看的什么咯。” “那你看吧。”厉若海边说边解下背负着的丈二红枪。 李东南也解下悬于腰侧的乌鞘长剑,移步向窗边走去。 一枪一剑交叠在细长的条案上,黑红相依,分外美丽。 厉若海洗净了双手,坐在了石凳上,终于想起了被他“扔”在一边不管的风行烈。 但他只想了不到一息便心安理得的抄起了筷子,静静地祭起了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李东南也坐在了石凳上,双手合十道“感谢佛祖菩萨,感谢三清道尊,感谢善良的猎人小哥哥。” 他缓缓地扑闪着长而卷翘的睫毛,真心实意在心中补充道“祝你们早生贵子,四代同堂哟。” 系统“”你就作死吧,变态。 千里之外,白帝城的废墟上。 道士装扮的青年抬起灿金色的眼眸望向了远方,意味不明的道“四代同堂”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以绕口的语句朗声道“接引、准提、燃灯、悉达多、契此、文殊” 他念完了佛门五佛八菩萨的名号,继续说道“玉清、上清、太清,祝汝等早生贵子,四代同堂。” 无形的烟丝悄然于虚空中蔓延伸展,向着不同的方向飞了过去,妄图缠上那些被点名者的身外之线。 造成了何等鸡飞狗跳的场面姑且不论,玉枢君随手挽了一下拂尘,又遥遥地望向了千里外的霖雾山。 但很快他便移开了视线,扫视着周围的残垣断壁,喃喃自语道“不能乱看。” 隐约中,一道冷傲中夹杂着妖娆的笑声乍然而至,旋即道“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玉枢君讶异道“爹爹,你怎么出来了” 但那道声音已然沉寂了下去,并未再说什么。 几息后,一道赤红色的身影蓦地踏空而出,飘落而下。 发丝蓬乱的青年歪着肩,佝偻着背,一副既吊儿郎当又神色萎靡的模样。 他掩唇打了个哈欠,曲指揩去眼角的泪花,才道“苗苗,我师父喊你回去收拾烂摊子。” 玉枢君凝望着对方,静默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好吧。” 红衣青年拉住他的手,状似无意的揉了两下“那我们走吧。” 玉枢君“” 临走之前,他状似随意的摆了摆手,暗想道爹爹大概会很高兴看到你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9章 第三十一章 夜静更阑,星月黯淡,秉烛待旦人未眠。 老道士,既玄诚道人再度挑亮了灯芯,哭笑不得的看向了赖在屋子里不肯走的几位道友。 武当派内各式道派林立,所传所学皆有多有不同之处,某种意义上来讲却可以分为两支。 一支是以纯阳真子、飞白道长他们为首的武林中人,一支是以丘玄清、李素希他们为首的道者。 如果一定要分门别类的话,玄诚道人应当被划入后者,因为他的师兄正是曾入朝野的玄真道人。 若论武功,他们这些涉及甚多“奇淫巧技”的道士自然比不过人家那些一心练武、心无旁骛的。 但撑起偌大道门的却恰恰是他们这些不惜或入世或为官,甚至哄骗某些惜命的王公贵胄的道人。 谁不想清修他们这是为了什么为了重复天下昌平的责任为了那些年久失修的道观 为了养活尚且不能辟谷的徒子徒孙为了在遍地开花的蛮夷教派之下获得一片喘息之地 其中是非曲直不足为外人道也,其中苦辣酸甜更是无法与他人分说,终是身不由己罢了。 玄诚道人从莫名的感慨中抽身而出,不紧不慢地移步来到了圆桌旁。 他一撩袍摆,旋身坐下,幽幽叹息道“明始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飞白道长也跟着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道“何苦这么作践自个呢” 小半道人偷偷摸摸地从摆在桌上的瓷碟里面捻出一块李子大小的点心。 他装作掩唇打了个哈欠,趁机将那块点心塞进了嘴里,一点一点抿化。 飞白道长“” 玄诚道人“” 他们有志一同的翻个了白眼,心道这混小子,当我们老眼昏花了吗 李素希仍是一脸憔悴,浑浑噩噩的道“他躲着我,他刻意躲着我。” 容貌俊秀、气度高华的青年道士抬手轻抚着他的脊背,温声道“勿要多想。” 李素希怔怔地望向了他,眼眶微红的嗫喏道“他竟是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虚玄子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兴许只是一时临阵畏怯,待平复心境自会归来。且不说厉若海的亲传弟子还在这里,他二人怎会一去不回若他当真不肯见你,前几年又怎会假借论道的名义多次拜会你,由此可见他还是念着你的。” “真的吗”李素希因连续数月的心下凄苦而变得有些黯淡无光的眼眸中徒然迸发出一抹亮色。 一语罢,他重归颓靡,垂头丧气的道“已经三日了,他们还是没有进城,怕是早就绕路走了。” 虚玄子不厌其烦的劝道“不会的,你看风行烈全无焦躁之意,可见他很确定他们会回来接他。” 李素希微微颦眉,静默不语,似在衡量什么。 半晌后,他颔首道“也对,那孩子看着就不像是个有心计的。” 玄诚道人“”但也不是个好糊弄、好摆弄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性子。 明明看起来既和善又天真,却连句话都套不出来,光在那笑而不语,着实让人无奈。 虚玄子再接再厉道“明始师兄,总不好让他亲眼目睹你这幅萎靡不振的模样吧” 李素希抬手搓了搓自个的面皮,又摸了摸自个胡子拉碴的下巴,眉宇间闪过一丝迟疑。 虚玄子笑了一声,缓缓地道“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经天纬地的大英雄。” 玄诚道人、飞白道长、小半道人“” 三人看着李素希连句话都撂下便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显然一副急着前去洗漱更衣的模样。 他们瞄了眼“吱嘎”作响的房门,旋即齐齐转过脸,冲玄虚子露出了或敬仰或赞叹的目光。 虚玄子难免为自身的口齿伶俐骄傲了一瞬,正想谦辞一下,却被突然响起的惊呼声败了兴。 不过眨眼间,四名道士便从各自从门口、窗子窜了出去,接连闪到先行一步的李素希身旁。 乌云遮天,夜色凄迷,园中落花飘飞如梦。 小半道人随着师叔师伯们一起仰起头,便看到十余丈之外的屋脊上印着两大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一道静静地立在飞檐翘角上,背后斜伸出一截细长,即便看不真切形貌,身姿却是极其挺拔的。 挺拔到宛如一颗苍松、一杆铁枪、一座高山,让人不由地联想到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或者大英雄。 一道轻盈地飞舞在屋脊与屋脊之间,手里蔓延出一抹寒光,荡起的衣摆赛过迷人眼的乱花万倍。 即使因为光线暗淡使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那副优美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身段已然美不胜收。 婉转的歌声倏然响起,游丝飞絮般飘忽不定,水雾岚烟般飘缈轻软,带着熏熏然似的靡丽冶艳。 李东南饶有兴致的翩跹而舞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鸾回凤翥、刚柔并济,不时状似无意的向厉若海丢个缠缠绵绵地眼神,露个隐含撩拨的暧昧笑容。 他忽起忽落,忽近忽远的飞旋舞动着,寒光熠熠的长剑挽出一朵朵销魂蚀骨的银花,似戏弄又似威胁的撩起对方垂落的洁白衣摆,虚虚擦过对方的颈项。 厉若海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犹如大理石雕琢而成的面庞竟似磨掉了所有的棱角,屈指可数的黯淡的星子落在他的眼里,却勾勒出一片浩瀚无际的星海。 他并不知道自己流露出了怎样的神态,只是一如既往地静默着,默默地凝注着印在眼里,刻在心里的那个人,默默地接纳着所有公正的,不公正的待遇。 不公正不,他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承受过什么足以被称之为不公正的待遇。 对方爱慕他,无论是爱慕他的外在还是内在都是无错的,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不都是他吗 对方渴慕他,不管是渴望他的身体还是渴望旁的什么都是无错的,终归渴望得到的只是他。 何况尽力满足心上人一切合乎情理的生理上和心理上需求,本就是应当尽到的义务和责任。 对方想要杀死他,直到今日依旧无法彻底打消想要杀死他的念头,他也是能够完全理解的。 虽然很多人都用各种美妙绝伦的字句描述过情爱,但厉若海很清楚“爱”并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很现实的。 想要满足物资上的需求,想要抚慰心灵上的空虚,想要某个人和自己一起分担什么,想要将某个人完整的占为己有 爱人的前提,总是自爱。爱自己胜过爱他人,本就是人类无法扼杀的天性。 故而,因为抗拒不能自已,害怕失去对方而兴起的杀意又怎么会是错的呢 虽然要防着自己哪天一不小心便会死于“杀妻证道”,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羞耻就是了。 反正 厉若海的目光不自觉的飘移了一下,暗想道只要不曾疏于练武,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李东南缓缓唱道。 他最后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脚步轻快的飞扑向厉若海,甜甜地道“郎君,要抱。” 厉若海展臂将他揽入怀中,微微弯下了颈项。 李东南仰头望着他,软声道“我美么” 厉若海道“尚可。” 李东南浅笑道“爱我么” 厉若海好似轻哼又似回应的道“哼嗯。” 李东南道“爱我你就亲亲我。” 厉若海微微开启了唇瓣,轻轻地阖上了眼眸。 四片薄唇顺理成章的交叠在了一起,如胶似漆。 一息后,直叫人面红耳赤的粘稠水声蓦地响起。 系统道“君上,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李东南“”沉迷美色,无心自拔。 夜色昏暗,两道黑影糅合成了密不可分的形状。 晚风习习,两人飘飞起的衣摆好似在追逐嬉戏。 此情此景,璞玉浑金,堪称美轮美奂,甚是触动人心。 奈何,不见得每个人都受得了这等旁若无人的情不自禁。 “呃。”李素希蓦地两眼一翻,“嗙”的一声便栽倒于地。 虚玄子顶着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不明所以的斜着眼去瞧。 小半道人吓了一跳,连忙从袖口掏出一块点心送进了嘴里。 玄诚道人愕然的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旋即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离得最近的飞白道长。 飞白道长有条不紊的挽起袖口,将衣摆扎进了腰带,随后半蹲下身,伸出了双手,一手揪住李素希的衣襟,一手高高扬起。 “啪啪啪啪啪啪” 他狂甩着巴掌,一顿正抽反抽抽上去,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不要死啊我不准你死你死了我们来年吃啥啊快起来” 虚玄子怔了一下,不忍直视的移开了视线,并为如此奇妙的发展感慨万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单手扶额,摇头晃脑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小半道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啃光了刚从屋里偷来的那两整碟点心。 玄诚道人嫌弃的扫视了他一圈,面色铁青的道“还有这个,就知道吃。” 虚玄子“”武当,大概已经没救了。道门,大概已经没救了。 小半道人鼓着腮帮子,无辜的擦了擦嘴。 他也不想的啊,他只是有点吓着了而已。 虚玄子忽然又抬起了头,装作漫不经心的瞄了眼远处难分难舍的两个人。 他心道性子的确称得上顽劣,但刚才他使得那套剑法却不太像出于魔门。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有些像 张师的太极 片刻之后,混乱已歇。 李东南束手而立,笑吟吟的扫了几眼脸肿的像是颗大猪头的李素希。 他退后一步,半倚在厉若海的怀里,微笑道“你们想要什么呀” 未等对方回话,他又道“看在人家心情好的份上,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哩。” “钱财、权利、名声、美人、美食、绝世武功,振兴道门,全部都可以给你们哟。”绝世的美人,盖世的妖魔如是说道。 他不偏不倚的凝望着面前的五名道士,又似只认真凝望着其中一个人,双眸水波盈盈、云雾缭绕、顾盼生辉、流光溢彩。 那双眼如孩童般纯真明澈,如少年般活力充沛,如少女般妩媚含情,如成人般深邃幽深,如老者般智慧沧桑,如仙神般缥缈无情,如妖魔般魔魅残暴。 强横至极却又无声无息的精神力透体而入,无人能够抵抗。 魔域悄然开启,载歌载舞的天魔女兴高采烈地欢迎着来客。 留下吧 留下吧 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所思所求,应有尽有 系统道“你的计划,又被狗吃了” 李东南回道“没关系的哟,不过安安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原谅我哒。” 系统道“但厉若海不会原谅你。” 李东南道“会的哟,没有人会舍得责怪安安呢,因为安安最可爱哩。” 爱是刀,信任是刀,期望是刀。 将刀子递给不适合的人,活该被捅的遍体鳞伤。 魔根深种者,死不悔改。 厉若海蓦地转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球,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他忍着头晕目眩,烦闷欲呕的痛苦,冷冰冰地道“好玩吗” “嘭” “砰” “嗙” 李东南打量着满地昏迷不醒的男人,轻言浅笑的道“好刺激哟” 厉若海单手按在他的肩头,原地摇晃了几下,忍无可忍的干呕了两声。 他没有问对方在做什么,也没有问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而是问道“几成” 李东南洋洋自得的道“六成。” 厉若海又道“之前” 李东南道“半成,或者不足半成。” 他顿了顿,又道:“太激烈容易炸掉。”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淡淡道“扶我去坐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0章 第三十二章 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精神力的剧烈震荡致使脑浆宛如被煮沸了一样,几乎要咕咚咕咚的冒出泡。 但嘴里说着要人扶的厉若海却未等李东南行动,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稳稳当当的前行了三步。 视野尚未恢复,灵觉亦是混乱的,但他知晓半尺前便是圆凳,故而解下背负着的兵刃,旋身坐下。 他一手握着杵在地上的丈二红枪,一手将李东南扯到自己的怀里,叹息般轻斥道“兔崽子。” 李东南侧坐在他的大腿上,抬手环住他的颈项,故意曲解道“郎君要狎玩人家这个娈童么” 兔舐毫而孕,及其生子,从口而出也。故而,兔崽子亦可指兔儿爷、小相公、娈童,没有毛病。 厉若海眉头紧蹙,愀然不悦道“别乱说。” 高视阔步如他,骨子便对贵贱尊卑、礼法教条多有不屑,自然不会觉得所谓的有悖常理值得一提了。 何况断袖分桃之情自古便流传在这片土地上,视之为人伦之变,檄以讨之者有,讴歌其美好者亦有。 总归不过是世时风俗、政令所致以及各花入各眼。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心上人近乎自轻自贱的言语。 李东南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略微后倾了几寸,双肘搭在桌上,无意的翘了翘套在皂靴中的双脚。 他打量着厉若海的侧脸,轻声慢语的道“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何必要反抗呢遭罪很好受么” 系统“” 强行给人洗脑,把人变成对你言听计从的傀儡还不算坏事吗 这跟捅人家一刀,还怪对方躲开有什么区别逻辑死无全尸。 李东南笑嘻嘻的心道“心肝儿,不要在我的地盘乱想哟。” “哦。”系统应了一声,果断的切断了与他相连着的精神力。 厉若海一贯没有与谁争辩的爱好,因而一如既往地默不作声。 他又缓了半晌,大致平息了紊乱的精神,隔空察看了一下栽倒于地的五名道士。 未发觉到他们身上依附着游离于表层的异种精神力,于是只能暂且放着不管了。 李东南探手揪住他的耳垂,轻轻地揉了几下,软声道“厉郎在想什么呀”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斜睨了他一眼,意简言赅的道“密宗。” 李东南单手掩唇,佯作诧异道“郎君可是要深入藏地,抓几个擅长精神秘法的喇嘛” 他摆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态,语气却是轻慢的“天下无敌的老胖胖可是会生气的哟。” 厉若海一时未能回过味,不知所谓的喃喃道“老胖胖” 李东南颔首道“那个已然耄耋之年,为老不尊的老胖胖哟。” 厉若海冥思苦想了几息,才明白过来他指的应该是“魔师”庞斑。 他忆起年少轻狂时孤身前往蒙地,与犹如妖魔化身的男人遥遥对视的那一眼。 又将老胖胖三个字按在容貌维持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头上,不由得嘴角一抽。 李东南仍在揉搓着厉若海的耳垂,半掩在红唇上的手却挪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单手捧着自己泛红的脸蛋,眼神迷离,千回百转的道“那一日,年近八十的我遇见了年近四十的你。虽然明知你都可以给我当孙女啦,但爱情的小火苗砰的一声便腾了起来,宛如老房子着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哩” “噗嗤。”厉若海难以自制的喷笑出声,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虽然这样太过失礼,但让李东南这么一说,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李东南笑吟吟的凝望着难得展露笑颜的厉若海,仍是不肯罢休。 他以欧式戏剧般的咏叹调,抑扬顿挫的道“哦,我的老姑娘,你是如此的美丽,你的大腿又白又圆,你的” 厉若海蓦地敛去了笑意,半扶在他腰间的手抬了起来,捂在了他的嘴上。 “够了”他皱着眉头,郑重其事的道“诋毁女子的名节,实非君子所为。” 李东南一把拉开他的手,怒气冲冲的道“与你何干你是不是也跟她有旧情” 厉若海面无表情的道“我没有,烈震北有。” 李东南错愕道“你居然跟烈震北相好过” 厉若海“” 就是因为这世间充满了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他才愈发不想说话的。 李东南静默了半晌,缓慢地抬起了握成拳头状的双手,放置于胸口处。 他颦起眉心,妥协道“看在北哥哥肤白貌美的份上,人家便忍痛与他共侍一夫吧。” 厉若海默默地扬起了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啪” 李东南不痛不痒的晃了晃脑袋,嬉皮笑脸的道“北哥哥那身皮呀,又白又嫩,滑溜的很呢。北哥哥那双手呀,又细又长,灵活的很呢。” 厉若海无计可施,只能冷冷地凝视着他,试图用渗人的目光杀死他。 系统“”打不舍得打,骂又不会骂,难怪他说你只是纸老虎。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提灯拎筐,款款而至的小夫妻止步在了房门口。 他们一个福下身,一个抱着拳,整齐一致的道“公子安好,老爷安好。” 厉若海自然不予应答,李东南嘴上不答,浮动的精神力却探入了两人的灵台。 于是,惊蛰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极有风度的侧立于门旁。 立春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小筐,风姿绰约的迈过门槛。 见立春进了屋,惊蛰方抬起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行走,形同如影随形。 两个人皆是神色端正的半垂着头,绝不左顾右盼,有条不紊的清理着残局。 惊蛰将灯笼挂在落地罩的缝隙上,一个接一个的扛起地上的道士,送回他们各自客居的客房。 立春先是收拢了桌子上的空碟,擦干净了桌子,随即走到半人多高的灯台旁,静静地等待着。 李东南霍然起身,含笑道“哥哥,我们该回房歇着啦。” 厉若海也跟着站起身,随手将丈二红枪送回了背后的枪囊之中。 李东南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随后一摇一晃的向着房门走去。 迈过门槛后,厉若海状似无意的半侧过脸,飞快的瞟了立春一眼。 只见她用布巾沾了一下灯油,吹熄了灯,又将小瓷瓶倾倒,倒出了几滴液体。 厉若海默默地回过头,将一块块碎片拼凑成完整的形状,描绘出明早的景象。 记忆断在李东南开口前的五名道士浑浑噩噩的自睡梦中转醒,皆是不明所以。 然后,他们会发觉油灯里掺了迷药,水到渠成的为自身的短暂昏睡找了因由。 继而,惭愧大半夜打扰了主家的安宁感谢对方还愿意将自己送到床榻之上 厉若海“”想想就糟心。 穿过游廊,越过拱门,踏过石板路。 披着外袍的少年半趴在某间房屋的门缝里,对厉若海和李东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李东南打眼一看便笑了起来,他举起空着那只手挥动了几下,甜声道“烈儿。” 风行烈也跟着探出一条手臂挥舞了几下,笑着说“师父,师娘,你们回来了。” 厉若海“”没回来你是见鬼了吗等等,师娘是什么 李东南连连点头道“我们回来啦,你还好么” 风行烈打量着二人,颔首道“我挺好的,你们呢” 李东南停下了脚步,笑吟吟的道“挺好的呀。” 他顿了顿,又道“我给你带了野味,明儿个让他们做给你吃。” 厉若海“被迫”止下了步伐,一脸无语的看着废话连篇的二人。 风行烈高兴的原地蹦了一下,眉开眼笑的道“都有什么” 他并非是在高兴对方给他带了东西,而是高兴对方心里念着他。 自己所惦记的人,也在惦记自己总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好事。 李东南歪头道“也没什么,就是野猪、兔子还有一些野菜。” 厉若海冷冰冰地道“还不歇着去,明早还能起身吗” 风行烈怔了一下,鼻翼一缩,委屈巴巴的耷拉下脑袋。 他拢紧了松散的衣襟,闷声闷气的道“哦,好的。” 李东南拧着厉若海胳膊上的肉,嗔道“不许凶我家小宝贝。” 厉若海微不可察的蠕动了几下嘴唇,还是将涌到喉头的话咽了下去。 他并不是在斥责风行烈,他只是罢了,说出来只会显得太矫情。 李东南自然清楚他的本意,但偶尔“欺负”一下他也不错。 他再度挥了挥手,软声道“烈儿早点睡,娘亲爱你哟。” “娘亲爱”风行烈登时红透了双颊,忙不迭的甩上了门。 厉若海“” 他面色如水的瞟了一眼闭合的房门,拽着依依不舍的李东南大步前行。 夜越发深了,伸手不见五指。 雨幕骤然从天而降,狂暴的敲打着窗棂和屋檐。 厉若海拭去额角残余的水珠,慢条斯理地换上了寝衣。 他步履稳定的走向床榻,蓦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李东南侧躺在床榻上,懒洋洋地答道“丑时二刻。” 他的身上穿的也是寝衣,并非常人所穿的那种交领的白色衫子,长及脚踝的白色裤子。 而是对襟盘扣的长褂,料子轻薄的近乎透肉,长度也只过膝盖,露出两条雪白的小腿。 他稍微往里侧挪了几下,反手扯开叠在背后的锦被,软声道“郎君,快来呀。” 厉若海欲言又止了一瞬,捋着披散的长发躺了下去。 李东南拉着锦被盖到了他的身上,人也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枕在厉若海的肩头,抱着对方的劲瘦的腰身,失笑道“别怕,不折腾你啦。” 厉若海“”什么叫怕 他挥手打出一道气劲,熄灭了灯,手指一弹,又打落了床幔,旋即阖上了眼眸。 李东南道“含着了么” 厉若海一动不动的躺在被窝里,呼吸绵长。 李东南道“让我摸摸。” 厉若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略微抬起腰臀。 李东南隔着柔软的布料上下摸索了几下,捏住了卡在甬道口的玉质圆棍。 “不要害羞嘛。”他握着那一小节拇指粗细的物体,猛地向内推了一下。 “唔嗯。”厉若海不由地撇了一下头,口鼻间溢出一声宛如低吟的闷哼。 李东南张嘴咬住送到唇边的耳垂,一边用牙尖磨着,一边用舌尖舔着。 他的手指隔着布料,灵活打着小圈,含糊不清的道“已经消肿了哟。” 厉若海难耐的抖了几下,卸力压住他的手,才道“你方才说什么了” “欸”李东南将嗓音放得更软了些,近乎奶声奶气的道“人家忘了嘛。” 厉若海垂死挣扎道“之前三天还没吃饱吗” 李东南软声道“我就蹭蹭,我不进去。” 厉若海自然是不信的,但信不信也没什么区别。 他捋了一下头发,慢吞吞的转过身,背对着李东南。 李东南趴在他的背上,兴高采烈地道“哥哥最好啦。” 厉若海轻哼道“有多好” 李东南理所当然的道“要多好有多好,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一万倍哟。” 他温情脉脉的轻抚着对方的腰腹,缓缓下滑,意有所指的低声道“虽然外面是硬邦邦的,但是里面是软绵绵的。嫩滑的像是丝绸,润泽的像是软玉,层层叠叠的包裹着,恋恋不舍的缠绕着” 厉若海不堪其扰的扭着腰向后蹭了几下,半启的唇齿之间吐出了几乎能烫伤人的热气。 他的喘息声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口鼻间溢出难耐的低吟声“嗯唔嗯哼哼” 李东南用湿漉漉的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碾压着小巧的孔洞、圆润的伞盖,笑吟吟的问道“要么” 厉若海扭过头,发狠似的含住他的下唇撕咬着,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要,快点。” “嘶。”李东南灵巧的卷着舌头,救下自己险些被咬破的嘴唇。 他大力揉捏着掌中昂然挺立的雄伟,追问道“郎君要什么呀” 厉若海用手背蹭掉鼻尖渗出的汗水,呼哧带喘的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东南道“当然是请求我掰开你的双腿,打开你的身体,埋入你的深处啦。” 厉若海迅速的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尖在他的腕侧飞快的按压了几下。 他攥着对方气力半失的手腕,蓦地翻身而起,英姿勃发的坐在了对方的腰腹处。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明明面红耳赤,却盛气凌人的道“深了可不好。” 李东南不动声色的咽了一下口水,笑靥如花的道“稍浅一些更好玩是么” 他状似天真无邪的眨了眨眼,细声细气的道“若海,不如我们多玩会吧。” 厉若海“” 雨点敲打着大地,大地变得湿软了。 浪潮起伏于海面,大海变得澎湃了。 仿佛永无止息之日的愉悦和痛苦接踵而至,无力抗争的人沉沦着,也怒放着。 宛如步入花期的花朵一般,在暗沉的夜色之中悄然盛开,自有销魂蚀骨之处。 妖冶的花朵红艳欲滴,花瓣上坠着露珠。 它绽放于身躯之上,也绽开于心田之间。 爱与欲,欲与爱,爱欲交织,不分你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1章 第三十三章 巳时五刻,天清气爽,万里无云。 暖融的日光自天际垂泻而下,织出一匹水波般轻薄的白练,霸道的笼罩着万丈红尘。 李东南昏昏欲睡似的拧着腰,歪坐在廊亭边沿的低矮石台上,双臂交叠着搭在了红杉木围栏上。 他侧弯着颈项,左脸枕在自己交叉的双臂上,挤得半边脸和半边嘴唇微微嘟起,瞧着煞是可爱。 与容貌、气度无关,任何一个人,甚至任何一种猛兽在意慵心懒、睡眼朦胧时都会显得纯然无害。 刚打出花骨朵的一簇簇碧荷漂浮在水廊两侧的池水里,色彩斑斓的鲤鱼成群结队的穿梭着、游弋着。 不时有一两尾或红或金的鲤鱼拍打着纱裙似的尾鳍跃出水面,旋即又跌落于水中,激出一道道涟漪。 闲庭信步而行的飞白道长似好奇似疑惑的扫视着雕梁画栋的景象,双眼微微一眯,心底闪过千百个念头。 他不咸不淡的瞄了一眼几步之前带路的丫鬟,又斜眼看向了形容恢复往昔模样,一派仙风道骨的李素希。 平素多思多虑的李素希却是无暇关注细枝末节之间透露的讯息,他踩着轻快的步伐,目不斜视的前进着。 他满心都在回荡着肯叫人给他涂消肿散淤的药,肯给他备新衣裳和餐点茶水,可见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飞白道长“” 察觉到自己无法得到回应,他独自的整理着仅有的信息,做着初步的分析。 玄诚说那位李公子本可以偷袭,却非要等他们回身看到自己之后才肯动手。 一个不愿意背后伤人的人,虽然不见得正直,但一定不会是一个无耻小人。 前些年那位李公子或戴着面具和垂纱斗笠或压低兜帽,藏头露尾的上武当拜会了李素希几次。 以捐赠善款的方式换取李素希为他讲道,期间未曾开过口,偶尔还会暗露出好似怨怼的眼神。 但他毕竟未曾在明里暗里使过半分绊子,故而因误解而造成的怨恨之中显然掺杂了孺慕之情。 而昨日,他当众与厉若海你侬我侬,用故意使小性子,生性放荡不羁、不拘小节也说得过去。 兼之他的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自身却似习以为常一般的不以为然,明显长于锦绣罗绮之间。 综上所述,他是否出身于魔门姑且不论。 塞外苦寒之地却是万万养不出这般满溢着江南水乡气息的公子哥。 更没有哪个患了失心疯的人会用着养祖宗的方式来养着一个探子。 思忖间,俯栏打盹的盖世美少年渐渐映入眼帘,诸般叹谓油然而生,恍惚间叫人感到一见尊前,竟宛如旧相识一般。 在哪里 在哪里遇见过你 是在前世是在今生还是在梦里 何其有幸遇见你,竟似用尽了毕生的运气。 飞白道长不由地脚步一顿、呼吸一滞、心口一突,脑海中万般思绪瞬间便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满心满眼只余眼前人。 他贫瘠的词句无法描述出自己在刹那间的感受,他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红的红、白的白、黑的黑,美好到难以言喻。 但他身为武当派的元老人物,早年自然与不只容貌气度过人,周身还带着一股子使人无法抗拒的奇异魅力的言静庵相处过,很快便回了神。 领路的丫鬟规规矩矩的弯曲着颈项,低垂着眼睑,先是向着李东南福身一礼,后是向着飞白道长和李素希福身一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飞白道长可有可无的睨了她一眼,再度将视线投向了也跟着止步不前,用种种悲喜交加的神态讲述出其心下五味具杂、手足无措的李素希。 李素希理所当然的再次无视了他,一颗心全系在了睡意正浓的少年身上,一双眼更是近乎贪婪着扫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寸都不肯放过。 