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之龙凤呈祥》 第1章 遗恨前尘(捉虫) 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如此一眨眼,便过了万载。 润玉自袭天帝之位以来,手执天界权柄万载,亦是形单影只万载。 万载里,他几将所有心思都扑在天界琐务之上,除陈去弊,恩威并施。天界不可谓不是一片祥和之气,与其它五界亦是互通有无。 即便天帝是如此的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万载里他亦是做过两件极为任性之事。 其一,未纳天妃天后,后宫一片清冷,真真是急死了一干老神仙。 其二,大兴土木,将天宫修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更是亲历亲为造了一百二十座彩虹桥,桥桥直通殿门。 只可惜,彩虹漫天,却无归人。 时光易逝,情爱最易消磨。可是等到他将天界治理的井井有条,等到魔界的第五位小少主都已出世,等到小叔叔与缘机仙子都开始眉来眼去之时,他却仍是寡淡一身,孤独一人。 从未有人教过他,若是作为不死不灭的神仙,该如何去打发这漫长孤寂的一生。 直到那日,润玉按例每万年便去至西天与众菩萨以及诸佛互讨大道圣言。 一番赐教后,一直闭目端坐的佛祖忽道“今有一信徒下问,若是遇到了可以倾心相爱之人,却又怕不能把握,何如” 如今六界相安无事,天界的神仙更是落的轻松自在,对愿力的渴求之意不若以往迫切。而愿力来自愿许,因此对那凡人的愿许便也不如以前那般有求必应。再加上西天的那些菩萨一个个闲的没事干多下界去普度众生去了,遂凡界信佛的人倒也多了起来。 所以这佛祖问的情爱之事,大抵是凡间哪个女子所心心念念之祈愿吧。 只是,这问题着实不像是从佛祖口中所出,若说是叔父所问倒还有几分可信。 润玉神色不变,沉吟片刻,方道“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佛祖又道“情爱本如镜中花水中月,然今有一信徒,稽首西天立下宏愿,所求不过是一情爱幻象尔。何如” 年轻天帝如此沉默许久,漆黑如墨玉般的眼底似是划过浓烈的悲伤,却转而被沉沉墨色隐去。 半晌才道“他人不知,然润玉却认为纵使情爱腐骨蚀心,然千载万世,上天入地,能得那一人心,便足以。” 佛祖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头顶金光万丈。似是垂首望着座下的年轻天帝,又似透过他看向万千红尘,无悲无喜。 他已勘破、放下、自在。 佛祖道“万法皆生,皆系缘分。缘起即灭,缘生已空。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去吧。” 佛祖话音刚落,润玉便回到了九霄云殿。 只是方才在破转空间的那一刻,似有什么东西印在了自己的眉间。润玉随手拟了个水镜,却见额头处并无不妥。 道祖,佛祖,神佛并列,前者融身天道,后者普度世人,皆是俯仰天地的人物。 若是有何不妥,只怕也是自己命中有数。 润玉这般想着,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回璇玑宫了。 没错,是璇玑宫。 天魔两界停战后,休养生息。第一次朝天会老神仙们便以不合天规为由恳请他搬入历任天帝所住的紫薇殿,而他亦是以此为借口将天规中的那些陋习弊束给改了个七零八散。 是以初始几载,扬言要效仿凡界撞死在九霄云殿的盘龙大柱上以做谏言的老神仙不知几何。 然润玉自忖自己虽贵为天帝,却实乃尊老爱幼的好天帝。于是亲至殿下将那些寻死觅活哭天抢地胡子花白的老神仙们一个个的拦了下来,又亲自一个个的将其送下凡间好好体会何为真正的肱骨谏臣血谏銮殿,顺带再经历个七苦巩固一下神本。 真真可谓是呕心沥血用心良苦。 此番苦心亦是没有白费。 自那日见识了十七八个老神仙如下饺子一般被送去了凡间,众仙便噤若寒蝉。以后的朝天会上,再无人敢与年轻的天帝意见相悖忤逆左右了,前后皆是一片叫好称是之声。 如此这般,新任夜神便顺顺利利的去了天枢宫。 所以璇玑宫仍旧还是天帝的寝殿,当年暗林前的那一汪冰池仍旧是天帝最常闭目养神之地。万载之前围在他身边的小魇兽们天帝亦是留了一只在身边。 又是数万载后的一个夜晚,新任夜神兢兢业业的布星挂夜,生怕引得自己的前任不满。而他却没料到,前任夜神现任天帝却对那陪伴了自己万载的漫天星子毫不上心,有事没事便去那璇玑宫的冰池前出神发愣。 追忆往事往往伴着伤春悲秋之情,那得寂静无声才是上佳。 偏生每次都有不会看他眼色的前来搅局。 望着已然强壮矫健能与白虎龇牙咧嘴的魇兽,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摇摇晃晃的倒在在自己身边,就像以往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一般,乐此不疲。 润玉倚在冰池边,抚着魇兽那皎洁如月光的皮毛,如墨玉一般幽深沉静的眸中似是盛了漫天破碎的流星,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许是星空犹像,许是彩虹犹像,许是魇兽犹像,许是冰池犹像,许是桂花酿犹像 处处犹像昨日,譬如昨日。 唯人,不像。 唯人,不往。 数万载以来,年轻的天帝在独自醉酒后终是忍不住,唇张了张,声音破碎抖如飞絮。 那个名字,那个人,已似刻入他的每一寸皮肉,每一丝骨血。 触之即痛,痛而不舍。 百转千回,终不可言。 “觅儿”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天界处处碧瓦琉璃,云蒸霞蔚,好一派繁荣景象。 只是,他却再也寻不到那个曾亲切唤他小鱼仙倌的女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时光逆流(捉虫) 失血之后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的刺入我的脏肺,骨髓。 冷到极处,便是五内俱焚,全身脏肺、骨头仿佛都在沸腾,在燃烧。恨不得烧尽我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尽我心头最后一滴热血。 如今想起来,还冷的直打哆嗦。 润玉 时光逆流,天轮倒转,此乃逆天之行,在六界禁术中位列第一。 神仙于凡人而言,已是传说。而此术于神仙妖魔而言,亦是传说。 润玉自做了这天帝五万载,亦是从未听过此术,唯有在省经阁的古籍中有篇混沌禁列首制中窥见一翎半角。 因而,在入眠之后顿觉肩膀一疼,下意识便以为有妖魔袭击自己,眼还未睁开便迅速往床榻一侧滚去,反手一掌拍向来人心口。 自己虽修水系术法,可仙元纯净,灵力深厚。天帝一掌,便是雷霆之怒,寻常乌合之众只怕当场要心脉震碎,五灵俱损。 电光火石之间的一念,却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一滚,一拍之后,浑身生疼犹如在石板上滚过一遭不说,自己反倒被灵力涌动震伤了肺腑。 不知何方人物,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天宫璇玑殿,自己竟还着了他的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此想着,润玉只觉眼前重重灰影涌动,看不真切。心中一沉,连忙盘膝打坐,再闭眼,睁开,凝神一看,便见眼前重重灰影正是天兵天将,却不管他这个天帝,皆围着对面那个单手撑地,口吐鲜血的人影嘘寒问暖。 “二殿下” 看着那个熟悉至极的人影,润玉眼神一利,出口断喝“旭凤,你如何会在此处” 周围霎时安静如鸡,围着旭凤的天兵望着润玉的眼神亦是十分古怪。 而旭凤亦是单手撑地,捂着胸口,望向自己的眼神惊疑不定“兄长何出此言你我二人不是相约在校场切磋术法吗” 兄长 润玉瞳孔一缩,他已有五万五千年未听到此等称呼了,更何况还是从魔尊的口中。 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正待看看旭凤打算玩的什么把戏,这才发现却有古怪。 他明明记得自己做了天帝之后,日日皆是寅时作,而如今却是日头正烈。且昨夜明明是在璇玑宫歇下,可如今却身在校场。现在正值五方天兵天将操练之时,呼声震天,唯有此地因他与旭凤二人而引出了一些小小的骚乱。 而那个与他生死交战无数斗了万载方息的魔尊,此刻穿的竟不是他的魔焰戮神铠,而是曾在天界时的玄金凤羽袍,且面容身形稚嫩,毫无忘川河畔饮血戮仙冰冷凛冽的血气。 更重要的时,那双曾被六界女子殷殷期盼向往似有烟海情深的凤眸,此刻正看着自己。 虽有疑惑不解,却毫无防备之意。 旭凤调息一番后,示意自己无事,挥退天兵天将,便来到润玉身边,语带关切“兄长” “方才切磋之时旭凤见兄长忽然委顿在地,昏迷不醒,收招不急误伤兄长,旭凤在此陪个不是。” 润玉此刻心中思绪混乱,并未言语,却下意识后退一步,低敛的双眸中冷意寒凉。 旭凤见润玉面色有些苍白,蹙眉道“方才旭凤情急之下便欲与兄长疗伤,却忘了你我二人属性不和灵力相冲,不知是否因此而引得你灵力反噬” 半晌,润玉才开口,顿觉声音沙哑“无妨。我亦误伤了你,如此我俩便扯平了。” 旭凤不觉有异,遂点点头,眉心方展“如此便好。” 忽闻面前面色苍白之人低声笑了两声,旭凤不禁问道“不知兄长为何发笑” 却见润玉注视着自己仍旧纤瘦莹长的指节,翻手之间,仍能引的沉寂在体内丹田之处的纯净仙元蠢蠢欲动。 那是他日夜苦修了足足五万年的纯净仙灵。 厚泽如五岳,浩渺如四海。 润玉抬起头,墨玉般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旭凤,唇角却是缓缓勾出一抹弧度。 “不过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不值一提。” 说是不值一提,当真是不值一提。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 润玉跪在玄极殿三清天尊与历任天帝画像前已有足足三日,面容沉静,身板笔直。 想起三日前的事情,饶是冷静理智如他,亦是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心中苦笑不已。 那日,他与旭凤多少有伤在身,不便再行切磋便各自回宫。谁知他才远远的望见璇玑宫的殿檐便被天后的人宣去了九霄云殿。 不过是拿捏着他校场时神志未清反震旭凤那一掌作为借口,诬他包藏祸心,蓄意谋害天帝嫡子,其心可诛。天后在上咄咄逼人,旭凤闻声赶来为他辩解。二人所争为何他却充耳不闻,唯冷眼看着九龙宝座上那头戴金冕身着华服的一男一女,拳心捏的死紧,眼中似有血光划过,杀气铮然。 天帝太微,生性风流却自私冷情,一心只有无上权位。当年为了拉拢鸟族削弱水神,巩固自己的地位权势,故意设计引得娘亲委身于他。再由天后荼姚出面,划了太湖六千顷水泽之地归为鸟族名下仍不满足,还灭了太湖龙鱼一族。 母亲簌离身为龙鱼族公主,天性善良姿容双绝,自小受尽父兄千般宠爱。若非此二人,又怎会落得那般椎心泣血、容颜尽毁、五灵焚损,魂飞魄散的结局 天后在上见润玉半晌不出声,心下顿觉不安,遂眯了眯眼,寒声缓道“润玉,方才校场之事,你趁旭凤不备,一掌便击向其心腑,若非我儿躲闪及时灵力深厚岂非为你重伤此事,天兵天将皆亲眼目睹。你还有何话可说” 掩在宽广袖口中的双手已然捏灵运诀,仙元沸泽,灵力涌动。 润玉身为天帝,又与旭凤斗了这么些年,二者不相上下。因而,若说六界之中还有何人最为了解亦是最为克制红莲业火。 非他能及也。 火克水,水亦能灭火。 天后威严利喝,润玉终于抬起头来。他犹自在笑,笑容清冽,双眼却通红,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如利剑一般刺向荼姚。 “母神既已明察秋毫,润玉自然无话可说。” 话音刚落,天后便怒而起身,断声喝道“放肆” 润玉等的便是这一刻,掌心至阴至寒的灭世冰棱正待凝发,忽觉浑身筋脉犹如撕裂般的疼痛,丹田之处更是翻搅激荡,喉中腥甜涌上,一丝鲜血便溢出嘴角。 旭凤当即欲扶住他,润玉却是反手拂开,毫不领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不用你管,离我远一点。” 旭凤呆立当场,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天帝亦是眉心紧皱,喝了一声“润玉” 天后更是怒极反笑“好,好,当真是天界大殿,如今的做派,竟然是母神父神都不放在眼里了。旭凤你看看你,一心一意念着你那个兄长,可知别人毫不领情不说,还避你如蛇蝎” 如今殿上其他三人如何看他如何想他,润玉全然不在乎,反而凝神视内,眉心愈紧。 继位成为天帝之后,所吸纳的灵力仙元非同一般神仙能比,而太微如今亦不过是继位六万载,且在位重权势,轻修行。若是论及斗法,只怕还不是水神的对手。至于荼姚,心思毒辣,业果缠身,仙元神本早已污浊不堪。时至今日,所仰仗不过红莲业火之利,若是此伴生火一旦被克,便毫无威胁。 而自己虽袭帝位才五万载,可初时内因身世低微,众仙难服;外有旭凤在魔界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若是不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修为灵力,只怕是天帝之位亦做不长久。哪怕后来天魔两界休战,而天界亦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条,他却仍旧是日日年年复修行。 拜荼姚太微所赐,他深刻的明白了,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若是你永远跪着,谁会听你说什么 因而,修了一身浑厚的灵力,再加上他从未沉溺于男女之事,因此仙元是罕见的纯净透彻。 所以,今日若是拼着一身修为再加上自身的性命,在这九霄云殿上玉石俱焚也是不无可能。 仇恨灼心,焚髓噬骨。原本想着徐徐图之,可润玉一见此二人便心绪沸腾,当即决定哪怕是拼着神魂尽灭亦要将此二人诛灭当场。 谁知被仇恨影响思绪纷杂之下,他竟忘了,自身丹田之中,确实还存着辛辛苦苦修行了五万年的灵力仙泽。可是这既是轮回往事数万年前,那么自己这身体亦是当年之态。 筋脉细弱,如何承得起顶级术法所耗灵力 一如涓涓细流,一如浩瀚江海。若是硬拼下去,只怕还未伤敌自己便先爆体而死。 正如方才原本经他之手凝练的即便是昔日魔尊旭凤亦不得不小心应对的灭世冰棱,此刻便是早早的灵消力散,连个冰渣子都不见了。 唯余手心一点寒凉。 润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欲养不待(捉虫) 原来我的出生,不过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娘亲,是我害了你,我有罪,我有罪 润玉 这一跪,便是整整一个月。因着玄极殿肃穆清静,润玉便在这一个月里暗自利用丹田气海中的仙元灵力来拓经脉,塑仙身。虽有成效,但离他预期所想能至报仇雪恨的地步还有很远的距离。 润玉作为天界大殿之时,主修的水系术法,灵力亦是相对温和。如此过了两万年后,他继任天帝位,却因忌惮旭凤手中的红莲业火,而慢慢转修了冰系术法。且剑走偏锋,将灵力亦是修的至阴致寒,如此方可与坠入魔道功力大增的旭凤一较高下。 冰极冻,冻极焚。此等灵力本就不好掌控,而眼下的自己不过是修行万载的上仙之躯,一直被天后打压未进神位。若是按这个速度细细琢磨下去,虽然可以将仙身修的极为强横,但至少还需万载的光阴。 以一万载的时光来打磨消化那五万载至阴致寒的灵力,乍一看,是条登天之路。 可是,他等不起。 也不想等。 虽不知为何竟然时光倒流至厮,不过,他断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子时一过,润玉便起身出了玄极殿。参商北斗,星潮涌动,只是现在他并未是夜神,魇兽也不在身边。望了漫天星子一眼,润玉眼眸幽深,然后转身离开。 夜晚的天宫中除了各个宫殿内值夜的小仙侍,仙宫各处廊苑花园几近无人,幽静的很。可是润玉却在遥遥一瞥之中望见蓝桥对面,花簇之中立着一名粉衣女仙。 月光皎皎,河面凌凌,花枝摇曳,美人垂泪。 姿容绝色,发簪墨梅,眉眼间与锦觅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这位女仙却是神情凄苦,不似觅儿那般明媚无邪。 润玉四顾,方才自己所走之路皆为人迹罕至的有幽深小径,不过是因心下急切欲下凡间而走了近路以图方便。现下再一看看,却不知不觉走到紫薇宫了。 紫微宫乃历任天帝所住寝殿,占地极广,宫内更有九九八十一间房苑。而此处所在,却似近紫微宫中的玉芝苑。 玉芝,莲也。 润玉黑眸之中微起波澜,似觉恍惚。 原来,那便是觅儿的母亲,先花神吗 润玉一心系于锦觅,即使后知无望,却仍是对已身为魔后的锦觅默默关心至极,深怕其在魔界有哪不适应,或者是旭凤会不会因为陈年往事心怀芥蒂对觅儿不好。而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虽已时过进迁许久,但是他身为天帝,若是想要知道,那些秘密,终究算不得秘密的。 润玉略一思索便知,此时应是花神梓芬与水神洛霖两情相悦,却被太微囚禁于自己的禁宫内苑之处。 而太微,更是在太虚幻境中侮辱了花神。 辱花神,辱我母,如此风流多情而自私无情的人,竟然能坐天帝之位六万载。 他,该死 润玉如玉的眉目之中蓦的闪过一丝杀气,目光却在触及对面那道对月伤怀孤影自怜的女仙时,转而化成深沉的哀思。 润玉一步一步走过桥去,脚步声不急不缓,足以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梓芬发现来人,这才挥袖俯身郑重的行了个礼。 “小仙润玉,见过花神。” 梓芬早在听见来人脚步声时便拭了眼泪,望着眼前白衣小仙,眉眼如霜,语气蓦然带了几分清冷之声。 “润玉可是天帝之子,天界大殿” 润玉微微一笑,眉宇如玉人如画。 “正是小仙。” 梓芬一挥衣袖,望着夜幕星空,语气十分冷漠“小神向来隐居花界,不爱凑你天界这些热闹,是以天界众仙中识我的不过寥寥几位罢了。却不曾想如今大殿竟是识得小神,可真是小神莫大的荣幸啊。” 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容颜绝世,生性清冷,不问世事,然待人却是有礼有节。如今这一番冷漠暗嘲的语气实在不似花神平素为人所言。 如此,便是迁怒了。 润玉亦未生气,眉宇之间一派坦荡之气,安然受之。拱手道“仙上取笑小仙了。小仙千年前曾在东海水域幸遇水神仙上施云布雨,仙上亦陪伴在侧。试问这六界中,谁人不知水神仙上对花神情深意笃,是以小仙方识得仙上。” 花神原本面若寒霜,却在听及情深意笃这四个字眼时,顿时眼中酸涩,心中凄楚难言。却强自镇定,清冷的目光扫过润玉的头顶。 “夜深人静之时,却不知大殿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润玉这方收礼,微微一笑。 “素闻花神典雅端方,气仪高贵,掌管花界数十万年来如一日,小仙心下敬重非常。方才见仙上在此,便前来见礼,并无其它意思。却不防此番唐突扰了仙上清净,小仙这便离去。” 话毕,润玉再次作揖后便转身离去。 见其进退有度,行止有节,落落大方,且身为天界大殿却以小辈身份前来见礼,自己却因心内郁结而冷言相对。梓芬面色舒缓之余心下不禁有些歉意,遂叫住了润玉。 “大殿留步。” 润玉回身,态度敬重却未失了气度。 “不知仙上还有何吩咐。” 梓芬上了蓝桥走到润玉面前,先是颔首回礼,才颇为涩然道“方才小神若有失言之处,还望大殿见谅。只是小神此番在天界,不过是为图一清净尔,还望大殿莫将此事,告知旁人。” 润玉心知她定是被太微威胁或是下了何禁制,是以离不得这天宫。本是秘密之事,今夜却不妨被自己撞见,这才好心提点自己。遂道“还请仙上放心,小仙知晓。” 见花神眉宇间愁容不解,心伤哀愁,润玉顿了顿,终道“仙上喜清净恼纷乱自是极好的,只是这天界上位却有不喜清净且不容清净之人。还望花神即便不念其它,唯与花界计,亦要多加小心。” 梓芬目光倏然转利,眉心紧簇,心中惊疑不定,莫非此子知道了什么 润玉却已轻挥广袖离开了蓝桥。 花神乃觅儿之母,且一直为荼姚眼中钉肉中刺,此番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他方才已悄悄逼出自身一滴精血,并用在玄极殿炼化的至阴致寒至纯的灵力分出一缕来将其包裹住。然后借方才作揖挥袖之时悄悄将其附着于花神的发髻之间。 花神本属水,他的灵力对其并无任何危害。但若是碰上至刚至阳的红莲业火,便会立即融化,他届时定会有感。 而现在,他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避过天兵天将,润玉下至凡界洞庭湖。原本心中火急火燎千般悔恨万般思念,却在他的鞋面踏足水面的那一刻起,皆化作了既喜又惶的跌宕起伏之情。 在玄极殿的一个月里,他除了修炼,便是想着如何解释自己恢复了幼时记忆,又寻着龙鱼遗族找到洞庭湖。再者,他一定要光明正大的认下娘亲,且替娘亲洗清冤屈,在众仙面前揭露荼姚心狠手辣独断专横的面目,让其为当年灭龙鱼王族付出代价。 种种说辞,种种计划,他已成竹在胸。 如今却在即将见到娘亲之时,皆化作了小儿般的惶恐和思念。 不知娘亲,如今过得好不好。不知她是否怨我,恨我,当年弃她而去 思绪万千,心中紧张之情竟是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润玉深吸一口气,念了好几遍清心诀,心中默念切记不可让娘亲发现端倪,然后终于是入了湖底。 谁知,千算万算,他独独没料到层层水道之后,映入眼帘的,竟是满目疮然一片废墟。 润玉一怔,心中狠狠一沉,似有不祥预感从脚底直冲脑上。 他立即冲进去,张惶四顾,却见珠帘断,红绡乱,石桌碎,且四周皆已落下厚厚沉灰。 润玉瞳孔一缩,随即踏着无数碎石将里面四处寻遍。 “娘亲,我是润玉,孩儿来晚了” “娘亲,孩儿知错了,当年不该随天后离开,娘亲,你出来见一下孩儿好不好” 无人回应。 润玉顿时感觉如坠冰窖,凄寒一片,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说不定娘亲今世并不在此,或许是水神将其藏在其它地方,对,没错,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润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步履蹒跚的出了水洞,在门口时摔了一跤。抬眼一看,眼前是几大块辨不出颜色的水渊青玉。 上面布满灰尘,摔得支离破碎,却依稀可辩云梦泽三字。他颤着手去抚,却发现这中间这块已碎的牌匾微微悬着一角之下,似乎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润玉忽然心生有所感,就仿佛这牌匾之下压着什么妖魔鬼怪一般,是能令他心生恐惧而极为不想面对的。 白衣仙人如今正极为狼狈的伏在地上,一身脏污,他却丝毫未觉。墨玉一般的双眸此刻布满血丝,只见他抖着手,慢慢伸过去,又缩回来,如此几回,终是将其轻轻翻开。 只见这牌匾之下压着的,赫然是一串莹莹发亮的火灵珠。 正是天际破晓,旭日东升之时。众仙正例行值日,众魔仍打架生事,精灵屏息修炼,凡人摆摊营生。六界各执其事之时,皆闻天际一声闷雷炸响,随即便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敲击在苍茫的大地之上,似鼓声雷雷。未待片刻,天际便似黑云压顶,狂风呼啸,海水倒灌,大山将崩。 凡界还好,五界更甚,似有神鬼哭嚎,雨水尽皆化作锋利的冰棱,虽细小如米粒,却触之即伤。砸的仙鬼灵魔龇牙咧嘴,避之不及。 正是被此天生异象所吸引,竟无人闻及那一声哀怆凄呼,闻者哀,见者伤。 “娘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坠临渊台(捉虫) 执念是魔,是刀。 执念太深,是可以杀人的。 许是太平日子过的久了,一干神仙日日上天庭应个卯,处理些日常琐务,闲暇之余斗诗品酒呼朋唤友,日子过得平铺直叙,不带曲折,好生没趣。人人都盼着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波澜。 盼来盼去,终究盼得这百万年里才出现一次的天生异象。 于是朝天会上,话题一起,众仙便各抒己见直抒胸臆议论纷纷。好好一个庄严肃穆的九霄云殿,竟如凡间的菜市场一般,耳旁传来的尽是各式各样的激烈辩驳。 “呜呼哀哉,天生异象,必出妖孽啊” “仙老此话所言差矣,何为天生异象众人皆目睹,此异象六界同生同起,可不能把事由往天界上引” “是啊是啊,便是上古大妖破封而出也不无可能啊。如冰甲角魔龙,封印在虞渊最底层,性寒善冰,与当日所化冰棱略有相似。” “不对不对,冰甲角魔龙已被封印百万年,且众人皆知虞渊底层之下便是六界之中至阴致寒之地,即便是强悍如上古十大凶兽亦是受不住的,如何还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以小子所看,便是重宝出世也不无可能啊” 天帝被闹的头晕脑胀,终于一声呵止“够了。” 众仙这才将撸好的袖子放了下来,规规矩矩的束手而立。 天帝威严道“不知老君所观司南,有何异常” 方才众仙撸袖子的撸袖子,喷口水的喷口水,让太上老君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这厮便抚着花白的长须,闭着眼,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直到天帝开口,他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月前小仙便发现星象有异,遂日日衍天机,观司南,欲窥得一丝天机。” 无数双眼睛顿时定在太上老君的身上,天帝更是身子微微前倾,凝神问道“老君辛苦,不知可有所得” 太上老君睿智的双眼不自觉的扫过殿上一一众仙,忧虑道“天生异象,司南示警,异星临世,殃及六界。” 大殿之上登时针落可闻。 天帝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可有破解之法” 众仙皆屏息而顾。 只见太上老君闭目凝神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无解。” 朝天会一结束,众仙忧思纷纷。润玉方才在殿上便未发一言,如今亦是准备回他的秋澜宫。如今他还未值夜神,璇玑宫仍不是他的住处。 他前脚刚进宫殿,后脚旭凤就跟了过来。 如此,润玉便也不进寝殿了,直接在庭院外止步,回身问道“不知二殿下有何要事” 旭凤身形一顿,原本和缓的脸色哐的一下就黑了。 “二殿下旭凤不知何处做错,竟惹的兄长对旭凤生疏至此。” 润玉望着庭院纷纷扬扬的落叶,淡淡道“若是纠结于此,二殿下便请回吧。润玉近几日心情欠佳,不便招待。” 旭凤冷笑一声,大步跨之润玉面前,四目相对,怒气四溢。 “心情欠佳我这几日也心情抑郁的很呢。自那日校场时起,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母神出言顶撞,对我避之不及。即便是父神,亦未得你一个好脸色。莫非你还在记恨我当日校场误伤你之事可是我已说明,是因为你突然昏迷我收招不及所至,况且我亦受了你一掌。如此两两相抵,亦是你所言。所以这些日子,你究竟是在闹什么别扭” 闹什么别扭 润玉拳头紧握,随即是一掌挥出,直扑旭凤面门。 旭凤见润玉竟然未发一词便对其出手,脸色更是沉的可怕,手上动作亦是毫不留情。 二人便在这小小的秋澜宫中打了起来。 风起叶落,水泽火炎。旭凤属火,且伴生之火乃红莲业火,火主攻,带杀伐。润玉属水,水主疗,同阶级的术法相较,终是不如火系术法厉害强悍。 再加上润玉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秉性柔和,即便是对战切磋亦是以防为主,所以一直会被以攻代守大开大合的旭凤压制。即使旭凤有所留力,润玉亦是输多赢少。 而此时,润玉一言不合便开打,旭凤是真的被挑起火气了,再加上前几日的事情,因而手下并未收力。二人打着打着,润玉为躲一记炎刃飞身闪避,如此露出一个破绽。旭凤紧跟着便掐诀唤了一条手臂粗细龇牙舞爪的火龙,直到那一条炽烈的火龙就要袭向润玉胸口之际,这才反应过来。 “小心” 润玉却恍若未觉,捏了一个凝冰诀,登时面前出现一块冰镜,寒气四溢。润玉当即双手展开是以仰身贴着地面与火龙相交划过。面前的冰境登时蒸发的连水汽的不见了。 而就在火龙袭空欲转身之时,润玉已经趁着这方才那一呼吸之间,布下水牢,翻身跃至有些脱力被困的旭凤身后,双手并指,飞快的在其眉心、头额、太阳、枕骨四处要穴轻轻一点。 旭凤登时脑中巨痛,几欲昏厥,而火龙亦是瞬间消散不见。 润玉却看不出有多狼狈吃力的模样,仍旧是那般白衣翩迁的模样,在石凳上翩然落座。 手一挥,便出现整套茶具,开始悠哉自如的泡茶。 旭凤晃着头,在润玉对面坐下,虽然自己输了,但心中火气遂下了几分。遂又开始喝茶品茗。 “用凝冰诀抵挡炎龙也就罢了,你的六杖水牢是何时布下的我竟毫无察觉,当真绝妙。” 润玉先是轻嗅茶香。许久未泡过茶,却一如昨日。方道“在你唤炎龙之前便布下了。” 旭凤眉尾一挑“你如何知我要唤炎龙” 润玉看他一眼,唇角划出了一抹轻淡的弧度,黑玉一般的瞳眸却深不见底。 “旭凤,你我修炼至今,共切磋过二千五百七十六次。我了解你,比你想象中,要更多一些。” 旭凤凤眼微眯“难为你倒记得清楚。只是这二千五百七十六次里,我胜一千三百六十次,平五百二十一次。若真如你之所言,又怎会是如此结果” 润玉眼帘微垂,手上仍是不急不缓的泡茶分杯,动作行云流水。 “为何那你便要去问问你的母神,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了。” 茶杯噔的一声与桌面发生沉重闷响,旭凤的眼神似刀,沉声道“兄长此言何意旭凤的母神,亦是你的母神” 润玉品茗的手一顿,斜斜看了旭凤一眼。 “她,不是。” 除开润玉手上的那一只茶杯,桌上其余茶具竟皆粉碎,旭凤豁然起身,周围温度炎炎升高,却仍旧挡不住那一双似火燃烧的凤眸灿烈的光芒。 “你终于说出来了。” “那日我在九霄云殿上便发现你神情有异,特别是在看着母神的时候,周身气息冷冽非常。如今看来,你竟是对母神早有不满旭凤真是不知,究竟是何事能引得大殿大动肝火,竟是连孝道亦不顾了” 许是庭院温度异常,宫外燎原君担心有异,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二殿下” 旭凤怒吼道“出去” 燎原君望望安稳不动的大殿和已然怒火蒸腾的自家二殿,担心忧仲,却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润玉忽然嗤笑一声,随着这一声笑,庭院温度倏然降了下来。 “燎原君可真是忠心耿耿啊,我这秋澜院,说进便进了,要出也就出了。” 旭凤心中一尴,却仍是冷道“燎原君自幼随我,适才情急未及通报,我代他赔罪。可是这与你我方才所言,有何关系还望大殿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顾左右而言他” 润玉抬头,与旭凤对视“燎原君自幼随你,自是主仆情深。方才情急之下,亦不过是欺秋澜宫无人罢了。” 旭凤眉心紧拧,似觉得润玉有些纠缠不清,语气便也不是很好。 “旭凤担保燎原君绝无此意,只不过是兄长过于喜静,竟是连仙侍也未留一个。即便是要上门拜访,亦如何通传” “仙侍何曾是我的仙侍,不过是天后娘娘的耳目罢了。我若是留着他们,只怕我前脚做了什么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后脚便承紫方云宫的案几上了。” 旭凤眉心紧蹙,断然道“不可能。窥探隐私,此乃大忌。母神不会如此做的。” “的确是大忌,只是为了你,又有什么不可能” 润玉站起身来,望着空旷的庭院及满地的落叶,道“自我上天宫之后,便由天后娘娘看顾,我亦敬其为母神,只是不知自己却是其巩固后位的筹码罢了。从你出生之后,天后娘娘便一直忧心我会成为你封储的障碍。所以处处监视我,打压我。” “幼时修炼切磋之时,但凡我胜了你一局,天后必回找上各种理由借口罚我去玄极殿静心思过,短则月余,重则半年,还美其名曰闭关修炼。久而久之,我便知道,我只有输方为自保之策。” “而那些伺候我的仙侍,不过是一年一换,日日将我所学所看所见汇报与紫方云宫,但凡有忠心于我的,第二天便会被派往它处,所以我只能一个都不要,故而外界传我喜静孤僻。” “至于幼时所学,你承蒙于神霄玉清真仙和北极战神门下修行仙术及兵法之时,我却在背诵天规律例、六界人物掌故、地史风情。便是省经阁,亦是父帝开恩,所以才有幸进学。” 润玉眼睛半阖,似是敛了清明星光,成了两泓望不见低的深潭。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储位,所以处处退让,只为让天后娘娘安心,只是” 只是,她仍旧要赶尽杀绝。 灭我族,杀我母。 这口气,你如何让我咽的下去 旭凤听了半晌,显示不可置信,后却越来越静默。面色一褪,喑哑道“你所说这些,我、并不知晓” 润玉回过身,云淡风轻道“你不知晓是正常,毕竟,天后娘娘可是一心为你,自然不想让你操心这些。” 你不需要做什么,她就已为你将前路障碍,一一铲平。 旭凤虽不知晓,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也知道这的确是母神会做的事情,所以气势一下跌了下来。凤目灼灼望着润玉,勉力道“我知母神平日里的确是有失偏颇。只是,我亦曾与她言明志不在此。此番,我会再与她长谈一番好言相劝。而母神于你,虽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但终究是有养育之恩,还望兄长与母神莫因旭凤而伤了母子情分。” 母子情分 润玉眼中寒意顿生。 正在此时,却有两位小仙侍端着两个托盘入了秋澜殿,福礼低眉道“见过大殿,小仙乃天织坊的织女,此乃天织坊今年新制的衣袍,还望大殿看看是否合身。” 说是如此说,天织坊向来精细缜密,追求完美,制出来的衣袍,却还从无有返工过的。 谁知润玉随意一瞥便道“换了。” 为首的仙侍愣了一回才道“不知大殿有何不满意,小仙亦好备案修改。” 润玉道“不要白色,以后都换成紧袖玄袍。” 为首的仙侍低低应了一声。而跟在其后的那个极为年幼的小仙侍却探出头来,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好奇问道“大殿不是素来爱穿素雅清浅吗,怎的突然换了深沉沉的玄色” 润玉目光凝在旭凤白袍金边的凤羽袍,扬了扬唇角。 “白色,刺眼。” 旭凤的脸色也跟着哐哐哐的沉了一地,真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仙侍还欲问什么,却被察觉气氛不对的为首仙侍紧紧拉着出了秋澜殿。 旭凤吐出一口浊气,仍旧劝道“我知你是在母神处受了委屈,但是我亦在尽可能的弥补你。自小父帝母神所赏所赐,或是我修炼所得所惑,我皆与你分享。我真心将你视作我的兄长,亦是诚心对你。母神虽有小过,日后我定会从旁相劝。即便如此,你亦要置这数千年的情分于不顾吗” 润玉闻言,侧头闭眼,唇角抿成一条锋锐的直线,似是忍的狠了,身影都抖了抖,半晌才定了下来。手一挥,桌上便出了两杯桂花酿。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旭凤。 旭凤不明所以,以为有所缓和,便接了。 二人干杯后。润玉这才无波无澜,清清冷冷,一字一句道“敬你一杯,便当偿你多年相护之情。” “此酒过后,你我之间,再无兄弟情谊。” 旭凤面色骤然惊变,从不可置信到勃然大怒,凤眸之中烽火升腾,怒极反笑。 “好,好大殿此番可真是好样的,既然你已开口,我旭凤亦非爱纠缠之人。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之间,再无相干” 说罢,便一甩袖子杀气腾腾的往宫殿门口走去。 行至门口,旭凤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头也未回,很是冷漠道“前几日天生异象之时,有天兵见大殿竟漏夜下凡,不知所谓何事。本来此事欲上报于母神父帝,我既碰见,便拦了下来。此乃最后一次,大殿最好莫与那异星有关,否则旭凤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日后还望大殿,好自为之。” 旭凤走后,润玉一个人又在庭院里待了许久。 秋澜宫秋澜宫,春去秋来,叶落花不开。 从来都是此番寂静无声。 他负手立在庭院之中,仰头闭目,感受到落叶纷纷扬扬,打着旋似的从他的耳畔落下。整个人显出超然于世的静。 雪白的脖颈,温润而精致的侧脸好像在与整个繁华世事遥遥对峙。 他轻声喃喃道“兄弟之情,本就不该存在的。” 他忽然又低声笑了,眸中红光一闪,清冷之中带着一丝邪魅,如从地狱烈焰中妖娆肆意绽放的彼岸之花。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我倒真想看看当你识清荼姚的正面目之后,可还能言孝道情分” “旭凤你亦要好自为之啊。” 二个月后,天帝赐婚水神与风神,水神断然拒绝。花神从旁观之,心痛如绞,然深恐水神有违帝令,待水神离开后欲上前相劝,却不妨被天后发现,被困临渊台。 临渊台,仙灭神伤。 前有红莲业火,后有临渊电鸣,原本梓芬欲往临渊台跳下,却不知天后凝神听见何人传音,又将红莲业火布为火墙拦在身后。 “差点被你逃了,如你这等妖孽,留下便是后患,果真是要斩草除根才行。” 说罢,双目灼灼,掌心之中升腾起一朵炙热发白的莲花状火焰。 梓芬乃花神,掌管花界之灵。业火却乃破灵之术,分为八十一类,红莲业火居其首,又分五等,毒火为其尊。 噬天灵,焚五内。 梓芬绝望之际,烈火之圈却被一小仙闯入。 天后大惊大怒“润玉,你要干什么” 梓芬已被周身烈火煎熬几近昏迷,忽觉周身温度一凉,缓解了灼伤沸热之感,灵台略得清明之际,抬头望去。只见数日前曾在蓝桥见过一面的天界大殿正护在自己身前,撑起冰障。 “润玉倒想反问,母神此举,戮仙弑神,可有何凭” 梓芬看不见润玉神色,却也知他与大殿不过见过一面,况且大殿属水,修行不过万载,如何斗得过这毁天灭地的红莲业火 遂拉着润玉的衣袖,勉力道“大殿好意梓芬心领,还望大殿切莫与天后对峙,速速离去。” 润玉又加了一层仙灵,将快被燃尽的冰障又凝的厚实了些,面色苍白,额间细细密密的起着汗珠,勉强支撑着。 “花神勿虑,小仙自知仙力低微,只是此事既然被小仙碰上,便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天后现下已经冷静下来,目光犹如毒蛇死死咬着润玉,冷笑连连“好一个不会坐视不理本座养了你这么几千年,却是养出一个白眼狼来了,竟然帮着外人来袭击母神。既然如此,你便随着这个妖孽共赴黄泉吧” 说着,二人周围烈焰之圈骤然温度升高,荼姚面目狰狞,两掌伸出,掌心皆有一朵炙热火莲。 梓芬努力撑着身子,凑近润玉,低声道“承蒙殿下回互大恩,然梓芬在劫难逃,待会会拼尽全力将殿下送出此地,还望殿下见机行事,勿要回头。” 润玉却摇了摇头,传音道“花神勿忧,小仙尚有一护体法宝,可抵挡红莲业火一瞬。花神待会便相机跳下临渊台,虽仙灵大损却仍有一丝生机。” 梓芬怔愣,十几万年来从未听过又何护体法宝可抵挡红莲业火,便以为这是润玉欲牺牲自己,正待再相劝,却见天后掌心两朵红莲业火已然袭来。 润玉不及回答,凝神掐诀,登时从丹田之处逼出一物,此物一出,周围的火焰登时颓了五分。润玉趁此时机凝神将此物弹出,只见那晶莹剔透泛着幽幽蓝光的冰晶,飞速穿透袭向二人的红莲业火,然后没入天后的体内。 天后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而那两朵红莲业火,虽已缩小了一半,却仍旧袭来。润玉相机正欲逼出丹田内至阴致寒的精血相迫,却被梓芬护在身后。 两朵红莲倏然没入梓芬体内。 “走” 天后受伤,伤及元气,已撑不起火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梓芬护着润玉,二人一同跳下了临渊台。 临坠深渊的那一刻,天后死死盯着润玉,怒火腾升,心中恼怒异常,只恨不得没早早杀了这个逆子 如今,此二人,一人为花神,一人为天帝长子,若是不死 却见临坠深渊的那一刻,望着天后怒火中夹着惊惧的模样,润玉狼狈而惨白如雪的面容上忽而扬一抹幽暗的弧度,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无声之字。 “簌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水神三惑(捉虫) 法不诛心,唯看其行。 润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犹如被碾过一般,无一处不痛。不过是从竹塌上坐起来,竟让他觉得几近力竭,不由闷哼了几声。听及声响,竹帘后登时冲进来一个身形圆滚,鼻头红红,头簪萝卜的老仙,道“大殿可算是醒了啊,这些天可真真是急死老胡我了” 润玉目光一扫,他此刻所待的竹制小院颇有几分像觅儿曾在水镜中的居所,于是心中有数,嘴上却疑惑道“此处是” 老胡道“此处乃花界,十日前牡丹芳主与海棠芳主发现花神与您皆重伤昏迷在花圃之中,于是便将您带回花界安置了。” 润玉随意应了一声,手抚着太阳穴,神色有些隐忍。开始还不觉得,如今他一清醒过来,便觉得有风雨雷电火五行之力似在身体内四处流窜,头痛欲裂。 老胡见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把手中端着漆黑黑的药碗递给润玉。“看我这记性,大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润玉接过,一饮而尽,方觉得体内四窜的五行之力有所缓解。 润玉将药碗递给老胡,道“不知花界是否将我在此地之事,通知了天界” 老胡连忙摆手“大殿放心,您在此地之事,唯有小仙与二十四位芳主知晓。只是,不知天界发生何事,才弄得您与花神如此伤痕累累,甚至要从临渊台跃下。” 润玉轻叹,神色颇为为难“我与花神从临渊台跃下,实属无奈。只是小仙亦是路过,仅知片角。各中曲折,还是待花神告知诸位吧。只是临渊台下五重渊中,小仙承蒙花神相护方得周全,却不知花神现下如何” 润玉此番所言勤恳真挚,且眉宇间萦绕着一缕担忧思虑之情。 只是花界众芳主对天界本无好感,而润玉却与花神双双坠下临渊台,怎令人不心生疑虑 老胡此番本为探听消息而来。暗中观其灵消形瘦,且六界皆传天界大殿虽为长子却天资平庸,不如天帝嫡子妖孽之资。再加上润玉方才所言,便认定此子果真是个路过的倒霉蛋。于是心下暗暗思忖若是无主上相护,以他那区区万载修为跳下临渊台,只怕是要魂飞道消了。如此,主上便算是此子的救命恩人了。 想到这里,老胡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主上向来仁善,就算此子是无辜受牵连,主上却仍旧拼尽修为损耗亦要护着那负心人的儿子。此番,此子已转醒,而主上却 思及前尘往事,老胡那原本长得略显欢乐喜庆的面容便显的忧思忡忡。看了润玉一眼,神情颇为抑郁。 “此番,主上为了护你,损耗极大,此刻仍是昏迷未醒。二十四芳主正日夜护持在侧,为主上疗伤。” 润玉观其神色便知老胡心下定是有所误会,此刻且因他身为天帝之子而别扭的很。只是,他亦无心解释。遂平淡道“即是如此,待花神转醒,润玉再前去致谢吧。” 老胡眼睛一瞪,原本想从此子身上套些话来的,未曾想此子竟是如此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丝毫无被救之后感激涕零之情。思其父,老胡气冲冲离去之时,心中犹自默念我就知道,这歹竹出不了好笋,出不了好笋。 待老胡走后,润玉盘腿而坐,灵气运行大小周天,发现除了那五万载可看而不可动的浑厚仙灵,自身这万年修炼,竟只剩得薄薄两层灵力了。 润玉勉力布了个仙障,然后从体内逼出一枚小小的泛着蓝色幽光的圆珠。此珠一出,仙障之内犹若数九寒冬。 他不禁叹了口气。 自从剑走偏锋主修冰系术法后,自己体内的灵力颜色便由浅变深。而前番在玄极殿内所炼化的至阴至寒至纯的仙灵尽皆在此,其内还炼化了三滴精血。 原本临渊台前,他已以体内丹田中蕴养了五万载的那物什破了红莲业火,只待此珠一出,虽不能化危机于无形,但是却能将剩下的红莲业火吞噬大半,介时荼姚必遭反噬,伤及元神。而花神趁机跳下临渊台,即使重伤神本,然只要未被红莲业火焚至五内,在水神的帮助下尚可慢慢调养,不至陨落。 至于他自己,即便剩下的火莲业火侵入体内,他因着丹田之内蕴养那物,勉强仍能承受得起。况且他于太微还算有用,无论是为了天家颜面还是为了牵制鸟族,太微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如此,花界、水族、水神、风神施压之下,荼姚定然难逃干系。 原本在有此打算之时,润玉便考虑了万般可能,只是不曾想事情转向,仍旧是带他走了这最艰难,亦是最破釜沉舟的一条路。 既已做下决定,润玉便沉心静气,将冰珠里的三粒精血化出,然后再度融进体内。如此调理了三日后,方将神本巩固了一些。这才能下了床出了院门,去至花神宫中探望。 在二十四位芳主皆竭力与仍旧昏迷的花神输送仙元之时,润玉在一旁静观片刻,随即道“花神伤势如此之重,为何无人去请水神水神与花神同门修炼十几万载,灵力深厚温和,最适疗伤且” “且什么” 在众芳主凝而审疑的灼灼目光之中,润玉淡而安然道“且比各位芳主亦是更为了解那,红莲业火。” 事实果真如润玉所说那般,水神匆匆前来,二十四位芳主轮番输了大半个月的仙灵还不及水神二日,花神便幽幽转醒。 再次进入花神宫中时,二十四位芳主连带着老胡的态度皆是感动而恭敬了不少。花神躺在床榻上,身形羸弱面色苍白,然在见及润玉之时,却仍是撑起了身子,一旁的水神见状,连忙将其扶起,花神遂盈盈俯身以礼相待。 “小神谢过大殿救命之恩。” 润玉未料上神竟对其行此大礼,遂连忙闪身至一边,揖手回道“花神言重了,小仙并未帮上什么忙,最后还是花神相护,方才保全性命” 方才那一拜似已用尽全身力气,花神萎顿至水神怀中,随即指尖弹出一抹至阴致寒的血珠。 那便是润玉附着在她发髻上的那枚精血,为她曾抵挡了一瞬的烈火焚炎。如今不过三息,那粒血珠便消匿在梓芬指尖了。 水神面若霜寒,而花神躺在心上人的怀中,亦是幽幽惨笑“若非是大殿来的及时,小神早就被那红莲业火焚至神魂尽消,又有何命能再入花界呢蓝桥之上,幸得大殿告诫,梓芬却未放在心上,甚至疑心大殿,如今想来,当真可笑。” 许是见花神如今心绪激荡怕再伤及元气,水神紧紧握住花神的手,柔声劝慰道“梓芬,你如今重伤未愈身子尚虚,不若先好好休息一番,待你身体好了,我与你再重重谢过大殿,方是礼道啊。” 润玉亦是温言附和道“花神且勿思虑过多,如今先把身子养好,才不费水神仙上日夜守护关切之情啊。” 见状,守立在一旁的二十四位芳主亦是眼含热泪相言劝慰。 然花神却是摇了摇头,原本绝色姿容此刻惨淡如纸,心灰凄然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毒火入体,噬天灵,焚五内,我已经时日无” 多字还未出口,便被水神截断话音。 “梓芬” 水神向来气质温良,脾气和善,说话永远不疾不徐耐性良好,从不打断他人之言。而此刻,水神拥着花神,双手交握,绷着一张脸,将那些惊怒与后怕藏的严严实实。好半晌才努力缓和发颤的声音,缓缓安抚道“梓芬,你放心,我定然会救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要相信我,你放心” 此刻花神已然有孕,二十四位芳主为花神疗伤之时便已知晓,如今水神悲怆之下亦是将此事说了出来,有些芳主不禁将目光转向了润玉,却不知润玉心中另有所思。 其实算着锦觅出生的日子,他在蓝桥初见花神之时便已知其有身孕。只是前世,花神坠下临渊台时已受毒火侵蚀,却仍是苦苦压制五年有余方耗尽仙元诞下锦觅,但锦觅终究是先天不足,神本不固。再加上种种考虑之下,花神才会给锦觅封了伽蓝印。 而今世 润玉眉目紧蹙。回思当日临渊台上荼姚那凶恶阴狠的模样,显然是不准备给予花神任何活路。若是他未及时赶到,那番红莲业火灼烧之下,花神即便是强行跃过火墙跳下临渊台,只怕是撑不过半载,更别说是诞下锦觅了。 而且,他神识扫过时,隐隐发觉那日除了他们三人,还有第四人隐匿在场。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亦顾不了这许多。 润玉正待问问花神,却见此刻花神与水神正四目相对,目光交汇间情谊难掩,眼中深情似海,只有彼此。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锦觅的模样,既羡慕又惆怅。 时机不宜,且不想被人发觉自己此刻的失态,润玉便安静的退出了花神宫。 望着天上骄阳若火,耀眼异常,心下黯然忧伤的思绪方平复下来。 深夜,鲜花敛蕊之际,水神终于前来,进门便是拱手一拜。 “临渊台上殿下出手相护,洛霖心下不胜感激。” 润玉连忙将水神扶起“仙上客气了。” 顿了顿,接着道“如今花神伤势未明,仙上漏夜前来,定然不是只为致谢吧。” 谢过之后,水神目光一凝,上神气势展露无遗。 “不错,洛霖此番前来,致谢为一,解惑为二。” 润玉似早有预料一般洒然一笑,迎水神在塌上落座。 “仙上请问。” 洛霖落座后,目光灼灼气势逼人“洛霖疑惑有三。” “一惑,大殿为何会在蓝桥之上便对花神隐晦告诫,且以自身精血暗中相护” “二惑,临渊台地处天宫最为西处,西主杀伐,且极为不详。平日里哪些个神仙不是绕着躲着此处,偏生殿下当日竟能赶得如此之巧正好在附近遂能碰上此事” “三惑,天后为殿下母神,抚育殿下数千年。而梓芬却与殿下素无往来更无交情,如何能引得殿下为此与天后以命相拼” 洛霖一边问,目光亦紧紧盯着面前之人,却发现此子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看不出丝毫变动,亦窥不见其心所想。 竹院内安静片刻后,润玉黑玉般的眸子落在水神身上,道“水神心中所惑,只此三问” 洛霖顿然片刻后,颔首道“不错。” 润玉淡淡一笑。 “若只此三问,润玉此番便可告知仙上。” 只见那只骨节分明指节纤长的手轻轻一翻,掌心处,便多了一物。 洛霖惊道“火灵珠” 随即目光倏地看向润玉,见其望着手中的火灵珠,唇角虽然带笑,眸中却是哀伤悔恨与冷漠锋锐交织,眼底甚至闪过深沉的恨意。 洛霖闭眼轻叹,明了道“原来如此,你竟是都想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惊天之雷(捉虫) “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 只是这满腔情谊,终究是错付了。 明了,当然明了。 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起来了。 为何云梦泽一片废墟,为何他寻不到娘亲的身影。种种疑惑,都在他寻到这串火灵珠时,终于揭开。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润玉冷漠的语气中含带着一丝凄然,道“第一次,是浮梦丹,大梦三千,往事皆如浮云。那一次,我便弃了娘亲,随天后上了天界。” “第二次,是忘忧诀,心心念念,不如一诀,忧思辗转,不如遗忘。这一次,我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天后杀了我娘亲,屠尽龙鱼遗族,却仍是转念便唤之母神。” “只是润玉亦有一惑。忘忧诀本是极为僻杂之学,且为封印之术,若非灵力深厚者断然不会施此术法。”润玉目光豁然转向洛霖“当日场中除却娘亲与龙鱼遗族,唯有天后与水神,润玉当时仇迷心智,却转瞬便忘却。 “敢问水神,此术究竟为何人所下是天后还是仙上” 透过那紧紧凝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望向那双眼。其中虽无埋怨责备之意,只是那哀思悔恨有如沉沉暮霭,压的洛霖不住的偏过头去,不敢直视。遂起身下榻,立至窗前,缓缓道及往事。 “你母亲本为水族,于我辖下。八千年前在太湖笠泽悄悄抚育你,却被天后发现,龙鱼一族几尽覆灭,唯有你母亲逃过一劫。我将其救下,转而安置在洞庭湖下,原本想让其安却此生,却不曾料到千年前,天后忽然带兵杀入云梦泽,以蓄意谋反,颠覆天界为名将剩下的龙鱼族包括你母亲在内屠杀殆尽。待我赶到之时,为时已晚。” “当时你已被仇恨迷了心智,显些走火入魔。若非我对你施了忘忧诀忘记此事,即便天后不杀你,你的余生亦生活在仇恨之中。” 洛霖回身望着润玉,眉宇间犹如浩瀚大海,慈祥而悲悯。 “当年之事,我心中有数。我救不了你的母亲,却允诺过她,一定会护着你。” 林外安静,夜风中夹杂着隐约花香。 润玉抬眼,眸中水意隐去,忽道“水神之惑,莫非只此三问” 水神眼中闪过一丝睿智清明的了然之色。 “若是大殿之意,在那可抵红莲业火的傍身法器,或是那至阴致寒的灵力及精血之上,小神心中确实有疑,却并不需殿下解惑,殿下亦勿需为小神解惑。世人皆有秘密,洛霖岂是追根究底之辈” “若是有朝一日大殿愿意倾诉此事,小神定然洗耳恭听。” 天界谁人不知大殿修的乃是水系术法而洛霖修道十几万年来,亦从未听过有何可抵红莲业火的法器。 且此刻花神既然已经转醒,且润玉亦随其跌入花界,想必花神是相瞒也瞒不了,定然将实情已全盘托出包括太微在太虚幻境强行将其玷污之事。然水神如今漏夜前来,却仍掩忧思宽慰与他,有所问,有所不问。 当真是秉性君子,实乃真正的仁善之仙,修行之人。 润玉沉默半晌,终是拱手哑声道“谢过仙上。仙上之恩,润玉定然铭记在心。” 水神连忙将润玉双手托起,和蔼道“此番你记忆已然恢复,心中定然有恨,但是此事你且莫要插手。我观你修为已损大半,如今身体尚虚,便先在花界好好疗养。” 水神转而怒极恨然道“昔日荼姚如何专横跋扈、独断专权我皆隐忍了下来,如今竟然灭子戮神。嚣张至此,狠毒至此,你放心,此番过后,我定然与其不死不休。” 润玉观水神神色哀而欲绝,隐隐含有破釜沉舟、玉石尽碎之意,不禁心下有所感,遂问道“可是花神” 水神颇带几分惨淡道“如今也不瞒你,梓芬体内先前被人下了禁制,加上她身怀有孕,原本就是耗损仙灵。如今被那红莲业火破灵焚内,又跳下那临渊台,身受五行之苦。若是再不想法子止损补益,只怕是要” 只怕是要早早的五内俱焚,身死道消了。 润玉眉心亦然紧蹙“不知仙上可有法子” 水神道:“梓芬属水,难抵业火。即便是我亦只能拖延时日,却无法救得梓芬。所以,我打算明日便带她前去上清天,求师尊施救。” 六界神录有载,花神梓芬本是佛祖座前一瓣莲,入因果转世轮盘,本应湮灭。不想错入三岛十洲,为玄灵斗姆元君与水神所救。 自那番起,水神与花神的因果纠缠便已种下了,只是玄灵斗姆元君早已达到太上忘情之境界。如今,若是再度向元君所求,只怕 润玉沉思片刻,遂试探道“不知仙上,有几分把握” 水神轻声道“梓芬与我,同入师尊门下修行十几万载,师门情谊犹在,师尊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虽是如此说,但是润玉观其神色怆然,定知水神心中亦是明了此番可能性极小。 若是如此,花神定然陨灭,而水神便会失去自己心爱的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如何会饶得过荼姚与太微。 况且此事一出,花界与水族定然与天界势不两立。旁有风神助力,水神在天界又素有贤名,深得人心。若是此番与荼姚、太微相争,定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此,只剩下一个旭凤,论修为他断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况且到时候即便他深受打击堕落成魔,不说魔界十城主是否容得下现在这个只是崭露头角尚未立下赫赫战功的火神,就算旭凤有所立足,亦未必有昔日风光。 润玉盯着桌面青竹纹路,纹路笔直向前,及至桌沿,戛然而止。犹如身处悬崖,俯视深渊,眼中幽暗一片。 水神见润玉静静坐在那,便道“你此番损耗太大,便早些休息吧。你既护了梓芬,便是有恩于花界,有恩于我。好好在花界疗养一番,待我从师尊处回转,定然前去天界为你讨回个公道。” 水神说罢,转身欲离去,却在门口时被叫住。 “水神且慢。” 润玉缓缓起身,双目直视水神,语气平缓却如惊天之雷般轰然在洛霖心中炸响。 “小仙不才,或有一法,可救花神。” 觅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让你平平安安降临此世的。 天界,栖梧宫。 旭凤正在看书,眉眼不抬道“可有何收获” 那日他虽与润玉闹得极为不愉快,甚至是怒气难抑,回了栖梧宫又发了好大一顿火,足足气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但是他气过劲之后反过来思索,却深觉润玉并非是因为那些原因才对母神心生怨怼。 几千年都过去了,润玉对母神一直是处处避让,与他却是相处和睦兄友弟恭,而今却因为一件小事而闹得不可开交 旭凤越想越觉得深有隐情。 只是当日自己狠话已经撂下,若是此刻再过去秋澜殿主动搭讪,岂非失了面子 旭凤心中别扭着,燎原君又如何不知遂将听来的小道消息报与旭凤听闻大殿那几日常常往天宫极西处散步,据说是为了观赏那一路仙湖中的芙蕖花和金鲤。 相处这么多年,旭凤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温文尔雅的兄长喜欢赏花赏鱼,况且西主杀伐,临渊台便在天宫极西之处。 旭凤心下有些不安,便让燎原君注留意润玉在临渊台附近的行踪。 可一连十几日,润玉竟然真的只是安安静静的赏花赏鱼,弄的旭凤差点以为自个的兄长转了性,开始像那些仙子一般爱伤春悲秋文艺了起来。 今日,见燎原君回来了,旭凤便以为定是如同前面十几日那般,正待消了这个差事,却见燎原君久久未说话,于是抬起头来。 正好对上一张惨白如鬼的脸。 旭凤 旭凤无言半晌,方道“怎么出去一会就变着成这个样子莫非是被大殿下发现,挨了顿揍” 润玉脾气虽好,就连说话亦是温言和语。只是旭凤可不担保现在的润玉发现自己派人跟踪他之后,会不会真的生气揍了燎原君一顿。 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旭凤支着头,只见燎原君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旭凤挑眉。 燎原君的嘴张了张。 又闭上了。 旭凤 旭凤冲其招了招手“你过来了。” 燎原君颤抖着一步一挪了过来,四目无神,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旭凤从未见过稳重的燎原君如此模样,不禁好笑,遂慵懒的倚在塌旁,用手中竹简挑了燎原君的下巴“怎么出去一趟哑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燎原君似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死死拽着旭凤的衣袖,瞪着眼睛道“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旭凤神色一凝,微微坐直了身子。道“不知大殿做了何事,竟将燎原君吓的口不能言” 燎原君先是四处观望,然后仍觉的不妥当,竟然还在栖梧宫中布了个结界。 对上旭凤那双凝神含威的凤目,一咬牙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方才所见皆说了出来。 竹简从那双莹润修长的手指间掉出,先是哐的一声砸在案几上,然后又掉在地上,在白玉地砖上缓缓滚开一侧。 旭凤凤目眨了眨,怔愣片刻,方重复道“你说什么” 想起方才远远瞧见的那一幕,燎原君心中亦是又惊又惧,如今主子发问,只得硬着头皮颤着声道 “天后娘娘她,方才,使了红莲业火,将花神与大殿下逼坠临渊台了。” 旭凤半晌没反应,几息过后才嗤笑一声“燎原君,你莫不是吓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随即从案上又拿了卷书开始看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听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一般。 唯有燎原君跪在一旁,头埋的低低的,几不动弹。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旭凤豁然起身,手中书册被扔出去老远,暴怒道“这不可能,母神不可能这么做的再说了,花神如何会在天宫” 转而双手紧紧拽着燎原君的衣领,旭凤凤目含煞,气势骇人,道“你可曾看错,可曾听错若有半句虚言,我定不饶你” 燎原君呼吸不畅,满面通红,却仍是指天起誓,一字一句道“我燎原在此立誓,若是方才有半句假话,定让我下一刻便天雷加身,魂飞魄散。” 旭凤一把推开燎原君,双目无神,寥如落叶,犹自喃喃道“怎么会,母神怎会如此做” 心中却不免想到润玉之前与自己所言。 “旭凤,你什么都不用做,你的母神便会将天帝之位送至你的脚下。” “你真的了解你的母神吗你清楚她的为人吗还是,从来你只了解你想了解的那一部分” “母子情分,呵以前,我也是这般奢想的,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于她而言,我从前是颗听话的棋子,现在却是个不听话的绊脚石。” 旭凤不住的摇头,他想把这些想话都忘了。只是那一字一句,却如大树之根,在他脑海中越扎越深。 母神不是这样的,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旭凤犹自坚持,视线一转之间,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那卷缓缓摊开的竹册上,露出几行他方才所著的注释。 “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小字几行,如今看来,却尤为刺眼。 思及自己前几日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在那人面前说,母神不过是虽有小过 旭凤双眼通红,心里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一般,一咬牙,便捏诀踏云直奔紫方云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母子对峙(已修) “归根结底,你我的母亲,到底都是为你我而筹谋,所爱非其道,想必你也深有同感。” 天界,紫方云宫。 旭凤方一进宫内,便见桌上地上全是被摔碎的瓷盘或简章,零零散散散落一地。八名贴身侍女皆左右跪在两侧,瑟瑟发抖。天后躺在贵妃榻上,胸口起伏,面目阴沉。一旁穗禾静默在侧为其摇扇去火,神色却亦是微微出神。 母神高居后位,自持矜贵,平日里即便生气亦不会如此怒形于色。如此看来,能引起母后如此大动肝火之事旭凤心下越发沉重,面上却自若行礼道“旭凤,见过母神。” 天后似这才惊醒过来,睁开双眼,望着殿下的旭凤,面色立刻好转,露出笑容。 “我儿今日不是已经过来请过安了吗此时过来见母神,可是有事” 旭凤沉声道“旭凤此次前来求见母神,的确有事,而且还是要事。” 天后对上旭凤那罕见的严肃目光,不禁微微蹙眉。随即对左右道“没听见殿下说什么一个个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下去” 左右侍女尽皆匍匐退下。 而那厢穗禾却是自旭凤进了宫后便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旭凤。双眸里翻涌着的爱意如浪涛又如深海,似有千言万语述说,又在转瞬间便暗如深渊,似藏着细如棉针的恨意。 天后未见穗禾神色,只是挥了挥手“穗禾,你也下去吧。” 穗禾低低应声,与旭凤擦肩而过之时,深深的望了旭凤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天后这方从贵妃榻上坐起,踱至殿下。手轻轻一挥,那些散落碎裂一地的物什便恢复原样。瞥见旭凤急急赶来散落在额间有些微乱的几缕发,便一边伸手去抚一边笑道“何事令我儿如此着急看你这样子想必一路皆是,竟是连通报都没有就如此匆匆的进了宫来了。” 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细致的将自己的头发拨整好,旭凤心中天人交战,却终是低声道“谢母神关心。方才儿臣去了秋澜殿,不见兄长。听闻是母神下令让兄长好好闭关修炼,儿有急事,欲见兄长一面,还望母神通融。” 天后的手微微僵住,随即唇齿间溢出一声冷笑。 “我道何事劳的我儿匆匆赶来,原来又是为了那忘恩负义之子。旭凤,你莫不是忘了当日在九霄云殿之上他是如何对你,如何对母神的吗” 旭凤后退一步,凝神肃穆道“当日之事,想必兄长亦是无心,儿子亦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儿子却有一事,事关重大,欲与兄长商议,还望母神让儿臣见上兄长一面片刻便好,不会耽误太久的。” 天后拂袖转身怒道“旭凤,你如今掌管五方天兵,三十六位天将,这天界一百零八万天兵皆于你麾下。而润玉身无职务,说白了不过是担着大殿名头的一介散仙而已。你如今说你有要事,本座倒想知道,究竟是何要事需要你寻这身无所长的散仙商谈”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往即便是润玉闭门思过,却并不是不让见来客,更何况自己言辞之间已颇为紧张迫切,母神却一再阻挠旭凤的心越来越沉,喉咙干的厉害。 望着母神的背影,头戴凤冠,锦衣华服。旭凤张了张嘴,犹不死心低声恳切道“儿臣此番前来,心中有惑,唯有兄长可解。是以儿臣仅想与兄长见上一面,如此,母神亦不允肯吗” 天后背影高贵华仪,只是眉宇间却闪过一丝慌乱,惊觉旭凤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会的,当时做的如此隐蔽,且临渊台周围本就少有人迹,旭凤定然不会发现的。 天后凤目中暗光一闪,遂回过身来,望着旭凤长长叹了口气“母神知你与润玉自小亲厚。你虽天资过人,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亦是一脚一印苦苦修炼而来的。润玉尚且长你三千岁,如今却是灵力浅薄,术法不精,与你切磋十有九输。再怎么样,他亦是天帝之子,天界大殿,万载多的修行却是如此模样。若是出了这天界,丢了天界颜面不说,且日后遇到危险,岂不是害了他自己的性命” 见旭凤低头敛目,天后心下一松,继续装模作样道“你也知道,润玉生母低贱,是以你父帝才对其百般宽宥,我先前也如你父帝那般怜其秉性柔和。却不曾想万年过去了,润玉竟是年岁越长越发目中无人了,不仅冲撞母神、漠视父帝,还对你多加挑衅。” “如此长期以往,岂不是要眼睁睁要看着他走入歧途母神到底是抚育了其数千年,不忍其自毁前程。此番令其闭关修炼,亦是有让其修炼本心之意。他何时能自行认错悔改,便是其出关之日。” 一字一句,当真是谆谆教诲言辞恳切,满心满眼都是一个被儿子伤了心却仍是一心为其打算的严母形象。 而旭凤,却是越听越沉默。 从不可置信、到犹不死心,至最后一脸麻木。旁人千说万言,不如自己亲自一见。 脑海中回想起润玉那番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说与自己再无兄弟情义的模样,便觉得浑身四肢寸寸僵硬犹如木桩,唯有瞳仁涨的生疼。 “兄长是何秉性,旭凤自知明了;母神是何打算,旭凤亦是心知肚明。” 旭凤缓缓抬头,望着自己母神,脸色竟是从未有过的惨淡苍白“先前,儿臣还抱有一丝幻想,母神令兄长闭关修炼,如此匆忙且无通报父帝如此看来,那便是真的了。” 天后心中一惊,却仍是淡定道“不知我儿所言何意可是听见何风言风语了” 见母神犹自掩盖,旭凤语气亦变的很淡,声音平平,其实整个人已经从里至外僵作一团。 “母神做过什么,又何必再让儿臣细说,究竟是不是风言风语,想必母神定然比儿臣心里清楚的多吧。” 天后心下狠狠一沉,不禁上前一步抚着旭凤的肩臂。 “我儿所说母神可是越发听不大懂了。可是外界又传了些什么旭凤,那些不过是小人之徒嫉妒你母神,所以才捏造出来的谣言故意中伤本座。这几千年来,关于本座的那些不实之言,天界传的还少了吗只是母神现下倒还真有些好奇,不知究竟是何胡言乱语竟能引的我儿失态至此,不若与母神说上一说” 望着眼前之人敷着精致妆容的面上仍旧带着高贵完美的笑容,唯唇角一丝僵硬。旭凤只觉得似有一股寒意从两人相触的地方侵入自己的体内,从胸口,至四肢百翰蔓延开来。不禁闭目,凄然一笑“母神,您莫是真当儿臣是瞎子、聋子吗” “花神与兄长,一位乃花界之主,一位乃父帝之子,天界大殿。母神,你亦是抚育了润玉数千年,如何能” 如何能下的去手呢 乍一听事情败露,天后身体终是微不可见的晃了晃,手猛地扣上了旭凤的手臂,好半晌才轻轻道“好旭儿,告诉母神,你是从何处听见此事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事” 旭凤瞥见母神低敛的眼中杀意浓重,心下越发晦涩难言,僵硬道“母神,您收手吧。此事虽然现在仅有儿臣知晓,但就算瞒得了一时,亦是瞒不了一世。此时,您若是自先向父帝请罪,兴许还有挽回弥补之举。” 天后听闻旭凤此言便知,知晓此事的多半除了他,便是他的心腹。如此,只要不是人尽皆知,事情尚有转机。于是心下稍定,情绪微微宣泄了出来,望向旭凤眼中既有怒意又含着责备。 “收手挽回你是看不起母神的手段是吗,可知母神这么做都是为了谁母神一心为你,如今你竟要让本座前去认罪,可知这是将本座推入了何种境地旭凤,你是要送你母神去死吗” 旭凤握住天后的双手,坚定而恳切道“儿臣怎会做此想法旭凤心知母神所做一切都是为儿臣筹谋,只是儿臣志不在此,亦对储君之位无意。如今,母神因儿臣所行非道,此事终究因儿臣而起,儿臣定然与母神一同禀明此事,愿为母神代罪。” 天后一把甩开旭凤的手,凤目美眸中满是戾气。 “愿替本座代罪本座何罪之有” “梓芬那个妖孽迷惑了水神还不知足,竟然留恋天界不去还一直勾引你父帝。她如此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本座作为天后不过是代行管教之令罢了。而润玉却在此时跳出来为了维护那个妖妇与我对峙,还出手伤我,此等弑母违逆之人,我又岂能容他本座不过稍加管教,这二人便一同跳下临渊台,莫是有什么苟且猫腻亦未可知。” 耳边传来如此一番诡辩,旭凤望着自己的空空的手心,甚是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临渊台又称为诛仙台,跳此台者,九死一生。犹是非犯重罪者,不上此台。而母神不过是稍加管教,便逼得一神一仙跳下此台,当真是令儿臣大开眼界如今花神与兄长生死未卜,母神不想着如何弥补挽回也就罢了,却还在此胡言颠乱二人之间的关系,当真是令儿臣寒心。” “寒心” 天后缓缓转身望着旭凤,手捂胸口,眉目紧蹙,神情很是难过。 “母神一心为你打算,你却说母神寒了你的心。那你呢,你便不曾寒了母神的心吗” “此二者虽坠下临渊台。但梓芬那妖孽到底修行了数十万载,且花界向来灵草众多,她决计不会如此容易身陨。而润玉身为天帝血脉,你父帝如今既无察觉便说明他还留着一口气。最多不过是仙根受损,灵力大减,伤及元神罢了。而你却因为一个与你毫不相干、一个面善心恶之人在此质问你的母神,你可置母神于何地” 旭凤对着天后拱手行了一礼,背脊弯成了倔强而孤寂弧度,然后方直视天后双眸,直言恳求道“母神对儿臣之心,儿臣感之念之;而儿臣对母神,亦是敬重非常,是以儿臣此生并无大志,只愿承欢父母膝下便足矣。只是此事,牵扯实在过于重大。花神生性清冷却掌管花界,兄长此事就算有错却亦是父帝之子,如今二者皆因母神之故跳下临渊台,说是捅破天的大事亦不为过。若是母神现在自行前去认错,尚有挽回的余地。若是他日待事情捅了出来,那便是重罪难逃了啊。” 见旭凤满面担心忧虑不似作假,天后面色稍缓,随即笃定道“我儿放心,本座做事,自然会考虑好前因后果。此局纵然艰险,却未必无解。” 随即将心中盘算缓缓道来。 “花神自甘堕落,勾引天帝。若是她还顾及自己及水神半分颜面,此事定会咽下不提。而润玉就更不用说了,说的好听点是天界大殿,去了这个名头,他便什么都不是。更何苦如今他仙根已毁,木已成舟,是以你父帝定然会对你越发珍之重之。” 天后手掌轻握成拳,似将天下尽皆掌握在手心之中。华翠凤冠之下,威严凤目之中,尽是纵横捭阖睨视天下的傲气与自得。 “即便你父帝迁怒于我又如何先为帝,后为父,他从来都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是清楚。如此一来,储君之位非我儿莫属。” “这一切的一切,母神都为你铺好了路,万事有母神替你担着。我儿只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那些该闭嘴的都闭上嘴,便可成事。” 听及此番悖逆之言,已知天后毫无悔改之心,甚是以此自得。旭凤心下苦涩难言,终是抑极怒道“我知母神是一心为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可您从未问过我,这储位、权势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 “自小修炼、后而带兵,儿臣所做一切皆为母神所望,儿臣只想令母神心悦,所以觉得所吃之苦,所受之伤都无所谓。只是如今,您要儿子踏着兄长的尸骨登上储君宝座,恕儿臣办不到。儿臣亦恳请母神,悬崖勒马” “悬崖勒马晚了。说到底,你如今不过是妇人之仁,为了区区一个润玉竟要与我作对,真是小儿之志。” 对上旭凤那怀揣着最后一丝希翼的目光,天后收敛了或惊惶、或自得的神色。仿佛刚才那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场戏,红脸、白脸她都唱尽了。可是,当这戏下唯一的观众、她一心所向的儿子仍旧不捧场时 这场戏,就没有必要唱下去了。 望着旭凤那副愤极而哀的模样,天后面无表情,冷漠的语气犹如兵刃般一字一句刺向那个她最疼爱的儿子。唯有眼底,却是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的极致失望。 “旭凤,终究是我将你保护的太好,未知人心险恶。你此番所做所言不过是舍不下那微不足道的兄弟之情罢了。可知千年前,若非是母后占了先机,屠了那龙鱼一族与那簌离妖妇,日后润玉便是你之大敌莫说是帝位,甚是性命遭他算计了亦未可知” 旭凤不禁后退几步,步伐跌跌撞撞,脑海中一片空白。 “母神,你说什么龙鱼一族,和兄长,又有何关系” 天后见旭凤所重之点在此,凝滞半晌终是咽下满心怒火与后怕。冷笑一声后毫不避讳道“自古帝位之下何尝不是白骨累累。龙鱼一族数万生灵皆因图谋造反、欲图颠覆天界尽灭于我手,而润玉亲母龙鱼遗孽簌离更是在千年前焚于我红莲业火之下,润玉更是亲眼所见。若非当年水神多事,施下忘忧诀,我又怎会再留其千年性命。前番想来,他定已恢复记忆,所以才会于临渊台上坏我好事” 说到此处,想起润玉已然坠下临渊台,天后悬着的一颗心方才稍安。随即将目光转向呆愣当场的旭凤,讥诮嘲讽中又似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之意。 “你说,润玉视我有灭族杀母之仇,与你之间,又能有几分兄友弟恭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百年之期(捉虫) 尽管我一无所有,却愿用尽全力呵护你。 我早已无欲无求,第一次有了守住与你的婚约的贪念。 我只争这一次,以后愿千百次偿还。 花界。 “什么” 花神因情绪激烈起伏而引得秀眉紧簇,体内火毒肆虐。一旁的水神见状连忙为其运气压制,然后方扶着花神缓道“梓芬,莫要激动,你现在尚不可自行调息,否则反噬会愈发严重的。” 花神点了点头,努力压抑着情绪,原本绝望死灰的星眸如今却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一旁的牡丹芳主已是迫不及待上前一步,期然问道“此事攸关主上性命,不知大殿可否详细说来” 连着一旁的海棠、丁香芳主及卧榻之上羸弱气虚的花神,皆目光灼灼望去。 只见姹紫嫣红、极尽鲜妍的花神宫中,润玉一身白袍缓带静静立在一侧。他的面色仍是有些苍白,然而眉宇间却丝毫不见焦躁之气,淡定从容依旧。 “花神本性属水,水惧火。此番,花神所受琉璃净火,更是噬天灵、焚五内。若是以平常的水系法子疗伤,不过只是拖延时日罢了。所以要想根除此症,需得以能与琉璃净火对抗之物来抵除花神体内火毒。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海棠、丁香二人对视一眼,皱眉道“能与琉璃净火抗横之物” 花神听闻,亦是凝神思索,却摇头道“我修行数十万载,只知金木水火土,火居五行之首,共分八十一类。红莲业火为其尊,又分八阶,琉璃净火居其首。而水亦分七十二类,但即便是为首的天一神水亦只能灭业火七阶滚油之火,却断断无法抵挡琉璃净火。梓芬愚钝,不知这世间,还有何物能与可焚万物的琉璃净火相抗衡” 水神静默沉思片刻,思及师尊偶然一言。眉心倏然皱起,只是在目光触及已然虚弱至极的梓芬时,终将嘴上之言咽了下去。 眼见几位仙子愁眉不解,润玉摇了摇头,认真道“六界之中确实无物能抗琉璃净火,但是花神本性属水,且修行了十几万载,虽不能抵挡琉璃净火的火毒,却已在无形之中降低了业火之威。所以,此时我们现在要抵灭的,并非是处于十分之能的琉璃净火,而是那只剩五、六分的残余火毒。” 此话一出,众人眼睛皆亮了一亮。 不错,琉璃净火的确是能炼万物,但是如今花神已然虚弱消瘦至此,体内数十万载的仙灵亦被焚灭的七七八八。水已将灭,火焉能存 梓芬紧紧握住了水神的手。孱弱苍白的病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如此说来,这残余的五分火毒如何去除,大殿心中已然有数” 望着花神用那双与觅儿极为相似的双眼正灼灼凝视着自己,目光充满着期翼,是从未有过的明亮,美丽,光华流转。 润玉不禁有片刻晃神。 自从自己登上天帝之位后,觅儿从未如此看过自己。她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愧疚、无奈,变成了后来的怨恨、漠然、死灰。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润玉轻轻颔首“不错。我已有法,可解花神体内残余火毒。” 花神终于喜极而泣,手紧紧抚着肚子,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自己的手面上。水神温柔相拥,望向润玉的目光中含着深切的感激。 一旁的三位芳主亦是喜不自胜,牡丹芳主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恳切问道“不知需要何物才可去除我主体内残余火毒,还请大殿示下,我等便是寻遍六界亦会找来。” 润玉道“众位芳主一片忠心,润玉深受感念。只是此物寻来也易,勿需奔劳,近在眼前。” 丁香芳主双眼睁大“莫非在花界” 润玉摇了摇头。 迎上众人及花神不解的目光,润玉与水神对视一眼,随即轻描淡写道“润玉幼时遇劫,险幸得五万载至阴至寒至纯的灵力。只是润玉仙力低微,无法调动为己所用,如今花神有难,正好能以这些灵力相渡,如此,便可祛除花神体内残余火毒。” 三位芳主面面相觑。 五万载灵力,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多。若真是单纯靠灵力可救主上,众芳主便是拼着仙灵散尽亦会为之。可惜在这至刚至阳的琉璃净火面前,再多的灵力都是枉然,是以众人才会苦恼无解。 而灵力属性,多与所修功法有关。若是修行火系功法,长年累月,灵力之中便不自觉地会带有一丝炎气。同理,水系亦然,然能修炼至此已算出类拔萃。若是想要将灵力修的至阴、至寒且至纯,择一已难,若得其三当真是骇人听闻。 花神亦是为润玉有此等仙缘惊讶万分,然后断然拒绝“怎可如此五万载仙灵是何等机遇且你身修水系术法,此等寒性灵力与你而言乃是天大的机缘,我怎可夺之所用。此事不可” 即便是水神,亦是诚挚道“大殿在天界已护过梓芬一次,小神与花界皆铭记在心。只是此举事关五万载至纯仙灵,实乃深厚机缘,还望大殿三思。” 牡丹芳主为难道“就没有其它法子了吗” 如此多的人劝慰,润玉却是神色未动,犹自闭目调戏片刻后,指间轻弹。一丝幽蓝的灵力便萦绕在那纤长手指之上,左右乱窜,似在嬉戏玩耍。 而众人却只觉得寒暑不侵的仙躯亦是浑身一冷。水神还好,三位芳主修行尚浅,更是汗毛倒竖后心一凉,忍不住齐齐后退一步。 而体内火毒肆虐的花神,竟是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后觉得灵台顿时得了一丝通明,心下畅然了些许。 海棠望着那一丝调皮的幽蓝灵力,不禁骇然道“这世间竟有如此阴寒的灵力” 再看润玉此刻,脸色已极为不好,额间有汗,唇色亦是发白。他却仍是硬撑着将指间的这丝灵力渡于花神体内。众人皆细细观之,花神闭目运气片刻后,与水神两两相视,顿了片刻,道“的确能抵火毒。” 润玉幽然轻叹,神色颇为苦恼“如此诸位也看到了。皆因此灵力至阴至寒,需在仙体内运行九九八十一个周天,将经脉拓至极为凝练宽厚,还需将仙身修成冰寒体魄,方才有炼化的可能性。其中苦楚,难与人道。” “小仙不才,数千年方不过才练得几缕灵力,然小心如此亦被那冰寒之力伤及肺腑。再加上此番坠下临渊台,自身灵力只余两层,已压抑不住体内那等阴寒之力。若是再不将此五万载要命的灵力渡出去,只怕不出千年,小仙便要命丧离恨天了。” 花神、水神犹自犹疑。而牡丹、海棠亦是诧异相视。 丁香芳主喃喃道“我修行至今,从来只听闻过这灵力深厚属性相宜方为喜事,却不曾想,这平白多出来的灵力,竟然会害人性命。” 牡丹心中却道,大殿虽是修的水系功法,若转修冰系,个中艰难却并无可能。其中虽要受些苦楚,但若能炼化这五万载灵力,便可脱胎换骨。如此一来,在天界的地位,亦不会如此无闻尴尬。 只可惜事生突变,当真是可惜了。 对上牡丹芳主那隐含遗憾的目光,润玉轻咳一声“还望花神、水神与众芳主放宽心。小仙自知仙资平凡,相较于那些登天捷径,小仙更信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努力修炼出来的实力。此次渡灵,不但是救得花神性命,亦是救得小仙性命。” 眼见花神犹自迟疑,润玉敛容肃道“还望花神莫要再犹豫了,即便不为自己,亦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迟疑一日,便是多一分危险。” 许是提及孩子,花神抚着肚子,双眸却望向水神。 水神轻轻颔首。 花神终是下定决心,坚定应下。 “好如此大恩,梓芬便厚颜相承了。” 见花神终于允诺,润玉反而似得了什么好处一般,唇角终于溢出一丝笑容。 “这几日,还望花神修养调息,将状态调至最佳,小仙亦是如此。三日后,小仙会将灵力缓缓渡与花神体驱除火毒,此期间需净涤花神五内脏腑、全身脉络,是以花神需凝神静气全神贯注。” 随即将目光转向水神与三位芳主,嘱咐道“虽然渡灵比炼化快了许多,但此举亦需百载。红莲业火猛烈异常,一旦出错或中途打断,恐遭反噬。所以,还望水神与三位芳主千万看住花界,守住此地,切莫让人打扰小仙与花神。” 见自家主上终于有救,三位芳主心中欢喜异常,齐齐应道“还请大殿放心,待我们布下结界,大殿渡灵百载,我等姐妹定然日夜守护在侧。便是一缕风,亦不会让其吹进来。” 水神亦是握紧了花神的手,望向润玉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谢意。他沉声道“大殿放心,有我在此,定然会护你二人平安。” 避开水神了然而愧疚的目光,润玉低眉,目光似是透过花神凝注在那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上。 长而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遮去了那墨玉般漆黑的双眸中似旋涡般溢着的,满满的温柔。 “如此,甚好。” 夜晚,天如墨染,月弯如钩。 不知因为何故,各种莹草幽花皆暗自绽放,犹如在林间、草地上散落了无数夜明珠,星星点点,煞是漂亮。 润玉坐在竹苑外,鼻尖幽香萦绕。望着此间美景,一花一叶一草一叶皆生机勃勃,沉郁的心情亦是好了许多。 自他登上天帝之位后,虽大兴土木,但待的最多的地方除了九霄云殿便是暗林冰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界蒸蒸日上祥和一片,他却修的不喜不怒心如止水。 就连一开始对他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叔父后来见了他,都忍不住要用狐狸爪子拍了拍他的肩,长吁短叹道你呀你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活似他仙途不继,仙寿将折一般。 “如何是好” 指尖轻轻弹出一抹幽蓝,此簇灵力比白日里他渡进花神体内的那丝灵力要凝厚粗实的多,亦活泼的多,然润玉却面色如常。 调皮的灵力围绕着润玉周身上窜下调的,最后不情不愿的被拘在指尖,凝成一块巴掌大小的冰晶。 他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天帝之位本就非他所愿,然若不反抗他却连性命都不得保存。他当时还幻想若是能守着娘亲在云梦泽安稳度日也好,但是天后不放过他。后来,他已无路可退,若非成为天帝手中制衡天后和鸟族的刀,便是天后喙中可随时吞掉的石。 他不愿意做石,亦不愿意做刀。 所以只能做那握刀的手。 天帝之位,便是这天界最为锋利的刀。 灵力聚成牛毛细丝,润玉凝神屏息,专注的在幽蓝色的冰晶上雕琢着什么。 上一世,为了握住那把刀,他做下了许多错事。 这一次,恩,他要偿。仇,他要报。 灵力所至之处,冰屑散落在地化作灵力四散而去,指尖微动,蓝色的冰晶极快的出了轮廓、雏形、然后精细到脉络,枝角末叶,一点点的雕琢,一点点的修饰,尽善尽美,手法熟练恍若做了无数次。 还有 手心间,一朵冰蓝色的六瓣霜花栩栩如生,光华璀璨。 “觅儿,此物由我灵力所化,只是待我明日将那些灵力都渡与花神之后,恐难留存。今夜,便算我提前百年为你庆生吧。” 远远望着花神宫,润玉神色温柔,手持蓝色冰晶,正欲捏诀。 天际忽然划过一道流星。 润玉似有所感,手间六瓣冰花顿时隐去。转身凝眸望去,便见一道极为熟悉的绚烂光影落在不远处化出身形。 花界的夜色向来清幽,而那人却似敛了骄阳旭日六界华光集于一身。 润玉薄唇微张,眼中含了些捉摸不透的光影。 “几日不见,二殿别来无恙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两难抉择(捉虫) 旭凤,如果有来生,只愿有我便不再有你。 润玉以为自己坠下临渊台后,已算是仙灵大损,连带着面色亦是苍白了几分。却不曾想,凑着这月光,旭凤那张被天界仙子惦念犹深的俊脸却更似深受折磨一般,愁苦惨淡,神色萎靡。 “几日不见,兄长可还安好” 明显是旭凤不知如何开口而随意找的托词,却勾起了润玉极为不好的回忆。 上一世天魔停战四万载后,润玉偶然下凡,在酒楼里遇见了旭凤和锦觅,锦觅的腿上还挂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 周围人多人往,凡人们见这堵着门口的二男一女龙章凤姿,孩子亦是如仙童般乖巧可爱。不仅无人相劝,反而皆驻足围观。 许是不想如此凑巧竟然在凡间碰见,锦觅惊讶过后便朝他微微一笑,润玉犹自晃神片刻,便见旭凤上前半步挡在锦觅身边,懒懒道“几年不见,兄长可还安好” 锦觅当时便看了旭凤一眼。 润玉心中亦是讶异。旭凤莫不是吃错了药,不然怎会唤他兄长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冷冷回道“自然安好。” 旭凤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小童的头“小三,叫大伯。” 那死死抱着锦觅的小童似是方才被训了,眼角挂着一滴小泪珠欲掉不掉。如今怯生生的看他一眼,又怯生生的叫了声大伯,然后便扭过头去自故抱着锦觅的腿抽泣去了。 锦觅尴尬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小童抱了起来。大眼睛一瞪,小童便欢喜的笑了起来埋进她怀里了。 锦觅抱着小童,旭凤搂着锦觅,唇角挟了抹淡淡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令人讨厌。 “让兄长见笑了。这是我与觅儿的三儿,乳名小三,觅儿起的。唤你声伯父,亦不为过吧。” 润玉犹自记得自己当时死死盯着旭凤那搂着锦觅的手,以及那双可恶凤眼中似小孩般的得意与炫耀,只觉得不为过三个字当真是从自己的唇齿间挤出来的。 往事历历在目,天魔停战后,二人极为少数的几次嘴上交锋都因为锦觅的关系而使得润玉独自败北惨淡而归。 如今再见,尚且青涩稚嫩的旭凤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一副狼狈而愧疚的模样,润玉竟是觉得花界的空气都越发怡人了。 于是难得没有冷言相对,反而捋了捋衣袖,甚是淡然道“谢过二殿惦记。如今润玉不过是伤了仙根,损了元神,万载灵力将将毁于一旦。好在尚得苟延残喘留有一条命在,自然算是安好。” 于是旭凤神色是愈发惨淡了。 “母神所为,旭凤已知。此番因母神之故,累及兄长与花神坠下临渊台,旭凤亦是愧悔不及。此番前来花界,一为确认兄长与花神是否安好,二为代母赔罪。” “代母赔罪”润玉眼尾轻轻一瞥“二殿这是要母债子偿吗” 旭凤低头道“正是。” 润玉笑了“二殿说的可真是轻巧。花神尊上神位,花界之主,天后娘娘却因嫉妒欲用业火戮神。我从中阻拦,天后便想将我也焚了。若非花神护我元神,此刻润玉又怎有命站在二殿面前听番代罪之辞” 旭凤现在走的近了,是以很清晰的感觉的到面前之人如今虽言笑自若,然已灵力浅薄,犹如浅洼之水一探至底,仙根不稳,万载修行几乎毁于一旦。 不禁心下越发愧疚难言,苦涩道“我知现在多说无用,只是母神一心为我。她所做的错事,旭凤理应承担一半。兄长如今元神有损,伤及神本,旭凤就算是走遍六界,亦会寻到办法为兄长固本修元。” 润玉错身道“犹记半个月之前,二殿尚在我秋澜宫内义正言辞的指责润玉不顾孝道,此番一出事便过来代母受罪。如此以身作则,难怪尽得这天界众仙交口称赞。” 提及那日,旭凤面上更是羞愧难掩“前些日子,旭凤受情绪影响,不知分寸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是旭凤错了,还望兄长莫要放在心上。” 润玉点了点头“好,此事我不放在心上。至于临渊台那日的事,总归润玉一介散仙,仙寡灵薄,再大的事在父帝眼里都是小事。何况如今还留有一条命在,已是福泽庇佑。是以我若回转天界,自然也不会再在父帝面前提起,你大可放心。” 润玉如此好说话,亦答应了不再追究此事,然而旭凤却唇角紧抿,心中更加痛苦了。 润玉一瞥之后如若不见,手指着不远处的花神宫。道“如今二十四位芳主正在与花神疗伤,水神亦守在那处。二殿若真是要代母赔罪,不应在我这耗时太久,你该去那才对。” 旭凤挪着步子往那走了几步,神色挣扎,最后还是大步转身回来,对着润玉躬身作揖行了个大礼。十分艰难道“旭凤此番除了为兄长赔罪,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兄长答应,旭凤日后定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润玉不闪亦不避生生受了此礼,冷眼瞧着日后旗鼓相当生死相斗的对手如今却在自己面前摧眉折腰,心中竟不知为何没有丝毫快意,反而觉得有一股心火烧得慌。 “哦,说来听听。” “恳请兄长,能与旭凤一同、一同” 见旭凤半晌说不出口,润玉接了话茬替他道:“你希望我同你一起入花神宫,替你母神赔罪,亦是求情” 旭凤启齿难言,遂默认不语,内心更感煎熬。 润玉冷笑“所以,二殿下此番下界,真正的意图在此吧。” “你知我是为救花神受累才坠下的临渊台,是以对花神尚算有半分救命之谊。修行之人,最重因果,且花神虽清冷避世却最是恩怨分明。若我执意纠缠此事,花界定然不会与天后善罢甘休。但是即便我不说,花界亦会顾及我而与天后相对。” 许是那目光太刃、太利,旭凤不禁避过头去,耳根因羞愧而烧红,脸色却愈发惨白。 润玉步步紧逼。 “数万年来,花神与水神情深意笃,倒是有人得陇望蜀一直苦苦纠缠不休。花神为何会在天界,你我心知肚明。此番事情若是闹大,有损花神清誉不说,花界与天界的关系将会更僵。天界势强然不得人心,花界力弱却宁死不屈。如此长期以往,对两界都没有好处,但是吃亏的终究是花界。花神良善悯恤,自然不忍以一己之事殃及无辜。” “呵,天后娘娘打的好算盘,不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吗只是她万万没料到我亦掺和了进来,坏了她的事不说反而成为掣肘。所以,此番只有我去劝阻花神,方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润玉直直的盯着旭凤,如乌玉一般沉黑的瞳仁辨不出半分情绪。 “旭凤,我说的可有错” 旭凤觉得自己喉间干涩,吐出两个字竟是从未有过的艰难。 “不错。” 想起那日在秋澜宫,自己因润玉反常之态有多生气,今夜在花界内心便有多煎熬。 旭凤看着润玉,仔仔细细的看着,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润玉的眉眼。心中有哀有叹,更多的却是苦涩。 这个兄长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和煦温柔,淡泊避世,与世不争。即便是前些日子忽然对他冷漠相向,他亦坚持认为那绝非他的本心。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白衣仙人,目光淡漠,语气凉薄,明明自己已然身陷囹圄却仍旧刨析究底、冷静自持,将那些阴暗晦涩和隐秘难言皆赤裸裸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像他认识的兄长,这不像他认识的润玉。 然而,他的直觉,他的心却在告诉自己,这才是他。 这才是真正的润玉。 月光将旭凤孤傲的背影纳入怀中,柳树下,旭凤望着自己的影子自嘲一笑。 “以前只道你凡事皆退,事事不争,极好说话,却不曾想竟是如此洞若观火,细致入微。你此番将我的来意猜的如此清楚,想必亦是知道当初我派燎原君注意你行踪之事。” “你看清了我,而我却从未看清过你。” 润玉垂眸。 “想要为所欲为,自然要有所凭依。若你什么都没有却仍旧心怀渴求之时,自然会小心翼翼。”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着人去了解的一些事,旭凤心中亦是感觉有如针扎一般,有着细密的钝痛和延绵不绝的涩然。 只是 旭凤偏过头去眨了眨眼,随即才生硬道“母神此番一时糊涂做下错事,然旭凤身为人子,却不能置之不理。若是花界将此事上报天界,按律将被废神级,剔仙骨,打入毗娑牢狱,日受九九八十一道荒火天雷之刑。即便是母神那等修为,亦撑不过三年。” 垂下的手紧握成拳,旭凤深吸了口气,凤目深处含着破釜沉舟的凄凉与决绝。 “生养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不管要面对什么付出什么,母神,我一定要救” 润玉闻言轻笑一声,嘲道“难怪众仙皆道二殿文武双治、忠孝两全,今日我倒真是见识了。” 思及上一世,旭凤不知天后犯下的那些罪孽也就罢了,但当天后视锦觅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要取觅儿性命时,旭凤只是一昧的左右调和,却不知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如今亦是如此。 心中压抑着的不满与怨气勃然而发,润玉语气蓦然冷凝,如寒冰乍破。 “花神生性清冷与世无争,我自认这一生亦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天后就能如此肆无忌惮的灭杀我们,而我们却连征求公道的机会都不给” “旭凤,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这就是你心中的公正吗” 旭凤,你要尽孝,你要救母。你在我面前,和我谈孝道。 但你可知,即便是重来一世,你的母神亦是连让我尽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字字锥心,旭凤身形一晃。自知以润玉如今的态度,要想求他开口实在是希望渺茫,于是颓然一叹“孝为百行首,诗书不胜录;富贵与贫贱,俱可追芳躅。魁怪遂横行,圣人恶夺朱;愿公正礼法,引之君子涂。” “孝、义本为旭凤心中之道,如今却难两全。归根究底,母神所有筹谋,都是为了我。兄长既受其害不愿相助,我亦是深感理解,只是念及以往不免想要再试一下罢了。” “兄长如此,想必花神如今亦不愿再看到我,望兄长代为致歉,旭凤愿与母神同担罪责。” 旭凤说完,黯然神伤,心灰意冷,转身欲离去。 却听身后润玉忽道“此事闹得极大,花界、我、水神还有你都已知晓,父帝那定然是瞒不了的。不过,我会劝慰花神与水神将此事压下,至少不会闹上九霄云殿弄的众仙皆知。” 旭凤豁然转身,凤眸顿时亮如火焰。 “兄长此话当真” 润玉道“我既应你,自然会做到。” 似是绝望之人手握救命稻草,旭凤欣喜难抑,还未开口,便见润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过,我要你自断仙根,再毁半壁仙元。” 旭凤僵住,如坠冰窖,似有一股冷意从勃勃跳动的心脏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寸寸热血寸寸凉。 润玉凑的近了,近在咫尺。旭凤从那双黑沉温泽的瞳仁里能看见自己怔愣的倒影,呼吸亦喷薄在自己的肌肤上。 寒凉、清冷,一如其人。 “旭凤,你不是要代母赔罪、母债子偿吗这便是我答应你的代价。” “要么,让你母神入牢狱、受天刑,三年后形神俱灭。” “要么,你自断仙路、永止仙途,此生不得寸进。” 说完,润玉直起身,淡漠的站在一旁。看着不信、震惊、无措从那双如烈火燃烧灿烂夺目的凤眸中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充满痛苦的明悟上。 痛吗 痛就对了。 星影寥落,夜风寒凉。如惊幻梦,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旭凤才轻然开口“润玉,你恨母神,你恨我。” “所以,你早就算好了,是吗” 润玉抬眸望向不远处的花神宫。 那边是四季花开,脉脉温情;这边犹如凛冽严冬,寒凉刺骨。 正如水与火,星月与骄阳,虽同处一方天地,却终究是相近不相容。 红衣孤寂,白衣苍凉。 他听见自己轻轻笑了一声。 “旭凤,你终于发现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自断仙途(捉虫) 兄长可还记得,旭凤的第一滴酒,便是兄长带我喝的。 儿时,我便是你的跟屁虫,长大了,你我并肩作战。 那些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啊。 花界的景色很美,百花争妍,四季如春。夜里更是静谧,银辉如流水铺洒而下,微风吹拂,柳枝轻摇浅摆。 润玉将轻悠荡在肩头的柳梢拂去,目光在低头沉默的旭凤面上扫过,淡淡道“我道你真是来替母偿罪的,看来方才所言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罢了。” 润玉拂袖欲走,身后旭凤终于开口。 “我答应你。” 润玉回过身来,目光在旭凤的脸上停了三息,唇间溢出一声轻嘲。 “说要替母赔罪的是你,恳我出言相劝的也是你。如今你此行已求的圆满,还做出这么一副震惊难过的表情来是给我看的吗你若觉得委屈或者后悔,我绝对不会勉强你。” 旭凤眼帘,随即将所有的情绪似收敛封存了起来。宁愿腐烂在心间,亦要不露分毫。 他是天帝之子,凤鸟族嫡系,这世间唯二的凤凰。 他当骄傲,当强大。他当如红莲业火一般,一往无前无所不摧。 他可以在亲近的人面前有偶尔的脆弱,却终将要坚强。 “我既敢只身来花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兄长应下此事旭凤心生感激,并不会觉得委屈或者后悔。芸芸众生。孰能无过做错了事,就要弥补;弥补不了,就要付出代价。世间诸法,当是如此。” 旭凤一边说着,一边捏诀运功。半刻钟后,闷哼一声,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身形一晃,连忙撑住一旁的柳树树干。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生生咽下。 火系灵力源源不断的从旭凤周身四溢散去,润玉伸出指尖轻探,瞳眸深处中闪过一丝诧异。 果真是在自散灵力。 那厢旭凤扶着柳树勉力维持身形不倒,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站直了身体。 润玉见状便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唇间忽然溢出一丝冷笑。 “方才还犹豫半天,现在你倒是急不可待。” “我曾想过,花界要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才愿意平息此事。最坏的结果亦不过是从临渊台上跳下去罢了,如此便两两相抵,我旭凤断然不会皱眉半分。如今不过是无法再修炼而已,我甘愿。” 旭凤目光望向了润玉,目光无喜亦无怨。他平静道“但是我唯独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润玉默然。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上一世旭凤在自己的精心算计中,死在锦觅手中之时形神俱灭的模样。 荼姚流着泪质问自己,旭儿他从来都视你为兄弟手足,你却如此对他,旭凤何辜 没错,旭凤是无辜的。 所以锦觅可以痛,可以哭,可以悔。 但是他不可以。 旭凤,两世时光里你从来如此。 信,便深信。 爱,便深爱。 体内灵气仙元从筋脉到血肉最后直至每一个毛孔,它们争先恐后的往外溢,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慢慢变的虚弱,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体内抽走了。饶是如此,旭凤仍是一边散灵一边运功,左手伸出,掌心腾的升起一团赤红火焰,周围温度霎时升高了几分。 润玉微愣。 因为这竟然只是红莲业火的第四阶纯酿之火,而不是第八阶琉璃净火。 紧接着,那团火又变的更红了一些,已然是红莲业火已升至五阶。 润玉好片刻才反应过来,如今的旭凤不过才修行了七千年,虽天资纵横却尚未将红莲业火操控自如。 直至红莲业火升至第六阶沸腾之火,那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已然接近白色,而旭凤周身的灵力亦是散的更快了,浑身似是笼罩在一团赤色的光芒里。 业火非常,为破灵之火。润玉如今只余两层灵力,却不闪也不避,就这么站在旭凤面前,就这么瞧着。 他视旭凤为仇人之子。不管是亲情、友情亦或者是爱情,旭凤有的,他都没有。 一开始是羡慕,后来就是深深的嫉妒。 后来,他与这个人争锋相对互相争斗了近万年。即便重来一世,自己亦是将他正正经经的摆在了对立面上。 他从未想过那个日后一呼百应威风赫赫震慑六界的魔尊,会有朝一日在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之后亦是义无反顾的他了进来。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自断仙根、自散灵力。 自己上一世费尽心思、用尽全力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却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 此时应当是要高兴的吧。 可是为何他却连一丝愉悦都感觉不到呢 在广袖掩盖下的双手渐渐紧握,润玉却依旧冷漠的开口“若要用红莲业火毁去仙根,便是再无挽回了。旭凤,你可考虑好了” 旭凤眉宇紧蹙,一咬牙,掌心火焰升至第七阶滚油之火。火焰愈烈,面色愈白。 “母犯错而未察,是旭凤之过;母将受难无力保全,是旭凤之过;母兄相仇未能劝疏,是旭凤之过。旭凤三过在身,不愿母神日后再为旭凤犯下错事,亦知无颜面对兄长,是以甘愿自断仙途。希望能以此消抿花神、兄长的恨意,还有母神的野心。” 话音刚落,方才已燃烧几近成白色的火焰终于变了,火团渐收如花瓣敛蕊再绽。周围温度亦是降了下来,不若方才那般难耐。 一朵妖异近紫的红色火莲腾于旭凤手间。安静乖巧,却蕴含着六界中最为恐怖的火炎之力。 润玉看着着那朵熟悉至极亦是最克自己之物,如今却要被旭凤用在自己身上。 真是讽刺啊。 润玉道“原来,你已修炼出了琉璃净火。” 在此之前凤鸟族嫡脉一系里,修炼最快天资最高的凤凰亦是耗了万载时光。 旭凤沉默良久,道“我百年前修炼出第一朵琉璃净火之时,是第一个告诉你的。” 润玉眼帘低垂“是吗我忘了。” 旭凤扯了扯嘴角“百年时光,你忘记了也是正常,我记得便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多事之年(捉虫) 许多年以后,旭凤都会忍不住问自己。 若是那一次,他遵从了母神的意愿就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只需要怀着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愧疚之心坐在栖梧宫中安静的等待着,天帝的华服与冠冕自会被送到他眼前; 若是那一次,他没有想法设法避开母神的耳目私自下至花界,自请赔罪; 若是那一次,他们二人仍旧一个疏远漠然、不假辞色,一个心高气傲,不知低头; 若是那一次,他踽踽独行离开花界之时,没有回头 那么所有人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于你百年,可是于我却是相隔了五万年。 许是琉璃净火的火光有些刺眼,润玉移开了视线,互揣心事的两个人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天后娘娘一向视你为心头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你既愿意付出这般代价,便是直面花界想必她们亦是无话可说。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再来寻我” 旭凤“可能是习惯了吧。” 润玉“习惯” 旭凤“以前,我有何喜事,有何难事,都会与你分享,你亦如此。” 润玉“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都变了,人也是会变的。” 旭凤“以前我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 润玉语气有点冷。 “你知道旭凤,这几千年来,你心安理得地在父帝和你母神的羽翼之下,做着你的天之骄子。你能知道什么他们会让你知道什么” 旭凤的脸抽了抽,那一瞬间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在对上润玉那双寒凉漠然如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时,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兄长教训的是。” “旭凤只知道,人生中的第一口酒是兄长给的;第一次下凡是缠着兄长悄悄去的;第一次受伤是替兄长挡的。兄长和煦自持,旭凤顽劣冲动。但你我二人血浓于水,情谊深厚,这是变不了的,自小便是如此。” 旭凤与润玉相处了七千多年,兄长对自己亦是照顾有加。小时候自己不懂事,有时候做错了事怕父帝责罚,亦是兄长站在面前替他扛了下来。而母神身居高位,虽然跋扈强横了些,但是在他面前却从来都是关怀呵护,无微不至。 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他的母神,两个都是他的至亲之人。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争锋相对恨意昭然了呢 旭凤绷着一张脸,唯有那双原本灿烂如火焰般的凤眸此刻却黯淡无光。眼帘低垂,眸光如同昏黄的烛火,似是夜风一吹,便会灭了。 “儿时,我便是你的跟屁虫,后来,你我切磋逗趣、并肩作战。那些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啊。” “可是”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 多说无益。 旭凤默默低下头,露出一个甚是难看的笑容。随即手掌一翻,便将手心那团琉璃净火往自身天灵仙根处拍去 差之寸许处,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凤鸟一族化出仙根之前本为妖族,妖族自古男俊女艳,而凤凰更是其中翘楚。旭凤如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形虽修长挺拔却不如记忆中的那般轩昂魁伟,姿容瑰艳却犹带一丝青涩稚嫩。 润玉心绪复杂。 这不是旭凤。 他印象中的旭凤,当是骁勇洒脱、智勇双绝、冷峻坚毅的。 既可统领五方天兵、三十六位天将,节制天界门户万年来如一日;又能在被一刀毙命之后,涅槃重生卷土重来,亲率魔界百万大军与他决战忘川河畔。 重来一世,自己的眼中、心中仍存着上一世流转在二人之间,暗流潮涌、你死我活的阴霾。 唯到方才那一刻,润玉透过红莲火光瞧见了旭凤在即将自毁仙根时,眉宇间所露出的决然之意中还留着一丝尚未隐去的难过和茫然。 他才惊觉面前的这个人,如今不过尚满七千岁,初掌兵权,未经风雨。 何曾有记忆中那威严赫赫说一不二威震六界的半分气势 自己方才还言,想要为所欲为自然要有所凭依。如今这样,却不是凭着一个有愧,一个无情吗 可笑自己平白长了五万年的见识,对着如今的旭凤竟还如上一世那般如临大敌满心戒备。 一声悄无可闻的轻叹从唇畔溢出,润玉指间聚灵迅捷如风的在旭凤周身十四处灵窍飞速点过。 四散的灵力顿时被封住,回冲的灵力在体内一个激荡,旭凤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地,将胸口压抑许久的那口淤血吐了出来。 迎上旭凤惊讶的目光,润玉纳气收诀,十分冷漠道“修炼难补损易,不过三千年的灵力仙元而已,你此番便当买了个教训吧。” 旭凤的双眼亮了,一眨不眨的盯着润玉,眼中是全然的欣喜。 似是觉得旭凤这副模样实在是大不如前,着实有碍观瞻。润玉一挥云袖转过身去,愈发板着脸寒着声道 “无论我与天后之间有何嫌隙,但她终究是我嫡母。此次事情,我既答应你便不会反悔,如此也算偿了她数千年的养育之情。日后你若不从旁劝诫,让你母神再次做出这等有悖仙道之事,便勿怪我不留情面了。” 此事闹大,花神清誉有损,锦觅的出生亦会遭人诟病。不过是再留荼姚性命多一些时日罢了,也当为二人之间所谓的母子情分做一个了解。 润玉如此心想,言语间亦是毫不客气。可旭凤却恍若未听到一般,随意拭去唇角的血迹,径直上前往润玉面前一站。 “过去我在母神的庇荫下长大,自觉以己度人,却从未察觉到兄长的处境,亦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规劝。兄长此番遭此劫难,旭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日后,旭凤定然会劝诫母神,保护兄长,再不会让此种事情发生” 原本就因为自己一时心软偏生要自我安慰是权宜之计的润玉,听了旭凤这番充满着少年意气就差没指天誓日的铮铮之言,不禁气极反笑。 “保护我就凭你一只不过修行了七千多年的小凤凰” 区区七千年,现如今在自己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只羽翼未丰、未经风雨的小鸟罢了,论仙龄也不过是在本座的修行年岁上缀个尾巴而已,看把你给能的。 润玉十分不屑,旭凤却是一愣。 小凤凰 还从未有人敢在旭凤面前如此说话,还叫他小凤凰的。他初掌兵权时,那些瞧不起他实力的,都被他揍得满地打滚满脸桃花开。 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声出自润玉口中的小凤凰竟如什么仙咒一般,他不仅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似一股暖流一般融化了他这些日子不知所措如坠冰渊的身心百骸。 于是,在经历了大悲大喜后的旭凤挑了挑眉,眉间不知从何处来的一股子自得之意,偏生佯装淡定道“虽然我才修炼了区区七千年,方才还散了三千年的仙灵。不过正如兄长所言,修炼难补损易。父帝的府库里别的东西没有,那些补损益气的仙果和灵药倒是大把,任我取用。” “倒是兄长如今委屈,浑身修为只余两层,修的还是不温不和的水系术法。只怕日后若是没有我陪同在侧,兄长再去那些个仙镇、仙市,少不得要被以前斗仙台上的那些手下败将给欺负了。” 润玉 看着现下似劫后重生般的小凤凰正一个劲的围着自己绕来绕去发表感言,还有那从眉角眼梢中透着一股子的嘚瑟劲,真是颇有当初还是一只毛绒小鸟时在叔父的红线团中撒泼打滚的风范。 要是月下仙人在此,定会惊叫连连诧异非常。只因旭凤自从年岁长了之后,性子也是变得沉稳了起来。特别是在执掌军务之后,脸一板、眼微眯,很是唬人。 再无往日半分活泼模样。 而如今有幸得见旭凤如此活泼甚如从前的润玉表示,肝有点疼。 深深觉这些日子自己的如临大敌和算计防备真是统统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内心沧桑如雪,面对如此天真稚嫩的旭凤,润玉先是淡淡一觑,最后索性闭眼运气,眼不见为净。 “我与花神要闭关疗伤百年,百年之后你再来花界寻我,另外再准备百株火云草,我有用。” 火云草性炎气冲,唯有至阳炽热之地才能得那么一二株。整个天界三岛十洲的火云草几近都被天后搜刮了来给旭凤练功修行。 旭凤自然满口应下“好,兄长可还有何需” 润玉“有。” 旭凤神情极为认真严肃“兄长但说无妨,旭凤寻遍六界亦会为兄长找来。” 润玉面无表情“你现在给我滚出花界,百年之内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旭凤 惨遭嫌弃失魂落魄的旭凤踩着云朵便往天上飞去,飞到一半,忽然想起润玉属水,与火炎之气最是相冲。 不知要那么多火云草用来做什么还是自己错将水云草听成了火云草 于是转身飞回,欲再多问一句。 正值子时。 “觅儿,此物由我灵力所化,只是待我明日将那些灵力都渡与花神之后,恐难留存。既然如此,今夜便算我提前百年为你庆生吧。” 润玉颔首,将手间一抹蓝色晶莹之物置于唇边轻轻一吻。随即袖袍轻扬 如蓝墨染就的夜幕之下,忽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蓝色的六瓣冰花,夜风轻拂,萤光闪动。冰花本灵气所结,触物即化。感知纯净灵气,百花竞相绽放,摇曳生姿,甚是美丽。 如此美景,旭凤的目光却如箭一般穿过了这层层旋落的蓝色冰花,准确的落在了那抹白色身上。 白如皓月,清冷似雪。 莹花绿草之间,身后柳枝轻荡,那人仰首望天,唇角含笑。面对自己时或冷漠疏远或难耐嫌弃的眉眼,此刻竟是带着小心翼翼呵护般温柔。 润玉虽然灵力大损,但是五感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自然发现旭凤去而回转。 “好看吗” 一朵晶莹璀璨的蓝色冰花晃晃悠悠的飘然而下,飘落在旭凤唇间,霎时间化为纯净的灵力渡入旭凤体内。 旭凤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寒凉沁骨的灵力,浑身都似冻住了一般。 脚挪不开了,眼眨不了了,心也漏了好几跳。 真真危险。 旭凤心下警惕,下意识想提醒润玉离远一点,却不知嘴也不受控制了,竟道了声“好看。” 那人转过头,眉目如画,精致如玉,唇角含笑,就这么定定的望了过来。 “再好看” 目光仿若江南小镇迷蒙缱绻的烟雨,又似轻薄的剑刃划破漆黑的长夜。 慵懒、轻怜、致命。 一击即中。 “也是我的。” 天元二十万八千七百零七年,真乃多事之年。 春分,花神梓芬诞下一女,千花竞放,万花争艳。不久后,水神携花神还有幼女同上九重天。随即,天帝急召二殿旭凤。一日后,天帝下旨,为水神与花神赐婚,天界同庆。 立夏,天后为解百年来花界断鸟族粮食之围,私开天界八大粮仓。其挟势弄权,大兴鸟族;代拆代行,独断专权之行,触犯天条,惹得各族不平。天帝震怒,特削去其听政断奏之权,将天后幽禁紫方云宫,禁闭思过,无令不得出。 霜降,闭关修炼百年的天界大殿润玉,正值功法练至紧要关头,却被贼人偷袭。伤及元神,仙根亦损,万年修行几近毁于一旦。兹事体大,唯恐大殿声名有损,天帝忧心愤怒之余将此事压下,又赏下无数奇珍名药,还命太上老君特制仙丹以辅佐调养。是以此事唯有少数几位上仙方知。 冬至,水神与花神完婚,花界自脱离天界后几万载终于广开门户,迎来一派喜庆和悦,诸仙赴宴共贺二位上神缔结百年好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一波未平(捉虫) “我别无选择,但是公主可以选。” “选怎么选” “忘了我。” 千年后,春分。 锦觅少神千岁之诞,花神与水神无意大摆做宴,因此只请了几位知交好友来花界小酌。但是疼爱锦觅的二十四位芳主以及众位花侍精灵却是牟足了劲要给自家少主子一个美妙难忘的生辰,因此包揽了花界各处,只要有土的地方,就能开出一朵花来。风和丽日,踩在云朵上往花界瞧去,可见二十四节气的鲜花次第开放,尽览万花之美。 一片僻静山头中,一只红艳艳的狐狸正躺在茉莉花海中,眯着眼仰着肚皮优哉游哉晒太阳。一阵微风拂过,狐狸忽然就坐了起来,耳朵动了动,小模样十分谨慎。一息之后,它瞬间跳了起来,可惜还未来得及跑路便被一个粉裙飘飘的女童给连人带狐狸一把扑倒在地。 狐狸吱吱吱得叫着,女童咯咯咯得笑着。一双肉呼呼的小手不仅在狐狸柔软顺滑的皮毛上揉来揉去,如揉一个面粉团子似的。还变成数根红线,将狐狸左缠又绑,好不乐乎。 “哎呦喂,老夫的腰腰腰老腰都快要折啦”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间,竟然有人强抢民男,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啊” “救命啊,非礼啊,你死心吧就算你将我五花大绑上花轿,我亦是不会从了你的” 其呼声凄厉,当真引了一名仙人踏竹而来。墨发披肩,衣着淡雅,仙龄难辨,眉宇间一片安详之态。清明睿智的目光在移至那与红色狐狸闹做一团的粉衣小童时,柔情顿生。 “觅儿,不可对月下仙人无礼” 上一刻还在与红狐狸耍闹打滚的小女童扭头就扑进了仙人的怀中,仰着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脆生生的道“爹爹是狐狸仙自己说的,觅儿过生辰,想要什么都可以。所以觅儿就让狐狸仙露出真身陪觅儿玩耍一番罢了,觅儿可没有无礼。” 说着,便躲到水神身后,冲小狐狸做了个鬼脸 一朝脱离魔掌,红狐狸顿时化为人形。 “不错不错,确实如此。小锦觅虽年岁尚小了些,但是天真可爱、机灵活泼,比天上那些小古板更是甚得我心啊。” 顶着乱糟糟的发,发间还落下了几朵茉莉花,以及满身乱缠的红线,月下老人丝毫不觉有异。面上竟然飞了几道红霞,飘飘然道“唉,枉老夫活了这许多年,看了这许多话本子,如今也总算是被人非礼过一回了,甚感慰足,甚感慰足啊。” 水神点了点锦觅的小鼻尖,随即对月下仙人道“觅儿如今不过将满千岁,月下仙人能拨冗前来,亦是她的福分。宫中已备好花宴,小神特来请月下仙人入席。” “客气客气。旁人就算了,既然是小锦觅的千岁之诞,老夫怎么能不来呢让众位仙友久等了也不好,我们这便前去吧。” 说着说着,刚一迈步,便面朝下狠狠的栽在了花田里。 水神扫过月下老人那浑身上下被缠的满满当当的红线,就连双脚亦无一幸免;又瞧了瞧很是自觉缩到自己背后眨眼做无辜状的爱女。 总归一个老一个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啊” 二人并一小童落至花神宫之际,花神、风神、缘机仙子以及二十四芳主都已待宴多时。 花神迎了上来,从水神手中接过锦觅,先是将其发髻、裙摆理的洁净整齐了些,然后直起身来目光对上月下仙时,稍稍一愣,随即捂嘴笑道。 “我倒觅儿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想必定是小女方才又调皮了些,还望仙人莫怪。” 月下仙人一愣,随即终于晃过神来,跺了跺脚,便又恢复成了那个清爽整洁、唇红齿白的红衣小童了。 “梓芬啊梓芬,千年不见,你这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啊。如今看来,水神待你定是照顾有加、心意满满。如此,老夫也便放心了。” 水神、花神二人相视一眼,端的是情意绵绵。不禁双颊飞上粉晕,原本就姝丽无双的眉眼如今更是美丽动人,羞涩道“仙人尽会笑话梓芬。不过,师兄自是待我极好的。如今我有觅儿与师兄在侧,又有二三知交好友,梓芬此生已是别无所求了。” 三位仙人话家常之际,小锦觅却是掂着脚,探着头,左右一瞧,小脸顿时一皱,扯了扯水神的衣摆“今儿个觅儿生辰,旭凤哥哥和润玉哥哥都未能前来吗” 这千年来,润玉和旭凤倒是常来花界。润玉便不用提了,千年前渡灵救命的细节虽唯有三位芳主知晓,但是其她芳主亦不是愚钝之人,待其自是多了一份恭敬。而旭凤,身为天后之子,初来花界之时少不免是要遭受一些冷言冷语的。即便是好脾气如水神,亦是淡漠了几分。但是这些旭凤皆隐忍了下来,而且在那紧要的百年渡灵中亦帮了不少忙。 是以花界众人对其态度倒是逐渐缓和了一些。 而锦觅并不知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自出生后便承这两位关心爱护,三人以兄妹相称,感情亦是深厚的很。仙胎之中,千岁以下易夭折,是以千岁之诞算是大事。如今自个儿生辰,不见两位兄长,失落之情在所难免。 水神蹲下身,抚了抚锦觅的头发,温和道“觅儿乖,如今正值天魔大战,你旭凤哥哥披甲上阵,斩敌无数,守护天界。而润玉哥哥身体不好,常年闭关,听说最近更是旧疾犯了。所以今日都未能前来花界为觅儿贺生,但是他们心里肯定是念着觅儿的,还着人托了口信来呢。” 小锦觅听闻,对了对手指,纠结半晌,勉为其难的小手一挥“唔还是打仗和身体比较重要,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原谅他们好了” 水神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而一旁的月下仙人却皱着眉道“不对啊,凤娃现在确实是在忘川和魔界那个牛鼻子老魔打着呢,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班师回朝倒没那么快。但是我听闻润玉今日已经出关了,我与缘机下界之时,还远远的瞧见他和那头魇兽驾着云飞在我们前面,怎会现在还没到呢” 水神眉宇顿时一皱。 花神亦是望着天上云彩,担忧道“大殿向来爱护关心觅儿,既然是出关了,定会前来花界。如今竟还未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从天界到花界,再慢悠悠的观赏沿路风景,半个时辰也该到了。如今一个上午都过去了,人还没来,自然是有事耽搁了。 五重天,人烟罕渺、地广人稀之处。 一团黑影紧紧缠着一团彩云,两相拼斗间,术光纷飞、云荡风起。而魇兽却在另一朵云彩上被阵法困住动弹不得,急的引吭高鸣。 一阵灵气激荡后,缠斗的二者终于退开。 彩云渐渐散去,露出当中一身玄衣的仙人,当真是风姿俊秀,玉润冰清。可惜现在双手被缚身后,浑身上下绕满了看不见了灵线,亦是如魇兽那般受了阵法所困,难动分毫。 润玉只微微一瞥便了然于心。 “缚灵符,我仙界之物,用的还是最为克水的业火之灵。上回,我从花界回转天界之时你便截杀于我,可惜被旭凤所阻。看来有些人被禁足思过千年,依旧是权欲蒙心、贼心不死啊。” 而另一边,黑衣覆身、脸覆面具的男子却不置可否,暗哑低沉道“听闻大殿千年之前练功走火入魔,不仅伤了仙根。一身灵力亦是散的七七八八,如今却还仍能与我缠斗这许久,奇鸢佩服。” 如此说着,他手中的长剑却幻化成为一把半人高的长弓。扣弦之时,一支通体漆黑唯有尖头血红的长箭缓缓出现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此箭一出,原本隐隐缠绕在黑衣人周身的杀戮嗜血之气顿时锋锐激荡,几乎要化为实质,周遭灵气皆退避三舍。 奇鸢搭箭上弦,弯弓如满月,箭尖直指对面玄衣仙人的心脏。 “我与大殿无冤无仇,但是主上有令,莫敢不从。若有来世,大殿只管来找我索命吧” 一旁的魇兽方才鸣的嗓子都哑了,如今见着那箭整个身子都瑟缩了一下,然后便趴着脑袋低低声声的呜咽了起来,圆滚滚的两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润玉,淌着的泪花都快把它自己都淹没了。 倒是润玉见了有点心疼,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才将目光转向奇鸢,眼睛微微眯起。 “灭灵箭,真是大手笔啊。天后的耐性,倒比我想象中要好那么一点。” 见润玉如此淡定丝毫不惧,奇鸢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当即便一箭射出 空气中忽然闪过几道又薄又迅捷的光亮 电光火石之后,天上开始飘起了幽蓝色的冰花。 奇鸢瞪大了眼,一动不动,浑身僵硬,面上青寒。很明显,他的生命力和魔力都在飞速的消耗着。 眼见着那轻飘飘的冰花落在自己的肩上、手上、腿上,转瞬化去再从身体中炸出幽蓝漂亮的冰花晶棱。 没有血肉模糊,甚至没有溅出一滴鲜血。 因为他整个身体、内脏、骨骼都被冻成了冰。 润玉一只手把玩着差一点点就要了自己命的灭灵箭,另一只手中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冰刃稳稳的扎进了奇鸢的后心。 只见他仰首轻轻一叹,脸上亦是苍白到透明的颜色。 “你可知,我等你这枝箭有多久了吗” “奇鸢,或者说是暮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九幽冰炎(捉虫) 尽管我一无所有,却愿用尽全力呵护你。 我早已无欲无求,第一次有了守住与你的婚约的贪念。 我只争这一次,以后愿千百次偿还。 星耀长空,月光如水。 锦觅与小伙伴肉肉还有连翘正坐在水镜中拆着白日里收到的各种礼物,顺便再试用一番。三个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之际,天际一道明亮的流星划过。 锦觅一愣,随即唇角漾出一抹喜色,将手中的东西一扔便噔噔噔的迈着小短腿往后院奔去。只见一片灼灼仙光散去之后,润玉牵了只梅花魇兽,静静的立在院中对她盈盈一笑。银白雅致的暗纹匍匐在他周身玄色的衣袍上,随着夜风起起伏伏。 “润玉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的” 眼见着小锦觅就像一颗小葡萄似的滴溜溜的滚了过来,润玉弯下身子一把将锦觅抱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木凳上。 “今日是锦觅的千年生诞,润玉哥哥怎么会不过来呢瞧,我还把谁带过来了” 锦觅指着魇兽,惊喜道“小鹿” 一旁晃悠着脑袋凑过来的魇兽顿时就不乐意了,脑袋很是傲娇的扭向了一边。 润玉蹲在锦觅身前,揉了揉她的小发髻,柔声道“上次觅儿去天宫时,对仙兽园里的魇兽很是喜欢,所以我今日特地将魇兽带了出来,让它陪觅儿在花界好好玩上个十几日,如何” 小锦觅晃着小腿拍着掌,漂亮似葡萄般的眼睛顿时弯成了两道月牙。 “好啊好啊,就知道润玉哥哥对我最好了这个生辰礼物,我很是欢喜” 润玉伸出一根食指在锦觅面前晃了晃:“这个可不是我为觅儿准备的礼物哦。” 随即,他手心伸出,一枚晶莹剔透、形如月牙的宝石片似是散发着泠泠波光。 “哇,好漂亮”锦觅拿过来在对着夜色细细的看着,似有水纹轻轻荡漾,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润玉轻轻一笑“这是龙鳞。” 随即捏诀念咒,然后轻点锦觅的眉间,传于她的识海内。 “方才我已传了你一段咒语。觅儿务必要牢牢记住,日后遇险之时便唤出此咒。此鳞出自我真身,每念一次咒,便可有我全力一击。” 锦觅瞪大了眼,随即欢喜道“原来是出自润玉哥哥的真身啊,难怪如此美妙绝伦无与伦比,觅儿一定贴身带着。” 润玉微微一笑“希望日后我不在觅儿身边的那些时日里,它能替我护佑觅儿平安。” 锦觅捏着那鳞片翻来覆去的把玩着,触之生凉,爱不释手。 平日里爹爹时常叮嘱她修炼,即便是有些法器也是在自己遭受袭击之后被动防御的。如今得了一件能需要念咒才能启用的法宝,还是润玉哥哥的真身所出,锦觅既开心又好奇。想着识海中传来的那段咒语和手诀,小脸一肃,当即就想试试那口诀。 一只手压住了她正在捏诀的手势。 望着小锦觅那脸上跃跃欲试的活泼模样,润玉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声提醒道“觅儿,此枚鳞片只可用三次。此时若是用了,日后觅儿保命的宝贝少了一次不说,只怕这整个水镜都要被掀翻了。你就不怕水神打你屁股” 锦觅长大了嘴惊讶道“那么厉害啊,那我还是不试了不试了” 润玉望着面前的小人儿,目光柔软,轻哄道“觅儿,此物你收好便是,只是不要告诉别人,就当做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可否” 锦觅歪着小脑袋问“连爹爹和娘亲都不能说吗” 润玉含笑道“是哦,只有觅儿和我知道,好不好” 锦觅像个小大人一般撑着小脑袋想了半晌,随即挺起了小胸脯,很是严肃道“润玉哥哥说的,那自然是好的,这便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了觅儿绝对不会告诉旁人的” 随即便认认真真的将此物收好了。 “对了,润玉哥哥,觅儿今日也有一物要送给润玉哥哥。” 润玉挑了挑眉“哦,觅儿莫不是今日得了什么好东西所以想着要送给我你有这份心意润玉哥哥就心满意足了。” 小锦觅摇了摇头,煞有其事道“爹爹曾经教过觅儿投桃报李的故事。润玉哥哥每每来花界看望觅儿都会带各式各样的小礼物,所以觅儿今日也有准备。” 说着,锦觅口中默念口诀,随即手掌伸出,一段红线出现在小小的手心中。 润玉一愣,望着手中的那根红线似有些怔愣和些许的不知所措。 锦觅却跳下了木凳,然后拉过润玉的手,将那根红线放在了那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手掌中,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小脸上很是认真道 “上次随爹爹上九重天时去到润玉哥哥的秋澜宫,偌大的宫内空无一人,觅儿觉得着实清冷了些。今日狐狸仙送了我些红线,说是能栓个意中人陪自己玩一生一世。可是觅儿已经有爹爹、娘亲、肉肉还有连翘了啊,所以今日将这红线转赠给润玉哥哥,希望润玉哥哥看着这喜庆的颜色能开心些,每日多些笑脸,最好再栓个中意的人陪你一起玩。” 如今的锦觅不过才六、七岁的小童模样。而润玉却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在暗林冰池前,惊鸿一瞥、盈盈而笑,亲切的唤他小鱼仙倌的女子。 润玉手掌一翻,那根原本被放在他掌心的红线就又落回锦觅手中了。 面对着小锦觅不解的目光,润玉将她白嫩的小手心渐渐包裹住。 她握着红线,他握着她的手。 “觅儿,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锦觅扬了扬小下巴“咱俩谁跟谁啊,润玉哥哥尽管说” 润玉乌玉般的双眸沉沉的注视着锦觅,眸底是深藏了无数的缱绻思念。 “我希望,这根红线觅儿能替我保管四千年,四千年后,再由你亲手为我系上。” 锦觅拍着小胸脯满口应下“我还以为有天大的难事呢,好说好说,润玉哥哥放心。不过就四千年嘛,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是觅儿心中定然记着此事呢” 润玉望着如此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小锦觅,终是忍不住轻轻抱了抱她。 “有觅儿此言,你润玉哥哥便从此刻开始悬悬而望了。” 待那时,无论是天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我亦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锦觅和魇兽玩闹一番后终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润玉抱着她回了花神宫,恰巧花神与水神都在。花神见锦觅已经睡了过去,便向润玉微笑颔首致意,然后接过锦觅先去安置。 水神与润玉二人迎着夜风与清幽花香在林间散步。二人聊了些轶事奇谈后,正巧行至竹苑。此处已为润玉在花界的所居之处,百花绽放,悠然娴静。看得出花界为了打理此地倒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润玉也未进屋,反而引水神在院外的竹椅上落座,手一挥桌上茶香四溢。润玉一边泡茶,一边道“今日觅儿生辰,本为喜事。只是润玉观仙上眉宇愁思,不知何事令仙上如此忧心。” 水神端起茶杯轻嗅片刻后,道“茶叶纤弱,然与水融合后便清香四溢。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人生当如清茶一般,宁静悠远然咫尺温馨,大殿以为如何” 润玉闻言,面色淡然,手心一转便出现新的茶叶,随即重泡了一壶。 “仙上再尝此茶,味道如何” 水神轻抿,他居上神之尊,已久未饮到此种茶汤了。 “茶之功用,乃恃水之热力。这茶是好茶,只是水仍欠些火候,是以涩苦香异。” 润玉垂下眼望着杯中茶叶此起彼伏,慢慢道“十分茶遇八分水,茶亦八分也;八分茶遇十分水,茶亦十分也。越是美味的茶汤,越是要经受得住沸水的煎熬。若是经受不住,那便只会被挑剔之后早早的被弃之不用。说到底,执壶的,不是茶叶,不是沸水,而是泡茶的人。” 润玉说完,手握壶柄。泡茶之时,动作行云流水;而弃茶时,亦是毫无留念,后泡的那一壶茶汤尽数被其倾泻于地。 望着那瞬间渗泥土中的茶水,水神眼中似有晶莹,喟然一叹道“茶何愿为茶,水亦何愿为茶芸芸众生,皆有命数。说到底,终究是我之强求累及大殿了啊。” 润玉疑惑道“关于渡灵之事,花神此番祸事本就是母神所犯,花界不仅愿意隐瞒此事,且这千年来亦是礼待润玉,是以恩怨早已两偿。不知仙上何故言此” 水神直视润玉,目光灼灼,沉声道“敢问殿下,九幽冰炎可在殿下仙躯之内” 润玉神色不动,反问道“何以见得” 水神眉宇间忧思难解,晦涩沉重道“千年前在梓芬危急之时,大殿偶尔提及能与琉璃净火抗衡之物时,我便想起九幽冰炎。只是九幽冰炎作为九幽界的界心,已随着九幽界消失了近百万年,几近灭迹,是以如今鲜少有人知晓。但大殿当时所示灵力与天一神水相较亦是不遑多让,是以小神心下不得不有所怀疑,却并未确定。” “直到今日,殿下迟迟未至花界,我便沿途去寻,不曾想却是见着了那一幕。灵力乃修行之途,我辈修行之人终是要通过功法增进灵力,术法将其施展出来。万法不离其宗,唯有九幽冰炎例外。若是用它修炼,可不用任何术法便能使灵力本身达到伤敌致命的效果。犹如大音希声,大道至简,灵力便是最厉害的术法。” “今日大殿斩敌所用冰刃,兼之灵力化形,较之千年前更为阴寒刻骨,哪怕是一丝一毫,亦可冻仙躯,毁神魂,即便是小神此等修为亦要退出殿下的灵域才不受殃及。是以,除了九幽冰炎,这三岛十洲、八方六界,再无一物会使灵力凝炼至此;亦再无一物,能与可焚万物的琉璃净火相较高下。” 白日润玉已有所感,只是未顾及得上。如今看来已是瞒不住了,只好承认道“仙上所料不错。” “果真如此冰火相容,以极火炼极冰。不可能而能之,不相融而融之。逆转倒施、悖逆天常” 心中虽然有数,但是得润玉亲口确认之后,水神面色煞白,指尖亦是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所以,那五万载灵力根本就不是为炼化之用。小神一己之私,终究是害了大殿,害了大殿啊。” 润玉眉宇轻蹙,郑重严肃道“仙上此言差矣。何为一己之私花神掌花草布节令数十万年,没有功德亦有苦劳;锦觅当时还未出世,她又有何罪要因上一辈人的恩怨而未能睁眼便要消泯于世况且水神万年前曾与我生母有恩,两千年前,又从天后手中救下润玉。若无仙上当年一念仁慈之因,又怎有今日润玉偿恩还报之果。是以,仙上切勿再为此事担忧自责,不然,便是太过看轻润玉了。” 若是论及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倒也的确如此。难得的是多少人未能看的清,看得清亦未能做得到。水神原本明性通达,只是向来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听润玉此番说来即便心下稍安,却仍旧放不下心中忧虑。 “当年小神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殿下何以至此啊况且这九幽冰炎终究太过霸道,伤人伤己,入世则为祸,出世则不详。