酣然入梦的少年身着一袭黛青色的缠枝莲暗纹的宽袍,牙白色的滚边上以银线勾出了云雷纹路,腰间随意的系着一根串了白玉环佩的丝绦。 他泼墨似的乌发半束半披着,束起的小圆髻裹在黛青色的轻纱中,外盘着一只银质镂雕卷草纹的窄圆箍,薄纱披散而下,如烟似雾般袅袅。 他生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修长美好。因着趴俯的姿态,不只能看到纤秾合度、妙不可言的身段,更能看到他腰背和臂膀处绷起的肌肉。 那些既不至于臃肿也不至于单薄的恰到好处的起伏,堂而皇之的叙述着他不仅是个羞煞百花的绝世美人,更是一个力敌千钧的武者和男人。 李素希眼也不眨的望着他,嘴里发苦,心里却是甜的,几乎要潸然泪下。 他愧疚着过往种种,庆幸着眼前种种,畅想着来日种种,一时竟是痴了。 李东南维持着睡眠时的绵长呼吸,双颊处泛起的薄红更是未曾褪下半分。 他状似惶恐在心中道“心肝儿,救命呀安安被糟老头子视奸啦” 系统“”你怕不是失了智 李东南又道“渣男,竟然连自个的种都认不出来,剁成肉酱好哩。” 系统道“不要意气用事。” 李东南道“人家替我家小清明和小谷雨抱不平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当年有多惨哟。” 怎么可能不惨呢幼小无力又颇有姿色的孩童,无论男女都会遭遇常人无法想象的不幸,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若是他们不曾获救,总不过是要么沦落风尘,要么沉沦后院,被那些好色之徒将身心一同玩成一滩烂泥的下场。 既可悲又可笑的是那些犯了滔天大罪的人总有开脱之路,譬如不是并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吗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补偿你的人要往前看,不能沉溺于过往之中之类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就该当背负这份罪吗何其不讲道理啊 谁无辜谁都不无辜。奈何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总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疼的。 而有些疼是终其一生都无法磨平的血淋淋的伤口,每到夜深人静时便隐隐作痛。 系统静默了半晌,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君上,你意难平的事太多了。” 爱能永恒吗 恨能永恒吗 爱恨有时尽。 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不甘和不平却是能够贯穿始末,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虽然说起来大概十分可笑,但这个世界确实是现实的,庸俗的,肮脏的,充满错误的。 而那些不肯屈服、不肯圆滑、不肯妥协、太过执拗、满心不甘的人,必须会步入魔道。 李东南笑嘻嘻的在心中道“人家是感情动物嘛,情绪化是必然的啦。” 系统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李东南道“深渊有多深捅几下能到底我能日了它么我要不要做个增长呀” 系统道“变态。” 李东南佯装羞涩道“讨厌啦,我们不是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的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要一被子哟。偶尔调下情也能促进下感情发展呀。” 系统“”我不该给你洗地。你不是因为不甘心而疯掉的,你本来就是变态。 “呜咦。”李东南软绵绵的低鸣了一声,伸展着胸膛和双臂,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他歪着头,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烟视媚行般的撩了一眼几步之外的两名道士,复又倚在围栏上。 他伸出艳红的舌尖,暧昧的舔了舔润泽的唇瓣,似嗔似笑道“老牛鼻子,再看我,我就吃了你哟。” 飞白道长不禁脊背一麻,周身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忙不迭的移开视线。 他想收回刚才的揣测,便是那些姹女道、天命教的妖女也没有这般骚媚入骨的。 李素希听到那个被刻意咬重了几分的“吃”字,面上忽红忽白忽青,煞是好看。 他捂着自己绞痛不止的心口,剧烈的喘息了几声,眼眶瞬间便红的宛如桃花瓣。 李东南却没有在意他们误解了什么,笑吟吟的招手道“站着作甚快来呀。” 他顿了一下,指着石桌上的瓷碟,继续道“据说是今早刚摘的枇杷,酸酸甜甜哒,可好吃啦。” 他抬眼瞟了一眼飞白道长,又指了一下石桌上的紫砂壶和罐子,理直气壮地道“给我煮壶茶。” 飞白道长怔怔地扫视了一圈,愕然道“没有炉子,怎么煮茶” 李东南眉毛一挑,作讶异状“内力煮茶都不会么要你何用” 飞白道长“” 李东南扑闪着小扇子似的纤长睫羽,不可置信的道“难道你不愿意给我煮茶” 他单手捧住自己的脸蛋,像是不明所以的喃喃道“你们不是什么都想帮我做么” 飞白道长看着他那副困惑不解的小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他不确定对方是被宠坏了,还是故意耍小性子,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会介意,更不会觉得受了屈辱。 人们总是对那些美貌的人和看起来年幼的人格外宽容,尤其是当那个人算得上他们的“自家人”的时候。 他斜睨了李素希一眼,从其中一个小罐子里面挑了块饼茶,又用大罐子里的水冲洗了几次茶壶,倒了八分满。 李东南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软声道“有劳道长啦。” 飞白道长旋身坐下,双手捧着紫砂壶,循序渐进的催动着内力。 闻言,他立马笑开了花,乐呵呵的道“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 李素希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石凳旁,正襟危坐道“你多大了” 李东南敛去了笑意,冷哼了一声,顺带着甩给他了一个大白眼。 李素希不清楚对方是因着自己问错了话,还是因着提及年龄而生的气。 那些生得如花似玉的美人似乎都很在意年龄,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越发战战兢兢了起来。 李东南好似偷瞄了他一眼,眉心微蹙,细声细气的道“你过糊涂了么人家正当而立之年哟。” 飞白道长怔了一下,目瞪口呆的插嘴道“那你怎么看着这么小” 李东南竖起两指,指腹搭在自己的唇瓣上,不明所以的道“我突破先天早呀。” 李素希“” 飞白道长“” 和突破先天有什么关系突破先天就不会长大了吗 不对,先天先天十六、七就能突破先天真的假的 李东南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对比着两张瞠目结舌的面容。 “啪”他蓦地双手合十,小声惊呼道“你们好有夫妻相哟。” 一回生,二回熟。察觉到李东南脑回路清奇的二人不动如山着。 李素希试探着问道“你可有师承” 李东南摇头道“没有呀,人家就是看看书。” 飞白道长捧着半温的茶壶,神色莫测的道“什么书” 李东南自然不会不明白他问的什么,也没有兴趣装傻充愣。 他据实以告道“先秦诸子百家的残卷,以及其内隐藏的天魔策。” 片刻静谧,鸦雀无声。 李素希率先开口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李东南眉飞色舞的道“挺好的呀,有的吃,还有的玩。” 李素希怔楞了一瞬,失魂落魄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东南反问道“你呢” 李素希强颜欢笑道“我也挺好的,有的吃,还有的玩。” 李东南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颔首道“好吧,我就当没看见你的神情。” 飞白道长不自觉的弹动了几下手指,暗里尖叫道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分明冶丽到宛如一把尖刀,硬生生的扎到人的心尖上。 分明烈艳到宛如一团烈火,好似要将人烧得尸骨无存。 怎会透出一种既生动又纯稚的可亲可爱来直叫人心都要化了。 李素希伸出手搓了搓自己僵硬的脸颊,窘迫不已的干咳了两声。 李东南略挪动了一下手指,从指缝间露出两只水雾弥漫的眼眸。 他状似懊恼的道“我是不是太没用啦不是说要独创一派才是宗师么” 李素希忙不迭的摆手道“没有,没有,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咽下涌到喉头的话好孩子,爹为你自豪。 李东南莫名的脸上一红,眼神飘移的道“哪有我才不厉害呢,我家郎君才是最厉害哒。” 李素希“” 他觉得这句话似乎隐含着某种深意,顿觉苍天不公、世事渺茫,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 飞白道长哭笑不得的瞥了他一眼,又用调侃似的目光瞄了李东南一眼,捧着滚烫的茶壶继续加热。 李东南不紧不慢地放下双手,笑靥如花的道“道长一定很骄傲吧。” 飞白道长心里一突,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此话怎讲” 李东南拉过披散在背后的黛青色薄纱,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他弯曲着双眸,笑吟吟的道“怕我动手,所以抢先动手。” 他斜睨着李素希,意有所指的继续道“你倒是心疼他呢。” 飞白道长“”该如何证明友情的纯洁无瑕 李东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天下无敌的寂寞。 他霍然起身道“多吃点枇杷,清肺降气。茶也给你们喝了,降降血压。” 李素希连忙起身,惊慌失色的道“你要去哪” 李东南双手环胸道“你要干嘛我可是好人家的儿郎。” 李素希“” 李东南又道“你不用练武么你平日里没事做么” 李素希默不作声的退了一步,让开了道路。 李东南道“我们明个就走了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李素希张了张嘴,未能吐出半个字,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 李东南探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失笑道“小可怜,我会念着你哒。” 李素希眼中一亮,容光焕发的道“我也是。” 飞白道长“”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李东南挂着灿烂的笑容,挥手道“我会不定时的给你们送些小东西,记得要珍惜我的心意哟。” 李素希无不应允,捣头如蒜道“好,我会的。” 李东南莞尔一笑,施施然地转过身,足不点地的沿着水廊而去。 赤足莹白,宛如霜雪雕琢而成。衣袂翩翩,犹如羽化登仙一般。 “叮铃叮铃”的清脆铃铛声徒然响起,和鸣成乐曲,渐行渐远。 李素希遥望着他堪称美轮美奂的背影,失魂落魄的许久。 他悄然按下了汹涌的感情,蓦然回首道“你怎么看” 飞白道长呷了一口茶,在舌尖滚了几圈,方缓缓地咽下。 他气定神闲的道“颀长挺拔,比你高了能有小半个头。” 他心道既锋利又柔软,女人不能抗拒,男人也不能抗拒。 李素希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一脸无语的凝视着他,幽怨之意几欲透体而出。 飞白道长瞟了他一眼,无奈道“你指望我能看出什么来看相不是你和碧云的事吗” 李素希耷拉着肩膀,叹息道“我看不出来,我心乱了。” 飞白道长静默了一瞬,轻叹道“七分黑,三分白,风骨犹存,但也不是啥好人就是了。” “啊”李素希悲鸣了一声,悲痛欲绝的跺了跺脚,扼腕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 他又不是傻的,怎会相信对方当真过得很好呢何况他的囡囡还在吗他连问一句都不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2章 第三十四章 净土,诸佛佛国清净国土,清净无瑕,无有众苦。 奈何,人世间虽有锦绣芳菲,却无哪怕半亩净土。 李东南施施然地行走在如诗如画的水榭亭台之间,漫不经心的观赏着甲天下的江南园林。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笑嘻嘻在心中道“上官帮主真是热情周道呀人家不过是路过罢了,他竟然腾出这等规制的宅院给人家住。” 他的确事先指使了手下的人安排落脚之处,但他一贯行事谨慎到恨不得趴在阴沟里当老鼠,又怎么选择这种明显逾制又惹人眼的宅子呢 但对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上赶子给他送吃穿用住,他也不能完全不给人表现的机会不是吗何况这本就是他应得的报酬和谢礼不是吗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复杂到难以言喻的,连那些买锅铲的时候赠送的好看瓷碗都饱含着商家的算计,毕竟好看的瓷碗定要配上好看的汤勺。 好看的汤勺从哪里来从天而降当然是要买了 买了这个就要买那个,一来二去之下,不言而喻。 上官飞显然便是那种世间罕有的有勇有谋,又会做人的一代“巨贾”,既擅于不着痕迹的的引人入套,又能舍得下孩子去套狼。 盘踞于湖北边境一代的武当派当真会刻意霸着丹水至汉水一代的水域吗自然是不会的。 身为方外之人,他们不可能跑去做买卖。身为正道门派,他们也不能够跑去收取过路费。 一帮要么隐居山林,要么出入朝野,要么混迹于达官贵人之间的道士强占水路有何意义 难道要等饥肠辘辘的时候,下水捞两条肥鱼烧着吃掉吗 可正一道忌食天、地、水三厌,全真道更是戒荤、戒杀。 纵然偶尔有几个玄诚那般不讲究的,终究只是少数而已。 故而,即便武当山距离涓涓丹水不过百里之遥,武当诸人平日里却是根本没搭理过,更是不可能将其视为己有。 但上官飞偏偏摆出一副丹水是属于是武当派的,那一小段汉水也是属于武当派的架势。 他装出一副要借用的模样,既全了名门正派的脸面,也能免却掉事后纠缠的种种麻烦。 不过让手底下的探子们传递一个消息,顺带留个人的功夫,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明明好处都让他得到了,武当派还要记着他的好,若是再接再厉的继续发展下去 能否顺理成章的达成心照不宣的友善关系姑且不论,自此武当派的道士们却是不好再跟怒蛟帮的“恶徒”喊打喊杀了。 上官飞轻而易举的卖了武当派一个好,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得罪邪异门,平白给自己竖立一个敌人不是吗 虽然邪异门与怒蛟帮的势力范围并未接壤,以他的阅历也不至于会眼瞎到以为厉若海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 但毕竟反手将人家卖了个好价钱,没点表示总归是不好的。兼之岳州终归是他的地盘,岂能没有待客之道 登门拜访未免显得过于唐突,送上赔罪或谢礼又会显得像是故意在打对方的脸,于是只能在暗地里回礼了。 一所景观优美、宽敞舒适、包罗万物的宅院,几个混入买卖奴仆的牙行,再混入府内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若客人只是歇脚便奉上廉价购入上等用品的路径和悉心周到的照顾,若客人意图游玩便命手下人盛情款待。 若是对方有意与他相识,自然不会错过几名明显行事规矩,又不曾刻意掩盖着自己身怀武艺的丫鬟和仆从。 若是对方置之不理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做了补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见微知著,上官飞此人,若不是他与朱元璋决裂的太晚了,这片河山究竟会是姓上官还是姓朱,尚未可知。 不过,前提是上官飞能放下他那些不合时宜的高尚情操和道德底线,抹杀掉那些毫无意义的宽容和慈悲心。 纵观历史,获得胜利的总是那些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枭雄,而不是那些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英雄豪杰。 简直像是在用事实证明当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东南又道“飞郎真是个大好人哩” 系统道“别装得像你跟他很熟一样。” 李东南作哀怨状,楚楚可怜地道“是呀,人家一世英雄,哪里会把我这种以色侍人的小婊、子看在眼里呢” 他蓦地转忧为喜,高低起伏的道“嘻嘻嘻,奈何他想示好的那个人根本不会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哩。” 系统道“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没空搭理别人。” 李东南登时红透了双颊,他双手捧着脸,左扭右晃,羞答答的道“人家好幸福哟” 系统道“你的幸福,牺牲了厉若海好几亿的脑细胞。” 李东南道“厉郎的幸福,牺牲了安安好几亿的精元哩。” 他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眼神迷离,心驰神往的道“今后也必将牺牲安安亿兆兆的精元呢。” 系统“” 它静默了少顷,忽然道“等等,今后” 李东南却没有再理会它,他倏地腾空而起,轻飘飘地坐到了一颗粗壮的白果树的树枝之上。 几息之后,作仆从装扮却脊背挺直、步伐轻盈、眉目端正、神采飞扬的青年男人移步而来。 他疑惑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下,顺理成章的仰起了头,于是,江山不再如画,日月不再轮转。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所谓绝世美人必然拥有着比花朵更娇艳的面容,比白玉更无瑕的肌肤,遥不可及的高坐于“云端”之上。 不经意的闯入了一干俗人的梦中,留下了一道迷离的倩影,令他们知晓了何谓长相思,摧心肝,何谓求而不得,辗转发侧,却不肯垂怜半分。 男人怔怔地凝望着“梦中人”,忘乎所以一般的沉迷着,一颗心碎了又拼好,拼好了又碎掉,反反复复的品尝着苦辣酸甜俱全的无望的爱恋。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挥洒在那人的周身,朦胧的光晕笼体,分不清是由外至内,还是由内至外而生,衬得他宛如坠入人间的精灵一般。 春风细软而柔美,撩动着他披散于肩背处的薄纱,映着他倾国倾城的容颜,越发显得他既像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又像清冷无尘的嫦娥仙子。 但顺着那身只会出现在雕像和画像中,大概是仙神之流才会有的非寻常所见的装扮向下看,却能看到波浪般荡起的衣摆之下若隐若现的美景。 两条雪白、盈润、纤细、修长、浑圆、结实,犹如两条白蟒化身的长腿紧紧地盘绕在一起,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那双腿环在自己腰间的模样。 两只匀称、优美 “嘭” 未等对方继续意淫下去,李东南神色如常的跳了下去,并如对方所愿的一脚踩住了他的脑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嫣然笑道“感谢可爱的小哥哥给我送饭吃,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哟。” 男人蛤、蟆似的趴在地上,口鼻撞得鲜血淋漓,神色却是恍惚而扭曲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亢奋和痴狂。 他吃力的转了一下脸,奋力伸长了舌头,疯狂的舔着近在咫尺的赤足,浑浑噩噩、含含糊糊的道“什么” 李东南并不介意他的举动,甚至还略微抬了一下脚呀,由着对方抱着自己小腿又咬又舔又亲。 他以一种宛如含情脉脉般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的丑态,言笑晏晏的道“你是爱我的,对么” 男人跪坐于地,已然丧失了理智,迫不及待地拉着涂抹自己口水和鲜血的小腿往双腿处按去。 “啊。”他满怀愉悦的低吟了一声,面红耳赤、呼哧带喘的挺动着腰身往对方的足弓处乱蹭。 李东南不满似的颦起眉心,用力碾压着足下的硬挺,软声道“身体和精神,你要哪个呢” 选了身体就可以炼一颗精血和内力铸成的血珠吃下肚,选了精神就可以生吃一缕新鲜的幽魂。 “啊啊啊嗯嗯”男人舒服到大汗淋漓,浑身都在打颤,哪里还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缩成黄豆大小的脑仁中仅剩下情、欲和贪婪,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一面扭动着腰身,贪得无厌的索取着快乐,一面急不可耐的探出双手,胡乱的摸索撕扯着。 “嗖” “嗤” “嘶拉” 破空声骤然而起,由远至近,随后便是布料撕毁的响动声。 李东南看都未看自己被撕碎的衣摆,面无表情的伸出了双手。 他在虚空中画了几个圈,一手一个的抓住了破空而至的银枪和长剑。 怒不可遏的暴喝声这才传了过来 “找死”属于青年男人的清朗声线宛如晨钟暮鼓。 “你敢”属于纯稚少年的清悦声线几欲撕裂一般。 李东南微微歪了一下头,莞尔一笑道“不能杀掉哟,他可是怒蛟帮的人呢。” 他这样说着,随意的扭转了一下左腕,笔直的枪杆理所当然的砸在了男人的颈侧处。 男人连晃都未晃一下便晕了过去,即便如此他仍是紧紧地抱着李东南的大腿不肯松手。 两个尚且不明白何谓人心险恶的年少气盛的男人顶着相同的表情,从不同的方向狂奔而至。 小半道人一只手揪住猥琐男人的后衣领,一只手抡起灌注了内气的拳头,重重地捶打而下。 他平日里时常挂着或憨厚或爽朗的诚挚笑容的圆润脸庞因愤怒而扭曲着,满头青筋暴突而起。 他将因承受暴打而失了力、松开手的男人摔在地上,连踢带踹的念叨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风行烈整张脸皱巴巴、红彤彤的,还布满了汗珠,看起来就像个小猴子。 他随手丢开解下的皮质腕带,将褪下的外袍按在了李东南光裸的大腿上。 他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忍无可忍的跟着小半道人踹了那个混蛋一脚。 一脚过后,他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于是茫然无措的看向了李东南。 李东南顶着红霞未散的面庞,笑吟吟的道“怕什么你以为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么” 风行烈“”万一你被吓到了呢受了惊吓的时候再怎么强横的人都会变得软弱无力。 他吸了吸鼻子,咽下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敛去满脸怒色,可怜巴巴的瘪着嘴道“没怕。” 李东南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记得你刚才的感受,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一个人的感受。” 风行烈怔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依旧乖巧温顺的颔首道“好的,我会记住的。” 李东南将手中的银枪递给他,抬眸看向已然停下了施暴的行为,好似如梦初醒的小半道人。 小半道人蹲在地上,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浑身是血的男人,心惊胆战地道“你还活着吗” 李东南上前一步,微微倾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顶,含笑道“无需惊慌哟,他还活着呢。” 风行烈将银枪夹在腋下,连忙抄手接住险些落在地上的袍子,扯开袖子系在李东南的腰上。 小半道人小动物似的缩回了好似有些胖嘟嘟的手,藏在自己的怀里。 他垂头丧气的问道“我打了一个无力反抗的人,是不是不太好” 李东南举重若轻的道“没有啦,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糟糠,无论是否手握兵刃都该死。” 他顿了顿,眉眼含笑,温声细语的道“况且,你可是拯救我于危难之际的盖世英雄哟。” 他用一种柔和到不可思议,却直入人心的声线道“只要救了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错。” 小半道人抬眸瞄了他一眼,不由地双颊泛红。 他扭扭捏捏的道“真的吗我没有做错吗” 李东南挽着他的手臂拉起他,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小半道人躲闪不及,圆圆的脸蛋红成了一颗饱满多汁的大苹果。 李东南笑吟吟的道“真的呀,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哟。” 风行烈怔了一下,蓦地圆瞪了双目,磕磕巴巴的道“师、师” 小半道人突感到寒意自心底翻涌而出,莫名的脊背一凉,若有所感的回过头。 春光明媚,明媚的春日里却竖立着一座恒古不化的冰山,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白衣胜雪的俊美男人静静地站在五丈之外,身姿如枪杆般挺直,如山峰般高耸。 他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黑亮眼眸遥遥地望了过来,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好玩么” 小半道人不禁面上一白,登时便被汹涌的冷汗打湿了整张脸,也打湿了前襟、后襟、手心、脚心。 他仓皇失措的甩开李东南手臂,夺命快奔道“救命啊师叔,师伯,师兄,救命啊我要死了” “父。”风行烈终于吐出了第二个字,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瑟瑟发抖的凝望着厉若海,心灰意冷的幻想着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李东南细细抽噎了一声,眼泪汪汪的道“你都不心疼我,你是个大坏蛋。” 厉若海颦眉沉思了几息,淡淡道“哦。” 李东南指着地上的“尸体”,告状道“哥哥,他欺负我。” 厉若海面沉如水的睨了那个人一眼,漠然道“与我何干” “你太坏哩”李东南泪如雨下着,转身将风行烈搂进了怀里。 风行烈刚要挣扎,便被他点中了穴道,化作了一个只有眼珠能动的“木头人”。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叹息道“你想要什么” 李东南将眼泪抹在风行烈的颈侧,施施然地直起身。 他回眸道“上官飞收藏了一颗龙眼大的血珍珠。” 厉若海的额角崩出一根青筋,灵蛇般扭动着身躯。 他不自觉的咬了咬牙,含怒道“就为这个” 李东南眨了眨眼,梨花带雨的道“不然呢” 厉若海“”打死你行吗 与此同时,惊慌失措的小半道人遇见了独自游园、“沾花惹草”的玄诚道人。 虚玄子则凝视着拦住自己的飞白道长和李素希,轻叹道“我该回应天府了。” 李素希颦眉道“就差这么一会儿” 飞白道长道“碧云,你就帮我们看看吧。” 虚玄子莫可奈何的道“就差这么一会儿。” 他顿了顿,又道“我这次偷跑出京已是犯了忌讳,若是陛下唤我入宫不得” 他并未说完,但言下之意谁又能不清楚呢总不过是天子一怒,浮尸万里,天下缟素。 无心害他,更无心害武当派的飞白道长和李素希默默地让开了路。 他们对视了一眼,整齐一致的抱拳,意简言赅的道“保重。” “各自保重。”虚玄子风度翩翩的退后三步,躬身打了个圆揖。 他已然修饰过了面容,未带半分行李,空着双手,转身翩然而去。 三个时辰之后,晚霞似火,几欲焚尽这世间所有罪恶的红莲业火。 站在客船的船头上的虚玄子观赏着两岸的绮丽风光,蓦地展颜一笑。 他默诵道“天遣清明作小寒,人从赤壁上青山。颇宜书更形骸外,赖有诗犹意气间。一日水程无几住,百篇火急莫令悭。杖藜径入渔樵去,从此因君得往还。” 清明已经过去多日了,但山水却是清明的。 即便今日不是清明的,来日也会是清明的。 清明暂远,但小寒近在眼前。 小寒,领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3章 第三十五章 是夜。 皓月当空,清辉如练。 皎皎华光倾世,清寂幽然暗生。 风行烈在寮房的硬榻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时断时续的数了几千匹马,终是难以入眠。 自然不是因着不适应堪称简陋的屋舍,以及单薄到仅有半寸厚,又不够柔软的被褥。 他从来就不曾挑三拣四过,更算不上娇生惯养,完全称得上耐摔、耐打,又好养活。 即便要他趴在柴垛上、稻草堆上,甚至直接露宿荒野、席地而眠,他也能一夜好梦。 只是当人们随着年岁增长,所见日益广阔之后,总是会忍不住去思考、揣测、分析。 偏偏他又遇见了便是多智如妖者亦是难以理解的那种人,再怎么推敲仍是徒劳无功。 而全然摸不着头脑的无谓思忖盘旋在心底,纵使心再大的人也会被逼到满心焦虑吧 实在睡不着的风行烈怔怔地盯着透窗而入的月华走了一会儿神,不得已的披衣而起。 深山得见古刹,闹市得见名寺,无论是在尘世外还是在喧哗间皆能看到一座座寺庙。 但并不见得所有寺庙都是庄严肃穆、气魄恢宏的,也不见得所有寺庙都有香客往来。 风行烈所在这座寺庙便是如此,虽不至于狭窄、残破,但也与博大、繁盛全无关联。 庙内也仅有着四名僧侣,一名老和尚,一名中年和尚,一名年轻和尚,一个小沙弥。 若不是他们脑瓜锃亮,彼此之间长得又无相似之处,瞧起来简直像是四代同堂一般。 可亲眼目睹过他们兢兢业业地做着晚课,和乐融融的相处。 再看月色下的这片静谧的土地,竟能感到一种莫名的禅意。 月华如水,清风习习,铮铮的鸣弦声和悠扬的歌声徐徐而至,如丝如缕、如烟如雾、如水如火,清清浅浅、洋洋洒洒的交织出了一场浮华大梦。 熟悉的清软嗓音用近乎缥缈的语调吟唱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吱嘎” 风行烈尽量轻轻地推开了大雄宝殿的木门,仍是难免发出一点不容忽视的响动。 他懊恼的颦起了眉心,抬腿迈过了门槛,同时仰头看向了殿内结跏趺坐的佛像。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一声惊呼卡在嗓子眼里,憋得他血气上涌,面上一片紫胀。 李东南盘膝坐在佛像的怀抱里,双腿上横放着一架七弦琴,不紧不慢地抚弄着。 他低垂着眼帘,眉眼疏冷,继续吟唱道“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余音未散,绕梁而行,他却似万分嫌弃一般的一把掀翻了琴,琴身翻滚而下的“咣当”声之中,他一手一个的捞起了放在一旁的酒壶和酒杯。 “看什么呢快喝不喝不是朋友”他没骨头似的歪坐在佛像的怀里,半扬起脸凝视着对方,疾言厉色的将斟满酒的酒杯送到佛像的手边。 