以殿下如此状态,只怕” 润玉双眸澄澈清明,毫不避讳的直直看着水神,洒然一笑。 “仙上宽心。这条路是润玉自己所选,无关外人,无惧风雪,自然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润玉在花界一待就是半个月,期间陪着锦觅修炼玩闹逗弄魇兽,倒是少有的开心自在。 花神宫前,梓芬远远望着秋千架上神采飞扬的锦觅,还有一旁围着润玉闹着也要荡秋千的几个小精灵,不禁柔和一笑“平素里大殿虽然待人有礼周全,但终究是太过清冷淡漠了些。也唯有陪觅儿她们玩闹的时候,方显出几分愉悦笑颜来。” 提及此事,洛霖便有几分不愉。 “天界如今内有荼姚,外有太微。此二人一个心胸狭窄,一个专权弄势。偌大的天界被弄的乌烟瘴气,安稳求生都难,又何谈平淡渡日呢。” 梓芬闻言转过头来,伸手将那皱着的眉宇抚平,目光盈盈注视着水神。 “我知你还因千年前之事心结难去,但那说不定便是我的命数。如今你和觅儿都还在我身边,我心愿已满再无所求。” 洛霖闻言,搂过梓芬,紧紧握着她的手。 “繁华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你的心愿,我一直记得。只是若非千年前有大殿相助,我差一点便要失去你和觅儿了。时至今日想起来,我仍是后怕。” 梓芬依偎在洛霖怀中,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轻如云霞的笑颜。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你我至此,已得圆满。而大殿虽因荼姚之故在天界备受压抑,但未必没有真心待他之人。” 余光一瞥,一道火红如旭阳的仙光倏的划破云彩降临花界,不禁笑道“你瞧,这说着说着不就来了” 洛霖微微讶异道“听闻此次二殿大败魔军,此番回来便是要进神阶,授封号。只是按照行程此刻应当还在魔界招降才对,怎会如此快就回转天界,还直奔花界而来” 梓芬却秋波微转,倏然一笑“谁知道呢想必是心有惦念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吧。” 花界另一边,正荡秋千荡的十分欢快的小锦觅亦是眼尖的见着那道熟悉的仙光,当即在秋千荡至最高之际,手一松,整个小身体都飞了出去。 润玉亦不急着出手。只冷眼看着旭凤从天而降稳稳的搂住欢天喜地的小锦觅,两人翩然而落;再冷眼看着那只修长莹润的手当真是毫不客气的捏了锦觅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而锦觅却仍是仰着头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 旭凤笑了笑,色若春晓之花,声似流水溅玉“怎的千岁大了,还如此顽皮” 而一旁的小精灵们皆是被旭凤那春风一笑便收买了,顿时连魇兽都不玩了,一群呼啦啦的围了上去,张嘴闭嘴就是旭凤哥哥旭凤哥哥 润玉心中默念,今日阳光和煦,今日春光明媚,今日还在觅儿面前,生气不好,着实不好 如此做了半晌思想工作,再睁眼之际,下巴微扬,目不斜视。自觉此番作态语气已甚是平和,毫无剑拔弩张之感。 “我此番已在花界逗留许久,既然你来了,我便先回天界了,待会有劳二殿代我向花神辞行了。” 随即一挥衣袖,踩着彩云便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的旭凤 惨遭抛弃深陷无数魔爪哭唧唧的魇兽 气氛顿时蜜汁尴尬,一群小精灵各自相视一番后也都安静了下来。 不待旭凤面露窘迫,只见方才还一个个拽着他衣摆不给礼物死活不撒手的小萝卜头们后,叽叽喳喳的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果然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 “这么久没见,润玉哥哥还是如此讨厌旭凤哥哥啊。” “错了错了,你那什么眼神润玉哥哥那么好的仙才不会讨厌旭凤哥哥呢,明明只是嫌弃而已。” “对对对,只是嫌弃罢了,可嫌弃可嫌弃了。” “谁让旭凤哥哥每次来都要逼着润玉哥哥吃这个药那个丸的,一闻就不好吃,是我我也嫌弃” 唯有锦觅抬眸望望润玉潇洒离去毫不留念的背影,然后又瞧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旭凤,慢吞吞的说着大实话。 “千年来犹是如此,我们都习惯了,旭凤哥哥你却还没习惯吗” 旭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两面三刀(捉虫) 傻儿子,我呕心沥血为你,费尽心思帮你筹谋,你却一心相信这个妖女。试问这天下间,还有谁对你如娘这般真心实意 旭凤被锦觅和那群小精灵们绊住了手脚,再到天界时,秋澜宫内果真空无一人了。偌大的宫内,连个仙侍也没有,每每想寻人问话都不知道该找谁,旭凤真是又气又无奈。 这千年里,润玉不是在秋澜宫内闭关就是在省经阁里看书,间或去仙兽园子里逗弄些灵宠,兴致来了便去天河上看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倒是惬意的很。可苦了奉帝命为大殿调养身体的药王,每每寻人每每都寻不到,那些专门为大殿所制的药都在他的药匣子里堆积如山了。 可寻不到人也没办法啊,这边秋澜宫内设了结节他又进不去,那边又恐有违帝命陛下怪罪,这时间一长,药王愁的头发都快掉没了。在药童的提醒下,只好用了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不知过了多少日,润玉没逮着,逮着一个刚从魔界战场回转天界的二殿下旭凤。 旭凤如今可是天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啊。天帝嫡子不说,如今掌管五方天府一百零八万天兵,未满万岁便领兵出征,首战便告捷,将魔界十城主之一滁城王给打的落花流水,兵退百里。听说他在军队里毫无贵胄架子,披肩执锐、身先士卒。军队所过之处,法纪严明、令行禁止,不动无辜仙魔一丝一毫。 而此刻,这样一个严以律己、坚守自持的五军统帅,就这样站台阶下看着秋澜宫的大门默默的思索了片刻。 三息过后,一挥手,一投足,堂而皇之的破了宫门结界,然后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 药王目瞪口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守的是栖凤宫的门庭。 果然,不一会儿,他寻了三百年都见不着几面的大殿下就踩着彩云飘然而下,身形瘦削,玄衣清冷,只是神情颇为无奈。 眼见正主终于露面了,药王也顾不了许多了,眼睛一瞪,挎着小药箱就扑上去了。拉着润玉的袖子死不松手就算了,哭的那叫一个涕泪横流稀里哗啦啊,颇有一种你不吃药老朽就死给你看的觉悟。 真真是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其哭声震天似有天大委屈,惊得旭凤都出来一探究竟。润玉着实汗颜,于是就将药王匣子里堆积如山的药都收了。待药王欢天喜地一蹦三跳的走了后,润玉便悠悠然然的进了宫,然后又悠悠然然的捧着匣子很是认真的寻了个风水宝地给收了起来。 眼见某个人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旭凤在一旁冷眼瞧着,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是气的七魂都快要出窍了。待润玉落座烹茶之际,当即趁人之危出人不意仗着自己灵力高身形壮体力好把润玉给强 定了身 吃药、咳咳。 从坐着到躺着,从天亮到天暗,三百年堆积如小山般的药就这么一股脑的都喂了进去。 事干完了之后,心里才有点慌,刚才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勇气此刻亦是不知从何处去了。旭凤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润玉,却还能板着一张脸振振有词道“有病就要吃药,我这是为你好。” 润玉被这么一番折腾,衣襟散了,露出雪白如瓷玉般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因一次性服用了太多灵药,体内经脉胀的实在难受,虽然已经强自隐忍,只是那如雪般白的肌肤上终是染上了一抹红色。原本皎洁如天边之月,如今却似坠落红尘的胭脂花。 润玉暗自运气,这种状态下根本无法静心破开旭凤的定身术,不禁心中有些恼怒。 三百年的药,颗颗精品,如今一口气服下,若是寻常的仙根本就受不了。可是润玉是应龙,身负龙族血脉,再加上仙体原本就有些受损灵力枯竭,根本不存在消化不了一说,是以旭凤才敢如此果断强硬。 乌沉沉如黑檀般的眸子往旁边一扫。 “你给我解开。” 万魔当前面不改色的旭凤如今却忍不住瞧了润玉一眼,然后脸有点白。 “你答应我不生气,我就给你解开。” 此番体内药性冲击的着实有些激烈,灵气如海浪一波波的在体内翻涌着。丹田气海中,冰与火的气息交杂袭来,此消彼长,此起彼伏。一时之间似是身陷烈焰中炙烤灼烧,又似落入极地深渊中感受彻骨之寒。如此反复,润玉清明的眼瞳渐渐失去了焦距,迷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最后被长长的睫毛细细密密地盖住。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下唇,那原本有些苍白柔软的唇,忽然间被这一咬渗出几丝妖媚般的红。 “旭凤,你帮我解开。” 他低声道,声音柔软似飞雪,轻轻一握,便要化了。 “我不会生气。” 霎那之间,旭凤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定身术一解,润玉坐起身来,冲颇为无措的旭凤微微一笑,理了理些微散乱的衣襟,然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略过刚才之事,二人继续烹茶手谈。待旭凤逐渐放下心来,安稳的送他踏出宫门之后,扭头就把秋澜宫的结界加封了个左三层右三层。 旭凤 不,你不是这样说的 任旭凤是使尽浑身解数,那结界仍是纹丝不动,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了。 自那以后,药王却是得了好,将那些养神固灵外面求都求不到却被大殿各种嫌弃的灵丹妙药一股脑的送至栖梧宫。 自那以后,每当旭凤征战空歇回转天界之时,便见自己案桌上堆满了本应是送给润玉的灵药琼露。 自那以后,旭凤接了药王的药,也过上了如药王一般的日子,天上天下的来回转悠,就差没去魔界寻人了。 只是,回回逮润玉,回回都逮不着。 倒是自己腾云驾雾的功夫好了不少,清心诀亦是倒背如流了。 今日亦是如此。 旭凤看着秋澜宫门口那幽光流转水波荡漾的结界,自知今日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润玉了,只好转身回了栖梧宫。 翌日,旭凤将自己收拾妥帖,自觉在魔界受的伤亦养的差不多了不容易看出来后,便去紫方云宫给母神请安。 百年不见,母神脸上乍然一现的喜悦之情是真,一双凤目上上下下将自己扫了个遍,这才又微微靠上了塌,劈头盖脸的第一句便是“也真是难为你了,方从魔界回来还没落脚便直奔花界,莫不是将那个锦觅的小妖精哄开心了才记得你还有个母神吗” 满心欢喜顿时便落了空,唇角的笑意凝滞半晌,旭凤方扯了扯嘴角道“锦觅不过千岁稚龄,且是水神嫡女,花界少神,并不是什么妖精。再说了,千年间我与锦觅不过是见了区区数面而已,母神此番话倒是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 一个看的是地位权势,一个看的是纯澈人心。所以不管从何说起,都是错。 母子二人依旧不欢而散。 旭凤从紫方云宫出来,望着漫天紫霞越飘越远,不禁深深一叹,顿时觉得心生疲惫。 正巧此刻穗禾前来给天后请安,二人在云廊相会。 穗禾低眉行礼“穗禾见过二殿下。” 旭凤自觉如今征战在外,无法多多陪伴在母神身边,幸得穗禾时时入宫去乏解闷,是以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感谢。于是微微一笑道“穗禾公主不必多礼,你是我母神故姐之女,如此算来亦是我的表妹,以后你直接唤我旭凤便可。” 穗禾怔愣片刻,一双如水般潋滟的眸中似惊似喜, 她轻轻唤道“旭凤” 旭凤颔首,声音低沉、如玉石相击,就这般顺着微风送进耳畔。 “如此便可,方显亲近。” 穗禾身影一颤,随即便低头应是。 旭凤只觉得初初见者穗禾之时,身上还有一番鸟族公主的高傲矜骄之气,如今看来,不知怎的竟是温柔娴静了许多。于是提醒道“方才我进宫看望母神,说了些不经事的话惹得她有些生气,你待会便替我多多宽慰母神吧。” 说完旭凤便欲离去,擦身而过之后,竟听得身后似是穗禾那番自言自语随风飘来“如此,想必定是大殿那边失了手姨母才如此动怒吧” 旭凤身形一顿,当即回身几步便踱至穗禾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沉声道“不知穗禾公主方才所言何意,还望细细道来” 穗禾白着一张脸强自镇定道“不知二殿下所言何意方才穗禾并未说什么,许是二殿下听错了。” 旭凤扫过穗禾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手上微一用力,便将穗禾拉至眼前。一张俊颜骇气逼人,凤眸微眯,一字一句缓缓道 “若是旭凤方才听错了,不若你我二人此番同去母神面前对聊上一聊。若是旭凤误解了公主,自当对公主赔礼道歉;倘若此事为真,我倒想看看,母神对穗禾公主的信任,究竟有多少” 说着,便拉着穗禾往紫方云宫走去。 穗禾苦苦哀求,终是忍不住将旭凤拉之一边,将天后安排奇鸢数次对润玉痛下杀手之事一五一十尽皆道来。 旭凤听完,面无表情道“还有吗” 穗禾扑通一声跪下,花容惨淡道“这些不过是穗禾陪伴姨母时偶尔听知的一言半语罢了,如今已全数告知殿下。穗禾自知有罪,还望殿下饶命” 旭凤刚开始还是极致的愤怒,后而又哀伤到极点,半晌忽而一笑,口中喃喃自嘲道“是啊,不过只言片语罢了” 灭灵族、灭灵箭只言片语便是如此险象环生,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而他,却从未和我说过。 “我母神要做的事情,谁人拦得住你又何罪之有你放心吧,此事出你口,入我耳,断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望着旭凤如骄阳烈日夺人心魄般的天人之姿,似是在这瞬间化为寒冰之白,背影轻飘飘的如一片云絮一般渐行渐远。 穗禾这才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掸了掸繁复裙摆上的灰尘,沉静自如的进了紫方云宫,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千年前,天后因挟权弄势、大兴鸟族。私开粮仓、代拆代行,被十二生肖之首鼠仙一状告上九霄云殿每月两次的朝天会上。众仙哗然,纷纷佩服鼠仙的勇气。 有些事情不说,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因为知道的太清楚,所以才更要装作不知道。 但是令众仙意外的是,常常对天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天帝,此次竟然会因为此等小事而勃然大怒,直接夺了天后的听政断奏之权不说,还让其在紫方云宫闭门思过。 而更令众仙咋舌称奇的是,这过一思,便思了足足千年,此后唯有在一些群仙毕至宴会上才能见到天后娘娘的凤影。 天后荼姚这些年外为鸟族内为旭凤,独断专横、四处树敌,没少做下一些引人诟病的事。此番一来虽有一丝小题大做之嫌,大家却都以为是天帝不满已久,趁机发作,所以众仙松了一口气之余倒也乐的开心自在。 平日里躲都来不及,此时就更加不会凑上去自找没趣了,而旭凤又常年带兵在外抗敌。是以偌大的紫方云宫,除了越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伺候着的仙侍,也唯有穗禾会常常来走动了,且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谦卑。 因此天后就愈发的信任喜爱穗禾了。 “半个月前,正是花界那小妖女的千年诞辰,那个逆子定然会出关前去花界为其庆贺。我算准日子安排妥当,倒没想到如今润玉倒安安静静的返回了天界,奇鸢却没回来。哼,如今这等修为竟然还能兴风作浪,我倒还真是小瞧了他。” 天后懒懒的斜靠在塌上,凤目微阖。一旁的穗禾半坐榻沿,为天后按捏筋骨,摇扇添香。 孔雀一族袭了凤凰的一丝血脉,是以眉眼艳丽,穗禾便是鸟族如今的第一美人,只不过那娇艳的面庞如今却有些苍白和惶恐。 “润玉出生卑贱,本该随龙鱼逆党一同覆灭。幸得姨母慈心教养,才能上天界入天宫有今日地位。只是穗禾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狼心狗肺,伙同锦觅那个贱人在大婚当日谋逆造反,刺死旭凤,还逼死了陛下” 说及此处,持扇的纤纤素手竟在微微颤抖,泪珠如线珠一般滚落那张娇艳的面容,当真是孝顺至极伤心至极的模样。 “穗禾这段日子夜不能寐、寝不能眠,一旦闭眼脑海中就浮现那日惨烈的景象。旭凤身死魂消,陛下自散元神姨母,你说这会不会只是穗禾做的一个噩梦罢了,并不是真的” 闻言,荼姚凤目扫过穗禾“这梦究竟是不是真的,想必这三千年里,你比我清楚吧。” 穗禾浑身一颤,当即直直的跪在了塌下,俯身叩首道“穗禾该死,不该口出妄言” 荼姚见状,坐起了身子,将穗禾拉了起来。 “穗禾,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倒要感谢你才是。” 自三千年前天后十六万岁的寿宴上,穗禾见到润玉之后便时不时的做着这些梦。起初荼姚还以为穗禾是为了接近她而虚诞妄言,是以对她极为不喜。但是事后却发现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成了真。 若非这些看似毫无根据的梦境,她无法发现簌离藏身洞庭湖下;亦无法得知梓芬那个妖妇不仅勾引了陛下还和水神暗通款曲。如今,梓芬受了她的琉璃净火竟然未死还果真生了个叫锦觅的女儿 荼姚站起身来,缓缓踱下白玉台阶。天后冠服华丽,裙摆逶迤,背面金色凤凰随着一步一行犹如展翅欲飞。 “千年前我宁违天规亦要灭了梓芬,润玉却突然冲了进来,还用一样至寒之物伤了我。如今,他修为低下至此还能杀了奇鸢,焉不知他还有什么手段是我们不知道的。何况现在花界和水神待其极为亲密,而天帝也因当年之事对他心怀体恤,旭凤又视他亲如手足。他若有异心,我们如何能防” 穗禾眼睫微颤,垂落在一旁的手将裙摆渐渐拽紧。 “所以姨母,我们必须要先下手为强,方可平息未来这场天界动乱。” 荼姚嗤笑“天界动乱哼,天界关我何事那是天帝该操心的事。” 只要想到太微当时为了梓芬那个贱人一怒之下险些削了她的神级,而日后梓芬的女儿那个叫锦觅的妖孽亦是勾结润玉这个逆子,将自己的旭儿害的魂飞魄散。 荼姚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就忍不住扭曲起来,凤眸中的毒辣阴狠令人心惊。 “不管你那个梦是真是假,现下若是不亲眼见到这个逆子和那妖女魂飞魄散,如何能安我心” 穗禾上至跟前,肃颜道“如今润玉已然回返天界,他常年闭关修炼,该如何动手才是穗禾愿尽绵薄之力,与那等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不死不休。” 荼姚回过头来,望着穗禾低眉温顺却义无反顾的模样,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怜惜。于是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亦是柔了几分“好孩子,你可是我的好儿媳,天界未来的太子妃,姨母如何会舍得让你做这些。至于润玉,我已有打算。” 穗禾见荼姚唇角带笑,神色笃定,不禁问道“不知姨母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荼姚悠然道“你不是说在梦中,润玉身为夜神居璇玑宫吗如今,我不过是推他一把罢了,让他坐上他该坐的位置。” 穗禾有些不解“坐上该坐的位置夜神此位,掌布星挂夜,昼夜颠倒,又无实权,着实平平无甚可取之处。穗禾愚钝,不明姨母此举之意。” 荼姚道“你如此聪慧,再想想。” 穗禾凝眉思索“若要受封神号,需要晋升神阶啊” 她轻呼一声“晋升神阶” 荼姚缓缓点头,神色颇为自得。 穗禾对着天后俯身作揖行了个礼,掩在双臂间的苍白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绯丽幽暗的笑容。 “姨母此举,甚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晋神天劫(捉虫)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得罪了夜神,就是得罪了我火神。 此月的朝天会上,一共有两大喜事。 一是,此次天魔千年大战,天界军队捷报频传、势如破竹,将魔军打得节节败退。魔军人心涣散,天兵士气高涨,如此看来,大局可定。 二是,上清天有示,天帝太微长子润玉、次子旭凤道心明净、修为有成。可晋神阶,授神号。 仙官来报后,众仙纷纷喜颜交赞,恭贺二位殿下。润玉无仙职不掌事,不在这九霄云殿之上。所以那些盛言夸赞华丽辞藻尽数涌向旭凤。 高座上的天帝尚且不动声色,而一旁快被那些盛言夸赞的华丽辞藻尽数包围的旭凤,却是脸越来越沉,一身气息凛冽非常。骇得一干凑上前去拍马屁的老仙将剩下的话尽数噎在了肚子里。 待众仙退去后,旭凤看了天帝一眼。 天帝面色沉郁,压着怒气道“本座亲手写的封神谕,只有你一人。” 旭凤垂首道“儿臣知道,儿臣惭愧。” 天帝亦是烦怒得很,挥手道“你惭愧什么罢了,此事本座心中有数,你先下去罢。” 旭凤拱手离了九霄云殿,转身直奔紫方云宫。 开门见山直言问道“母神,除了父帝的龙玺便只有您的凤令您明知兄长仙根受损实力大减,为何要这么做” 荼姚冷然道“母神为何要这样做,旭儿,你还不知道吗” 旭凤愤然道“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想要过来听您亲口告诉我” 随即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低声劝慰“母神,儿臣无心帝位,千年前儿臣私下花界请罪,兄长本可废我仙根,但是他没有,反而替母神周旋此事,是以花界和水神才隐忍下来。即便如此,您亦要一心要置兄长于死地吗” 原本的好心情也因为这一番质问被毁了,荼姚怒道“旭凤,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谁登帝位的事了” “润玉此人阴险狡诈又善于作戏,你与你父帝都已经被他那副委曲求全的好人作派给骗了,焉不知他日后会做出如何丧心病狂的事来。旭儿,你听母神一句话,若不趁他此刻羽翼未丰除了他,他日此子必将为祸天界,害你性命” 一时之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冷凝跌至冰点。 半晌,旭凤周身压抑冷然的气息方慢慢柔和了下来。 “看来儿臣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母神了。” 缓缓后退两步,跪拜叩首。 旭凤垂眼望着紫方云宫的青云白玉砖,轻声道“那么日后儿臣要做的事,只怕母神亦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 “请母神知悉,望母神恕罪。” 问世间谁人无忧,唯神仙逍遥无忧。 仙、上仙、神、上神。每个品秩的晋升,都要受到天道的考验与承认,方可晋阶成功。 何为考验荒火为业,天雷为劫。 受得住前程光明,受不住道基有损。严重者,仙根尽褪,转落红尘也是有的。 是以,有些资质不好或是修炼惫懒的仙,宁愿逍遥混日平耗仙寿,也不会在没有把握之前去动那晋升仙阶的主意。 君不见,这三岛十洲九重天里数不清的熙熙众仙之中,仅万余上仙,千余神阶,上神更是不及百数。 难于至此,但是众仙却仍在听闻此事后第一反应是恭贺二位殿下。 因为晋神之路再难,也是难在他们这些跟脚平平、资质平平、修为平平、术法平平的普通人仙身上。而以大殿下应龙血脉,二殿下火凤血脉,自幼便是仙胎,不用修炼便是真仙。如此再勤修万年,不说晋上神位,但晋神阶当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才是。 至少从荒古到如今,从未听说过有哪条龙或哪只凤,渡不过晋神雷劫反而被劈落仙阶的。 真要是那样,当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也不用重新修炼,干脆自投忘川好了。 就是这般如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的事,如今却是成了润玉的死穴。 知情者,如坠落临渊台后再未踏入天界半步的花神,在听闻此事后亦是匆匆前至秋澜宫内。清艳冷淡的面容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焦急之色。 “怎么样” 与花神一道前来的水神,一进宫门便凝指轻点润玉的眉心,一探仙元。 片刻后,水神收手,眉宇间十分凝重。 “千年前,殿下仙根损碎了大半,元神亦是受了伤。现经千年休养虽然有所修复,但是仍未完全愈合。仙根不愈,殿下灵力至多不过维持在上仙阶品,恐难撑过这七十二道荒火三十六雷劫。” 花神道“你二人皆属水性,若是灵力不够,师兄你渡上万年灵力与大殿可否” 水神目光一闪,面色有愧,低声道“若是渡灵有用,我便是耗了这身修为,又有何妨只是” 自润玉把那如屏障一般将九幽冰炎层层包裹,亦是与自身仙躯阻隔开来的五万载纯元灵力渡给梓芬之后,他的修炼就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即便是不在紧急关头催动九幽冰炎,灵力亦是较普通的水系灵力而言要冰寒的多。如此一来,伤敌之力虽大大提高,但是却失了水系术法的温和修复之能。 而且正是因为九幽冰炎太过霸道,断然不是这等区区修练万载的仙躯可以承受的。是以仙根损毁,自身可以使用的灵力从江河海洋变成涓涓细流,反倒可以勉强承受住九幽冰炎的反噬。正因如此,这千年里润玉根本就不上心如何将仙根修复,而是趁此时间修体炼魄。 没曾想,如今天后歪打正着,这一招让他着实避无可避。 如此思量不过须臾,润玉却不愿花神知晓其中内情,便自然而然的接过话茬道“只是渡神劫却并非灵力高便可。以我如今的状态即便是扛过了七十二道荒火,但是后面的三十六道天雷却是悬之又悬。” 这天雷并非雷公之雷,而是自九重天再往上的虚空混沌之雷。 一劈阴阳,二证道心,三明善恶,四解因果。 花神自己也是渡过神劫的,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只是关心则乱。于是秀美紧蹙忍不住问道“大殿如今可撑至第几道天雷” 润玉略一思索,道“最多可扛过善恶雷劫,而剩下的九道因果雷劫,我是断然渡不过的。” 花神闻此,神色愈发哀戚。 她早已从自己夫君的神色间窥出此事断然与千年前润玉渡灵搭救一事脱不了关系,只是他们都不欲让她知晓,她只好做不知晓。更何况,此番再追究这些已无意义。不禁秀目噙泪“这凡人渡劫还可用法宝护身,但这仙人渡劫只可靠肉躯硬扛。此番这天劫要是渡不过,可如何是好” 水神亦是皱眉思索,看有何法子可解此困局。 润玉却平静道“水神、花神不必为我担忧。我已打定主意,不渡此劫。” 花神一愣。水神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当即肃声劝道“万万不可,仙人渡劫晋升乃是上明三清天的紧要肃穆之事。若是殿下此时说不渡,那仙途就将永止于上仙品秩了” 且不说区区一个上仙阶品,又有此污点,是断然无法登上天帝之位的。 单润玉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日后天界再无一仙会瞧得起这个临阵退缩的大殿下。 相比于担忧至极的两位上神,润玉倒是既平静又果断。 “我知仙上在担心什么,只是这雷劫渡与不渡都是同样的结果,我又何必再冒着被劈落仙阶、折损修为的代价去做无谓之争呢” “不过上仙之阶而已,改变不了什么,亦阻止不了什么。至于那些闲言碎语润玉自小便听得多了,不在乎多这一道谈资。” 一道人声忽然从背后响起。 “兄长不在乎,旭凤在乎。” 毫未顾忌一旁的二位上神,旭凤直直向润玉走来,目光沉沉如雾霭,一字一句道“我有法子可助你平安渡过最后九道雷劫。我只问你一句润玉,你可信我” 一旁的水神、花神面面相觑。 润玉从旭凤沉静镇定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那微微颤动的袖摆处。 赤金色的袖摆下,一双手越攥越紧,指尖泛白。 润玉抬眸,笑了笑。 “既然二殿敢应承此事,润玉便却之不恭了。” 天元二十万九千七百零七年,七月初七。天界大殿下润玉渡神劫之时,竟然灵力不支,仙元难济。眼看渡劫即将失败之时,二殿下旭凤忽然闯入雷劫之域,以真身相护,替大殿下生生扛下了最后九道最为厉害的虚空混元神雷。 是以大殿下润玉安然渡过天劫,而二殿下旭凤却因此逆天之举惹怒了玉清天的混元威灵神君,在自己的晋神天劫中足足受了一百四十四道荒火,七十二道天雷。 雷云汹涌、荒火奔腾。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天劫结束之后,二殿下翎羽凋落、浑身漆黑,气息奄奄、命悬一线。就在众仙惊诧叹惋之余,眼看便要陨落在渡劫台上的旭凤硬是撑起了一口气,从台上滚了下来。 一线生,一线死。 二位殿下终是渡劫成功,晋升神阶。大殿下润玉授封夜神,掌布星挂夜;二殿下旭凤授封火神,掌五方兵权。 此番渡劫,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是以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之后整个天界乃至六界都知道火神为了夜神生扛九道雷劫之事。 事后,润玉去栖梧宫看望旭凤,立于塌前良久,才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现在六界都知,天界火神有多么的惊才绝艳,夜神便有多么的脓包废物。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旭凤瞥了润玉一眼,悠悠道“兄长莫要以为我如今下不得塌出不得宫便可以随意唬我。此番过后,天界乃至整个六界都已知晓,夜神与火神,兄弟情深如手如足。” 润玉轻叹,目光复杂。 “旭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旭凤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还要让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 没错,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夜神,就是得罪了我火神。要动你,先动我。 我无法阻挡母神对你做什么,但是至少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挡在你前面。 因果劫因果劫,我替你挡了,完完整整丝毫不漏。 此后你的难,就是我的难; 你的劫,就是我的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锅自天降 旭凤这惊天动地的舍身挡雷劫,不仅仅是让二人的名讳彻底响彻六界,更是引来了原本被打的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的魔军集体欢庆拍手叫好后的大肆反扑。 原本神仙若是渡过天劫之后,雷云散尽,天降混元真气。渡劫之仙只要留的一口气,就能在够在呼吸之间将伤口尽数愈合,重塑仙身,且灵力越发浑圆纯净。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是替人受劫的缘故,又好死不死的撑过了最后双倍的荒火雷劫,让虚空混沌神雷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于是最后应该降下来的混元真气丝毫不见踪影。 令众仙骇然而退避三舍的滚滚雷云散尽后,天空晴朗,较往常还更蓝了三分。 出气多进气少被彻彻底底劈成一个焦凤凰的旭凤 要死要死,挡劫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他还等着那些混元真气来救命呢 最后在天帝不遗余力的指挥之下,月下仙人心急如焚的跺脚之中,喂了药王的无数灵药、台上老君的无数金丹,又着人去西天求取观世音菩萨的三滴杨枝甘露,最后还让又急又怒险些晕厥过去的天后渡了足足三万载修为,这才将旭凤这条小命给救了回来。 好歹能保持个像样的人形,而不是漆黑的焦炭了。 如此一来,旭凤虽然晋升神阶,但是实力大损,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的。 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众仙这厢还在噫吁感叹二殿下的忠厚仁义,那厢原本被旭凤打趴下的魔军顿时气势高涨了起来。在天帝及众仙家忙着救鸟的时候,已经集结兵力、重整旗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天界所占魔界之地尽数夺回。 原本战局时间拖的太长驻扎魔界的天兵们苦受魔界污浊魔气的影响,再听闻原本是回去晋升神阶喜事一桩的主帅居然遭此噩耗,军心不稳,无人坐镇,结果被魔界趁势反攻。 最后二军各持百万军队对峙忘川,真真是辛辛苦苦一千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天帝震怒,一拂袖,玉案上的笔墨奏本滚了一地。 “那些天将都是干什么吃的旭凤不在,竟是连个会打战的人都没有” 众仙心中默默道那些会打战的如北极战神、天蓬元帅、武德星君等,不就是因为功高镇主被您尽数卸了兵权吗最后别人一个个专心修炼尽数去了三清天,再不理天界俗事也正是如您之意啊。 想是这般想,但是一张嘴却仍是尽职尽责例行公事的劝慰道陛下莫要动怒、事发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待火神殿下养好伤定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之类的空套说辞。 天帝铁青的面色果然好了一点,振袖而坐“旭凤如今刚过雷劫,还需养精蓄锐一些时日方可痊愈。众仙家心中可有人选,能暂代我天军主帅一职” “这” 谁不知道如今天界三十六天将分管一百零八万天兵,打战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各个心高气傲谁都不服谁。就连火神刚掌兵权的那段日子,也是明里暗里使了好些绊子。最后火神愣是花了千年时间,才一点一点将那些桀骜不驯的天将们给降服收拢。 如今军情如此紧急,若是直接从三十六位天将中升上一位,是万万服不了众的。但若是另外调派一个下去直接担任主帅,有地位的没经验,有经验的没地位,而那些又有经验又有地位的都已经被天帝排挤出天界了。 即便是退一万步众天将碍于帝命听从调派,但是火神在时天军战绩是如何风光大胜啊,若是换人接手之后形势由胜转败,此次责任可就得一肩扛,推都没处推。 说白了此战若是胜了,功劳有火神的一半;败了,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替罪羊。 这个道理,他们清楚,只怕天帝比他们更为清楚。 所以说此时此刻除非是和谁有仇,还是那种解不开的深仇大怨,倒是可以把人往焦头烂额的天帝面前荐上一荐。 眼见着,方才还一个个张口闭口我军威武非是魔界乌合之众能与之匹敌的众仙,如今却似被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文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武仙个个缩着脑袋静默如鹌鹑。 即便是平日里跳脱不着边际的月下老人,此时与站在殿尾的缘机仙子对视一眼后,也是安静而默默的做了一个缝嘴的表情。 天帝脸色又哐哐哐的黑了几分,目光缓缓在众仙面前扫过,声音沉沉压抑着怒气,道“怎么莫非我偌大的仙界,除了火神外,就连个可以带兵出征、守土杀敌、调兵遣将的良将之才都没有了吗” 九霄云殿气氛压抑至极,被天帝目光扫过的仙,顿时身体一抖,就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天帝一时之间想不开将自己拎了出来。 就在这时,原本应该在栖梧宫好生修养的火神旭凤上得殿来。 如同一指分海一般,原本殿内乌压压站了一片的文仙和武仙登时极快的往一旁退了几步,留出一条康庄大道直通殿前。旭凤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上前之时,两旁仙人如看恩人一般前所未有的亮晶晶的目光将他看的恶寒,忍不住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加快了步伐。 在两个儿子里,天帝向来是属意旭凤偏心旭凤的,但是旭凤这一次所做所为是在是太过冲动,为了润玉一人而置千年战果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是以现下看见旭凤心中也是很不满“不本座已下旨让火神好些修养,如今上殿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旭凤拱手回道“儿臣听闻战事有变,父帝如今甚敢忧心,是以特来分忧解难。” 看着旭凤有些苍白的神色,目光却仍是坚定如前,天帝心中倒是宽慰了一点,叹道“你的心意本座已了。只是如今你才捡回了一条命,如何上得了战场” 旭凤道“父帝误会了,这几日儿臣虽心中焦灼心系战事,但是亦有自知之明。军不可一日无帅,是以儿臣此来并非是要自荐,而是要荐人。有一人,料敌先机、运筹帷幄、智计过人。可顶儿臣之位,稳住战局。” 天帝双眼一亮,身体忍不住微微前倾,急切道“是谁” 旭凤眸光坚定,语气笃定道“正是夜神,润玉。” 仿佛自己生了个假儿子的天帝 想到雷劫于是瞬间脑补出一度年度大戏的众仙 终于知道这些日子旭凤为何要拖着那副病弱残躯还老往璇玑宫跑的润玉: 上是天帝心怀期待提出的各种战事决策、军事考校;旁是旭凤毫不掩饰的自信目光,一脸炫耀表情的同时还明显在渴望着表扬;后面是各种目光越发惊诧然后窃窃私语互相交流兄弟二人之间究竟是兄弟情深还是夺权捧杀的众仙。 刚领了职第一次上朝会当了几个时辰的壁花听了几个时辰的戏,结果自旭凤上殿不过一刻钟就被这么一口大锅砸中,所以只得一边镇定自若的回答天帝提出的各种刁难问题,还要默念清心诀保持镇定不把旁边那只老是打乱自己计划的傻鸟打飞。 面上仍带微笑其实心中已然是咬牙切齿的润玉 好气哦这雷劫果然还是不渡的比较好果然水火不相融真是信了你的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初至战场 天帝考校之后甚为欣喜,命润玉十日后领命出发。 十日 润玉叹了口气。 闭关修炼的时间都不够,事出权急,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水神听闻此令后,将这千年来穷尽花界与水族之力秘密搜寻来的所有炎性仙草灵果都给了润玉。除此之外,还有百枚灵火、九枚业火的火种。 交付给润玉之时,水神千叮万嘱“这些火种虽然抵不过红莲业火,但终究还是比草药要来的霸道强横得多。九幽冰炎乃以极火炼极冰,本该徐徐图之,最忌急于求成。只是战场危险,大殿将此物带上,若非万不得已千万要谨慎使用啊。” 润玉心下感激,嘴上应是,扭头却是在十日内将那些草药仙果和百余枚火种尽数炼化。 不是他急功冒进,而是当初他为了炼化九幽冰炎,已经将这六界内所有的炎性草药以及三百种灵火、八十种业火尽数用了一个遍。是以如此快速的炼化这些火种,并不会让他走火入魔,只是过程痛苦了些罢了。 这天上地下,若说还有唯一一种没有被他用来催化九幽冰炎的业火,便是红莲业火。 十日后,润玉出关之际,身上多了一件如云雾织就斗篷,颜色似蓝非蓝似墨非墨,轻飘柔软。 他一打开殿门,便见被结节挡在门外的传书灵鹤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润玉 压根连打开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一挥手,那群白色的灵鹤扑腾着翅膀又往栖梧宫的方向原路飞回了。 润玉立在宫门前,望着那群灵鹤逐渐飞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小点,有些出神,却最终还是转身去了紫方云宫。 这亦是他自从身坠临渊台之后,第一次踏入紫方云宫的门庭。 不知是因为失了三万年的灵力之故,还是旭凤替他挡了雷劫的打击太大,亦或者是因为天劫之事受到天帝的厌恶冷落,紫方云宫如今冷冰冰的,里里外外看不到一位侍女,再无往日富贵华丽之态。 天后憔悴了很多,看着润玉的眼神却是越发毫不掩饰的、充满着咬牙切齿的恶毒恨意。 “你现在满意了” 润玉摇了摇头“还差一点。” 天后怒道“如今你兵权在握,旭凤却身受重伤,我亦动不了你,你还想如何,还要如何” 润玉甚是平静道“我要你亲口将自己的罪业昭彰于世,我要借你之口,还我生母、还龙鱼族一个清白。” 天后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吐出几个字“你做梦” 润玉忽然笑了,问“天后当初让奇鸢来刺杀我,如今我还活着,奇鸢却死了。天后就没想过那支灭灵箭的下落吗” 天后如遭雷劈,身子都颤了颤“你、你怎知他是灭灵族灭灵箭在你手里” 润玉展开手心,一支浑身漆黑散发着不详之气的箭顿时出现在他手中。 “还要多谢天后娘娘的盛情款待,若非您安排奇鸢数次暗杀于我,我又怎么能得到这六界中最后一支能灭神诛佛的灭灵箭呢” 天后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又惊又怒又怕,平日里的高贵威仪尽数消失不见。她几近扭曲嘶吼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天帝他若是知你有如此狼子野心,又岂能容得下你” 润玉将灭灵箭收回,轻描淡写道“若是天帝知晓娘娘将廉晁上神藏匿于蛇山近万年,不知是容不下我,还是容不下娘娘,亦或者是廉晁上神” 天后眼前一黑,顿时跌坐在塌上,口中喃喃道“你怎、怎会知晓此事” 润玉冷漠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后娘娘好好考虑一番吧,待我从战场归来,希望您已经考虑清楚了。” “润玉”天后的声音凄厉刺耳从背后传来。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旭凤是真心视你如兄长的,你怎会如此狠心,竟舍得让他元神俱灭,魂飞魄散” 润玉一愣,心念一转便知天后是以为他要用灭灵箭来对付旭凤,不禁心绪有些起伏,瞳孔微缩,干脆默认了下来。 他转过之际,嘴角已然露出了满意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论及狠心,又怎能比得上天后娘娘您您当年为了固宠邀功,所以一边收养我一边灭我母族;后来又认为我会是旭凤登帝的阻碍,便想方设法的要除掉我;你自觉鸟族能助旭凤稳固势力,便强要旭凤娶那穗禾公主;花神当年无辜受累,却仍旧被你逼下临渊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害人害己,怨不得别人。” 润玉逼近天后,眼对眼,声音很低,恨意昭然。 “或许,天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我娘亲生死之际,您要灭杀于我之时,所说的那四个字” “母债子偿润玉至今,不敢忘怀。” 殿外,穗禾拉着旭凤连忙往一旁躲去。 眼见着润玉从紫方云宫出来,穗禾这才白着一张脸,恨然道“没曾想夜神竟然是这样的人,枉费殿下你如此待他还以身挡劫,他却从头至尾都是在利用你,就为了要逼姨母就范。真是用心险恶、丧尽天良” 一旁的旭凤撑着廊柱,闭着眼,良久都未说话。 唯有垂立身侧,被宽大袖摆遮住的右手轻颤不止。 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缕缕的殷红血线从手心蜿蜒而下,顺着指节一滴一滴落在白玉地面上。 魔界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天空阴暗,花草不生,连月光照下来都是惨白惨白的。 以忘川河为界,两军隔岸对峙。左侧搭起的白色帐篷沿着河岸延伸开来,远远望去像一盏盏白色的孔明灯悬在空中。而魔军则喜欢幕天席地,各种姿势躺在地上休息,从天上瞧去乌压压黑漆漆的蔓延一片。虽呼声震天,却刀不离手身不卸甲。只要战鼓一擂,转瞬便可拼杀浴血。 左侧河岸再百里之后,就是拔地而起的黑色高大山脉,高耸入云,直插云霄,生生将漆黑惨淡的魔界夜空给分割开来。黑色的岩壁光秃秃的,周围萦绕着一股令人恐怖窒息的结界。 那是界山,界与界的交汇之处。界山与忘川之间乃是仙魔混杂之地,忘川以东便是魔界地盘。 换句话说,天军已经退无可退了。 润玉是受了天帝之令前来挂帅领兵的,初至魔界便见有数千披甲带刀的天军侍立在两旁。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亲卫精兵,手往刀鞘上沉沉一压,目不斜视,态度极为严肃。 润玉踩在云头上幽幽一扫,嗯,队列方正,气势很足,乍一眼看上去他这个临危受命的五军统帅倒还是颇受欢迎的。 除了本该到场的三十六位天将一个都没来。 而左令参赞黄仁在听闻夜神已从天界出发后特地踩着点在此候着。虽然有听说过一些传闻,但他以为对方多少都会带上十几个亲卫。却不曾想等了半天之后,不见仪仗不见随侍,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晃悠悠在天兵队仪前落了下来。 黄仁一愣,赶紧迎了上去,目光在对方大大的兜帽和将浑身包裹的极为严实的斗篷上游视了一圈,笑容谄媚道“在下乃军中左令参赞,黄仁,敢问来者可是夜神殿下” 深色的披风在身后轻盈的浮动着,如流水般泛着细腻的光泽。来者轻轻摘下了兜帽,河岸盘缭绕的雾气笼罩在他的面庞上,精致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脸色却苍白的没有丝毫人气。 “是我。” 他淡淡道。 离的近的黄仁却忍不住抖了抖。感觉随着对方摘下兜帽的一瞬间,有一股极细极寒的气息就像微风一样迎面而来,却又渐渐散在了空气中。 黄仁心中游疑,面前这个面无表情一身寒气仿佛是从冰窟窿里修炼出来的仙,就是天界那个修水系术法且为人和善脾气最好的天界大殿 黄仁迟疑道“可有何凭证” 润玉看了他一眼,随即伸出了一只手,手上亦是带着轻薄如雾气般的手套,修长的指尖夹着闪烁着金光的兵符。 黄仁神色一肃,身后众兵将亦是齐声道“见过主帅” “参赞留下随我巡视军中。其他人各归其位,各司其职。” 一声令下,周围的天兵皆散去,黄仁跟在润玉身后随其视察天军。 看得出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忘川河怒滔方息,河岸两处散落的兵戈遍地、血迹未凝。大多数天兵都在可以隔绝魔气的玄灵军帐中修养,恢复灵气。另外一部分则沿着河岸层层警戒守备,防止魔军偷袭。 润玉阻了黄仁要大肆鸣鼓号令晓谕全军的做法,二人便踩在云头上简简单单的沿着河岸巡视了一番。 左令参赞掌军中文书草令,是个文职,说的永远比做的要漂亮得多。而且黄仁已经在这个职位上混迹了几万年,满面堆笑滑不留手。如今更是要在新任主帅面前表现一番,介绍军情的同时一直溜须拍马,谄媚迎笑,脸上的褶子都能开出一朵花来了。 “自冥城王登上魔尊之位后,招兵买马,屡次进犯我天界。其人虽好大喜功却蠢笨无脑,若非仗着魔界地利天和早就兵败如山倒了。怎比得上火神殿下骁勇善战。更何况我天军剿魔千年,十位魔头中已有五位非死即伤,难成气候。剩下的五魔中除了冥城王还有一二分难缠之外,其余四位想必在夜神面前都是挥手可灭的小角色,实在是不足为惧,不足为惧啊。” 不足为惧 上战场犹如大浪淘沙,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又如何能拼杀千年。黄仁口中几个不足为惧的小角色却是在数千年后亦能搅起一方风云的擎城王、焱城王、卞城王、固城王。 黄仁以为润玉是个未涉战场的毛头小子,因此特地将魔界给贬到了尘埃里,却不料润玉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一无是处。而且对于这一场天魔大战的真实境况,要远比所有人都了解的多。 冥城王原身乃是一头上古异兽蛊雕。豹身、雕嘴、独角,能入水下海,其音如婴儿,喜食人。因体内的异兽血脉,是以修炼起魔功来事倍功半。自其万岁化形之后,便觊觎魔尊之位。一朝得愿将前任魔尊生生嚼碎了吞于腹内后得其功力。 其修为深厚、残忍血腥,生生震慑住了其它众位城主。自其上位后,赏罚分明、顺者昌逆者亡,又极为好战。带领魔军四处攻伐侵战,扩大地盘掠夺资源。其它几界怨声载道,魔界却是欢欣鼓舞。 而上一世此次天魔大战足足打了有两千年。最后一战中,冥城王带伤上阵,旭凤与其大战了十天十夜亦无法将对方击杀。双方精疲力竭,使出最后全力一击之际,冥城王却遭焱城王暗算,当场陨落。 焱城王做的极为隐蔽,是以冥城王魂飞身死之际交战的双方兵将都以为是火神杀了冥城王。经此一役,炽焰战神之名远扬六界威慑天下,而焱城王便顺理成章的登上了魔尊之位。 天魔二界就此停战。 如此难缠的人物,到了黄仁口中却似挥挥手跺跺脚便可随意踩踏的蚂蚱一般。究竟是何居心,润玉心如明镜。 是以黄仁眼见自己溜须拍马试探之后,新任主帅果然露出了不满之色,冷冷道“既然火神如此厉害,魔军如此不堪,又怎的旭凤回转天界历个劫的功夫,这百万天军就被人打的如此狼狈短短一年,就从横谷败退至忘川,简直是难看至极” 见润玉单单点了火神出来,黄仁眼珠一转,随即躬身哈腰道“是是是,火神虽然善战,但终究是年少了些,自然比不过冥城王诡计多端。况且前段时日军中无帅,一时不防才被钻了空子。是以小仙以为,打仗可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还得需要如夜神这样智计双绝、谋略过人的主帅来坐镇军中方可稳操胜局。” 黄仁个子矮小,如今又弯着腰,完全看不见润玉冷漠的神色,只听得对方寒凉如霜的语气似是舒缓了几分。 “自当如此。” 黄仁笑容越发灿烂了,直起身子凑上前去,说的越发天花乱坠。之前还将魔军与天军来比,如今摸准了润玉心中症结所在,便将浴血千年征战无数的火神说一句贬一句,将从未领过兵挂过帅的润玉给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他察言观色的功夫极好,夜神虽然未置一词,但是面色已然比刚来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要好了很多,看着自己的眼神也稍稍亲近了一些。 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的功夫,二人已经将天军粗略巡查了一遍。 立于云头,黄仁道“殿下可还需要巡查一下布防警备情况” 润玉摆了摆手“不用了,以前如何现在便如何吧。” 黄仁见润玉这么一会功夫就已经面露疲惫,精神不济,便也没说什么,领了润玉至他特地精心布置过的军帐面前,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初至魔界便如此负责尽心的巡视军中,实乃我军之幸。小仙定然一五一十拟于军报承情之中,想必陛下有闻亦是深感快愉。” 润玉点了头,随即斜眯着眼,没有任何感情和起伏道“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想必你已心中有数。我且问你,今日本殿初至军中,为何只见众位副统领及众天兵,不见三十六位主将莫非他们眼里没有我这个主帅” 黄仁神色尴尬,支支吾吾半晌,才道“许是众位天将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才无法前来迎接殿下吧。” 军帐旁悬立的玄灵灯散发出来的莹白光芒将周围一缕缕黑色的魔气驱散开来,润玉如冰雪雕刻一般透着冷漠的的面容上,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什么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根本就是借口。他们心中根本就是不服本帅吧。” 黄仁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挂不住了,却仍是很为勉强的辩解道“哪有的事,殿下,您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忘川河不见头尾,是以战线拉极长,众位天将要分管辖区内的众多军务,一时半会的确是抽不开身的,还望殿下赎罪” 润玉瞥了他一眼,唇齿间吐出一声轻哼“罢了,今日便算了。我现在虽比不得旭凤那般战功累累,但若是身无长物又怎敢领命带兵。众位天将心高气傲,我亦有法子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说罢,便一撩帐帘入内休息了。 黄仁在外高呼了几声谢殿下体恤、殿下辛苦、殿下早点休息诸如此类马屁得紧的话语,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第二日一早,三十六位天将终于聚集在一处。润玉进得军帐,周遭窃窃私语之声当即停止。个个腰板挺直,神色却是倨傲的很。 润玉在各色目光中面不改色的走到正前方的主位上一坐,目光环视一圈,下巴微扬,如冰雕细琢般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傲然矜贵之色。开口便毫不客气道“我知你们心中不服我,只是军令已下,如今本神才是你们的主帅。日后,军情军务当以我令为先,不得违抗。” 众将哗然,随即面露轻蔑的笑容,盯着润玉的目光亦是毫不客气的打量和隐隐的不屑。 下首站起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开口,声如雷鸣“你说服从就要俺们服从,格儿老子嘀,这里是战场,不是天宫。俺们能走到这一步,都是凭真本事的” 润玉反问道“你待如何” 大汉指了指自己“很简单,你只要打的过俺,老子就服你” 周围众将不动声色,漠然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这个大汉名巨灵,体内有上古巨人族的血脉,是以专修体魄。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寻常的仙器都不能伤他分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若论及单打独斗,能在三十六位天将中排进前五之数。 即便是旭凤与其缠斗,除开用红莲业火,亦要好费一番功夫。 润玉目光凝在大汉身上半晌,手指轻轻扣着扶手,冷笑一声。 “胜过你又如何胜不过你又如何若是关靠武力修为便能调兵遣将征战沙场,天军何至于败退忘川不思悔究竟何处出了差错,如今还要大言不惭的与本神比试修为术法,真是好的很呐” 巨灵一张脸憋得通红,还要说什么,却被另外一位天将给捂住了嘴拉去了一边。 见此路不通,又有一名天将站了出来,身材矮小,目露精光,咄咄道“夜神殿下既然如此说,想必定是对排兵布阵很有心得,小将不自量力愿陪殿下玩耍切磋几局。” 润玉眼尾一瞥,吐出来的话语却如针尖般刺人“要与本神切磋,你是何身份既然知道是不自量力便不要开这个口,免得贻笑大方。” 这名天将亦是气得面色铁青。 眼见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两个都被如此毫不留情的羞辱,众位天将面色都不好,原本心中憋着的一股气就要压不住了。 “啪”重重的一声响。 几个举起手正要拍案而起的几个暴脾气天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顺着声音望向高座帅位。 只见一侧扶手已经被拍断了。 润玉直直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 “昨日,有人对本神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本神也甚觉如此。”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金光闪闪的物什扔进其中一位天将的手中。 “不要说不给你们机会。此乃兵符,不管你们交给谁保管。七日之后,本神定会让你们乖乖的将此物双手奉上。” 接到兵符的那个天将与众人对视一眼,随即望着润玉,沉声道“若是夜神能做到这点,我等定然尊你为统帅。若是夜神做不到” 润玉逆着光,半眯着眼睛。众将这才发现这位夜神殿下长得虽然不似火神殿下那般逼人灼艳的俊美,却也似冰雪雕琢的玉人一般,只是脸色实在是有些苍白了些。 “若是做不到,本神便卸去五军统帅一职,返回天界自请谢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项庄舞剑 众位天将聚在一个稍稍大一些的军帐中布下隔音结界后,就敞开了讨论。 “你们瞧见刚才那位颖指气使的模样没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眼睛却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说的好听什么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看就他那个小身板连巨灵的一拳头都接不住” “哼,身为天帝长子应龙血脉,修炼了万年竟然连个晋神的天劫都渡不过去,真是没用。除了投胎好运一点外,我看他就是个废物。” “废物就算了,还没有自知之明。若不是他强行渡劫,又怎么会累的火神殿下替他挡劫,伤重未愈。如今他倒好,还有脸来兵营指手画脚,还扬言七日之内要让我们将兵符乖乖奉上,我倒想看他用什么方法让我们心服口服” 你一言我一语的,满是义愤填膺。 刚才被润玉毫不客气数落了一顿的巨灵天将,如一座小山一般将那些人挤开,蒲扇大的手拍了拍坐在椅子上一直没说话的天将的肩膀,粗声粗气道“天玄,既然兵符在你手里俺也放心,我看它就给你保管好了。俺不管他有用没用,总之他没打过战老子就不可能把兵交给他所以这几天不管咋滴,这兵符都不能还给他” 其他的天将也是这个意思,都围了上来纷纷附和。照理说三十六位天将,地位平等。兵符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谁手里都有一番说头。但是唯有这个天玄,大家是一点意见的都没有。除了旭凤外,他在众将心目中的威信最高。 天玄方才一直没说话,只是拿着手中灿金夺目的兵符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乃统帅信物,可凭此物在关键时刻调兵遣将更改行军方案,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那个夜神竟然只是轻飘飘的就将此物扔了出来,还正巧不巧的扔进了他的怀里。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天玄眉宇微微粗蹙起,他向来沉默寡言,但是心思极为缜密。他站起身来,侧脸俊朗,目光坚毅,缓缓道“他是天界大殿,如今又是五军统帅,大家不可无礼。只是,虽说是火神殿下在九霄云殿亲口向陛下推荐,究竟有几分本事,还是要试一试才知晓。” 随即,手腕一翻,将兵符收入怀中。 众将各自散去后,心中不以为然却又暗自期待,以为润玉会使用何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来逼他们乖乖奉上兵符。 一天两天过去了,没反应。 三天四天过去了,没动静。 五天六天过去了,眼见着润玉只是早晚各一次的巡视边防,偶尔会停下来和那些天兵聊聊天,然后就再无其它动作。 别说威逼利诱了,就连旁敲侧击也没有。 自觉被润玉当众羞辱过的矮小天将夏侯为探虚实自请求见主帅,谁知润玉却避而不见。消息一传回,众将一时间竟然摸不着头脑。 主账中,润玉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面前看的浑然忘我。一旁的黄仁是急的挖心挠肺,时不时的看看沙漏,终是凑到润玉面前急道“殿下,这可是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七日之期了,您这怎么还坐得住啊” 润玉仍旧是专心的盯着地图,头也不回道“为何坐不住” 黄仁眉毛鼻子眼睛都快皱到一块了“殿下,您可忘了七日之誓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可就晚了,难道您真的要辞去统帅一职临阵脱逃,陛下可是会怪罪下来的啊” 旁边有个人一直聒噪,想静下心来也难。润玉一挥手,面前演示的山河流水顿时消散化成一堆细沙落在行军盘中。 “不晚。原本我就没有打算要领这个兵,趁此机会回转天界也好。” 黄仁一怔“此事传出去,陛下那处不好交代,连殿下的名声也会有损啊。” “我如今既然视你为亲信便不怕告诉你。这一战打了千年,两方元气大损。就算再打下去占了魔界地盘我们也不可能去守。父帝体恤众兵将,实在不忍再做无谓的牺牲。此次派我前来便是秘密让我找个法子或借口终结此战,率大军回天界。” 黄仁满面震惊“可是、我们战了千年,牺牲了多少将士才有今日的战果就这样放弃,怎么对得起那些魂归于天的同袍” 润玉厌恶的皱起眉毛,看向黄仁的视线很是不满。 “事情走到今天这步是怪谁原本我天军大胜可顺顺利利的班师回朝,谁知道旭凤一走你们就出了如此大的纰漏。父帝震怒,非要派人下来收拾烂摊子。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统帅吗” “烂摊子”黄仁时常因为谄笑而看起来有些滑稽的脸此刻有些扭曲,忧伤、愤怒、苍凉一一从他的脸上划过,他轻轻道“我天军在火神的领导下胜了千年,败了一年。这样,就是在您、在陛下的眼里成了烂摊子了吗” 润玉上下打量了黄仁一眼,他的面容在军帐幽暗的光线中,透着几分森然的冷漠。 “旭凤旭凤旭凤,我倒是看走眼了,看不出来你对前任统帅还是有几分忠心的” 随即半眯着眼,语气阴恻恻的,不怀好意道“旭凤不过才带兵三千年,如今五军皆知火神而不知天帝。如今就连我这个授命于天帝的夜神都不能号令群天兵天将,此事若是传至父帝耳中,不知是何感想” 想起火神殿下还替此人当过雷劫,黄仁便感觉心中一凉,却仍是勉力恭维道“看来夜神殿下已经胸有成竹,只是那兵符终究是统帅信物,殿下还是要将那物拿回来才是啊。” 修长的手指拈起行军盘中的细沙慢慢的摩挲着,一点点的散尽,润玉毫不留情的吐出几个字“那个兵符,是假的。” 半个时辰过后,正好是子时。 润玉掀起帐帘,便见三十六位天将齐刷刷的立在账外,将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为首的天玄面无表情,两步上前,低着头将手中兵符双手奉上。 润玉似笑非笑的看了身侧的黄仁一眼,随即接过了兵符,目光在众位或愤怒、或厌恶的天将面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只道了一句“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啊,天玄神君,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众天将怒不可遏,天玄却生生将他们的不满情绪都压下。 “言必诺,行必果。既然当初答应了赌约,如今就要做到,以后夜神就是五军统帅,不可有违。” 夏侯往地上呸了一口痰“我开始还以为他只是个废物,没想到他就是个阴险的小人。贪生怕死也就罢了,现在还拿火神殿下作伐子真是可恶可恨” 巨灵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偏偏一身火没地撒,把脸憋得通红,怒道“格老子滴,老子真是瞎了眼了,陛下也是瞎了眼了” 天玄皱眉喝道“巨灵” 随即看着大家严肃道“如今木已成舟,即便是为了火神殿下大家亦要忍耐这段时日。其它的事情便算了,重要的军情决策要学会掂量。统帅之言,不可不信。” 随即,他拧着眉思索了片刻,终是补了一句。 “亦不可尽信。” 众将骂骂咧咧的离去了。 天玄临走时,却回头看了眼那被层层叠叠围在中间的中央军帐,眉峰蹙起,锐利的眸中没有其他天将那般愤怒和失望,而是层层疑虑。 即便是以此半真半假的阴谋之论逼了我们将兵符交出,但是用这种手段来攻心,已失了众将之心,你可曾料到 还是,这才是你想要的 他想了想,从腰带中又取出一张薄薄纸条,目光凝视在上面半晌 半个时辰前,他连发三道密令飞至栖梧宫,将新任统帅来了军营后的所说所行皆写于信上,言辞中不免怀疑这个冷漠傲慢的天界大殿是否真的有能力担任统帅一职。 而火神回给他的信上只有简简单单五个字。 飞笔断白,力透纸背。 “信他,如信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意在沛公 天玄是个严谨的性子,一诺既出,万山皆轻。是以众将虽然愤愤然但是终究还是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最多是眼不见为净。 只有夏侯除外。 他在探听情报上是一把好手,手下的斥候兵个个是精锐,但是为人也是小心眼的很。 于是悄悄入了巨灵所辖军营。巨灵打战勇猛,却不通半点兵法,最是一根筋直通到底,跟天玄一样当初既然答应了的事说什么都不会反悔。 所以他要找的是巨灵的副将,明镜。 此人虽然修杀敌不行,但是谋略出众,一个人能抵得上一个智囊团。更重要的是,二人是打小的交情,如今虽然一个是主将一个是副将,但是感情仍旧是深厚的很。 于是一拍即合。 昏黄的光线之下,夏侯恶狠狠的道“他不是说我自不量力吗我倒想看看他一个连血都没见过的废物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明镜没有说话,只有唇角处挂着一缕斯文的笑意。 之后的一个月里,天军边防屡屡被小股魔军骚扰。 两军现在暂时休战,相互骚扰虽然是常态,但是这个月倒是特别频繁。战报承上来之后,润玉着人找来了左令参赞黄仁。 天军驻扎在忘川河岸西侧开阔的平原上,大大小小的帐篷按照布防图有规律的悬在空中,空气中如黑雾般缭绕着的丝丝缕缕的魔气被那一个个悬在帐篷外的玄灵灯给隔开了。 润玉居高临下望着对面驻扎着的魔军。 “我军营地地势开阔一览无阻,为何魔军还能屡屡越过忘川河到我军边防处偷袭骚扰” 黄仁垂首道“殿下有所不知,忘川河虽然不见首尾,但在此河岸往北五十里开外是一片迷雾森林。里面魔气阴森瘴气笼罩,且终年迷漫大雾,天兵进去容易被那邪祟诡谲的魔气侵入体内,而魔族却不受影响。是以魔兵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那片森林,实在是令我等措手不及。” 润玉皱眉“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不早点说,带我前去看看。” 黄仁眸光一闪,正准备点上六百精锐随着润玉同探迷障森林。谁知在路过练兵区时,听见里面不知是哪个小子在那里口若悬河豪言壮语,颇有战场杀敌玄甲神威、一剑在手军功我有的豪情和胆魄。 润玉停了脚步,回首问道“谁的兵” 黄仁听得也是有些尴尬“还是些刚拨过来的新兵,正好碰上这次暂时休战,让殿下见笑了。” 天界的规矩,刚入军营的兵只有在上过战场之后,才会被分派到各个将领的麾下。 表现的越好,自然就会变得很抢手。 润玉明了,然后道“不用调什么卫兵了,从这次的新兵里点六百个人出来,随我进迷雾森林。” 黄仁心下一惊,随即劝道“殿下他们还无任何真正的对敌经验,是不是再斟酌一二” 润玉盯着他笑,笑的意味深长。 “探个路而已,我们只在外围查看一番,需要左令参赞如此严阵以待” 黄仁赶紧低下头,应了声事后去寻了这次管新兵的都尉,从三万新兵中将人挑了出来。 