风行烈目瞪口呆的看着洒落在佛像上的酒水,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李东南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大殿内多了一个人,嘴对嘴的饮下酒壶中将近一半的酒水。 他醉眼惺忪的打量着佛像,不可思议的道“欸嘿,你还跟本君装上正人君子哩” 铜漆平整、面目庄重的佛像静静地遥望着未可知的远方,自是不会给予他半分回应。 李东南静默了几息,仰头喝下剩下的半壶酒,抄起一旁瓷碟中的小菜便往它身上砸。 他宛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含怨带怒的瞪视着对方,眼眶泛红的道“坏蛋大坏蛋翻脸无情的负心汉人家再也不理你了啦离婚我要和你离婚孩子归你,房子归我” 风行烈恍恍惚惚了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飞走的三魂七魄,塞回到了皮囊之中。 他扫视着散落于香案四周的酒坛、酒壶,恍然大悟的意识到李东南这是喝多了。 他忙不迭的闪身而上,焦急的探手道“你干什么呢快点下来,这样不好。” 李东南紧紧地环抱着佛像的手臂,两行清泪涓涓而下,不知所措般的蹬腿踹他。 他一面使出夺命连环脚,一面娇娇弱弱的缀泣道“我和郎君是真心相爱哒。” 风行烈一边躲避一边招架,断断续续地道“那、不、是、你、的、郎、君” 李东南小猫似的用脸颊蹭了蹭佛像的手臂,抽噎道“就是你别想糊弄我” 他不断的踢着两条腿,郑重其事的道“他发过誓哒,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风行烈按捺下了喊师父的冲动,闪身退出他的攻击范围,剧烈的喘息了一小会。 他瞟了一眼“倒霉”的佛像,又瞥了一眼无法沟通的醉鬼,幽幽地叹息道“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李东南兴高采烈地笑了一声,仰头望着佛像的面庞道“既然你这么爱我,我就勉强原谅你一次咯。” 风行烈静默了半晌,紧张的搓了搓手,试探着道“你不是想要血珍珠吗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走了” 李东南自顾自的跟佛像甜蜜的依偎在一起,闻言,斜眼道“随口乱说的你也信呀你是不是傻啊” 风行烈的目光飘移了一下,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嘟嘟囔囔的道“我哪知道你哪句话才是真的” 他顿了顿,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李东南的形貌,看他不像清醒的模样,才又道“那你为什么要那样” 将心比心,他自然不会觉得被同性别的人摸几把,啃几口算什么大事,何况啃得还是脚丫子,不嫌脏 他心知肚明着,无论旁人怎么想,怎么看,李东南本身是决计不可能把自己当成“大姑娘”来看待的。 而身为本质上十分“随便”的男人,谁会矫情、敏感到被旁人随便碰了几下就觉得自己被侵、犯了呢 但是否感到被猥亵和是否感到被冒犯、欺辱是两码事,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承受他人恶意的欺凌。 风行烈满心困惑,但无人应答他,唯有浅淡的呼吸声起伏于大殿之内。 李东南弓着腰背,蜷着身体,安安静静地缩在佛像宽广硬实的怀抱中。 他的上下眼皮已经黏在了一起,两两相依的卷翘睫毛像是分枝的树杈。 少顷,既轻盈又稳定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眨眼之间便来到风行烈身旁。 并未背负着丈二红枪的厉若海目不斜视的走到香案前,蓦地纵身一跃。 他俯身捞起玉山倾倒的少年,甩麻包似的毫无怜惜之意甩到了肩膀上,随后像是没看到风行烈一样漠然而去。 风行烈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踩着香案和佛像的腿,仿佛踩的只是普通的木头和石头,直到他离去许久才缓过神。 他左顾右盼的扫着散发出庄严肃穆气氛的大雄宝殿,又将视线转向了身染污秽的佛像,好像忽然懂了些什么。 忽然,他目光一凝,疑惑的打量着压在香炉下的一抹雪色,于是顺理成章的移步上前,探手使巧劲抽了出来。 他展开那块叠成奇怪形状的纸,看到上面规整到宛如刀刻般的字迹,不由地低声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他诧异的眨了眨眼,继续念诵道“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风行烈怔楞了许久,抬眸看向铜色的佛像,满怀不解的喃喃道“你不信他、不敬他、不畏他,为何还要拜他呢” 这世上有三种生物无法以常理揣测,一种是女人,一种是猫,一种是既像女人一样多愁善感,又像猫一样复杂多变,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但女人和猫总是那么的娇软可爱,哪怕只是假出来的依旧让人难以抗拒,即便偶尔被他们没头没脑的抓挠几下,谁又舍得去责怪他们呢 正是三月中旬,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将圆未圆,似近似远。 这样明朗的天气,无论是酣然入睡、饮酒作乐还是对影起舞都是极好。 奈何,却有人顶着一副既狰狞又淫邪的表情,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着。 “不是我帮主,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个贱女人勾引我,她” “咕咚”像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乍起乍落,旋即又是新的一轮呼喊。 “她是个生性淫、荡的骚蹄子,看见男人就往上扑,我不过” “帮主我是冤枉的她是妖女魔门妖女她刻意引诱我” “我是被逼的帮主,你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是她强迫我” 浪翻云遥望着窗外的玉镜,两只晕黄的眼眸中各映出了一点清冷的华光。 凌战天扳着那张瘦削英俊的脸庞,举目看向显然又在魂游太虚的浪翻云。 “嗯”浪翻云若有所感的回眸看向他,眉宇间闪过一丝询问似的疑惑。 上官飞维持着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摆手道“行了,把他拉下去吧。” 凌战天漠然的睨了眼被捂着嘴拖下去的男人,沉声道“你听见了吧” 浪翻云微微颔首,虽然他不想听,但的确是听到了,般般入耳,一字不漏。 他纵观着厅堂内的一干人等,除了零星几个不知事的,大多数都挂着相同的神态。 冷漠、好笑、厌恶、不屑仿佛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人家费力勾引你 纵然那人确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之辈,又怎会饥不择食到挑中一个既不英俊潇洒,也不敢作敢当,全无半分光彩,只会推脱责任的龌龊小人 男人可以一时的不够强大,不够富有,毕竟莫欺少年穷,来日方长。 但生而为人,一定要活的堂堂正正 不求有多高尚,起码不能欺凌老弱妇孺 何况人家早已得到了众所周知的不仅俊美无匹而且位列黑榜的美男子。 即便是吃腻了燕窝鱼翅,想要换个口味,用清粥小菜清清肠胃不好吗 非得跑去吃屎作甚脑袋被驴踢过吗 浪翻云收了视线,再度看向了凌战天。 凌战天眉头一挑,旋即冲他耸了耸肩。 浪翻云“” 浪翻云默默地扭过脸,继续凝望浩瀚无际的夜空。 几息后,隐带怒容的少女步入了厅堂之内,福身向一干人等施礼问好。 “五日前,我们五个人,连同另外十三位皆是由一位姓金的先生” “五进的院子过于宽广,十八个人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我们整日忙着扫撒,根本得不着空,但是衣料柔软,餐点丰盛” “公子昨个夜里才步入了府内,除我之外,其余的人并未近前过” “公子并非女儿身,我、我为他束发时往衣襟里偷瞄、瞄了几眼,咳咳,他” “公子是个和气人,我一时手抖打翻了茶壶他都未曾训斥半句,还忧心我可是烫伤了手,连忙” “今个早间,公子便命春姑娘将身契返还到了吾等的手中,还各自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吾等以作安家之用。” 少女蓦地拜倒于地,重重地磕了个头,情真意切的道“公子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慈善人,奴婢恳求帮主和众位大人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她顿了顿,不由自主的耳根泛红,她提着一颗心,磕磕巴巴的道“他、他比、比霜雪都要、都要干净,决计不会做那种、那种事的。”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自然不是在讨论某个人究竟是男是女,品性又是如何,那并不是有多重要的事情。 而是讨论要不要把那个色胆包天的糟心玩应送到武当山或邪异门,交由苦主处置。 死赖着不交吧别说旁人了,连他们自个都觉得膈应的够呛。 若是交了吧又会不会显得像他们怕了对方,以致颜面尽失 凌战天顿觉无奈你们忘了吗人家两帮人全都走了,根本懒得理会咱们。 上官飞单手扶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心道甭管怎么说,人已经得罪了。 事已至此,芥蒂已生,补救又有何用呢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浪翻云不咸不淡的扫视了一圈,见没人关注自个便悄无声息的起身走人了。 他随风而动般飘荡在恬然入睡的怒蛟岛上,渐渐接近了波光粼粼的洞庭湖。 月影入湖,湖映月影。 月美,湖也美,两者遥遥对望般的模样更美。 始终未曾做出过评论,表露过神色的男人若有若无的吁出了一口气。 他用白皙纤长的手抽出了悬于腰际的覆雨剑,对月、对湖翩然起舞。 剑光如水,水波纵横交错,时如涟漪轻轻颤动,时如浪潮汹涌而至。 剑光如雨,雨点倾如豆黍,柔和却不至于柔软,狂放却不至于狂暴。 良久后,浪翻云反手还剑入鞘,自言自语道“有人尊重过你吗” 一道浅若无物的银线缓缓地至水天相接之处扩散开来,虽慢却强势。 夜,临近尾声。 天,快要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4章 第三十六章 一梦初醒,重入凡尘。 李东南四仰八叉的平摊在床榻上,蓦地睁开了瞳光涣散的眼眸。 他“呃”的打个嗝,口鼻间喷出一缕混杂着竹盐和酒味的气息。 端坐于床沿处的厉若海拎着一只镶金盘纹嵌宝石的雪色鹿皮靴。 他斜眼看向魂归于体的李东南,轻声道“头疼吗想吐吗” 李东南恍惚了几息,迟钝的偏头看向他,轻声唤道“厉郎” 他凝望着对方英挺的面部轮廓,一股暖意自心底徒然升腾而起,暖融融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在心中竖起一个小人,翻着跟头道“郎君没有趁我出阳神的时候剁了我,好善良呀。” 系统“”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这样想着,它忽然觉得李东南有些莫名的可怜。 人在什么时候会显得可怜 要求太高,却无法得偿所愿之时。 要求太低,轻易便会被取悦之时。 无论是要求太高,还是要求太低,终归是因为爱着吧。 爱着一群人,为其肝肠寸断,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呢 爱着一个人,为其神魂颠倒,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厉若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李东南,稍抬了一下手臂。 他晃动着手中的奇异物体,淡淡道“这是什么” 李东南顶着遍布红霞的面庞,一字一顿的道“长、筒、靴。” 厉若海“”为何鞋跟处会装着一把三尺有余的铁锥子 李东南目光呆滞的凝望着他,倏地翘起嘴角“不好看么” 他顿了顿,面露雀跃的道“很多人都需要这样一双鞋哟。” 厉若海默然不语,微微俯身,放下手中古里古怪的“武器”。 李东南哭笑不得的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才不是兵刃哩。” 厉若海瞥了他一眼,蹬开足下趿拉着的木屐,躺在了床榻上。 他掀开被角,把自己塞了进去,又把被窝中的人拉入了怀里。 临近酒精中毒,中枢神经麻痹的李东南不禁头昏脑胀了一瞬。 他忍下了运功化解酒劲的冲动,自我告诫道“浪费可耻。” 厉若海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探手揉了揉他光洁滑嫩的脸蛋。 他用微微泛着柔光的双眸打量着对方,轻嗤道“臭酒鬼。” 李东南枕在他的手臂上,怔怔地道“不是刷洗过好几遍了么” 厉若海“”满肚子的烈酒,光刷外面那层皮能顶什么用 李东南叹了一口气,颦眉道“你不说话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厉若海“”我不开口,你不是自己也能说个没完没了吗 李东南失笑道“别人又不像我一样,能看出来你在想些什么。” 厉若海漫不经心的道“哦。” 李东南道“咱家小宝贝就总是搞不清楚你的意思。” 厉若海“”他傻。 李东南道“照你这么想,不只他傻,所有人都傻。” 厉若海“”那我傻,行了吧 李东南笑骂道“懒鬼,改一下会死吗” 厉若海“”不会死,但白费口舌没有任何意义。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得懂人话,何必“死缠烂打”呢 李东南叹息道“其实我也挺纳闷的,你明明那么爱笑来着。” 随便一个不入流的笑话就能逗乐的人,怎么可能会冷酷无情 但偏偏很多人非要觉得厉若海是个冷漠的人,脑子有毛病吧 厉若海“”我有吗 李东南颔首道“你有事没事就偷着乐,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厉若海道“我没有” 李东南郑重其事的道“真的有,不骗你哟。” 厉若海“” 李东南单手虚握成拳,在他饱满厚实的胸膛上捶了几下。 他将桃花眼瞪成了杏眼,佯怒道“还是我的错啦”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沉声道“吃饱了,有力气了” 李东南舔了舔后槽牙,哼哼唧唧的道“勉勉强强啦。” 他在心中道“劣等的食材,烹饪过后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系统道“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了。” 李东南回道“快要烂了的香蕉,黏黏糊糊、恶心吧啦哒,像是屎一样。给你,你爱吃么” 系统道“对于狗来讲,屎是美味的。” 李东南千回万转的道“小心肝居然学会讽刺人啦,人家好开心哟,微微一硬以示敬意吧。” 系统“”变态。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忽然道“死了吗” 李东南言笑晏晏的道“你猜呀,猜对了我就灌满你哟。” 厉若海不禁呼吸一滞,眼神一飘,暗忖道看来是没有死。 李东南感应着远处的场景,失笑道“哥哥,你也太坏哩” 厉若海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潮,可有可无的应道“哦” 李东南含笑道“烈儿在擦拭佛像呢,你竟然放着他不管。” 厉若海“”与我何干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东南小幅度的蹬了蹬腿,又道“不跟我怄气了么” 厉若海横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道“气,姑且记下。” 李东南扑闪着小扇子似的羽睫,有些不明所以的道“你在气什么” 厉若海半阖着眼眸,淡淡道“不清楚。” 李东南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轻哼道“又敷衍我,真当我傻呀” 他慢条斯理地道“偷偷记我小黑账是吧等忍无可忍之时就打死我是吧” 厉若海“”不打死,顶多打残。 李东南道“你知道你是什么味的吗” 厉若海掀开低垂的眼睑,静静地看着他。 李东南道“苦中带甜,像黑巧克力。” 厉若海“”黑巧克力是什么东西 李东南轻声慢语的道“痛苦会磨砺一个人的心志,情爱会颠覆一个人的自我。” 通常饱含着痛苦与情爱的灵魂总是异常璀璨耀眼的,但是既不容易吃,也不可口。 厉若海道“你颠覆了吗” 李东南剜了他一眼,含嗔带怨的道“哪有那么快你总要给人家一点过度的时间嘛。”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往他怀里蹭了蹭,抬起一条腿骑在他的腰腹处。 他惬意的眯起了双眼,软声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啊” 厉若海捋了捋他散乱的头发,不咸不淡的道“随你。” “唔,让我想想哈。”李东南微微颦眉,左右衡量了半晌。 他眼中一亮,兴高采烈地道“去扬州吧,烟花三月下扬州。” 厉若海道“到了扬州就不是三月了。” 李东南点了一下头“也对。” 他浅笑道“那去景德镇吧,我想学烧瓷器。”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单手抚住自己的脸颊,满怀憧憬的道“以后哥哥的衣裳是我缝的,簪子是雕的,所用的杯盏也是我烧的,想想就开心呀。” 厉若海只觉面上一热,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腰身,低声道“好。” 李东南欢天喜地的在他怀里扭了几下,舔着嘴唇道“我口渴了。” 厉若海怔了一下,忽然发觉到他总在奇怪的地方打断自己的情绪。 他默默地推开李东南,翻身而起,给对方掖好被角,方前去倒水。 他拎着粗瓷的圆筒茶壶,抬眸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估算着时辰。 李东南趴在床榻上,笑吟吟的道“不用看了,已经寅时四刻啦。” “哦。”厉若海收回了视线,移步来到了床榻边,将茶碗递给了他。 李东南坐起身,“咕咚咕咚”的同饮而下,将空碗还到了他的手里。 厉若海头也不回的甩了下手腕,茶碗便飞旋着落在了方桌的正中央。 李东南张开双臂,一脸天真无邪的歪头道“哥哥,安安想解手哩。” 厉若海上下打量了他几圈,漠然道“自己走。” 李东南慢吞吞的放下手臂,可怜巴巴的道“人家头晕,走不动路。” 厉若海睨了他一眼,饶有兴致的道“你可以尿床上。” 李东南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拇指暧昧的摩擦着他的腕骨。 他压低了声线,柔声细语道“若海,你渴不渴呀” 厉若海“”敬谢不敏。 他满心郁卒的倾下身,抱起来了“恐怖”的巨婴。 与此同时,不分昼夜皆是灯火通明的大雄宝殿之中。 风行烈将手里的抹布丢进了盛着半盆清水的木盆中,伸臂展胸的抻了个懒腰。 他带着劳动过后的满足,美滋滋的扫视着重归整洁、闪闪发亮的佛像和香案。 徒然之间,一抹若有若无的香风穿堂而过。 风行烈的双脚飞快的交错了几下,闪身退到了粗壮的圆柱的旁边。 他隐含警惕的望向了不露半分气息的身影,沉声道“你是谁” 内着织金黑裙,外披半透明玄色开怀纱衣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大殿内。 她坠地的裙摆拉平了足有三丈,垂落层叠之下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但这身裙子的上半身却剪裁的极为贴合曲线,包裹出她诱人的躯体。 既明艳又端庄的女子好似怔了一下,轻启朱唇道“妾身秦” 她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闺名,恍然大悟的啐道“呸,登徒子。” 她怒视风行烈,眼眶微微泛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 她饱满如仙桃般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直叫人心肝乱颤。 男人总是渴望着风尘女子如大家闺秀般端庄知礼,大家闺秀如风尘女子般烟视媚行。 而这等具备贵女之态,淑女之仪,身段又生得宛如葫芦一般的女子最是动人不过了。 哪怕她生得并不美丽,男人也会心生动容,何况她容貌娇艳、眸光潋滟,极尽妍态。 简直就是男人梦想中的那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进得了卧房的绝世尤物。 风行烈察觉到不该乱问小姐芳名,旋即窘迫不已的移开了视线。 他干咳了两声,抱拳道“小子一时言语无状,还请姑娘海涵。” 女子沉默了一小会,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逐渐的隐没而下,好似平息了怒气。 她冷声道“你为何不看我与人交谈却垂首含胸,岂不是太过失礼了” 风行烈耷拉着脑袋,苦着一张脸,声若蚊蝇的道“我扭到脖子了。” 女子怒气冲冲的娇喝道“无稽之谈”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妾身并未听到脆响。” 风行烈背靠着圆柱,忙不迭的摆手道“不是,我团筋了。” 女子哪里肯信他,她气得柳眉倒竖,语气也越发险恶了起来。 她忿怒道“登徒子,别以为妾身看不出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风行烈“”真不是,没想骗你过来帮我正筋。冤死我了 他默默地抬起左手,揉捏着自己的颈侧,满腹的委屈无处可说。 女子仔细的打量了几眼香案,又气又急的呵斥道“交出来” 风行烈按着脖子,昂首看向她,大惑不解的道“什么” 女子咬了一下粉嫩的嘴唇,泪眼婆娑的道“妾身昨个不小心落在这里的” 她轻轻地吸了吸秀气的鼻子,泪水潸然而下,呜呜咽咽的道“妾身的草书。” 风行烈定定的望着她娇媚的面庞,忽然道“你的裙摆那么长,不会踩到吗” 女子泪势一收,张口结舌的凝望着他。 风行烈意有所指的道“你们怎么都喜欢穿这种不把布料当回事的衣裳” 女子面无表情的抽出了别在袖口的绣帕,不紧不慢的拭干了面上的泪水。 她福身一礼,神色肃然、语气淡漠的道“奴婢清明,见过小公子。” 她维持着半屈膝的姿态,抬眸看向风行烈,继续道“还请小公子归还奴婢的笔墨。” 风行烈掏出揣在怀里,叠成方块的纸张,移步上前。 他抿了抿唇,隐含尴尬的道“真是你的吗” 想起之前的自说自话,他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清明颔首道“是。” 风行烈道“写给谁的” 清明目光一凝,冷若冰霜的直视他。 风行烈“”好吧,又问错话了。 他浑身僵硬的将纸张递给了对方,面红耳赤的移开了视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5章 第三十七章 初夏时节,天清气朗,和风煦暖,一艘别致典雅的中型游船随波逐流而行。 清新素雅的舱室内,身着寝衣的李东南手持书卷,姿态慵懒的半歪在美人榻上。 他一贯擅于一心多用,手里翻阅着平平无奇的话本子,逸散而出的精神力却满船的乱逛。 他感应着甲板上胖揍着风行烈的厉若海,为因着玩野了,疏于练武的小少年默哀了一瞬。 他感应着厨房内清明和两个厨娘忙忙碌碌的场景,分辨了一下案板上和锅里炖着的食物。 他感应着底舱中凑在一起聊天打牌的船工们,偷偷地换了某个愁眉苦脸的男人手里的牌。 他感应着诡杆之下盘膝而坐、神思不属的瘦削男子,在对方的脑海中唤道“仲阳。” 金仲阳怔楞了一瞬,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恭谨的在心中请示道“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李东南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突然中风了,他们就一点没怀疑有什么隐情么” 金仲阳回想了一刹那,略感无奈的道“属下不知。” 他顿了顿,又道“情志郁怒,是很容易风邪入体。” 李东南意兴阑珊的道“哦,那你过来陪我玩会吧。” 是他高看了上官飞和纯阳子吗怎么都没有人发觉那人神魂不全 一代豪杰的聪明才智哪里去了道家的性命双修也跟着喂狗了吗 这些高贵的上位者们就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的身心吗 明明摆开架势想要和对方过上几招,对方却彻头彻尾的无视了他。 或许旁人会因为省了遮掩的功夫而高兴,但他却自己又在倒霉了。 金仲阳心下踌躇,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正在暴打风行烈的厉若海。 厉若海不紧不慢的挥动着丈二红枪,漠然的打量着悬空的风行烈。 他感受到金仲阳隐含忐忑的窥视目光,漫不经心地睨了对方一眼。 如冰刃、似震雷的视线电掣星驰般一闪而过,金仲阳顿时浑身一僵。 他怀揣着自己大概吃不到午饭的念头,视死如归的道“遵命。” 李东南笑得满床打滚,乐颠颠的补充道“本尊会伺候好你哒。” 金仲阳霍然站起身,移步而去,含糊其辞道“属下受之有愧。” 他并没有心猿意马半分,事实上他一直觉得会乱想的人才是有病。 他很清楚对于李东南来讲,几乎所有人都是家养或野生的小动物。 有兴致里便抱进怀里揉搓逗弄一番,感到饿了便舔两下,啃几口。 至于别的情感,想都不要想,谁又那个闲心对不打紧的东西动心 那些旁人以为的轻浮、浪荡、挑逗、引诱,其实根本就没存在过。 对于宠物、食材、工具,谁会怀揣着意图水乳交融的别样情意呢 虽然这世上的确有着一些会喜欢上器物的人,可那真的是喜欢吗 终归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虚假情意,少有真心并轻易便能够被取代。 “嘭” 风行烈破布娃娃似的砸在了甲板上,脱水之鱼一般原地弹动了几下。 他强忍着呼痛的冲动,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默默地翻身而起。 他跪坐于地,挺直了略显单薄的脊背,拱手道“烦劳师父指教。” 厉若海随意的扛着枪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闻言,眉头一拧。 他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整这虚的有什么意思见天的不学好 风行烈打量着他横眉怒目的神态,战战兢兢地道“能直说吗” 他在心里呐喊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面沉如水的道“你又胖了。” 风行烈抬手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脸颊,不明所以的道“胖了不好吗” 厉若海“” 以前分明挺勤奋的,近来却整天不是吃就是玩,没个闲着的时候。 明明正处于抽条时期却越发的圆润了,一身的肥肉,瞅着就碍眼。 风行烈满腹委屈无处可说他难道是捡来的吗胖一点还有错了 不对,他确实是捡来的。捡来的就不能养胖点吗非得瘦巴巴的 厉若海道“你这半月来,每日仅在早起时练半个时辰的枪法。” 风行烈怔了一下,辩解道“师娘说锻炼的太多会伤及到本源。” 厉若海怒目而视,没好气的呵斥道“他说的鬼话你也信” 风行烈弱弱地道“可他说的挺有道理的,虽然很多词我没听懂。” 厉若海静默了少顷,好似有些赌气的道“罢了,我不管你了。” 语罢,他抬腿就要走人,风行烈灵光一闪,忙不迭往前扑了一下。 风行烈紧紧地抱住他结实修长的大腿,可怜兮兮的道“不要走” 厉若海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木怔怔的凝视着环绕在大腿上的双臂。 他神思不属了一刹那这个姿势,这个态度,这个语气,太熟悉了。 风行烈试图把养得绵软的脸蛋贴向他,哀声道“不要丢下我啊” 厉若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真气一吐又一收,默不作声的震开了他。 他斜视着坠落于地后似乎又要扑过来的风行烈,丈二红枪倏地甩出。 他用火红的枪尖指着“癞皮狗”的喉头,低喝道“再动宰了你。” 风行烈高举着双手,一腿半曲,一脚蹬地,姿势扭曲的蹲在甲板上。 他在瘆人的杀气下瑟瑟发抖着,眸光微散的念叨了一句“骗子。” 厉若海自然清楚他指的并不是自己,而且某个整天使坏的小兔崽子。 他不适的拍了拍仿佛还带着他人掌心温度的大腿,心底的怒火高燃。 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的又揍了风行烈一顿,这一次不再收着力道。 “呯呯嗙嗙”的击打声中夹杂着中气十足的哀嚎声,几欲响彻天际。 舱室内,李东南胡乱的揉搓着掌下圆溜溜的脑瓜顶,笑得前仰后合。 盘坐于搁在软塌边上的脚踏板上的金仲阳顶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他哀悼着自个被李东南捋掉的头发,眺望着窗外如诗如画般的风景。 有一种甜蜜的忧伤,幸福的负担叫作“主人撸秃了我浓密的毛发”。 李东南幸灾乐祸够了,垂眸看向金仲阳,含笑道“你好可爱哟。” 金仲阳假笑道“承蒙主子喜爱。” 李东南道“行了,你自个玩去吧。” 金仲阳“”玩什么玩自己吗 半晌之后。 活动开了筋骨的厉若海扔下鼻青脸肿的风行烈,“冷酷无情”的转身而去。 身着玄色劲装,脚踏鹿皮靴,乌发拧成螺髻的清明穿花拂柳似的款款而至。 她的仪态极好,每走一步都带着窈窕淑女特有的雅致和端庄,优美而轻盈。 她的身段更好,每走一步挺翘的玉峰和丰臀都在颤颤巍巍,衬得腰如细柳。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瘫倒于地的风行烈面前,神色平淡的一撩衣摆,蹲下身。 她抻着柔韧性上加的小蛮腰,俯身搀住风行烈,樱唇轻启道“小公子请。” 风行烈奋力睁开因红肿而粘成细缝的眼睛,浑浑噩噩的道“请、请什么” 倏忽,绵软温热的大白兔娇娇嫩嫩的贴在了他的手臂上,他不由地瞟了过去。 只见两叠合拢的衣襟因低垂而微微松散,两大团溢着幽香的雪腻映入了眼帘。 清明自是并未发觉到自己露了春光,语气淡漠的道“请随奴婢回房疗伤。” 风行烈涨红了一张布满了青青紫紫的面庞,默默地喷出了两行滚烫炙热的鼻血。 他慌慌张张的紧闭上了双眼,急张拘诸的迭声道“抱歉抱歉,恕罪恕罪。” 他抬起一条手臂,用弯曲的手肘拭擦着口鼻,窘迫不已的同时惭愧到难以言喻。 清明轻柔的搀扶起风行烈,面不改色的道“小公子无需如此拘谨。” 从一个月前的初遇起,风行烈便总是偷瞄她,约莫是对她有些兴趣吧 她忍着心尖上的酸痛感,淡淡道“若小公子有意,可向公子禀明。” 风行烈尽量不往她虽然看起来颇具肉感,实则却骨架纤巧的躯体上倚。 他竭力控制着火烧火燎般疼痛着肢体,正色庄容道“不可作践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分明心有所属,不愿委身他人,何必如此呢” 清明毫无动容的斜睨了他一眼,语带敷衍的迎合道“小公子说的是。” 风行烈对这种“不想跟你说话”的情态异常熟稔,顺理成章的不再开口。 他并不清楚正是因为他的体贴才导致了他无法与交流障碍的人互相理解。 而这世上半数以上的人都有着或轻或重的交流障碍,不擅长去表达心情。 竖起的屏风上映着一大团黑影,“哗啦哗啦”的水声在舱室之内回荡不休。 