六百新兵齐刷刷的站在空地前,一时摸不着头脑。 润玉挥了挥手,都尉赶紧侧了身子将位置让了出来。润玉却没有上前,而是走到了那群新兵的面前。宛若闲聊一般问道“你们为何来参军” 群兵望着自己面前这个披着柔软的披风、行走间露出里面穿着的精致而柔软的衣料,上绣暗金色的云纹衮边,而不是如他们一样穿着甲胄的年轻统帅。左右相视了一番,却无人作答。 都尉一急,就要开口呵斥。 润玉阻了他,回首看着新兵们淡淡道“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愿强求,但若是你们连说出口的勇气的都没有,何以有去做的勇气。要知道很多事情,说可是比做要容易的千万倍之多。” 能入军营的新兵,多是怀着一腔热血来的。润玉如此一激,当即就有声音大声道“我们要斩杀魔族、守护天界” 润玉目光直直落在方才说话的那个新兵身上“只是为了守护天界” 那新兵在这么一双冰雪般寒凉而犀利的目光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于是涨红了脸,大声道“不仅仅是守护天界,我还要建功立业,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看不起我” “你叫什么名字” “归流” 润玉目光环视过一众新兵“站在本帅面前的有六百人,只有归流有这个勇气吗” 有一个人开了口,便如同洪水开了闸。众位新兵可不管你夜神和火神之间的阴谋阳谋,只知道如今谁是主帅,谁就是发号施令的人。 “我想当将军,威风” “父母在我小时候被魔族杀了,所以我要杀回来,我要报仇” “我父亲、我哥哥入了军营,所以我也要参军,哪怕是战死沙场” 七嘴八舌、声音一个吼得比一个大。 如此响应,若是旭凤在此,定会慷慨陈词热血沸腾的鼓励一番。而润玉却没有。 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淡淡的对一旁莫名热血起来的都尉和神色莫名的黄仁道“出发吧。” 魔界的月亮,是一轮巨大的血月。此时被不知何时涌来的厚厚的黑云遮去了大半,露出一轮血粼粼的弯刀般的形状。 然而这不详的一幕却是进了迷雾森林的众人所察觉不到的。 六百多人成战斗队形在阴气森森的浓雾里慢慢的穿行着。在队列最外围的百人手中所持的玄灵灯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但是光线也只能照亮短距离的空间。身边是风掠过树木时卷起来的林涛声,时而是恐怖的号叫,时而是诡异的婴啼。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背贴着背,臂挨着臂,安静中只剩下脚步声和风声交替。 自踏入森林后,黄仁的心中慢慢滋长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如同这周围黑暗中粘稠而阴冷的雾气一般,紧紧的缠绕着他。 “殿下,这里就是我军所能在迷雾森林里能探到的极限位置了,再往里走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现在还不知晓。您是五军统帅,不可涉险啊。” 润玉忽道“这片迷障森林如此阴森诡谲,若是魔界屯兵在此以图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该如何应对” 黄仁心中有点急,又有点不屑,于是语气也不是很好“天玄神君曾与其他天将共同商议过此事,所以才将我军军营驻扎之地后移了五十里。森林与我军边防中有隔着一大片空地,其上布满了阵法,且有天兵日夜值守。是以魔族除了极少数的斥候魔魅能过那地,大军是决计讨不了好的。” 润玉做了个手势,都尉一见当即叫停队伍。 黄仁以为这位祖宗终于想明白了要回去,谁知道润玉却往前走了几步,如冰雪般精致而冷漠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些微捉摸不透的笑意。 就像是盛开在雪山巅峰的莲花。 “魔族的确是过不了那片空地上的阵法但若是天军自己送上了门,不知他们是奈何得了,还是奈何不了 众天兵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却不妨碍他们现在越来越紧张了。而都尉顺着润玉的目光一看却是反应极快的夺过身旁一个天兵的玄灵灯,往前方的小片空地上一抛 微弱的灯光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坠落在地,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树叶和草根,露出了地面上那用殷红的鲜血所画就的狰狞兽面。 择人而食的巨兽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 黄仁骇然道“这是祭血回廊不好,快走” 润玉微微偏着头,感受着迎面的风中逐渐飘来的腥味,平静道“来不及了。” 风在高高的树顶上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而缓慢的沙沙声。周围不远处的空气突然扩散出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就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石头的湖面一般扭曲荡漾了起来。还没待那些新兵从这等变故反应过来,那涟漪内部的空气就像是瞬间抽干了似的变得漆黑深邃,像是一眼望不尽的黑暗深渊,然后一队队持兵披甲的精锐魔兵从里面走了出来。 八个方位,封锁住了所有可以逃跑的路线;八个传送回廊、每队一千个魔兵,他们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黑雾,唯有露在外面的双眼中露出嗜血的杀意。 一些走在外围的新兵们看见如潮水般从回廊中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敌军,脑袋一空,什么队形战阵都忘了,只是蒙然的下意识的挥起了手中的兵刃。 长剑在对方黑亮的、刻着狰狞兽面的铠甲上划过,只来得及带出一道刺眼的火光。然后便是翻天覆地的视线和喷涌而出的鲜血 有个新兵稍有见识,见自己全力一击都无法破开对方的兽面盔甲,不禁眼珠瞪的老大瞳仁里充满了血丝。 “兽面军他们是魔尊的直系卫队” 那个小兵尖利的惊叫声在队中响起,原本就有些恐慌失措的天兵们顿时感到深深的绝望 六百毫无战场经验的天兵对上八千精锐勇猛的魔军,怎么看都没有丝毫胜算。更有甚者,前一刻还在抑扬顿挫侃侃而谈,后一刻在被同伴的血溅到自己脸上时脑子一蒙,还未来的及挥起手中的长剑便被当场斩杀在地。 尸血横飞,身体被劈成两半的时候沾血的面容上一双瞪大的眼中满是惊恐。 六百新兵,眨眼之间就被灭了大半。润玉看着如同被砍瓜切菜般毫无还手之力的天兵们,眸色渐深,薄唇中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黄仁,这就是你们千方百计不惜代价要引本神前来的缘故” 黄仁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的面容都有些微微的扭曲了,他已经顾不得润玉如何会识破他的计划,而是慌张辩白道“不是的殿下,属下真的并不知道此地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魔军,之前明明勘查过的,只有” “只有百人不到的魔界斥候兵是吧”润玉面无表情道“你们以为你们的新任统帅是个连血都没见过的废物,所以特地想让这些小喽啰来让我开开眼界。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是让自己成了别人嘴里的肉。我说的可对” 黄仁的脸腾的一声涨的通红,随即脸色又唰的白了,惨白惨白的。 他本就是心思活络之人,发生了这种事,如何还会想不到自己被推出来当成替死鬼挡箭牌了 内奸 思及这一年来天军的惨败,黄仁心中如坠寒渊。众天将早有怀疑,但是怎么查也只是查出了几个小喽啰。他们知道将领上层中肯定有魔族奸细,但是却怎么也不会往那个人身上怀疑 情势危急,黄仁平日里最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张了张,却是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低头悔道“属下有罪,属下该死,属下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护殿下逃出此地” 润玉冷笑一声道“靠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来救,本帅还丢不起这人。” 兽面君之所以如此令人胆寒,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们和魔尊冥城王一样手段残忍及其血腥,喜欢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 迷雾森林中的空地上,众天界新兵完全无力抵抗。前一刻还在嬉笑打闹的同伴下一刻就变成了无数碎裂的尸块,无数的头颅和内脏交错堆叠。 魔军们将天兵层层包围,渐渐收紧,就像是被圈住的待宰羔羊。 “不用急。”从那群兽面军中走出一个浑身都笼罩在漆黑斗篷里的魔将,他赤红的双眼在众人身上打量,最后钉在润玉身上,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正在吐着信子。 “反正,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要死包括你,夜神大殿” 都尉手持长剑站在最前面,呸了一声 “放你娘的狗屁要杀主帅,先过老子这一关” 他的身后,是只剩下三百不到的新兵,一个个脸色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浑身在抖,却仍手握刀剑将润玉和黄仁护在中间。 而黄仁亦是手持判官笔挡在了润玉身前。他没有回头,望着被激怒的魔将手中逐渐升腾起的黑雾,声音绝望而坚定“殿下,此次凶多吉少,待会我等会拼死拖得一息,望殿下能抓住机会逃出此地” 润玉上下打量了黄仁一眼,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黄仁只觉得这个夜神到现在还在闹脾气不会分辨事情轻重缓急,额间青筋直跳。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乾坤挪移符很是粗暴的往后一塞,还推了他一把。然后瞪大了眼看着那道邪恶诡谲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雾在即将要接触到最前面持刀而立的都尉的身体时,就仿佛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般轰然一震。 那个魔将的身体被突然反弹回来的巨大冲击力撞的退后了好多步。他回过头,满是恶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疑,粗粝的嗓子像是拉扯着的破旧风箱。 “谁” 润玉上前几步,轻轻解开了披风。犹如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幽蓝而轻盈的披风顿时化成了一股调皮活泼的灵力,围绕在那挺拔如竹的身影周围,逐渐散发着恐怖的阴寒之力。 他一步一步从队伍中间走到了队伍面前。随着他的步伐,一道无形的气息逐渐扩大将整个魔军都笼罩在其中,就像魔军包围着天军一样,此事此刻的他们,亦是被这道如气息给包围了。 凛冽,而威严。 领头的那个魔将赤色的瞳孔顿时收缩成线,他望着被包围在中间,却仿佛在接受众人朝拜似的人影,沙哑的声音中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恐。 “怎么可能、你连天劫都渡不过,怎么能对我们用出灵域” 灵域中,言即法则。 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但是必须要实力碾压。如上仙碾压人仙,上神碾压上仙一般。 现在润玉的灵域能笼罩住整个魔军,就是说他们八千兽面军加在一起,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远远不是。 闻言,润玉看了他一眼。 魔将这才发现对方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此刻却变成了骇然幽深的蓝。 “杀你几个魔族而已,又何须渡天劫”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用再装下去了,润玉伸出了手,手心摊开。动作很慢,却很优雅。 他的嘴唇张合,道“生。” 顿时,这整片灵域内的时空都变的缓慢了起来。 在魔军们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天空忽然飘洒出幽蓝色的冰花,它们像雪花一样轻,却有着冰的剔透光泽。就这样,打着旋的从他们的头发、耳畔、手上、腿上落下,然后化成一道道阴寒至极的灵力瞬间流过四肢百骸。 他们想躲,躲不掉;想动,动不了。 他们惊恐的视线穿过飘飘扬扬的冰花,死死的盯着那双在这幽暗诡谲的密林林显得越发白的刺眼的手缓缓握紧。 就像是握住了他们的心脏。 “灭。” 短短一个字,就像是一道带有无尽毁灭之意的至尊剑意狠狠的透过了他们的肉身劈向了神魂 肉眼可见,八千兽面军脸上一直缭绕的黑雾消失殆尽,露出他们的真面目。面色青灰、双目无神,他们的表情极度骇然,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恐惧。 他们虽然还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手中还握着兵刃,却已然没了生机。 方才还将天军当做蝼蚁一般随意踩踏的兽面军,就在这挥手之间尽数全灭了。 润玉转过身,身后的新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神着有些微的惊恐,但更多的是绝处逢生后脑子的瞬间空白。 他们只是一群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的新兵,虽然心中已经对挥剑杀敌的那一刻预想了千万遍,但是千万遍中都不如这亲身经历一遭来的残酷血腥。 润玉将灵力化为披风重新披上,慢条斯理的系着细带。他的身上再也不见方才那种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强大气场和令人退避三舍的恐怖阴寒灵力。 一抬眸,露出那如画般精致风流的眉宇,脸色依旧是白的吓人,乍一眼看去比黄仁还要手无缚鸡之力的多。 “打战不需要太聪明的人。蠢可以,但是永远不要轻敌。不然就会像这群蠢货一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就算是本帅教给你们的第一课。” 鸦雀无声。 十息过后,有个兵忽然涨红了脸愤怒道“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出手现在好多人都死了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都尉在魔军死后就因为受伤过重晕厥了过去,不然此刻定然是要提着他那柄重刀去狠狠拍醒这个混小子的榆木脑袋 如今管事的人不在,润玉只得亲身上阵。眼风一扫,冷冷道“如果不是一遇敌就慌不择路两眼发直的话,他们的确是可以不用死的” 润玉把目光转了回来,他望着面前那一张张染血的稚嫩的面孔,周身的气息仿佛是刮在雪山顶上的寒风,瞳孔里密集的翻涌着刀光剑影。 他沉声道“打战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建功立业也好、报仇雪恨也好,你们在只有在营帐中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刀锋上敌人的鲜血时,才有资格去想这些事情。大战即将来临,而你们上了战场之后,只能想四个字” “活着、杀敌” 光线被头顶茂盛的树冠遮断,血腥的杀戮过后,只有阴森诡谲的黑暗和弥漫的大雾充斥着周围。空气中是浓厚的血腥之气,不远处有魔兽的嚎叫。此时此刻遍布尸体的迷雾森林应该是更加令人恐怖的存在了,不知道会引来何种嗜血的野兽。 然尔,这群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不、严格的来说,是经历过一场屠杀后侥幸存活下来的新兵们,心中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们的脚下,堆积着同伴的尸骨;他们的周围,是一圈一圈敌军的尸骨。 鲜血已经将他们铠甲染红,现在全场唯一一个干净无尘的人,就是那个站在空地中央的年轻的统帅。 他不够魁梧不够热血,五官精致却冷漠冰寒。他甚至连甲胄都没穿,身上如流云般的披风轻轻飘荡在他周围,露出里面精致讲究的玄色衣袍。 但是此时此刻,那人站在他们面前,就像一把染血锋利的惊世之剑,将所有的阴暗混沌都隔绝开来。 他们无比安心,亦无所畏惧。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的,喊了出声。 “活着、杀敌” 接着,如星火燎原,一个个新兵举起了手中染血的兵刃,坚定而大声的喊道 “活着、杀敌” “活着、杀敌” “活着、杀敌” 看到这一切的黄仁忍不住瞳孔紧缩,身心皆颤。 他错了。他自诩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领在全军无人能及,但是这一次他却犯了如此蠢而致命的一个错误。 不,是两个。 尤其是在看到那只方才一伸一握之间就要了八千魔军性命的修长指尖所把玩着的乾坤挪移符,黄仁就觉得自己的身心也跟着翻来覆去的抖索。 “黄仁,我倒是小瞧你了。”润玉淡笑道“不过,你也是小瞧我了呢。” 其他人都在庆祝,只有黄仁木着一张脸 刚才那个趁乱狠狠推了统帅一把的人,不是我吧 对绝逼不是我 天界,栖梧宫。 旭凤已经就着皎皎明月喝了无数坛酒,守在一旁的了听和飞絮无奈的对视一眼,正觉得自家殿下又会就这般醉过去后,忽见旭凤从石凳上跌了下来。 他们以为旭凤只是醉酒后没有坐稳,于是飞絮去搀。却见旭凤神色忽然变得极为痛苦,飞絮只是触其手臂小小一块皮肤,便已感觉到一时冰寒一时炙热,诡异非常。 飞絮一急,以为是渡天劫时的后遗症,连忙打发了听去寻药王。旭凤要阻,张嘴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飞絮越发着急,就要唤来宫娥仙侍女。旭凤却已经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道 “你把了听追回来,不要惊动他人” 飞絮观旭凤神色好似已经恢复如常,又大胆的去摸他的手臂,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终是不放心。 旭凤无奈,一双凤眸中各种情绪交织,却终是化成掩饰不住焦急担忧。 “我已经无碍了,不过是方才有感,润是夜神出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将计就计 大抵是没想到日常探个路而已,几百人进去时完好无损出来时伤痕累累人数还少了一大半,这等惨烈的模样着实把边防哨军给吓得够呛。忙不迭的凑上来欲询问情况,定眼一看,个个满面血污你搀着我我扶着你的新兵手中,还拎着一个黑乎乎的、狰狞怒目的魔军人头。 哨兵们当场就被镇住了,瞪着眼睛目送着这百来号人步履蹒跚杀气四溢的进了练兵场。 一群伤员还没见着营帐,便见天玄神君披甲带刀严肃中略带焦急的架着云头飞了过来 ,身后千名天军精锐个个磨刀霍霍蓄势待发,看样子正好是急哄哄的往迷雾森林的方向赶去 。 二队人马相遇,新兵挺胸抬头,老兵瞠目愕然。 润玉先是让归流领着新兵们下去修整疗伤,然后看了天玄及其身后的天兵阵列一眼,颇为肯定道“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可惜了,人带的少了点。” 天玄眼尖认出润玉身后新兵们手中拎着的黑糊糊人头是兽面军,脸瞬间白了。当即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该死” 润玉摆了摆手,冷声道“此事不咎。通知其他天将一刻钟后在大帐商议紧急军情,过时不至者,以通敌谋逆罪论处。” 新任统帅一时兴起带着六百新兵入迷雾森林查探边防,结果归来时只有不到三百人,伤亡惨重。结果派人去打扫战场时,才发现迷雾森林里还有八千兽面军的尸体。只见他们一圈围着一圈,姿势各异,头颅却尽数被斩下,脖颈断口处还没有一丝鲜血。有好事者跑去问归来的新兵,在他们激昂澎湃添油加醋的描述中,精准的提炼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于是魔军在迷雾森林设伏,而新任主帅挥手之间便覆灭八千兽面魔军此等劲爆的消息如长翅膀的鸟儿一般瞬间飞过了整个天界军营。 中军大帐占地极广,大如内殿,如拳头大小的玄灵灯垂悬在账顶。三十五位天将垂首立在两侧。案几就在他们面前,却无一人敢坐。 拜迷雾森林里那整整齐齐犹如列队之间瞬间被灭的八千具无头魔尸,还有挂在新兵营帐外和玄灵灯并排的魔军头颅所赐,他们在再次见到润玉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时,腿都忍不住软了一下。 这位真的是夜神,不是杀神吗 黄仁立在下首,将方才发生在迷雾森林里的事情尽数道来。他的口才原本是极好的,死的能被他说成活的,活的能被他气死,平日里一见人还未开口就笑的跟朵花似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身形站的笔直,脸绷得死紧,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未添油加醋,亦未漏言谎报。 “此战折损天兵三百五十二人,重伤五十七人,轻伤一百三十四人,斩敌八千人。只是,若非主帅出手,我军此行尽没。” 此行尽没,群龙无首,魔军便可里应外合,大兵压境。介时,这败军之罪、通敌之嫌,他们如何承担得起 天将们终于腿不抖了,心却开始抖了。简直是汗毛倒竖,后怕至极。是以偌大的军帐内顿时满堂寂静,鸦雀无声。 唯有夏侯一人被两位天兵压着跪在正中间,额头见汗,满面通红,嘴中发出唔唔的混乱之音。 天玄先是看了眼高座上未发一词的主帅,随即解了夏侯的禁锢之咒,神色冷肃如刀剑。 “夏侯,你还有何话可说” 术法一解,夏侯当即挣开两名天兵的压制,红着一张脸嘶吼道“我是冤枉的” 军营之中最恨背叛,迎着众将愤怒的目光,夏侯咬着牙辩解道“我是找过左令参赞让他设法将大殿引至迷雾森林,但那时我的确是在迷雾森林外围只探到了小股魔界斥候。我、我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教、问候一下而已,并没有真的想置大殿于死地我是天界的将,怎么会勾结魔兵呢” “定是明镜,此事我只与他商议过,他才是奸细” 闻言,天玄倏地皱眉,目光移向上座。见润玉仍旧毫无表示,这才宣人入账。 众位天将面上冷漠,心中却挣扎得很。待明镜入得账后,在几十双冷漠打探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与夏侯密谋之事。 “迷雾森林边防一直由巨灵军看守,再加上属下与夏侯将军又有几分私交,所以夏侯将军才会找上卑职。只是这小股斥候兵为何会突然变成八千凶残嗜血的兽面军,卑职着实不知。” 其神态自若,毫无行差踏错之悔意,亦无众人审视之焦灼,如寻常汇报军务一般淡定自若,轻飘飘的就将通敌陷害的锅甩了回去。 众将惊疑的目光凝在一旁跪着的夏侯身上,夏侯唰的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明镜的衣领,守候在一旁的天兵立马抛出缚仙索将夏侯牢牢捆住定在原地。 夏侯如一头暴怒的狮子般怒吼道“明镜,枉我如此信你,视你为手足你就如此害我” 明镜抚了抚衣摆,淡然道“你说我害你,此计原是你先找我商议,派出去查探的先锋兵也是你的人,从头至尾你不过是让我在主帅领兵进入森林之时支会你一声罢了。可笑我当时还真的信了你,后来见天边魔云压顶才觉有不妥,是以匆匆将此事告知天玄神君,天玄神君可为我作证。” 众人的目光唰的又看向天玄。 天玄点了点头。 夏侯心凉了半截,慌忙辩解道“你待主帅带兵进入森林后才通知天玄,可知是打的什么主意若是主帅归来,你可顺势将此事推至我身上,若是主帅身陨,天玄便是你的证人可笑我竟瞎了眼,没发现你是如此阴险狡诈两面三刀的小人,大家千万不可中了他的离间计啊” 夏侯平日里小气又敏感,干的又是尖兵斥候的活计,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是以与众将之间虽有袍泽之谊,但着实没有多么深厚的私交。反而是明镜虽然身为副将,但是待人温和有礼,上下有节,皆夸赞纷纷。是以三十四位天将的心中都有一杆秤,有信夏侯的,有信明镜的,有觉得二者都有嫌疑的。有人出列陈词求情,亦有人出列言辞反驳。几方争执不休,顿时大殿之中的气氛瞬间降为冰点,剑拔弩张。 “呵,好一个离间计。” 寂静声中一声轻嘲,众人瞩目间,润玉站起身来,缓缓道“只是,明镜除了将此事告知天玄之外,早已提前一日便告知本神了。如此说来,夏侯,你还一口咬定是离间计吗” 众将哗然。 润玉随手一挥。 一侧行军盘中的细沙顿时飘了过来悬在空中,化沙为山,化水为河。 魔界地形图尽皆于此,精确至极,几无半分差异。 众目惊诧的目光中,润玉指尖轻点之处,山河地形中荧光闪烁。 “这一年来大大小小几十处战役,唯有梼杌、白折、黑风山、横谷损失最为惨重。此四处尔等皆用奇兵,不是绕后包抄断敌后路,就是长途奔袭险路设伏,若是成功战局便会大有好转。只是每一次都被魔军识破,结果腹背受敌,一败千里。” “事不过三,座下都是当将军的,多余的话本神也不想多说,莫非各位心中还没个准数吗” 都是当将军的,谁心里还没个数呢只是左右都是袍泽,这一年来战事又过于集中,也就这段时间空闲一点。谁不是面上乐呵呵私底下回去查了个底朝天的。 但是,他们却从未将怀疑的目光转至各位同级的主将身上。 主帅不在,所以他们就不敢、不愿、不想。不然,就是动摇军心。 只是,原本扑朔迷离,但结合今日迷雾森林的事情来看,便瞬间拨开云雾清楚的很了。 火神回返天界之时,三十六路天军,天玄居中,其他天将皆是各自领兵。唯有夏侯的斥候军打探魔军消息各种战急军情,是以知晓全军动向。 夏侯先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在余光扫见众位天将冰冷厌恶毫不信任的眼神时,心中滔天的愤怒顿时化为寒意透心的冰棱,一根根扎心穿肺。他扭过头,目光犹如利箭紧紧扎在明镜身上 ,寒声道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所谓的排兵布阵,所谓的险中求胜为的就是今天枉我还如此信你竟然以为你是真心、真心助我” 明镜生的斯文白净,虽然身着甲胄,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儒雅之风。此刻,只见他对昔日好友回敬了一个上礼,低垂着头,良久才道“镜先为兵再为友,上有天族大义明镜台,下有袍泽尸骨撑脊梁。夏侯兄既然已为魔族所惑,便勿怪明镜不讲昔日情分了。” 此时,账外有兵来报,天玄出去了一会,再入帐内之时,手中已经多了几封信件。 他将此物递给润玉。润玉接过扫了几眼后,扔至殿下。 “看看吧,你与魔界卞城王勾结的证据,他已向魔尊求赐,事成之后许你城主之位和一滴魔血这些是天兵在你的军帐内找到的,上面还有你与卞城王的私徽印信。” 润玉负手而立,声音威严而淡漠“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夏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几张轻飘飘的纸从面前飘然而落,夏侯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也坠了下去,沉默半晌,他赤着眼眶道“人证物证俱在,我还有什么话能说我现在说这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不知情,你们信吗” 众将沉默。 润玉重新倚回主座中,闭着眼,神情莫测,指尖轻轻叩着扶手。 咚、咚、咚 轻轻的响声如擂鼓,重重的敲击在众人的心间。 终于,他开口了。 “勾结敌军,背叛天界,该当何罪” 天玄扯了扯嘴角,僵硬道“当剔仙骨,断仙根,受三万道天雷地火焚身之刑。若不死,便贬下凡间,永世为畜。” 润玉道“传我令,除去夏侯甲胄将印。未免军心不稳,先暂时押在天牢之中。待此战过后,奏报天界,按律行刑” 众将低声应道“遵令” 随即天兵用缚仙索将夏侯捆得严严实实押了出去。 “传我令,左令参赞黄仁虽有行差踏错,但念其知错就改杀敌有功,遂功过相抵,下次如有再犯,定斩不饶” “谢主帅恩典” “传我令,副将明镜晓明大义揭敌阴谋,遂提拔至主将,替夏侯位掌斥候军” 众将忍不住有些迟疑相视。 天玄微微的凝眉,道“主帅,明镜他从未带过兵,况且斥候军过于特殊,此番提拔会不会” 润玉冷然道“在一个月之前,本帅也未带过一兵一卒。” 天玄默默退下,众将再不应声了。 润玉看着立在下首一派书生之气的明镜,直言道“要么,你还是当你的副将。要么,本帅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内,你若是掌不了斥候军便要降为兵卒。明镜,你要选哪条路” 明镜拱手,声音激昂而颤抖“明镜愿竭力一试,百死无悔” 润玉微微一笑,声音带着露水般的凉意。 “如此甚好 ,愿你得偿所愿。” 众将告退之际,天玄走在最后,见又折身回来,迟疑片刻终是开口道“主帅,此番会不会太过冒险” 润玉揉了揉眉心“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与我如是,与他亦如是。不用担心,半年之内,明镜为了坐稳主将之位,不仅不会轻举妄动,还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力压夏侯。” “那是否要提醒其他主将” “我以为你刚才在与其他几位眉来眼去之际已是明晃晃的告知他们此事内有蹊跷。” “属下该死。”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罢了若是他们来问便提点一二;若是不问就当做此事没有发生。此事只准出你口,禁令他人外传。” “是,属下只是有些担心现在瞒着他们,若是日后他们知晓此事真相” “那你就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蠢字怎么写” “属下遵令。” 送走外表稳重内心婆妈的天玄神君后,润玉终于进了内账。 内外相隔一道帘帐,润玉静立片刻布下结界。谁知手有些抖,他皱了皱眉,再一次捏诀才将结界成功布下。 一步一步走至衣架前脱下披风,再将外袍除去。最后将身上鲜红的中衣换下,重新换了一套白色的,这才开始打坐调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有细密的汗珠从润玉的额头渗出,白色的中衣就像被墨汁侵染的宣纸一般一点一点的被染红,鲜血从座下的蒲团中慢慢沁开,晕出一片粘稠的暗红色。 半个时辰后,一阵风轻轻卷起了帐帘。润玉当即便睁开眼,动作极为迅速的将外袍召至身上披上。而他则稳稳盘坐在蒲团上不移不动。 “火神殿下不在天界好好待着,倒有闲心来忘川一游,想必是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一道火灵从帐缝中溢了进来,触到结界之后顿时显形。俊美逼人自敛六界光华,耀眼夺目堪比初升旭阳。 不是旭凤,还有哪个 只见他大摇大摆轻车熟路的破了结界凑了过来,站在面前垂首凝视着润玉,一双凤目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透,似是确定了没缺胳膊少腿,这才松了口气打趣道 “我可不像某人这般避药如蛇蝎。七、八匣子山高的灵丹妙药灌了下去已是好了五、六分了。倒是夜神,如今好歹也是五军主帅,怎轮得到你亲自去冲锋陷阵,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润玉虽然是坐着的,但是气势丝毫不差,斜眼过去,便是刀光剑影。 “谁不知道历数天军统帅中,最好冲锋陷阵的就是现任火神,十战有九战都冲在最前面,闹得天将们寻人都寻不到,怎的还好意思来说我” 旭凤轻哼一声,也不与他辩驳。反倒是在润玉身旁一屁股坐下,然后便捉住他的手腕输了一缕灵力进去。 随着灵力在润玉体内游走一圈,旭凤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简直是黑如锅底。 “经脉寸裂,灵力倒施为了一个魔族奸细,你竟是不要命了吗” 润玉好整以暇的收回手腕,仿佛这个仍在从每一处皮肤中渗着鲜血忍受着难以承受的剧痛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 “区区一个奸细,自然不值得。” 只是击退流言稳定军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实力说话。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天军敬服他,魔军恐惧他。 旭凤简直是要咬牙切齿了:“那你还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在父帝面前推你掌天兵握军权,不是让你揪这些奸细叛逆,也不是让你带领天兵打回魔界,我只是” “我知道。”润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润玉抬起目光,看着旭凤,一字一句的说:“但是,这是我想要的,这是我的决定,你现在已经无权干涉了。” “好歹兄弟一场,你替我扛过罪,我替你挡过劫,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良久,旭凤忽然笑了,在润玉看不到的角落里,那双凤目中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是什么需要统帅如此以身犯险兵权、军心、战功、储位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还能助你一二 ” 润玉闭上了眼睛,淡淡回道: “魔界。” “我想要整个魔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蓄势待发 旭凤,既然你不要我的爱,那就承受我的恨吧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是不在乎的,不是吗 by穗禾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穗禾抱膝坐在华羽锦塌上狼狈的喘着气。她的脸色惨白如鬼,瞳孔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和绝望。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在梦中看见另外一个穗禾的凄惨的一生。 修为尽废、疯疯癫癫,最后在虞渊之中被那两个傻子一点一点的啃食殆尽先是四肢、再是胸膛、最后是头颅好痛啊、极致的痛苦终于唤醒了她的神志。 她悲哀的发现,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尽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被旭凤弃了。就像掸去一粒灰尘一般,他当着众魔的面自废半生修为,然后搂着锦觅居高临下冷冰冰的对自己说自此以后,你我再无相干。 毫无情谊、藐若尘灰。 她在令人发麻的咀嚼声中拼命的叫着旭凤的名字,爱着怨着、求着盼着可是直到她成为累累白骨之时,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她是该恨他的,怎么能不恨 她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爱他,已经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了。 夜色深沉,唯有床头一点烛火还在幽幽的散发出一丝丝光亮。穗禾在华丽而冰冷的寝殿中紧紧的缩成一团,她拼命的揉搓着自己的手和腿,可是那种被撕肉嚼骨的痛就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一直缠着她。她瞥见一旁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就像夜叉一样丑陋。 “旭凤、旭凤、旭凤” 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个名字,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自迷雾森林里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发生后没过多久,沉寂一时得到喘息的天魔两军又一次燃起了战火。魔军屯兵忘川直接正面侵压,来势汹汹气势震天。而天军却延续了之前一贯的颓势难以正面相抗。连战十日,天军且打且退,从忘川河岸附近已经退至界山边缘不说,两侧战线还拉得极长。 原本因为损失了八千精锐卫兵既愤怒又有所警惕的魔尊冥城王见状终于放下心来,望着节节败退的天兵嗤笑一声了黄毛小儿,然后便将留守在河岸东侧的剩余兵力一举压上。他在前线杀得酣畅淋漓,打算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天军打退界山,谁知身后大营忽然燃起了冲天烈焰。魔军虽无营帐,却有粮草。这还不算,原本被逼退至界山附近的天军望着那漫天火光忽然振奋了起来,一改方才无力抵抗的模样勇猛杀敌。除此之外,界山两侧又冲下来了数十万的天军,呼声震天,形成前后包围态势。 魔军顿时压力大增,胶着片刻之后难以抵抗,最终败退忘川。天军乘胜追击,直逼得魔军仓皇后撤四百余里才作罢。 若说新兵的夸张渲染和八千具被一招毙命的兽面军尸体还不足以消除众人心中天界大殿那等资质平庸、修为浅薄、一事难成的固有印象。那么经此一役,夜神润玉,一战成名 天界众仙在托住被惊掉的下巴之后那是一个交口称赞赞不绝口,而自火神回转天界之后一直惨败的天军更是气势大增、信心百倍。此战过后,他们发现夜神坐镇军中,非如火神那般骁勇善战明刀明枪的拼杀出一条血路,而是将各种阴谋阳谋用到了极致。 以强示弱,避实击虚、声东击西、暗度陈仓魔界多山,魔军被逼退忘川后战场便被有备而来的天军故意分割的七零八落。常常是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就被一堆阵法符箓、弓箭火石给生生的磨掉了半条命,然后就见天军披草带土的从四面八方的沟壑坑洞中杀了出来,就像凡人收割稻谷一般将他们的命尽数给收了去。 已经习惯了上场就杀直来直去的魔兵们觉得又冤又委屈,以前要防着敌人从天上冲下来,现在还要警惕他们从地里钻出来你们天军的风度仪表呢你们的形象呢 现在一个一个都变成土行孙了吗 不仅如此,天军还会时不时的用上一些阴损之计,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却格外的效率。这是因为天兵们在逐渐适应了主帅领兵风格的转变之后,也从各种坑敌之策中得了乐趣与启发,纷纷脑洞大开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步踏进的阵法中那恶臭难闻的东西究竟是能腐肉蚀骨的毒还是天兵们不辞辛劳四处搜罗来的魔兽的排泄物;就像你也猜不到两军对垒双方冲锋陷阵都以为要相互亮刀拼杀之际,地上忽然出现的那个大坑究竟是为了方便天军跳进去好让地面上的魔军彻底接收四周的漫天箭雨的洗礼,还是让他们马失前蹄直接殒命在洞内的灭魔阵之中。 从以最小的损失坑死最多的魔军到即便杀不死他们也要恶心死他们,天兵们自发的完成了质的转变并且乐在其中。 一时之间,魔将们咬牙切齿,魔兵们身心疲惫;而天军们从上到下神清气爽,如有神助,无难不克,无战不胜 有一日,琼瑛天将为了抢占一座地势艰险易守难攻的魔界山头,百法无用千计不得后,竟然从军中精心挑选了数十名身量较小清秀机灵的天兵扮做魔界妖娘混入魔军寻欢作乐的晚宴之中。 当晚,那片魔域稍稍说得上话的魔军小头目尽数横死床上,听说死时衣衫不整,极为狼狈。 然后,天军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将那处久攻不下的险要之地拿下来了。 每日焦头烂额诸事繁杂所以事后才听闻的润玉 总觉得一向自持善战、严肃守纪的五军天兵在朝着什么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大有不复返的趋势,润玉身为主帅有心挽救一下,于是在一次军会过后稍稍提起了一二。 谁料琼瑛昂起下巴振振有词道“节操是什么,能打战杀敌吗不过是被摸几下而已,又不是真刀实枪的干,我们可以少损多少人马您可曾算过再说了,末将可是事先也有所请示,主帅那时可是点头同意了的。” 说好的从内部瓦解魔军呢你就是这样摧毁他们的心智,动摇他们军心的 润玉无言半晌,仍旧不死心道“虽然的确是少损了一些兵力,但终究此举非常道。若是传扬出去,那些男扮、咳那些冒死潜入敌营的天兵该如何自处” 琼瑛手一挥,十分豪迈。 “主帅莫要担心,不用我等说,那群小兔崽子回来时已经是在军中各种吹嘘了,还大夸海口如有下次定然当仁不让不负所托。我看他们铮铮铁骨,内心却是豁达得很,豁达的很呐” 周围众将在终于识清了自家主帅真面目之后,除非必要时刻,说得最多的词就是末将领旨、末将遵令。而今日却一改往日缩头鹌鹑模样,纷纷附和琼瑛天将大胆与主帅对呛。就连站在最首的天玄,虽然没说话,但却在用谴责的目光默默的看着润玉,活似他在无理取闹一般。 润觉得自己带了一群假天兵真土匪玉,揉了揉眉心,终究是放弃了。 “罢了,诸位自己拿捏分寸吧。” 谁让琼瑛是五军之中男人堆里唯一的女将呢打起仗来奋勇无惧不逊男儿,平日里亲切大方平易近人。披上甲胄英姿飒爽,换上常服秀美如花。 上到天将下到天兵,暗恋她的不知几何,就连冷静寡言的天玄都不能幸免。 只可惜,我心悦佳人,佳人却只把我当兄弟。 洞若观火冷静看戏,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把队伍带跑偏的润玉对此事只能表示你开心就好。 当夜,化名叶郁一直潜伏在斥候军中的旭凤又溜进了润玉的军帐,指着军防图中的一处道“近日我随军斥探一线峡时,发现雷谷附近有魔军活动的痕迹。后来我悄悄溜了出去,发现地下百丈处被挖了数条密道,纵横交错,里面可藏十万魔军,周围还布下了密密麻麻的阵法。” 闻言,润玉不仅没有蹙眉紧迫之感,反而微微一笑“不错,我原以为半年他就会耐不住动手,没想到能生生忍得三年。三年时间,都快让我们打到边城才收网,看样子他的耐性倒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 前几日明镜传来消息,魔尊冥城王被天军这东一坑西一箭弄的焦头烂额,已经下令让被分割开的一直被天军牵着鼻子走的魔军齐整归笼,地点就在梼杌。因此润玉紧急将各地遛着魔军玩的天将们召了回来商议对策,经过三天各式推演,终于定下了在梼杌西侧百里之处的一线峡设伏。 而雷谷却是在一线峡以北,二者之间相隔三百余里,远离战场。按计划此处乃是粮草聚集之地,也是统帅大营所在。这三年来润玉用兵奇险又隐藏很深,故意将大批人马尽数派出去,只余几万精兵守卫大营和粮草,再加上雷谷附近地势多为丘陵延绵起伏,目所难及,此番终于诱得他们出手。若是被魔军成功偷袭,定然伤亡惨重,九死难生。 旭凤问道:“你认为明镜背后是何人指使” 润玉道:“魔界如今主事的不过就这几位,魔尊身具异兽血脉手段残忍粗暴;卞城王过于谨小慎微;擎城王古板守旧不知变通;剩下的两个一个狂妄自大,一个城府极深。如此看来,倒也不难猜。” 旭凤亦是认同道“我倒是与固城王有过几次交手,此人修为不高,心胸狭窄,极为钻营那些阴谋权术,又善溜须拍马,是以冥城王倒是对其颇为看重。此番他以明镜为饵,为了将你这条大鱼勾出来,连这许多地盘和魔兵的性命都不要了舍得下如此血本,也算是枭勇了一回。” 润玉笑了笑“既然想拿我的人头去邀功,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只是不知那冥城王若是知道自己后院的火足足烧了三年,最终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时,是否还会那么好脾气的让此人在自己面前蹦跶。” 旭凤挑眉道“你打算让冥城王自清门户” “只是说说罢了。” 许是终于有所收获,润玉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喜悦和激动。他伸手在雷谷附近一圈,乌沉黑亮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像是映着暮色刹那闪过的寒刃刀光。 “他惦记了我三年,亦不知我也惦记了他三年。明镜此次传来消息时我便觉得有所不妥,冥城王就算要聚集魔军又怎么会选在梼杌那多山多谷之地,想必是掩人耳目为了引我上钩而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所以我已令天玄提早布防,雷谷才是真正的交战地。他若是敢来,我自然不会再让他离开。” 旭凤没说话,而是忽然伸出手,捏了捏正点在地图上的润玉的指尖,随即眉心微微皱起。 “怎么你的手还是如此寒凉,旧伤还未愈吗” 润玉一愣。 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是相信他的。旭凤也不谈军事了,顾自的将润玉的两只手握住然后拢在自己的手心里,用火灵蕴热。 就像在寒风中吹了许久后忽然被温暖的水流包裹住,润玉心下微颤,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给抽出来。 “早就养好了,不过现在正值冬季,我又属水,体寒是正常的。” “别动” 旭凤将手握紧了,勾起长长的眼尾望了过来“我们自小长大,你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以前就算再寒的天也不至于冷得像冰一样三年前那群兽面军的尸体我都看过了,浑身骨头血液尽数被冻住,直到现在还摆在迷雾森林里面都没化,而你自己呢,不也足足养了一年的伤吗可见你如今修炼的功法厉害是厉害,但是委实太过霸道伤身。沙场上刀剑无眼就算了,平日里我不在身边你自己也该多多注意一些才是。” 虽说这三年已经被旭凤各种软磨硬泡磨得习惯了,但是每次看着俊美高傲、最重形象的凤凰像个麽母一般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竟硬生生让润玉生出一种自己仍是不明事理的顽劣小童似的错觉。不禁微微窘迫道“你在不在我身边和我注不注意身体有什么关系旭凤,在斥候军里呆了三年,你也是越发啰嗦了。” 见润玉面上虽仍旧是冰雪般的清冷,但耳朵尖却像是染了凤仙花汁似的红了,旭凤目光微动,随即挑了挑眉戏谑道“谁让旭凤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唯有在兄长面前才能抒达畅快一些,大殿可莫嫌弃啊。” 旭凤说的调笑,看似不甚在意,润玉心中却各种情绪交织,不禁神色复杂道“夏侯虽然是无辜的,但是斥候军中定然是有魔族奸细,不然如何对天军行动了若指掌要想将那些人揪出方法有千万种,你身份特殊,魔军原本就对你恨得很。如今天劫的伤还没养好就幻化易容潜入斥候军中,日日在前沿游走可知若是被人发现便是险而又险” 润玉的体质如今变的很奇怪,不像是水性的那般柔和,反而满满的都是带着刀山剑林般锋锐霸道的冰寒刺骨。所以每次旭凤为润玉疗伤时都要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灵力,多一丝怕伤了,少一丝怕不够;还要分心出来小心探知他体内当初因为跳临渊台时落下的各种隐患旧疾是否痊愈如此一遭简直比打一场仗还要辛苦费力。 但旭凤却是不辞辛劳甘之如饴。 “万年的灵草金丹我不知吃了多少,那点伤早就不碍事了。只是千年征战多少有些疲乏,而兄长的才华天赋明明不在旭凤之下,却不被众仙所知何能我如此劳心劳力你却那般逍遥,是以还是有难同当并肩作战的好。” “再者说,斥候军掌军情要报,谁都拿不准明镜究竟会何时动手。你在军中诸事繁杂又要与其博弈,每下一个决定都如同行走刀锋之上,其险不亚于我。况且原本这些就是我治军不慎留下的烂摊子,自该出一份力。” 好好一个威风赫赫、军权独揽的五军主帅,别人求都求不来,从这人嘴中说出来却似什么甩不脱的麻烦一般惹人嫌弃的很若是被其他武仙听到,怕是火神殿下要被追着打。 但是润玉一贯聪敏,自是知晓旭凤的用意。默默看了他半晌才道“你若是要出力方法有许多。父帝虽然同意你秘密行事,但更希望你能光明正大的来坐镇军营。毕竟,你是火神,又是战神,调兵遣将才是你的强项。” 你当遥立云巅,威风凛凛、一呼百应。而不是化身一个平凡无奇的斥候,外要刺探敌情见微知著敏辩真假;内要掩饰身份谨小慎微不被察觉。阴谋诡谲、餐风露宿、揣摩敌情、暗潜刺杀虽然没有带兵,但是身上的伤却也没有少多少。 这些都不该是你经历的。 旭凤正微微低着头专心控制着火灵的游走,也没多想随口便道出了真心话,唯有那低敛的眉眼间拢了俊美逼人的华光,溢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兄长莫要自谦,军中有你足矣。况且那奸细若是所图其它便罢了,事关兄长性命,让我如何放得下心交到别人手里” 润玉听着,只觉的有些微微的酸涩和感动随着从手心涌入的火灵之气,丝丝缕缕绵密成网向全身蔓延开来。 可是还未待他将这种情绪细细酝酿,便见旭凤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眉宇轻轻蹙着,模样看着很是纠结为难。 “琼瑛攻占鹰嘴山的事我听说了” 他们跟着我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后面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润玉神色很是懊恼、又带着点羞怒。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平静,冷冷的看着旭凤,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冒犯后的不悦。 “火神殿下这是怕我带坏了你了兵虽然此举的确易惹非议,但我军可以少损多少人马你可曾算过再说了,那些天兵归来时可是毫不觉得难堪,在军中各种吹嘘不说,还大夸海口如有下次定然当仁不让不负所托。我看他们铮铮铁骨,内心亦是豁达得很。” 说罢,还补了一句“绝不似火神这般古板小气、不知变通。” 旭凤 说真的,我觉得自己有点冤。 我说什么呢我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啊 虽然的确是想聊一下天军现在的作战风格问题。 但见这人瞪着自己,黑润的眼眸中此刻格外的明亮,那张冰雪似得面容上因为气急窘迫而微微晕开两抹绯色,似在柔和的月色下幽然绽放的凤尾花。 那一瞬间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 旭凤忽然移开了目光,待脸上的热度下去之后又将目光挪了回去。 火灵早已循环了一个周天,可是他却没有将润玉的手放开,而是稍稍又握紧了一些,然后默默的凑近了一步,叹息着为自己辩解道“我又岂是那等不知变通之人,自然知道你的为难” 只是 唉 算了,不说了。 总之你开心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一招算错 “你没有算错,而是我从未算过。” by旭凤 * 魔界,一线峡。 灰蓝色的天幕中,绿色的光化作千万条残片将天幕勾勒出莹莹发亮的边,仿佛会呼吸一般绿光起伏飘荡着,光影交错,绚烂而迷幻。 下方是巨大的峡谷。两侧是高不见顶延绵不绝的黑色岩壁。乌黑坚硬的岩壁间怪石嶙峋,偶有一株绝崖松枝旁逸斜出,枝上的寒鸦发出凄寒的鸣叫,峡谷下方是翻滚的雾气。 忽然,岩壁上的一块石头动了动,它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目之所及的视线中,广阔无垠的天被两侧直冲云霄的高大山脉毫不留情的劈开,只留着中间一条狭长的荧绿色天带,光线绚丽变幻莫测。 石头的声音像蚊子一般细小“这魔界的天空虽不如我天界星河璀璨,但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一旁稍微大一点的石头身上有细小的纹路展开,似是在笑“新兵吧” 小石头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大石头问道“你知道这绿色的光是什么吗” 小石头谨慎的向下方瞧了一眼,见安静如初毫无声响,这才轻微的摇了摇头。 大石头往小石头那凑了凑,阴恻恻道“那是忘川河下被埋葬的万千冤魂厉鬼它们在忘川河中翻滚哀嚎,越是怨气大,这绿光就越发深邃,所以这魔界的天就被照映的越发好看。” 小石头不说话了,越发与石壁融为一体,再也不抬头望天了。 周围无数个石头轻轻的抖动着,有丝丝缕缕的压抑至极的轻笑声顺着寒风传来。而整个黑色的峡谷因为太过巨大太过狭长,所以那一片看似密密麻麻的石头,远远望去也不过是如鸿羽附着在大树上那般不起眼。 这是雷由天将率领的五万天兵。 因为一线峡是西路魔军去往梼杌的必经之地,简直就是明晃晃设伏之地方,现在已成惊弓之鸟的魔军将峡谷上上下下的搜了好几遍,连只魔兽幼崽都没有放过。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雷由为了成功避开魔军的探查,已经率领麾下天兵幻化做山间岩石在这高万仞的悬崖峭壁上足足趴了十几天,这才将周身的仙气息逐渐隐去。 饶是他们已经脱凡成仙,但在这魔气缭绕的峡谷,又不能修炼打坐,只得紧紧的听着下方的动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又过了几个时辰,一阵风卷过,将峡谷下方乳白色的雾气吹散了些,峡谷不远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声响,却像是弹错的弦音,瞬间引起了雷由的警惕。 只见方才那个还在调侃吓唬小石头的大石头贴近石壁听了片刻,随即忽然在所趴着的在岩石上轻轻磕了三下。轻微的震动顺着石壁传递出去,周围各种嶙峋怪石在那一瞬间与岩壁融合的更好更紧了。 此时,下方峡谷处忽然涌来一道黑色的娟娟细流,它像是有生命般如蛇状缓缓的游过峡谷下方的甬道。 石头们没有动。 在黑色的娟娟细流消失在峡谷的出口后,又安静了很久。石头们安静的潜伏着,等待着。 不一会儿,远处忽然传来极大的动静,如江河般怒涛不息的水流声所卷来的寒气将峡谷中央的雾气吹散了些。只见不远处,幽暗阴森的峡谷甬道中忽然涌入了一股漆黑粘稠的水流,它们汹涌的淹没峡谷的底部,速度极快地漫过峡谷的下方往出口奔腾而去。 就在此时,高耸入天的两侧岩壁上忽然从不同的方向坠下几个小石子。 它们看似不起眼,却在穿过层层雾气即将坠地之时,一道银白色的细线忽然将几个小石头首尾连接在一起。那一瞬间,小石头忽然变成天兵,他们同时掐诀,银色丝线像电光闪过,极快的在它们之间穿梭编制成了一个细密繁复的银色纹路。在即将坠落之际,天兵们迅速的停靠在低处的岩壁上,然而已经成型的足足有峡谷那么宽的轰雷阵狠狠的砸进了黑色的水流中 电闪雷鸣之间,黑色的水流四溅而出,它们是由魔兵所化,此刻被劈的措手不及,阵型大乱,个个显出身形来。 顿时峡谷下方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天兵” “俺滴乖乖,他们怎么又来咯” “那些探子都眼瞎了吗干什么用的” 魔军哀嚎之间,两侧的岩壁上忽然滚落无数巨石。有真的,有假的,那些假的石头要直到头顶才显出金木水火土各种元素的阵法来,令魔难以分辨。 不过分不分的清楚也没多大区别被石头砸中就是痛一会,被阵法砸中就是去半条命。 峡谷下方极为狭小,可供躲闪隐蔽的地方不多,一混乱就更加难以调动了。当魔将好不容易组织起阵型抵抗时,阵法雨和巨石雨已经落的差不多了,最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悬空而立五万天军手中的森然兵戈。 “杀” 魔界,雷谷。 杀戮就似寂静中被踢翻的一坛酒,血腥倾斜刹那间弥散。车错毂然短兵相接,操戈披犀怒目相向,刀剑鞭钺铛钩槊戟,挽弓运术,落矢交坠,凌余阵躐余行,左骖殪右刃伤,出不入,往不返。 不论是天军还是魔兵,在原不该是战场的雷谷中短兵相接。既无惊慌失措,又无咬牙切齿。所有的喜不自胜或悔不当初都是在一场大战之后活下来才能有的奢侈念想,而在战时,他们的脸上只有沉重的杀意和淡淡的疲倦。 他们都已经太过明了,于他们这些小兵而言,战场上拼的不是阵法、兵器、修为而是命。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所有被风吹散的尘灰中都飘洒着夕阳战士的英魂。 寒风卷过,浓厚的血腥味却没有被吹散多少,厮杀过后的战场上没有任何一具尸体。魔兵的尸体会渐渐化为魔气融入地下,天军的七魂七魄则会消散在空中。只余漫山遍野的殷红血色将这片平平无奇的山谷渲染出几分淡淡凄凉和肃杀。 一个小小的山包上,润玉一身玄色轻铠,寒风凛冽中,幽蓝色的柔滑的长袍上沾染了几点血迹,就像盛开在暗夜中的红梅。 身后脚步声响起,带着拖拽和愤怒叫骂的声音。 润玉回过头,只见天玄、巨灵还有另外两个天将把焱城王捆得结结实实的押了过来。 俯视着跪在地上一身血污身受重伤的焱城王,润玉的面容如冰雪般寒凉。 “我还以为出现在此地的会是固城王。” 焱城王的发冠已经歪了,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你早就知道这雷谷有埋伏,所以故意引我上钩” “这雷谷的地下都快被你们给挖空了,即便是我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 润玉神色淡淡,清冷的目光落在脚边之人的头顶上,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焱城王浑身抖了一下,眼神终于露出惊恐,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灼烧至焦黑,另外半边身子如被寒霜冻结。唯有血迹干涸的脸上僵硬的扯出一个极丑的笑容来 “雷谷设伏一事全由固城王所为,本王全然不知情,不过是因为他昨晚突然被魔尊派去驻守梼杌,才会将此事偷偷摸摸告知本王如此看来,他早已发现端倪,故意要陷我于不义夜神殿下,你放本王回去,本、我可立誓,定然与夜神殿下同心同德,再不犯天界半分” “同心同德”润玉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厚的血腥味,唇角轻轻勾起,掌心中凝结的冰刃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 “从你嘴里说出这几个字眼,让人听了真心觉得不是那么舒坦。” 焱城王死了,他就这样狼狈地倒在这泥泞的土地上。大片血液从他的脖子中汩汩流出,在地上氤氲出一片暗红色。他死时眼睛瞪得极大,面容狰狞,死不瞑目。不一会儿,就化成了黑色的雾气飘散着,最终被吸融进了地下。 一旁的几位天将面目通红,神情激动,巨灵天将更是对着山谷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天军们大声吼道“魔军焱城王已死” 吼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山谷中或调息疗伤、或清点战俘的天兵们都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兵戈,将随身携带的能祛除魔气的玄灵石解下,悬于头顶。小小的山谷中密密麻麻的乳白色光芒像璀璨的星河一样照亮了整片萧瑟肃杀的山谷。 尽管他们浑身染血,身心疲惫,但是目光仍旧坚毅,像是淬火而出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锋锐气势。 “天军威武,战无不胜” “天军威武,战无不胜” “天军威武,战无不胜” 天玄、巨灵等四位天将已经退下,唯余润玉立在山顶,披风烈烈作响,淡如花色的唇齿间轻轻咀嚼着那四个字: “战无不胜” 旭凤从山谷下方飞身而上,他的面容俊美耀眼,炫目的红光引来众多天兵毫不掩饰的热切的目光追随。 那就是火神殿下就是他,在焱城王意识到战况不对又想偷偷溜走时一掌将其从天上击下,那焰色通天势不可挡的红莲业火一把烧毁了其半边肉身和元神。而紧随其后的夜神殿下手中亦是凝结出一条昂首摆尾的冰龙将焱城王的另外半边身子给冻住。 擒贼先擒王,焱城王这面旗帜一倒,他麾下十五万魔军的心亦散了,是以天军才能在这短短三天之内就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如此,旭凤在军中的消息也瞒不住了。 旭凤走上前去,与润玉并肩而立。他看了一眼润玉的神色,道“此战大胜,为何不见统帅半分激动喜悦之情” 润玉只听旭凤的声音便头也不回道“此战大胜,火神殿下更是生擒敌军首将,为何现在也是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 旭凤唇角的笑容消失了,凤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和不安。 “此战胜的太过简单了算上暗道内的魔军,我军伤亡不过十万,却歼俘了足足二十五万魔军。雷谷一战本不该是如此轻易就能拿下的。” 润玉没有说话,眉心紧锁,简直比打了败战看起来还要严肃得多。 他望着山谷下正在救治伤员、清点战损、看押战俘、安营扎寨的天军队伍密密麻麻,有条不紊。这些天兵们只有在听闻焱城王的死讯后露出一瞬间的欣喜和荣耀之色,随即又淡定的投入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之中。 战无不胜。 胜了三年的天军,即使是再浴血奋战、牺牲再多的同伴,他们也已经习惯胜利了。 而天兵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次的雷谷设伏是魔军蓄谋已久的收割之战,就像猎人割自己的肉喂养猛兽三年。此刻,该是他举起尖锐长矛直刺猛兽心脏的一瞬间。 即使是猛兽聪明已经提前知晓了猎人的用意,但是在猎人的全力出击之下,猛兽是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易而侥幸的。 不然,在猎人侵犯它领土的那一瞬间,猛兽就会用尖利的爪牙撕破他的喉咙。 如此简单,上一世旭凤如何会战了足足三千年 润玉看着魔界天空已然沉寂下来的绿色幻光,心中渐渐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 或者说是,不祥的预感。 他忽然转过头,神情极为严肃,甚至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焦急之色,道“雷由还未率军归来吗” 旭凤闻言,眉心也是倏地一皱,凤眸中有暗沉的激流涌动着。 “你是担心不,雷谷已聚集了二十五万魔兵,照这样看来一线峡只不过是幌子,为了引诱我们分兵而已。若是真的派有大量的魔军去往那处,且要吞下雷由的五万天兵,焱城王手中的兵力远远不够” 润玉冷静道“但是按照计划,他们早应该在三个时辰前就回转雷谷支援过来了。” “我让天玄带人过去” “不。” 润玉直直得看着旭凤,斩钉截铁道“旭凤,我希望你能亲自去。” 当旭凤的焦急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润玉这才穿过山谷中一个个向他行礼并投以敬仰目光的天兵们,来到一个隐藏极深看管极严的洞穴中。 洞穴里面阴暗潮湿不见光亮,只能听见从倒挂的石柱上流下来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一滴一滴,就这样将坚硬的石面溅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润玉扬起玄灵石,乳白色的光芒驱散了周围如阴魂一般缭绕的魔气,也照映出了里面那个被困在密密麻麻的符箓和阵法中的模糊人影。 他抬起一张脸,脸上满是被魔气侵染的如蛛网状的黑色脉络,他周身的仙元已经受到污染,魔气入体痛不欲生。 可是,他如今坐在一块石头上,背脊仍然挺直。 他,仍旧在笑。 “统帅您现在才来看卑职,会不会有点这么晚了” 润玉的目光很冷,周身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明镜,你究竟是谁的人” 明镜似笑非笑“我自然是固城王的人啊。” 只是,还不待润玉开口,就见明镜像是猫戏老鼠一般戏谑道“但是,我也是擎城王的人啊。” 缺了的一环瞬间被补上,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润玉周身的杀气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浑身发凉,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惊惶像寒冰一样在他周身逐渐蔓延开来。 明镜是固城王的人,或者说固城王也以为明镜是他的人。正因如此,所以润玉才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推得出这个结论。 但明镜其实是擎城王的人,而擎城王是魔尊的人。 他算错了。 以魔尊的性格和手段,是万万布不下这个局的,但是以这千万年来擎城王的作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人都是会变得。” 明镜道“如果这次统军的还是火神旭凤,那么擎城王就还是会像你们一直以为的那样又古板又守旧,因为他们拼的就是明刀明枪但这次偏偏换了最擅攻心的夜神您,那他自然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毕竟那个人为了魔尊,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和他相比,还差得远着呢。” 良久,黑暗中润玉的声音才响起,有些沙哑,像是风化的沙粒。 “竟然用地道内十万魔军的性命做诱饵引我上钩,擎城王果然好大手笔。” 明镜摇头叹道“夜神殿下,您还真是不了解那个人呢十万魔军的性命在他们的眼里并不重要,但是他们的血和肉却还是有点用处的与仙同寿,听过吗” 与仙同寿 想起布满整个雷谷下方密密麻麻的暗道,以及提前被他们解决了的十万魔军的尸体,润玉的脑海中当即闪过那张复杂之极的暗道图以及自己上一世在偶尔听旭凤提及的魔界古籍。 顿时,他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雷谷的血腥味一直这么浓了,因为暗道中的魔军尸体并没有消散。 为何没有消散 因为被阵法困住了或者说是,被献祭了。 润玉不禁后退了半步,一字一句艰难道:“原来你们挖暗道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输送魔兵至雷谷,而是一早就打算借天军的手让他们死在里面好完成你们的十方玄魔血煞阵” 明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道:“你身为天军统帅,天界大殿,竟然知晓这魔宫禁术罢了,既然你知道,相必也是清楚这与仙同寿的含义了。” 与仙同寿谁与仙同寿自然是那些被献祭的魔军既然已经被献祭了,如何做到与仙人同寿 只要将仙人也一并弄死就好了。 一直悬在润玉身前的玄灵石忽然晃了晃,随即光芒弱了不少。原本大如拳头的光源,现在却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阴森的洞穴中轻轻摇曳着。 明镜即使看不见此刻润玉的脸色,亦能想象得到,所以他的表情很是愉悦。 “这是哪这是天魔战场,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不知所措偶尔一次是措手不及,两次、三次是意料之外。可是你呢整整三年,一环扣一环的胜利,那不叫胜利,那叫精心布下的局。换个说法就是,请君入瓮。” 他被困在阵牢之中,唇角却仍旧是挂着那缕斯文至极的笑容,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越发僵硬的身躯,明镜的眼里有嘲弄,又有淡淡的怜悯。 “夜神殿下,您若是将这沙场看做棋盘来算计和博弈,又怎能忘了这一招错、满盘输的道理。” “三年来,卑职一直想和您说一句话,您啊真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雷谷之中不断穿梭的风忽然停止了,一股腐烂至极的腥臭味从土地中钻了出来。它们丝丝缕缕的,在钻出土地之后像线蛇一样钻进了离得最近天兵的身体里。 而那些天兵的身上,都多多少少的沾染了一些魔兵的黑浊的血迹。 润玉的的胸口忽然涌起一阵无法抵挡的寒流,他终于回神,猛然冲出洞穴,果然发现有一缕极细的煞气侵入了体内,于是凝尽最后一丝可用仙元弹出一抹幽蓝色的光弧急促的划过天空,在雷谷的上方轰然炸开。 雷谷上下以及埋伏在方圆三百里的七十万天兵包括所有天将在内,皆尽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那是最危险、最紧急的讯号,由统帅直接发出三年来,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到冰魄飞讯。 冰魄飞讯之时,生死存亡之际。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连忙集合号令,几十万人混乱而又有序的拉出了作战阵型 就在此时,风停了,完全寂静的巨大山谷中忽然传来一声寒鸦的凄鸣。 黑色的岩石地面突然开始微微的震动,咚,咚,咚声音深沉而清晰,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从地底深处以强硬的姿态突破出来。汹涌的魔力将地面震出了大量的裂缝,破土而出的强劲气流裹挟着汹涌的魔气席卷而来。 雷谷周围的天兵们下意识的想腾空飞起,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体内方才还沸泽的仙元不知何时竟然被一缕魔气给污染了,他们一时半会之间上不了天,用不了仙术,凝不出阵法。 只能手握兵戈,目露恐惧,死死的盯着不断鼓动起伏着的地面。 只见泥土覆盖下的巨大而坚硬的岩地,现在却忽然如同一块薄薄的纸一般被撕裂了。 一只黑色的异兽从地裂中慢慢显形。身影有数座山峰累起来那么大,豹身、雕嘴、独角。它张开两侧的双翼,从地裂深处忽然腾起,直冲入天。 不仅如此,从梼杌方向还密密麻麻如蝗虫般乌压压的飞来了一片魔界大军。 难怪是梼杌 润玉的身形晃了晃,他看了看整军待发的魔军,目光又凝在了谷中刚刚经历了三天恶战、此刻又受那血煞阵法所制,无法调动灵力仙元的天兵们的身上。 他的唇紧紧的抿着,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梼杌附近的确多山多谷,但这是因为他之前完全被有魔兵潜伏的雷谷给吸引了注意力。 竟然忘了,梼杌亦是最为靠近魔界边城之地。 这些,并不是冥城王聚集的魔兵,而是从魔界各地重新征援的新兵 冥城王在天空中嘶吼一声,响彻天地 他已足足有三千年未化出真身。 所以,当那双足有头颅大小的兽瞳死死的盯着同样被魔气污浊短时间之间无法动用仙术的润玉时,尖如弯勾闪着寒光的喙似是咧了咧。 他在笑,笑容血腥而残暴。 擎城王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三年的隐忍终于换来了今日战果。 在魔界的腹地,魔界至尊终于朝天界统帅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满盘皆输(二更) “你想怎么做,我和你一起。” “不,那些经我手输掉的和失去的,我要亲自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那一日,阴风怒号、哀声遍野。谷中的天兵尽数受十方玄魔血煞阵法所缚,仙灵尽失。魔军们嘶吼着从空中呼啸而下。他们摒弃了所有的兵戈箭弩,仅凭一身魔气护体,用利爪生生刨开了多少天兵的脏腑,尖牙闪着寒光,带血的嘴角是毫不掩饰的狰狞的笑意。 而失了灵力的天兵们,形同凡人。他们眼睁睁得看着满天群魔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却仍是下意识的紧握手中长剑,挥出全力一击。 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将魔军像遛狗一样逗着玩耍,而在迎来凶猛反扑的这一刻时,他们却连惊恐的时间都没有就糊里糊涂的失去了性命。 那一日,雷谷之中三十万天兵,灭。 那一日,一线峡设伏的六万天兵,灭。 那一日,火神旭凤现出真身与冥城王相斗,最后生生受了那异兽蛊雕崩山裂石的一爪,卷了夜神离去。 那一日,天军仓皇后撤,百万魔军趁胜直追。主帅不在,人心散乱,众位天将弹压不住,接连惨败。 那一日,雷谷之战,天军三年之功付诸一炬,七日内败退三千里,最后回返忘川退至界山边缘。 消息传回天界,举朝哗然,天帝震怒,连下三十三道急令着夜神即刻卸下五军统帅一职回返天界。然而消失数日的夜神却在将为救他而重伤昏迷的火神旭凤送至南天门之后,便回转忘川。 临去前,只留下八个字,响彻云霄。 魔界不平,誓不回天。 润玉再一次回到忘川军营时,在边防处默然伫立了良久。 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这些对他曾抱有深深期待和信任的兵将们。 他们把命交给了他,而他却辜负了。 就在润玉踌躇之时,正在巡边的巨灵发现了他,眼神一亮,连云都忘记踩了直接大步噔噔噔的跑了过来,粗犷的脸上满是惊喜,道“主帅,您终于回来啰,还好没事,俺们已经等你好久了” 润玉深吸一口气,眼眶中感觉有微微的湿润,他拍了拍巨灵的肩膀,什么都没说,然后一步一步坚定不移的朝着军营走去。 途中,许多天兵看到润玉步行前来。什么都没说便降下云头落在地面,默默的将右手紧握成拳抵在心口。 何为兵 将令所指,吾命所向 如今帅印、兵符仍在夜神手上,那么夜神就仍是他们的五军统帅 军营中,润玉问道“此次战况如何” 这一次雷谷之战虽是惨败,但是在此之前润玉靠着全胜的战绩已在众将士的心目中立下威信,况且他在南天门立下的魔界不平,誓不还天八字誓言已经传遍六界,天兵惨败过后反而被此激起了一股绝地反击的血性 是以众将士皆对天帝急招润玉回天的御令视而不见。只要它一日未晓谕全军,那么大家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天玄道“雷谷一战,歼敌二十六万三千人,我军亡三十七万三千五百八十一人,伤二十万五千一百三十二人。冥城王率兵紧追不舍,我军退兵三千里,直至入界山结界内,才得以喘息。” “如今敌我兵力如何” “算上雷谷一战,我军三年内共歼敌五十九万,自损五十一万。只是如今魔尊除了六十万魔兵之外又招援了四十万新兵,如此便有百万大军。而我军只剩七十万不到,还有一半兵力带伤未愈。” 布置下一系列安抚军心及紧备之策后,润玉良久才道“雷谷之战,是本神之过、亦是本神之耻。” 众将当即跪下,抱拳悍然道“雷谷之战,亦是末将之过、末将之耻” 润玉向来波澜不惊的如冰雪一般的冷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煞气。 气势惊人,令神胆寒。 “是过,就要用魔军的尸骨去补;是耻,就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洗。” 次月,魔军又屯兵压境,天帝急招各族商议对策,独独未宣统帅润玉。九霄云殿之上,各族族长皆各自推诿避之不及之时,鸟组首领穗禾自命请缨,愿意率领鸟族二十万战士前赴忘川前线。 天帝大喜,划下三千里肥饶之地赏赐给鸟族,归于翼渺洲,又亲口允诺大军胜归之日,可满足穗禾公主一个心愿。 众仙心下嗟叹,天帝这可是做的一个好买卖啊此刻对鸟族恩赏有加,来日再促合火神旭凤与穗禾公主的婚事,左手倒右手,岂不妙哉 紫方云宫。 穗禾一身光鲜战铠,盈盈下拜“姨母,穗禾此去忘川,想为姨母解决心头之患。” “糊涂” 荼姚起身急道“旭凤为润玉挡了因果劫,且那逆子手中又有灭灵箭。若是一着不慎被他发觉狗急跳墙伤了旭儿的性命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我儿在雷谷又受了那蛊雕一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如今天界无将可用,所以润玉一日抗召不回,便仍是五军统帅。你此行前去忘川,只怕反而要受他钳制。” “姨母放心,穗禾所言心头之患,并非是他的性命,而是他的帅位。” 穗禾跪在殿前,笑容温婉动人。只见她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发,唯有胸前的千羽软甲和耳环上的雀纹银丝坠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自古以来天魔交战无数次,有胜有败,两界却从未真正的伤筋动骨过而今夜神既然胆敢立誓妄言要平魔界,其心之大,可见一斑。如此我们只要设法夺了他的领兵之权,那么他便永远都回不了天界了。” * 穗禾公主携二十万鸟族兵将前来忘川助天军一臂之力。此消息一传开,气势鼓舞,振奋军心。 洗尘宴上,众位天将借着兴头也是没少刁难考验这个鸟族公主。并非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天帝为了表示对鸟族的器重,特将天军中的五万翼兵也划到了她麾下。是以穗禾一旦入了军营,她手中握着的便有二十五万大军,众将士不得不慎之又慎。 好在这个穗禾公主看着美丽矜贵,一举一动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豪迈,不仅熟读兵法、通晓战史,在排兵布阵上的见地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很。 众将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感念鸟族解围深明大义,纷纷围了上来赞了几句。穗禾落落大方的回应着,言谈举止间滴水不漏,让人很是欣赏。 润玉坐在上首沉着墨玉一般的眼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表态。时间长了,众将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以为二人在天宫之时有了什么嫌隙,因此纷找了由头告退。 直到最后只剩二人,润玉这才慢慢踱至穗禾身边,唇角勾了勾,道:“用鸟族将士的性命来为本帅做嫁衣,不知穗禾公主所图为何” 穗禾诧异道“殿下此言何意穗禾此行自然是为了解天界之危,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润玉敛了笑容,喜怒难辨,道“既然如此,那本神便拭目以待了。” 穗禾笑了笑,红唇潋滟如火,她轻声道:“定然不会让夜神殿下失望的。” 自鸟族带领二十万大军来到忘川的那一日后,众将士发现主帅的领兵作风又变了。若说以前是化整为零兵行险着,那么此时便是大开大合四平八稳。所有兵力都被他排成了一个铁桶阵,互相接应,合进合退,动一发则牵至全身。 只是从以前的事半功倍,到现在的事倍功半,看似稳妥了许多,但其实战局情况并没有变得好转。 首先是如此转变突如其来毫无征兆,令众将士皆有点不知所措。从极致的进攻到极致的防御,一时之间接受不及在配合上就很容易出纰漏。 而魔军却如同开了天眼一般,总能从整个看似密不透风的天军之间找到那个最为薄弱的点发起进攻。 是以魔军一旦得逞就是摧枯拉朽般的大胜,而天军即使侥幸惨胜也并未占得到很大的优势。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润玉下令以忘川为界,全军出动之后亦要全军退守。如此一来,战胜之后所得优势将小到忽略不计。时间一长,天兵们打的毫无士气,魔军们更加不痛不痒,天将们的心中颇有意见。 又一次在驳回众将所请在平风原安营的请求之后,大军连夜回撤忘川。诸军疲惫各自回营调息之际,唯有中央军帐中还亮着一盏天灯。 润玉在行军图上做好各个防御点的标记后,看着一直默立在侧未发一言的人影道“查的怎么样了” 天玄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为难“我已经派人密切留意穗禾公主的动向,未有异常。至于她手下的将士” 润玉不紧不慢道“那些翼族仙兵原本就是从鸟族遴选的,如此一来她有二十五万双眼睛,还有二十五万张嘴,查不到也是正常。从明日起,将那些暗哨撤回来,转为明哨。她此战不是身先士卒受了些伤吗就以护卫为名放在她身边吧。” 天玄一双剑眉倏地一皱“穗禾公主为鸟族首领,每战又有三名鸟族长老与十位亲随在侧,我们这么做监视之意会不会太过明显只怕会引得翼族将士心有嫌隙。” 润玉看着天玄,眼眸微眯“你想说什么” 天玄沉默半晌,终于道“穗禾公主身为鸟族首领,天后是她姨母,天帝陛下对其信重非常,此次更是她毛遂自荐领兵前来,她有何理由勾结魔军做下那等费力不讨好之事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 润玉冷声道“天玄神君这是在怀疑我的判断” 对上润玉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天玄当即跪下,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属下不敢” 润玉冷冰冰的语气从头顶传来“敢也好,不敢也好,这是军令,不得有违” 天玄低头道“是。” 良久的窒息沉默之后,润玉揉了揉眉心,道“琼瑛最近如何” 天玄默然道“其它的伤都已经无碍,唯有蚩蛇之毒还未清除。” 蚩蛇是魔界随处可见的一种毒蛇,细如丝线,弱如蝼蚁,被咬上一口,浑身逐渐僵硬,无法动弹。此蛇的毒性对魔族不起作用,而能进魔域的天族多少都有一些修为护体,哪怕还有一丝仙灵在蚩蛇都无法破防。是以天魔两族都从未将此毒物放在心上,它甚至连魔兽都算不上。 而这种动动手指就能除去的小蛇,却不知在雷谷中要了多少天族将士的性命。琼瑛仙灵凝滞、身陷重围之际,是负责在雷谷外围策应的天玄拼死闯进了魔族包围圈将她救了出来。若非旭凤及时赶回吸引了魔尊的注意,二人只怕都要命丧雷谷。 现在外伤已经养的七七八八,唯有这蚩蛇之毒一日未除,中毒者则僵硬如石。此毒魔爪兰可以祛除,只是魔爪兰是用魔族鲜血浇灌出来的花朵,因外形酷似冥城王的真身之爪,所以被奉为魔界圣花,只有魔宫有,即便是掌管六界草木的花界亦是无可奈何。 天玄咬了咬牙,低声请求道:“主帅,卑职欲趁这几日休战之时,一探魔宫。” 润玉闭目,淡淡道:“蚩蛇之毒只会使人动弹不得,伤不了神魂仙元,不急一时。魔爪兰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如今肩负重担,莫要冲动,下去吧。” 天玄的心隐隐有些发凉,却只得拱手告退。 退出军帐后,夏侯从暗中走了过来。自明镜的事迹败露之后,他又恢复了斥候军主将之位,只是三年的牢狱之行,已经将他气盛凌人的脾气磨得七七八八了。 “如何” 天玄将方才的对话尽数道来。 夏侯沉默片刻,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自从雷谷一役后,统帅就变了。敏感多疑、固执小心。看着事无巨细安排妥帖,实则是谁也不信。此乃行军大忌。” 天玄回忆起这段时间那人周身围绕的越发阴寒的气息和冷漠的眉眼,脸上不禁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之色。 “火神外刚内柔,百折不挠;夜神外柔内刚,不破不立。此番他若是不能从那场战败之中走出来,长此以往,鸟族离心、众将沉郁,天军则危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血月天灯 那夜,你乘月而来。 我一眼望去,便是那轮巨大的血月,和静立在血月下,清冷而寥落的你。 by 雷由 魔界的白日,忘川河中的冤魂涌动不休,是以天幕莹绿色的幻光此起彼伏。 而魔界的夜晚,灰蓝色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巨大的血月,那是魔气最为活跃之时,天兵们都要在悬挂玄灵灯的军帐中调息修炼。 是以,润玉在僻静之处发现一名鬼鬼祟祟的天兵蹲在河岸一角扎天灯时,掌心的冰棱已经凝结待发。 “你是哪府天兵不好好在天账中待着在这里做什么” 冷漠威严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那天兵胆子小,吓得一屁股歪坐在地上,天灯也歪歪得倒在地上。 润玉一眼扫过,便见那是一只普通的纸灯笼,并未有什么术法遮掩的痕迹,亦传递不了什么消息,这才歇了手中灵力。 目光从灯上挪到人上,便见着一张泪眼模糊涕泪横流的脸。 润玉 那天兵见着润玉那一身玄色软铠,当即慌张跪下道“参见主帅” 男子汉大丈夫上个战场还要哭哭啼啼的,润玉皱了皱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润玉的眼神锐利,那天兵越发紧张了,慌忙解释道“小人在放天灯这天灯是凡界的东西、只是一盏普通的纸灯笼” 润玉冷漠道“你既知晓这天灯是凡界的东西,又可知它本是用于战场上的传信之物” 那天兵一愣,随即猛地在地上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只是听闻这天灯是祈福之用,所以才想着放一盏兴许、也不打紧。” 润玉斥责道“你是仙、又是兵。仙者修行证心得道,兵者修行战场杀敌。你呢大敌当前,怠于修炼、触犯宵禁,尽信这些凡人的无稽之谈,成何体统,还不回去自行领罚” 别看润玉严厉异常,但他仅以触犯宵禁之罪了结此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在如此敏感紧张的时期,又是在忘川河边放天灯,若是真的要判通敌之罪也是无人敢非议的。 谁知这名小兵跪趴在地上,身子一直抖啊抖的,却仍旧是战战兢兢的哆嗦着开口,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道“启禀主帅,小人既然已经犯了宵禁,能不能、能不能放完这一盏天灯之后,再去领罚” 润玉简直是要被气笑了,浑厚的气势如山岳一般压的那小兵透不过气来“你这是在和本帅讨价还价” 余光一瞥之后,他脸色一变,掌心一收便将那盏纸灯笼捏在了手间。 只见天灯上所糊的纸即便是在天界亦是属于上等的白玉鉴纸,而更为吸引润玉注意的是,灯笼里灯芯之处竟然紧紧缠绕着一块衣料,不细细看根本无法发觉。 眉心一跳,润玉直接将那个纸灯笼给撕开,取出里面的那块衣料。 质料上乘、白底银纹,这是天将级别的内袍衣制。上面虽然没有任何字迹,却有一大半都染上了血迹。 魔修诡谲,很多禁术可以血为媒介。 阴寒的灵力顿时从四面八方将那个小兵围的密不透风,化作尖锐的冰棱抵住他周身所有致命之处。 润玉的眉眼中透着一股冷峭的杀意“谁派你来的,这衣料上又是谁的血” 重压之下,那小兵嘴角吐出鲜血,一双红肿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被丢弃在一边破碎了的天灯。 神情破碎哀伤,像悲鸣而恐惧的小兽。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这衣料、是是我哥的这上面的血迹、也是他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死,他比我厉害那么多该死的是我才对” 润玉皱了皱眉,那紧紧抵住小兵的冰棱却收了收。 “你哥是谁” “我哥是雷由,就是那个好厉害的雷由但是,他死在一线峡里了” 润玉一怔,手微微颤了颤,那些阴寒致命的冰棱就像是被烈日照见的霜花,瞬间化作晶莹的碎末消散在空气中了。 雷由,这些竟然是雷由的血吗 润玉的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悲伤,从来冰雪冷漠、寒凉疏离的眉宇间亦是闪过了一丝极深的哀戚。 没错,雷由是很厉害的。 潜伏杀敌、伺机出动、明刀暗箭、浑水摸鱼他都是手到擒来。三十六位天将中,虽说天玄最为稳重沉稳,有大将之风,领袖之才;但是雷由才是那个让他最不省心亦是最省心的那个人。 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肯做,亦是什么都会做。 他还记得刚入军营的时候,因为旭凤的关系几乎所有天将都对他抱有成见,再加上他为了引出内奸所言所行,众将目光中那种怀疑和厌恶简直是明晃晃的毫不掩饰。 唯有雷由,是个例外。 润玉在某天巡夜遇见他的时候,这人嘴里正叼着根草,双手撑在头后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晒着月光。看见他也不行礼,只是坐起了身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他半晌后,莫名其妙的吐出一句 “哎呀哎呀,真是委屈夜神大殿了,好好的布星台不能去,反而要来为那只臭鸟收拾烂摊子,想必也是烦的很吧。” 润玉这才看了他一眼,微眯着眼道“放肆。火神曾是五军统帅,亦是天界二殿,你竟如此无礼,不怕本神降罪于你” 那小子摆了摆手,又懒懒的躺回石头上了,一身正正经经的军袍愣是被他别在了腰带里,晃着腿,整个一副散修野仙的吊儿郎当的做派。 “不怕不怕,小神即便是当着火神的面也是这样叫他的,他都不怪罪于我,那便算不得无礼了。是以夜神殿下定然也是不会介意的吧” 润玉没说话,转身走了。 第二天却找了个军容不整的由头将他罚了一通。 其他天将义愤填膺,他却笑嘻嘻的接受了处罚,毫无怨言,罚完之后,有事没事就到润玉面前晃悠。 一开始还是偶尔打趣,后来润玉越罚他反而越放肆了。 “诶诶,夜神殿下,你看见没,他虽然嘴上在笑,但是在对你翻白眼诶,哇他刚刚又对你翻白眼了哇,区区一个小将而已,真是太嚣张了,需不需要我好好替你教训他一下,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润玉 明明是在对你翻白眼,真是眼越瘸越自信吗 “夜神殿下,你看你仙体如此纤弱,一点气势都没有,需不需要好好补补我这有珍藏许久的风兽鞭、虎兽鞭、鸟兽鞭总有一款适合你” 润玉气的脸都青了,当即拍着桌子寒着脸把他打发到军营伙房去了。 “没有本神的军令,雷由不得踏出伙房一步” 长期听闻雷由因为各种挑事于是各种被罚后的众将 私下里纷纷感慨,夜神殿下虽然废物了些,但是脾气还是太软,如果换做是他们被这样挑衅 呵呵。 呵完之后,才悲哀的发现他们打不过。 雷由虽然挑衅,但是润玉所罚他必然全然接受毫不推诿。就这样在伙房待了七日,就在伙房所有天兵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听闻主帅带了六百新兵要往迷雾森林里去探路。 雷由当即把锅一扔踩着云就慌慌忙忙的飞了出去。 当传闻中的雷由天将穿着厨兵服,袍角掖在腰带里,顶着一脸锅灰出现在众位新兵面前时,他们的表情是梦幻的。 而雷由的双眼,却像剑一样锋利,闪着明亮的锋芒。 他看着润玉,直直道“我随你去” 润玉眉头一皱。 雷由当即跪下抱拳慷锵道“卑职愿为先锋,随主帅前去迷雾森林探路。” 润玉只道“我允许你出来了吗给我回去待着” 雷由不动。 看着嬉皮笑脸,实则倔起来没谁拉的住。 润玉眉心一跳,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冷冷道“本神去收拾烂摊子,你跟着做什么。” 顿了顿,手一挥。 伙夫雷由顿时变成了那个干净整洁、俊朗赫赫的天将雷由。 亲身感觉到了那股至阴致寒的灵力,雷由的瞳孔不禁一缩,却渐渐放下心来。 润玉去了迷雾森林,雷由也没去伙房了,而是去自行领了二十道戒鞭之后便站在迷雾森林的边防处不显眼的角落里等着。 两个时辰后,迷雾森林里的八千具无头兽面军的尸体,让天、魔两界兵将再不敢小看这个夜神大殿。 而自那日后,润玉威信一立,雷由再也没有放肆过了。三年间看似天军步步为营,实则也有数不清的很难令人察觉的暗流汹涌,而其中很多一部分艰险困难的战役都是雷由将胜利带了回来。 他出战,他胜归。他成了润玉手中的一把刀,君所指,吾所向。 润玉还记得雷谷之战前夕。 雷由一个人悄摸摸凑到军帐里,俊朗的脸上仍是挂着一抹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笑容。他请缨道“让我去雷谷吧,一线峡让琼瑛带着兵去就好了。” 润玉埋首书案,头也没抬道“怎么,日日兵戈铁马的,让你轻松一回倒还不乐意了。”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闲不得。所以这次还是让我去吧,大殿、统帅、夜神换我去吧” 润玉手上的事情多得很,百忙之中仍是抽出空来瞪了他一眼,又气又是无奈“你把军令当成什么了现在各方已经部署下去了,临阵换将成何体统” 雷由鼓着一张脸。 润玉失笑,语气不自觉的柔了几分,声音像冰泉缓缓淌过草地。 “再说了,你弟弟不是一个月前才入的军营吗这可是他的初战,这段时间我倒是见你愁的很,此刻你倒是放心得下不亲自领着” 雷由讪讪道“哪有愁,只不过那小子又爱哭又怂,我怕他一边杀敌一边掉泪滴子。若真是那样,即便是别人不知道他是我弟弟,我脸上也臊得慌啊真不知道父君怎么会把他也送到军营里来,莫非,是要和母妃造三弟或者是三妹了” 好好的话题只要一从雷由嘴里说出来,不过三句准能跑偏。 原本就忙得很了还来搅局,重新埋首书案对着各兵府军机奏报进行批复的润玉下了军令,让雷由有事闭嘴无事就滚。 雷由很听话的滚了,滚到账门口,忽然顿了顿道“夜神殿下” “还有何事” 雷由支支吾吾了半晌道,此战过后,能否拨冗分他两个时辰,他想带他去个地方。 润玉以为与战事有关,可能是何紧要地形。只是现在他实在事无暇分身,便应道“别说两个时辰,一整天都可以。” 如果那一刻润玉不是专心军务,或者他抬头了,便会发现脸皮向来比城墙还厚的雷由天将竟然红了一张脸。 而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竟比星河还要闪亮。 往事铺天盖地般袭来,润玉的手有些颤抖。 他现在还记得,当他在回营的途中听闻一线峡六万天兵几近全军覆没,雷由天将更是被魔尊吞吃仙元神魂之时,那一瞬间心中的憎恨与愤怒就像是一阵灭顶之潮从头顶直灌脚下。 这一世,他哀过、忍过,却从未失去过理智。于是,荼姚在他的精心算计之下已经一步一步落得今日众叛亲离幽静紫方云宫的地步,下一个就是太微。 但是唯有在那一瞬间,他的杀意盖过了他的理智,经久不散。 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和死亡的恐惧,亦没有察觉到主帅那片刻的失神和哀伤,那小兵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哀戚道。 “我、我是不奸细我做这天灯不是为了祈福、只是想把这一片衣角送上天去呜呜呜呜呜,我我不想我哥哥他死在魔界、魂魄还散在那魔尊的肚子里我想把他送回天去,我只想让他回家呜呜呜呜” 被蛊雕吞噬了,哪还有什么魂魄 傻孩子果真像雷由说的那般爱哭。 润玉想从这孩子哭的凄惨的眉眼间看出一丝雷由的影子,却发现怎么看,都没有一处相像。 这孩子,像是误闯禁地的温润小兽,惊惶、无依,有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而雷由 他就像一把剑。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只是,这么厉害的雷由却因他之过,葬身魔尊口腹了。 润玉定了定神,随即伸出手,在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的头上抚了抚,轻轻道“别哭了,把天灯补一补,放到天上去你哥会回家的。” 那小兵带着泪花的大眼惊讶的看着他,随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回军帐,不知他从哪弄来了凡界的浆糊来黏仙界的纸。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块带血的衣物碎料紧紧的缠在灯笼上,最后点上了烛火。 一轮巨大的血月之下,一盏天灯孤独而勇敢的离开这片被血洗刷了无数遍的忘川河岸,摇摇晃晃的向着天上飞去。 “你叫什么名字” “雷石我叫雷石,我哥喜欢叫我小石头。” “小石头,你想回家吗” “不,我不回去我要杀了魔尊为我哥哥报仇” “好。” “主、主帅主帅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 “我、我不” “你跟着我,魔尊给你杀。” “好” 哥哥,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今天遇见夜神殿下了。 他果然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很温柔的人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帅位之争 战场上的厮杀,你争我夺的血腥泥沼中埋葬了无数的尸骸。 而尸骸之上,最易浇灌出生杀予夺的权欲之花。 天军又败了。 当年天军气势如虹连胜三年,现在败也败的一泄如注。十战六败二平二胜,这胜还是侥胜。 晚上,穗禾让夏侯将诸位天将秘密请来。 “诸位也看见了,这五年来,天军龟缩在这忘川西岸不得进退。如今气势低落不说,这接连败绩已经足以说明夜神此时信奉的以守代攻之说完全行不通。穗禾无能,数次进言都被驳回。所以我今日秘密召集诸位,是想先和大家商议一下解决所处困境之法。” 穗禾话音刚落,便见诸位天将看她的眼神中透着冷漠和警觉的光芒。天玄上前一步,冷凝道“召集诸将暗中商议军情非议主帅穗禾公主,你莫不是想代帅主事你可知仅凭这一点便可以以离间犯上治你的罪” 穗禾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物。是天帝亲笔御书,穗禾公主身负监军一职,必要时,可令天将。 可令天将。 诸人打了这么多年战,还是第一次见此等命令。就不知天帝陛下是因雷谷一败心有余悸,还是因为夜神抗旨不遵而心怀不满。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天帝御令在此,即便是天玄也只有沉默的份。 这时候,巨灵挤开诸人,上前一步,看着才到自己腰高的穗禾,粗声粗气道“虽然这几年老是打败仗,但老子的兵死伤还没有以前多,再说以前主帅带俺们打过多少胜仗所以主帅让俺做啥俺做啥,你一个鸟族的女娃想指挥俺,不干” 原以为拿出天帝的旨意,大家多多少少面上还是会对自己尊敬一些。但没想到就这么被一个二愣子给毫不留情的数落了,穗禾自信而笃定的笑脸僵了僵。 诸将冷笑,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大多是这个意思。 这些年再怎么败好在伤亡也不是很重,而且每次魔军都能恰好攻住死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明镜在前,诸将一个个都不是傻的。 再说了,夜神殿下的实力和能力大家都见识过的,论身份他还是天界大殿。现在你一个鸟族的公主凭着一纸御令就想来指挥这几十万天兵 当他们是死的啊。 穗禾按捺下心中的杀意,绕过挡在自己身像一座小山一样的巨灵,看着众将,言辞恳切中还带一点委屈道“穗禾自知资历不足,不及诸位带兵多年经验丰富,是以也从未妄想要取代主帅之位。只不过眼见天军节节败退,夜神却固持己见丝毫不听旁人劝谏,穗禾亦是忧心难耐” 天玄打断道“明人不说暗话,穗禾公主既无此意,召集诸将又为何事” 如此不留情面,穗禾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俏脸含霜,直言道“穗禾请来一人,定然能令天军反败为胜。诸将不将穗禾看在眼里,总不能不将此人看在眼里。” 有天将就是看不惯穗禾这一副颖指气使的模样,嗤笑一声“好大的口气,莫非是天帝陛下御驾亲征” 帐帘被掀开,来人裹着一身夜露寒风出现诸人面前。 声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点点沙哑。 “是我。” 诸将目瞪口呆,方才还冷嘲穗禾的天将登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脸色又青又白。 “火、火神殿下” 烟冥露重霜风号,声悲色惨侵征袍。 为仙时弹指千年漫长而孤寂,而十四载的光阴却将那日满山遍野的猩红鲜血渲染的更加鲜艳了,就像是吹不散的沙,融不化的雪。 润玉负手伫立在山崖之上,看着不远处的天军营帐悬于夜色之中,就像是一盏盏无依孤独的天灯,又像是无边黑暗中亮起的微弱的烛火,不知何时就会熄灭在风霜雨雪之中。 他们以为自己在为荣耀而战、为守护而战,其实都不过是做了上位者满足野心和权欲的棋子。六界本相安无事,但不论是天帝还是魔尊,他们的欲壑永远是难以填满的。 即便王座下的尸骸白骨已经腐朽成灰,但是王座之上却仍能开出这世间最为娇艳的花来。 “殿下”雷石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着润玉的神色,困惑的挠了挠头道“这些时日天军把魔军打的落花流水,为何您还是如此忧虑” 润玉挑眉道“你如何我心中忧虑” 雷石眨了眨清澈干净的眼睛,直接道“每次您一不开心就会看着一处出神,而且久久都不说话。” 说着,雷石皱了皱眉,掰着手指头数“您在这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也两个时辰没和我说话了。由此可见,您心中一定装着事,还是大事。” 润玉失笑道“平日里愣的很,关键时刻你倒是聪明起来了。” 雷石扬了扬小下巴,一副骄傲的小模样“那是,跟着殿下我可是学到了很多东西的” 润玉摸了摸雷石的头,没说话。 这孩子干净剔透,简单直接,平日里傻愣傻愣的,关键时刻却有着小兽一样的直觉。 这点倒是和雷由很像。 雷石在润玉的手心里蹭了蹭,还不忘道“殿下,您还没告诉我您在忧心什么呢” “啊,我在等一个人。” 雷石小脸一皱,看起来很不高兴。“什么人敢让您等这么久,真是没有规矩,简直就是目无尊上,该罚” 润玉轻轻一笑,乌沉的黑眸闪过一丝暗光。 “故人。” 说着,从山崖下上来一个人,抱拳道“启禀主帅,已经找到了。” 润玉点了点头,嘱咐雷石道“待会你莫要跟着,自己回营帐吧。” 雷石不乐意了“不行,我也要跟着您” 润玉板着脸道“跟着我做什么,天罡心法修炼到第几重了” 知晓此行无望,雷石瘪着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气鼓鼓的低声道“就知道让我修炼心法修炼心法,宁愿带着归流也不带我去,您偏心” 待润玉走后,归流这才斜眼打量着面前这个小豆丁,拍了拍他的头。 “什么叫宁愿带着我我可是跟着主帅杀过兽面军的,以你这样的修为,这几年要不是主帅护着早就不知道被碾压了多少次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雷石一把拍开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冲着眼前精瘦干练的归流龇牙咧嘴。 “果真是头小兽,记得赶紧回营帐,别到处乱跑” 嘱咐完之后,归流甩了甩被拍红的手,连忙去追润玉了。 在远离军营的一片密林里,一个黑色的大帐扎在山石重掩之中,周围布下了许多幻象阵法,若是不得门道,定然以为此处只立着一块普通的石头。 账内,除开仍受蚩蛇之毒所害不得动弹的琼瑛天将之外,其余三十五位天将皆在此处,天玄已经将半个月内润玉所定的作战部署尽皆归拢道来。 穗禾公主一身戎装立在一旁,而站在最首的位置上的人影思索半晌后,指着行军沙盘简短而精炼的下着命令。 “天玄,你率天军在正面迎战魔军的时候记得将他们往西处引。” “蒋光,你在火敖山设伏的时候不要用地阵,换成风阵,风阵要大。” “朱应,待魔军经过风阵之后你先派小队人马在前方故作挑衅引诱,魔军定然觉得有诈,会往回撤。” “巨灵,此时你便带军假装与回撤的魔军遭遇,他们信号一放,定然会将西处的魔军引来汇合。” “介时战场上乱成一团,穗禾,你便带策应断后的鸟族战士加入战场。天攻火箭,风阵旁助,断其后路,定然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短短几个布局,便将全守换成了全攻,众将目光钦佩,齐齐应是。 穗禾站在旭凤身边,见他忽然眉宇一皱,不禁忧道“旭凤,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背后的伤又发作了。” 当年雷谷一战,冥城王与旭凤大战之时,忽然朝润玉袭来。旭凤一急之下当即转身回护,谁知那冥城王狡诈无比只是故意诈他,一爪之下,旭凤背部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若非伤重如此,他断然不会带着润玉飞离战场。 旭凤扶着桌案,眉眼俊美逼人,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不碍事。” 旭凤轻轻侧身避开了穗禾欲扶他的手,他站直了身子,看着众天将严肃道“从这十年的交锋来看,虽然小战不断,有胜有败,但是敌我都未再伤筋动骨。我军养精蓄锐,魔军亦在蓄积力量,已战至此,断无罢手言和之理。” 顿了顿,旭凤又道“何况雷谷一役后我军元气大伤,不可再退。战情严峻,希望大家能严以律己、纪以律兵,以身作则、莫要懈怠。” 众将面色肃然,皆抱拳道“末将领命” 此刻,只闻账外传来一声嗤笑。 “呵,领命” 账内诸将神色一变,旭凤脸上更是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所有阵法符箓被瞬间摧毁,帐帘被风吹开。一人入得账内,黑发如墨,面若冰雪,一身黑衣如冰凉的夜色裹着阴凉的寒气席卷而来。 “我道诸位天将领的是谁的命令” 润玉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圈,每一个天将都羞愧的低下头去。最后,那如深渊般的目光凝在了最中央。 他轻轻启唇“旭凤,果然是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白折之变 旭凤,你知道吗曾经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只要有你在,我便永远不可能成为最强的那个。 为何这些年穗禾安分了许多 为何诸将数次临战变阵却毫无差漏策应妥当 润玉原本有些隐隐的怀疑,只是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的凤眸时,仍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的荒唐和可笑。 从渡雷劫到三年潜伏,最后又受了魔尊劈山裂石的一爪,饶是再好的底子也要修养个百载才行。 所以需要劳驾还在养伤的火神殿下像做贼一般在军营外秘密部署,偷偷召集他所有将下修改军令重部军策 自己究竟是有多无能、多矜贵啊。 众将看着突然闯入密账中的润玉,脸色白的红的青的都有,个个低着头,莫敢直视。 唯有旭凤,脑子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心中没由来的一慌,几个大步迈向门口去迎润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你来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尽管旭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惊惶和讨好,但是润玉还是觉有种名为背叛的情绪在黑暗中就这么向着他最柔软的部位猝不及防的刺了过来。 真真是鲜血淋漓。 润玉漠然的扫了他一眼,道“火神殿下既然有这个精力指挥战局,想必伤是好的差不多了” 向来无所畏惧的旭凤此刻视线却有些躲闪“小伤,不碍事。” 润玉冷笑。 斥候军中的隐忍蛰伏,他感动;但是如今再看看同样的一幕,自己却被所有人当做傻子一样隔离在外,只觉得可恶又可恨。 不过是阳奉阴违而已,不过是不信任而已自己连杀母之恨、灭族之仇都忍了下来。这么一点点事,又还有什么是忍不了的呢。 润玉向来是隐忍的。他对亲近的人就像是温暖的流水,对待厌恶的人就像是冻人的寒冰。但是无论是流水还是寒冰,你若是不去招惹他,他是决计不会将清冷的目光停留在你的身上。 重来一世,他的性格越发冷漠寒凉,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神魂仙元都烧得沸腾了起来。 他的神情还算平静,只不过是直直的看着那双凤眸,一字一句道。 “旭凤,你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当真是让我觉得可笑之极。” 骄傲的人,不轻易开口,但是一旦开口就是箭出无回。而润玉和旭凤,恰恰是这天上地下间,最为骄傲的两个人。 所以即便旭凤百般解释也无多大作用,直到他因为心急而有些口不择言道“润玉,当初你的一念之差一时大意便害死了那三十六万天兵的性命。如今又固步自封、谨小慎微若非我暗中周旋,天军早已被魔军逼的退无可退、兵败如山。时至今日,你还不听劝吗” 润玉的眉心狠狠一跳,随即他看向旭凤的目光变了,变得冷漠而警惕。 就像是融融冰泉又重新冻成了块寒彻透骨的冰。 “劝火神现如今是以何种身份来劝我” 润玉的声音冷漠锐利,就像是散发着寒气的利剑毫不犹豫的抵住旭凤的胸口,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气。 “你凭的是什么为我挡了雷劫,救过我性命所以,你觉得你就可以站在我的位置,指使着我的属下” 旭凤原本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之言,只是在润玉这番话一出口之后,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和难过。 “你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困死在雷谷一战之中润玉,你知道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昧得陷在那一场惨败中只会让你固步自封越来越小心翼翼。军事非儿戏,你只有将它放下,才能做出理智的决断” 军帐中,众天将皆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嘴巴却闭得死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空气中弥漫着压抑而紧张的气息。 良久,只见润玉忽然轻笑了一下打破寂静,只见他不紧不慢的从掌心中变出两样东西。 帅印、兵符。 旭凤的眼帘一颤,拉过润玉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润玉的那双眼眸时,浑身一顿,手又慢慢的缩了回去。 果然,只见润玉冷冰冰道“自雷谷一战之后,天军伤亡惨重元气大伤,硬拼下来根本不是魔军的对手,是以本神才决定以守代攻。这十四年来虽然败少胜多,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稳妥所以才没有造成大量的损伤,而现在五府兵将之间的默契已经初步形成,战局已经在逐步好转。魔军看似未动筋骨,实际上也并未占过天军什么好处,而天军虽然疲于奔波却最大限度的保留了已生军力。说到底,以火神殿下的骄傲明烈,自然是看不下如此有损颜面的方式而已。” 润玉上前一步,逼近了旭凤,乌沉沉的双眸像是冻结的湖面,泛着冰冷的寒光。 “只是旭凤你今日能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对我说这番话,不过是仗着比我多带了几年兵罢了。我的确抵不过你在这军中的威望,只是你若是要教训我,有本事就将我这帅位夺去。否则,这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军纪如山,还得劳请火神殿下你离开此地,恕不远送。” 旭凤紧紧咬着牙齿,深吸了几口气,心中说不出是怒是怨还是凉,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但是胸口却是空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大块一样。 又痛,又似感觉不到痛了。 “好,好,真好润玉,枉我如此信你,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说罢,他一拂袖,大步跨过众天将的包围圈来到了军帐门口,临了,撩起军帐的手顿了顿,声音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哀凉和疲惫。 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的隐忍。 “润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帮你、助你。唯有这剩下的几十万天兵,以你现在这般情况,我是断断不放心就如此交到你手上的,你你莫要怪我。” 润玉望着被风卷起的帐帘,久久没说话,唯有眼底的风暴越聚越多,越积越浓。 一些被深深压抑在心底的的黑色阴霾又开始缠绕着爬上他的心间,将他纠缠的越来越紧。那些挥不去的魔障,那些夹缝存生、针锋相对、勾心斗角的过往,就像是吹不散云,卷不走的雾,裹挟着冷漠的机锋,又在这个诡谲阴森的军帐中,张牙舞爪重现于世。 “传我令” 润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最后停留在穗禾的身上,漠然道“自今日起,全军上下,但凡有将军情机密泄露半分与火神者,立斩无赦” 自那日见到天界唯二的两位殿下在大帐内针锋相对,夜神更是寸步不让露出了咄咄逼人的一面,众位天将就越发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在军营中提及火神半句。 而穗禾更是被密切关注,前后出入皆有统帅亲兵跟随。若非她一力压下此事极力劝说,鸟族众兵士早就要闹事不干了。饶是如此,身为鸟族首领竟然受到如此似看押囚犯一般的待遇,鸟族将士对夜神不满之意愈发浓重,于是打战之时越发敷衍了事,遇令不行,有嫌必争。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夜神润玉忘恩负义、逼走火神、不分轻重、因私废公。 此谣言一出,众天兵越发人心惶惶。而润玉知晓后,当日便将造谣之人揪了出来。原是鸟族的一名小兵,本该交由穗禾处置,润玉却亲上刑场,当着所有天兵的面,将其挫骨扬灰,魂魄尽灭。 “再有造谣者,便如此下场。” 鸟族众将气的双目充血,而其他天兵亦是被这铁血无情的雷霆手段吓到脸都白了几分。 事后,穗禾冷冷的看着守在营账外的天兵一眼,只淡淡道“莫要心急,此事本是我管教不严,只是待火神殿下伤愈出关,看他还嚣张多久。” 众位鸟族长老和将士原本只觉这穗禾是仗着天后之势才能做上首领之位,平日里面上恭敬,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屑和不满。此时一看,能忍人之不能忍、处事冷静,的确有一族首领之风范。 于是,众人越发气愤不满了,却无人瞧见他们逐渐认同的那个首领嘴角那抹残忍而靡丽的笑容。 兄弟相争、反目成仇什么的,真是令人期待啊 如此外忧内患,又过百年。 百年内天魔互相压制牵扯、积怨已深,仇恨难消,是以每次交战都惨烈异常。魔军由擎城王指挥,以战养战。而天军由润玉号令,若非有十足把握,绝不主动出击。地形风貌、军情变动、兵力分布等安排推演的极尽周全,一旦开战定然全军出动,不论输赢皆要换地数百里甚至是千里才会安营扎寨。 润玉威压气势日益深重,以战磨合,天军之间的默契倒是好了一些。是以十战中有六、七之胜,更是再未受到过一次伏击;只是这样下去打了胜仗亦只不过是多消耗了些魔军兵力而已,名头好听了些,除此之外再无太大作用。 魔军好整以暇,天军疲累难消。 百年之间,有赞成此等做法的,觉得求稳为上;有认为此举太过小心,失了天军锐气。常常是辩着辩着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会提到雷谷一战,提起雷谷一战就不免会提到力挽狂澜的火神和遁战而去的夜神。 那一场战役太过惨烈,即便是对于他们这种久经沙场看惯生死的兵将们来说,都如同一场噩梦一般谁也不愿意回想,最终只能不欢而散。 而不欢而散的后果就是两方的嫌隙和分歧却越来越大。上至天将,下至天兵,就像在他们之间无形的划下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一边站着以火神为首的激进派,一边站着以夜神为首的守成派。 二者相持不下,气氛却日益紧张,隔阂越拉越大。 就在这时,白折之地天军与魔军遭遇,在润玉的精心调度下天军打了一场久违的大胜仗,战损更是达到一比二。众兵将心下激动难言,而润玉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宇亦是有了一丝和缓的迹象。 而就在他们撤退回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天帝的数千亲兵,和站在云头一身赤焰战袍威慑逼人的火神旭凤。 润玉心中一紧,胜仗过后的喜悦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来做什么” 旭凤落下云头,一步一步走到润玉面前,将手心摊开。 润玉低头,说不准是天帝亲书的金色谕旨,还是那握着谕旨的手刺得他双眼发疼。 他抿了抿唇,固执的又一次问道“你来做什么” 旭凤的睫毛有些颤抖,唯英俊锋利的眉毛在眉弓处皱起一道隆起的阴影,殷红的双唇一张一合间,毫不留情的吐出几个冷淡凉薄、戳人心肺的字眼。 “劳夜神费心,代帅百年,呕心沥血。未免兄长太过操劳,是以旭凤静修百年伤愈出关后,特领父帝之命前来重掌兵权。” 润玉沉默了一会,道:“若我不同意呢” 旭凤没有说话,随他前来的三千御殿金甲卫却列出拘神阵法,团团层层将润玉围在中间。 为首的金甲卫守将冷冷道:“大殿下已抗旨百年,当日天帝陛下因天军无帅故而对殿下抗旨之罪网开一面。如今火神殿下已然痊愈,奉命重掌兵权。还请夜神殿下交出帅印,返回天界” 润玉的手指动了动,却终究还是停住了。 旭凤的心微微一颤,琉璃眼瞳恰似件上好的瓷器经人小锥一敲,裂纹迸现。 他能感觉到那人清冷的目光就这样静静的落在自己的脸上 但是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自己了。 “兄长,我” 润玉打断了他的话,挥手布下一道音阵,声音回响在整个忘川河岸,响彻不休。 “既然火神已然伤好痊愈,润玉自当交出帅印兵符。只是本神曾立下誓言,魔界不平,誓不回天。言犹在耳,断不敢违” 那一日,风卷残云、天地俱静。 在几十万天兵的默默注视下,夜神润玉被自己的亲弟弟临阵夺位,硬闯拘神阵法,孤身离去。 第二日,北极兵府校尉归流携数百曾历迷雾森林之战的天兵,卸甲弃刃,在校场历数这十年来火神阴谋夺位之举。声传千里、言之凿凿、愤愤不平。 众将羞愧,众兵哗然。 守成派群情激奋,激进派拍手叫好,两方争执不休,矛盾愈演愈烈,直接在营地动起手来。当日值守的正是夏侯天将,竟然不依军纪、不问缘由,直接将守成派的数千天兵问罪请罚。 当火神知晓此时之时,校场上的三千天兵已经被戒鞭打的血肉模糊。 怒极必哀,心灰意冷,众兵跪在校场,请辞而去。 火神默然良久,点头应允。 其实自润玉离去之后,火神便整日便心不在焉,决策履屡失误,幸有穗禾公主从旁协助出谋划策。军营之中,两派天兵相见生厌。鸟族势力渐起,暗中拉拢激进派打压守成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成派日渐消靡,天军死气沉沉,再不复往日团结。 因此事起于天军于白折归胜时临阵换帅,又被称之为白折之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分崩离析 火神殿下那等令人景仰的人物,怎么会有你这样卑鄙阴险的兄长 阴险小人。 这是鎏英对润玉的评价。 天魔大战了千余年,自来都是火神旭凤统领天兵,而自这个夜神大殿不过是代掌了四十余年的兵权,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先是三年连胜,然后又是雷谷惨败,然后又弄出一个什么极度防守的铁桶乌龟阵来,真真是把各位城主还有魔尊大人给弄的焦头烂额。 说实话,鎏英原本还挺佩服这个夜神大殿的,听闻他从未带兵打过仗,但是一出手却是让众魔军吃了好大的苦头和教训。即便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可以将那些骑兵险招用的如此出神入化。她第一次带兵就碰上了这么个主,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特别是每次碰见那个叫雷由的天将,为了赢什么都做的出来,简直是各种无耻没下限,打得她简直是气急败坏怀疑人生。 是以,即便是事后知道了那三年魔军的惨败有一部分是擎城王故意诱敌,但是鎏英私下里还是肯定了这个夜神大殿的。 因此白折事变传出来之后,鎏英知晓了旭凤所为,当真是替夜神打抱不平。 身为五军主帅,竟然被前任主帅和直系下属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密谋了十年,最后还在胜归之日被临阵夺权,简直是奇耻大辱。 听闻夜神体恤下士,每日巡防军营,很是得人心。就连她这一介魔将都是如此想的,可知天军中的众多热血之士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是以这五百年来,天军越打越疲不说,还内讧的厉害。时不时就流出哪兵哪部哪将又带着手下的几百或几千士兵卸甲离营,重归园田。 更有甚者扬言道,夜神一日不归天界,我等一日不上战场。 如此影响甚广,天军败多胜少,天界高座上的那位亦是怒不可遏,满世界的派着精兵天卫要把这个违逆的大殿下给押回去。结果能派的人打不过押不动,有一战之力的要不就是不合适,要么就是早早的闭关不接这个烂摊子。 这般鸡飞狗跳了百年之后,天帝气急发话,既然他不肯回来那便永远别回来了,天界至此再无夜神 如此气急之言可算是伤了夜神的心,也伤了那些追随夜神的将士了。二话没说纷纷离开仙界,往花界去的,往人界去的,还有一些赌气往魔界去的。 太微自毁城墙,魔尊自然大喜,特下令谕若有天族勇士无处可去无家可归,魔界开城以待,既往不咎。 如此两百年下来,魔界幅员辽阔,各城之中都能窥见天族之人的身影。他们曾是天族的勇士,如今却为了心中的信仰和正义堵着一口气盘恒在敌军的地界内,迎接着周围满是敌意的冷漠,无亲无友,当真是令人敬佩又令人酸楚。 是以鎏英在战场上初露锋芒率领手下魔军打了胜仗之时,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乍如流星划破却留下了极为绚烂一笔的夜神究竟是何许人物,才能引得如此多的天兵愿意为他卸甲离家。 但是大多数时间,她却在用战场以外余下的时光在思念一个人,寻找一个人。 暮辞。 她从未想过这两个人会扯上什么关系。 她亦是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夜神会出现在她面前,拿着暮辞的四魂七魄来要挟她。 “我要两样东西。魔爪兰,还有固城王的手令。” 凡人三魂七魄,仙魔七魂七魄,而暮辞仅有四魂六魄,很明显其中三魂已经消散了。 鎏英一见之下柳眉倒竖,杀气迸发,魔骨鞭抖落着电光呼啸而来。 润玉玄衣轻袍,眉眼间攒着如冰雪融就的高贵和从容,几个轻挥就将这条鞭子给冻成了一条冰棍。然后又出手极快的将暮辞的地灵之魂给散了。 “你若是还要再打,本神倒是不介意。你若胜得一招,暮辞的魂魄还你。你若是输了三招,我便再灭一魂。” 现在暮辞只剩三魂七魄,即便是复生也只能投胎为凡人。若是再散一魂或一魄,只怕是连人都做不成了。 鎏英简直是气到发抖,却也没有再敢动手,不仅仅是因为暮辞的魂魄在对方手上。她也深知自己不是润玉的对手。 “暮辞怎么会落在你手里” “若他能醒,你自己去问他。” 鎏英咬碎一口银牙“魔爪兰我给你,但你若是想要我魔界军防布置图或是通关手令,那就是妄想,我宁死不从” 润玉淡淡道“我若要去魔城还需通关手令是一份契约,应当藏在固城王的密室中,上有他与太微的神魔之誓,其中详细记载了暮辞灭族之事。事关灭灵族,想必你会比我上心。” 鎏英一愣,随即怒意直冲头顶,若不是双脚被冻住不得动弹,她恨不得将面前之人碎尸万段。 “原来灭灵族灭族之事是你们与固城王勾结,真是阴险狠毒,那些天兵真是瞎了眼,竟然会信你这样的人” 润玉瞥她一眼,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冷漠,就像是掩藏在冰天雪地中满满的危险和杀机。 “我天族的将士轮不到你魔族女流评说。如今固城王征战在外,魔城空虚,我给你百年时间,若是找不来那份手令还有魔爪兰,我便亲自去寻。只是到时候就算你翻遍这天地幽冥怕也再寻不到暮辞的一丝魂魄了。” 鎏英瞠目气道“火神殿下那等令人景仰的人物,怎么会有你这样卑鄙阴险的兄长” 夜神反倒是轻轻笑了,那笑容寒凉的很。 “下次有机会,你亲自去问问他。” 说完,便走了。 若说之前有多钦佩,此后便有多仇恨。 但即使再恨,鎏英也没法拒绝这个威胁。不仅仅是为了暮辞,也是为了给无辜死去的灭灵族一个交代。 她想,难怪火神要将兵权夺回来,否则落到这等人手中,还不知天兵会被蛊惑带坏至何种地步。 鎏英上战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是一员猛将。再加上她身为卞城公主自然是心高气傲的。不过,在夜神身上她自认为算是见识到了。 战场上的阴谋诡计不叫阴谋诡计,那叫算无遗策。 战场下的算无遗策不叫算无遗策,而叫阴谋诡计。 百年时光如一把利剑悬在鎏英的头顶,魔爪兰好说,唯有那份契约手令是她费劲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从密室中抢出来的。润玉将暮辞已经虚弱至极的三魂六魄还给鎏英之时,亲眼见到那个飒爽豪情不输男儿的女子朦胧了泪眼,但是眼中的欣喜却像火焰一样照亮了黑暗的迷途,不禁轻声道“不知死之惧,焉知生之欢得之不易,切要珍惜。” 鎏英正要开口怒斥此人的惺惺作态,却只见着了夜神转身离去的那片衣角,和被夜色侵染的寂寥背影。 如今天界众仙皆道夜神殿下被临危受命,然后又被临阵夺帅,至此有家不能归,游荡六界八方,是何等的孤独而可怜。 其实并不然。两百年的时光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一瞬,更何况他还有花界可去,锦觅、魇兽可伴,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般无依无靠,反而日子比当初在天界布星值夜时还要清闲的很。 花界。 幽蓝的星光还未落下,就见一个娇小轻快的女童跳下秋千朝着星光落地之处奔去,甜甜的叫道“润玉哥哥润玉哥哥” 润玉赶紧将冲过头的锦觅给一把捞住,点了点锦觅的小鼻尖,向来清寒的面容倒是罕见的露出几分欢喜和亲昵来“这几个月润玉哥哥不在,觅儿有没有乖乖的修炼功法啊” 锦觅如今一千三百朵岁,堪比人界八、九岁的小童身形,长相随了花神,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再加上嘴甜又乖巧,被花界和水族的长老们宠的厉害。即便是向来清肃自持的水神也对这个差点就要失去的闺女宝贝的紧。平日里不轻不重的说几句罢了,真要教训起来只要锦觅小嘴一瘪,登时就只有抱抱哄哄的份了。 是以督促修行此等重要至极又枯燥无味的重担,竟然七推八拐的落在了润玉的身上了。 润玉知晓水神和花神是见锦觅生来仙胎,如今年岁又尚小,不忍苛求。但是他却深知未来的路有多难走,是以在知晓了锦觅的修行灵力如今竟然还不如刚晋升的人仙之时,板着脸好好的替锦觅做了一个严密周详妥帖的修炼计划,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吓得锦觅一见着他就跑。 今日倒是乖觉,见着他反倒忙不迭的迎了上来,当真是叫润玉受宠若惊。 只见锦觅笑的眸如弯月,甜滋滋的可讨喜了“觅儿这月余已经梵天咒背得滚瓜乱熟了,连凝水术和召唤术也大有精进,爹爹和风姨都夸奖了觅儿呢。” 润玉低着头,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容道“觅儿如此乖巧,那润玉哥哥该奖励些什么好呢”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润玉哥哥有,自然双手奉上。” 锦觅拉着润玉的手晃了晃,眨巴着大眼睛道“觅儿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润玉哥哥和旭凤哥哥能重归于好。” 润玉唇边的笑容僵了僵,但是注视着锦觅眼中满满的希望,他仍是轻声道了声“既然是觅儿所愿,自当如此。” 小锦觅开心的在原地蹦着圈,而另一旁的草丛中,噗的一声红光一闪,月下仙人杵着姻缘杖就站到了润玉面前,欣喜的拉着润玉的手道“那么多天兵天将都说服不了你,果然还是小锦觅的话管用。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仇怨呢,来来来,玉娃这便跟叔父回天去吧。” 润玉轻轻拂开月下仙人的手,敛了笑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后淡淡道“叔父莫是忘了,润玉曾在南天门发过誓的,若是此时回了天界,岂不是落得业果缠身神雷降罚的下场” 丹朱一愣,大惊失色道“什么你竟然真的对天道立了誓。我还以为那些是你一时气愤之言呢” 润玉倒似浑不在意般轻描淡写道“润玉是何性子,想必叔父也是了解一二的,自然不会做下那等空口白话之举。” 神仙修炼重因果,证天道,若是对天道发下誓言是必须要遵守的,否则后果极为严重。但这并不代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归于誓言之内。空口白话、大夸海口的神仙不是没有,但是只要他们没有真正的动道心勾结因果就不算是立誓。 否则神仙不仅要战战兢兢谨言慎行不说,天道光是降下违誓神罚也要忙不过来了。 丹朱此时此刻倒是真的急了,忍不住用姻缘杖敲了润玉一下,气道“老夫是看着你和旭凤长大的,你是何性子我会不知只是你若是真的发誓,又怎会立下那要平魔界的豪言壮语天魔大战打了无数次,又有哪一次天界是能真正的平了魔界你呀你呀,平日里看着聪明乖巧,怎的带起兵后就如此糊涂” 润玉受了那不痛不痒的一敲,好脾气道“能不能平魔界是我的事,如今神誓已立,请恕侄儿无法从命,叔父请回吧。” 月下仙人显然是一只执拗的狐狸,他绞尽脑汁的想了许多所谓的万全之策都无法说服润玉,最后一拍脑子直接道“既然如此,干脆我回去找太微商量,让他再增调新兵去战场,然后再封你为副帅,你与凤娃一起在沙场杀敌,兄弟齐心,说不定魔城就被你们攻破了呢” 怎么他被旭凤夺了帅位之后还要再回去演一出不计前嫌兄弟情深的戏来捞一个副帅当 我连天帝都不想做,莫非现在还要求着太微封我一个副帅之位屈于旭凤之下 已经被骚扰许久的润玉对此的回应就是直接闭上眼,连话都不想说了。 月下仙人也是个急脾气,原本就是好心好意想办法,但见润玉摆出这么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很是生气,直接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是真的不想回天界了要缩在花界当一辈子的野仙” 润玉的眉心跳了跳,道“叔父的好意润玉心领了,只是侄儿心中自有主张,不必劳叔父如此费心。” 月下仙人辈分很高,好歹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一只红狐狸了,但是偏生长了一张唇红齿白的小童脸,即便是板起脸来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但是此时,他的腰板一挺,上神的威严和气势顿时扑面而来。 可见是真的动怒了。 “不劳我费心,我倒是不想费你的心。只是你这不管不顾的就走了,留下多大一个烂摊子给凤娃凤娃心中记挂于你,认为对你有愧,那些要追随你而去的天兵天将他倒是好不为难的就放走了,这两百年来,军营中走了多少天兵,士气何其低落你可知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好歹也要看在凤娃曾救你一命的份上为他想一二啊” 润玉微愣之后冷笑一声。 他还道叔父当真是如此的关心自己。他以为自己虽然不如旭凤和叔父的关系亲切深厚,但到底二人之间还是有几分叔侄情分在的。 可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顾及着锦觅在一旁,此刻脸上有些怯怯的、泫然欲泣很是难过的模样。 润玉怕吓到她,愣是受了丹朱的上神之威没有反击。而是一步一步逼近月下仙人,眉心像是拢了千年不化的冰雪,那双黑檀似的乌眸犹如深渊一般丝毫不见光亮,就这样带着铺天盖地的黑暗直直的凝视过来,其中我的寒凉之意让丹朱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承叔父之言,润玉受教。自当竭尽全力为旭凤解此困局。” 言出必行。 没过几日,润玉便回了魔界战场,秘密的找了天玄将魔爪兰交给了他。 天玄又喜又愧,当即跪下道“天玄有愧夜神殿下,若有命能从战场归来,必还此愧,必报此恩” “举手之劳罢了。” 润玉将天玄扶起来,瞥了一眼账外道“我方才进来时,发现巡夜的都是鸟族的士兵。鸟族终归是异族,巡夜事关重大,即便是信任翼族,也还需五府天兵轮流值守才是。” 天玄摇了摇头,冷峻的侧脸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夜神有所不知,现在翼族负责的不仅仅是巡夜,还有侦探敌情。” 润玉皱眉道“侦探敌情事关重大,向来是斥候兵的职责所在,怎的如今有换成了鸟族” 天玄低声道“自您离去后,火神殿下消沉了好长一段时日,鸟族势力大增,夏侯亦是仗势而为。后来他因为挟私重罚之前追随过您的亲兵,惹了众怒,被火神殿下知晓后便将他逐出了军营,斥候军亦交到了穗禾公主手里。然而穗禾公主并不信任天兵,她暗暗将斥候兵分化瓦解至个个军部之中,是以如今斥候之责已落在了鸟族手中。” 润玉冷声道“如此明目张胆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旭凤竟然也不管” 天玄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曾谏言,只是那穗禾公主惯会在火神殿下面前装模作样,又确有几分行军打仗的本领,是以很得殿下信任。再加上她手握天帝陛下的诏书,我等亦要受其辖制,无可奈何。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天兵受压离营。” 果真是如此困境。 润玉神色不见忧愁,唇角反而还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透过帐帘的缝隙瞥见账外翼族士兵来回巡夜的身影,轻声道“天玄,你不是说要报恩于我吗想必这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又过了三百年,曾在雷谷一战身受重伤的琼瑛天将因为旧疾复发,在战场上险些毙命于魔将刀下。回营之后军医检查,神色一变,然后避过众人单独与主帅商议。 一个月过后,琼瑛天将五灵俱衰,但凡动用大量的灵力便会呕血不止,更遑论带兵作战。 火神殿下决定让琼瑛天将交出将令,回天界好生修炼疗养。谁知天玄神君竟然当着众将的面当场请辞,言及带兵多年已厌倦战场,现在只愿携琼瑛归去,为其好好调养,以治旧疾。 众将一愣之后,纷纷怒斥。