李东南撂下手中的话本子,心道“讨厌死啦,怎么都不按套路来呢” 为何他身边的这些人和外面那些人的画风完全不一样,个顶个疏冷至极。 一见钟情、一语倾心是多么浪漫美好的设定,这帮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系统道“因为你的画风也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 李东南自顾自的捧脸道“嘻嘻,一定是因为人家太出色啦,以至于拉高了大家的审美。” 系统认可道“是啊,见过无数的美人,又不缺人哄着的人哪有那么容易便爱上一个人” 所谓一见钟情,继而一往情深,不过是贪图色相,见多识广的人就不会那么容易付出真心。 所谓一语倾心,继而心驰神往,不过是空虚寂寞,意志坚定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哄了去 或许让人们喜欢上某样东西,或者喜欢上某个人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人们对于那些出众的,合心意的事物的向往之情是与生俱来的。 但让人们至死不渝的爱慕着某种事物或者某个人,为其肝脑涂地却是千难万难的。 尤其是那些历经世事,饱经沧桑的人,早已在连续不断的得失之间铸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并不是说成年人要比少年人无情,而是说他们在日积月累之中必然学会了衡量付出与回报的比例。 只有傻子才会愿意为了一块不够甜的糖放弃一间糖果店,只有疯子才会不计得失的做赔本的买卖。 李东南道“你确定你不是在讽刺我么” 系统道“不是。” 李东南静默了半晌,轻叹道“但我的确是赔了呀。” 系统道“你赔了什么” 李东南道“我纯洁的肉体,我无瑕的心灵。” 系统发出一声嗤笑,万分嫌弃的道“脸呢” 疑似洗澡狂魔,无论出不出汗,活动过后都要沐浴的厉若海闲庭信步而至。 他微微侧头,用布巾揉搓着湿润的发丝,一抬眼便看到蹲在墙角的李东南。 李东南仰头看向他,眉宇间带着一抹忧伤“哥哥,有人欺负你的乖乖。” 厉若海“”乖乖哪里乖了 李东南悲痛欲绝的道“他是个色魔,他玷污了我的身体、心灵和名誉。” 系统“”你才是色魔,你全家都是色魔 厉若海不紧不慢的擦着头发,淡淡道“你有名誉” 李东南拍了拍寑衣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道“当然有。” 他挺胸抬头,语带自豪的道“翻江搅海小白龙,正是在下。” “泼皮。”厉若海披散着半湿的长发,一布巾甩在了他肩膀上。 “你的词汇量也太少了呀。”李东南含笑道“骂人都不会。” 厉若海“” 他又不是谁家涉世未深的大少爷,自然不是真的不会骂人。 只是有些污言秽语,别说讲出来,想一想都觉得脏的厉害。 李东南解读着他的眼神和情绪,笑吟吟的道“假清高。” 厉若海不置可否的旋身坐下,沉声道“又闲着你了” 李东南足不点地的闪身而至,一屁股便坐到了他的腿上。 厉若海并拢住两条腿,单手扶住他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带。 李东南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处,轻哼道“你是坏人”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我不主动,你就不主动。”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我不睡你,你就不想睡我。” 厉若海哽了一小会,叹息道“我错了” 李东南道“诚恳一点。” 厉若海道“对不住你,我错了。” 李东南微笑道“好吧,原谅你啦。” 他在厉若海的颈窝里蹭了蹭,又道“你都不想么” 厉若海打了个激灵,低声道“想的。” 李东南道“既然想,为什么不做呢憋着不难受么” 厉若海探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淡淡道“习惯了。” 李东南怔了一瞬,大惑不解的道“习惯什么了” 厉若海“” 李东南往后仰了一下,柔若无骨似的倚在他臂弯里。 他审视着对方,不紧不慢地道“习惯忍着了吗” 他蓦地眸光一闪“你该不会,从很久之前便背着我想入非非了吧” 厉若海漫不经心似的瞟了他一眼,打岔道“七月前你要回一趟京里吗” 李东南失笑道“你心虚了,你一心虚就摆出这幅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 厉若海“” 李东南揪住他衣襟,拧了拧,笑靥如花的道“你该不会暗恋我很多年了吧” 厉若海颦眉道“你好烦” 他模棱两可的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李东南单手托住他的腮帮子,凑上去用力的嘬了两下。 他看着对方被吮红了几分的唇瓣“什么时候的事” 厉若海抿了抿唇,充耳不闻道“要我陪你回金陵吗” 李东南死缠烂打的道“不许装傻,快回答我。” 厉若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妥协道“约莫十三年前。” 李东南双手捧住脸,兴高采烈的道“人家好幸福哟。” 厉若海锲而不舍的道“你该和临安公主好好谈一次。” 李东南剜了他一眼,嘟嘟囔囔的埋怨道“不解风情。” 厉若海“” 李东南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道“我和她能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他没兴趣为自己洗白什么,也不愿用一直把她当妹妹作为借口。 但他身为李祺时,对于自家那些青梅竹马们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区别。 男孩子全部种下了种子,女孩子则全部维持着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 他的确分不出他对他们的喜欢有何区别,并确实格外偏爱当初天真烂漫的临安公主。 但他并没有接受过那些小姑娘,甚至是小男孩们的情意和礼物,包括临安公主在内。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对方并不在意他的意志,仗着自己是公主驱赶着所有的“情敌”。 当一方的权势地位高于另一方,当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两情相悦,当事人的想法重要吗 她想要得到他,正好她爹当时意图笼络人心,一拍即合,两全其美 何其可悲可笑,所有人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包括了他的生身父母。 又不是狗血小说,谁会爱上枉顾他人的意愿,强取豪夺的神经病 何况她的父亲害死了他的兄长后,还要卸磨杀驴的害死他的父母。 何况他对自由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宁死也不会屈服于威逼利诱。 她不将他当成人看,只把他当成一只花瓶。 那他催眠了自己,用她度情关又有什么错 况且他不是给了她一段美满的婚姻,一个永不背叛的恋人吗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李东南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厉若海,卷着舌头舔了舔后槽牙。 他在心中道“我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便是对那些根本不爱我的人抱有期待。” 倘若那时他愿意对李善长动手,愿意对临安公主动手,又岂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可是人这玩意有时候就是犯贱,被人打了左脸还要伸出右脸,不见棺材不肯落泪。 直到磨光了所有的期待和爱意才肯觉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系统道“不,决定一切的并不是他们,是那个没皮没脸、毫无人性的狗皇帝。” 李东南回道“也对,所以他最该死了哟” 即便他平定了乱世,也算得上实打实的好皇帝,还是该死 被拯救了的人们可以感激他,被牺牲的人们自然也可以怨恨他。 无关是非对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是这世上永恒不变的真理 厉若海静默半晌,轻叹道“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李东南歪头道“即使我告诉她之后,会杀死她么” 厉若海斩钉截铁的道“对。” 他暗道真要杀早就杀了,还用等到今日吗 李东南抽了抽嘴角“你的三观为何总是那么奇怪” 厉若海道“三观” 李东南解释道“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统称三观。”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一脸无奈的道“精神比肉体重要,感情比欲望重要,真理比生命重要。”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还是脱离现实的哲学家” 厉若海被他说的鸡皮疙瘩直冒,一脸抗拒的否认道“我没有。” 李东南连连点头道“你没有,你没有。你说的都是对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厉若海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泄愤似的搂紧了他,呢喃道“但求问心无愧。” 做好人难,稍有差错便被人横加指责,没有差错也会被某些人从鸡蛋里挑骨头。 做坏人难,再怎么凶恶的人终究还是人。既然是人,血便是热的,心也是红的。 既然如此,何必刻意讨好于人,催折自身呢 既然如此,何必故意与谁置气,折磨自己呢 所谓的是非曲直,也不过是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指手画脚而已。 没必要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生而为人,但求问心无愧便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6章 第三十八章 应天府的夏日,秾艳胜彩绘,却一贯不招人待见,因为委实是太热了。 晴天时,炙热的好似要将人煎烤一番,做成一只只外焦里嫩的水晶鸭。 阴天时,闷热的好似要将人蒸煮一番,做成一只只肥嫩咸香的桂花鸭。 就连刮风下雨时,风雨也是温热的,绝不叫满城的“鸭子”受到半分的“冷待”。 对于不通武艺,或者武艺不精的人来讲,金陵乃至整个南地的夏日皆是人间地狱。 即便是那些家资丰厚,用得起冰的人也一样。毕竟谁都不可能扛着冰盆到处乱跑。 何况就算待在放了冰盆的室内,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也取代不了滔滔不绝的热气。 但这些大多数人无法避免苦恼与正在满街乱逛,连买带吃的风行烈全无一丝关联。 因为始终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修长幼滑的手,连续不断的传送着沁人心脾的冰爽。 暴烈的暑气和熏人的汗臭也被无形的气隔绝在外,圈出一片旁人无法察觉的桃源乡。 徒留下明媚的阳光、微凉的柔风,以及某个人身上宛如花果混合而出的清甜的香气。 温度适宜、心情也舒畅的情况下,本就活力充沛的少年人自是片刻都闲不住的大肆挥霍着青春。 不只在街头巷尾处展露出灿烂的笑颜,连看到杂耍、百戏、斗鸡时叫好声也要比他人更加响亮。 吃喝玩乐的大半个下午,系统忽然道“你累不累” 李东南漫不经心的道“还好啦,挺有意思的。” 系统“”辛苦你了,陪吃陪玩的空调先生。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波诡云谲到不可捉摸,时常会自相矛盾。 你以为他是个坏人的时候,就会发觉到他既温柔又体贴。 你以为他是个好人的时候,又会发觉到他既残忍又狠毒。 你以为他污秽不堪的时候,又会发觉到他既真诚又纯粹。 你以为他一尘不染的时候,又会发觉到他既卑鄙又肮脏。 一时好,一时坏的,直把人搞得不上不下,七上八下的。 叫人爱不得、恨不得、怜不得、怪不得、忘不得、舍不得。 大抵魔鬼最大的魅力便是他曾经是天使,也不介意偶尔扮演天使吧。 可惜堕天使被污浊的羽翼总是要比恶魔头顶的犄角更加的漆黑如墨。 那大概是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真正意义上的纯白是完全不存在的。 风行烈雀跃的缓步于并不宽广的石板路上,两个腮帮子塞得鼓囊囊。 他的眉梢眼角处满溢着欢快、幸福的情绪,勾起的嘴角更是片刻未曾落下。 李东南收回落在路边摊子上的视线,蓦地开口道“烈儿,其实你是吃胖的吧” “我饿呀”风行烈从走在他另一边的惊蛰手里接过一个大包子,头也不回的道。 他狼吞虎咽的啃着第四个包子,含糊不清的道“胖点就胖点吧,总比饿着强。” 刚吃饱不到半个时辰肚子就瘪了,一直吃一直饿,他能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好吗 李东南在心中道“这倒霉催的发育期啊怪不得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 系统道“你十来岁的时候比他更夸张,一个青皮的涩柿子就把自己给贱卖了。” 李东南委屈巴巴的轻哼了一声,辩解道“人家才没有卖,就是尝尝味道嘛。” 系统道“你当初要是没吃那个柿子,吃完后也没说好吃,后来又何至于” 李东南打断道“珍惜食物是美德,不吝赞誉是风度,美德与风度皆不可失。” 系统道“然而你所谓的美德和风度被她误以为是两情相悦的讯号。” 李东南似笑非笑的道“别说得像我少吃一个柿子,就能改变谁的想法一样。” 日暮西斜,人潮涌动,笑语喧哗的淹没了三个易容改装之后毫不起眼的男人。 风行烈只觉卡在自己指缝之间的细长手指游鱼似的滑走了,怎么捞都捞不住。 他忙不迭的用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了身旁的惊蛰,左扭右转的退出了拥挤之地。 他在路边店铺的屋檐之下站定,左顾右盼的扫视了一圈,并未找到所寻之人。 但他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目带询问的看向了身侧的男人。 惊蛰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淡淡道“小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他的手臂上挂着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油纸包,怀里还圈着几个开了包的零嘴。 风行烈素来通情达理,自然不会强硬的逼问什么,遂摇头道“没有。” 惊蛰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语气轻缓的道“接下来小公子想去哪里” 风行烈眸光闪烁的凝视着他,试探着问道“无论想去哪里都可以吗” 惊蛰“”这幅等着被收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相貌平平、身量颀长的青年男子瞟了一眼显然学坏了的风行烈,面带微笑的转身而去。 他泼墨似的乌发束在月白色的逍遥巾内,身披同色轻纱生衣,双足着白袜,脚踏木屐。 虽然看起来和寻常家境尚可的读书人一般无二,行走之间却带一股奇异而美好的韵律。 系统欲言又止了几息。 李东南道“心肝儿,你想说什么呀” 系统道“朝三暮四。” 李东南接口道“昨非今是,痴儿不解荣枯事。” 系统道“什么” 李东南道“乔梦符的山坡羊冬日写怀。” 系统道“谁跟你念散曲了” 李东南满不在乎的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向着十多里之外的燕雀湖畔径直而行。 他摇头晃脑的唱道“晴云轻漾,熏风无浪,开樽避暑争相向。映湖光,逞新妆。” 绮丽婉转的歌声飘荡在几丈内外,惹得途经此地的男女老少接二连三的看向歌唱者。 手里牵着个仅到自己的胯骨高矮,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虚若无也跟着斜眼看了过去。 他上下打量着似乎在自娱自乐的书生,分辨着对方的呼吸频率、心跳速度以及气息。 一个陌生的、普通的男人,年约二十,身体健康,似乎出身名门正派,但武艺平平。 李东南又唱道“笙歌鼎沸南湖荡,今夜且休回画舫。风,满座凉;莲,入梦香。” 他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潇洒高拔的英俊男子,眉宇间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排斥和厌恶。 这并不稀奇,大多数其貌不扬的人徒然见到容貌出众的同性都会流露出类似的神态。 虚若无自是不以为然,双眸却飞快收揽着对方的面相,直到对方走过仍在静止不动。 李东南状似毫无所觉的继续前行,心里却竖起了一个小人,跳起了优美的单人芭蕾。 他矫揉做作的在心中道“哦,亲爱的,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呢” “大概是因为他用鞭子,而鞭长莫及”系统说了一个不知所谓又不好笑的冷笑话。 李东南自顾自的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那些小贱人趁我不在家欺负我家虚伯伯啦。” 系统道“你是指刚住进宫里半个月的单玉如,还是指刚住到城外半年的红玄佛” 李东南作西子捧心状,悲痛欲绝道“爱妃,是朕冷落了你,朕一定会补偿你哒。” 他掐起兰花指,双颊泛红的道“陛下,臣妾不要旁的,只要陛下送我十条狼狗。” 他捋了脑门处不存在的刘海,故作威严道“哦爱妃要狗作甚放出去咬人么” 他双手捧脸,含羞带怯的道“讨厌啦,狼狗那么壮,人家当然是要生吞狗鞭哩。” 系统忍无可忍的提醒道“君上,附近的行人已经开始用瞅神经病的眼神看你了。” 它放大音量,咆哮道“肢体语言这么丰富,你以为你是哪家剧团的哑剧演员吗” 李东南脚步一顿,原地打起了晃,面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他弱不禁风似的单手扶额,口鼻间溢出含糊不清的低吟声。 于是,系统以为在用瞅神经病的眼神看李东南的一个男人挺身而出。 他一记肘击打退了外强中干的壮汉,又踩过膘肥体壮的妇人的脚趾。 他一路拳打脚踢的扫清了路障,奋不顾身的吼道“小兄弟莫怕。” 李东南放下按在额角处的手,一脸疑惑的道“欸是在说我么” 他倒退两步,避开对方探出的双手,惊诧道“你作甚打劫么” 男人怔怔地僵立着,讷讷道“你不是生病了吗我送你去医馆。” 李东南扫视着附近或不明所以,或吱哇乱叫,或指天骂地的路人们。 他不忍直视般的收回了视线,一脸嫌恶的道“我没病,你有病。” 他在心中道“心肝儿,他们应该是想把我拉进小胡同里啪啪啪。” 系统道“你姓苏吧顶着这么一张丑脸也能勾引到这么多的人。” 李东南兴高采烈地回道“好的呀,即日起我改姓苏,名曰汤姆。” 他顿了顿,又道“不是很多,只有三个,其余那些都是无辜哒。” 系统没好气的道“有什么区别人形天灾消停点会死吗” 李东南叹息道“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很努力的收敛气息了。” 系统静默了少顷,才道“对不起。不知为何,我好像有点烦躁。” 李东南道“不要在意哩,反正我就是这么可爱,什么都挡不住我的魅力。” 他再度转过一个街角,面上带着撩人的笑意道“何况,不是挺好玩的么” 系统“”呵呵。 李东南眸光一闪,忽然加快了步伐。 他在心中道“快点打发前妻,晚上去睡惜惜。” 系统震惊道“厉若海呢” 李东南大发厥词道“左拥右抱,岂不快哉” 他顿了顿,又道“反正他又不知道,嘻嘻。” 系统“”你就作吧。 虚夜月踮着脚尖,遥望着半条街之外莫名的喧闹嘈杂。 她摇了摇虚若无干燥温热的大手,软声道“爹爹。” 虚若无眉头一蹙,脱口而出道“紫微贪狼在” 虚夜月怔了一下,气鼓鼓的跺脚道“爹爹” “欸。”虚若无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半蹲下身。 他搂住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柔声道“怎么了” 虚夜月向远处扬了一下下巴,糯糯地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虚若无刚才走神了,自然是一无所知,只能说“爹爹看看。” 他将香香软软的小姑娘的抱在自己的臂弯里,四平八稳的站起身。 他凝神眺望而去,但一切早已结束,制造混乱的人也已经抽身而退了。 隐隐中,他察觉到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奈何左思右想仍是不得要领。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山花烂漫,晚霞似火。 厉若海高坐于小凤仙的背上,右臂平斜向下,手握枪尖指地的丈二红枪。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夺命狂奔的大光头,旋即又看向拦在马前的老和尚。 他没头没尾的道“净念禅院。”嗓音冷若秋霜,寒若坚冰,利若兵刃。 老和尚默不作声的行了个佛礼,随即颔首示意自己确实出自于净念禅院。 厉若海静静地直视着他,眼带询问。 老和尚默默地仰望着他,神色凄苦。 十息之后,厉若海道“闭口禅” 老和尚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捣头如蒜。 厉若海淡淡道“残害幼子,罪无可赦。” 老和尚面带苦色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厉若海冷眼以待之。 老和尚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再度摇了摇头。 厉若海神色平平的颔首道“哦。” 老和尚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凝视着他。 厉若海收了丈二红枪,冷声道“还不走” 老和尚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个佛礼,随后飘然而去。 厉若海摸了摸小凤仙的鬃毛,轻轻地拉扯了一下缰绳。 他迎着一轮壮丽恢弘的落日,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气。 小凤仙晃了晃头,腰腹处的肌肉蓦地一紧,旋即四蹄如飞般狂奔而行。 它追逐着妄图躲起来的硕大“鸭蛋黄”,高仰起大长脸,鸣叫道“唏律律。” 赤红的日轮在颠簸中摇曳出迷幻的残影,恍然之间,厉若海竟似回到了许多年前。 一袭红衣的少年骑着骏马,意气风发的径自而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甚是生动可爱。 并不是一见倾心,也不是日久生情。 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从此以后,永世不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7章 第三十九章 夏季素来昼长夜短,连日落的过程都是拖拖拉拉的,直至酉去戊来之时,天际依旧残存着晦暗不明的光。 但万家灯火已被点燃,星星点点的串联成地上银河,衬着蜿蜒而过的淮水,愈发显出一种壮丽辉煌的美。 位于城内的居民自是无法窥得此等繁华盛景的全貌,居高远眺的人却能将点缀暮色的璀璨光芒尽收眼底。 厉若海在半山腰的平整缓坡处负手而立,时而俯瞅着灯火通明的应天府,时而睨视着绕圈踱步的小凤仙。 他身后十余丈之外耸立着一座稍显小巧的避暑山庄,厚重的胡桃色木门半开半合着,任由风吹亦是不动。 门不动,庄院内外成荫的绿树却是沙沙作响的摇动着枝条,似乎在千呼万唤的迎接着姗姗来迟的太阴星。 他的心湖也随着徐徐的晚风、婆娑的树影而泛起名为惦念的涟漪,半是牵肠挂肚的柔软思念,半是 怀疑自家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又在翻天作地的没事找事,顺带卖了某个偏信则暗,又记吃不记打的小呆子。 糟心 暧昧不清的灰蓝色渐渐染了玄青色,交融出一望无际的藏青色软缎。 或金或银的璀璨宝石镶嵌在明净的幕布上,也映在了厉若海的眼底。 绾着凌虚髻的女子半拎半捂着轻飘飘的裙摆,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 她扭着细腰丰臀,摇曳生姿的来到厉若海斜后方,绰约如仙的站定。 厉若海伸手牵住缰绳,不动声色的迈出了两步,冷冰冰的凝视着她。 清明低垂着秀致的眉眼,躬身福身一礼之后便不言不语的静立不动。 厉若海见她不知为何装起了木雕石塑,也没有兴趣理会或驱赶一二。 他松开手里拉着的缰绳,又往左侧走了两步,继续遥望着远方灯火。 商良从山脚下连跑带窜的飞驰而来,笑容可掬的拱手道“门主。” 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了清明,语气温和的招呼道“清明姑娘。” 厉若海一把推开凑到自己脸颊旁的瘦长马脸,不咸不淡的看向了他。 清明双眸潋滟的凝望着商良,婀娜多姿的福下身,曼声道“商护法。” 商良微不可察的冲着她点了一下头,缓了缓因一路狂奔而变得稍显紊乱的气息。 他缓缓地道“能送回家的全都送回家了,打听不出来的被天一姑娘带走了。” 厉若海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神色寡淡、气息内敛的清明,微微颔首道“哦。” 商良叹了一口气,又道“天一姑娘说会再派人打听几日,实在不行就把余下那几个孩子送到李公子在扬州支办的善堂里。” 厉若海悄悄地碾了碾指尖,神态自若的道“哦。” 商良静默了半晌,吞吞吐吐的唤了一声“门主” 厉若海斜眼看向他,冷声道“何故作小女儿态” 商良顿时只觉得透心凉,不过这种天气能凉快一下还挺舒坦的。 他窥视着厉若海的脸色,试探着问道“红玄佛圆寂了吗” 厉若海一把推开吞出舌头的小凤仙,淡淡道“尚未。” 商良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识趣的不再试图询问什么。 厉若海斜睨了他一眼,意简言赅的道“心脉已断。” 他又不是哪来的活菩萨,怎么可能对一个罪该万死的恶贼手下留情 如果对方在心脉断裂之后还能够苟活于世,那他也不介意再杀一次。 而若是当真会有下一次,他自然会送所有的参与者一起步入黄泉路。 胆敢阻拦、援手的,全都该死,无论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一样。 商良怔楞了一瞬,笑逐颜开的道“门主” 厉若海蓦地冷哼了一声,眼神冰冷的扫了他一眼。 商良忙不迭的咽下了吹捧的言语,讪讪地笑了起来。 厉若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度推开不安分的小凤仙。 他轻轻地拽了拽马笼头,佯装不悦的斥道“老实点。” 小凤仙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低鸣了两声“咴咴。” 厉若海觉得它大概口渴了,于是顺理成章的牵着它走了。 他走了几步,忽然道“回屋吧。”后厨给你留了饭菜。 “好。”商良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抱拳道“恭送门主。” 厉若海牵着好似有些懒散的小凤仙,置若罔闻的缓步而行着。 清明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商良一眼,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厉若海。 她维持着不会显得唐突的安全距离,气息更是收敛到了极致。 少顷,流水淙淙的轻柔响声由远至近,月下山涧映入了眼帘。 厉若海放开了手中的缰绳,回身看向两丈之外俏立着的女子。 他以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打量着对方“你这是怎么回事” 清明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嗓音清冷的唤了一声“老爷” 她轻咬了一下唇瓣,状似忐忑的道“老爷可是对奴婢有何不满” 厉若海不由自主的面色诡异了起来,五味具杂之情溢于言表。 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对方,一字一顿的道“别跟我装傻。” 他能够感受到那种似有还无的熟悉,并且他鲜少会质疑自己。 那样磅礴的炙热、滚烫和鲜活,难以复刻,他怎么会认错呢 清明神色一震,倏地莞尔一笑,嗓音清软的道“你真厉害。” 她施施然地上前两步,笑吟吟的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呀” 厉若海横了他一眼,淡淡道“昭然若揭,瞎子才认不出来。” “清明”勾起唇角,言笑晏晏的道“那大概很多人都瞎了。”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饱满的胸脯,含笑道“好大呀,软软哒。” 厉若海怔了一下,勃然大怒道“你在做什么” “清明”似乎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环抱住自己。 她娇娇弱弱的道“人家摸摸自己都不可以么” 厉若海“”那是你自己吗那是别人的皮囊。 “清明”可怜巴巴的道“不是我自己又是谁呢” 她眼眶微红的道“我在这里,我就是我,我不是我,我又是谁呢” 厉若海觉得争论这些东西实在是太麻烦了,顿时便失了浪费口舌的气力。 “清明”舔了舔粉嫩的唇瓣,娇声道“而且人家喜欢大包子哟。” 厉若海的额角暴起了几根青筋,咬牙切齿的道“那也不许碰。” “清明”软绵绵的轻哼了一声,妥协道“好吧,听你的。” 她挪开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捧脸道“家有河东狮,可啪。” 厉若海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沉声道“你那边都忙完了吗” “清明”嬉皮笑脸的道“你猜呀,猜对我就唱曲给你听。” 厉若海直视着对方微微泛白的面容,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他难以压制住心底纷涌而出的担忧,遂轻叹道“回去。” “清明”眨了眨眼睛,软声央求道“那你抬一下头好么” 厉若海半蹙着眉心,轻抿了一下薄唇,神色莫名的半扬起脸。 “清明”歪着颈项,笑靥如花的道“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 她顿了顿,念诵道“玉烟青湿白如幢,银湾晓转流天东。” 语罢,她原地打了个晃,双眸恍惚了一刹那,复又重归于明澈。 厉若海“”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敬候了两息,待清明定下了神,才道“他有什么想说的。” 清明低垂下眼眸,收敛了心绪,神色略显木然的道“并无。” 厉若海漠然的瞟了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向了钻进林子里的小凤仙。 