天玄神君全然不管不顾,跪在校场整整月余,铁了心要离去。 就在这时,穗禾公主召集诸人,当着火神殿下的面,冷言断道“天玄神君并非真心要离去,而是受了夜神的威胁。当初琼瑛天将受了蚩蛇之毒,夜神送来魔爪兰的同时在里面加了一味混灵散。如今三百年已过,毒入五灵。他便以此要挟天玄神君卸甲离营。否则即便是大罗金仙在此,琼瑛天将亦无力回天。” 如同一声轰然雷鸣在军帐之中炸响。 毫不在意的忽视那几十双错愕不可置信的目光,穗禾只盯着旭凤隐隐有些微抖泛白的唇色,一字一句道“旭凤,你早就该知道的,他心胸如此狭隘,如何放得下五百年前的事情” 旭凤将天玄招了进来详询。 已经跪了一月憔悴至极的天玄见琼瑛中毒之事已然披露,瞒不过去,便承认了下来。 “其实此事琼瑛两百年前就已经知晓了,但是她秘而不发,隐瞒到今日才会落得此等下场。” 穗禾皱眉道“为何她不说出来” 天玄第一次如此狼狈的跪在军帐之中,跪在诸位同僚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愧疚、悔恨,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 “她说,这是我们欠了夜神殿下的我们是他的将、他的兵,但是我们全部都背叛了他。” “既然没有人要为此负责,那么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军营中的背叛若是不得见于天光,势必引来更深的杀戮。” 诸军沉默,半晌之后,旭凤只问了一句“这是琼瑛的意思” 天玄叩首,一字一句道“也是我的意思。” 天玄二十一万零九年,自天帝太微登位后的第三次天魔大战中,天玄神君与琼瑛天将双双请辞而去。 主帅力排众议,点头应允。自那日后,火神一改往日沉郁之风,整顿军制,颁下军令。 若再有兵将无故离营而去,一律按战场逃兵处置,立斩无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千年之谋 天玄与琼瑛离开魔界之后,并未直接回天界,而是在乡野偏界逗留了百年。二人征战多年,身上旧伤隐患不知又多少,正好趁着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闭关调养,百年过后,二人才出现在凡界一处酒楼之中。 台下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演的是一出爱恨缠绵,曲词婉转,哀戚幽怨。而厢房中,天玄、琼瑛二人跪坐在一边,望着对面沏茶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的人影,有些坐立不下的忐忑与慌张。 “凡界的茶,虽不如天界的饱含灵气,但苦后回甘,醇香绵长,倒也算别有一番滋味,尝尝吧。”润玉将茶杯递给二人,随即笑了笑“既然是在凡界,便不分尊卑,莫要拘谨。” 二人这才低声应是一饮而尽。天玄还好,琼瑛却是低低惊呼一声,仙灵不再那般浑浊轻飘,而是逐渐凝厚沉寂下来。 琼瑛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谢殿下赐药” 润玉道“本就是我下的毒,何来言谢只是当年雷谷一战后,你先受蚩蛇之毒,又受混灵散之苦,这几百年来也是不好受的,可曾怨我” 琼瑛挺身肃颜道“殿下天纵之才,尚且忍辱至此。琼瑛所受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是豁出一条命去也是在所不惜的” 润玉道“要死很容易,要活下来却很难。但我希望,你和天玄都能活着。我还想喝你二人的喜酒呢。” 琼瑛一怔,目光不自觉的去望向旁边那个剑眉星目冷峻寡言的身影。随即脸腾的一红,向来大大咧咧直率厚颜的琼瑛倒是第一次露出了这等小女儿的神态。低眉羞涩、红晕飞颊,恰如开在山巅绝崖的一支桃花。 借着桌案的遮挡,天玄竟然是悄悄而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当日雷谷一战中,那人手持银枪在魔军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这样将她紧紧得从死亡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天玄面上仍是不苟言笑的正经道“殿下,此番我与琼瑛离营只带了两万府兵,是否太少” 润玉道“既然是你精挑细选的,足矣。” 正在这时,小二送来一盘新鲜的水果,笑着道这是掌柜的送的,请各位尝个鲜,随即就退出了门去。 待脚步声远去之后,琼瑛道“算上此次,不知殿下手有多少人马,而此番时机” 润玉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天玄手上微紧,琼瑛顺着天玄的目光往被搁置在一旁的果盘上瞧去,竟然发现了一丝微弱而精纯的仙气。 润玉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将一颗滴溜溜圆滚滚的小葡萄拈在指尖把玩了些许后,道了句按计行事,二人躬身告退后。那小葡萄忽然滚落下地然后左扭右扭的显出身形来。 润玉伸出手去笑着道“觅儿今日怎想起来凡界游玩润玉哥哥带你四处逛逛可好” 谁知锦觅躲开了润玉的手,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小脸上满是愤怒和伤心“我都听见了,是你故意要让他们离开旭凤哥哥的你答应过我要和旭凤哥哥和好的,但是你又去抢了旭凤哥哥的兵,你骗我你骗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润玉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原地,他没有出去追,而是继续泡茶斟茶,只是在茶杯沾唇的那一刻时,又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轻叹口气后,挥袖离开了酒楼。 月上西梢,润玉隐身入了凡界一处极为僻静之地。进入洞穴后,又在一条阴暗潮湿的羊肠小道上步行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阵法密布。 竟是一处极为宽广巨大的地下练兵场。 而这场中,正有三万人正在密密麻麻的厮斗、搏杀。他们摒弃了所有的仙法,仅用肉体的力量和锋利的兵器互相缠斗,伤痕累累,双眼赤红,形如疯魔。只是他们的双唇竟是紧紧闭着的,不管是被打倒在地的,还是正举着兵器的,都没有从喉间发出一丝声音。 诡异而安静、残酷而血腥。 这些,正是当时为了追随润玉而离开军营的天兵。 一旁,从暗影中走出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他的身量较小,穿的破破烂烂,浑身的仙气已然浑浊不堪,面上有黑色的如蛛网的脉络缠绕。 那是被魔气侵袭的标志。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他们畅行魔界仙魔难辨。 他们已经非仙非魔。 那个人影对着润玉拱手,嗓音沙哑的像是破旧的风车,双眼赤红闪着亮光,他道“殿下,您来了。” “如何” “全身而毫无希望,玉石俱焚定能成事。” “开城通道,将由天玄和琼瑛手中的两万人马负责。旭凤会负责逼出魔界的所有兵力,而你和这三万勇士,才是最重要的。” 那人笑了笑,面上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怆“厉兵秣马,但求一死。” 背负背叛之名被逐出天军兵营,而这三万天兵都是天军中最忠勇的将士。 他们信任他,追随他,把荣誉放下,把命交给了他。 而他,却要送他们走上一条十死无生的绝路。 润玉看着下面犹如炼狱一般的练兵场,即便是寒凉如冰雪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忧伤、不忍、动容。 最终,他伸出手在那人的肩头拍了拍,然后紧紧的握了握。 “拜托你们了,夏侯。” 沉默片刻后,夏侯望着场下被魔气折磨了几百年,却仍旧恪守死令拼死训练的兵将们,他的眼中流下了血泪。 “愿达殿下所期。” 此后五百年,润玉未再回过花界,而是亲自易容换装潜入魔界,走遍了魔界大大小小的数百个魔城,将其兵力部署,城内机关暗道摸索的清清楚楚。而最主要的十大城池,也是十位城主所在的魔城更是了解的仔细,特别是魔界王系血脉所在府邸,兵力多少,战力几何,竭尽周详。 而在此期间,曾经卸甲离营的天军兵将都如涓涓细流一般逐渐从魔界的各个城镇中汇聚到了十大魔城之中,有一些更是因为在魔界待了几百年,而与魔城之人都混得极为熟络了。 仙魔难辨,即便是有所怀疑,但是那脸上毫不遮掩的魔气侵袭的蛛网脉络也只会让别人以为这是那些堕仙者。 他们的所思所想还停留在白折之变,却不知白折之变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年岁光阴如箭在弦,万事俱备之际,润玉在魔都外居然见到了本该在战场牵制魔军主力的旭凤。 润玉轻叹“旭凤,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旭凤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润玉的身上,最后唇角噙了抹勾魂夺魄的笑意,只道“谨遵兄长嘱托,旭凤兢兢业业千年不敢懈怠。千年未见,如今我也只想放肆这一回,陪你在这魔城待上十日。” 二人隔远相视。 润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如飞花似雪,月下幽昙,清极而艳。 随即,他现出真身。 血月之下,一条体型巨大、银白高贵的巨龙腾空而上,盘旋在魔都上方。他昂首摆尾,仰空长嘶,声传千里,震荡八方。 远在万里之外的魔界大军都能听闻这声龙吟,不禁浑身一颤,随即心中抑制不住的惊恐。魔尊更是长啸一声直接化出真身往魔城赶。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龙吟响彻天地之际,魔界九城已然杀戮四起,哀嚎遍地。四处溅起的冲天火光惊醒了所有沉睡在睡梦中的魔界城民,而唯有空中巨龙昂首仰望着那一颗接着一颗滑落天际的流星。 若无法相安无事,那便以杀止杀吧。 那夜,魔都被破,勋贵被屠,火焰冲天,血染万里,端的是一片鬼哭魂号,凄然不绝。 魔界极少下雨。 而这场黑雨,却是因为从万里之外赶回来的魔尊与夜神缠斗数日后终于陨落而下。 魔界数百城镇中,唯有十城主所在之地的主城最为热闹繁华。却不料征兵交战城内空虚之际,却被三万坠入魔道的天兵钻了空子,清了十里魔气,然后用以命换命的法子将那些勋贵之族尽数灭了。 男女老少,斩草除根。玉石俱焚,仙魔不存。 是以,魔界现存的王族只余卞城王一脉。 魔城中死伤虽然只有不到三万众,但那却是在魔界最有地位最有权势的一群人。而后所有混入魔城的天兵为了抵御魔军的先锋部队,尽数战死。 数万年底蕴,毁于一旦。魔界至此大部分功法传承尽断,元气大伤。大雨倾盆,天地为之震动哭泣。 穗禾带着鸟族五万大军在魔都外等待。按计划,翼族速度极快,轻装简行,她原本是应该是进入城内接应的,但是她没有。 结果,那两个人还是闯出来。 旭凤背着身受重伤的润玉出城来,她拦住了他道“旭凤,你不该如此冲动的。你明知道陛下有心一统魔界,却还任由润玉放过卞城王一脉让他继任魔尊,如此大好机会拱手放弃,陛下定然龙颜大怒。” 旭凤一身火焰战甲血迹斑驳,他一只手紧紧稳住背上的润玉,另一只手横剑指着穗禾的咽喉。 那是算上前尘往事,旭凤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毫不掩饰的凶戾之气。众人皆道自从润玉殿下脾气变了之后就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天界的二殿下真正发起怒来才是那个最冰冷无情冷酷至极的人。 即使浑身是伤,俊美的眉眼之中却是满满的未褪的嗜血杀意,他道“所以你最好赶紧给我滚。否则,我便连你也一起杀了。” 大雨模糊了穗禾精致的面容,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这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女子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旭凤甚至连一个余光都吝啬给她,他急匆匆的离去,声音却从风雨中传来,比这魔界的血雨都还要冷的无情。 “我与你是何关系,我与他是何关系,你怎会认为我会信你而不信他” 穗禾在雨中静默良久,五万鸟族大军在她身后寂静无声。 而她的眼中,却只看得到那一道划破天际的火红仙光。 良久,她的眼角,混着雨水终于落下了一滴泪来。 她想,魔界输了,她也输了,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冥城王低估了他和他的能力。 而她,低估了他和他的情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舍身为谁 魔界,虞渊。 一道鬼火顺着地底深处的裂缝飘了进去,不知飘了多久,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卷入一个洞穴之中。 在这虞渊最深处的洞穴之中,竟然诡异的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鬼火顺着黑漆漆的石壁缝隙飘了进来,烛火晃了晃,然后又稳住了。 而此刻鬼火已经化成了一个手持血色长刀,身披战甲的魔影。 魔影的声音很低沉“魔界输了。” 洞穴后忽然有个人影动了动,只是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那个身影似是从平躺着,变成了翘着一条腿继续躺着。 “早就和你说过了,打是不行的,还是要耐心等待方是上策啊。” 魔影常年是不笑的,但是此刻满是鲜血的脸上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您说的是。” 人影换了个姿势躺着。 魔影忽然道“您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虽然看不见,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那个人影对他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气道“要是能出去我早出去了,谁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 魔影点了点头,然后僵着一张脸吞吞吐吐问道“那我吃的那个” 人影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一缕分神而已,你放心你放心,我很大度的,好歹你也没浪费,连皮带骨都嚼巴干净了” 魔影抖了抖,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小声道“小妖不能再陪着您了。” 躺着的人影叹了口气,将身子背过去了,冲他挥了挥手。 魔影低着头跪下,原本血红色的瞳仁中竟然闪过一丝妖紫色,血色长刀落地无声。 隔了一会,人影这才站起身来,将那柄血色长刀拾起来,嘴里叨叨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沉不住气,这年头做妖的是不是都被那群魔给带傻了,天塌下来不还有我顶着吗着什么急啊,凡人有句话说的好,叫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还没说完,那柄血色长刀就也化成灰烟消散了。 人影顿了顿,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墙壁的角落里靠坐着,漆黑的石壁边落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他轻轻的拾起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像是怕碰坏了似的。 烛火一照,那原来是个凡界的天灯。 “你会救我吗” 人影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那盏天灯,就像是抚摸着美人的秀发,轻柔而温顺。 “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人影喃喃道“我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如果,你还像以前那些人一样” “那我就,真的要开杀戒了。” 旭凤知道父帝的心向来不止于天界。 只是他没想到,那颗心,不是君心,而是野心。 “任意滋事,胆大妄为,抗旨不尊,杀戮成性本座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旭凤,你身为五军统帅,百万天兵皆在你麾下,居然合同润玉欺上瞒下,当真是翅膀硬了,也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天帝自持身份,很少在朝会上发火。但是这一次,天帝震怒,九重天外雷云翻滚不息。诸仙噤若寒蝉,莫敢应声。 唯有旭凤一人站在殿前,承受盛怒龙威。 “父帝言重,儿臣不敢。只是前两次天魔大战,无不是以两败俱伤为结局不了了之。而这次夜神布局千年直接断了魔界的大半根基,魔界两万年内难成气候,更别说与天界匹敌。忧患已去,虽未事先禀告父帝,还望父帝恕罪” 天帝冷笑道“天魔交战这么多年,从未都是起于战场,止于战场。此番你兄弟二人倒好,直接去了魔城杀人放火,若是魔军狗急跳墙,可至我天界百万城池于何地” 旭凤铮然道“天魔交战,魔城兵力空虚,而我天界兵将更是在魔界潜伏了千年舍身成仁才有此战果。仙民的命是命,仙兵的命也是命。此番大军归来后各大城池守卫充足,若是还能被魔兵给钻了空子,当以天规军法治罪严惩不贷” 众仙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天帝更是差点将桌案都给掀了。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你们自以为事事周全,瞒天过海,竟然还敢扶持卞城王登上了魔尊之位。旭凤我且问你,此事究竟是谁所起你,还是润玉” 旭凤一撩衣摆便直挺挺的跪下,直言不讳道“是儿臣所为。魔界虽然元气大伤,但若是逼之太急斩尽杀绝,定然要做困兽之斗报复天界。卞城王此人谨小慎微,无甚野心,守成有余,是作为魔尊的不二之选。” 天帝的脸色愈加难看,那叫一个漆黑如墨。 旭凤还在道“况且儿臣已与他立下神魔之誓,此后三万年内,天不犯魔,魔不犯天,互不侵扰,休养生息。此时王系血脉只剩下卞城王一族,其女鎏英在魔界已有威望,定然无人相抗,是以父帝大可放心,天魔二界三万年内定然不会再起争端。” 哗啦 御案被掀了。 天帝怒道“滚回去闭门思过” 旭凤起身告退。 众仙抖了抖,忙不迭的撤了两步给腾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不完全是因为天帝陛下盛怒,还有这起身离殿的火神殿下,那一身的煞气还有脸上的冰渣当真是要冻伤他们的仙肌道骨哟。 啧啧啧,听说因为鸟族增援未及时的原因,夜神殿下此番伤的极重。但是天帝陛下不知是因为要稳定鸟族的势力,还是因为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所以对夜神殿下恼怒至极,至今不闻不问,反而对穗禾公主大加封赏。 看来是真的。 栖梧宫。 旭凤才刚刚进入宫门口,就见了听快速向他奔来,指着殿内急急道,夜神殿下醒了。旭凤凤眸之中霎时间升起一团暖暖的火焰驱散了周身的寒气,几个大步便奔向了内殿。 卧榻上,润玉斜斜靠在软垫上,正自个端着药碗喝药。 旭凤一见,眉心就是一皱,对着一旁伺候的飞絮怒喝道“怎么伺候的,喂药不会没见大殿身上带着伤吗” 这一个月来,自家主子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一点就炸,飞絮被吼的浑身一颤,委委屈屈的缩在一旁,不敢应声。 润玉此刻刚刚将药喝完,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却透着一股安抚的意味“喝个药而已,有没有伤到手,我自己怎么就不能喝了” 了听此刻特别有眼色的赶紧上前将润玉手中的药碗给接过来,然后瞧了瞧自家主子的神色,赶忙拽着飞絮退下去了。 润玉看着旭凤,旭凤却别过了眼,去桌案上拿了一样东西,才慢慢坐到榻边,手心摊开,是粒青梅。 润玉接过吃了,嘴里的苦涩味这才散开一些。旭凤仔仔细细的瞧着润玉的面色,就是没有看向他的双眼,然后抿着唇不发一言的凑过来扯他雪白的襟衣。 润玉一惊,反射性的抬手想压住旭凤的手,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禁闷哼一声。 旭凤像是触电一样将手收了回去,随即就像是做错事一般小心翼翼的垂着手道“你让我看一眼,不然我不安心。” 润玉叹了口气。他的脸色有些憔悴,惨白中透着几丝青灰之气。仍由旭凤轻轻的拉开了自己的衣襟,温暖的手触到冰凉的肌肤,带起一阵阵轻颤。 白皙如瓷的肌肤上三指宽的血洞透胸而过。 血肉翻卷间,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线虫在伤口中来回游走,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变得乌黑,像黑色的蛛网将中间那个血洞层层缠裹住。 不怪乎天帝陛下秘而不发,因为夜神润玉在交战中被冥城王那把沾染了无数杀戮和怨气的魔刀贯穿心口,且断了一根仙骨,仙灵已被魔气污染。 就像是水中渗入了一滴墨汁,除非重新将水换了,否则再难复原了。 旭凤的手顿住,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道伤,脸色褪白如冰雪。 润玉瞧着旭凤如今的神色,仿佛他只要伸出手轻轻一戳就能轰然碎裂一般,不禁轻轻一笑,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那犹自颤抖的手,道“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区区魔气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魔界威患已除,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疗伤调养,不碍事的。” 右手被紧紧握住,随即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 旭凤的额头抵在手间,修长挺拔的身躯弯成一个脆弱的弧度,杀敌无数宁折不弯的脊背此刻竟在微微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有温热的水渍顺着旭凤的指缝间流淌到自己的手心,烫的润玉心中一酸,原本要说的话顿了顿,转而声音柔和了几分,打趣道“你也救了我两次,算起来倒还是我赚了,这也算是有来有往、礼尚往来罢。” 原本是润玉和冥城王的单打独斗,只是后来魔军赶到,擎城王和固城王也加入战场。 二对三,他们都将后背交给了对方。 那一刀,润玉原本是躲得了的,只是他若是躲开了,中刀的定然是旭凤。 润玉灵力耗尽,只能迎锋而上,将手心的兵刃同时刺入冥城王的心口。 旭凤道“不一样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润玉,又道了一句“你知道的,不一样的。” 这句话有点突兀,润玉却听懂了,不禁默然。 旭凤将润玉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偏右处。 瞧着那个位置,润玉心中一惊,想缩回手来,却旭凤却死死按住。 细碎的光影将两个人纠缠的影子斜斜投下,凤眸中满满的都是那抹雪白惨淡的身影。 “润玉”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更没有如这般百转千回又掷地有声。 旭凤道“我这条命,现在是你的了。” 此后十几日,润玉时常昏昏醒醒,伤情也终于稳定下来。好在他被旭凤带回天界时就一直是在栖梧宫安养,喂药疗伤旭凤更是再未假手于人,尽心尽力。管它什么兵权被削,闭足思过,外面闹得沸沸嚷嚷,栖梧宫中倒是安宁中透着一丝温馨。 花神和水神这段时日倒是时常来看望润玉,更是带来不少灵草妙药,颇有助益。 今日再来时,倒是将小锦觅也带来了。可不巧的是,润玉被魔气折磨了一夜,刚刚入眠。 水神和花神不是外人,旭凤也没瞒着二人,是以每每探视,花神都不免忧心忡忡。 “这仙骨已断便不可再续,魔气入体即便是压制得一时也不能压制一世。要是一着不慎引发心魔,这可如何是好呀” 魔气为引,心魔若起,最易堕入魔道。 水神亦是愁眉不展道“那魔尊的血怨长刀我倒也听过,只是以夜神殿下的修为,即便是受此重伤,但只要内丹精元无碍当即以灵力将魔气驱除亦不是难事怎会落得如此魔气侵体缠身的情况” 花神蹙眉道“莫非是与冥城王交战之时,灵力耗尽了” 语气中自己也不是很信服。 灵力耗尽,说起来容易,但其实是很难。 就像是一个空碗,装满水再倒掉,碗壁上也多多少少会留有水渍。 而灵力便如这水渍,只有还有残存的一丝,便能循环不息。 水神也道“以夜神殿下的灵力,与魔尊战个平手还不至于到此地步,除非是像雷谷一战那般落入了陷阱之中。” 花神摇头道“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我们回去再翻翻古籍看看有何驱除魔气之法对了觅儿呢” 水神道“方才见她拉着火神殿下去另一处了,也不知有何悄悄话要说。” 花神叹道“这段时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觅儿上个月溜出花界居然能遇见穷奇,差点丧命。而夜神殿下也在魔界受了重伤,魔气侵体,本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这心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还要发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水神眉心一皱,想起当时找到觅儿时,那穷奇口吐鲜血都快去了大半条命的凄惨模样,而树林周围更是被灵力狂暴席卷了数十里。 虽说穷奇被玄灵斗姆元君封印了八成修为,但也决计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神仙能将其重伤的。如何这么巧,就能让觅儿遇见这个高人 水神睿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即又隐了下去。 不会的,夜神那时正在与魔尊大战,怎会只身前来花界呢 想必是自己多想了罢 而另一边,小锦觅拉着旭凤溜进一个亭子里,然后变出一个白玉酒壶递给了旭凤,小声的说“旭凤哥哥,待会等润玉哥哥起来,能不能帮锦觅说声谢谢。这是觅儿第一次酿的桂花酒,也不知道润玉哥哥喜不喜欢。” 旭凤拎起酒壶晃了晃,道“怎么只有一壶小锦觅可偏心哦。” 小锦觅有些急道“润玉哥哥说想第一个喝觅儿酿的酒,若是旭凤哥哥也喜欢,觅儿再试着做就好了,只是这一壶可不能给你” 约定 怎么又有约定 怎么自己又不知道这个约定 旭凤心里有点不乐意,但又不知道不乐意什么,于是故意板着一张脸逗锦觅道“那真是可惜了,你润玉哥哥现在病着呢,喝不得酒,不如就由我先代劳了。” 小锦觅跺了跺脚,急慌慌道“这是给润玉哥哥的谢礼,你不可以喝” 倒是第一次见这妮子又慌又急的模样,还故意撇开了水神和花神,旭凤奇道“什么谢礼” 小锦觅生怕旭凤不相信然后将酒给喝了,想着旭凤哥哥也不是外人,于是左看右看后从小荷包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小声道“觅儿贪玩,上个月偷偷溜出了花界,谁知碰到一个恶贼,多亏了润玉哥哥的这块龙鳞救了性命,所以才、啊” 只见旭凤忽然拽住了锦觅的小手,一双凤眸死死的盯着那块月牙色的龙鳞,眼中似有一股漩涡般愈演愈烈,狂风怒卷,近乎会将她吞噬殆尽一般。 锦觅被吓得浑身一颤,动都不敢动了。 只听得旭凤喉间似是压抑着什么,一字一句低声道“锦觅,我且问你,你上月遇险是几月几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问罪于天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说到底那全力一击的灵力和仙元,还是要从鳞片主人的身上所取。如此一来,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恢复不来的。所以龙族的逆鳞不若凤族的凤翎,即便是将此物送人亦不过是做个念想罢了。毕竟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在关键时刻失了灵力支撑,定然有性命之危。 所以,母后能将自己的凤翎赠与父帝,但是父帝是决计是不会将自己的逆鳞赠与任何一个人的。 此事若非是母后偶然间提起,自己也是不知。 更何况是锦觅。 对锦觅来说,这片月牙白的龙鳞是润玉哥哥送她无数礼物中的一件,但是自从上次遇险之后,她这才发现手中精致小巧的物什也是一件顶顶厉害的法宝。 但是对于旭凤来说,他却仿佛能透过那片龙鳞,看到无数次往日时光中润玉对锦觅的宠溺和呵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少再笑,目光轻轻一瞥就是寒凉一片,再炙热的火光也让人觉得入不了他的眼他心思慎重,思虑周详,该牺牲的就会果断的舍弃,毫不留恋。而这次计划千年的魔界之变,也不过是他在雷谷一败后静思一晚所想之策。 但是就在这一夜之后他却蛰伏了整整千年。千年后,魔城血流成河,哭号震天。 他能忍,也够狠。 看似温润,实则凉薄。 就是这样一个润玉,却记得锦觅的每一次生辰,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带她走过了仙界的九洲八岛,亲自督促她的功法修行。晏晏浅笑、宠溺关怀、有求必应、细致周全。 以前自己还以为这是因为锦觅是润玉看着长大的缘故,直到今日看见锦觅手持潋霜龙鳞他才明了,润玉已将性命交到了她的手里。 原来,那个人并不是什么都不上心的,而是将所有的心思就这样隐秘而昭彰的放在了一个小仙童的身上。 栖梧宫外,紫气翻滚,祥云升腾,玉宇琼楼隐藏在层层雾气之中,旭日朝晖将流云仙殿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金边,显得华美绚烂、幻化无边。 但是旭凤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觉得有些冷,那些清凉的微风就好像刀刃一般刮过了他的皮肉,磨得他骨血生疼。 他开始想念在雷谷一战后他携润玉所避的那个阴森寒冷的洞穴了。因为在一片黑暗潮湿之中,他只能感觉到润玉在轻柔的为自己包扎伤口。 他的呼吸就这样轻轻喷薄在自己背后,像蝴蝶振翅,像轻羽翩然,就连浓重的血腥味都缠上了一缕甜腻的芳香。 他的呼吸是暖的,指尖是暖的,声音也是暖的。 他道,旭凤,谢谢你。 他道,旭凤,我有一个想法,希望你能帮我。 在那不见光亮魔气缭绕的黑暗中,旭凤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的不成样子。 “好。” 不问缘由,不问因果。 你若有求,我自予取。 旭凤最终还是没有将逆鳞的事情告诉锦觅,也没有告诉她,她的润玉哥哥之所以缠绵病榻魔气缠身就是因为她在用那枚龙鳞自救之时,润玉正在与魔尊激烈交战。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润玉会舍身挡刀,因为在那一刻他所有的灵力都被抽走了。 他明明知道中那一刀的后果。但是,他还是救了他。 这件事情,不怪锦觅。是自己还不够谨慎,也不够强大。 但是,他也不能再让那片龙鳞放在锦觅的手中了。即使这是润玉亲自送出去的也不行。 魔界那一战,实在太惊险,他几乎都不敢回忆起当自己回头发现那一刀直接刺穿润玉心口时,瞬溢如潮的惊恐和绝望简直将他淹没。 旭凤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枚龙鳞是取自润玉真身唯一的一枚逆鳞,因此当旭凤进屋之时,润玉的目光倏地就变了。 “怎么会在你身上” 旭凤将那壶白玉酒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道“我碰见锦觅了,那是你还在休息。她让我代她向你道谢,这是她的谢礼,你的龙鳞救了她一命。” 润玉现在还伤着,无法下榻,背脊此刻却绷的像利箭般的直,乌沉沉的黑眸直直的看着旭凤,语气寒了几分“我问的是,为什么它会在你的身上。” 旭凤原本是想靠近床榻看看润玉的病情是否好转,但是见润玉如此一副防备警惕的模样,脚步便顿住了。手紧了紧,伸进怀里将那枚龙鳞拿了出来,道“潋霜龙鳞事关你的性命,我知你想护着锦觅,所以我将这枚龙鳞换了回来。” 润玉气的脸色发白,胸口阵阵作痛,心中又酸又涩。他看着旭凤,不禁恨声道“夺人所爱,你当真是好得很呐。” 旭凤手心紧紧握着那枚龙鳞,面上却平静道“若真是所爱,又怎么如此轻易就舍弃” “旭凤” “润玉。”旭凤截断润玉的怒喝,轻吸了口气,然后问道“你不是说想要魔界吗为何在魔尊之位唾手可得之时让卞城王上位” 润玉扭过头去,半晌才回答道“我想要魔界,不过是想要魔界太平,并无意于魔尊之位。” 旭凤自嘲道“你无意于魔尊之位,又不想当天帝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是不是” 许是那语气中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哀伤触动了润玉,润玉觉得自己原本被惊醒防备的心似是撕裂了一个小口。 但是他太怕了。 那枚他怀揣着无尽心意送给锦觅的龙鳞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旭凤给拿了回来,而自己小心翼翼守护多年的珍宝和秘密亦是被毫不留情的曝露在烈日之下,无处躲藏。 他的心意,他的守护,瞬间变得廉价而卑微。 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旭凤,让他想起了上一世那个带着胜利者的炫耀和故自做作的兄弟情谊来恳求自己成全他和锦觅的伪君子。 只要想到那一刻,润玉的心就瞬间冷了下来,转而望向旭凤冷凝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旭凤注意到了润玉的神色变化,心中的委屈无处安放,却仍是上前一步,将润玉的身影整个容纳在自己的眼瞳中,凤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星点点,声音很轻,小心而紧张的求证道“润玉你是不是、喜欢锦觅” 这句话问出来,旭凤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但润玉却是直直回视旭凤,斩钉截铁的道“是。” “原来如此” 旭凤垂下了眼,喃喃着,然后退后了几步,什么都没说就想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有些微晃,像一枚被秋风扫下的落叶,轻飘飘的,即便再是故作镇定也掩不住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失魂落魄。 他离开是因为无话可说。 他无话可说是因为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直到旭凤走到门口要推门时才发现,手中握着的东西实在是太紧,紧的已经将自己的手心割出几道血痕。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留不住。 旭凤的唇角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转瞬隐去,然后用指腹将血迹小心擦干后转身走了回去将那枚龙鳞递给润玉。 “好好收着吧,我只是不想魔都那夜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当然,你若是执意要送人自然也是可以的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润玉只是看着那枚潋霜龙鳞却没有伸手接过,无悲无喜道“你用什么换的” 旭凤顿了下,道“寰谛凤翎。” 润玉眼瞳微缩,掩在锦被下的手攥紧成拳,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道“寰谛凤翎作为你凤族圣物向来是送与心仪之人。你如今送与锦觅,可是我想的那般意思” 旭凤摇了摇头,目光如死水般平静道“寰谛凤翎赠与锦觅不过是想替你护她罢了,说到底那不过是我头上的一根翎羽,并无那么多讲究。” 润玉的手刚松开,就听见旭凤下一句话,像一支光箭破开云雾直直刺进他的心间。 “况且,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润玉一怔,震惊的看着旭凤,一颗心诚然是放下了,但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禁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气闷道“不知是哪家仙子能有这等福气得火神殿下青睐” 旭凤以为润玉还在纠结紧张锦觅的事情,只好抬了抬凤眸,笑了笑,仿若飞烟霜露,只是转眼就要化去消散了。 “放心,我心仪的那个人不是锦觅,他远在天外。” “且永远都不会看我一眼。” 紫方云宫。 太微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这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与荼姚十几万年的夫妻,竟然要落得如此光景。 甫一进殿,偌大的主殿内没有一位仙侍,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而穗禾跪在这大殿中不知跪了多久,浑身微微颤抖,看起来狼狈的很。 太微看了一眼上座犹自闭目养神的天后,对穗禾淡淡道“下去吧。” 语气中丝毫不见九霄云殿上的恩宠看重。 穗禾颤颤的看了天后一眼,眼中带着无尽的悔色与内疚。 天后终于摆了摆手“穗禾,本座虽然现在无法步出紫方云宫,但是你这鸟族的首领之位别忘了是怎么来的。我能捧你上去,自然能把你拉下来。有些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你要好自斟酌才是。” 穗禾眼中尽是晦暗之色,面上却急急的俯首叩拜道“穗禾知错,谢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开恩。” 站起身时身形都踉跄了一下,娇俏的容颜惨白羸弱,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退出殿内了。 太微走上高座上,没有治天后的不敬之罪,反而在云塌一侧坐了下来,拉过天后的手道“许久不见,你过的可还好” 天后将手抽了回来,坐起身子离天帝远了一些,冷笑道“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荼姚已经被你幽静在这紫方云宫整整千年,过的好与不好还与陛下有关吗” 天帝的神色冷了下来。 “荼姚,我囚你千年不过是为了保你颜面和性命,等花界气消,我自然会挑选一个好的时机重新将你解禁。谁知你却不知悔改,一心指使穗禾去军营中挑拨离间、动摇军心。你知不知道,若是魔都那一战我唯二的两个儿子因你的一己之私身死魂消,这天界该如何是好你我该如何是好” 荼姚气得胸口起伏道“此时此刻你倒念着旭凤是你的儿子了,难道旭凤就不是我儿子了你以为我会害他吗” 被如此毫不客气的顶撞回来,天帝却不见愤怒之色,而是仔细观察着荼姚的神情,随即寒声道“果真是穗禾自作主张了哼,当真是心大了,翅膀也硬了,现在一个鸟族首领的位置都还不够填满她的野心了吗” 荼姚神色复杂。 她现在虽然被幽禁,但是她仍然是天后,更是旭凤的母亲。她恨润玉,但是决计不允许穗禾擅自行动将旭凤置于危险之地。 五万翼族竟然独守魔都之外无一增援,若非是旭凤没什么大碍,而天帝又顾及鸟族势力以及穗禾的初衷,早就将其问罪了,怎还容的下她。 所以天帝能咽的下这口气,但是荼姚却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她还需要用到穗禾,也念及旧情,所以只是罚她在宫内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以作惩戒。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对天帝说。试想穗禾与润玉无冤无仇,又一心喜欢旭凤,若不是为了她又怎会走此险棋。 因此自家人罚都罚了,骂都骂了,但是还是要保。 “此事并不是穗禾所起,而是我的意思。只不过我是想让她在军营中想法赶走润玉而已,她年纪轻轻又从未带兵打过仗,慌忙出错也是可以理解。” 天帝拂袖怒道“荒唐润玉乃我钦定的五军主帅,事关天魔大战,你怎得还如此分不清轻重缓急” 荼姚亦是腾的站起身来顶撞回去道“哼,我不清轻重缓急润玉他满腹阴谋诡计又阴险记仇,你如此看中信任他,可知他又是如何对你你等着吧,待他伤好了,不仅仅是一个到手的魔界被他拱手相让,就连以往那些陈年往事都要尽数被翻出来供承天下” 天帝心中一惊,眯起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荼姚冷哼一声后,细细数道“魔都临破之前,你的密令都已经发出去了,他却仍然将卞城王扶上了魔尊之位,且骗诱旭凤与那卞城王立下三万年互不侵扰的神魔之誓。你以为,他是真的向着天魔不起战乱吗定然是他故意所为” 天帝心中一沉,但是思及润玉以前那般温顺的性子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来,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润玉他自己亦是以身犯险、以命相搏才有此战果,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这么做”荼姚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嫉恨之色“自然是要为了他那死去的娘亲和龙鱼一族讨回公道啊。” 生怕天帝不信,荼姚转而将润玉在入魔界前威胁她的那一番话尽数道来。随即又道“穗禾心心念念向着旭凤,眼看我遭此威胁,又怕旭凤身处险境,所以才想着剑走偏锋直接替我将那逆子除去。只可惜,还是被他活着回天界了。” 说到这里,荼姚厉声道:“太微你莫要忘了,当年龙鱼灭族中你扮演着何等角色,我扮演着何等角色今日他能恨意昭然的威胁我,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天帝愣了半晌,犹自难以相信道“龙鱼族之事已经盖棺定论过去了万年,况且润玉曾经服用过浮梦丹,如何能知道这些事情” 看着太微那阴沉中带着一丝慌乱的神色,荼姚反而有种莫名的愉悦“浮梦丹并非不可解,况且,当年覆灭的只是龙鱼一族。但是知晓此事的并非只有龙鱼一族。” 天帝一惊“你是指” 荼姚慢条斯理的摆弄着锦袍袖摆,道“你以为,那逆子为何老往花界跑以他的城府和心思,能在魔界一战中将天魔两边耍得团团转,会猜不到你真正的用意即便有所疑惑,以他对花神的恩惠够不够水神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 天帝默然。虽然震惊,但是在震惊过后,他的心思却是转的极快。 对于他而言,最怕的莫过于是将那些权谋阴私曝露在众人面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万年有余,却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给翻了出来。 若说之前的魔界之变不过是让太微愤怒难抑,那么荼姚此时此刻的一番话,简直是让他心寒如冰。他深知荼姚的性格,骄傲专横,断然不会因为要除去润玉而污蔑捏造此事。 相比之下,润玉的变化和心机却是能从蛛丝马迹中有隙可查。 真是好得很,好得很呐。 空荡荡的殿内,各种隐私诡计就像污垢尘灰一般将这座奢靡华丽的殿堂染得暗沉阴森,透着一股莫名的压抑。 太微稳坐天帝之位数万年,从他登上帝位之前到他登上帝位至今所用权术诡计不下万千,自然心性也非常人能及。 当年,他既然能将自己的亲兄长推下忘川;今日,就不怕再舍下一个逆子来垫位龙座。 况且据荼姚所说,润玉的手中还捏着一支灭灵箭。 灭灵箭,灭灵族,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让他如鲠在喉。 荼姚深知太微为人,瞥见太微那神色从阴沉中透着一股惊惶随即又变得和平常一般稳重自持,就知他心中已有对策。不禁微眯了凤眼,勾起一抹笑道“看来陛下已经想到法子了,可有用得到臣妾的地方,臣妾甘愿代劳。” 天帝瞥了她一眼,淡然随意道“天后莫非不知,夜神在那一战中胸口中了魔尊一刀,血怨聚集,魔气缠身,现下已经难以祛除了。” 荼姚微怔后忍不住笑出声,神情极度愉悦,笑声尖利刺耳。 “这可真是报应啊,魔气缠身,储君之位断然无他之份,况且一不小心就会堕落成魔。这可真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天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看起来威严端重,神色中更是透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淡然。 “谁说不是呢” 几日后,九霄云殿朝会之上,天帝有谕,震惊六界。 “天魔交战,夜神以身犯险居功至伟。然外界传谣,魔都夜变之日夜神屠戮九城,杀戮成性,罪业缠身,必将堕魔。遂着夜神于三月初九上问道台,询天道、证道心、明修业,安堵幽幽之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割袍断义 以前若是有新晋人仙相询天界大殿是何秉性,搁至千年之前众仙大多是道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现在若是有新晋人仙相询夜神润玉是何秉性,众仙只会露出一副讳莫如深、忌惮如许的神色。 君不见,三万天兵舍身堕魔,玉石俱焚;君不见,魔界九城血染千里、勋贵尽灭。 战场上敌人的血,是荣耀;战场外无辜者的血,是罪孽。 九城勋贵府邸,近三万余人,尊卑贵贱、老弱妇孺,一声龙吟,斩尽杀绝。 此等手段、此等城府、此等魄力,即便是夜神殿下立了不世之功,也当真是令众仙心惊胆战惊惧不已。 是以当天帝诏令一下,众仙惊讶之余心中登时觉得夜神殿下怕是要完。 首先是身为仙界大殿,竟然被魔气污了仙灵道骨。众所周知魔气难祛,若是能安稳压制还好,否则一个不小心引发心魔要么就是散尽修为,要么就是堕落成魔。而天界那些老神仙最是清高自傲,因而夜神殿下在储位之路上便已绝了希望。 再者就是,夜神虽然立下了不世之功,但也犯下了滔天的忌讳。以前势均力敌之时还好,但当魔都被破的消息传来之时天帝陛下那般喜不自胜昭然若揭想要吞并魔界的心思都已经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但凡是个有眼力的神仙都能够看得出来偏偏夜神殿下将卞城王给扶持上了魔尊之位。 你说扶持卞城王当了魔尊也没什么,最多是在二位殿下班师回朝之后隔个一两百年再找个由头将卞城王一脉给灭了,谁知火神殿下竟然也头晕脑胀的与卞城王立了神魔之誓,约定三万年内互不侵扰三万年后,魔界新贵怕是又重新崛起,损伤再多的元气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一边是嫡子,一边是魔界,真真是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出去,难怪天帝陛下怒不可遏。 最后一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因果和善恶。 原本对于将士而言就该以浴血杀敌为己任,战死沙场是他们的荣耀。但是他们除了是将士之外,还是一位修者。是以这百万年来天魔战场即便打的再热闹,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仙兵魔将去有事没事屠杀无辜的生民为乐。 战场上死了是善果,还有一丝神魂留待转生;但若是染了无辜杀孽必将血气缠身,万劫不复。 而此次三万天兵堕落成魔,又与九城勋贵同归于尽。 不论男女老幼,当真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了。 这是孽,且是大孽。 照理说那三万天兵都将是落得一个形魂俱灭的下场,但在冥界却有发现他们留下的一缕残魂。有好事仙四处打听,甚至潜入了军营才探得一丝消息。 原来夜神殿下为了能让这三万天兵心甘情愿无后顾之忧,竟然收了他们的精血并与之立下主从仙契,如此三万天兵方没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是换句话说,此次魔城夜变所造下的无辜杀孽便全由夜神殿下一力承担了。 虽然平了天魔战乱是大功德,但是这功德却是未来三万年间的功德;而此次的杀孽却是真真实实已经发生并且无法推脱的。 而问道台是什么地方,说得好听一点是明心证业之地;说得不好听一点,神仙一旦上了闻道台,做得好事坏事分分钟要给天道扒个底掉,然后是功赏过罚。 而夜神一事,若说天魔两界真是太平了三万年,那么三万年后夜神殿下上了问道台定然是功大于过天降功德金光;若是能太平个万年,夜神也能得个功过相抵;实在不行,接下来五千多年夜神多行善事,多修善果,自然也能在问道台上留得一命 偏偏是此时此刻魔气缠身血怨杀孽最为凝聚之时被逼上问道台 各种推演掐算之后,众仙心中登时觉得夜神殿下果真要完。 不要问为什么是被逼想想当初的北极战神、天蓬元帅为何都去了三清天就懂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天帝陛下这一招真是让人再熟悉不过的节奏。 武仙唏嘘、文仙哀叹之余,一双双眼睛却都有意无意的都关注着栖梧宫。 谁都知晓火神与夜神情谊深厚,雷劫相护、雷谷相助、就连夜破魔城亦是兄弟齐齐上阵,是以众仙都以为此次火神殿下定然会站在夜神这一边。 谁知天帝诏令刚下,一直在栖梧宫养伤的夜神殿下便回了暗林深处那个冷冷清清的璇玑宫。有仙友恰巧撞见夜神独自离去那一幕,仙灵浑浊、步伐飘虚,神形十分憔悴虚弱,细察之下果真是被魔气缠身。 而月前还亲自照料不假于他人之手的火神殿下竟是连送都没送。 消息一传开,众仙心中登时觉得二人的情谊怕是走到了尽头。 这下夜神殿下铁定要完。 璇玑宫乃历任夜神居所,虽然占地大了些,但也改不了主人昼伏夜出的性子,相较于其它宫殿总归还是冷清了些。 润玉被封为夜神之后还没多久便去了魔界战场,归来时又被旭凤强压着在栖梧宫养了一个月的伤。此刻搬回璇玑宫之后,看着最应熟悉不过的冰池暗林,竟然有种恍如隔世怅然。 可惜还没在石凳上坐上个一时半刻,一个瘦小的仙侍便急急的寻了过来,瞪着一双水润长睫的大眼睛,像小兽一般生气道“殿下,您的伤还没好呢,怎么不在殿内好好躺着呢,方才在寝殿里没见着您我还担心出什么事了呢。” 天魔大战之后,众天兵天将回到各地兵府,但是雷石和归流却寻到天宫禀明情由要追随夜神。当时润玉重伤未醒,旭凤还未被禁足,听闻此事后直接将二人给派到了璇玑宫。 润玉信重二人,见他们执意如此,便也没有拒绝。后来才发现这何尝是给自己找了两个小仙侍,简直是大管家才对。 归流还好,向来吩咐什么就做什么。而雷石头就不同了,用膳要管、喝药要管、就寝要管、连看书也要管你若是板着脸看他,他就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你。 结果每每都是润玉妥协。 毕竟俩兄弟也就这点像了,缠人的功夫一流,真真是让人惹不起又躲不起。 这不还没出来一会就被雷石循着味找了过来,润玉不禁扶额无奈道“我在栖梧宫已经躺了一个月了,再躺下去以后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雷石嘟喃着嘴道“不会走就不会走,大不了小石头背着您走好了。” 说着,他脸色一变,轻轻嗅了嗅,随即浓眉一扭,又气又急“有血腥味,您的伤口又崩开了,早知道就该时时刻刻跟着您才对”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白玉瓶,献宝似的道“大殿,我方才去取药时路过兜率宫,太上老君说这是为您的伤专门炼制的灵液,虽然不能抑制魔气,但是能使您的外伤痊愈,比药王的药还要好使,您要不试试” 润玉接过那瓷瓶,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瓷瓶,浅淡如春日花色的唇畔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不能抑制魔气,但能让我胸前的刀伤迅速痊愈这些话这是老君亲口告诉你的” 雷石眨了眨眼,然后点了点头“是啊。” 润玉将瓷瓶收回了怀中,然后摸了摸雷石的脑袋“心意已领,替我谢过老君。” 雷石眯起眼舒服的在润玉的手心中蹭了蹭,还不忘道“那我们现在回宫吧,小石头帮您上药。” 润玉 两人回宫之后好在归流已经回来了,润玉寻了个由头将小石头打发走后,将怀中的瓷瓶递给归流,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嘱咐道“东西我看着倒是好的,你之前在魔界战场也没少受伤,要么你就用了,要不然就换个瓶装了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莫要让小石头察觉就好。” 归流脸上笑嘻嘻的谢着接过了揣进兜里,眼底却闪着熠熠寒光“魔气自伤口而入,不能抑制魔气又要让外伤痊愈,这是要想方设法将魔气封在您的体内啊。小石头尚幼不知这些弯弯绕,那太上老君莫非还不知吗竟然还敢把这东西往您跟前送。” 寝殿内,润玉任由归流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然后轻柔的拉开了自己的中衣,他闭着眼道“正是因为他明了这些才会交代清楚。他没有混到其它丹药里送过来,便是有一份心意在,总归还是要领这份情的。” 归流心里也明知这是天帝在使坏,但终究顾忌着润玉,因而只是撇撇嘴暗嘲道“他若是没这个心,这灵药也到不了您手上来了。” 一边说着,他手中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二话不说便对准润玉胸前的刀伤狠狠的的刺了进去。 刃入寸许,原本快愈合的伤口霎时崩裂开来,但是伤口周围已然有些扩散的黑色脉络状的魔气却在闻见了新鲜血肉与浓郁仙灵交织的味道后,重新收拢成线然后缠绕在了新添的刀伤之上。 伤口周围原本有些灰黑的肤色瞬间恢复成了原来那般透玉般的白,而流下来的血却是黑色而浑浊的,甚至散发出一丝腥臭味。 归流下刀极快极准,但是润玉为了控制魔气四溢这道刀伤已经来来回回折腾四、五回了,伤口越发狰狞。归流看着有些不忍就想直接替润玉包扎伤口。谁知润玉见他收刀入鞘之后也没多言,自己凝气成刃,唰唰唰几下就将伤口周围的息肉和腐肉一一祛除,然后这才拿起一旁的布巾将污血擦了擦。 归流默默的扶着润玉坐下,上药包扎,他虽一声不吭,但瞧着润玉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色心中却有些后悔。 润玉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归流低声道“果真不出殿下所料,陛下那日一早便去了紫方云宫,直到傍晚才出来,并且狠狠斥责了宫内的仙侍。而在此之前穗禾公主亦是在殿内待了三日,直到陛下来了才离去,脸色很是不好。” 润玉将中衣拉上,道“针对我也就罢了,敢不顾旭凤的性命安危,天后定然是饶不了她的。天帝虽然对穗禾大肆封赏,但是却居功于她一人,鸟族并未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好处,想必族内已有不满此番若非是我挡在前面,天帝下一个要对付的定然就是鸟族了。” 因为伤口阵阵发疼又引起魔气肆虐,润玉的语气不禁虚弱了几分。归流替润玉披上外袍,动作轻柔小心的绕开他的伤口,并没有瞧见润玉平静的模样,反而以为他在担心问道台之事,心中虽然焦急嘴上却仍是淡定劝慰道 “殿下莫要多虑,天魔大战了这么多年都没个结果,但是您一出手就直接毁了魔界大半元气平了战乱,此等功过众仙心中都清楚的很。这几日天玄神君为首其他天将都已上折求陛下收回诏谕了,五府天兵亦在严查造谣之人,水神和月下仙人更是因为此事与陛下起了争执,重压之下想必陛下很快就会收回成命的。” 刚上榻正准备修炼调息一个大小周天的润玉听见归流此言,不禁手一顿,轻蹙眉宇道“你说什么,水神何时上了天宫” 归流不知水神与夜神的交情,于是回想了会道“水神今日辰时来的,听殿外伺候的仙娥道,水神进去之后没过多久陛下连茶盏都给摔了。” 之前在栖梧宫的时候,水神和花神倒是时常来探望。但是自从诏令一下他又住回璇玑宫之后,水神便没有再来过了。他原本也没想将水神牵扯进来,便没有多想,谁知仙上倒是不吭不响的去九霄云殿找天帝了。 二人之间起了争执不说,以天帝那般装模作样的性子,能逼他摔了茶盏,想必是水神也是气得狠了 水神莫不是因为他要与天帝直接撕破脸了 润玉当即也顾不得调息疗伤,急急往九霄云殿去了。 一路上驾云飞霞,伤口阵阵疼痛又受魔气侵扰,最后还要步行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才上得九霄云殿之外原本简单如喝水用膳一般的事情对此时此刻的润玉来说实在是颇为煎熬。最后禁不住微微踉跄了几步,被一旁执值守的天兵眼疾手快的搀了一把。 “夜神殿下您没事吧” 润玉眼前有些发黑,稍稍定了定神,这才道“无妨,水神可在殿内” 原本寡言少语冷漠如常的天兵此刻对着润玉倒是知无不言道“水神殿下还在殿内,月下仙人也在是因为三日后殿下您上问道台一事。” 润玉微微挑眉看了这天兵一眼,却见他目光中闪着钦佩仰慕的光芒,不禁轻轻一笑,低声道了句“多谢。” 目送夜神进殿,站在另一侧的天兵凑了过来道“你疯了吗陛下让屏退左右就是不想再让任何人入殿了” 那天兵又变成那般直视前方目不斜视的石头模样,冷静道“我知道,人是我放进去了,下了值后我自行去领罚,不会牵连你。” 另外一个天兵叹息一声摸了摸鼻子认命道“我又没瞎,算了,还是咱俩一起去得了。” 殿外发生的这一幕润玉无从知悉,但是从他踏入这九霄云殿之后,便知晓自己这趟算是来对了。 天帝陛下站在御座前怒气满满,水神立在大殿中央亦是肃目相凝。 一个龙威升腾,一个灵力涌动。 唯留一个红彤彤的月下仙人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润玉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看这架势,两人起了争执不说,这是要在九霄云殿直接动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三万血雷 水神和天帝终究没有打起来。 天帝顾及着水神的威望和贤明,水神顾及着润玉。 当着人儿子的面揍人家老子,确实不太好。 三人出了九霄云殿,月下仙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润玉的肩膀,生生用那张红唇齿白的俊脸做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玉娃啊玉娃,此番见你与凤娃兄弟齐心平魔有功,老夫心中甚是慰藉啊,你放心之前在花界是老夫误会了你,此次我便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揪着你父帝的龙须也不会让你上那问道台的” 月下仙人刚拍完胸脯就听见殿内又摔了一盏茶杯,不禁浑身一哆嗦,尴尬的笑了几声后便慌不溜的跑路了。 临走前还对润玉使了一个放心放心万事老夫替你扛着的眼色。 向来偏心旭凤的叔父第一次对自己如此古道热肠,润玉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最难消受美人恩的错觉,只得对着那远去的红霞拱了拱手。 待离得九霄云殿远了,两人驾着云彩慢悠悠的飞往璇玑宫,润玉这才望向身旁一脸怒意难消的水神道“劳仙上费心了,此番情谊润玉心领,还望仙上莫要再因问道台一事与父帝相争了,润玉心中着实受之有愧。” 在润玉看来,水神向来明肃自持又清冷避世,此事若非关及自己想必也不会插手。他知晓水神因为当年花神之事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但现在时机未到,若是此时此刻便与天帝闹翻,未能讨回公道不说反而会置花界水族于两难之境。 是以他一得消息便赶来劝慰水神,未免水神误会自己不领情,言辞恳切字字诚心。 但是水神一靠近润玉便知他此刻受魔气缠身,体虚灵浊。向来说话留三分余地的水神面色混杂着忧虑和愤怒,果断直言道“大殿,你为天魔战场赢了三万年的太平,各过小神无权评说。但是天帝此时下诏让你上问道台实在是居心叵测。殿下于洛霖有大恩,洛霖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润玉感觉到胸口的伤在这一来一回的赶路之间有些裂开了,血液浸透了纱布又濡湿了内衫,因此语气中不禁透着几分虚弱。但是他的双目却直直的看着水神,眸光中透着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和笃定。 “水神放心。天道在上自然明辨善恶是非,润玉敢言,三月初九问道台上定然要不了小仙的性命。” 润玉若是想要说服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 几番论辩下来,水神终于被说动了,答应不再找天帝收回诏谕。 润玉松了口气,转而笑着询问道“听旭凤说,觅儿上次贪玩遇上了穷奇,不知可否受伤” 水神目光微闪,顿了顿才道“啊,那丫头也是淘得不像话,好在她说有高人相救这才没受什么伤,如此吃一堑长个教训也好。” “如此甚好” 润玉点了点头,放心之余不免想到觅儿应该是听了他的叮嘱没有将龙鳞之事告知花神与水神,但是她却将愿意用潋霜龙鳞来交换寰谛凤翎不禁又喜又忧,心中复杂得很。 但是转念一想觅儿如今年岁尚小还不知这凤翎和龙鳞意味着什么,加之其天性烂漫活泼,对新鲜事物特别是法宝灵器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想必龙鳞已经用过了,对凤翎也就是图个新鲜吧。 如此一番转思,润玉自我宽慰不少,对锦觅的担心和想念终究是占了上风,不禁幽然叹道“可惜觅儿她随二位仙上来栖梧宫时润玉受累病体不得一见,兼之因为问道台一事如今仙界蜚语流言层出不绝。若是让觅儿误会了她的润玉哥哥是那等杀戮成性之辈,以后躲着走该如何是好还望仙上替润玉澄清美言几句啊。” 润玉原本是见水神忧愁烦闷之色难去,特地打趣了几句,谁知水神听了之后蓦然肃容,严谨铮然道“大殿放心,小神无权管束仙界口舌,但若是小女亦听信了谗言不辨善恶是非,小神定然严加管教,绝不宽容” 润玉的笑容微微僵住,心中难免嘀咕。 水神向来宠溺觅儿,此番竟然如此正色严令,莫非是觅儿又犯了什么淘气 但不管怎样,这几日他怕是无心无力顾及了。 待水神走后,润玉强撑着回了璇玑宫后直接吩咐归流闭关谢客。 他如何也想到不到,水神在那日无意间听到了旭凤与锦觅的对话。虽然潋霜龙鳞知者甚少,但是师承玄灵斗姆元君的水神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亦是没想到,在他回了璇玑宫之后,原本已经离开的水神在南天门绕了一圈后又重新入了天宫,并且直接进了栖梧宫。 旭凤已经被禁足了一个多月了,润玉在时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这一番小天地没有任何人打扰甚是清净。但是自润玉走后,他这才发现禁足的日子有多么的萧瑟孤寂。 这日水神忽然找上门来了,一开口便道出了龙鳞之事。 旭凤也只是挑了挑眉,然后又继续喝着酒。 水神皱了皱眉,不仅不解甚至还觉得反常,谁都知道火神自带兵之后极为自制鲜少沾酒。 但是看这番模样,旭凤却是恨不得将自己醉死在酒坛子里了。 “润玉向来心疼锦觅,一片龙鳞而已,自然是舍得的。不过水神既然知晓此事,不去找润玉却来找我做什么” 水神对于他是如何去找的天帝又如何劝慰的夜神避之未言,只是道“大殿受小女所累才会魔气缠身,若非如此天帝亦寻不到借口逼大殿上问道台。我自觉惭愧,曾上三清天求见师尊恳请她出手解此危局,谁知师尊却道” 水神顿了顿,眉宇蹙着,将玄灵斗姆元君之言缓缓道来。 “啪” 旭凤瞳孔紧缩,手中的酒盏落地,登时摔得粉身碎骨。 三月初八,无人布星,弯月孤悬。 润玉调息了几日这才将魔气稍稍压住,方一推开殿门,便见一只灵鹤叼着一串黑漆漆的石头手链扑腾了进来。 “此乃封魔石,诚心求得,取其寓意,祈兄明道证业,安然归来。” 熟悉的飞白体跃然纸上,只是向来潇洒自如痛快淋漓的笔锋之间,竟然多了几丝缠绵不绝的勾连之意,上好的溏心澄纸上幽幽的散发着一丝清冽的酒香。 犹记月前,日夜相对。如今不过是隔了几日未见,再看这手书竟然有种莫名的触动。 润玉眉宇动了动,闭眼轻嗅,恍然而悟。 原来是喝了酒,那就难怪了。 毕竟他重活一世,从未听过什么封魔石。 透着月光把玩着这条手串,只见上面颗颗黑石大小不一,形状古朴,触手生暖,只是对抑制魔气却毫无作用。 况且他手上已经有一条人鱼泪了。 “殿下,您出关了。” 雷石惊喜道,走进一看发现润玉手中拿着那串古怪的黑石手串,便乖巧道来“这几日您闭关时栖梧宫那处飞来了许多灵鹤,只是刚落下没多久就又被召了回去。这只是今日一早飞来的,叼着这东西在您门前扑腾了整整一日呢,想来火神殿下虽然无法前来,但心中却是惦记着您的。” 虽然已经事隔多日,但是提起旭凤润玉仍旧来气,于是板着脸不悦道“他心中惦记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寰谛凤翎都送出去了,何乎这一条黑漆漆的手串” 雷石眨了眨眼,看着自家殿下坐在庭院中拎着那串石头链子看着很是嫌弃的模样 然后就戴在手上了。 雷石: 三月初九。 众仙聚集问道台下,紫阳真人按谕历数夜神润玉所造罪业。 众仙屏息相待。 三刻钟之后,紫色雷云聚集翻滚。 水神、天将等人心中一沉。 无论这几日他们如何劝说,陛下终是铁石心肠没有收回诏令。是以他们心中再有不满,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润玉那番笃定和自信了。 而其他看热闹的仙人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是还未来得及感慨,那雷云便汹涌翻腾起来,犹如潮浪瞬间往外扑去。 有凑得近的好事仙双眼一瞪,豁然四散远离雷云之地。 雷云又扩,众仙又退。 雷云三扩,众仙三退。 直到那紫得发黑的雷云延绵翻滚数百里这才逐渐停息下来,血红的光弧闪得众仙头皮发麻。 “这么瞧着,莫非是血雷” “何止啊,看这雷云范围,当是有三万道天谴血雷” 外人唏嘘哀叹,润玉却已化出真身,巨大的银龙在铺天盖地的雷云之下显得如此身小力弱。 终于,天外传来一声轰鸣,足有古树般粗壮的血色雷光乍然劈在了银龙身上, 银龙仰天长嘶,鳞片乍落、血雨翻飞 西临渊,东问道。 今日问道台上可是热闹的紧,几乎天界众仙都去了那处,而旭凤亦是趁此之机破了禁足之令。 他没有去问道台,而是去了紫方云宫。 天后同样被幽静在宫殿内,但是她今日却格外开恩,将宫内的仙娥仙侍尽数打发去了问道台,命他们看得仔细看得真切,回来再细细的说与她听。 她料定润玉背负三万条血怨罪孽是决计下不了问道台的。 果真,午时刚过,东边已经传来阵阵雷鸣。 天后一个人站在庭院之中望着那翻滚延绵的紫色雷云,听着龙吟嘶鸣,不禁捂嘴而笑。 “母神。” 天后回头,惊喜道“旭儿,你不是被你父帝禁足了,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可还好些了,快来让母神看看。” 这几日在栖梧宫日夜借酒消愁,难免潦倒凌乱,不修边幅。但是今日出现在紫方云宫的旭凤,着实是修整了一番的。 金袍羽冠,修长挺拔,色若春晓,凤目含情,唇角微微扬起,笑容浅淡如流云。 这才是那个冠绝六界的火神殿下。 “谢母神关怀,那些都是小伤,现在已经不碍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以命偿命 母神,你生了我,但是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by 旭凤 银龙长长的身躯蜷在问道台上,他已经被三万道天雷劈得爪断鳞飞、血肉模糊了。众目睽睽之下,魔气缠上了他整个身躯,正在吞噬他体内最后的灵台清明。 三万道天谴之雷如今只剩最后一道,即便夜神扛过去了,只怕也要堕落成魔了。 问道台下聚集的密麻如蚁的众仙仰首望着那紫色翻滚的雷云愈压愈低,有悲悯叹息者,有心痛难抑者,有漠不关心者,亦有冷笑暗喜者。 然而下一刻,各色神情众生百态尽数僵在了脸上。 只见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束如同利箭一般破开了那电闪雷鸣的紫云,然后准准的落在了夜神的眉心之处。已然气息奄奄的银龙顿时昂首嘶吟。它用尽全力奋力一挣,巨大的身影迎着那道金光腾然而起,直入雷云之中。 一阵龙嘶雷鸣后,银龙的身形渐渐缩小,然后化作人形落在问道台中央。 润玉单手撑地,几缕发丝凌乱的垂在额前,一身玄衣已经被鲜血染尽,伤痕累累,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问道台之上。 但是那周身缭绕的魔气却消失不见了。 问道台下屏息凝神,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问道台上那个被血色沁染的身影。方才还深受天谴之苦,眼看就要陨落在问道台上的夜神缓缓抬起头来。 数道血痕染上了白玉面颊,一双金色的眼眸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众仙瞠目结舌,天帝豁然起身。 “金光耀灵台,这这是道德金光” 这一声惊呼终于将魂游天外的众仙惊醒,雷云散去,天朗气清,众仙叽喳如鸟鸣。 “嗬,又是天谴又是金光,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这还是第一次见” “寻常的仙能得几缕金光显灵都是大大的福德了,这夜神竟然能受金光入体,这是得立了多大的功德啊” “啧啧啧,这位之前可是连晋升雷劫都渡不过去的,今日反而能捱得过三万道天谴之雷。我方才还奇怪,原来是最后留了一道功德金光等着呢” “什么样的功德能破三万道杀孽” “吾等小仙探听这些做什么,只需知夜神魔气缠身,沾染三万血业都能从问道台上下来,明显是受天道庇护啊” 说着说着,众仙看着润玉的目光又变了。 润玉对那些窃窃私语置若罔闻,他的目光直直穿透飞霞流云落在最远亦是最高位的那个人影身上。即便经历九死一生后现在仍旧气息虚弱极为狼狈,但是他的目光却似刚刚出鞘的剑刃,弧光清亮,锐意满满。 润玉勾了勾唇,刺向天帝的目光不敬而挑衅。 “儿臣未死,您便该付出代价了。” 天帝脸色漆黑似墨,目光中闪过一丝沉沉杀意,但是在对上润玉那道金光四溢的双眸之时心中不禁一滞,最终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夜神在问道台受了三万道天谴之雷,最后又迎了一束道德金光入体。天魔两界再也不能把阴狠弑杀、杀孽缠身等字眼用在夜神身上了。 因为如今天帝所御天界不过是九重天罢了,九重天外至三十六重天乃是三清天所在,三清天又被称为天外天,能入其中的先天神魔早已太上忘情。 而三十六重天之外,才是天道。 问道台问道台,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仙就能上的,也不是上了问道台之后一定就会显灵的。因为它问的不是九重天,亦不是三十六重天,而是天道。 天道所认,必是道之所在。 三万血债冤孽都能撑得道德金光入体,简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现在莫说天界,就连三清天中的那些先天神魔都不禁留了几分心思。 但是无论如何,夜神如今是得罪不得了。 原本清冷偏僻的璇玑宫顿时成了这天宫里最为热闹的的门庭,每日都有无数仙人拎着各式好礼前来拜访。不说攀交情,至少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结果还没入得正殿就统统被归流冷着一张脸打发走了。 众仙还以为夜神殿下定然是趁此良机以道德金光润泽仙灵提高修为,唏嘘羡慕不已。却不知润玉在问道台上就是强撑着一股气,回到璇玑宫后就晕了。 毕竟那道德金光入体之后只是暂时替他封了浑身乱窜的魔气而已,前面那三万道天谴之雷可是实打实的劈在他身上的。 好吧,天道的确是放了一点水。 不然以他的修为,最多挺过百雷就要变成小龙干了。 即便如此,润玉也结结实实昏迷了整整十天才醒过来。 谁知,他刚睁开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雷石在耳边呜呜咽咽带着哭腔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嗯,没什么问题。 第二句话却是,栖梧宫和紫方云宫那处传来消息,说火神殿下被伤了内丹精元,快要不好了 什么 什么快要不好了 润玉躺在床上刚刚苏醒,只觉得不仅眼前有些模糊,耳朵也不太好使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有人说那只看着道貌岸然实则心眼极多趁他不注意就撩拨觅儿的小凤凰出事了呢 见自家殿下没什么反应,雷石摸不准润玉所想,但是隔了片刻后,他又趴着榻沿拽着润玉的手重复了一遍,末了还小声道,殿下,您现在过去的话兴许还能见到火神殿下最后一面。 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汪冰泉,润玉浑身发凉,原本有些迷糊的神志也瞬间清醒。 他撑起身子,哑着嗓子道“什么你说旭凤他怎么了” 刚刚给宫门布下结界的归流一进殿便道“殿下来不及解释了,您随我来。” 润玉的身体太虚弱,还是归流扶着润玉驾着云飞往紫方云宫。 太上老君、药王、还有诸多善医的神仙都围在庭院中探讨着什么,天帝脸色铁青的让他们迅速拿出救人之法。润玉没有管那吵吵嚷嚷的一堆,归流也乖觉,直接带着润玉穿过内殿,绕过层层帷幕闯入寝阁,并极轻极快道 “听说自殿下住回璇玑宫之后,听说火神不寝不眠、日日饮酒、昼夜不息您上问道台的那日,火神破了陛下的禁足令去了紫方云宫后来紫方云宫突然响起天后娘娘的尖呼属下前去打听了一番,又算了算时间,想来您受金光入体之际,便是火神出事之时” 四下仙娥寂静无声,旭凤静静的躺寝塌上。 双目紧闭、神色灰败、灵力正在从旭凤的体内逐渐消散,原本灿烂耀眼的凤羽袍此刻已然光华不在,胸前一点殷红刺痛了润玉的双眼。 才十日,之前还好好地还会喝酒、给他传信、送他封魔石。 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润玉一路上极快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紧紧握着归流的手,死死的握着,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一双腿似乎都僵住了,不能再进一步,他也不想再进一步凑上榻前做什么,看旭凤那般魂消灵散快死的模样吗 冰雪一样的脸上不见难过、伤感、愤怒等神情,而是透着一丝极为罕见的茫然和无措。 “你来了” 坐在榻边的天后松开一直给旭凤输送灵力的手,她站起身回过头来。 以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天后,金帔凤冠、神情傲慢、雍容贵气,周身上下、神态仪表,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华贵。而此时此刻的天后,却是素衣荆钗、容颜憔悴、神色灰败去外面随便拉个女仙,都比天后看起来更有气度。 润玉的目光在天后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旭凤胸前那一点殷红鲜血上。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亦听不出半分杀机。 但是真正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是谁” 天后将旭凤的手放进锦被中,然后又像普通的母亲那般将被角掖了掖。 “他自己。” 润玉怔住。 天后挥了挥手,周围屏息而待的仙娥静静地的退了下去。 天后这才站起身来,道“你上问道台那日,三万道天谴血雷众仙都以为你必死无疑他也是。” “自旭儿长大之后,私下里他只在我面前跪了两次,可是这两次都是因为你。” 润玉面无表情,另一只手心却渐渐紧握,然后渗出血来。 “他是来替我求情” 天后的语气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和缓,因为她所有的权欲野心、诡谋算计,都在旭凤跪在她面前用那枚潋霜龙鳞刺入自己内丹精元的那一刻,化成灰烟了。 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懊悔和痛苦 她弯下腰替旭凤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很是温柔亲切。 “他替你求情时没有跪我,他跪我时没有替你求情。” 她已经有几千年没有和润玉说过这么多话了。 而她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心看着护着的旭儿亦没有这般和她说过话了。 “那日,旭儿他将头枕在我的腿上,和我说了许多话” 他说,兄长原本可以闪开的,魔尊那刀也原本是要刺向儿臣的内丹精元之处的 他说,兄长将灭灵箭给了儿臣,儿臣这才能在精疲力竭之时反杀了固城王 他说,原本与卞城王立下神魔之誓的是润玉,是自己趁兄长不注意之时将其定住了,兄长因此还与他生了大气,他费了很大劲才将人哄好 他说,当年之事儿臣都已经知晓了,兄长身上背负着杀母之仇、灭族之恨,母债子偿,是该杀了儿臣泄恨的 他说,但是儿臣不孝,偿不了母神的债了因为儿臣自己也还欠着兄长的。 旭凤最后说的是“儿臣无能,阻止不了母神对兄长我的杀意,但请母神也莫要阻止儿臣了若是今日润玉陨命在问道台上,儿臣便将自己的这条命还给他罢。” 三万道血雷天谴,无人料到最后一道竟然是功德金光。 说到这里,天后笑了,笑得自嘲讽刺、简直是难看至极。可是当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躺在塌上的旭凤他唯一的儿子的身上时,周身的气息却越发的死寂而绝望。 “润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承认,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我千方百计苦心积虑灭你母族、谋你性命,都是为了我的旭儿。” “我自以为那日过后我儿心腹大患已去可是到头来,他却告诉我,他要陪你去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沉冤昭雪 锦觅再次出现在栖梧宫时,润玉守着药王给旭凤诊脉。 上次人间一别,觅儿还只到他腿高,几百年过去了,如今倒是可以冲过来抱着他的腰了。 “润玉哥哥,许久没见觅儿可想你啦,你的身体好些了吗”锦觅仰着头弯起月牙般的眸子,笑的甜滋滋的。 润玉的心里就像是冰融化了似得,他摸了摸锦觅的小脑袋,目光在她发间那只寰谛凤翎上顿了顿,终是转到那张甜甜的小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谢谢觅儿关心,润玉哥哥的身体已经不碍事了。” 在水神的解释下锦觅知晓自己在人界时误会了润玉哥哥,而后那片龙鳞又救了自己的性命,是以她对润玉又是愧疚又是亲切。原本她还怕润玉会生她的气,因此一上来就是百试百灵的抱抱和笑笑,果然润玉哥哥看起来受用极了。 锦觅放下心来,然后又探着头看了看寝阁内正在诊脉一脸严肃的药神和昏迷不醒的旭凤,不禁皱了皱眉,瘪着嘴担心道“旭凤哥哥伤得严重吗贼子抓到了吗觅儿能进去瞧一瞧吗” 旭凤受伤的真实原因实在是难以对人言,因此天帝一声令下就变成了有贼人闯入天宫欲对天后不利,幸得二殿下及时赶到却不慎被贼子所伤。 如此一来,倒是全了旭凤的孝子之名,也顺理成章的解了天后的禁足。 润玉心中微嗤,却也担心小锦觅就这样闯了进去,于是弯下腰将锦觅抱起来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往殿外走去。 “放心吧,药王伯伯医术高明,定然会让你旭凤哥哥无事的。待他伤愈,便让他带着魇兽去花界陪觅儿玩。” 锦觅还小,不知旭凤被伤得有多重,被润玉这么一说倒也放下心来。于是撩起润玉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着,反问道“润玉哥哥不来吗” 润玉一愣。 以前他都把锦觅的事当成头等大事,但自从魔界回来之后,他的心绪被太多事情占据,反倒是冷落了觅儿。不禁柔和笑道“你润玉哥哥自然会来的。” 到了庭院外,竟然不见水神与花神,润玉便问道“你爹爹和娘亲呢” 锦觅将润玉的长发揪揪打成了一个结,可是一松手便又恢复成了原来那般柔顺的模样,不禁好玩着道“娘亲没来,方才在宫门口爹爹碰见一个穿的金光闪闪的女仙,觅儿见爹爹与之聊得甚为欢喜,就自己先进来了。” 锦觅刚说完,润玉就已经抱着她走到宫门口了。 看着那两个互相对峙、气氛冷凝的两个人饶是润玉也不禁无奈扶额。 虽说自觅儿出生后还未见过天后,不过这种氛围何处瞧着甚是欢喜 这两个人没打起来都算是不错了。 “觅儿,走了。”水神说这话的时候,双目还是盯着天后的,语气也是冷冷的。 天后的目光却是倏地转向锦觅,那目光活似看着勾引他宝贝儿子的小妖精。 “锦觅”短短两个字像是被天后放在唇齿间嚼碎了又要咽下去“哼,你花界的少神倒是往我儿的栖梧宫跑的勤快啊。” 润玉挡住了天后的视线,将微微瑟缩的锦觅交到水神怀里,水神淡淡的瞥了天后一眼。 “与其有时间用恶意来揣度别人,不如好好反省自己。禁闭千年天后娘娘但凡有半分悔过之心,火神殿下如今也不会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撂完狠话之后水神便带着锦觅驾云而去,徒留润玉一个人对着面色漆黑青紫各色变换的天后荼姚。 好烦,他也想赶紧回璇玑宫去。 润玉冷着一张脸。 天后对着润玉神色却缓和了很多,目光在润玉手腕上雪白的纱布上溜了一圈,甚至还僵硬的挤出了一句关怀之语。 “润玉,你” 润玉转身往宫内走去。 “死不了。” 天后沉默的跟在润玉的身后,又忍不住问道“旭儿他” 润玉冷哼一声。 “也死不了。” 如此无礼,天后不仅忍了下来,更是长舒了一口气随着润玉进了栖梧宫中。 药王战战兢兢的行礼,然后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回天后娘娘的话,多亏了大殿下的血灵、咳咳、秘术高明二殿下的神魂已经稳固了,灵力也未消散了殿下虽然伤在了内丹精元,好在施救及时,且内丹未全然碎裂,如今日日用仙药灵丹喂养着,假以时日便可痊愈娘娘放心,还有三日,殿下灵力运转精元修复之后定然能够清醒。” 听完药王的话,天后又探了探旭凤的内丹精元,那些裂缝果然被逐渐修复,这才放下心来。 守了大半日后,天后要离开时对润玉道“你随我来。” 润玉未置一词,随着天后到了紫方云宫。 天后屏退左右之后,神色复杂的看着润玉,半晌才道“血灵子之术乃禁术不说,本座不问你是如何知晓的,只问一句我如此三翻四次的要置你于死地,你为何还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半仙元和仙寿去救旭儿” 想起那日他为了救旭凤竟然毫不掩饰的吐露了自己所知的血灵子之术,甚至连一丝伪装都没有润玉心中又气又懊恼,面上却仍是淡淡道“你是你,他是他。我愿意救他,不过是因为他也曾豁出命去救我。” 天后自嘲而笑,笑声凄然。 随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润玉,你上次所说之事,我应了。” “下次朝会之时,本座会亲上九霄云殿告知诸仙还龙鱼族清白,自请谢罪。” 润玉听了,却并未有多激动,多快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憋屈闷在心中不得发泄,只是,他面上的功夫一向做的极好,不易被外人察觉罢了。 “杀人抵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天后娘娘如今有这个觉悟自是再好不过,也省的我再费一番功夫了。” 天后未理会润玉这番不敬之词,反而深深的看着润玉,道了一句“润儿” “对不起。” 润儿 很久很久之前,仿佛是有人这么亲昵的唤过他。 这么一双想要掐死他的手,也曾牵着他在天宫漫走。 许久,润玉方敛目而笑“天后娘娘莫不是糊涂了,我不过是您邀宠的工具罢了,即便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也不过是您一直身体力行教会我何谓成王败寇这声对不起,又从何道来呢” 润玉说完,转身走了。 天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是嫉恨你的母亲,也视你为眼中钉但是在旭儿出生之前,本座也是真心待过你的。不然早就除掉你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润玉的脚步顿了顿,低低的笑了,只是黑沉沉的眼里却是一片苍凉。 “没有早点除掉我,还真是可惜了啊天后娘娘。” 有些过往,注定是要被埋葬在鲜血与尸骸之中的。 提与不提,悔与不悔,又有什么区别。 回到璇玑宫,润玉将雷由和归流打发走了,一个人坐在寝殿内望着窗外的弯月喝着闷酒。 他已经守在栖梧宫守了十几日了,但是今日,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守下去了。 他不想见到旭凤,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润玉自斟自饮,就像是饮茶那般饮着烈酒。 别人愈饮愈醉,他却越喝越清醒。 白日里右手还缠着的纱布已经松落,露出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自那日后,天后日日去栖梧宫守着旭凤醒来,待旭凤醒来后嘘寒问暖,喂药下厨皆不假手于人。天帝亦是日日探望,各种灵药仙草如流水一般送入了栖梧宫,三人端的是一派儿孝长慈和乐融融之象。 只是,美好终归是要被打破的。 朝会之上,天后凤冠金袍,高贵而威严。只是这一次,她却独立殿中,历数了自己所犯之罪。 以谋逆之罪嫁祸龙鱼王族、逼花神下临渊台、数次暗下杀手欲置夜神于死地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令殿下诸仙心惊胆战颤抖不已。 这天后莫非是吃错药了火神殿下这一伤,倒是把天后的悔悟之心给劈了出来。 想想夜神才从问道台上下来,如今天后便将自己的罪行交代的一清二楚真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哟 众仙已经脑补了不下百来个小剧场,但是目光却不自觉地都望向高座之上。 果然,高座之上的天帝已经快要气疯了。即使天后一己将所有罪责都担了下来,但是他怎么也要落得一个不辨是非、监察不严的把柄。 对上荼姚那双鲜少的沉静的凤眸,太微眸中寒意一闪而过。 十几万年夫妻情分,我已经给足了你体面。但是你既然无情,便别怪我不义。 “传本座谕旨,天后荼姚胆大妄为、欺上瞒下、栽赃嫁祸、蒙蔽圣听,以至花神、夜神屡受其累,龙鱼王族蒙冤覆灭怙恶不悛、罪不容诛按律,当废其后位、褫夺神号,剔仙骨、断仙根,打入临渊” “父帝且慢。” 安静压抑大殿之中,夜神忽然出列,无数目光顿时落在润玉身上。 天帝眯了眯眼,神色危险而审慎“夜神莫非有何异议” 润玉拱手道“父帝明鉴,父帝方才所言龙鱼王族蒙冤覆灭,儿臣有异” 四目相对,润玉寒凉道“毕竟,儿臣体内,留着的亦是龙鱼王族之血。” 众仙 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锅之中,站在高台之上一眼望去众仙脸上都是一副老夫在哪里老夫刚刚听到了什么夜神说他身上流着谁的血的表情毕竟夜神当年是天后自己带回天宫的,且是应龙之身,谁都不会去触那个霉头找天后天帝求证夜神的生母究竟是谁。 方才天后只不过是说了自己暗自捏造了龙鱼族谋逆的罪名,却未说明为何要这么做,是以这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忽然被翻了出来,绝大多数仙都有些懵。 但若是如今夜神坦言自己身上流着龙鱼族的血,如此回过头来再看当年所谓的谋逆之罪啧啧啧,果真是大有文章啊。 那厢仙人们还沉浸在这个惊天秘闻之中,这厢天帝沉声道“你乃本帝之子,身上流着的是龙族血脉” 谁知润玉一挥手,身上的天族服饰却转瞬变成了龙鱼族的服饰。 润玉跪下斩钉截铁道“润玉身负龙族血脉,只是龙鱼王族除了儿臣之外尽数覆灭。是以儿臣愿归于龙鱼一族,以慰母族在天之灵。” 什么夜神要自归龙鱼王族 你一个被天道庇护的天帝长子要放弃天族尊贵的大殿身份去当一个小小的龙鱼族的王 众仙闻言,也不当哑巴了,当即劝道“夜神使不得啊” “殿下孝心可昭日月,只是这改族之事还望殿下三思啊” “是啊是啊,龙鱼王族已灭了万年,若是他们泉下有知定然也不会希望殿下如此任性啊” 众仙七嘴八舌的劝道,天帝怒喝一声“都给朕闭嘴” 方才还热闹的像个菜市场的九霄云殿瞬间针落可闻。 天帝踱下殿来,走到润玉跟前,目光居高临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润玉仰首,直直对视道“儿臣知晓。” 龙族血脉尊贵无比,万诸臣服其下。他若是要归于龙鱼族,便相当于是放弃了天族大殿的身份,亦是放弃了储君之位。 可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血脉和尊荣不要也罢。 在众仙的捶手顿足之下,天帝大手一挥“那便如你所愿” 天元二十一万九百三十二年,天后荼姚被褫夺神号,剔除仙骨,贬下轮回道,永世不得为仙。夜神润玉自愿除却天族大殿身份,改入龙鱼族仙谱,承袭遗命,统御遗族。 自从那日朝仙会后,原本龙鱼族的所辖之地太湖以及笠泽都划给了润玉,虽然他不再是天族大殿,但他仍是夜神,是以平日里依旧住在璇玑宫。 只是原本络绎不绝仙来仙往的门庭又变得冷冷清清了。 润玉在殿内摆上了娘亲簌离的牌位之后,又和娘亲说了许多话。直到三日后才踏出殿门,去往了栖梧宫。 进入栖梧宫之后,了听正捧着药碗准备伺候旭凤喂药。 润玉接过药碗。 “了听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听闻天后娘娘的消息,自家殿下卧病在塌郁郁寡欢,如今看到夜神殿下前来,了听当真是求之不得,如释重负,喜极而泣的退下了。 润玉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边缓缓道“你知道了吧畜生道、恶鬼道、修罗道、夜叉道你母神业果缠身,什么时候赎清那一身罪孽,方有可能转世为人。” 旭凤的睫毛颤了颤,道“润玉我” 润玉接着道“不过,依我对你母神的了解,永生永世不得为人也不是不无可能” 旭凤盯着润玉的龙鱼服制,神色愈发灰败了他拉了拉床榻边站着的润玉的衣摆,定了定神正要说话,却被兜头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洒了过来。 了听怎么也料不到,在他刚刚从外面带上门下一刻,夜神居然甩手就将手中的药兜头泼到了自家殿下的脸上。 润玉泼了药还不够,还给了旭凤一拳,然后揪着旭凤的衣领,寒声道“旭凤,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该对你说一声恭喜我心甘情愿跳入你的圈套,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旭凤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甚至连下榻都不行。但即使如此,顶着半边被揍青的脸颊以及唇角的血,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满满的是愧疚。他看着怒火中伤的润玉,抖着手去握他的手,结果被一把挥开。目光紧紧凝在那绕着雪白纱布的右腕上,只得颤着声道“润玉,对不起、对不起” 润玉放开了旭凤的衣襟,他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不知情的,道你是为了救母被贼人所伤;知情的,道你两难之下自我了断可笑我上问道台的前一夜为了安你之心甚至还传书于你,你却转身就在你母神面前上演了一出自尽的戏码想必火神最是清楚不过,以我这等心狠手辣的性子,若是腾出手来,你母神安有命在” “人人都道我润玉城府太深算计人心,却不知你火神若是算计起来才真是可怕好一个以命抵命旭凤,你用这一招苦肉计既逼得你母神不得不低头妥协,又让我无法理所应当的让她偿命嗬,这才真的叫算无遗策啊,不是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立下三誓 今日风清气朗,今日阳光明媚。 丹朱带着收集了一整晚的星辉凝露往璇玑宫方向去,只是不曾想又被那个像竹竿一样又瘦又高的仙侍给拦在宫门外了。 前几日他已经来了数回了,只是次次都被拦在宫外不得入内,当真是要气到跺脚了。 “老夫我作为玉娃的叔父,来探望一下玉娃怎么了你个璇玑宫小小仙侍既然连通传都没有就将老夫拦在宫门之外,究竟是谁教你的规矩” 规流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宫门前,一板一眼道“月下仙人莫要为难小仙了,夜神正在闭关,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丹朱跺了跺缠满红线的木杖,怒道“前日里你便说他在闭关,老夫昨日却在仙兽园子里看见他了。今日又来,你还说他在闭关,莫非他这是诚心躲着老夫不成” 原本就敷衍了事想给月下仙人留三分面子的归流当即脸一沉,一眼扫来,似是闪着赫赫刀光。 “我家主子躲着您月下仙人怕是这话给说反了吧。” 想起昨日里远远一瞥间润玉那苍白虚弱的模样,丹朱心中一虚,晃着手中的星辉凝露重新扬起笑脸正待再磨上个几日,却见那小仙侍不耐烦的丢下一句月下仙人若是要探望,还是等我家主子出关之后吧,然后就直接将宫门给用结界给封了。 丹朱气结。 虽然他可以破了这小仙侍的结界,但那样也不要脸面了。 于是气呼呼的转身去了栖梧宫踩点,谁知道飞絮也是一脸为难的说“殿下这些时日都在陪伴娘娘,所以鲜少在殿里。” 丹朱一愣“娘娘哪位娘娘,栖梧宫有娘娘了” 飞絮咳了咳,凑近了小声道“还能有哪位,自然是毗娑牢狱里的那位了。” 因为荼姚已经被废所以不再是天后了,飞絮作为旭凤的仙侍自然也不能大咧咧的直呼废天后,于是只好说的隐晦了一些。 丹朱这才明了。 算算日子明日荼姚便要被剔仙骨贬下凡了,她做的恶事太多这是因果轮回之报。只是想想凤娃却忍不住心中一酸,也没有再纠缠的心思了,叹了口气之后摆了摆手走了。 不过丹朱仍是没有放弃,他跑去酒仙那换了了两坛足足有三万年年份的灵酒,然后去找药老。药老这几日基本上是一见个红影子就躲,谁知这会没跑掉,被这只红狐狸给逮了个正着。 药老瘦瘦小小的,背还有些佝偻,如今被丹朱一把捞了过来苦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可怜“月下仙人您就放过小老儿吧,老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丹朱拍着药老的额头,没好气道“谁说我要问那件事了,就不许老夫心情不好来找你喝喝酒” 药老道“向来是你戏耍别人,哪有别人气你的份,这整个天庭还有敢惹你的” “去去去,什么叫戏耍别人,老夫是那种仙吗” 丹朱将药老一推,晃悠着手中的酒坛子唉声叹气道“还不是因为荼姚的事烦心,我是可怜我那旭凤侄儿原本想找你这老小子喝个酒排解一下忧愁,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只是可惜了这两坛三万年的灵酒了,老夫还是找缘机去好了。” 药老见丹朱神色不见有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而圆滚的身子连忙扑了过去紧紧抱着那两小坛子酒不撒手。 “缘机她一女仙哪里懂得这等美酒的奥妙,算来咱俩已有千年没好好叙叙旧了,不如就借这个机会互解忧愁好了,小老儿最近也烦的很,烦的很呐。” 丹朱暗暗一笑,就知道这小老儿除了药最舍不得放不下的便是酒了。 于是白日当空,二人便在药王殿内推杯换盏了起来。 此酒名雪琼,初入口香醇无比,后劲却是极大。果然酒过三巡之后,药王便有些神志不清了起来。 丹朱见状,为药王连连满杯,他自己却只是微抿,两坛之后,饶是酒量极好的药王也是醉的七荤八素的。还未让丹朱开口,便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道“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屁大的事,放完就拉倒哪有我愁心说你戏弄人,可没说错,你这一回可是害死小老儿了呀” 丹朱闻言,狐狸耳朵一竖,装作一副醉晕晕的模样反问道“我知你是因为凤娃自尽一事怨我,可这不是我的主意啊好吧,老夫当时的确是因为一心相救玉娃所以去找凤娃商量了,但这个主意可是凤娃自己拍板定下的,他若是不愿意,自然也不会有人强迫他。说好了他先装出自尽的模样,然后再悄悄服下红芝。等骗过了其他人,你再给凤娃喂下解药,这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如此一来,荼姚太微若是再对玉娃下手,定然会有所顾忌。” 他原本因为润玉要上问罪台一事急的团团转,不得已去找旭凤商议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此事。旭凤却告诉他润玉此次并无性命之忧。他放心之余见旭凤仍旧愁眉不展,不禁相询。旭凤却道润玉逃得此劫却未必躲得了来祸。 他心中一想,倒也是。此次可不就是他那无良的皇兄执意要推玉娃这没娘的小可怜上问道台吗 二人绞尽脑汁的想着,丹朱无意间瞥见旭凤消瘦的模样以及黯然的眼神,不知怎么,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凡间那些话本子中的棒打鸳鸯的桥段来。 虽然那是男女之情,但是兄弟之情应该也差不远吧 灵感忽如其来蜂拥而至,一拍掌,丹朱又将有十万年交情的药老拉下水,于是便有了这等寻死觅活我的桥段。 仙人若是服下红芝,会有散灵离魂之效。此物极少为人知,也只有药老处才留有一、二株,剩下的都已绝迹。 而旭凤自尽力道是有的,伤了元气和内丹,却并不足以致命,那一副病危将死的模样都是红芝的功效。原本是计划在将此事闹大之后药王再悄悄将能解红芝的药喂于旭凤,如此一来,两相无事,皆大欢喜,多好 想到此处,丹朱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一张脸被酒意熏红,得意洋洋道“得亏老夫平日里就爱看那些话本子,不然如何能想的到这等妙计” 药老闻言,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可惜他现在已经被那三万年的灵酒灌的醉醺醺了,只得撑起昏昏欲睡的脑袋,死死拽着丹朱的手大着舌头结结巴巴道“你还敢说想的倒是挺美的小老儿就是上了你的贼船,提心吊胆不说,还吓得人夜神白白去了半条命” “啊”丹朱愣是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旭凤将润玉吓着了,于是追着问“你说清楚点啊,玉娃究竟是怎么救得凤娃啊。” 原本是计划好的,他也时时刻刻盯着,但是自从那日润玉进了紫方云宫之后事情就不受控制了。原本要拖上个四五日才会慢慢好转的旭凤竟然当天就无碍,反之润玉和药王的脸是一个比一个白。 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谁知玉娃和凤娃都见不到面,剩下的一个却是闭口不答见他就跑,逼得他只能出此下策来套话。 药老大着舌头含糊不清道“你还说什么想到二殿下就心酸,人夜神才可怜才从问道台上下来,连血衣都没换便急匆匆赶来见火神殿下生死未卜直接割了自己的筋脉,用了半身鲜血和寿命救了火神殿下当时未免出现意外火神殿下是昏迷了的,小老儿却是清醒的啊。只是天后娘娘不放心,非要在一旁守着,小老儿这才没说其实当这术进行了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夜神殿下就知道火神殿下的自尽是假的了但是禁术不能断,夜神殿下只好白白逼出了自己的精血和寿元你没看见,当时夜神殿下的那张脸啊,小老儿都快要被吓死了” 丹朱手一抖,桌上一个酒壶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落在地上啪嗒一声摔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润玉是用的什么法宝将旭凤救回来了,因此才这么好奇,却没想到 他这才回过神来,呆呆道“你是说,玉娃为了救凤娃,耗了自己的一半仙寿” 毗娑牢狱内电闪雷鸣,陡峭嶙峋的山崖之上一左一右匍匐着两头龇牙咧嘴的彘兽。废天后盘膝而坐,粗衣散发,她已在牢狱中等候多时了。 沉重的石门终于发出喑闷的摩擦声,幽深的甬道里脚步声逐渐接近,天后睁开双眼。 她心心念念的人正手持天帝所赐令牌穿过电光雷网。 旭凤就像前几日那般,带来了精致的御膳、糕点,盘膝坐地,与天后聊着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旭凤道“还记得儿臣年幼时五百岁仍不愿意化形,把您给急的,日日夜夜逼着儿臣修炼掐诀。儿臣不愿意,就四处躲着。可是不管儿臣躲到何处,您都能把我拎出来重新带回紫方云宫。” 天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的笑容,道“你还说,偌大的天宫何处不能躲偏生你不是在月下仙人的红线里打滚,就是在我的衣箱里呼呼大睡,若是这两个地方寻不到你,那就定然是润玉的秋澜殿了我原有个贴身侍婢,唤竺兰的,见你睡的香想将你从衣箱中捧出来,谁知你张口就是一团红莲业火,差点把她的元神给烧了,自那以后那些仙侍伺候你都是战战兢兢的我还纳闷呢,看不出你这小小团团巴掌大的鸟,倒是认人的很。” “有这回事”旭凤侧着头极为认真的思量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义正言辞道“这么大的事儿臣怎么无甚印象定然是母神记错了。” 天后大笑,一边笑一边道“没错,是母神记错了,我儿如此聪慧有礼,又怎会做出那等骄纵之事。” 她摸了摸旭凤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眼睛、鼻子然后又看了看修长有力的臂膀,最后握住了旭凤的双手,眼角忽然划过一滴泪。 “旭儿,我的旭儿只可惜,母神以后不能陪着你了” 旭凤将天后的手反握在手心中,天后原是火凤真身,只是在这毗娑牢狱中关了整整一个月,指腹亦是冷的厉害。旭凤默不作声的将灵力传入天后体内,眼眶却也渐渐红了。 “母神,是孩儿不孝,若非是为了孩儿,母神也不至于累及至此。” 天后阻止了旭凤的动作,拍了拍他的手叹息道“天下间哪个做娘的,不是为了孩子考虑呢。母神知道,你心中对母神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不过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你现在不知道,等你以后坐上那个位置就该知道了。” 旭凤知晓天后还惦记着让他做储君之事,他不愿做那孤家寡人,亦不愿在此时此刻违逆母亲的心意,只是点了点头。天后见他甚是敷衍,为了安他之心便道 “是我小瞧了润玉那个孩子,也做了一些对不起他的事,不过如今我终是为了我的所做所为付出了代价。旭凤,你莫要介怀,也莫要悔恨愧疚,一报还一报,我不欠他,你也不欠他了。况且,润玉现在也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我儿的登天之业再无人能阻,如此甚好。” 旭凤听了后微蹙了眉心,于是道“母神莫要如此说,兄长贤能、才干样样不逊于我,况且孩儿无此大志,只愿守护天界,望母神在凡界安然无虞便可。” 天后早就料到自家儿子的性子,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你父神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你是嫡子,往日润玉倒是占了一个天界大殿的名头,可是如今他已放弃了帝位,于情于理也当由你坐上储君之位才是。” 望着母神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心中一个咯噔。 “母神,兄长他弃了天族身份重归龙鱼族,莫非” 天后点头道“既然要让本座俯首,他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目光不经意的从旭凤手间那串黑不溜秋的石串手链上扫过。 旭凤心中一紧,动了动手臂,宽大的袖摆滑落下来将手串恰好遮住。 天后自然的移开了目光,唯有眼角眉梢的寒意都掩藏在了温柔和缓的笑容之中。 “母神知道你心软慈善,因而让他立下誓言,一为护你性命,二乃不得登帝。若有违此誓,他当魂飞魄散,自绝于天地。” 旭凤浑身发凉,天后却握紧了他的手,让他不得挣脱,将一身的功力和修为尽数传于他。 实际上,天后让润玉立下的并不是二则誓言,而是三则。 浑身烧热、筋脉绽痛、头疼欲裂之际,旭凤只模糊听得几句天后听似平静实则疯狂的自言自语。 “知子莫若母旭儿,莫要怪母神穗禾你可以不娶,但母神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上那条不归之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天族太子 五千年后。 凡界,时值隆冬。 尽管天冷气寒,但是京城最好的戏楼中依旧是座无虚席。台下是咿咿呀呀缠绵悱恻唱着戏文的小生花旦,但是三层楼上上下下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二楼靠着红木围栏的那一桌。 准确的说,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男一女身上。 小二又殷勤的上了一碟瓜子和一壶好酒,正巧戏台上的青衣将水袖舞得洋洋洒洒,少女摇头晃脑的跟着附和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声如莺啼,婉转空灵,看得出少女很喜欢听折子戏,虽然沉浸的很,但是仍旧很有礼貌的对小二哥展颜一笑。 般般入画,姣若秋月,这一笑更是明艳动人,绝色无双。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之气,小二的目光更是似要黏在少女身上了。 “啪”酒杯不轻不重的砸在桌面上,似梵钟一般将沉浸在少女美貌之中的众人惊醒。小二连忙移开目光,不经意对上那双如幽泉般清寒的双眸。 面如白玉,发如鸦羽,身为男子却穿的比少女还要多些,雪白柔软的狐狸大氅将男子的脸衬的越发精致,薄唇轻启,语气寒凉。 “若无吩咐就不必过来了。” 小二被男子那轻轻一瞥看得浑身一抖,连连点头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就飞快的跑了。 “跑的那么快做什么,酒壶都快掉了。”少女随口嘟喃了一句,随即一边继续磕着瓜子,一边歪着脑袋聚精会神的看着戏台上那一出出爱恨离别。 男子却对戏文不感兴趣,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时不时的喝一口酒。他喝酒的速度不快,坐在吵吵嚷嚷的戏楼之中却似坐在琼楼玉阁之中,清尘不染,纷乱不扰,自得一方天地。 不一会儿,那壶酒便见了底。 一直歪着脑袋看戏的少女快准狠的将正准备拿另一壶酒的修长手掌给紧紧压住了,然后瞪着眼睛没好气道“润玉哥哥,虽然这是凡界的酒,但你也喝的够多了吧。” 男子笑了笑,道“觅儿说的是。” 话音刚落,交叠的两只手都有些僵住。 外面有欢呼声隐隐传来,凡界连连下了十日的雨雪终于停了,在戏楼内避风雪的众人也出去放了个风凑个热闹。 锦觅耳朵微动,她探知的不是凡界,而是天界。 台下的戏文还在继续,但是她却完全没有心思再听了,而是小心的看着润玉的脸色,轻声道“润玉哥哥,雷声停了。” 天界雷劫荒火滚滚不休,凡界大雪连绵十日不停,她与润玉便在这戏楼内坐了整整十日。 她听戏,他喝酒。 看似是他陪她,实则是她陪他。 一只喜鹊停在窗棱外的枯枝上仰首啼鸣,将天际压得阴沉了十日的层云终于散去,露出了一抹金色曦光。 润玉收回了目光,他往杯中续了茶。袅袅升起的烟雾朦胧了他的眉眼,只听得那如冰泉般的声音淡淡开口道“天资纵横,众望所归,能平安渡劫倒也无甚奇怪。” 见润玉毫无介怀模样,锦觅这方展颜笑道“润玉哥哥说的极是” 刚说完似是想起什么来,锦觅明媚的笑容又化成了苦恼。纤纤素手一挥,将铺满了瓜子壳、花生壳的凌乱的桌面恢复如初,这才趴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道“可是自今日起,旭凤哥哥就是天族太子啦,那他定然就忙得很,再没功夫陪觅儿玩了。” 若是往日,润玉定要微笑着问上一句怎么,觅儿有了润玉哥哥陪着还不够 但是今日,他也只能坐在这人间的戏楼中听着天上的大戏落幕,然后再轻飘飘的说上一句。 “是啊今日起,他旭凤就是天族储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斗仙台上 一连听了十日的折子戏,直到出得大堂时,锦觅的脑海中都仿佛还回荡着戏楼中那咿咿呀呀的婉转长吟。她甩了甩有些晕乎的脑袋,望着天上明亮的日头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短时间之内她再也不想听折子戏了。 望着小姑娘一脸如释重负后的戚戚然,润玉心下一软,将她耳边微乱的鬓发轻轻抚到耳后,温言浅笑道“这几日倒是辛苦觅儿在此陪我枯坐了,可想去仙市逛逛” 锦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手痒难耐道“仙市有什么好逛的,左不过都是卖的那些小玩意罢了,怎有斗仙台好玩润玉哥哥不是时常叮嘱觅儿要勤修苦练吗如今也该看看成效才是啊。” 润玉见锦觅那番手痒难耐的模样,想着为了让其好好修炼倒是将这小猴子在花界足足拘了千载光阴。如今觅儿也有六千余岁,百年前晋升上仙后境界也早已稳固,少不了要去斗仙台会会那些老对手老冤家找找场面,于是含笑应允。 锦觅欢呼一声,二人便使了个障眼法直接从凡界往天界的仙市飞去。 仙市占地极大,街衢绳直、整齐划一。其中的确有一些法宝奇珍、灵丹妙药,亦不乏以次充好、鱼目混珠。来此处者,凭不是眼力,便是财力。往来仙者熙熙攘攘,看着一派仙风道骨端着得道高人的模样,若真是要瞧上什么看得对眼的东西,该砍价的砍价,该拼嗓门的便拼嗓门。 唯有一条,仙界坊市内,禁止私斗。 润玉和锦觅二人来到坊市后,便下了云头步行穿过热闹的人群直入坊市尽头。尽头处视野更是开阔,宽余千丈之地的平台上有不少仙者围着一个仙榜下注。而平台之上更是悬空漂浮着百座大大小小的圆形平台。 这些,便是斗仙台了。 其间仙术涌动浪潮滚滚、刀戈剑鸣划破长空。虽有仙障围挡,点到为止,但斗法之精妙所在仍旧是令围观者目不暇接、热血沸腾。众人围拢在看好的斗仙台周围,叫好之喝、噫吁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当真是热闹非凡。 锦觅一入此处便如离笼之鸟,眼眸明亮、兴致飞扬。她观望一阵后,便直奔邀战榜,正巧往日几个熟悉的对手都是仙名闪亮。 人群之中,锦觅叉腰长笑眉飞色舞“真是缘分啊,既然老朋友们都在,那我可得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何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随即,便迫不及待的拿出了一枚绿色的铭牌,算好了时辰后将邀战飞讯一个个的都发了出去。 润玉见锦觅一连传讯三战,如此迅速不假思索,亦不阻止,反而负手笑道“看来觅儿此行不仅仅是战意满满,更是意有所图啊。” 锦觅晃着手中的绿色铭牌故作谦虚道“哪有什么所图,不过是见这块翡髓随着觅儿已有些时日了,想换块鸢晶玩玩。” 斗仙台的铭牌若按颜色划分共有五等,白、绿、蓝、紫、金。白令为白玉、绿令为翡髓、蓝令为鸢晶。白玉无奇、翡髓常见、鸢晶少有。铭牌如此,持牌仙者修行及斗法水平亦是如此。 锦觅的声音不算大,更何况周围本就吵吵嚷嚷。但是她与润玉二人随便往那一站,即便是用仙术掩了容貌之盛,但那周身的气度仍旧非寻常仙人可及。 暗暗关注者众多,再听锦觅此言,私下切切之声更是不绝。不论信与不信,总归是上心了几分。毕竟每日斗仙台上逾万众,不缺那些花拳绣腿的小鱼小虾,亦不乏修为高深的大能仙者。单论翡髓令若是想更上一层楼换成鸢晶令,说易也不易,说难也不难。只需累胜十五场,或连胜七场即可。同理,若是累败十五场或连败七场,鸢晶令亦会掉落成翡髓令。 瞧这位仙子的架势,倒真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啊。 很快,锦觅的铭牌上亮光一闪,已有被邀战者回应。二人飞往指定的斗仙台,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围观的人。 对面是个扛着刀的粗犷汉子,灰扑扑的衣领敞开,一脸络腮大胡,看着不像是仙者,倒似凡间的山匪。遥遥看着锦觅,人还未到洪音已至。 “呦呵,锦宁妹子来了。这回千年都未见人影,莫不是回去闭关修炼习得何厉害的绝招,好来找何某报仇雪恨来了” 斗仙台鱼龙混杂,水深得很。更甚者斗法容易斗出火气,因而来此地者大多都是用的化名。 锦觅哼了一声,小表情十分嘚瑟“本姑娘回去闭关千年,日日夜夜苦修不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来找你报仇雪恨来了。大胡子,歹话先说前头,待会本姑娘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何大胡子哈哈一笑“手下留情大可不必,你可莫要再哭鼻子何某就谢天谢地喽。” 以前锦觅在花界有花神、水神疼着,二十四芳主护着,整天闲着没事就带着那一群小伙伴们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皮得像只猴子,做什么都精力十足偏生不肯好好修炼。若是让润玉硬拘着压着他也狠不下心,于是便带锦觅来了斗仙台。 当时锦觅刚满四千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自然是觉得新奇好玩的很,看了一会之后便闹着要上场。润玉微微一笑之后也就放任她去了。 正巧她闹着挑中的第一个对手便是这个何大胡子。 那时的何大胡子也不过是从下界刚刚飞升上来不过千年的人仙,论灵力和修为是断断比不过锦觅的。但是他却是以武入道,从一介凡人到引气入体,逆天而行最后修炼有成才飞升成仙的。 论起经验、运术、心思,足足甩了锦觅有从南天门到北天门的距离。 于是生来便是仙胎不用修炼便是真仙的小锦觅,第一次上斗仙台便被一个区区人仙的大刀刀背一拍一个准,一拍一个准。 那何大胡子也算是有分寸,瞧着锦觅一副小仙童的模样和守在仙障外神色淡淡的润玉便知这是怎么回事,便也歇了心思逗小孩似的只拍锦觅的手臂外侧和后腿处。 但饶是如此,斗法结束仙障打开之际,还只如凡界十一、二岁小童模样的小锦觅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直直得扑向了润玉的怀中。鼻头红红,葡萄似的眼睛肿肿的,眼泪珠子吧啦吧啦的往下掉,小模样甚是凄惨。 那时锦觅半大不小,好面子倒是知道个十足十,哭完之后很是严肃的不准润玉哥哥将此事往外说,她要从哪跌倒从哪爬起。 自那以后,锦觅便和这个斗仙台杠上了,亦和这个何大胡子杠上了。 可惜,她在努力的时候,何大胡子也在努力,甚至比她还努力。毕竟灵力仙元若是勤修苦练自然会变得浑厚凝实,但是经验这种东西却是急不来的。 于是锦觅仍是屡败屡战,履战履败。她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大胡子太厉害的缘故,谁知她转而应邀其他仙友的邀战后才发现,若是将灵力修为压至同等境界,单论斗法亦是败多甚少。 锦`我怕是个假的花界少神生怕花界和水族日后砸在自己手里觅 又气又怕,还不敢将此事告诉爹爹,怎么办 自然是找润玉哥哥啊。 于是后来的一千年里,锦觅终于沉下心来开始修炼。润玉亦是常住花界陪着锦觅,白日里切磋授术言传身教,夜里便教授心法经验与心得体会。润玉现在虽然是修的冰系功法,但他在水术上的造诣便是被称之为大宗师亦不为过。 有如此厉害的师傅,徒弟又根骨极好勤修苦练,于是在二百年前的某一日,乌云滚滚平地惊雷之后,锦觅仙子便成了锦觅上仙了。 若非晋升之后要上天典庆入仙谱,然后还要闭关稳固境界,锦觅哪还能等及今日。 往日糗事被道来,锦觅冲大胡子做了个鬼脸。润玉点了点锦觅的额头,又自然而然的将寰谛凤翎从她的发间抽出,一如既往的嘱咐道“莫懈怠、莫逞强,尽力而为便可。” 锦觅吐了吐舌头,“险些忘了,若是待会大胡子一刀砍来凤翎暴露了可怎生是好。” 她先是将身上挂着的各种法器和护身之物尽数收了起来。最后才将寰谛凤翎放入乾坤袋中细细收好,瞥见润玉的目光凝住不去,眼咕噜一转,正色道“润玉哥哥,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爹爹还在,为父是不行啦,不过如今你可算是我的师傅了,比起旭凤哥哥在觅儿心目中的位置还高了那么半辈呢。以后我便叫你师傅如何” 锦觅说着,一抱拳,正经道“润玉师傅,你且看着徒儿是如何将这个大胡子打的屁滚尿流好一雪前耻的” 锦觅说完,便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上了斗仙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仙障开启之时几乎同时动手,刀风凛冽徐如风迅如雷,冰霜雨雪高拆抵挡层层逼近。 二人在斗仙台上打的火热,场外众仙亦是看的目不转睛。只不过,有些眼睛是盯着场内相斗二人的,但有些人是盯着场外那一人的。 如夜雾轻怜的玄色衣摆处飞着幽蓝色的暗色云纹,与何大胡子魁梧高壮的身材相比,这人的身材显得有些瘦削,泠泠然如雪山之松,高山之竹。他的手负在背后,紧袖轻袍下露出的腕骨和指节干净无瑕、修长有力。 只不过是静静的立在那一处,无声无息却不容忽视。望着斗仙台上的比拼而露出侧脸,因为施了混淆仙术显得有些难以分辨,但从那大概轮廓上便可知其眉宇当如丹青勾画,端的是公子如玉。 只可惜这人周身的气息过于清冷疏离,皑皑如山巅之雪,难以触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此天姿高然,清冷禁欲,有女仙忍不住被这周身的气度给迷了心眼,谁知才将将上前一步,却见那人似有所觉一般回头望了过来。 五官难辨,偏生如鸦羽一般的眼睫下是更深沉更黑到极致的乌玉般的瞳眸。 一眼望过来,不悲不喜,无波无澜,凉薄而幽深,恍若黑色的旋涡铸成的深渊。 如冰泉灌顶,冻得心肺凉。那女仙心中一寒,低头连退三步,再不敢上前。 众仙亦是为其气势所慑,虽不知他是何人,亦未见其佩戴铭牌,但只要他站在那里,莫说叫喊呼喝之声,只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这人站到此处之后,竟觉得周围的灵气都变得有些冷了。众仙心下又惊又疑,不约而同的在其周围空出一丈之地。 无仙敢靠近。 众仙所思所想润玉毫不关心,往日他倒是会将周身气息尽数收敛,只是方才他走神了片刻,敏捷的心思尽数为锦觅临上台时所说的那一句话儿凝滞。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合着他这千年来日日夜夜孜孜不倦悉心教导的结果就是他与觅儿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近多少,倒是平白无故长了旭凤半辈 润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如蝴蝶翩飞已能游刃有余灵巧躲避刀锋的锦觅,神色绷的愈是清冷,心中便愈是郁结。 就在这般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诡异与安静的气氛之中,锦觅毫无疑问的胜了何大胡子。锦觅扬眉吐气,何大胡子亦是为其高兴。二人聊着聊着高兴起来,待看锦觅打完剩下几场之后竟相约一同去仙市喝酒,润玉自然陪同。 此后三日,锦觅一日两战,她将上仙的修为压制住,仅凭术法和对灵力的精巧操控相斗,尽邀昔日强敌,终于是将颜面找了回来。而她在斗仙台上连胜九场的战绩自然是足以将手中绿色的翡髓令换成蓝色的鸢晶令了。 待锦觅随着斗仙台的仙者去登名换令之时,人来人散热闹非凡的斗仙台偏远一处,锦觅昔日的老对手今日的手下败将齐齐出现在润玉面前。 不仅他们九人,还有另外十数人皆汇于此处。 “夜神仙安。” 润玉轻轻托住他们作揖的手,道“莫要多礼,你们做的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旋即,数十个乾坤袋分别飞入他们的掌心。 众人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谢过夜神” 夜神出手,又怎么会是俗物。 润玉道“莫要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才是。” 待润玉走后,其中一人握着手中的乾坤袋感慨道“殿下对这位花界少神还真是上心呐。” 另外一人亦是附和应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在军营中备战那般紧张的时刻,夜神殿下都不忘月月修书寄往花界呢,算了算,那几百年倒是从未断过。” 就在锦觅下定决心在花界闭关修炼前的一千年里,尽数是由他们在陪锦觅仙子喂招对招。 虽然他们都是夜神的人,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都清楚的跟明镜一般。 昔日锦觅的输,是真的输;今日锦觅的胜,亦是凭本事胜的。 何大胡子低声叹道“就是不知锦觅仙子是否能看到夜神殿下的一番苦心啊。” 毕竟,就连仙界坊市都是那般鱼龙混杂之地,更遑论是真刀明枪能下注赌盘的斗仙台。 而另一侧,锦觅拿着刚到手的鸢晶令爱不释手,眉眼喜滋滋的,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修。 “啊,这位仙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看路撞到你了。”锦觅扶着那个女仙道歉。 那女仙带着一张银色的月牙面具,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咦,仙子你手中拿的可是鸢晶令” 锦觅扬起手中的蓝色晶牌笑了笑“是啊,我刚刚才升上来的呢,心中正欢喜着,所以这才一不留神将你给撞了。” 那女仙笑了笑,道“那还真是缘分呢。”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蓝色晶令,一双美眸静静的注视着锦觅,轻轻一笑,道“小仙也是刚升上来的呢。相遇即是有缘,我见这位妹妹心中欢喜,不如我俩再切磋一二” 锦觅抬头望了望天色,又左右瞧了瞧没看见润玉,想着正好再打一场也不妨事,便扬唇明媚一笑。 “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斗仙台下 润玉没想到就这么两炷香的时辰竟然就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钻了空子。 待他寻到锦觅所在的斗仙台时,自己千辛万苦费尽心思护住的小姑娘正被那白衣女仙一剑划伤了手臂,肩膀处又受了重重一掌,倒飞出去,伏地吐血。 锦觅抹了抹嘴边的血迹,一抬头就望见仙障外的润玉,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隔着仙障,润玉蹲下身子,温柔的安抚着锦觅,道“安神,静气。想想我平日教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下来,切磋之事,胜败常有。” 锦觅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重新与那女仙交手。 方才她见那女仙柔弱,原想着先互相试探一番,再加上斗仙斗法不过点到为止,便先行出了个温和的御水术。没曾想那女仙看似柔弱,下手却极为狠厉果决,当即就是十成十的灵力反攻而来,一把灵剑直取她周身要穴竟是下的死手。 如此想来,轻敌妄断果然是仙者大忌。 她之前在斗仙台混迹了千年,虽有狼狈惨败,却都不如这一场斗法来的艰难。虽知斗仙台点到为止,但总有一种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毙命剑下的危险之感。 尽管锦觅已经沉下心来小心应对,两人在斗仙台上又拼了数百招,但是终究不敌,落得一身是伤。 锦觅的右手已经在微微颤抖,抬也抬不起来了,浑身都痛。无意间瞥见润玉阴沉的神色,想了想,当即在对面女仙要提剑刺来的紧要关头道了句我认输 仙障骤然发力将二人弹于场外。 锦觅落地一个踉跄,好在有润玉扶着她。对面女仙却是翩然落地,掸了掸袖摆处些许尘灰,看着不像是从斗仙台上下来,倒似是赏花归来,悠然自若。 锦觅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模样,不由得心中一讪,想着自己真是连赢了几把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想着出手是否要控制轻重,如此骄傲轻敌,落得个一身是伤的地步也不算冤枉。 于是上前一步对着那女仙拱了拱手,笑道“这位仙子姐姐好生厉害,小妹不及,佩服佩服” 那女仙不过侧着身微微点头回道“仙友客气了。” 毫无上斗仙台前那番热忱的模样。 锦觅瘪了瘪嘴,也不再去搭理她了,这才发现周身的剑伤看着不起眼,动一动却疼的她微微嘶气。 润玉已经将她的伤都检查了一遍,神色微冷,嘴上却道“若非轻敌,何至于此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锦觅惊觉用灵力竟然也无法将伤口愈合,瞥了那女仙身佩灵剑,皱了皱眉,于是可怜兮兮道“润玉哥哥,润玉师傅徒儿错了,这次真得教训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下此等错误了。” 润玉脸色稍霁,正欲离开斗仙台寻个地方给锦觅疗伤,却不曾想那女仙竟然又一次拦在了路上。 不过这次,她的目光却是直勾勾地望着润玉。 “不知这位仙友可愿赏脸与小女子一战” 原本这几日锦觅与润玉就是风头人物,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倒不少。锦觅见那女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润玉,不禁拽住了润玉的袖子,小声道“她的剑有异。” 润玉自然明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只不过是瞥了一眼那女仙,大庭广众之下,淡淡吐了五个字。 “一战呵,凭你也配” 真是嚣张啊,还毫不怜香惜玉。 周围人群啧啧啧私语。 那女仙脸上虽然覆着半张面具,却也不难从那瞬间僵硬的嘴角和握紧剑的手推测出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过饶是如此,却也忍了下来。 她解下腰间蓝色的鸢晶令,轻声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莫非是看不起这块蓝色的鸢晶令说来倒也真是凑巧,承蒙这位仙子手下留情让小仙侥幸得胜,小仙在同级仙友手中累胜百场,已能将这蓝色的鸢晶令换成紫色的辰砂令了。如此,可能请得动仙友赐教一二” 此话一出,众人看那女仙戏谑的目光瞬间变了。 锦觅一愣之后,差点没给气炸了。怒道“你,你居然还说是刚刚拿的鸢晶令,你个大骗子” 她气的并非是这女仙哄她上了斗仙台,技不如人她无话可说。但是她区区几句话,捧高踩低,踩着自己胜利之后还在那故作谦虚,挽回了些颜面,又为润玉盖了一个目中无人的帽子,真真是为她二人拉足了仇恨。 若是还看不出来此女心怀叵测、有备而来,当真是白瞎了润玉的千年教诲了。 润玉倒是看起来不甚意外,只轻飘飘道“既然仙子如此低声恳求,我便赏脸指点一二也无不可。” 女仙 众人 此子当真是看着人模人样,说话怎么如此让人一言难尽。 斗仙台多男子,其指指点点不怀善意,皆在润玉拿出一枚巴掌大的金色铭牌往腰间一挂时,如同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再也不敢起半分不敬的心思。 白、绿、蓝、紫、金 前四者只要在同级斗法中累胜到一定场次便可夺名,但是金色的曦光令在整个斗仙台却只有十三之数。 也就是说,以斗仙台在天界所受之众,整个三岛十洲平摊下来也就是一处一块了。 曦光一出,万令静默。 斗仙台整个都热闹了起来,仙声鼎沸,呼朋引伴皆聚于此,空置下来的斗仙台平降落地,仍在战中的仙人尽数中停了斗法。 不一会儿之后,高空之上只余一座最大的斗仙台。 润玉将围过来的人尽数打发了,将锦觅张大的嘴给合上,然后嘱咐道“你身上有伤,待会斗仙台四周定然被看客围的密密麻麻,你就在这附近寻个地方好好调息,莫要挤在人群里。” 虽说斗仙台外不允私斗,但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锦觅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除开那千年切磋指点之外润玉哥哥难得出手,这么精彩的斗法我怎么能错过。” 润玉笑道“不精彩,没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得了空叫上旭凤在花界打上一场也无妨,只是今日你要乖乖听话。” 锦觅仍是不肯,又哭又闹又撒娇,润玉无奈,只得将远远注意着这边的何大胡子叫过来守着,又暗中使了个眼色让其余十几人护在暗处,方妥协道“你既然知晓那灵剑有异,就该明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我让何大胡子守着你,你先调息一番,待灵力稳固,至少回复七成再上去斗仙台外。” 锦觅暗暗想着,疗伤麻烦,但是以她上仙之阶再服下一些回灵丹,恢复七成灵力大概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如此一来可能会耽误片刻,倒也不会错过太多。 于是满口应下。 润玉方露出一丝笑容,摸了摸锦觅的头,便往已经被闻风而来的游仙围的密密麻麻如铁桶一般的斗仙台飞去了。 人都在上面,下面就空了。锦觅赶紧寻了一个空处,然后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三粒回灵丹,正要一口气服下,被何大胡子给拦住了。 “你这是做甚” “我问你这是做甚啊。” 何大胡子眼冒绿光的望着那散发出浓浓灵气的上品回灵丹,痛心疾首道“又不是在斗法拼命,你打坐片刻就可回灵,何须浪费如此好的丹药。” 锦觅拍开何大胡子拦着她的手,很是财大气粗道“区区回灵丹而已,怎比得上润玉哥哥与那女仙斗法重要。你若喜欢,这瓶我都送给你啊,但是你可莫要再耽误我了,不然来不及了。” 何大胡子忍痛拒绝了飞到嘴边的鸭子,道“相信我,不用服这回灵丹,你也定然能如愿看到你的润玉哥哥。” 锦觅狐疑“你确定” 何大胡子斩钉截铁“我保证,用我的仙格。” 锦觅想着,即便到时候恢复不成,也能以此作为要挟让何大胡子护她上去,便将回灵丹收起来了,盘膝调息了起来。 一柱香后,锦觅兴奋的睁开眼。 润玉含笑站在她身前。 锦觅转脸怒视何大胡子。 何大胡子一脸委屈叹息道“这不还替你省了三颗回灵丹吗” 锦觅将丹连瓶子都砸了过去,咬牙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当着润玉的面,何大胡子这敢才接了丹瓶,眉开眼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谢了” 然后便遁走而去。 锦觅走到润玉面前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一边戳一边气闷道“说什么调息说什么一柱香你就是故意的” 润玉拉着锦觅的手,一丝灵力探了进去游走了一圈,放下心来,温声哄道“早就说了无甚精彩,不看也罢。” 锦觅无声感慨“仙比仙真是气死仙啊。” 正准备往外走,却见周围满满当当围着一群仙,皆离她与润玉二人三丈远,此刻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锦觅不解,指了指自己“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要看不也该是看着润玉吗 其中一个仙颤颤巍巍开口道“你竟然敢对他发脾气” 另外一个仙亦是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你你竟然还敢戳他的胸口” 最后一个仙言简意赅的总结道“但是你还活着” 锦觅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又恍然大悟。 她转头,目光在润玉周身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那淡然的乌黑双眸上,压低了声音道“你对那女仙做什么了,竟把他们吓得如此模样” 润玉掸了掸袖摆,抬眸,目光一扫,周围仙人顿时如鸟兽飞散。 他这才对着锦觅温润浅笑,也凑了过来低声道“也没做甚,不过如她所愿,指点一二罢了。” 锦觅回以微笑,心里默默啧啧。 信你 信你逗我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布星值夜 人生如参商,西东不复见。 润玉将锦觅送回花界,亲自见水神拔了她周身剑伤中的那些炎毒后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又嘱其好好休养。最后静待水神将围着锦觅嘘寒问暖的各位芳主送走之后,这才得了空与水神聊几句。 “小仙照顾不周,让锦觅此番受累了。” 水神摇了摇头,道“夜神言重了。小女的性格我知晓,她能有今日多亏你日夜教诲,反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尽职尽责。” 润玉沉默片刻后,道“花神现在如何” 水神眉宇渐松,向来沉静如湖面的眸光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露出些微喜色。 “已经无碍了这千年来我与临秀日夜看顾,最艰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如今重新塑灵,待过些时日神魂稳固后便可回花界将养了。” 润玉亦是松了一口气,不禁笑道“如此甚好。如今觅儿晋为上仙后闭关修炼的借口已经不能再用,斗仙台上的旧怨也已了了。若是时间再长,只怕是真的瞒不住了。” 当年花神受琉璃净火之毒几近香消玉殒,紧要关头是润玉将五万载灵力渡与花神,花神与尚在其腹中的锦觅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琉璃净火太过霸道,虽然残余火毒已解,但是终究还是伤了花神的精元和神魂。幸而润玉的灵力着实阴寒霸道,驱除完火毒之后还能撑得起花神那已被伤得七七八八的内腑和几近被焚化的内丹。 可惜几千载光阴过后,因着这昔日旧患,花神修炼难济,仙体日益虚弱。若是有朝一日润玉渡给她的阴寒灵力耗尽,便是她油尽灯枯之时。 