星月争相显辉,蝉鸣声声鸣泣,尚处于孝期之内的驸马府仍是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即便有个人以某位管事的远方亲戚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混入了府内,外人也不会在意。 这世界那么大,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事,谁又有哪个闲心见天的追着别人抠边挖角呢 李东南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手里捧着一碗冰块,“咔嚓咔嚓”的啃咬个不停。 他略显涣散的瞳仁渐渐凝聚起了光芒,稍显呆滞的神态也转化为了平日惯有的灵动。 他用冰冷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笑嘻嘻的在心中道“心肝儿,人家回来啦。” 系统道“什么感觉” 李东南敷衍道“你猜。” 系统冷冰冰地道“不猜。” 它顿了顿,分辨了几息,才道“精神力平缓,你又变强了。” “那是当然的啦。”李东南蓦地抬起了烟雾缭绕一般的明眸。 他静静地凝望着几丈外灯火通明的正房,一如数年之前。 他享受着盘旋于心底的喜悦和苦闷,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系统道“她太弱了,一直没醒。” 李东南道“没事,我没伤到她。”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什么感觉” 系统道“理所当然吧” 少年时,或许很多人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成年后却鲜少有人会保持着恋爱脑。 尤其是自己已然成亲生子,身心愉快,过往的心上人又丑得不忍直视的情况下。 李东南舔了舔后槽牙,有气无力的道“所以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呀有必要么” 他满腹不解的道“告诉她,她的夫君换人了,再洗掉她这段记忆,不嫌麻烦么” 系统道“求个心安理得而且他也没让你洗掉她的记忆,更没让你故意扮丑脸。” 李东南只听了前半段便义愤填膺的道“睡了半年才想起这茬,他也太虚伪了吧” 他听了后半段,又道“他实在是太坏哩,抢别人的老公也就算了,还要折磨人家姑娘的心灵,还是我面面俱到吧,分分钟就帮我家卿卿斩断了情丝。” 系统为他颠倒黑白,厚颜无耻的功力叹服不已。 它静默了半晌,才道“你的滤镜过期了吗” 李东南道“没有了啦,人家就是撒个娇嘛。” 系统道“撒娇不是很理解你的思维方式。” 李东南道“我也不是很理解金仲阳的思维方式。”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他认为不以上床为目的性骚扰不算是耍流氓,他认为我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他哭笑不得的道“照他这种算法,激情杀人和过失杀人都不算是杀人,只有谋杀才算是杀人。” 系统觉得他的比喻不太恰当,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它事不关己的提议道“要不帮他洗一洗脑子吧。” 李东南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人家做不到嘛” 他神色哀婉的道“我只能让没有精神病的人患病,不能让本来就有精神病的人痊愈啦。” 他将空碗放在了一旁,单手捧脸道“他的逻辑自洽十分完整,稍有差池就会坏掉哩。” 系统道“为什么关于这一点,你从来不愿意为自己开脱。” 李东南煞有其事的道“无论那一点,我都没有为自己开脱过哟。” 他洋洋自得的道“人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不服你们吃了我呀。” 系统道“怎么吃” 李东南兴高采烈的分享给了它几百个棒球、足球、篮球联赛中的失误片段。 系统看着各种各样被捅破,被扎穿的小球和大球,深切的感受到他的恶意。 不,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爱意,令人既窒息又智熄,扭曲成麻花形状的爱意。 绞尽脑汁的打发走了两个矮墩墩的小奶娃娃,谷雨不紧不慢地折回了里屋。 他扫了一眼床榻上犹自沉睡的临安公主,在心中轻柔的唤道“君上” 李东南言笑晏晏的回道“这就想我了么,我在外面呢。” 谷雨面红耳赤的道“下月便出孝了,君上可是要进宫” 李东南意兴阑珊的道“你去吧,反正没人会发觉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被发现了就地解决掉便可以。” 谷雨不由地神色一肃,恭恭敬敬的应道“谨遵圣命。” 李东南身姿矫健的自树上一跃而下,含笑道“我要走了哟,你要跟我一起走么” 谷雨来不及考虑什么,脱口而出道“要。”话语刚落,他连忙捂住自己差点惹了祸的嘴巴。 他瞄了一眼沉睡中的临安公主,又看了一眼身为同僚的两个守夜的丫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系统整理好破碎的心灵,意味不明的道“这才是真正表里如一的人畜无害。” 李东南千回百转的道“讨厌啦,人家要是这个样子,早就让人生吞活剥哩。” 他笑了一声,对谷雨道“姑且忍忍吧,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哟。” 谷雨不免有些失望,又不由地的隐含期待,神色腼腆的回应道“属下遵命。” 系统自是不以为然,甚至冷酷无情的列出了分析表,断定道“可能性极低。” 李东南扫视了两眼,佯作讶异的道“又红又绿哒,你这是想倾家荡产么” 系统“” “呜咦,坐得骨头都要酥啦。”李东南挺胸展臂,抻出了一个腰肢后折出直角的懒腰。 系统道“你快点吧,再拖下去纪惜惜就要睡着了,她又不像你们一样武艺高强。” 李东南自顾自的双颊泛红,羞涩不已的道“没关系了啦,安安会好好的疼爱惜惜哒。” 他隐含憧憬的道“惜惜已经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啦,一定会比少时更加软嫩可口吧。” 系统疲惫不堪的道“我总觉得你要是再这么浪下去,厉若海早晚有一天会申请退货的。” 李东南诧异道“为什么” 系统道“为了不被大草原淹没。” 李东南穿梭夜色中,含笑道“他也只是个猥琐的恋童癖而已,我没嫌弃他已经不错哩。” 系统“”人家才不是恋童癖更没有猥琐你一天不抹黑别人会死吗真的会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8章 第四十章 半城灯火已熄,唯有深宅大院之内和花街柳巷之间闪烁着几抹或白或黄或红的光芒。 但犹自争辉的星月光华璀璨,预示着来日的晴朗,也将宵禁后的都城照得亮如白昼。 年富力强的打更人一手提着盏灯笼,一手握着把木槌,习以为常的行走在月光之下。 他时断时续的敲打着悬挂于腰际的铜锣,高声吆喝道“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巡逻的士兵们不紧不慢的列队而行,不时半眯起眼,左顾右盼的扫视着犄角旮旯处。 仆妇装扮的中年女子倚靠在某所宅院半敞开的后门上,哈欠连天等着收夜香的老汉。 无人发觉到近乎虚无缥缈的身影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似慢还快的穿梭在街头巷尾。 李东南心道“什么叫我抹黑他呀不过是几个小崽子被抓走了就把他气成那副德行,还说不是恋童癖” 系统道“别再胡搅蛮缠了任何一个良知未泯的人发现有人偷偷掳走童男童女练邪功都会发火的好吗” 它顿了顿,继续道“说的像消息不是你命人递出去的一样,说的像你没有在暗地里气成一只河豚似的。” 要不是看似满不在乎李东南的心里憋着一股火,下午的时候它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烦躁还不是因为精神链接而被“传染”了。 不过它也的确有些接受无能就是了。无论什么种族,无论有什么理由,对幼崽下手的家伙都是败类中败类,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要不是无所不知的地头蛇传递了讯息,在金陵附近毫无势力可言的厉若海又上哪知道红玄佛龟缩在金陵城外,偷农户家的小孩。 连一贯盘踞在金陵的西宁派,和不愿让到处排除异己的朱元璋胡思乱想,故而这两年来放了“都城守备权”的虚若无都不清楚近月来的“孩童丢失案”之下隐藏着什么,估计他们还以为只是拐子作祟,交给官府就能处理呢。 至于净念禅院那个法号了什么的老和尚系统觉得他简直是脑子有病,不把消息传递给附近的人,营救那些可怜的孩子也就算了,还搁那幻想着能够“规劝”那种无可救药的恶徒,那种没人性的狗东西还能弃恶从善是咋地 那个老不死的秃驴是念经念疯了吧对恶人心怀慈悲与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逻辑死无全尸了。 倘若佛门里面窝着的都是这种东西,倒还不如让它家“大魔头”赶紧灭了佛门的道统来得干净。 系统如是想道。 李东南矢口否认道“不一样的哟,人家那只是因为有小贼跑到我家菜园子践踏幼苗,毁坏园圃而生气。” 他皱起鼻子,满怀嫌弃的道“别说的像我是个好东西似的,我也只是个把心爱之人当枪使的垃圾而已。” 系统“”没那么夸张吧打坏人而已,谁去不都不一样吗而且这种坏人厉若海还挺愿意去打的吧 李东南转过话头,自顾自的说道“管你是个什么红玄佛还是绿玄佛都不可以在本领主的领地之内逞凶。” 他振振有词的道“领主的尊严不容亵渎,领主的荣耀不容玷污,领主的财产不容觊觎,领主至高无上。” 系统“”哪来的什么领主最近西欧玄幻小说看多了吗又给自己乱加奇怪的人物设定。 它静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该不会是怕那些小朋友长大之后学你一样以身相许吧,醋坛子。” 李东南言辞恳切的道“才没有了啦,人家向往的一直都是天下大同,从来不会拈酸吃醋哒。” 系统道“成天睁眼说瞎话,你这就是不是傲娇,胜似傲娇吧” 未等对方再说什么,它又道“别瞎扯淡了,专心处理事务吧。” 李东南道“不打紧,人家最擅长一心多用啦,不会冷落你哒。” 系统暗自比对了一下,觉得“坏”的有理有据、坦坦荡荡的李东南比那些“好”的莫名其妙、令人智熄的神经病可爱多了。 于是,它难得放缓了语气,近乎宠溺的调侃道“嗯,知道你是个害怕寂寞的多动症患者。我会陪你聊天,不会冷落你的。” 李东南怔了一下,蓦地双颊泛红,面露羞涩之意。 他满怀期待的道“好的呀,请竭尽全力的温暖我吧。” 系统发出似迷茫似惊讶的声音“呃怎么才能温暖你” 李东南意有所指的道“鹌鹑蛋约莫10克,鸡蛋约莫50克,鸵鸟蛋约莫1500克。” 他从容不迫的调出几千张鸡飞蛋打、遍地鸡毛、壳碎液溅的高清图片,糊了过去。 系统道“呃” 李东南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系统婉拒道“这个就算了吧。” 李东南讶异道“你是假冒伪劣产品吗” 系统辩解道“我和它们不是一个物种。” 李东南执拗的道“都是蛋,人家都行,你凭什么不行” 系统“”我不是蛋,而且我不想死。 李东南认真的问道“你是不是被煮熟了呀” 系统“”不想跟你讨论这种智障问题。 李东南作怨妇状“说好了会陪着我,不会冷落我呢,大猪蹄子” 系统“”哦,大猪蹄子就大猪蹄子吧。 李东南用精神力连接上每年都跑到户部员外郎的府邸看儿子的某位活财神。 他笑嘻嘻的在对方的脑海中道“沈老睡没睡着呀不如起来解个手吧。” 刚入睡的沈仲荣吓得浑身抽搐了几下,一手揪紧了覆盖在身上的薄毯,一手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直喘粗气,好半天才收拢了险些飞走的三魂七魄。 他抻着老胳膊老腿,动作略显迟缓的翻身而起,隐含疑惑的在心中唤了一声“君上” 无人应答,探入识海内的精神力已然退了出去,他家门主大人撩完就跑,毫不拖泥带水。 并不想解手的沈仲荣只好躺回榻上,将毯子盖在自己的小腹处,哭笑不得的叹了一口气。 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他只好盘算起那些刚分割出去不久的,与任何势力都没有牵连,无论怎么查都是清清白白的几十间商铺的收入够不够供养正在置办的医馆、书院和善堂。 他觉得身为秋组的依仗,大家的后盾,自己应该再努努力,譬如再扩建一下海外的商路,再收拢一下西域的商路,给他们名为“年”的隐秘组织多挣点银子,免得有朝一日捉襟见肘。 想到这,他羡慕了一下那群不必诈死,无需隐姓埋名,整日易容改装,有正当身份,可以到处乱跑的同僚们,以及他们正在渐渐组织、建立出来的“造化门”。 并不清楚他家皮到恨不得上天入地的圣君大人满心想着只是秀别人一脸的魔鬼行径,沈仲荣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美轮美奂的诗词歌赋,不由地老怀敢慰了起来。 这才是拿得出手,又朗朗上口的名字。当初抽签抽的那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他是不愿意认下自己宛如丫鬟、小厮一样的代号,想起来就臊得慌。 至于原本他们“年”组织建立之初设定的目标,“过大年,要杀的那头猪”,早一点还是晚一点,他和那些个同样死里逃生的老家伙们都觉得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深切的爱着这片土地的,即便再怎么意难平,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恨不得残害无辜。 诚然,复仇自然是应当应分的。可为了复仇不惜牵连无辜,岂不是会把自身变成与仇敌一般无二的卑劣之徒吗 当然,他并不是觉得自家圣君大人卑劣。无论如何,诋毁一个拯救了自己全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 沈仲荣掀开明明单薄,盖在身上却又热又沉的毯子,慢吞吞的翻了个身,继续胡乱思量着。 他当然不清楚对方有着怎样的过往,但以他的阅历和头脑还不至于半点蛛丝马迹都抓不到。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好似一直对什么东西无法释怀,以至于在憎恨他人的同时也在憎恶自己。 而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要怨恨、憎恶,哪怕再怎么有情有义,行事之间也会带上几分疯狂。 伤人三分,伤己七分的可悲的疯狂。哪怕对方觉得无关痛痒,他们这帮人却为之痛心不已。 索性,一切都过去了。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沈仲荣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更改了自家圣君大人的心意,但他很是欣慰。 不只为了旁人而欣慰,也为对方终于能从伤人伤己的滔天怨气中脱身而感到欣慰。 睡意缓缓地侵蚀着神智,坠入梦乡之前,他真诚的祝福道愿君上一世喜乐安泰。 穿越了大半个都城,终于迈入美人香闺的李东南脚步一顿,若有所感的回眸一笑。 暖融的灯火映照出少年颀长劲瘦的身躯,投射出一道修竹般骨内暗藏坚韧的倒影。 光影流转在他隐含稚嫩的姣好面庞上,鲜明如刀削斧凿一般的棱角顿时显露无遗。 再怎么繁花似锦的笑靥也遮不住他宛如利刃般斜飞入鬓的修眉,上挑的眼尾处噙着的锐气,内陷的眼窝里隐含的邪肆,细窄高挺的鼻梁所彰显的英挺。 他一直都是个美人,却不只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是如刀似剑的美人。 美人如刀,美人似剑,刀剑皆有冷刃,藏锋则为礼器,出鞘则为杀器。 美人如斯动人,既可供奉于高堂香案之上,也可舞动在腥风血雨之间。 “唔”歪在扶手上的纪惜惜徒然转醒,迷迷糊糊的直起了腰身。 她端坐于铺着凉垫的高背椅上,喃喃自语道“我睡着了吗” 李东南施施然的转过身,言笑晏晏的道“你猜呢” 纪惜惜怔怔地看着他,浑浑噩噩的唤了一声“南哥” “是我。”李东南移步来到了她的身旁,旋身坐下。 纪惜惜抬手揉了揉眼睛,迟缓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东南道“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免得他们乱伸爪子。” 纪惜惜似嗔非嗔的剜了他一眼,柔声道“谢谢。” 李东南倏地一挑眉梢,佯怒道“跟我见外是吧” 纪惜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李东南笑了一声,语气轻慢的道“不如我把那些死缠烂打的家伙全都杀了吧。” 纪惜惜怔了一下,忙不迭的摆手道“不了,不了。” 她郑重其事的道“劳你挂心了,我能打发他们的。” 话音刚落,金仲阳高举手臂,掐着一名妙龄少女的脖子,悄无声息的闪身而入。 随后,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也跟着闪身进入了舱内,“扑通”一声便跪倒于地。 即使脸色紫胀、眼球暴突、长大嘴巴,煽动着鼻翼,依旧能瞧出眉目柔婉的少女奋力的蹬着两条细瘦的腿。 她胡乱抓挠着金仲阳铁箍似的手臂,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隐含哀求的看向了目瞪口呆的纪惜惜。 一贯温柔善良到令人以为她毫无脾气的纪惜惜却没有贸然的开口为她说话,而是眼带询问的看向了李东南。 李东南抬起素白的手,半掩住自己红到近乎要滴出血的嘴唇,慢条斯理地道“慈航静斋的女人。” 纪惜惜圆瞪着美目,一脸诧异的问道“慈航静斋是帝踏峰的那个慈航静斋吗那她还俗了吗” 李东南哑然失笑。 纪惜惜一脸茫然。 青衣男人连连叩首,见缝插针的道“属下无能,属下有罪,属下未能照顾好小姐,竟令心怀叵测的贼人混到了小姐的船上,请公子赐罪。” 什么白道圣地什么慈航静斋悄悄往他家小姐身边安插暗子,难道还能打什么好主意不成 李东南轻轻地碾压着自己的唇瓣,漫不经心的道“确实当罚,那就拖下去,剁碎了喂鱼。” 纪惜惜霍然起身道“且慢。” 李东南竖起一掌,正要往屋里窜的几名黑衣人潮水般的退了下去,再度隐身在了暗处。 纪惜惜语带焦急的道“他也不是存心的,姑且饶了他这一回,让他戴罪立功可好” 李东南道“怎么戴罪立功让他杀上慈航静斋讨个说法,还是让他灭了慈航静斋。” 纪惜惜被他说的一脑子浆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打起了感情牌。 她拧了拧衣摆,语气虚浮的道“霍叔照看了我这么多年,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霍迎春登时红了眼眶,似哭似笑的道“小姐一向待我极好,我却没能照顾好小姐。” 纪惜惜轻移莲步,风姿款款的走向霍迎春。 她微微俯下身,探手道“不是的,霍叔” 金仲阳顶着木然的表情,默默点了手中少女的穴道,才将被掐晕过去的她丢在了地上。 只听到“咚”的一声,正要表述心意的纪惜惜浑身一颤,立马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李东南抬腿虚踹了金仲阳一脚,笑骂道“我看戏看的正高兴呢,你又卖蠢是吧” 这样合情合理,真情流露的戏码在这个既癫狂又扭曲的世界里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金仲阳一头雾水的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一直拎着怪累的。” 李东南无奈叹了一口气,起身道“行了,兴致全让你搅和没了。” 他掩唇打了哈气,继续道“我也有些乏了,各自找个地歇着吧。” 一贯早睡早起,从不熬夜的纪惜惜因为睡眠不足而持续扮演着金鱼。 她凝视着李东南,一脸天真无邪的道“南哥不在我这儿睡了吗” 李东南瞟了她一眼,嗤笑道“说的像我跟你睡过一样,老处女。” 平均十六岁嫁人的世界里,二十岁的黄花闺女不是老处女又是什么 任何女人都不想被人说老和没人要,纪惜惜顿时便被气得火冒三丈。 她气鼓鼓的瞪了李东南一眼,跺脚道“不理你啦”语罢,翩然而去。 李东南看着她转入卧室的身影,兴高采烈的道“你哥我都脱单了,你也趁早吧。” 他顿了顿,又道“要求别总那么高,总不能等着人老珠黄之后再去哭天抹泪吧。” 纪惜惜娇呵道“不用你管”旋即便“嗙”的摔上了木门,并且顺手别上了门栓。 李东南眸光一闪,福至心灵的意识到不能错过这样重现经典的好机会,于是一步上前。 他以一种似重还轻的力道拍打着雕花木门,喋喋不休的道“开门呀开门呀纪惜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开门呀开门呀纪惜惜你个坏胚子,你有本事撩闲,你有本事开门呀看不我把你这个小妖精的脚底板挠肿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呀纪惜惜,你再不开门我就” “吱嘎”合拢的木门半敞了开,一条包裹在纱袖中的细长藕臂探了出来,水葱似的手指揪住李东南的衣襟,一把便将他拽了进去,随后木门再度关了个严严实实,徒留下全然被视若无物的一众人等。 一室暗香浮动,使蓬荜生辉的绝代佳人与使万物失色的盖世美少年相对而立。 李东南垂眸打量着哭笑不得的纪惜惜,洋洋自得的道“还不是让我进来了。” 纪惜惜平静的凝视他迷蒙的眼眸,叹息道“不让你进来岂不是会被你烦死。” 李东南邪魅一笑“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真实的嘛。” 纪惜惜权当没听见,好奇的问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李东南歪头道“他是个很坏很坏的好人。” 纪惜惜接口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坏人。” 李东南笑眯了双眼“很般配对吧” 纪惜惜真心诚意的颔首道“对。” 两个人笑吟吟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的走向了内室。 纪惜惜摆放在两只条案上的花盆搬到了屋角,又将条案并拢成一张简陋的床榻。 李东南一手用干湿两种布巾分别擦拭了几遍条案,嘟嘟嘟囔的道“命苦啊” 纪惜惜从柜子里搬出被褥铺在条案上铺好,轻声慢语的道“夜里不许吵我。” 李东南道“看心情吧。” 纪惜惜抬眸剜了他一眼,张牙舞爪的道“敢吵我,我就挠花你的脸。” 李东南瞥了一眼她刻意留出一小节的指甲,瑟瑟发抖的道“真吓人。” 纪惜惜眉开眼笑的放好枕头,又拍了拍被褥,才道“好了,入寝吧。” 两人分别上了自己的“床”,李东南挥手甩出一小团气劲,熄灭了蜡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哪怕隔着床幔,彼此的呼吸声依旧清晰可闻。 李东南枕着自己两条手臂,侧耳聆听着缭绕在船体周身的水声和风声。 他幽幽叹息道“惜惜,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么” 纪惜惜双眸已阖,静默不语,唯呼吸声错乱了一瞬。 半晌后,她细声细气的道“还是不了,谢谢你。” 谢你从未轻贱过我,谢你一直尊重我的选择,谢你将音攻术教给我,谢你这些年来保护我。 但你不是我在等的那个人,我也不是你需要的那个人,所以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9章 第四十一章 李东南漫不经心的睨了一眼垂坠的纱幔,旋即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他顶替了墙角处无甚作用的冰盆,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清凉的真气。 系统语气平板的推销道“省电,省水,省钱,安安牌空调,你值得拥有。” 李东南以极富煽动力的语气在心中道“998,只要998,安安牌空调带回家998你买不了吃亏,998你买不了上当,998不过一辆马车的价钱,便可常驻冰箱,永享凉爽” 他从被他用真气堵住门窗的边沿缝隙处探出精神力,兴致勃勃的逗弄着过往的蚊虫。 他感应着在“滚筒洗衣机”里玩得正“高兴”的小可爱们,骄傲到恨不得掐会儿腰。 系统道“逮着什么都能玩。你不是累了吗还不睡” 李东南懒洋洋的道“人家的身体已经在睡啦,意识就不要了,不安全。” 系统静默了半晌,又道“别玩蚊子了,显得蠢兮兮的。” 李东南笑嘻嘻的道“玩我吧,我超甜。” 系统置若罔闻“你就不能解释一次吗” 李东南佯作讶异道“解释什么呀” 系统道“她以为你喜欢她。” 李东南道“我挺喜欢她的呀。” 系统道“又不是同一种喜欢。” 李东南态度轻慢的道“有区别么” 所有人都想睡他,哪怕他们并未察觉。 他想睡所有人,无论那个人到底是谁。 喜欢还是不喜欢,究竟是哪一种喜欢,根本不重要。 系统道“你不是想改邪归正吗” 李东南闪烁其辞的道“你猜呢。” 系统道“首先你要学会别让旁人误解你。” 李东南不屑一顾“有意义吗凭什么呀” 系统道“我刚才翻了一下你存档的记忆。” 李东南惊呼道“心肝儿居然是个猥琐的偷窥狂呀” 系统道“坠得直不起腰你为什么不能直说非得胡扯有必要吗” 李东南不以为意的道“多大点事儿啊,而且也不能算是胡扯吧” 系统道“请维护一下你在男朋友面前的个人形象吧。” 李东南道“真有意思,我在他面前还有形象可言么” 系统道“那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吧稍微挽回一点也是好的。” 李东南寸步不让的道“经不起考验的感情,全都是假的哟。” 系统甩出一摞书“人性是经不起任何的考验和试探的,感情是需要维护和沟通的。” 李东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清理了页面,打开了游戏界面,翻找出了泡泡龙和连连看。 系统道“跟你好好说句话就这么难吗” 李东南一边玩着两个游戏,一边回道“我怀疑你中毒了,自检一下吧。” 系统静默了几息,才道“如果这是你的意愿。” 李东南道“心肝儿,你没发现你最近几个月怪怪的么” 系统道“好像有点,我怀疑是你造成的。” 李东南不可置信的道“欸我怎么了啦” 系统道“改换道途,对你就没有影响吗” 李东南思忖片刻,斩钉截铁的道“当然没有啦。” 系统道“可我觉得你更浑不吝了,成天就会气人。” 李东南悲痛欲绝的道“我们的爱情走到尽头了么” 系统顿觉心力交瘁,虽然它并没有心脏,也没有心力。 李东南轻叹道“说了过渡期嘛,给我点时间不行么” 系统静默了半晌,不可置信的道“我忽然发现你脾气挺好的。” 不能说从来没有生过气,但确实从未对任何人歇斯底里的发过火。 李东南关上了永远只能徘徊在中段,怎么打都升不到高段的游戏。 他沾沾自喜的道“那是必须的呀,安安可是元气系美少年哟。” 系统模棱两可的道“或许吧。” 李东南道“迷上我了么” 系统言简意赅的道“一直。” 李东南含羞带怯的道“讨厌啦,又在捉弄人家。总是撩完不负责,你也太坏哩。” 他顿了顿,继续道“人家的元神都快被你玩出窟窿了,你什么时候来迎娶人家呢” 系统“”信口雌黄,滚蛋。 李东南道“话说回来,惜惜是不是没有小时候可爱啦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变婊了。” 系统道“显而易见。” 李东南哀叹道“出淤泥而不染果然是假的哩,想要保护自己就必须拿起武器。” 系统道“可惜” 李东南道“不可惜哟,光是她能够拒绝我这一点,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得多了。” 他蓦地自豪了起来,兴高采烈的道“还是我家厉哥哥最厉害啦,既自负又清高,既无情又冷酷,决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妥协。” 系统道“我有点纳闷。” 李东南道“欸” 系统道“你不是讨厌刚愎自用的人吗” 李东南道“厉郎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哟。只要你认真的跟他交流,他就会认真的听你说。而且在不涉及到原则的方面,他通常只会说一、两次,你不听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他顿了顿,继续道“哪怕在涉及到原则的方面,他也不会强行逼迫你行动,顶多是让你冷静一下。倘若你一意孤行,他最多活活打死你,绝对不会撒泼打滚的阻碍你什么。” 系统“” 李东南道“不懂吗” 系统道“嗯。” 李东南道“珍贵的不是那些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也不是那些一心想让你好的人,更不是能够守得住底线的人。而是兼具了三者却能取得平衡,不圆滑却面面俱到的人。” 他轻叹道“知世故而不世故,明是非而不迂腐。自身坚守着道德底线,却从不会要求别人也守着。无论遇见何等奇形怪状的人,都不会恶言相向,当面不会,背后也不会。” 他顿了顿,又道“将自身的付出视作平常,能够分辨出我做这件事只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别人,不认为谁亏欠自己什么,对方要报恩也不会推三阻四。” 他笑着补充道“当然啦,他也不会好欺负到任由宵小之辈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若是某个人当真卑劣、下作到让他觉得恶心,他也不介意顺手宰了对方。” 他一字一顿的道“不畏强权,不慕富贵,不贪美色,不惧生死。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却是一个无比纯粹的人,也是这世上屈指可数的真英雄哟。” 系统道“他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李东南道“有,但他也有很多缺点。譬如懒得要死,懒得要死,懒得要死,以及懒得要死。” 系统道“有什么区别” 李东南道“吃什么都可以。玩什么不想玩。有什么想要的练武功。跟我玩好不好随便你。就这种滚刀肉和铜豌豆兼具的狗德行,除了我之外又有谁能受得了他呢” 系统道“也是,生活总是需要情趣的,整天对着个木头人怪没劲的。” 李东南道“而且羞耻心近乎于无,怎么折腾都不会羞答答哒,搞得人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系统“”你也差不多,毫无羞耻心可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害羞其实都是兴奋。 李东南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也不能说他毫无情趣啦,只要你跟他说,他都愿意学习哒。” 系统道“也就你吧,你看他搭理过别人吗凶的跟要咬人的大老虎似的。” 李东南道“嘻嘻,人家毕竟追了他二十多年呀,别人两年都做不到呢。” 系统道“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欢他的时候能算追吗” 李东南道“怎么不算啦我们的爱情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真是美好呀。” 他笑吟吟的继续道“他是爱着我哒。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的好,也不会嫌弃我有多糟糕。他爱我,因为他清楚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也知道我会成全他的自我。因此他也该比任何人都爱我,成全我的自我。” 他以颇具戏剧氛围的咏叹调道“在我之前谁都不适合,在我之后谁都不应该,除我之外谁都不可以。他就是这么挑剔又自制的人,要么谁都不爱,一旦爱了就是永远。宁可在痛苦中沉沦,也不会选择放手。”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你没必要担心他会因为我撩拨别人而抛弃我,你看他生气归生气,但却从没说过不让我去做哟。” 系统道“风行烈。” 李东南道“未成年的徒弟嘛,他怕被我玩坏了。” 系统道“清明。” 李东南道“虚伪的肚量,不可以随便欺辱女人。” 他嗤笑道“装得像他从来没有辣手摧花过似的。” 系统道“敌人没有性别。” 李东南道“色狼也没有。”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你难道以为男人就不会被女人揩油么” 系统静默了半晌,才道“岳阳那次呢” 李东南道“他只是看不惯我不折手段的行为罢了,却并未在意我亲了小半道人那口。”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看他只针对我却不针对别人,就该知道那并不是拈酸吃醋哟。” 系统道“仿佛有病。” 李东南道“你以为人类之中有多少没病的礼义廉耻只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些人圈养牲畜的手段,他们本身却从来不会遵守哟。” 他笑意融融的道“而沉浮于无间地狱的人,光顾着拼命活下去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哪还有闲心顾忌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系统道“但我觉得那些不上不下的人才最可笑。他们仗着自己有点微不足道的才华,就以为自己真的能给那些强者相提并论。” 李东南含笑道“野心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怎么能说是可笑呢不努力,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呀不够努力,又怎么能叫努力呀” 系统道“努力的君上,请你努力的工作吧。” 李东南道“好的呀,安安会努力挣钱养老婆孩子哒,也会打倒恶龙拯救女神大人哒。” 系统道“女神” 李东南道“嘻嘻嘻,一边工作一边八卦吧。” 系统道“哦,那我们互相分享” 李东南道“唔,太子朱标在批改奏折,朱元璋在狂日他老婆,包含了无在内的十八名影子太监一半在练功,一半围观朱元璋爬灰。” 他啧啧称奇道“净念禅宗可真舍得下本钱呀,这么些鲜花嫩柳似的大小和尚就被断了根。阴阳失调,武道之路岂不是全被毁了啦。” 系统道“单玉如在春和宫的密室里躺着,一边看避火图,一边吃冰镇荔枝,似乎用了秘藏心法,那些影子太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它顿了顿,又道“虚若无知道她混进宫了吧为什么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李东南道“他知道呀,他又不是看不到朱元璋的面相,一眼过去就能发觉到桃花煞的好么可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管到人家屋里去反而不遭人待见,愿意作死就去作呗,碍不着他的事就行。” 系统道“那他当初为什么盯着你” 李东南默念道“红颜死,大乱止。十八子,主神器。龙争虎斗满寰区,谁是英雄展霸图十八孩儿兑上坐,九州离乱李继朱。” 系统翻了一下资料,才道“后编的,本非原稿。而且是好几百前编的,李指的是李存勖,朱指的是朱全忠。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东南道“你忘了吗刘基死前半个时辰叫人给我一套琉璃杯盏,再加上我幼时的面相,虚若无有些怀疑罢了,他并没有信。他要是真信了又怎会一再蔑视我呢” 系统不置可否的略过这一茬,追问道“那你信吗” 李东南道“巴纳姆效应,墨菲定律。我好歹也是念过书的人好么轻信者容易被其左右,我还能不懂吗” 他乐不可支的道“就是因为虚伯伯太相信了自己的眼力啦,这些年来我才能愉快的跟他玩耍,好刺激哟。” 系统道“你二叔李存义噩着了,起床喝了半杯凉茶,又解了手。他没洗手” 它顿了顿,又道“这帮官员要么在睡小妾,要么在睡觉,没有什么稀奇的。” 李东南忙里偷闲的问了一句“咱家烈儿呢” 系统道“君上,风行烈和荆城冷在一块儿。” 李东南道“怎么凑一起哒” 系统道“我查查。” 半晌之后,它娓娓道来。 黄昏时,虚若无带虚夜月去戏园子,被师父遗忘的少年郎只能自己出门溜达了。 惊蛰前去套车的时候,风行烈遇到了一位跌倒在地,哀哀直叫的可怜的老婆婆。 以他的脾性自是无惧碰瓷的凑上去扶起了对方,并帮对方捡起掉落于地的蔬菜。 老婆婆感谢了他一番,当场挑了一根水灵灵的大黄瓜递给他,热情的让他吃掉。 荆城冷凑巧路过,打眼一扫便看出老婆婆不是好人,登时便厉喝道“有毒。” 然后,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大呼小叫的争执着“有没有毒”“你是不是傻”。 吵得嗓子都要哑了,才发现老婆婆早就溜走了,附近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民众。 不愿意往人群里挤的惊蛰远远地吆喝了一声,便带走了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请客作谢礼,一起玩耍,一直闹腾到三更半夜才肯歇下。 李东南道“带走吧。” 系统道“什么” 李东南道“冷儿和烈儿,听起来还挺般配的,带回去当童养媳吧。” 系统连考虑一下都未曾,便助纣为虐的问道“是强抢还是偷走他” 李东南道“当然是偷走哩,强抢可不是我这等卑鄙小人的套路哟。” 他简单粗暴的道“让惊蛰把他俩一起迷晕吧,省得烈儿总是叽叽喳喳哒。” “好。”系统应了一声,旋即便传递出了指令。 它四平八稳的道“君上,寅时了,我们准备出城吧。” 李东南兴高采烈地道“耶回家啦,可以天天日老婆啦,真开心呀,嘻嘻嘻。” 他悄无声息的翻身而起,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高清、无、码、黄、暴的图片和动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0章 第四十二章 正如厉若海看似不怎么愿意搭理风行烈,实际上却把他看得十分重要一样。 见了宝贝女儿就把徒弟忘了个一干二净的虚若无也不是真的不在意荆城冷。 倘若不稀罕,养在身边图个什么费心教导又为了什么给自己找罪受吗 但是男人嘛,很多时候在很多方面就是糙得厉害,对自己糙,对别人也糙。 养育女孩子之时,或许还能稍微精细、温柔着一些,虽然不至于纵容对方的所有行为,偶尔也会严厉的指责,却不会吝于意态宽和、温声细语。 养育男孩子之时,却会粗暴到近乎惨不忍睹的程度,全然将对方当成了有吃有喝就能成天傻乐的无脑生物,半点不关心对方的玻璃心碎了几次。 女人虽然能稍微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去。毕竟男女有别,总是要避嫌的。 因此,虽然荆城冷有一堆状似将他视若亲子的貌美如花的师娘,一年四季不间断的嘘寒问暖,实际上却并没有人关心他的心事,纾解他的烦闷。 偏偏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处于敏感多思、暴躁易怒的阶段,遇见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耿耿于怀,越想越憋屈。 故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睡在车厢里,也未曾感到头昏脑涨的荆城冷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绑架了,并恰好看到车夫正在远处放水。 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些什么,但是几个时辰之后半数金陵内外的武林中人,半个多月之后半数大江南北的江湖中人,全都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江湖传言“鬼王”虚若无的徒弟拐走了“邪灵”厉若海的徒弟 甲道“难道厉门主的徒弟是个水灵灵的小闺女” 乙道“哪能啊是个男娃娃来着。” 甲道“那拐他作甚又不能生娃娃” 乙道“说拐就是拐啦非得搁那跟我咬文嚼字是吧” 甲道“见怪见怪。” 乙道“不怪不怪。” 甲道“再说说。” 乙道“说啥啊” 甲道“虚府主有何表示” 乙道“好像没有。” 甲道“厉门主有何表示” 乙道“好像也没有。” 甲道“我的娘嘞,这也心忒大了吧” 乙道“那你想咋地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 甲道“也对哈,又不是小闺女,有啥可管的爱咋地咋地呗。” 乙道“是极,男娃娃跟朋友伙跷家不是挺常见的吗有啥好说的” 甲道“哎呀我去,老黑哥,我忽然想说,总不能是有啥子阴谋吧” 乙道“能有啥阴谋那两位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结盟都嫌远。” 甲道“也对哈。那就真是奇了怪了,这事是怎么传出这么老远的” 乙道“嘿,这有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多呗,逮着啥都可劲叭叭。” 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端坐于酒楼二楼靠窗的木桌旁,双眸清亮的瞟了一眼角落里正在闲谈的两个人。 他捋了几下唇边修剪整齐的八字胡,抬眸看向了桌对面略显壮实的中年妇人,不由自主的喷笑出声。 妇人,既被迫易容成女子的荆城冷蓦地抬起犹带几分飘忽神秘之感的凌厉眉眼,唇畔泛起一抹冷笑。 他抚了抚斗篷下盘绕几圈的长鞭,从牙缝中挤出几不可闻的嘶哑语句“那些围追堵截的人是谁” 虚若无和厉若海自然不会做出那种到处派人找孩子的事,何况那些人 要么就手持兵刃的追赶着他们要杀要打的,一副仇深似海的架势。 要么把他们往悬崖峭壁处驱赶,一副要逼着他们跳崖求生的架势。 要么下药把他们往黑店后厨送,一副要剁了他们倆包包子的架势。 甚至还派遣过精于暗杀的老弱妇孺和不通武艺的普通百姓搞偷袭。 短短的两个来月,他们就要没一天能闲着的,跑到哪便被追到哪。 风行烈神色一敛,眸光一滞,好似不明所以的反问道“是谁” 荆城冷叹了口气,作疲惫状,神色郁郁的道“信又没送出去。” 他顿了顿,又道“我大概回不了家了,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风行烈的内心是崩溃的,更崩溃的是他没有办法去解释来龙去脉。 关于他家“师娘”不只是个隐藏在暗处的大魔头,还是个典型的失心疯的事儿要怎么跟人说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若是令与他共患难的荆城冷心生质疑或心生芥蒂,反而会害死他好吗 他可并不觉得李东南是在跟他们闹着玩,他们要是真的没能逃掉,对方就能真的弄死他们俩。 至于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对方能说出一箩筐的理由。 譬如,孩子不听话,跟别人跑掉了,多半是活腻了。 譬如,弄死一个风行烈,厉若海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譬如,江湖历练是必不可少的,他是为你好之类的。 至于当真一不小心坑死了风行烈,会有怎样的后果 风行烈怀疑李东南会从手底下那些擅长易容的人里找一个顶替他的身份。 就像前几天假冒郑光颜来接他的那个人,动起手来他都找不出丝毫纰漏。 何况就算他活下去了也没处说理,毕竟他自己都能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 想到这,他满腹辛酸的直视着荆城冷,倒打一把道“不是追你的吗” 他并不怨怪李东南,因为他很清楚对方一直都是一条毫无人性的美人蛇。 怨一个好人不够好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卑劣,怨一个坏人恶毒却是有病。 没病的风行烈决定含糊其辞的带过这一茬,日后再补偿被连累的荆城冷。 至于对方擅自带走他的行为才造成了这一切,他早就已经的忘在了脑后。 荆城冷静静地凝视了风行烈一会,蓦地低垂下眉眼,随手抄起了筷子。 他语气平淡的道“不是追你的,也不是追我的。大概是认错人了。” 比起长在深山老林的风行烈,自小便混迹在满目皆“戏子”的都城,又接触过背后阴私的荆城冷怎会缺少察言观色的能力 他能够看出神色间隐含的愧意,可他不想深究,或许十年后他会觉得这样心态是可笑的,但少年人的多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无论怎样的人,年少时都是一般无二的“勇敢”,怀抱着一颗尚且滚烫鲜红的心,既不愿意怀疑他人,也不怕被谁所背叛。 风行烈还不至于迟钝到感觉不到对方的退让,也不至于无知到不明白这份退让有多么的可贵和沉重,不禁越发愧疚了起来。 他羞愧难当的半倾倒手边半满的茶杯,又悄无声息的将其重新扶起,旋即飞快的在桌面上勾勒出粗细不一的波浪般的线条。 他抬眸瞟了荆城冷一眼,连指带点的悄声道“从这里绕过这里,穿过这里,再绕过这里。只要进了秦岭我们就安全了。” 荆城冷瞥了一眼山河起伏明晰的局部地图,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哦。” 他伸出手,在桌上的半空中勾了小半个月牙,又道“从这里走不行吗” 风行烈道“你能凫水吗” 荆城冷道“我长于江南。” 三江三湖声势偌大的摆在那里,有几个江南人没下过水 风行烈道“好。” 他又比划了几下“那就从这里走吧,还能稍微快点。” 荆城冷委靡不振的道“但愿吧。” 但愿别再被人当成鸭子赶来赶去,不得已的偏离了方位。 风行烈霍然起身,斗志昂扬的道“走吧,带你回家。” 荆城冷“”是回你家,又不是回我家,提不起劲。 风行烈催促道“快走快走不可以超过两刻钟的。” 超过两刻钟不容易清理踪迹,超过半个时辰容易被堵住。 荆城冷默默地将剩余的馒头装进布袋子里,终于站起身。 两名少年人下了楼,远离这条位于偏僻小镇的坎坷街道。 宛如背景板一般的甲和乙,有志一同的唉声叹气了起来。 甲道“这茬学生也不行啊,跟咱们那一期的完全没得比。” 乙道“是极,行动规律都让人摸出来啦,这也忒没用了。” 甲道“等会再审查一次,拿不到五个优的全都刷下去吧。” 乙道“嘿,轮到你当考官,他们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啦。” 甲道“小孩子家家的没得分寸,多学点东西也是好事儿。” 乙道“得嘞,再来最后一轮,等完事了就回家生娃娃咯” 甲道“对了哈,小公子不会记仇、告状吧” 乙道“告也没用,咱家公子只会嫌他无能。” 对此一无所知的风行烈和荆城冷在翌日午后再度并肩作战。 并以双双负伤为代价,险之又险的窜入了连绵起伏的秦岭。 跋山涉水的日子转瞬即逝,不知追兵已退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停歇。 数日之后,衣衫褴褛、精疲力竭的两名少年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然后,不是期待已久的松懈,而是长久的,隐含惊诧的静默。 荆城冷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率先开口道“这是你家” 风行烈怔怔地凝望着远处的建筑群,不确定的道“或许。” 他只知道家里要修葺房屋,但他哪里知道会修葺成这幅模样 这哪还是深山之中的门派,这是一座宛如仙宫的盘山之城吧 尚且未到林木萧萧,草木枯荣之际,缤纷多彩的秋日盛景美的宛如绮梦。 湖光山色两相宜,牧场田野分左右,万木争荣半掩街,雕栏玉砌犹可见。 风行烈却看向了草地上连踢带踹、连顶带咬的“打群架”的牛羊和马匹。 荆城冷也跟着举目而望,眼角不由地微微一抽“它们经常这样吗” 风行烈莫名窘迫,面红耳赤的道“我家养得马,脾气都不怎么好。” 话音刚落,一道遥望之下模糊不清的黄褐色从仙宫上打着旋掉了下来。 紧随其后,缓缓坠落的是一抹衣袂翻飞,乌发如灵蛇般舞动的桃红色。 最后径直而下的,是一道手里好像握着一根针一般的洁白如雪的身影。 风行烈急声道“走。”语罢,他提起内气,飞奔而去。 荆城冷目瞪口呆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警惕的走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使力“追上”拼命扑腾、又嚎又叫的“活泥鳅”,厉若海飞快的刺出了一枪。 他将无力反抗的“活泥鳅”往上方高高地甩起,如有实物的凭空踩踏了一下。 他缓解了一下坠落之势,旋即又用枪尖接住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活泥鳅”。 如此反复了几次,距离地方仅有两丈的厉若海将“活泥鳅”甩落在了地面上。 他探出一臂,接住轻盈的坠落于臂弯之间的李东南,悄无声息的踩在了地上。 李东南瞟了一眼四仰八叉的仰躺于地面,又哭又笑又打嗝的长发披肩的男人。 他轻哼了一声,隐含不满的看向了厉若海,似嗔非嗔的道“你又救他” 厉若海瞥了一眼脚下青色,面不改色道“糊一地红的白的,不好冲洗” 李东南假哭道“你个没良心的老东西,居然跑去和花和尚殉情” 厉若海用眼神示意接着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东南眉心微颦“你践踏我的气场,就像践踏我的心意。” 厉若海“”顺脚就踩了,省时又省力。 鹰缘蓦地翻身而起,无视了救命恩人,深情款款的仰望着杀身之敌。 他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的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厉若海用凝霜覆冰般的眼眸看向了他。 李东南也用迷离潋滟的眼眸看向了他。 鹰缘不痛不痒的咧开了嘴唇,又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嗝。 他眉飞色舞的道“我们是仇敌、是知己、是” 厉若海甩手便是一枪,冷声道“真当我是泥捏的” 生生被钉在地上的鹰缘双手握着立在肋骨下的枪杆,终于止住了打嗝。 他抽噎了几声,中气十足的嚎啕大哭道“裂了,裂了,肝儿裂了。” 厉若海毫无动容的俯视着鹰缘。 李东南笑靥如花的道“活该” 他顿了顿,又道“可知错了” 鹰缘涕泪横流的道“错了,错了,下次还敢。” 风行烈骤然而至,不明所以的道“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身影,不由得眼前一花。 得见青山绿水,得见山花烂漫。 得见玉兔金乌,得见晨露晚霞。 得见山河万里,得见红尘万物。 虽乐赏却不沉迷,满心皆安宁。 虽感叹却不执迷,满心皆安宁。 所见皆安宁,所闻皆安宁,所想皆安宁。 风行烈呲牙咧嘴的回过神,心道为何要“安宁” 强行的令人平心静气、无忧无怖,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默默地在鹰缘的头顶上贴了个“大坏蛋”的标签。 他静静地看向李东南,双眸不由自主的闪烁了几下。 好看这身衣服看起来既鲜亮又婉约,特别的好看 厉若海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风行烈几眼,一语不发。 风行烈恰好迎向了他的视线,登时便笑得傻乎乎的。 李东南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又指向了惨兮兮的鹰缘。 他简明扼要的解释道“他调戏人家,动手动脚的那种哟。” 鹰缘声嘶力竭的辩驳道“不是调戏,我们有宿世的情缘” 语罢,他气息紊乱了一刹那,随后唇角便溢出来了一条血线。 李东南斜眼看他,言笑晏晏的道“倘若生吞了对方,就能破碎虚空的那种么” 他轻声慢语的嗔怪道“真是的,我都已经忍着没吃你了,你又何苦来招我呢” 鹰缘喉间一哽,泪眼婆娑的扬起脸,看向了半空中常人无法看到的“梦幻泡影”。 端坐于金莲台之上一身华光的佛陀与侧卧于黑莲台之内周身迷雾的魔罗默默对峙。 那是他尚未开始便已然凋零的爱情 说好的道与道之间的吸引高于一切呢 骗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1章 第四十三章 花几和花架上错落着娇艳欲滴的水仙花,隐有水汽弥漫。 壁热、地龙和火炕皆烧得热烘烘的,蒸得室内温暖如春。 火炕上铺了厚实的褥子,炕边铺了条绣着喜鹊登枝纹路的床旗。 床旗上摆设着四四方方的小几,其上放置着茶具、干果、鲜果。 套着牙白色短裤,披着同色外袍的李东南散着发,敞胸露怀的歪坐在小几旁。 他的屁股底下坐着两尺有余的猪蹄形的抱枕,怀里也抱了个一尺长的小抱枕。 他捻起果盘里水灵灵的葡萄,撅着嘴吸走了果肉,把带核的葡萄皮丢在了空钵里。 待他吃了小半盆的葡萄,两个橘子,两大把瓜子,喝了半杯蜂蜜水,熟悉的脚步声才响起。 旋即,几丈外的房内开合了一个来回。来人并没有急着走进里屋,也没打招呼,而是在外间的几个隔断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 李东南“呸”的吐出了半片瓜子皮,哀声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还没把人娶进门就朝三暮四哒,人家的命好苦呀” 厉若海默不作声的将丈二红枪放置在枪架上,转身走了几步,提起水壶往铜盆里倒了些水,洗了洗手,随后又绕到屏风后更衣。 他飞快的解开缠在上半身的细皮带、皮质护腕和革带,随后又褪下了布满暗绣的无袖外袍,及膝的窄袖中衣,斜襟系带的里衣。 他半坐在圆凳上,脱掉皂靴、白袜,里外两层的裤子,换上面料柔软,略显松垮的寝衣,才道“又在那胡思乱想什么呢” 李东南假意抽噎了一声,哼哼唧唧的道“半个月没见着就惦记,以往你半年见不着我也没说想得慌,果然是嫌我老了么” 厉若海将一干皮质物品分门别类的放进了木柜里,将穿过一次的衣裤叠好放在筐里,又洗了一遍手,倒了水,方抬腿进了屋。 他旋身坐在炕沿上,猿臂一伸便将怨气冲天的李东南扯到自己的怀里。 他一边摩挲着对方的脊背,一边干巴巴的哄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李东南枕在他的肩上,拧着他的衣襟,酸溜溜的道“你不怀好意”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你们才是一家三口,只有我是多余哒。” 厉若海诧异道“谁们” 李东南伤心欲绝的红了眼眶,霎时间便已柔肠寸断、潸然泪下。 雷厉风行他当然知道的,但为什么要“烈”果然是旧情难忘。 厉若海怔了一瞬,一时间也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方式,还以为他指的是近日来上蹿下跳个不停的鹰缘。 他左一下右一下的揩着李东南眼角的泪花,低声哄道“不哭,明个我就让人把他塞山洞里喂熊瞎子。” 李东南可怜巴巴的抽噎了一声,泪眼婆娑的道“真的么” 厉若海颔首道“真的。” 李东南伸手道“拉勾。” 厉若海勾起他翘起的小指,轻轻地摇了摇。 李东南破涕为笑道“哥哥最好哩” 厉若海失笑道“喜怒无常。” 约莫百里之外,小镇的客栈之内。 琢磨着明天若是下雨,会不会耽误赶路的烈震北莫名的打个哆嗦。 他抬眸看向被冷风吹得“吱嘎”作响的窗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他寻思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让自己若有所感的危险,只能关上窗。 他在房里绕了几圈,找不到事情做,便蹬掉鞋子,坐到了床榻上。 他盘膝坐着,吁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们在不在。” 在的话,或许还能迎一迎他,避免他如没头苍蝇似的东奔西走。 若是不在,他很容易就会迷失在看着没什么区别的树林子里面。 约莫一里之外,同样温暖的室内。 吃饱喝足,并喝过药、疗过伤的风行烈睡得昏天黑地。 他抓了抓肚皮,腿一蹬,一脚踹在半梦半醒的荆城冷的屁股上。 徒然惊醒的荆城冷一个高蹦了起来,落下时又踩住了他的小腿。 “嗷”风行烈哀鸣着翻身而起,两条腿胡乱的蹬了几下。 尚未完全醒过神的荆城冷一时不察,跪倒在了他的肚子上。 两个人毫无章法的乱抽乱打了一通,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风行烈捂着火辣辣的肩膀,含怒道“你干什么” 荆城冷捂着火辣辣的腰侧,厉声道“你干什么” 风行烈道“你打我,还用了鬼火十三拍你想烧死我吗” 荆城冷道“你打我,还运足了内力,你想活活打死我吗” 两个人怒气冲冲的瞪了对方一会,瞪得圆滚滚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慢慢闭了起来。 不消片刻,奔波了将近三个月,早已耗尽气力的少年人难以抵抗疲累,再度栽倒在了炕上。 两个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胳膊压着胳膊,大腿压着大腿,依旧对彼此拿不出防备之心。 与此同时,位于盘山城正中心的庭院的主屋内。 刚给小哭包擦过脸的厉若海搬开了炕桌,铺好了被褥。 他将“小光猪”送进了被窝,紧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时值申时二刻,日头依旧高悬于天际,离黄昏时尚远。 八月末的天气也算不得多冷,纵使普通人也不会冻得瑟瑟发抖。 对于气血旺盛的习武之人而言,更是两三层衣裳就能挡住凉意。 但躺在了暖烘烘的炕上,甭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泛起一些懒意。 厚实却不沉重的锦被下,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皆是眼睑微垂,连说话声都是低低的,生怕惊着谁一样。 李东南在厉若海的颈侧蹭了蹭,软声唤道“哥哥。” “嗯。”厉若海应了一声,抬手理了理他散落的头发。 李东南道“你既不贫血,肚子里也没有虫子,真气也不阴寒,为何有时眼睛却会泛蓝呢” 厉若海收回手,顺手掖了掖被角,随口道“让你气的。” 李东南失笑道“别人气的双眼喷火,你气的双眼喷冰,你可够特立独行的啦。” 厉若海也跟着翘起了嘴角,低沉的闷笑声断断续续的溢出了喉间,分外动人。 李东南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道“其实我挺不理解上位者这种生物哒。”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他害死了我全家,还跟没事人似的,刚出了孝便派我去检修河道。” 厉若海道“秋汛” 李东南道“对。以前也是这样,每逢赈济总是爱派我去,手底下没别人可用了么” 厉若海道“你好用。” 李东南道“归根究底,他还是觉得能够掌控我,才会一直都不把人家当回事儿吧” 厉若海“”莫名其妙。 李东南道“我也觉得我挺莫名其妙哒,总是藏着掖着,哄着骗着,生怕谁高看我一眼。但他们确实看不起我的时候,我这心里又憋屈得厉害。” 想要算计旁人,首先不能让对方太防着你,不然很多谋算都容易落空。 毕竟谁都不是满脑子浆糊的傻子,只要肯花心思,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故而,成大事者总是那些出乎他人意料之外,不被他人放在眼里的人。 但完全不被敌人当回事,就算赢得了胜利又有什么意思呢太空虚了。 系统“”尤其你还是个典型的表演型人格,怎么可能不憋屈 厉若海轻叹道“是人都这样。” 李东南道“我是不是特别奇怪” 厉若海道“是。” 李东南直视着他“你喜欢我什么” 厉若海道“不清楚。” 李东南道“我一点都不好,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厉若海皱起眉头,疑惑的打量着他“何故妄自菲薄” 李东南笑靥如花的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淡淡道“我也是。” 时常觉着你为我付出良多,我却无法回报。 若你不好,当初未能帮你的我难道就没有错吗 若你不好,如今又来逼迫你的我又有什么好呢 李东南道“若是让你去做生意,你得赔个底朝天。” 厉若海道“哪有” 李东南道“这世上有三种人。第一种,你给他一文钱,他还想要一两银子。第二种,你给他一文钱,他来日还给你一两银子。第三种,你给他一文钱,他还你一两银子不说,还想把命抵给你。” 他勾开厉若海的衣带,将掌心贴在对方饱满结实的胸口处,继续道“都给我吧,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尊严,还有你的情意,全部都给我吧。” 厉若海轻笑了一声,讨价还价道“那你给我什么” 李东南抚摸着他光洁的皮肤,悄声道“给你幸福。” 厉若海沉思了几息,颔首道“行。” 李东南笑吟吟的道“厉郎,看我这么乖的份上,不给我点奖励么” 厉若海道“你要什么” 李东南冲他抛了个媚眼,甜甜地道“主动点呀” 厉若海为难的抿了几下唇瓣,手心贴在了他的手背处。 他毫无章法在自己身上一顿乱蹭,蹭的身上热乎乎的。 “噗。”李东南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吭哧吭哧的道“你干嘛在搓澡么” 厉若海也笑了起来,既好笑又无奈的道“那我该怎么做” 李东南道“浪一个给我瞧瞧。” 厉若海道“不会。” “别急着拒绝,试试再说嘛。”说着,李东南便在他胸口拧了两下。 厉若海不由地小腿一蹬,鼻端溢出一声短促的轻吟“嗯。” 李东南忽轻忽重的捻着指间柔嫩的小点,将它搓着站起来身。 厉若海半阖起渐渐泛起湿润的眼眸,抬起一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腰身处。 他若有还无的“哼”了几声,整个人往前凑了几寸,颈项却后仰了半寸。 他等着一会,流连在胸口处仍是不肯挪窝,只好抬起一条腿,骑住曲起的腿。 他用脚腕勾着对方的小腿肚子,将需要“擦拭”的枪身压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李东南似嗔非嗔的道“又想蹭你还会别的么” 厉若海顿住了,眼睑一掀,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 李东南只觉心尖蓦地一颤,暗道可爱想日 厉若海抿了抿唇,嗓音略显干涩的道“脱了。” 李东南梗着脖子道“我不,凭什么总让我脱” 厉若海“” 李东南抓着掌下弹性极佳的胸肌“有本事你给我脱呀” 厉若海默不作声的撕掉了他身上仅有的布片。 李东南道“你自己的呢” 厉若海掀开被子,略抬起腰臀,褪下了裤子。 随后,他将手掌搭在挂在自己臂弯处的布料。 李东南连忙起身道“这个先别脱,挂那挺好看哒。” 厉若海斜眼看向他,微微泛红的面容上带着询问之意。 李东南将锦被团成一座小山,含笑道“来这里。” 厉若海挪了过去,善解人意的半倚在了锦被山上面。 他睨了一眼面带羞涩的李东南,腿一伸曲将他勾倒在自己怀里。 李东南俯在他的身上,哭笑不得的道“你能别这么大方么” 厉若海撩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能。” 李东南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脸皮厚,一般人比不了。” 他轻咳了两声,矫揉造作的道“大爷,奴家会好好伺候您的。” 厉若海抚摸着他覆着薄薄肌肉的脊背,眯眼道“那你还等什么呢” 炙热的火焰再一次被点燃了起来,旋即,紧闭的门扉被歹人撬了开来,暴徒长驱直入,里外搜刮。 但看似柔弱可欺的门内“居民”却没有轻言放弃,时不时便会一涌而上,试图绞杀“不速之客”。 一来二去之下,两者终于找到了和平相处的方式,甚至还处出了几分感情,迎来送往的纠缠不休。 窗外是萧瑟幽婉的秋,房内是繁盛温暖的春,怒放的花朵上沾满了露水,奔腾的走兽在气喘吁吁。 耳鬓厮磨间,有人用夹杂着鼻音的清软嗓音道“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如影随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2章 第四十四章 所谓权术,便是权宜、权变和权衡之术,重在得失、变化和平衡,颇具艺术性。 各式各样在自命清高者看来肮脏丑恶的阴谋、阳谋、合作、倾轧是必不可少的。 或许有过妥协,或许有过交易,或许极尽欺骗,或许背信弃义,或许充满卑劣。 但从本质上来讲,无论是弄权者还是当权者,大多都是没有真正的善恶之分的。 虽说历朝历代的确有过很多昏君奸臣,其中一部分也确实是自私自利的误国者。 但更多是却是能力不足以掌控局势和无法把握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的可怜人。 李东南嘴上说着他不理解“上位者”这种生物,实际上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理解呢 一个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耍花腔,将数之不尽的史书案例和心理学书籍背的滚瓜烂熟,揣摩人心如喝水吃饭,轻描淡写间便能玩得一帮多智如妖的老狐狸团团转的人,即便仗了几分自身通晓神鬼莫测的精神秘法的关系,本身也是这世上顶顶聪明的那群人之一。 而对于聪明人的来讲,从来没有什么不明白,只有不想了解和不愿意接受。 李东南其实心知肚明,他的那些怨怼和立场在旁人看来是十分站不住脚的。 历朝历代诛杀开国功臣的君主不计其数,理由也是如出一辙的“合情合理”。 有的是因为那些功臣手里的权势太多,或者私心太重,有意无意的欺上瞒下,妨碍到了政令推广。 有的是因为那些功臣自觉或不自觉的“结党营私”,威胁到了皇帝的地位,威胁到了国家的安定。 至于那些功臣以及依附他们而生的群体到底有没有贪得无厌有没有试图误国误民根本不重要。 为了广义上的“大局”,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惨剧,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不接受牺牲的人才是祸国殃民者当真是好一派为国为民的大义凌然 也不知让那些大放厥词的人牺牲所有重要的人和自己,他们可是能做到 若是真有能够接受的人,他的挚爱亲朋们又能不能接受他的“伟大”呢 话说回来,虽说朱元璋属于杀的格外多的,但真论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倘若李东南不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他大概也只会耻笑对方没本事。 驭下的手段如此粗暴,“乍富”后调整不好心态,不是没本事又是什么 是,这世上的确有的是人,缺什么都不会缺人,就算宰了张三还有李四。 只要别那么吹毛求疵,总能找到凑合用的人,谁都不是不可取代的唯一。 可总有一些当世人俊是没那么容易被取代,甚至是数百年难遇的“奇迹”。 少了一个就会让本该平稳进步的社会体系倒退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 若是历史上能够少一些无意义的争权夺势,别说利国利民,避免王朝更迭,少死几百亿、几千亿的人了,人类大概早就进入到新的纪元了吧 如果这么算的话,又有多少众口称赞的一时俊杰做过当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事后却危害人类发展的“罪大恶极”的事呢 常言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论。 可那些未曾记录于史书之上的“是非功过”,该如何论 被张冠李戴,恶意篡改过的“是非功过”,又该如何论 谁都不知道自己随手打死的王二麻子,是不是那只来日便能够振翅成飓风的小蝴蝶。 人类注定困守在自己狭隘的视线中,终其一生都在做着可笑之事,当真是可悲可叹。 李东南也很清楚,为何到了这种地步朱元璋还是要来用他。当然不是自负到以为他没想过李善长是怎么没的,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无奈”。 首先,对方看重他的能力,却从来不把他当回事。这并不矛盾,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容易“掌控”,容易“糊弄”,智商和情商不成正比的。 其次则是对方虽然从来不相信外姓人,但却认为亲缘关系是无法斩断的纽带,而他早已“嫁”入了皇室,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老朱家的人了。 而且正如厉若海所言,李东南他好用,非常好用,擅于数算统筹、地理水利、防洪防疫。若需要,几个时辰就能画好图纸,算出需要多少银子。 这样好用的人,傻子也知道并不好找。 何况他长得好,“人缘”好到只要不涉及到生死大事,再怎么心如铁石的人也下不了那个狠手去“欺负”,哪怕为此让出几分利益又何妨 送到从未见过什么人间绝色,又迷信无知的灾民的面前,能让他们勉强平和的听人话,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民心,平息可能会引起的暴动。 对他有几分“慈爱”,“欣赏”之心的中老年官员和官员的家眷不算少,“爱慕”过他年轻官员和官员的夫人也算不少,总有几分情面能用。 再者,他的身份是极其合适的,各种意义上的合适,能够让很多人心里稍微舒服点。 这可真是“物尽其用”啊,一副恨不得把他骨髓都榨出来的模样,半点都不肯浪费。 即便如此,对方也留了后手,不只从来没让他确实的进入官场,除了驸马都尉和每次办完事就会收回的职位之外,还要拿着他的家人当人质。 以前是有事没事就要唤李善长进宫“闲话家常”,现在是打着想女儿的名义,把他的“妻子”临安公主,“儿子”李芳、李茂接进宫里小住。 生怕他不尽职尽责的办差,或者和别人串通一气贪墨那点赈济款。 既要用着人家,又不肯给好处,也不肯交付信任,吃相十分难看。 不过李东南并不会因此鄙夷对方,或者心生委屈,完全没有浪费心情的必要。 这帮人都是这幅德行,谁都不比谁强,顶多是有的人装得好,有的人装得差。 系统道“人类为什么总喜欢在行房之后思考问题” 李东南回道“贤者时间,心灵是平静哒,脑细胞是活跃哒。” 窗外乌云蔽日,大雨倾盆,雷声阵阵,天色昏暗到看不出时辰。 厉若海自睡梦中徒然转醒,被泪水反复洗刷过的黝黑眼眸分外的透通、明澈。 他垂眸看向窝在自己怀里李东南,面带狐疑的哑声道“你在跟谁说话” 李东南抬起红霞未褪的脸庞,冲他笑了笑,镇定自若的道“能听见呀” 他兴高采烈的在心中道“心肝儿,你有新的小情人哩,是不是很开心” 系统噤若寒蝉,不敢回话。 厉若海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直言道“听不见,但能感应到。” 李东南舔了舔红润的嘴唇,言笑晏晏的道“那是我养了很多年的储备粮,等你多跟我神交几次就能跟他一起玩啦。” 厉若海静默了一瞬,蓦地抿起唇瓣,皱起眉头,双颊处浅浅的红晕也跟着深了几分。 他浑身痉挛了几下,眼眶里再度泛起了水意,牙关紧咬,神色既似痛苦,又似难耐。 李东南安抚似的摩挲着他的脊背,表情既无辜又好奇的道“怎么了啦” “哼嗯。”厉若海隐含痛苦的闷哼了两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痒。” 被撑得裂开几个小伤口的喉头,被揉搓啃咬到破皮的胸口,被形如发簪,尾部弯曲的细长玉器捣过的地方,被带着细软又磨人的毛刺刮擦过的体内 微小的伤处一点一点的愈合,那是比承受“磨难”时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痒意,一波又一波的涌出,仿佛永无止境,抓心挠肝到直叫人恨不得哭天抢地。 疼痛是能够忍受的,但奇痒无比却是很难忍耐的,尤其是无法抓挠时,更别提那些让人饱受折磨的痒意还勾得体内涌现出几丝渴望,小腹处泛起的酸胀。 李东南眨了眨眼,状似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痒呀后背么我给你挠挠。” 说着,便勾起手指,在厉若海的脊背处上上下下的抓挠了起来“好点了没” 厉若海忍无可忍的一把掀开了他,坠在眼角的泪滴转瞬间便已流淌到腮边。 他翻身而起,衣服来不及披,鞋子来不穿便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外间的屏风。 少顷,悲鸣似的呜咽声时断时续的响起,中途还搀着一段淅淅沥沥的水声。 最后,是一声叹息般的惊喘,虽短促,却诱人。 李东南半趴在暖烘烘的火炕上,默默地为自己鼓了鼓掌。 他在心中道“让我帮洗澡的下场就是一肚子水,嘻嘻。” 系统“”变态心机深沉 十息后,披着长袍的厉若海顶着醉酒般酡红,气势汹汹的进了屋。 他拉开炕边木柜的柜门,掏出一个红木箱子,拽掉了其上的铜锁。 他将放在箱子里的各式形状古怪的玉器“噼里啪啦”的砸碎于地,砸不碎的木制品、象牙制品、皮革制品等物件掰断的掰断,撕碎的撕碎。 李东南裹着锦被坐起身,烟视媚行般的柔声道“哥哥也学会耍脾气啦,人家好感动哟。” 他瞟了一眼狼藉的地面,颦眉道“下次别再这样啦,碎片溅到身上,划破腿怎么办” 厉若海喘着粗气,余怒未消的横了他一眼。 李东南歪着头道“用我帮你擦点药么” 厉若海定了定神,淡淡道“敬谢不敏。” 他素来擅长管理情绪,就算恼了,也维持不了多久。 何况他自认为此番恼怒并不理直气壮,自然不愿一再“迁怒”。 李东南软声劝道“不要强撑了啦,平白找罪受多没意思呀”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的道“要不,人家勉强帮你止止痒吧” 厉若海不想跟他扯那些没用的,更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找气受。 他甩开挂在肩上的外袍,扶着后腰,慢吞吞的躺到了炕上,随后又抢过被子盖到自己的身上。 李东南挤进了他的怀抱中,嬉笑道“哥哥像个老头子,赶明儿给你弄两个核桃盘吧。” 他枕着厉若海修长结实的手臂,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不会真生气了吧” 厉若海拽着被角盖住他的脑袋,闭眼道“累了,让我歇会。” 李东南道“不痒啦” 厉若海道“好多了。” 李东南探手在胸口抠了几下,抠下来一块小米粒大小的痂。 厉若海哆嗦了一下,不吱声。 李东南在他怀里蹭了蹭,软声道“厉郎。” 厉若海含糊不清的应道“唔。” 李东南道“你自愈能力好强哟。” 厉若海“” 李东南道“我指的是你的心。” 厉若海道“哦” 李东南道“你不会崩溃么” 厉若海道“不清楚。” 李东南又道“你为什么而坚强呢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人寻求依赖,寻求寄托,寻求信仰呢” 厉若海“” 李东南自顾自的说道“你更想被人所依赖,被人所倚靠么” 厉若海道“或许。” 李东南一手抵在他的胸口,一手搭在自己的脸颊处。 他千回百转的道“为了你,我无所不能。是这样的么” 他顿了顿,又道“骑士大人,我可以成为你的小王子么” 厉若海道“一直都是。” “欸”李东南羞红了脸庞,不敢见人似的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厉若海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重复道“一直都是。” 李东南嘟嘟囔囔的道“讨厌啦,你又犯规。” 厉若海稍一垂首,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柔声道“乖。” 李东南一动不动的蜷缩在他的怀里,软软地,像是一只小奶猫。 半晌,他软声道“你到底是用什么判断我何时想要坑你哒” 厉若海道“用心。” 李东南用食指在他胸口画了个圈,笑吟吟的道“你心里有我。” 他点了点厉若海的胸口,继续道“所以别人不想看,不肯看,不愿看的,全都能看到对么” 厉若海道“不。”是你想让我看,想让我明白,想让我理解你,而我却放任不管了那么久。 李东南道“烈震北来了。” 厉若海猛地睁开了双眼。 李东南浅笑道“我去接他,你睡吧。” “嗯。”厉若海应了一声,再度阖上了眼眸。 约莫三十里外,山峦起伏,林木繁茂,一望无际。 暴雨冲刷下的丛林越显迷幻,“尽职尽责”的发挥着天然迷阵的功能。 烈震北并未往迷阵里面走,而是停留在山脚处的一片未生树木的地方。 他依旧是那副面目俊秀而年轻,偏偏两鬓已然霜白的文弱书生的模样。 他儒服的两袖也是一如既往的挽到肘上的位置,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 他估算着大体的距离,祈祷着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奋力的散发着气势。 好像在跟谁说着我在这 烈震北自然不是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路痴,但在看不了日月星辰的雨天里,让一个人在不熟悉路径的深山老林里找寻正确的方位,委实太难为人了。 索性,他知道厉若海一贯灵觉敏锐,远胜他人,只要没有隔得太远,就算被暴雨阻碍了几分,也迟早会感应到自己的存在,“救”自己脱离苦海的。 就算隔得太远了,或者因为其它什么原因,对方没感应到他也没关系。大不了等雷雨停了,乌云散了,慢慢辨认方向就是了,反正他又不缺少耐心。 忽然,仿佛无边无际的浓重水汽中升起了一道带着几分熟悉感的气息,却不是上次那般饱含着凶煞之气的,而是欢天喜地、志得意满、趾高气扬的。 只一感觉到,便能描绘出锦衣华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王孙公子笑逐颜开的走来。 他的身后是早已埋在过往岁月中,被无数文人墨客歌颂过的繁丽华美的大唐盛世。 烈震北“” 从来没有什么功法能够制造出宛如绮丽画卷般的气息,几乎要将人拖入幻境之中。 这显然不是“气”,而是“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3章 第四十五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霜染人间九月天。 草木已现了颓色,菊花却开得正艳。 黄、粉、紫、红、青、白的菊花团簇于庭院与花盆中,好似五彩缤纷的绣球。 李东南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摆放在阶梯两侧的花盆,倾身摘了一朵品相不错的。 他鼓着腮帮子吹了吹其上的浮灰,旋即带着“叮铃叮铃”的脆响声拾级而上。 他将拳头大小的青菊别在了厉若海的鬓发间,眉开眼笑的道“送给你啦” 厉若海纹丝不动的端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墩上,神色凝重的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烈震北姿态闲适的坐在石桌的对面,正从他手边的棋罐里捻出一颗白玉棋子。 闻言,他抬起了眼眸,看到挟在厉若海耳朵上的绿油油,不由地手抖了一下。 只听“啪”的一声,白棋顺理成章的落在了错误的位置。 李东南却似毫无捣乱自觉一般,精力充沛的抬腿就跑了。 他拎着繁复层叠的衣摆,“叮铃叮铃”的快步下了台阶。 烈震北看着头上带了点绿的厉若海,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了起来。 行至阶梯的缓台后,李东南顿足道“清明,我们的点心呢” 他用裹着内气,却依旧轻软的声音道“快来,等你好久哩” 几十丈外,拎着食盒上台阶的清明忙不迭的加快了脚步。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瞟了烈震北一眼,默默落下一颗黑子。 他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义正辞严的道“专心。” 语罢,他摘下鬓发处的青菊看了一眼,又把它别了回去。 一朵菊花而已,管它是绿的还是黄的,戴一会都不能死。 烈震北见他毫无所动,顿觉意兴阑珊,面上笑意顺势一收。 他随手落下一子,双手捧起茶盏,呷了一口,缓缓地咽下。 厉若海瞟了一眼棋盘,叹了一口气,颦眉道“你确定” 李东南拎着食盒,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开盖摆起了碟子。 他将点心摆在棋盘的两侧,瞥了眼桌面,也跟着叹了口气。 终于发觉自己送了一条“大龙”出去,烈震北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捧着热腾腾的茶盏,目瞪口呆的道“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厉若海无奈道“都说了,专心。” 烈震北横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笑意融融的对李东南道“辛苦了,谢谢。” 语罢,他捻起一块冷热适中的枣泥酥,迫不及待般的送到了唇边。 他一边咬,一边大言不惭的道“我若是专心了,你还有的玩吗” 厉若海盯着他嘴角落下的碎渣,正欲开口,嘴边便多了一块指头大小的桂花糕。 李东南坐在他身旁的石墩上,半倚在他的身上,软声道“尝尝看喜不喜欢。” 厉若海在反唇相讥和接受馈赠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半透明的糕点压在舌头上,软嫩的触感和清甜的滋味立马涌了出来。 带着一层薄茧的指尖好似无意般的蹭过他的舌尖,又碾过他的唇瓣。 “”厉若海面无表情的抿紧了嘴唇,两腮动起来都是小幅度的。 李东南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耳根,柔声道“两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可争哒” 一个虽然认真,但玩一玩就上头,一上头就光顾着横冲直撞,把细枝末节处的变化抛诸脑后。 一个散漫肆意,思路天马行空的,时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来,自个就把自个给玩死了。 那点性格上的缺陷平时瞧着还不怎么明显,可对着无甚防备的人便全都在棋路中暴露出来了。 厉若海和烈震北齐齐看向他,虽然并没有说话,眼里却透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意思来。 身为只肯使出半分力,便已然闻名士林之间的当世才子,李东南自然不可能连局棋都下不好。 但对于风风火火的江湖人来讲,他这种一局棋要下“半辈子”,每颗棋子落下之前都要在脑海中想出几百种之后的变化,磨磨蹭蹭的在那“神游太虚”的人,才是真正的“臭棋篓子”。 李东南置若罔闻的嘬了嘬指头,舔掉粘在指尖上的甜汁。 他霍然起身,奔向观景台的围栏,双手撑在大理石栏上。 他微微俯身道“让我看看,烈儿和冷儿在做什么呢” 被他暧昧的动作激得头皮微微发麻的烈震北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连忙端起茶盏,通饮而下。 真不是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而是有些人生而在世,便像是在不断的挑战他人的品性一般。 再怎么高尚的人,遇见这等能够在他人心尖上翩翩起舞的“魔鬼”,都难免会有些把持不住。 若他是有意的还好,偏偏很多时候他并不是有意的,而无意的总比那些有意的更加令人动容。 但谁都不能怪他,谁都不该怪他,没有谁理当为了不去“引诱”他人,损坏自身天然的美丽。 或者将自己裹成一颗不露半分皮肉和曲线的粽子,也不再展露欢声笑语,对任何人敬而远之。 厉若海看到烈震北冲着李东南露出隐含怜爱的眼神,无奈的想道你长脑袋,到底有什么用 李东南笑嘻嘻在心中帮厉若海补了一句“如果真的用不上的话,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哟。” 系统“” 系统对误交“损友”,无人体谅自身“温柔”本质的烈震北表示怜悯。 李东南歪坐在了横栏上,背靠着圆杆,一条腿平伸着,一条腿耷拉着。 他半卷起的衣摆之下,露出了一截结实纤细的小腿,细瘦的脚腕,白皙的赤足。 他晃动着那条好看到让人目眩神晕的,悬空的小腿,不时蜷缩一下可爱的脚趾。 “叮铃铃”“叮铃叮铃”的脆响声时断时续,与棋子落下的“啪”“啪”声交叠着。 秋高气爽,现世安好。 风行烈和荆城冷忙忙碌碌的奔走在恢弘的盘山城中,不时在新奇的升降梯和三轮车上笑作一团。 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在进行rg模式的真人游戏,兴致勃勃的顺着扮演指引者的天一的指示而行动。 在无需付出代价的挑选出今后所要居住的院落,领了食堂分发的身份卡和没地方可用的月钱之后 他们为了向瘸腿的木匠、库房的管事、花房的姑娘等人换取合心意的床榻、桌椅、摆件、花木等物品,或者获得订做物品的资格,而努力的完成对方合理或不合理的稀奇古怪的要求。 被李东南带得越发爱玩起来的十三夜骑,在完成了每日的训练之后,总是忍不住加入到其中,也不知是在帮忙还是在捣乱。期间引发的种种闹剧自是随处可见,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很多成年人在长大后都会忘却年少时的心态,忽略了对于渴望独立,却无法完全独立的少年和儿童来说,以劳动换取所需,并令两者达到基本上的平衡,对于他们有多么重要。 以至于很多孩子不只在年少时留下了被“暴力”管制后的阴影,也错过了令他们知晓没有什么东西,什么感情是自己理当拥有的,想要获得任何事物都需要有来有往的去交换。 何况由着他们的喜欢和偏好,让他们“亲手”铸造一些“东西”,更是会让那个年纪的孩子获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并会让他们留下一段此生难忘的珍贵美好的回忆。 尤其是在身边还有一个年龄相仿,又能够平等交谈的朋友的情况下,无论做着怎么的事情都会是愉快、轻松的吧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无关年龄和身份。 不然为何会有亲情、友情、爱情的划分 当然是因为人类需要亲人、朋友、恋人,三种能够以不同的方式相处的人陪伴。 风行烈兴冲冲的向着认识的,不认识的城中居民打着招呼,并悄悄地向熟人们打听着那些素味平生的,或身有残疾,或性情乖戾的手艺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何会搬到这里来。 荆城冷对于那些老套的“世事无常”和其中所隐含着的许多人的残酷行为毫无兴致,更不会惊讶什么,怜悯什么。 他又不是长在山野里的孩子,过去亲眼见过的,或者从流传到虚若无手里的情报上看到的人性肮脏多到数不胜数。 因而,他很清楚这世上的不幸委实是太多了,并且永远都无法彻底的杜绝。 不过 荆城冷打量着高低错落的建筑物,有一种想要向设计者讨教一番建筑学的冲动。 他凝视着四平八稳的“工作”着的升降梯,又有一种拆开仔细瞧瞧构造的冲动。 虚若无并非纯粹的武夫,对杂学知之甚多,精通鬼神、建筑、园林、相人之术。 但荆城冷对于那些神神叨叨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没有多大的“天赋”。 虽说学了点相术,但因为年纪小,心力不够,自身也不够配合,顶多能看出一个可是心术不正,还要在对方“道行”不够的前提下。 毕竟大恶似善、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大仁无情任何人任何事一旦过了某种标准,达到极致,便会呈现出一种物极必反的现象。 既然如此,看相其实没有多大的用处不是吗他理直气壮的这样认为着。 荆城冷对鬼神、相术嗤之以鼻,可对园林、建筑的兴趣却是十分浓厚的。 他喜爱那些规律、不规律的东西在叠加与交映之间透露而出的各种美感。 可精通园林、建筑的虚若无,精通的十分有限,起码没达到神乎其神的地步。 不然李东南也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金陵城下挖出那么多纵横的密道。 说起来,这其中还隐藏着一个不知该说“悲伤”,还是该说“可笑”的故事。 正如李东南自称是为了给厉若海缝衣服、雕簪子、烧碗碟便跑去学惜刺绣、雕刻和烧瓷器。 也会因为答不上烈震北的话便跑去啃医术,他当初学习水利和建筑的理由也是极其搞笑的。 那时朱元璋让刘基等人卜地,刚好卜出了燕雀湖定作新宫。 衡量过后,他便命李善长带着一干人填湖,以便建立皇城。 觉得他们吃力不讨好的李东南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比起填湖,不是引水更好吗 那时他对水利和建筑皆是一窍不通,也不懂哪个更费力,只是随口大言不惭罢了。 奈何那群每天忙得脚后脑勺的“老男人”才不管那么多,逮着个能用的就不放手。 他们秉承“你行你上啊”的理念,联起手来逼迫“嘴贱”的李东南啃了几百本书。 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强行要求他立刻学以致用,参与到引水和建皇城的劳动工作。 简直是病的不轻 时至如今,那些没文化、不讲理、不靠谱却满腔热血的开国功臣们早已十不存一。 李东南单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吟吟的在心中道“君子报仇,十年不算晚哟。” 作为一个旁人在五十年前踩了一下他的脚趾头,他都能念念不忘的,小心眼的男人。 他偷偷刨过很多人的坟堆,偷了他们遗体的一部分,碾成粉末和肉泥丢进了燕雀湖。 系统道“别提这个。” 李东南道“想必能够永远的驻守皇城,他们一定是很高兴的吧想必喝过老朋友的血肉,朱重八也会是很高兴的哟。好兄弟,就要不分彼此,融为一体,对不对呀” 系统“”变态。 李东南静默半晌,忽然道“心肝儿,你在想什么呢” 系统道“想朱元璋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跟你作对” 李东南忍俊不禁的在心中道“说得像我多高贵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安安非常欢迎大家来跟过不去哟。” 系统“”然后,被你拉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吗 李东南道“不过最好还是做朋友,安安喜欢交朋友。” 系统“”不,朋友也很可怕。 宁与君子结怨,不与“小人”为友 对于“魔鬼”,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李东南漫不经心的道“冷儿既然这么喜欢,就让他多学点吧。” 他慢条斯理地道“爱学习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值得嘉奖一番哟。”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他之前跑了那么久,之后还有伺候小祖宗,怪辛苦哒。” 系统道“好的。” 它以李东南的名义,向书楼的管理员,给某位达官贵人修陵墓被殉葬的建筑学家,以及参与过盘山城建造的几个人发出了指令,并附带了一份加班多久,能够得到多少报酬和他们渴望已久的珍惜材料的价格表。 李东南轻巧的翻下了石栏,笑靥如花的奔向了石桌。 他一屁股坐到了厉若海的腿上,双手捧住对方的脸。 烈震北当机立断的扭过头,抻着脖子,居高临下的观赏着一览无遗的景象。 美轮美奂的屋舍院落拥簇着平整的道路,来往的行人三两成群,嬉笑不止的闲庭信步。 牛羊和骏马漫步在已然枯黄的草地上,杉树、柳树、柏树错落有致的自然生长于湖畔。 午后的日光灿烂,挥洒在碧如蓝的静湖之上,将其照得宛如一块价值连城的名贵宝石。 厉若海扶住落在手边的细窄腰身,淡淡道“怎么了” 李东南双掌一压,给他挤出了一个既滑稽又可爱的嘟嘟嘴。 厉若海蠕动了几下闭不紧的嘴唇,眼底滑过一丝茫然。 李东南状似情真意切的颔首道“好看。” 厉若海“”玩我有意思吗 李东南歪了歪头,天真烂漫的道“当然啦。” “噗。”烈震北偷偷摸摸的瞄了一眼,不由地喷笑出声。 他在心底呐喊道不不该是这样的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厉若海目似剑光的瞥了他一眼,眉宇间却溢出几分哭笑不得。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像你心悦的人有多“老实”一样。 不过还是幸福的吧 有人可以爱恋,又人可以想念,总是一种令人感到既幸福又满足的事情。 很多时候,很多人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一潭死水,清澈也罢,浑浊也罢,都是孤寂到让人难耐的。 故而,无论是水畔立在一朵仅能遥望的花,还是水里游着一条摇头摆尾的鱼,都好过独自沉寂。 哪怕遇见了“不值得”的人,爱上了“不应该”的人,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曾有过的酸甜苦辣咸的情绪全都是珍贵的,埋藏在记忆里,永远都不会褪色。 “唔。”李东南把脸埋在厉若海的颈项处,软声道“我只是个人形抱枕。” 他冲烈震北摆了摆手,继续道“不要管我,假装我不存在,你们下棋吧。” 厉若海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镇定自若的道“继续。” 烈震北双目一滞“该谁了” 厉若海道“你。” 李东南柔若无骨似的倚在他的怀里,缓缓地阖上了眼眸。 他在心中假哭道“呜呜呜,安安又被大坏蛋欺负啦” 系统道“什么” 李东南道“哥哥这么可爱,人家哪里还舍得让他操心呢” 系统道“呃” 李东南道“言静庵下山到处卖弄风情,勾引男人的事,就不要告诉绿震北了吧” 系统“”随便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4章 第四十六章 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大概能够抱上孙子的厉若海和烈震北慢条斯理的进行着中老年人的娱乐活动。 李东南听着“啪”“啪”的落子声,默默地打开了系统页面,调出了几张各有差异之处的地图。 系统道“怎么了” 李东南道“打发时间咯。”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心肝儿,我们研究一下天下大势吧。” 系统道“好的。” 李东南道“不对,是武林大势哟。仅能占据千分之一人口的武林人士才算不上是天下呢。” 系统道“将近十五万人,已经够吓人的了。” 李东南道“你连那些没有上户口的人都算上啦” 系统道“不该算吗” 李东南道“应该去掉那些隶属朝廷的武者哟。” 系统道“五万,还是挺多的。” 李东南道“再去掉那些与寻常百姓动手,只能做到一对三或者一对五的底层武者。” 系统道“八千” 李东南道“再去掉只能以一挡百的中层武者。” 系统道“一千” 李东南道“七万分之一呀,若是再去掉不能在千军万马的围捕之下脱身的人呢” 系统道“只是脱身吗” 李东南道“是的呀。” 系统道“不超过一百吧” 李东南道“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占了多少” 系统道“四层左右吧。” 它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这三十多个人围攻你,你也不会死。” 李东南道“但这三十多个人若是藏起来,我没办法把他们一个个的找出来杀掉哟。” 系统接口道“而他们若是不要脸面的搞起暗杀来,足以动摇任何形式的社会体系。” 李东南道“这就是朱元璋只能与他们虚以为蛇的原因哟。” 系统道“受制于人,无计可施,难怪他心里不痛快。” 李东南叹息道“武林高手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哩。” 他咬牙切齿道“可恶的白莲教,误国误民的妖僧妖女。” 系统“”怎么变成白莲教了你又带入了什么设定 李东南在地图上画了几个红色的圈,继续道“罪大恶极的漕帮已经大致占领了湖南、湖北一代。” 他顿了顿,状似痛心疾首的道“接下来,他们大概会试图染指河南和江西一代的肥沃疆土啦。” 系统道“人家是怒蛟帮,不是漕帮,也没有大咧咧的插手粮食的运输,乖觉着呢。” 李东南自顾自的说道“盘旋于长江流域的双修府和邪异门分舵已然停止了发展,偏安一隅。无法如某些人所愿,在之后的几年里牵制漕帮的发展哩。” 系统道“厉若海无心争霸,烈震北无意统辖,谷凝清自己又是个立不住的,哪有那个本事跑去跟上官飞掰手腕” 它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上官飞的人品还算不错。只要谷凝清不乱伸爪子,瞎捣乱,他不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 李东南道“还是我家大老婆和小老婆太过目下无尘、清高自诩哩,银子都掉到脚边了,都不肯弯下腰去捡一下。” 系统道“你要捡吗盐运还是挺赚钱的。” 李东南道“不要人家忙着经营海外的势力呢,哪有心思和他们抢这点不够塞牙缝的菜梆子” 他顿了顿,又道“正好单玉如勾搭上了几个岛民,不如我们去把金矿很多的岛国给打下来吧” 系统道“有点费劲,再等两年行吗” 李东南兴高采烈地道“好的呀,爱你哟。” 系统道“用得着了就爱,用不着了就欺负,人渣” 李东南美滋滋的道“但你是爱我的呀,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哒。” 系统道“不爱。” 李东南道“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哟。” 系统静默了半晌,故作若无其事的道“嗯。” 李东南害羞带怯的道“亲一个嘛。” 系统“”不要不亲有夫之夫。 李东南又道“怒蛟帮的摊子铺的太大了,言静庵看不下去啦。偏偏上官飞因为韩林儿的死,心里扎了一根刺,已经烦透了助纣为虐,扶持朱元璋上位的慈航静斋,根本不愿意听她那些大义凌然的歪理邪说。” 系统道“光是能够抵抗言静庵的魅力这一点,上官飞的意志力已经胜过了当世英雄许多了。” 李东南失笑道“人家与发妻患难与共、感情甚笃,除了自家黄脸婆,瞅谁都像个烂西瓜哟。” 他长叹一声,千回百转的道“真正的爱情,是经得起任何考验哒,哪怕其中一个人撒手人寰,另一个人的心里、眼里、梦里也装不下别的人哩。” 他顿了顿,转过话头,续道“何况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并没有被人忽悠瘸,认为阻拦庞斑祸害中原武林等于从元军的铁蹄之下拯救了黎民百姓。” 系统道“蒙元的溃败是大势所趋,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就算庞斑不吝气力和脸面,逮着谁杀谁,也无法杀光暴、政下奋起反抗的万千黎民百姓。” 李东南道“可不是嘛,上官飞一个当过将军的人,哪里会不清楚拯救了中原大地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千千万万舍生忘死的黎民百姓共同努力的结果呢凭什么让他无视那些马革裹尸的真英雄,将救世主的名头按在一个跟敌人卿卿我我的女人身上” 系统道“他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 李东南道“可惜像他一样正常的人,实在是太少哩。” 系统道“所以需要你帮那些脑残控干净脑子里的水。” 李东南忍俊不禁“说的像我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系统“”好吧,你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王八蛋。 李东南道“乾罗已经废了,哪怕盘踞于河北、山西、山东一代的要地,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啦。” 系统道“被女人凌虐过一次就拼命糟蹋女人的垃圾,单玉如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就那么大吗” 李东南道“若是我辜负了我家若海,你猜他会不会报复社会呢” 系统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李东南又道“若是我家若海辜负了我,你猜我会不会报复社会呢” 系统道“你一直都在报复社会。” 李东南似嗔非嗔的道“捣蛋鬼。” 系统道“你会报复社会,但你不会滥交。虽然你看起来很轻浮,但裤腰带还是挺紧的。” 它顿了顿,蓦地恍然大悟,于是问道“君上,你上辈子是不是外国人或者是混血儿” 李东南道“嗯,四分之一混血,也算是混血吧” 系统道“混的是法国,还是意大利” 李东南道“意大利。” 系统道“你在意大利生活过吗” 李东南道“十岁以前跟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威尼斯,十岁以后跟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住在杭州,十六岁考上了南京大学。” 系统道“虽然这能解释你喜欢亲别人的行为,也能解释你喜欢撩别人的举动,但并不能解释你动手动脚的猥琐行径。” 李东南嘻嘻哈哈的道“骗你的啦,你怎么又信了” 系统“”我蠢行了吧 李东南道“先把魅影剑派给我打下来吧,广东这么好的地方就让他们给浪费哩。” 系统郁卒道“他家老祖宗怎么处理围攻还是下毒” 李东南道“下毒吧,围攻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系统道“你不想跟他交手吗” 李东南道“跟一个气血衰败的死老头比武太欺负人了吧” 系统“”毒死就不欺负人了 李东南道“这个容后再议,先说说可怜巴巴的赤尊信吧。” 系统道“可怜巴巴” 李东南道“在青海、宁夏、四川的交界处起家,被位青海的净念禅宗当作待宰的猪猡养着,他不可怜谁可怜呀” 系统道“他知道吗” 李东南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接下来一定会往带着尊信们往云南一代迁移,避免被拉出去顶缸的命运哟。” 系统道“净念禅宗会由得他脱身” 李东南道“退也没用,言静庵一句话就能让庞斑打死他。” 系统道“庞斑那么听话吗” 李东南道“不是听话,而是魔门不需要两只领头羊的哟。” 系统道“那你和单玉如呢” 李东南道“单玉如是个女人嘛,甭管怎么说,这些男人还是瞧不起女人哒。何况她都销声匿迹那么久啦,谁相信她还活着至于我,我算什么玩意,也值得人家放在眼里 系统干巴巴的道“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你的。” 李东南道“用不着,人家还是当个隐形人吧。” 系统道“你已经不是隐形人了,很多人都在查你的造化门。” 李东南道“有什么可查的又没有跟他们抢地盘。” 系统道“财帛动人心。” 李东南道“我有分寸哒,会保持收入和支出的比例,不会让他们动心的啦。” 系统道“你不帮帮上官飞吗” 李东南道“欸帮他什么呀” 系统道“他在帮你的造化门融入江湖,按照你的逻辑,你应该回礼吧” 李东南道“他那是在补偿绿了我家哥哥的过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言静庵只是想勾搭一下他的爱将,消磨对方的争斗意志,稍微阻碍一下怒蛟帮的发展而已哟。” 系统静默了半晌,又道“突然觉得上官飞也挺笨的,居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你武艺平平,厉若海也没有多把你当回事。” 李东南道“人之常情嘛,换你你会不会那样想呢” 系统沉吟道“不会,我觉得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很怕的。” 李东南道“但大多数人都觉得长得好看的人八成是花瓶,哪怕有很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依旧是屡教不改。”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还是个男人,一个委身于人的男人和一个委身于人的女人是不一样哒。女人在恰当的时机给合适的男人睡是伟大的奉献,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给男人睡都是自甘堕落的哟。” 系统道“不是很懂你们人类为什么有那么多奇怪的规矩。” 李东南浅笑道“等你有了性别,有了身体的时候就懂啦。” 系统道“不想懂,做人太累了。” 李东南道“咦你暴露了什么” 系统道“没有只是假设,不要意淫我,谢谢。” 李东南道“好吧。” 系统道“还要煮酒论英雄吗” 李东南道“不了,又没有酒。” 系统道“哦。” 李东南关上挂着地图的页面,点开了游戏的界面。 系统道“要玩什么” 李东南道“虚拟人生,生孩子。” 他顿了顿,突然惊呼道“对了。” 系统道“呃” 李东南道“统一口径,如果有人深挖我为什么要建立造化门,就暗示他们我为了求子在积德。” 系统艰难的道“好的。” 李东南点开了游戏,又道“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了吧” 系统道“并不,这个理由会让知道你是男人的那些人觉得你脑子有病,还会让他们怀疑你居心不轨。” 李东南一心二用道“别逗了,扶贫济弱难道还能拉到选票,竞选不成” 系统道“不要小看智障的脑洞。” 李东南道“没关系哟,谁想玩,我便陪他们玩玩,反正人家最喜欢玩哩。” 系统装模作样的道“叮咚,您有新的信件,请注意查收。” 李东南道“来呀,给本君瞧瞧是哪个小可爱又在争宠啦。” 系统在并未完全占满的页面上投射出了信件,盖住了小半边的游戏画面。 李东南撩了一眼,含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可爱呀。” 系统道“原件上带着泪痕,就不给你复原了。” 李东南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哦。” 系统道“要派清明去看看他吗” 李东南道“去吧,顺便把那批物资带过去,省得那些小道士在冬天冻成狗。” 系统道“白给” 李东南道“哪里是白给啦,那是人家的娘家人嘛,有了娘家人才有倚靠呀。” 系统“” 李东南玩了一会,又道“对了,给虚若无送封信吧。” 系统道“写什么” 李东南道“就写” 寒衣节,鬼头日。 虚若无接到了千里迢迢而来的书信,基本的检视后,忙不迭的撬开了封口。 他展开信纸,看到其上朱红的大字,龙飞凤舞的写着“荆城冷在我手上”。 看起来像是鲜血涂抹而出的字迹略显凌乱,瞧着十分瘆人。但他知道那并不是血,而是朱砂,其中也并没有隐藏恶意。 见字如见人,除了某些擅于隐藏,或擅于模仿的人,大多数人在落笔时都会显露出几分自身的武道境界、性情品格,当时的情绪。 虚若无用指腹摩挲平平无奇的信纸,描绘着笔墨流转之间的勾转以及浓淡,立刻便察觉到写信的人只是一个为主家服务的代笔者。 但这并不妨碍他分析什么,他暗道男人。二十五岁左右。一流高手,所修功法带着道门的迹象,中正平和。性情疏朗、略带跳脱。 他移开上面的那层信纸,看到下面的那张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每月三十两银子的寄养费”,第二行是“不给我便阉了他”。 虚若无怔了一下,“哗啦哗啦”的抖动着手中的信纸,朗声大笑道“给,肯定得给。” 他自己就是个惯爱与人说笑的性子,哪里会因为旁人与他开了一个小玩笑便心生不快呢 他不只不会心生不快,还觉得命人送来这封信的人与他意气相投,十分想要与对方相交。 不过 虚若无蓦地转喜为忧,神色哀怨的扼腕道“失之交臂啊。” 可惜这等知情识趣、娇憨可人的妙人,已经成了别人的枕边人。 与此同时。 烈震北像个小姑娘似的,兴致勃勃的转了几个圈,笑着问道“好看吗” 李东南看着换上自己亲手缝制的新衣裳的烈震北,笑吟吟的道“好看。” 烈震北冲他露出近乎孩子气的纯澈笑容,兴高采烈的抚摸着衣服上缝着的皮毛装饰和绣纹。 他上上下下的自摸了好几圈,探手伸向了几层砍袖的衣袍之下仅有的一层长袖,作势欲挽。 李东南忙不迭的上前,伸手阻拦道“不要挽啦,总挽着袖子会压迫到手臂上的血管哒。” 烈震北收手道“习惯了,不捋起来总觉着不太舒服。” 李东南微笑道“你拽一下试试。” 烈震北眨了眨眼,疑惑的拽了一下雪白的袖管。 于是,仅有的长袖完好无损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李东南笑靥如花的道“能拆掉哒,也可以再装回去哟。” 烈震北霎时间便红了眼眶,强忍泪意的应了一声“嗯。” 他凝视着李东南,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你太好了” 李东南面红耳赤的摆手道“不好,不好,没有你好哒。” 他用脚尖碾了几下地面,软声道“不如我们抱一个吧” 烈震北怔楞一瞬,挥着手里的袖子道“还是不要了吧。” 李东南眼神幽怨的瞥了他一眼,垂头丧气的道“好吧。” 烈震北不禁身体前倾了一下,良心不安般的攥紧了拳头。 人家费心费力的给他做衣服,抱一下都不肯也太过分了。 他心道还是个孩子,喜欢与人亲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眼神飘散,游移不定的道“要不,还是抱一下吧” “快来抱抱”李东南张开双臂,兴高采烈的扑向了他。 烈震北投降似的高举着两条手臂,浑身僵硬的站立不动。 少顷,厉若海大步流星的进了屋,便看到不知道遭遇过什么,此时动弹不得的仰躺在桌子上的烈震北。 还有半趴在脖子红、脸红、眼睛红,一脸欲哭无泪表情的烈震北的身上,抱着他的大腿乱摸的李东南。 李东南从容不迫的回过头,将烈震北弯折的腿往上推了几分“哥哥,他的大腿比你的细多啦。” 烈震北“”救命啊 厉若海“”这糟心的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5章 第四十七章 厉若海习惯于借助自身的直觉,辅以燃烧自己的脑细胞,独自分析、推敲李东南行动之下的起因。 但是既没有直觉可用也没有脑细胞可烧的系统却不会这样,它会直接问“你干嘛欺负烈震北” 李东南故作诧异道“人家哪有欺负他呀人家只是好心的帮他检查一下身体恢复情况而已嘛。” 系统道“顺便性骚扰” 李东南道“是的呀,一帮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糙汉子里面混进来一个肤白貌美、瘦削单薄的小美人,不多揩点油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系统道“他起码是个成年人的体型,并没有你细溜。” 李东南道“但比我家厉郎瘦多哩,肌肉也是薄薄哒。” 系统道“厉若海比他高那么多,没他壮岂不是会瘦成麻杆” 它顿了顿,又道“别转移话题,你摸他还不如摸你自己呢。” 李东南道“自己摸自己有什么趣味一坨司空见惯的死肉烂柴火罢了。” 他垂眸打量着骨软筋酥娇无力的烈震北“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满足感哟。” 系统道“他招你惹你了,非得弄哭他” 李东南振振有词道“男子汉大丈夫,摸两把怎么啦好兄弟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搁一个盆里洗澡的不是比比皆是嘛也没看别人怎么着呀” 他愤然道“何况我一没抓他的鸟,二没啃他的嘴,三没挑逗他的敏感部位,多大点事儿啊,也值得他摆出一副含羞带愧的表情,矫情死他得了。” 系统道“又醋了因为厉若海成天陪着他” 李东南作出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翻旧账道“哥哥为了他,连雀方都不要啦。” 系统道“鹰缘,不是雀方。还有你演得实在是太假了,稍微走心一点可以吗” 李东南一手按在烈震北的小腹处,一手摆弄着他纤长秀美,更胜少女细嫩的葱指。 他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两声,一字一顿的在心中道“你我本无缘,苍鹰似鸟雀。” 系统道“你不喜欢他” 李东南道“谁” 系统道“鹰缘。” 李东南道“我可没有不喜欢的人,只有没必要喜欢的人。” 系统道“那你怎么都不去见他” 李东南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他又不是城堡里的公主殿下。” 系统冷幽默道“他是熊窝里的活佛大人。” 李东南道“天冷的时候抱着熊熊一起睡,一定很幸福吧” 系统道“熊窝里很臭的。” 李东南指责道“那你还让我去,你不怀好意” 系统道“哦,那又怎样” 李东南道“我们之间爱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系统道“我跟你之间没有爱情,只有主仆情。” 李东南道“你戴口枷,我挥鞭子的那种么” 系统道“我没有嘴,也没有手。” 李东南道“我戴口枷,你挥鞭子的那种么” 系统震惊道“你不只是个抖s,还是个抖吗” 李东南道“不都一样吗束缚本身就代表被束缚,控制本身就代表被控制,力永远是相对哒。” 系统道“你说得对。” 李东南道“安安永远是对哒。” 系统附和道“安安永远是对的。” 它顿了顿,又道“烈震北呢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李东南道“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呀他那么可爱谁能讨厌他呢” 他细数着烈震北的优点“心软、体贴、温柔、具有奉献意识,容易骗,也容易甩掉。”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怪不得言静庵不来勾引我家哥哥,而是跑去勾引他呢。” 系统道“他跟外人并不是这样的,不然也不会被挂在黑榜上。” 李东南道“看得出来,他是那种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知其善恶的类型。” 他顿了顿,又道“他喜欢表面上楚楚可怜,实际上满腹心计的黑芯白莲花哟。” 系统道“哦。” 李东南道“口味挺重的吧” 系统道“你不是说他那种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知其善恶的类型吗感情已经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哪知道谁的心是黑的” 李东南嘻嘻哈哈的道“反正比起那些真正娇弱的小白莲,他更喜欢有智慧、有本事、有理想,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假白莲哟。” 系统道“喜欢表里不一的人” 李东南道“差不多吧。他不待见谷凝清,就是因为谷凝清不只无能,而且没脑子。” 系统道“不至于说是不待见吧我看他还是挺惦记谷凝清的,不然也不会急着走。” 李东南道“人类是会念旧情的生物哟,哪怕不喜欢一个人,相处久了也会放不下。” 系统道“你就不会。” 李东南道“我也会呀,但我分人。” 系统道“什么样的人” 李东南道“看心情咯。” 系统道“等等,你该不会是想给烈震北留点美好的记忆吧” 李东南道“好想法,可以采纳一下。” 系统道“你还是不喜欢烈震北吧” 李东南道“我说喜欢你不信,我说不喜欢你也不会信吧” 系统静默了半晌,又道“言静庵呢你是不是特别讨厌她” 李东南不可思议的道“欸我又没见过言静庵,提她作甚” 系统静默了半晌,平板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森冷“你是因为言静庵想把纪惜惜送给浪翻云,迁怒烈震北的吗” 它冷冰冰地道“纪惜惜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从未受过慈航静斋半点恩惠,她凭什么这样做这也太不要脸了。” 李东南失笑道“你也太较真了吧这就跟从野地里摘果子一样,不是自己种下的又如何谁捡着了就是谁的。” 他乐不可支的道“别逗我啦,心肝儿。大家都是文明人,好端端的讲什么道理谁有能耐谁就能为所欲为呗。” 系统道“你不管吗你不就是有本事的那个人吗凭什么由着她把你亲手教养长大的小姑娘,偷走送给别人” 李东南道“管什么呀就像你说的,惜惜是个大活人,别人给她送男人,看得上看不上,不都是她自己的事吗我还是挺支持自由恋爱哒。” 他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我造化门的圣女,纵使身娇体弱、武艺不济,身旁的护卫却是少不了的哟,谁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强了她不成么” 系统展开了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浪翻云长得特别丑,配不上纪惜惜。” 李东南看都没看一眼便关上了页面“丑你还给我看,你跟我有什么仇” 系统道“颜控。” 李东南似笑非笑道“你猜别人会不会觉得惜惜一介伶人,配不上浪翻云呢” 系统道“会吧” 它顿了一下,又道“纪惜惜连你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别说这个了。” 李东南道“本来就是你先提的嘛。” 他长叹道“心肝儿,你明白了么” 系统道“明白什么” 李东南道“同样干得是陪聊不陪、睡的交际花工作,拳头够不够硬却决定了地位的高低哟。” 他笑吟吟的道“慈航静斋既然能做出代天择主的奇葩事,为何却不肯努力为女性平权呢” 系统道“眼界太低,想不到那么多” 李东南灿若朝霞的笑了笑,模棱两可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贱皮子吧。” 系统转过话头,旧事重提道“所以你是因为这个跑来欺负烈震北的吗” 它自顾自的说道“被坏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他也的确需要受点教训了。” 李东南缓缓道“你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哩,我就不能单纯的好个色么” 系统道“你从来没单纯过。我离你这么近,都不知道你每天在想什么。” 李东南道“一瞬间千百个念头,全都让你知道岂不是会活活累死你么” 系统道“你的瞬息万变耽误了我的工作。” 李东南道“欸此话怎讲我也没干什么吧” 系统道“我以为你会让造化门融入江湖,做了许多的准备工作。结果你一巴掌糊到了那些武林人士的脸上,派人勾搭那些朝廷命官的妻女一起做慈善。” 李东南道“你太可爱啦一个做生意、做善事的门派,又不会跟谁打打杀杀,为何要成为武林门派当然是要努力的化身为半官方性质的民间机构咯。” 系统道“我以为你是讨厌朝廷的。” 李东南道“我哪有讨厌过朝廷我只是讨厌所有不听我话的小土豆。” 系统道“小土豆” 李东南道“安安想吃土豆啦。” 系统道“再等等吧,目前造的那些船还是不够结实,半道上沉没了怎么办” 李东南道“你们也太没用啦,什么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还跟我磨磨蹭蹭哒。” 系统道“滚就你有用有本事你自己造船有本事你不坐船用轻功飞过去” 李东南置若罔闻的心底念叨着“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炸薯条” 他俯视着皮肤接近象牙色的烈震北,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一颗剥了皮的土豆。 于是,他舔了舔嘴角,双眸迷离的俯身道“我可以吃掉你么亲爱哒” 烈震北“”不要啊放开我 他拼尽全力的试图守护自己的贞操和良心,一张斯文俊秀的面庞涨得通红。 然而,除了上半张脸之外,别说身体了,他连舌头在什么地方都感觉不到。 李东南圈起他的腿,细细抚摸道“隔着裤子也能摸出来,又嫩又滑哒。” 他打量着红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子的烈震北,嗓音清软的道“你好骚啊” 烈震北只觉一柄无形的大锤子砸到了头上,脑中不禁嗡嗡作响骚我骚 李东南深吸了一口气,软声道“不要害羞嘛,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哟。” 烈震北回过神,双眼狂眨了几下不不不让若海兄替我许就可以了 李东南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瞟了他一眼,柔声道“可是人家更想要你嘛。” 烈震北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眼神若海兄,我对不起你静庵,我对不起你 他的双眼渐渐迷蒙了起来,整个人沉浸在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的情绪和思绪中。 如果说烈震北对言静庵的印象是柔弱但并不脆弱的蔓草,那么他对李东南的印象便是并不柔弱却十分脆弱的小兔子。 不是身体羸弱,也不是意志薄弱,更不是自卑懦弱。而是不够成熟,不够圆滑,偏又多愁善感的人常有的敏感脆弱。 烈震北自然很清楚,这样的敏感脆弱,并不是什么纯然无害的东西。而是极其富有攻击性,又掌握不好分寸的凶残。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凶残不只体现在一言不合就痛下杀手的烈性之上,还能体现在一时兴起便行以猥亵的狂放之上。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肯将错误推到别人的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找起了不存在的缘由,并想着该如何承担责任、补救过失。 譬如,跟厉若海说,是他主动勾引李东南的,然后以死谢罪。 烈震北觉得以厉若海外冷内热的性子,肯定是下不了杀手的。 故而,他扩展着思维,想出了几十种无痛或剧痛的自杀方式。 人生多有起伏之处的烈震北满腹不舍的想了又想,蓦地发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呢他一脸迷茫的看向了李东南,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动手 李东南冲他抛了个媚眼,浅笑道“这么急色呀,果然是个老骚蹄子” 烈震北“”不不不我才不骚我不是那个意思快放开我 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最终停在了一丈半之外。 只听“吱嘎”一声,闭合的木门便被人推了开来。 李东南立马扭过脸,跃跃欲试的送出了一记练到满级的“挑衅技能”。 厉若海在颇具冲击力的暧昧画面和毒性深重的言语攻击之下怔楞了一瞬,疲惫感油然而生。 他定了定神,瞄了一眼衣衫整齐的烈震北,又瞥了一眼李东南半掩住的烈震北腿后的手臂。 李东南再度送出一记“挑衅技能”“他不只生了双比你细的筷子腿,皮肤还比你白哟。” 厉若海脑子一抽,张口就道“他成天抱窝似的搁屋里蹲着,比我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被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嘲讽为老母鸡的烈震北忘却了此时的处境,霎时间便碎了一颗玻璃心。 李东南佯装诧异的惊呼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厉若海呀” 厉若海横了他一眼,直视着烈震北“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烈震北伤心欲绝的阖上了眼眸,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厉若海“”还耍上脾气了你还有理了不成 厉若海冷哼了一声,反手解下丈二红枪,缓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太师椅。 他秉承着“不吃亏,不长记性”的念头,决定暂时无视自作自受的烈震北。 自作自受 当然是自作自受。 若非烈震北门户大开,全无防备之心,李东南又怎会轻而易举的制住他 一身武艺都被狗吃了吗再怎么不济事也得拆两间屋子,过个几十招吧 由此可见,很多人认为厉若海冷酷无情,其实并不算错怪了他。 很多时候,他的想法确实与那些广义上的“普通人”差之甚远。 譬如,厉若海从来就不觉得时常被人觊觎美色,乃至“强取豪夺”的李东南无辜。 是,他确实生得好,容貌、身段、气度、仪态,无论哪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优秀。 但是正常意义上的好与他们那种修炼过特殊的功法所导致的好,能够一概而论吗 即便那种魅力并非魅惑人心的媚术,而是自身所练出的道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韵。 即便有时,那些“勾引”本非源于他自身的意愿,而是身体虚弱或情绪波动过大之时,难以自控的精神力动荡所至。 但选择自身道途的是他自己,修习精神力秘法的是他自己,利用自身的美色达成过许多谋划的人是他自己,热爱玩弄人心的也是他自己。 这世上哪有平白得了好处,却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的“好事” 若他称得上无辜,那些被他蛊惑、利用、支配、践踏过的人要怎么算 若那些心术不正、意志力薄弱的人无辜,被他们伤害的人又要怎么算 厉若海不近人情的断定道全都不是什么好饼 不是什么好饼的李东南默不作声的收了真气,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顶着煞白的小脸,气喘吁吁的奔向了厉若海,甜声道“哥哥。” 厉若海双臂半抬,接住飞扑而来的清瘦少年,圈到了自己的怀抱中。 李东南倚在他的肩头,率先开口道“恢复的不错,但毕竟病了那么多年,底子都被磨薄啦,还得多养几年才可以哟。” 厉若海指背蹭掉了挂在他鼻尖的薄汗,低声道“累吗” 李东南勾了勾他的衣襟,轻言浅笑道“还好啦,人家还是挺结实哒。” 他斜眼看向坐起身的烈震北“你也别过几天再走哩,明天就走吧。明年也不要再来啦,看到你我就鸡儿梆硬。” “啊什么你说什么”烈震北还没来得及体会到被人驱赶的伤心和憋屈,便已被他最后那句话骇得三观碎裂。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他沉沦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开始。 接下来,他的三观必将炸裂、重组无数次。 直到,五年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