三位师兄妹商议之下,便决定兵行险着,花神将灵力散尽化出真身水莲秘密养在洛湘府,然后得水神、风神日夜护法重塑仙身。此事关系重大,除了牡丹、海棠、丁香三位芳主知晓之外,其余人一概不知,锦觅更是万万要瞒住的,因而润玉这千年才常住花界。 散灵重修险之又险,各种艰难外人不足道也,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求得一线生机。如此一来,花神数十万年修为虽然散去八九,但未来终是可期。 水神正色拱手谢道“多亏夜神殿下,除了教导觅儿之外,这千年来更是替花界处处周旋。前恩今援,小神不胜感激,请受洛霖一拜。” 魔界之乱已平,鸟族由穗禾掌权之后又成为了天帝手中的一把刀。水族幅员辽阔,水神亦是贤名远播,她资历尚浅不敢找水族的麻烦,倒是以叛出天界为由紧紧黏着花界不放。正巧这千年花神又不在,是以没少给花界平添是非。 润玉避开水神这一揖,回礼敬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仙上行此大礼真是折煞润玉了。” 水神直言不讳道“殿下屡屡相助,小神铭于五内。奈于大恩难报,只得妄自揣测殿下所思一二。只是诸事之前,请恕小神多嘴一问。” 水神言有深意,润玉眸光微动“仙上请言。” 水神浅淡如琉璃的双眸直直的看着润玉,道“殿下在外奔波数千年,太湖如今已非昔日凋零之景,沃泽千里,鸟宿鱼肥,龙鱼遗族亦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此间事了,却不知日后殿下是准备长居太湖,还是重回天界” 润玉踩着脚下的青草地,望着花界四处无论何时何地都可盛开的万千繁花,端的是一副妍妍春日盛景。 曾经太湖也如花界一般是个世外桃源之地,只可惜,一切都在他出生的那一日便都毁了。 润玉闭眼,沉默良久后,方开口道“太湖能有今日之景,多亏水神仙上昔日手下留情,与润玉着实无多大干系。于龙鱼族而言,润玉一出生便是是非祸端既然如此,是非之人就该待在是非之地,何故再去扰乱那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席清净呢。” 水神看着润玉良久,平静一笑,道“殿下既然已定来去,小神与梓芬亦可定来去了。” 时至今日,他与花界、水族早已密切难分,有意无意、真心假意,谁能道知 润玉心下既酸涩又怅然,却终究没有再行推拒,而是拱手对水神行了一礼。 水神含笑受了。 前路艰险,踽踽独行终究独木难支。 思绪纷杂间,水神又道“这千年来妖兽频频异动,一些上古凶兽更是暴虐发狂,四处作乱,惹是生非。这些年在仙魔两界更是频频为祸生事,伤及无辜。如此异兆,小神推衍天机,只算得那十万年一次的妖潮之乱似要提前到来,具体时日却不得知。” “梓芬塑灵初始,仙体极为虚弱。未免横生枝节,小神必要护其左右。” 说罢,水神递给润玉一个令牌,道“只是天界此刻内忧外患,水族事宜小神恐有不及,事急从权之时凭此令可御水族,望殿下能相顾一二。” 水神说的轻巧,润玉却深知那可御水族四个字的分量。 润玉接过令牌,就是接过了水族的未来。 “多谢仙上,润玉自当慎行慎使,不负所托。” 润玉回天界时,正值昴日星官下值。 瞥见星官那一副着实稀客的模样,润玉自立彩虹桥头静思了片刻。努力回想之后发现自己晋封夜神也有六千年了若说上魔界战场是承奉帝命,那回转天界之后的遭遇更是热闹得让众仙目瞪口呆。 上问道台、旭凤遇刺、荼姚认罪、重归母族凡间的折子戏都不敢这么编排,偏生这一幕幕紧锣密鼓敲敲打打的排着队就赶来了。 除此之外,收拢四散飘零的龙鱼遗族、重新修葺太湖龙宫、供奉先祖;然后治理水域、肃清旧制、革弊立新、清风正气等到太湖水族终于不用因着那些陈年旧事被迁怒将日子过得各种凋零苦寒之时,花界的事情又来了。 兜兜转转、忙忙碌碌,零碎之事做了不少,倒是布星值夜这个正儿八经的本分早早地被遗落在九霄云外去了。 思及昴日星官那张恪尽职守愈显操劳的面容,润玉心中莫名的有几分过意不去。 当即广袖一挥,便去了布星台。 于是,天界自夜神上任之后六千余年,原本孤月皎洁千年如一日的夜空忽现群星乱舞、动若流火。既无星象之律,又无布阵之美,着实惊着了一众老仙,吓坏了一干凡人。 嚯,这是何方勇士竟然敢趁着夜神不在觊觎他的布星台 润真的勇士玉 莫说那些闲仙,润玉自己也是吓了一跳,直到第二日下值回宫后仍旧有点神思恍惚。 他看着桌上早早就备好的新鲜水灵的上品仙果,以及堆积如山的仙玉和灵丹,不禁问道“这些是” 雷石道“这是您的仙俸啊,因为您这几千年少在天界,是以仙官送来之时我都替您收着呢。” 润玉沉默了片刻,道“我居然还有仙俸” 太湖划给他之后,天帝便赐了他云泽水君的名头。自然,作为水君的那一份仙俸是送至太湖龙宫的。 那这一份 雷石疑惑,却仍旧解释道“您是殿下亲封的夜神,自然是有仙俸的啊。” 润玉静默了。 雷石不懂,归流却是心知肚明,忍俊不禁,却终究是顾忌着自己主子的面子没有太放肆,只是言简意赅补充道“原本顾着殿下的名声,我倒是想推拒了的。谁知那些俸玉殿的仙倌们却很是惶恐,一叠声道道” “道什么” “道,夜神殿下乃天人之姿,成大事者,自然自然可不拘小节。” 身为堂堂夜神,布星值夜原乃本分操守。奈何他的丰功伟绩实在太过摄人,威力十足,竟能吓得那些后晋仙倌们将他这个翘班离守的夜神生生给塑造成了一个日理万机挥手斥苍穹的大人物。 布星值夜倒成了小节 你们如此机敏昴日星官知晓吗 这可真是 润细数前世今生久不布星手已生玉撑额挥手,自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老脸羞愧无脸见仙。 “你们先出去。” “殿下” “我想静静。” “哦。” 雷石去而又返,小表情很是愁苦纠结“殿下,太子殿下已在偏殿等候许久了,您真的不见见吗” 润玉终于将目光从那一堆小山高的仙俸上挪开,皱眉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雷石看着归流,归流看着润玉,九分正经中带着一分戏谑。 “正是昨夜殿下布星之时。” “若说是具体时辰,大概太子临宫之际,正是参商星宿并空而列之时罢哦对了,许是此景难遇,太子殿下也不急着入殿,便一直乘着夜风仰首瞧着。” 润玉绷直了脊背“只是瞧着” 归流摸了摸鼻子,很是诚实道“笑了,一边瞧一边笑。” 润玉“” 归流还道“太子殿下许久没这般笑过了。” 润玉深吸了口气,终是没忍住,捂脸扶额道“我乏了,不见客,让他改日再来。” 什么群星乱舞什么参商相见 昨夜谁布的星,你们都知晓 反正我不管不是我我不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千年之思 不愿染是与非, 怎料事与愿违。 说着送客,其实还是要见的。 润玉打发雷石去将旭凤请进主殿来,自己在塌几前落座,挥手拂袖泡茶汤,心中却暗自思忖。 毕竟是不一样了,他已是太子殿下,又在偏殿等了一夜,不可不见,还要以礼相待。 润玉想了想,翻手将一枚玄化丹先服下。 归流眼尖,细细看了下润玉的神色,眉心当即一皱。偏这时脚步声已从殿外传来,一轻快,一沉稳。归流只得垂首侍立在一旁,雷石引路而来之后亦是规规矩矩的立在殿外。 清风晨露,曦日和光,那人逆着天光踱进殿来。一笼红衣,如染尽艳色的业火红莲。 千年未见,润玉沉静如湖的眸子亦不由得微起波澜。 旭凤自入殿后目光便一瞬不瞬的凝在一处。直到行至润玉跟前,心中沸腾翻搅的思绪才压抑下去,凤眸中闪着熠熠光华。 他微微一笑,声音如醇酒微醺。 “一别经年,兄长别来无恙。” 饶是与旭凤自小相处的润玉也是忍不住微怔,随即清醒过来,心中不禁道,无怪乎那些个仙女妖娘,成日里都想着如何迎着清风往旭凤怀中柔弱一倒。 分明是他自己长得如此风流惑人、秀色可餐。 原本还思量着是否该给太子见礼的润玉,瞧着二人这着实有些近的距离,也弃了那些流于形式的想法,不过是不咸不淡应了二字。 “甚好。” 挥手让归流、雷石退下后,二人落座与塌几之上。 润玉一边泡茶,目光在旭凤身上巡了一圈,方道“见惯了你着金羽轻袍的模样,如今再一瞧,倒是红色与你更配些。” 旭凤接了润玉的茶,闻香品茗后,唇角携了丝笑意。 “你若喜欢,我日日着红色来你面前晃荡一番,也给你这璇玑宫添添仙气。” “罢了,若真是那样,我璇玑宫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 润玉摇了摇头,目光在旭凤发间那条散着白色柔和光晕的发带上停了停,随即挑眉奇道“你为火凤,理当属红。只是如今既已身为太子,当饰银纹,戴金冕。如何现在衣上饰的是玄纹,束发的亦是水玉精魄凝成的发带” 旭凤细细摩挲着手中素雅的青瓷茶杯,不知情的还以为天族太子正把玩着何等珍宝。 “前几日我殿中那张案几碎了,下面的仙官重新用数万年的水玉制了一张送过来。我瞧着精魄已成,念其不易,这才抽了出来制成发带。” 润玉笑道“你倒是好心。” 这水玉从海底挖出,又经过各种琢磨,精魄易散。旭凤将其从水玉中抽出制成发带日日束着,只怕不消万年这精魄便可开了灵智,求仙问道了。 旭凤得了夸奖,俊美异常气势逼人的面容不禁又柔和了几分,他的目光瞧着润玉,道“我记得你一直喜好素雅清静,如今却日日着这沉闷的玄色长衫,又是为何” 品茗的手一顿,绘着独枝白梅的青瓷杯浅浅触唇。 润玉脑海中恍然忆起上一世,他唯求独善其身,守一方清净。但是天后、天帝、旭凤仍旧肆无忌惮,而他却连报仇都要遭人诟病,被亲人疏远。 尧尧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白衣上若是沾了几个黑点,众人的目光只会凝在那几个黑点上,便道,这衣服脏了,不如换了吧。 上一世,他就是那个脏污了的白衣,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旭凤。 润玉的唇角顿时滑出一抹浅淡的弧度,将手中茶杯放下,淡淡道“何须理由,不过一件衣服罢了,换了就换了。不过说到底,玄色虽是看着沉郁了些,但到底还是最耐脏的。” 为仙者,何如凡人一般易惹尘垢 旭凤静静的看了润玉一会,然后提壶为润玉斟茶,亦是附和道“的确如此。我亦嫌银纹太过花哨浮华,不若玄纹沉稳又威严。” 为帝为后为储,所着服饰皆有讲究,代表的是天家颜面,何曾想改便改 润玉瞧着旭凤那一本正经瞎说八道的样子,不禁无奈摇头,沉郁往事却如见日云雾消散不少。 “如此违制,司仪仙官竟也放过你了” 旭凤点了点已空的茶杯,示意也要。直到润玉给他又续上新茶,这才思小孩一般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来。 “倒是来找过我几次,但是论身份论修为他都不如我,于是只得放任了。” 润玉泡茶的手一顿,再看向旭凤的眼神中颇有一言难尽的意味。 “我记得司仪仙官乃是凡人升仙,如今已然鹤颜白发了吧你倒还真能拉的下脸面与其论身份论修为。” 明明是嘲他脸皮越发厚了,旭凤却似听不出来一般,一脸受用得点了点头,还道“既为太子,自当如此。” 润玉心中一噎,瞬间就不想再给这人泡茶了。 旭凤见手中茶杯忽然消失不见,也不意外,转手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的精致玉壶,放在桌上。 润玉道“这是何物” 旭凤道“星辉凝露。” 唯有在旭日初升第一抹曦光洒向天河星辰时凝成的露水,才被称为星辉凝露。它甚至算不上是灵物,只不过是能温水。 而润玉属水,水自带寒。 润玉拿起玉壶,轻轻一摇,眸中不禁露出讶色。 “星辉凝露转瞬即化,平日里我也不过是集小小一杯便足以。如此整整一壶,怕是废了你不少时日吧” 旭凤望着润玉,唇角勾了勾,嘴上却云淡风轻道“举手之劳罢了。” 润玉心道,虽然已经提前传了消息,但是具体回天界之日却未言定。瞧着这份量,想必是一听闻自己要择日回天之后便挂怀在心。 不禁望向旭凤,乌玉双眸澄澈如湖面,波澜不惊。 而那双光华夺目熠熠生辉的凤眸,此刻却恰如风雪中捧在手心的微弱烛火。 对视半晌,润玉别开眼,却终是将星辉凝露收了起来,唇角清浅的笑意亦是有了些许温度。 “心意已领,多谢了旭凤。” 听着润玉终于叫着自己的名字,旭凤只觉得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不禁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掩在宽袖下的手竟有些抖。 还好还好 以润玉的性子,既然开口唤了他旭凤,在他心中自己便还是旭凤。 那一件事,隔了五千年,等了五千年,终于两个人无言的默契中,在这轻描淡写的五个字中翻篇了。 心中的劲一卸下来,旭凤眼前不禁有片刻恍惚。 真不知道,若是在偏殿踌躇一夜之后仍旧按捺不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一进殿时却见那人如前几次寥寥数面那般疏离冷淡,该如何是好 若是再如其他仙官那般远远的对他行上一礼,尊上一声太子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旭凤乱七八糟的想着。 大概自己会落荒而逃吧 反正他若不想见自己,自己便不去找他。一千年不行,他就等五千年,五千年不行,他就等一万年总归时间如流沙,幸而他不怕等,也不会死。如此坚持,总能等到他原谅自己的那一日。 润玉不知旭凤所思,又浅浅聊了几句后,神色微有倦怠。 若是旁人便会觉得乃是夜神布星值夜,未休息调息的缘故,当是自觉告辞。 偏生此刻在璇玑宫坐在润玉对面的旭凤。 而旭凤定下心神之后,要发现润玉的异常简直是轻而易举。 果然,旭凤面色一变,瞬间站起身来“你受伤了,还服了玄化丹隐藏伤势。” 润玉否认。 旭凤也不多言,一把稳稳的握住润玉的手腕。 润玉微恼,正待挣脱之际,却见旭凤低着头,好声劝哄道“你现在不肯说,日后我总归是要知道的。若是此时你抑而不发反倒易成旧疾,岂非耽误你修炼的功夫。再说了,论起药理我虽比不过药老,但是你的体质我却是知根知底的,你不让我看,还欲让谁看” 以前在魔界,旭凤便时常潜入军帐替润玉疗伤温养。而润玉丹田中的九幽冰炎亦需红莲业火辅助修炼,红莲业火共八阶,这五千年来,每隔千年二人便会见一次面,旭凤会亲自渡火灵于润玉体内。 一千年一阶,如此算来,再过些时日,他也该渡第五阶红莲业火了。 旭凤过于执拗,说的还算有理。千般万般,如今九幽冰炎修炼已至最后一枚红莲业火,万万不可出错。 原本想独自闭关疗伤的润玉瞧着旭凤那绷着一张脸的急容,只得撤了护体仙灵。 一丝火灵仔细的游走于润玉体内,片刻后,润玉一口血喷了出来。 旭凤大惊,连忙扶住润玉。润玉摆了摆手,按下急得就要喊人的旭凤。 “无碍,莫急。这一口血郁积在胸,被你的火灵一激,吐出来便没事了,我再闭关几日便可无碍。” 旭凤将润玉搀着坐下,脸色很难看,俊脸带煞,寒光逼人。 “你的经脉内腑都受了伤,还是内伤。论起来,这九重天还有何人可伤你至此” 润玉沉默了片刻,寻思着自己若是不说,瞧着旭凤那模样也是要查个底朝天的。 再说了,这事根本也瞒不住。 于是,他便很是淡定的说了实话“斗仙台。” 旭凤一愣,这才按捺下心中方才因为润玉受伤而升腾起的那股怒火,一双凤眸直直的看着润玉,疑惑道“斗仙台上有如此高手” 润玉咳了咳,声音倒是低了半度。 “斗仙台的仙障。” 旭凤 旭凤深呼吸了一口气,黑着半张俊脸道“你知道斗仙台的仙障是远古真仙天真皇人的灵宝所化吧。” 斗仙台,点到即止,不伤性命,可不是说着玩的。 “知晓。” “那你还如此冲动” “正是因为冲动,才好光明正大。” 旭凤瞧着润玉那眉宇间寒凉的神色,便也不若方才那般怒了,咽下不提,心中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转而认真慎重又不容拒绝得替润玉仔细的疗起伤来,最后嘱咐万千,又留下无数仙丹灵药,这才回了栖梧宫。 回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燎原君暗中彻查此事。 而这厢,旭凤刚走片刻,润玉便将归流召了进来,眉宇淡漠,神色清寒。 “可知这几日发生了何事,竟惹得太子如此不顺心” 栖梧宫本就是个飞檐画栋、镶金嵌玉的好地方,如今旭凤又成为了天族太子,日日所居所用下面自然是不敢怠慢。 如此,他殿中的案几竟然也能碎了。 归流看了看拍拍屁股一走就是数千年,又思起扛住各方压力,气势越来越盛亦是越发不苟言笑的火神殿下,哦不现在是太子殿下了。 只叹息一句“殿下这话问错了,不是何事惹得太子殿下不顺心而是自您走后,太子殿下大概是觉得事事都不顺心吧。” 润玉蹙眉“这是何意” 归流想起这些年发生的许多事,正寻思着要如何挑挑拣拣讲与润玉听,目光无意间瞥见案几上的那个精致的玉壶。 “殿下,敢问这可是太子殿下赠与的星辉凝露” “不错。” 润玉瞧着归流的脸色,不禁疑虑道“可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 归流很是嫌弃“这也送的太少了。” “既是心意,勿以数论。” 润玉沉默片刻,又道“况且,星辉凝露只在朝刻,这小小一壶也需十数时光。” “不过十数之日,所以才说少了嘛。” 润玉捏了捏眉心,正准备将归流打发出去,耳边骤然传来归流的一声低叹。 “那是您不知,这五千年来无数夜里太子殿下都带着魇兽独守天河,夜赏星河,静待曦光我听飞絮说,栖梧宫中的星辉凝露都已填满一整个酒窖了。” 瞥见润玉骤然怔愣的模样,向来豪爽不羁的归流亦是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是惊走了这一份掩在天河中寂寞了数千年的孑然孤思。 “而这些,都是太子殿下替您备着的啊,旁人连多瞧一眼都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暗通款曲 旭凤,怎么样才能让你痛 因为只有你痛了,我才会不那么痛。 by 穗禾 那一日深夜,穗禾跌跌撞撞的入了天界的紫微宫。 天帝眸光一沉,当即给快要晕死过去的穗禾疗伤,助她稳固即散的仙元。 穗禾笼在披风下的一身仙裙已然被血色染尽,浑身上下除了脸部之外都是寸长的血口划痕,密密麻麻,粗略估计至少不下千道伤口。而她的面色亦是惨白若死人,眉间紧紧蹙着,往日明艳的五官更是有些扭曲,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太微直接将穗禾的披风脱了,粗粗一扫穗禾惨状,虽知看着可怖,但是那血口并不深,如被极为轻薄的快剑在皮肤上轻轻划了一道。 可是疗伤之后,他的脸色亦不由的越来越沉,心中的震惊更是如滔天浪潮滚滚翻搅着 冰火同源上天入地,四岛十洲唯有一物可有这逆天之威。 那孽子,竟然得了九幽冰炎 当穗禾恢复神智之时,只看到御台高座之前天帝负手而立的背影。 穗禾当即翻身下榻,跪下俯首道“穗禾谢过陛下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 天帝的声音遥遥从上传来“因为你的伤,本座无策。” 穗禾心中一惊。方才她只觉得浑身的痛楚已然消退,极痛过后连四肢都有些麻木了。如今回神,才发现不对劲。 当即忙不迭的将左臂衣袖撩了上去,露出雪白皓腕上一道巨大狰狞的伤口。从腕间到肘部,如撕裂一般皮肉翻出。伤口里面血色流动,似要从伤口涌出,却又被封住,隐约可见筋脉与臂骨。 细若凝脂的肌肤上横着一道如此难看可怖的伤口,当真是骇人至极。 穗禾头一晕,浑身发麻跌坐在地,面露惶恐“陛下,这,这是” 天帝走到穗禾身边,紧紧锢住她那条受伤的手臂粗暴而直接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穗禾嘶了一声,下意识紧紧皱眉,却并没有感到痛楚,她一愣。 一触即离,天帝松了手,淡淡道“你不会感到痛,是因为我将你整条左臂的灵窍都封住了。” “那穗禾手上的伤” “你的伤口很浅,但是每一道伤口中不仅含着寒毒,还有火毒。皆说水火不相容,但正如阴阳一般,互不相容却也密不可分。如今它们在你体内达至平衡,虽互不干扰,倒是生息往复得很。本座只能将它们都挪至一处,至于拔除” 穗禾一双杏目紧张而恳求的看着天帝。 “非本座不救你,亦非本座无能,而是你这体内的寒毒和火毒着实有些麻烦。” “这寒毒便不用说了,天一神水居上。而这火毒” 天帝回过头来,神情悲悯而残忍。 “凡火灵火千千万万,终究是不敌那红莲业火一丝一毫。” “穗禾,你说你要本座是先替你拔出寒毒,还是火毒呢” 穗禾浑身一僵。 她属火,畏寒。受不住天一神水,也敌不过红莲业火。 二者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以她如今的修为,一个不慎,便是神魂尽灭的下场。 穗禾不禁身子晃了晃,神色灰败,如一朵娇花瞬间枯萎。 “陛下大恩,穗禾能捡回这一条命已然是万幸怎敢再劳烦陛下为穗禾费心” 天帝轻嗤一声,伸出手指紧紧捏住了穗禾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似喜非喜道“这些年你装的倒是愈发温柔可意了。莫说这好好的手臂上多了一条这么难看的伤,封你灵窍等同于废你一臂穗禾,你当真不恨” 穗禾思及斗仙台上,那人如猫戏老鼠般逗弄了自己整整百招,百招之后,千万冰棱遮天蔽日扑面而来那一瞬间,她当真以为自己就会死在那斗仙台上。 如今捡回一条命,当时那灭顶的恐惧已然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只有刻骨恨意。 穗禾眸中怨色明明昭昭,眼角却划出一滴泪来,抖着唇道“恨,怎能不恨穗禾只恨那罪魁祸首,也恨自己技不如人,不能替陛下分忧解劳。” 太微看了穗禾一会后,另一只手在穗禾的侧脸轻轻一点。 殿色昏昏,衬得那滴泪珠越发晶莹。 穗禾一愣,随即紧绷的面容终于忍不住软了下来。泪水无声一滴一滴的往下坠着,偏生唇瓣倔强的咬着,露出一抹艳红之色。她的下巴被紧紧捏着,却不吭一声,唯有仰着的雪白脖颈犹如天鹅一般,露出一种残忍而凌虐的美。 “陛下陛下”穗禾得声音有些轻,又有些软,呢呢喃喃得唤着,泪眼婆娑,委屈得令人怜惜。 太微眸色晦暗。 女人的怨恨一旦生根发芽,无外乎两种结果。 一种是将自己焚烧殆尽,到头来只留得一处残破灰烬了却余生。 另一种,是能在废墟灰烬的尽头盛开出一朵染尽血色的花来,越是怨恨,越是迷人。 荼姚是前者,穗禾是后者。 更遑论这朵花,还长得颇有风情,日日夜夜在自己面前摇曳生姿。 穗禾抿唇道“陛下可会嫌弃穗禾” 阴影下,太微神色难辨,唯有那威严的音色低沉了几分。 “莫说此次你是替本座行事穗儿,你也跟了我快七千年了,莫非我在你心里便是那等薄情之人” 他没有称本座,而是自称我。 穗禾长长的眼睫轻颤,苍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些许小女儿般的娇羞红晕。 太微唇角微勾,修长的手指从下巴处缓缓挪开,游移至雪白的颈部,然后是锁骨然后轻巧的挑开了襟带。 风来,繁复华美的仙裙如繁花坠地,长明灯应声而灭。 开窗明月里,灭烛解罗裙。 含笑帷帐里,举体兰蕙香。 “穗儿你落下此伤,封灵窍非长久之计,但若要你日夜受寒火之毒,我亦于心难忍,不过好在还有一法子可解你之困。” “陛下陛下请言。” “解铃换需系铃人。穗儿,我下旨给你和夜神赐婚可好” “陛下、穗儿嗯哼” “你不愿还是说,比起夜神正妻,你更想做太子妃若是你心如此,亦不是不可。夜神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总会替你解了这寒火之毒。” “陛下明鉴,穗禾与太子关系清白,亦不敢高攀穗儿心中只有陛下,连姨母都背叛了,自、啊自是愿意、愿意为了陛下做任何事唔嗯” “如此甚好。穗儿如此蕙质兰心,吾心甚是欢喜。” 夜空中星辰浮动,皎洁的月光撒入殿中,白玉砖面上的天帝袍服龙颜威赫,张牙舞爪,竟显出几分狰狞之色。 深情假意,深情假意。 没有深情,如何假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下旨赐婚 烛火昏沉,壁上的影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你不要去招惹他了。” 轻柔的女声中透着一丝幽怨和委屈“何曾是我招惹他明明是他的好父帝放心不下,顾忌着道德金光不敢下手,倒让我这个弱女子去出手试探,我夹在其中也是为难。毕竟” 女子眨了眨眼,打趣道“是你看中的人嘛。” “为难我看你倒是乐意的很。”影子叹息着,却仍是伸出手,轻轻一拂,女子手臂上狰狞的伤口瞬间平滑如初。 影子一脸严肃道“此番替你解了这寒火之毒算是偿了你的情,若还有下次,可就别来找我了。” 女子没被吓唬到,反而咯咯地笑着“你可别在这说笑了,不找你又该找谁呢可别忘了,从头到尾,我是一直在替你做事啊。” 夜神回天,天帝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追究夜神的渎职之罪,反倒是借着太子殿下的受封之宴为夜神接风洗尘,大肆宣赏。 宴上,仙乐飘飘,众仙来贺。原本父慈子孝,好一派粉饰太平的假象却在宴末瞬间碎成了渣渣。 天帝金口玉言,为夜神润玉与穗禾公主赐婚。 无聊乏味了五千年的众仙家又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被塞了一口惊天大瓜。 谁人不知自穗禾公主上了天宫之后,一颗沉甸甸的芳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当初的火神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身上 谁人又不知穗禾公主求而不得嫉恨烧心是以在魔界一战之中违背军令领鸟族大军拒援城外 自那以后,原本对穗禾公主这只漂亮孔雀还有一丝丝想法的仙家们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恨不得退避三舍之外。 这样芳心另许、由爱生怨的女仙如今却被指婚给了夜神 天帝陛下怕是真的要搞事啊。 心念一转间,众仙默默的咽下这口差点噎死仙的大瓜,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神色瞬间冷下来的夜神,心下推己及人只觉得若是待会夜神气急掀桌也是能理解的。 果然,只听闻哐当一声。 众仙脖子一扭,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谁能告诉他们,天帝为夜神和穗禾赐婚,怎得是太子殿下掀了桌 事实上旭凤面前的案几,不是他掀翻的,只是起的太急一不留神给碰倒了。 但是旭凤现在没心思管案几翻不翻琼浆仙果撒的撒滚的滚这些小事了,他满脑子都是父帝方才那极为轻飘飘的语气就将那人的婚事给定了下来,脑子一昏当即便一撩衣摆直直跪下道“此举不妥,还请父帝收回成命” 天帝垂着眼帘看着座下爱子,眸中闪过一丝不满。 “穗禾乃鸟族首领,娴柔温良,品貌出众;润玉乃本座长子,掌太湖千里,纯善谦和。论门庭、才貌二人都极为般配,如何不妥” 旭凤抬眸直视道“门庭才貌皆外物,结侣成缘最为要紧乃是看双方是否情投意合。父帝此举虽为兄长及穗禾公主着想,但也该问问他二人的意思。若是因此心有所属却阴差阳错,岂非不美” 天帝的目光凝在旭凤身上良久,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个理穗禾” 穗禾一身锦绣羽裙在众仙中脱颖而出,垂首默默行至殿中下拜。 “参见陛下。” “太子殿下生怕本座赐婚耽误了你,本座这便问上一问,你可愿意嫁与润玉。若是不愿,本座这便收回成命。” 众仙瞥着穗禾那低头沉默的模样,心道,这还用问吗穗禾公主那可是一心一意向着太子下呢,若是此番封她为太子妃想必那才叫一个和和美美情投意合。 果然,只见穗禾公主慢慢抬起头来,目光在太子殿下身上若即若离逡巡着然后又落在了一旁的夜神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穗禾就像是变脸一般,幽怨深深忽然变成娇羞带怯,面庞上还浮起了两朵红晕。 “云泽水君风姿俊秀,皎皎如月,极少会有女子不动心吧是以穗禾,自然是愿意的。” 众仙 云泽水君是谁 好不容易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五千年前夜神自请除去天籍归于龙鱼族之后,严格来说,润玉的身份已然是当不上殿下一词了。而按照阶品而言,夜神布星值夜手无实权,云泽二字虽乃陛下亲赐,但终究太湖三千里就那么巴掌大点的地,还不及四海水君,最上面还有个水神压着。 所以论起来无论是夜神、还是水君,着实还不如穗禾的阶品高。 众仙也明知这个道理,可是私下里却无一唤润玉云泽水君,要么就是夜神,顺口了还是夜神殿下。在他们心中,即便润玉不再是大殿,甚至阶品还不如自己,但他的功绩、修为、能力、名声却远远都不是自己能达到的。 莫说这几千年天界对花界的骚扰威逼尽数被夜神挡了回来,单说那坠下临渊台后还有此番修为;魔界一战大胜大败之后蛰伏千年夜屠九城、生扛三万血雷道德金光护体还听说天后俯首认罪亦是有这位的手笔。 数数这一道道的,哪里是个水君该干的事 是以众仙如今对润玉实在是又敬又惧,敬大于惧。 因此穗禾此话一出,众仙再看向她的目光便变了。 旭凤更是倏然回头,目光冷凝如寒箭,刺向穗禾。 明面上是夸着润玉说自己愿意嫁,实际上却是在暗贬嘲弄润玉的身份。 众仙脸上笑嘻嘻,心里。 穗禾,你怕是觉得你是只鸟就能上天吧。 不知何时,那些舞乐仙子皆已战战兢兢的退下,整个殿上安静的有些诡异。 天帝的目光扫过殿下的穗禾,唇角微勾,随即移向润玉“穗禾有此心意,不知我儿意下如何” 自从天后当殿认罪、龙鱼族沉冤昭雪的那一日起,自己便是与天帝撕破脸了。此番回天参加此筵之前,润玉便料到天帝要发难,却不曾想竟是借赐婚之名。 更没想到的是穗禾竟然也愿意,润玉着实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回禀父帝,儿臣已有意中人。” 天帝和蔼道“不知是哪家仙子,有此殊荣得我儿倾心” 润玉沉默片刻后道“此乃儿臣一己之思,尚未言明心意。” 天帝唇角的笑意悄然隐退“水君这莫不是在敷衍本座” 润玉跪下道“小仙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天帝寒声怒道“身为夜神擅离职守,身为人子不回天尽孝,身为水君不回太湖尽忠,倒是成日流连花界、凡间” “润玉,是不是为父对你太过宽宏慈悲,是以你才如此放肆将这抗旨不尊当做家常便饭了” 天帝为父又为君,润玉再如何也不能明面上顶撞于他,否则便是真的坐实了不忠不孝之言。 瞥了眼正要急急开口的旭凤,润玉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一拜叩首后,才道“陛下明鉴,润玉绝无此意。只是事出突然,润玉与穗禾公主又所处极少,怕是不及穗禾公主心中所期,兼之陋室清冷寡薄,怕会怠慢了公主。” 天帝道“若是如此倒也不足为虑,本座允你二人三个月的时间相处,再将飞羽宫赐予你,如此也不算委屈了穗禾公主。” 说的大方轻巧,堂堂夜神竟然被赐飞羽宫,这真的是将夜神的脸放在地上给鸟族踩了。 可这事说破天了也是人父子两个之间的事情,最多加上一个穗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也不好干涉啊。 众仙目目相觑,水神不在,与润玉有所交情的风神亦是秀目紧蹙却不好说什么,满座寂静中唯有旭凤与月下仙人阻道“父帝三思”“天帝三思啊” “本座此意已决” 天帝站起身来,龙威尽显,话不容驳“三月之后,七月初七是为良辰吉日,着夜神润玉与鸟族穗禾于此日缔结良缘、成婚明誓。此乃天命,不得有违。”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诏一下,当先要疯掉的不是润玉而是旭凤。 璇玑宫中,润玉前脚进殿,后脚旭凤就跟了进来,将雷石和归流挥退之后将门一关,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 “你不是心仪锦觅吗为何殿上不说出来,若是如此,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润玉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被旭凤打断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才还一脸又气又急又慌的太子殿下神色忽然变得惨惨淡淡灰灰暗暗的,他低笑了一声,嘲道“我怎的忘了,以如今花界与天界关系,以你对锦觅之心,如何会在这般情景下将她立在身前作为挡箭牌” “她是你从小护到大的,你恨不得将她藏得越深越好,如此也不会有旁人将心思落在她身上。” 不知是被旭凤的话戳到,还是被旭凤此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戳到,润玉眉心一簇,下意识就反驳道“旭凤,慎言。” 说到一半,许是不适又被旭凤影响了心神,润玉冷冰冰的补了一句道“我心仪的是谁,娶的又是谁,与你何干总归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你的正妃便是未来的天后娘娘,有这一层关系在,你若不愿父帝也不能随意下旨赐婚。” 如此赌气之言刚落地,润玉刚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却又收不回来了,只得扛着。 果然,旭凤的眼瞳之中似是瞬间升起了一片灼灼烈焰,只是那烈焰在触及润玉清冷寒凉的侧颜之时。 瞬间碎成了一片一片,漫天焰火之后的沉沉灰霭,似是快要将这只明艳骄傲的凤凰给淹没了。 旭凤声音愈发低了,似是要低到尘埃里了。 “是啊,你心仪的是谁,要娶的是谁,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是何身份,能对你指手画脚” 见旭凤如此,润玉心中竟然也不是那么舒心,只得缓声道“旭凤,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今已为太子,一言一行皆不可如以往那般肆意,此事终归是我与父帝之间的事,你莫要牵扯进来。” 旭凤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了下来,原本锐利似剑的眸子此刻却泛起一层粼粼异光来,看着极为心灰凄凉。 他喃喃道“你不愿娶穗禾,终归是因为心中有了锦觅可偏生我却因为你的一言一行辗转反复,这又算什么” 旭凤的声音太轻太小,润玉没听清。 “旭凤,你说什么” 旭凤看着润玉良久,忽然笑了笑,笑容不似往日那般灼热逼人,却是饱含着温暖和小心翼翼的一丝伤感。 “润玉,你既然不愿意娶穗禾,那便由我去娶吧。” 饶是镇定自持如润玉,也不由得一惊。 “什么你、要求娶穗禾” 旭凤道“总归我是太子,且众仙皆言穗禾心仪于我,我也能瞧得出她对我却是有几分情谊,若是她受父帝之命不敢违抗,由我在朝仙会上去求娶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且如你所说,太子妃便是日后的天后,于情于理,论私论公,她也不会再因父帝或鸟族的缘故寻你的麻烦,如此两得其好,也不算委屈了她。” 虽说这不失为一个解决之法,但是润玉却毫无考虑,反而心中忽然莫名拱起了一股火。 “两得其好穗禾不说,日后你登基为帝她自权柄在握,鸟族也可重塑往日风光;那你呢你得了什么好” 旭凤沉默不言,润玉心火越盛,原本就是压抑住的语气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记得你曾说已有心仪之人,莫非太子殿下竟是如此朝秦暮楚之人更别说你心仪之人就是穗禾的那等鬼话,我润玉再不济亦不需你靠你如此牺牲来脱此困局” 旭凤见润玉如此生气的模样,反倒是笑了,舒心不少。 “不是解你困局,我亦有考虑。鸟族势大,我娶了穗禾并无不妥,至于心仪之人的确是不假,不过也就粗粗见了几面,萍水相逢,做不得太真,也做不得太深。” “以前你为兄长,处处照拂与我;如今我为太子,当兼济六界润玉,不瞒你说,众仙皆言我胸襟广阔,实乃虚言,我的心胸实在是狭小至极。” 旭凤神色太过正经,润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恩” 旭凤深深的看着润玉,原本伸出的手在即将触及润玉的脸时一顿,最终落在了润玉的肩上。 安静的寝殿中,只余一丝云淡风轻余声响起。 “外界皆传母神无容人之量,殊不知我亦如此这颗心太小,除了你和这江河社稷,怕再也挤不出一丝缝隙留给旁人了。” 润玉 润玉看着旭凤,久到旭凤都觉得心中有一丝忐忑之时,润玉终于开口。 “旭凤,你莫不是被天雷给劈晕了头” “” “父帝让我娶我便要娶吗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期间准新娘出了什么意外也未可知。” “” “莫说穗禾无辜,当年她置大义于不顾能在魔界城外拒援天军可见是何等心狠手辣之辈。这些年她在鸟族所作所为想必你也知晓一二所以说,要拒婚,釜底抽薪的法子不用,何能轮到你这么个馊主意” “” “你便是这般当太子的若是如此,我真要当心日后天界是否会砸在你的手里了。” “” 看着旭凤懊恼的恨不得夺门而逃的模样,润玉的神色仍如他的语气那般淡淡的,只是唇角却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用心险恶 至于虞渊,是为黄昏。 而此处洞穴,却是在虞渊之下千丈之处,唯有这一捧小小的橘黄色的光源照亮了这幽暗阴森的诡谲之地。 洞穴很小,顶却很高,有天界藏书阁三层书塔那般的高度,如今却种着一棵树。 那棵树叶黄枝枯,枝丫尖却开出了三朵不一样的小花,一朵白梅,一朵桃花,一朵青莲。 而另一根更粗的枝丫上更是诡异的结了几个品种不一的果子,有青梅、有柑橘、有苹果。 一只兔子用树枝上仅剩的九片巴掌大的绿叶搭了一个窝,然后爬上枝梢,宝石般的红眼睛在三个果子上来回巡视着,然后一口吃掉了小青梅,摇摇晃晃的回窝里睡觉。 兔子睡熟之后,枝丫上又颤颤巍巍的结出一颗青梅出来。 除此之外,洞穴内还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有凡间孩童玩的小木马,有魔族的圣花龙爪兰,有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石堆,还有一只趴在石堆顶上此刻正闭目养神的青鱼。它不仅可以离水而活,鱼鳍更是如羽族之翼驯服的收拢在身侧。 如此凌乱不整几无落脚之地,却有一处是干干净净的。那便是洞穴深处正中间的石床上。 一盏天灯被放置在中间,它的外身已经有些破损,却看得出是一直被好好爱惜着的,纸灯上的纹路已经被磨平了,引火的内芯是出自天界火云山的烛石,经隔数千年,火虽灭,暖意仍在。 “汝为龙” 见有访客将至,原本紧紧缠在烛石上取暖的小黑蛇终于懒懒的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脑海深处仿佛传来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来者顿时心跳如擂鼓,沉寂了无数年的血脉之力终于被唤醒,一种孤寂桀骜、唯我独尊、顺昌逆亡、凌然天下的意志正在疯狂的侵蚀着来者的理智。 见不得回应,小黑蛇从烛石上缓缓游到了冰冷的石床上。 许是黑漆漆的石床太冷,太凉,它很是不喜,更有些被冒犯的不悦,因而尾部盘起上身直立,绿豆似的小眼终于张开。 那是最璀璨夺目的黄金之瞳。 它张口,犹如亘古的梵钟在敲响,带着无比的气势和威严。 “汝既为龙,见吾何敢不跪” 花界,水镜。 花神塑灵重修,正在闭关。风神将众芳主们支会了出去,独留下了锦觅和水神,这才将宴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陛下怎么这么糊涂,那只丑鸡哪里配得上润玉哥哥” 若是说起天帝给润玉和穗禾赐婚,第一急的是旭凤,那么第二急的无疑就是锦觅了。这两千年里,穗禾没少带着鸟族给花界找麻烦,二人不仅话不投机,还险些大打出手。 看着激动的差点没把桌子拍碎的义女,若是以往,风神定会拉着锦觅的手叮嘱一句不可对陛下无礼,可今日她也是无心再纠结这些小节了,只是将目光移向水神,道“不知师兄如何看此事” 水神向来温煦的面上似是笼了一层寒霜“糊涂,他哪里是糊涂分明是太过算计才会出此之策。” 水神话一出口,锦觅反倒是不如方才那般气的跳脚了,她坐了下来,葡萄似圆溜溜的眼中闪着冷静的光芒。 “爹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水神与太微认识了近十万年,对他的为人很是了解,而锦觅与夜神关系亲厚非常,其中是非曲折自然不会再瞒他。 “你有所不知。五万年前,鸟族独居翼渺洲,虽然仍在天界所辖之内,但是鸟族与天族的关系却淡漠的很。他们的首领乃是凤凰一族,高傲矜贵,从来不愿看天帝的脸色。因此前任天帝为了拉拢鸟族,有意放任自己的两个儿子去鸟族接近当时还是少神的荼姚。果不其然,鸟族虽嚣张跋扈却异常护短,荼姚嫁与太微之后以鸟族之势助他登上了帝位。而太微亦纵容鸟族争权夺势。如此一来,荼姚做了恶人,鸟族大兴,太微亦可借鸟族之手不动声色的排除异己。” 思及往事,风神亦是叹了口气,对锦觅道“你有所不知,你爹爹当年为水神,与天帝曾有手足之谊。但是今上对水族下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远了不说,当年百般算计后以夜神的生母簌离为由将三千里太湖之地划给鸟族不说,还硬生生的切断了东西两地的水路水部各族愤愤不平,外有鸟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你爹爹很是伤神” 锦觅怒道“真是欺人太甚” 水神摇了摇头“都是往事,多说无益。眼下荼姚受天罚入轮回,鸟族风头一衰,曾经受到欺压的各族便群起而攻之。未免心腹成患,天帝有心要打压鸟族的风头,也为平息各族之怒,所以坐观虎斗。如此一来,穗禾的首领之位如何坐的稳当” 锦觅不满的哼哼“我看她那个首领当得可是威风了,有事没事就来花界找茬。若不是润玉哥哥拦着,我定然要好好与她斗斗法,不然她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水神不赞同的看了锦觅一眼,道“若非是夜神拦着,就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只怕是不知被那穗禾给打趴多少回了,她能坐上首领之位,修为定然是不弱的。” 锦觅争辩“论修为我也不比她差多少” 风神接着戳心道“但是论心机手段,你可是被她不止甩了十条街那么远呢。” 锦觅瞬间恹了,整个人软成了泥一般趴在树桌上。 水神眸中闪过一丝柔软的笑意,这才接着道“原本鸟族势衰已成定局,可惜夜神从中杀了出来。” “魔界之战,夜神威望甚高,三十六位天将皆对其心服口服。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最多引得天帝忌惮,可偏生夜神记起了当年之事,忆起了灭族之恨。他打下了魔界,又将魔界拱手想让;逼得荼姚历数己罪,被贬下凡,脱天籍,入龙鱼族谱这一桩桩,很显然是对当年之事难以释怀要为母报仇。” “如此藐视天威、放肆忤逆,太微焉能容得下他” 风神面上也是闪过一丝忧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当年夜神才从战场上归来不久便被逼着上了问道台,这明显是要他的命啊。” 水神冷声道“太微醉心权势地位已然无可救药,何曾对夜神尽过半分为父之责。想必他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因此这才扶持穗禾、施恩鸟族。不然,就凭穗禾胆敢在魔界最后一战中违抗军令袖手旁观这一点,就能将其打入天牢” “什么” “穗禾在魔界战场所作所为我亦有所耳闻,同时得罪太子和夜神,以及那几十万天兵天将,如今她除了倚靠天帝之外别无他法,不过” 风神安抚着差点又要蹦起来的锦觅,拍了拍她的背,然后疑惑道“当年天后在朝天会上细数万年前是如何陷害龙鱼一族,虽然将罪责全部揽下,但明眼人都知背后少不了天帝的手笔。这几千年来,夜神与天帝的关系也是日益紧张,只是太子殿下对夜神却仍是处处维护,甚至不惜多次忤逆天帝。如此兄弟情深,日后太子继位夜神定然是风光无二。天帝竟然还敢将穗禾赐给夜神,以他那般谨慎的心思,难道不怕日后有一天穗禾及其身后的鸟族会站在夜神这一方来反过来对付他吗” 水神蹙眉“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 锦觅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润玉哥哥才不会和那只丑鸡同流合污的。” 随着锦觅的手臂大力一拍,袖口间一条绿色的小蛇被震飞了出来,晃晃悠悠的化成了人形。 端的是青衫翩然,俊秀多情。 锦觅惊喜道“扑哧君,你醒啦”随即瞥见自家爹爹瞬间冷下来的神色,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带着润玉哥哥送的敛息佩,是以旁人察觉不到扑哧君的存在。 不禁吐了吐舌头,悄悄躲到风神身后寻求庇护了。 水神很是不虞“听花界众位芳主有言,彦佑君乃是翩翩君子。如今一见,却不知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是个什么道理。” 彦佑恭敬的行了个礼,道“蛇仙彦佑见过水神、风神。小仙冒犯,无意间听到二位上神的对话,小仙可为二位上神还有觅儿解此疑惑。” 风神道“哦,蛇仙竟然知晓其中缘由” 锦觅上上下下打量着彦佑“扑哧君,你不会是与那穗禾有旧吧” “有旧称不上,有仇倒是真的。” 向来嬉皮笑脸的彦佑敛了笑容,道“说起来,我彦佑落得如此地步,正与那只孔雀脱不了干系。” “约是八千年前天后寿诞之时,小仙无意间撞破一事,因此被天帝寻了个由头逐出天庭,受尽鸟族追杀。这几千年里我躲躲藏藏,却仍是逃不过此劫。若非觅儿在凡界将重伤的我捡了回来,只怕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见彦佑说的如此严重,风神、水神对视一眼,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知彦佑君看见了何事竟会引来杀身之祸” 彦佑的目光毫不避讳直直迎向水神,正色肃然的抛下一个惊天之雷。 “穗禾与天帝有染。” 锦觅目瞪口呆,风神亦是诧异不已。 唯有水神,震惊过后他倏地起身。 “不好,这是一个圈套” “爹爹” “师兄” 水神道“如果真如彦佑所说,穗禾就是天帝放在夜神身边的耳目。因为穗禾绝对不会、也绝对不敢背叛天帝,若是这等龌龊之事被太子所知,她在天庭断无容身之地。” 锦觅不解“可是润玉哥哥并不会娶那只丑鸟啊。”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麻烦。” 风神清澈如水的眸中亦是闪过一丝凝重之色“听闻在魔界战场时夜神和鸟族的关系就很不好。当日殿上夜神抗拒这门婚事众仙皆知,若是这三个月内穗禾出了什么意外” 锦觅浑身一抖,寒毛直竖。 水神周身的气息越发冻人,寒声接道“若是伤了,穗禾定然会一口咬定是夜神动的手若是太微再狠一些,穗禾一死,只要留下所谓的物证,群鸟无首,鸟族自然会归顺天界被他收为己用。” 锦觅急急问道“那润玉哥哥” 水神是被气的狠了,面若寒霜,那等颠倒黑白之事他也说不出口。 彦佑沉默片刻后,对锦觅道“为平鸟族怒火,也是作为交换夜神自然是拒婚杀妻,罪不容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死而复生 魔界夜战。 天空灰暗欲泣,忘川冤魂哭嚎。 原本热闹繁荣的魔界都城如今已然成为一块死地,无数尸骸推挤成山,他们个个浴血奋战,浑身是伤。有的四肢已然支离破碎,有的手中的兵刃已卷手心血腻成污,有的浑身被魔气侵蚀的不成人样却依旧瞪着双眼然而他们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死死的守住最后的一道防线。 不是只有魔界才会那等阴邪血腥的献祭阵法。 而他们的身后,魔界都城塌陷碎裂的废墟之上,夜神、火神与魔尊、擎城王、固城王已经激战了十天十夜。 术法纷飞,气浪翻卷,横翅一拍,魔尊化成人形祭出血色长刀直冲被擎城王和固城王缠住的旭凤而去。 原本他也没打算以此简单一刀就能杀了旭凤,只是想趁着众人精疲力尽而润玉相救之时反身一击。 谁知那与他缠斗十日凶狠异常的小子忽然浑身一滞,在即将坠落在地之时,以身挡了他的刀。 魔尊猝不及防,二人亦是双双坠落。 刀尖稳稳没入润玉的身体,偏心口半掌之处。 回首瞧着这一幕的旭凤目眦尽裂,震天一啸,原本已尽灵气枯竭的经脉如同爆裂一般,从身体中涌出铺天盖地的红莲业火将擎城王和固城王逼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冥城王短暂一愣之后,见劲敌浑身灵力尽失单膝跪倒在自己身前,不由得仰天长笑,随即左掌一翻,化掌成爪直取润玉头颅 “不” 旭凤心神破碎,天崩地裂。润玉亦以为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之时,魔尊狰狞的笑容忽然变的扭曲,他的神色在那瞬间变得极为痛苦狂躁。 润玉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反手拔出长刀,狠狠劈向魔尊的左爪。 齐腕而断 刀剑难入的妖兽之身顿时被斩去一爪。魔尊痛苦嘶嚎,却无瑕管润玉了,而是用另一只手猛烈的锤着自己的头 “你是谁你是谁滚出去啊给老子滚出去” 远处,旭凤豁出命似的赶过来,而擎城王却以自爆拖住了旭凤。 机不可失 润玉灵力尽失,胸口疼痛难忍,血流如注,然而他却强撑着精神趁此时机提刀直刺魔尊心脏。 在刀尖仅离魔尊心脏半寸之处,刀身被人死死握住。 血污遮不住魔尊脸上的疯狂和嘲讽:“想握着老子的刀来杀老子” 刚说完,他脸上一僵,紧紧阻住刀柄的手反而狠狠用力往自己胸口一推。 力道之大,穿胸而过,透胸而出。 天地一瞬间变的无比的寂静。亦是身受重伤的旭凤毫不顾身后固城王的暗箭直直冲了过来扑倒在润玉面前。 当他看见究竟死的是谁之时,旭凤语无伦次的拥着润玉:“幸好幸好” 润玉将灭灵箭递给旭凤。 旭凤紧紧拥着润玉,头也不回便是反手一掷。 眼见着固城王魂飞魄散了,已然半身染血的润玉这才任由思绪飘远。 神智模糊间,他仿佛看见故人身影。 一双闪闪发亮如星河一般的眼眸正牢牢的凝视着这处。 看起放荡不羁,实则似海深情。 轻轻溢语如烟花一般散落在漫天的尘埃里。 “想带你去看星河然后对你说” “吾心悦你,已久矣。” * 天界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天帝为夜神润玉与鸟族穗禾赐婚,此为一。 穗禾公主在回翼渺族的路上遇袭重伤,此为二。 未婚妻昏迷不醒的当头,夜神没有亲自前去鸟族探望,反而违背天规律例执意将一个凡人带回了天界,此为三。 偏生这个凡人的身份不简单,来历亦不简单。听闻夜神因为此事与天帝大吵了一架,硬是将此人留在了璇玑宫不说,出则并肩,入则同席,非是一般的亲密无间。 众仙噫吁叹惋的同时双目却甚是八卦明亮,唯有日日夜夜守着司南的太上老君溢出一丝疲惫苍凉的叹息。 “异星出世,司南示警六界,怕是要乱了。” 一回生,二回熟,待得润玉将那漫天星辰布的循规蹈矩沉稳有度之时,太子也终于回天了。 旭凤迅速的穿过庭院,遇上恭敬行礼的归流,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脚步不停直奔主殿。 归流上前一步半侧着身子挡在旭凤身前“太子殿下,还容归流通报一声。” 旭凤眸色一沉,俊美近妖的面容亦压不过那日益冷肃的威严之气。 “你这是要拦我” “归流不敢,只是今日璇玑宫有客登门,怕冲撞了太子殿下。” “客”旭凤神色莫测,淡淡道。 “既然是客,那我更要同夜神好好招待一番了。” 归流自然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脚步不停的进入殿内,于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旭凤在鸟族的时候就收到了燎原君的传信,说润玉带了一个凡人回来,不惜与天帝顶撞,甚是维护,他瞬间就慌了。安抚敲打完因为首领受伤或心急如焚或心思涌动的鸟族众长老之后,便急匆匆的赶回天界。 仙凡之别下,男女之分并不那么重要了,燎原君并未在信中点明那名凡人乃是一名男子,因此自幼受自家小叔叔那仙凡恋等各种凡间话本荼毒之深的旭凤想当然的以为是位女子。 他知道自己面上还算是看着沉稳冷静,刚刚喝退归流之时也甚是威严,但实际上内心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纷至沓来,但是无论哪一种,都好像很难和他扯上半分关系。 站在殿门口,旭凤只停顿了半晌便推开了殿门,前一刻他还在破罐子破摔的想着,若是润玉对这个女子有丝毫情谊,借机退了与穗禾的婚事也好。 下一刻,便看见殿内润玉正优哉游哉的坐在一旁喝着茶,早已成婚的天玄和琼瑛并几位天将却将另一人团团围住,润玉身边那胆小羞懦的小仙侍更是趴在那人的身上哭的稀里哗啦扒都扒不下来。 巨大的震惊过后,旭凤双眸微眯,顿了片刻后仍是犹自不确定的唤了声“雷由” 斜飞的英挺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两只结实有力臂膀正空出一只给雷石抱着哭,另一只手中正稳稳的圈着一只大白兔。此刻瞧见旭凤,那张痞坏痞坏的俊颜上亦是露出一个放荡不羁的笑颜。 “呦,臭鸟,好久不见啊” 能唤堂堂天界储君臭鸟的,自然也不是简单之辈。说起来,二人之间还有是有么一点点渊源。 雷由原是远离天界蓬莱岛主清远上神和木灵神君的长子,自小就是个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性子,两位上神又着实宠的厉害,导致雷由少神直接是蓬莱岛上说一不二的小霸王,祸害无数生灵。 大约三千岁时小霸王随着父母上天宫,因着小孩意气,与当时一般大的旭凤直接打了一架。一个吐火,一个放雷,小小个倒是将宫殿楼宇给毁了两三座。 待天帝和清远神君找来时,二人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娃。天帝怒,第一次罚旭凤在玄极殿跪了三日,而雷由亦没捞着好,直接被清远神君拎至巅云之谷静闭思过去了。 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经常跨越千山万水打到一处,然后各自再回去挨一顿臭骂,偏生胜负还五五开。这让天地间唯二的凤凰和蓬莱岛上爹娘第一我第二的小霸王如何接受得了。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二人都幼稚的将对方视为自己的人生劲敌,一提起来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就在大家都以为向来避世不出的蓬莱岛就要因为下一任岛主而迎来无数腥风血雨之时,雷由晋升上仙之后不知是脑子里哪一根弦搭错了,留书一封拍拍屁股参军去了,而且一去就是苦寒穷僻又危机四伏的天魔交接之处。 到底是蓬莱仙岛的少神,清远神君怎么揪都揪不回来,正巧此时木灵神君有孕。清远神君忙着回蓬莱岛伺候夫人,也懒得管他了,随他折腾。 这一家子,简直让仙惊掉下巴。 更妙的是,雷由走了不久旭凤便受帝命掌东、西两府天兵。然他初来乍到,未必服众。旭凤犹自思索间,便见人群中那个鬼鬼祟祟很是猥琐的兵看着十分眼熟。四目相对,二人在魔界边防相遇的第一晚就直接开打。 雷声嚯嚯、火灼炎炎。这个看起来油嘴滑舌心思极多的小兵竟是与火神斗了个不相上下,差点没把雷由的校尉给吓晕过去。 就这样,二人一边打着架喝着酒,一边与兵营那些老兵油子勾着心斗着角。一两千年过去,旭凤掌五府天兵说一不二之际,亦是雷由晋为主将独当一面之时。 将众位天将送走,又好生将哭包弟弟雷石给哄开心了,雷由终于得了空一屁股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 他的手一松,一直缩在他怀中的白兔子蹭的一下就跃到了同样落座许久的润玉的身上,低头嗅了嗅,红眼睛舒服的眯了眯,在润玉的腿上挑了个好位置就舒舒服服的趴着。 雷由也不去管它,反而幽怨道“你们倒好,悠悠闲闲的在这坐着。苦了我,解释了半天,嘴都快说干了。”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扫,眼睛一亮,毫不见外更不客气的直接拎起桌上的的玉壶悬饮,晶莹透亮泛着微微浅蓝星光的液体从脖颈划过沾湿了衣襟。 原本被兔子分去了一丝注意力的旭凤脸顿时黑的和锅底一样。 雷由还极不会看人脸色,将空空的玉壶放桌上一放,发出噔的一声响。 “星辉凝露啊,还是这么大一壶,好东西” 一抹嘴,眼睛晶亮亮的看着润玉“阿玉待我果真大方” 阿玉 坐在一旁被忽视甚久的旭凤寒着一张脸道“那是我给润玉带的。” 雷由随意的摆了摆手“客气客气。” 旭凤顿时觉得手痒。 看了半天戏的润玉唇角微勾,伸出手指挠了挠兔子的下巴,小兔子顺势仰着脖子,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你们是自小的交情,如此我也不在这打扰你们叙旧,慢慢聊。” 四目送走润玉后,两人对视半晌,同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丝声音。 “哼。” “呵。” 还是旭凤先开口“凡间有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看这话用在仙界也极为合适。如你这般,若是当初真的就那么随随便便死在魔尊的手上,倒还真是委屈了那些年被你戏耍欺压过的天将了。” “错了。” 雷由竖起手指认真辩白道“是前天将,说的好像你就能置身事外一样。再者,不是死在那东西的手上,而是它的肚子里。” “嘴里,倒还真是体面啊。” “笑话,如果不是护着那群小兔崽子,我会落到这个地步” 二人嘴上绊着,神色却是极为放松,甚至透着一丝欣慰的喜意。 旭凤的视线扫过雷由的全身“还真是凡人之身了,偏生还不是投胎转世。若是那般天界也该知晓,清远神君和木灵神君更是将幽冥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你的一丝魂魄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雷由支着一只脚搭在另外一边的石凳上,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合着我方才说那么久你都没听呢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好了。” “当日被那蛊雕吞噬之后,我的肉身已毁,元神却未灭,在他的肚子里已经极为虚弱,所以只得闭锁心扉通识,沉寂下来。也偏生他那日不知死活贪得无厌足足吞吃了六万天兵的生魂,生前是我护着他们,死后倒是他们护着我。如此过了千年,也只剩我留着最后一丝元神了。” “魔修重体魄,略精神,我被他吞噬千年,也知晓了他的弱点所在。魔界夜战之日,我趁你们大战之际,将元神凝结成束直接攻入他的眉心罩门后来他魂飞魄散之际,我亦要消散之时,是母神自小种在我紫府灵台得那截养魂木起了作用。” 旭凤惊诧“养魂木倒是一件至宝,传闻可愈仙魔神魂,不过不是早已绝迹了吗你如何会有” 雷由眉飞色舞嘚瑟道“的确是至宝,也的确是绝迹了。我母亲乃是万木之灵,这六界间最后一小截养魂木在我出生之时就被她种在我体内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旭凤瞧着他那顺杆爬的模样,手又有点痒了。 “既然如此,你的魂魄何不回天界或蓬莱” 雷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用你说,我当然做梦都想回去。可是那是魔界,养魂木又不能飞,我的魂魄一旦脱离养魂木不出十里之地就会被那些恶鬼邪魔们嗅到味道扑上来,只怕到时候再有十株养魂木也救不了我了。” 旭凤皱眉“那你如今” 雷由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还活着,养魂木护我几千年,又是在魔界那等污障之地,我若不想成魔,只得化去灵根仙骨,这才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正当我修养的差不多要化形之时,一魔闯了进来,还算有点眼力见,见这棵树长英俊不凡于是砍了一截准备带回界山的坊市卖出去。你也知道,界山乃天魔交汇之处鱼龙混杂之地,我这才得以想法子逃了出来传信给润玉。” 雷由说着,用指节轻弹玉壶。 旭凤眼风如刀,很是不情愿的重新给续了星辉凝露。 “此番算你走运,也就是星辉凝露如此性温无冲的灵物你才受的了,若是换了那些仙酿,只怕你父神母神又要杀到幽冥去寻人了。” “唉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无肉不食,无酒不欢,你何时去凡界给我带几坛子好酒回来。” 雷由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的晃着玉壶。谁知一掂量,感觉不对。 他探头瞧了瞧,见那星蓝色的液体才将将没了个壶底,莫说一半,只怕是三分之一都还是将就。 雷由不满的嚷嚷“喂喂喂,臭鸟,怎么你当了太子之后还越发小气了” 旭凤斜他一眼“能分你些许已算是为你庆贺了。” 雷由连连摇头“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要翻要翻” 旭凤道“与其顾着这艘原本就不稳当的小船,倒不如想想如何与你父神母神解释,死而复生不先想法子回蓬莱,反而传信给夜神,任由他带你回天界你这个儿子倒还真是孝顺。” 雷由一口牛饮完,然后抹了抹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久居蓬莱和魔界,天界众人多不知道我的身份,只要不外传,如此也算得个清净。阿玉已经帮我传信给蓬莱了,待父神母神来了,我与他们抱头痛哭一阵就好了。” “痛哭我看是痛揍吧。”旭凤瞧着雷由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莫非你不打算回蓬莱” 雷由断然道“不回。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我要留在阿玉身边,哪都不去” 一直以来,旭凤眼中的旋涡愈演愈烈,紧紧的盯着雷由“阿玉夜神在魔界掌兵与你也就千年同袍之谊,我倒不知何时你与他这般亲密了。” 雷由晃着空空的玉壶,翘着腿,似笑非笑的看着旭凤“何时我以为魔界之战那夜,我捧着他的脸差点亲上去时,你便知道我对他是何心思了。” “倒是旭凤,我还没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你身为太子却发束水玉,朱衣玄纹,如此违制莫不是因为阿玉之故吧。” 雷由说前一句时,旭凤眼中烽火四起。说后一句时,那漫天火焰却蓦然熄灭,化作沉沉灰霭。 旭凤手心一凉,僵着脸道“刚逃出魔界便开始胡言乱语,莫要让人以为你被魔气侵了神智。” 雷由站起身来,拍了拍旭凤的肩。 他的人看起来时常没个正形,说的话也经常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语气。即便自己受困魔界那么多年,也是轻描淡写的说着,像个笑话一般。 但是此时此刻,旭凤却听得出雷由语气难得一见的平静和正经。 “旭凤,你以前是火神,是统帅,现在是太子,这些身份单论其一便是荣耀显赫,更遑论日后你会坐上那最高的帝座虽然你已有无数光环在身,但是我希望你别忘了可能是你头顶无数光环中最易让人忽略的一点” “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是也只能是润玉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清远上神 当时是,天象骤变。为除异者,仙魔共济,五府天将,十方魔兵,共攘妖邪。 然异者左手持剑,仅出三式。 一剑遮日,二剑闭月,三剑退敌万里,遂令仙魔再不敢犯。 上古轶事录 重归于天,雷由这厢才一本正经的在旭凤面前赢来的半分面子,转眼就在清远上神和木灵神君面前落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在现在的这些神仙看来,清远上神向来是个斯文有礼的仙,只不过这斯文二字在对上自己的长子时从来都不太适用。他夫妇二人来的悄无声息,连九霄云殿都没去就直奔璇玑宫,直把院里正死皮赖脸要给润玉剥葡萄的某凡人给震住了。 刚剥好的水灵灵的葡萄酒这么滚了一地。 润玉看见远道而来的两位上神却并不意外,甚至还舒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三人彬彬有礼的见了礼后又是一番极为场面的客气话。 在瞥见一直朝自己使眼色的某人时,润玉颔首示意自己明了,转脸便甚是知趣的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了终于相聚的一家三口,临走时还很是贴心的在宫门处封了个结界。 正悄咪咪摸到门口准备去臭鸟那躲一躲的雷由 负心汉,要搁凡间这就叫那什么什么无情 雷由心中哀怨,眼睛一转便想着围魏救赵,当即脸一垮,神情十分哀戚。 “娘亲,儿子可想死你了” 谁知还未等他扑过去抱娘亲和尚未出世的三妹的大腿,就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我,蓬莱少神,驻边天将,拳打天族太子脚踩魔界至尊,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被自己的老爹禁言 哪怕你是我老子,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哪一次不是拼的气势汹汹雷霆万钧风雷勾动地火旗鼓相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在雷由深刻的体会着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等深切的仙身感悟时,清远上神已经和自己的夫人在教育长子的目的和手段上单边达成了一致。 木灵神君埋怨道“以前这孩子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我给他收拾过多少烂摊子,就怨你老宠着他” 清远上神低头认错“为夫之过,为夫有责,夫人受累了。” 木灵神君继续叹道“你说,蓬莱也好,天界也罢,总归是自家的地方,打打闹闹也就罢了,他却非要闹着去魔界,你又由着他。这万来年啊,我这可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心里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就怕依着他这性子哪一天被人打死葬身魔界,连个尸骨都收不回来” 清远上神蹲下继续认错“为夫之过,为夫有责,夫人真的受累了。” 说着说着,木灵神君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手帕开始抹眼泪了。 “结果我最担心的的还是出现了,都说这孩子陨落在魔界,我偏不信,我自己的骨肉,还在不在世难道我会不清楚吗谁知道等了六千年,盼了六千年,好不容易等他醒了过来,第一个要去得地方,竟然不是蓬莱,第一个要见的,竟然不是我这个娘夫君,我的心里苦啊,生子如此,还不如不生” 清远神君连忙握住夫人的手,生怕夫人一句气话自己就没有小女儿了,于是分外恳切情深道“夫人育儿辛苦,切莫为旁的事情伤怀动气。养不教父之过,这小兔崽子就是久不受教,不知天高地厚蓬莱远,且让为夫秉着为父之责好好指点开导一番,定会让其知道何为忠义孝道,母为子纲” 木灵神君这才满意了,眼泪说收就收,目光在自家长子身上转悠了一圈,随即施施然在石凳上落座。挥袖化出一杯花酿优雅的饮着,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语气轻柔甚有母爱道“下手轻点,吓着囡囡就不好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清远神君答应的很是诚切。 转身四目相视。 小兔崽子,可算是落我手里了,今日你娘可不会再护着你了。 老兔崽子,万年前你就逮不着我了,如今终于给你找着由头了,瞧这嘚瑟的。 望着衣冠禽兽模样正一边撸袖子一边缓步逼近自己的老爹,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雷由仍经不住木着一张脸 我是谁我干嘛在这里我活着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死在魔界。 听闻,当日,璇玑宫中传来的哀嚎之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简直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院内,因为雷由复活之事兹事体大耸仙听闻,这两日应付各类牛鬼蛇神有些心力交瘁的润玉难得小憩一二,就着院内故人的痛泣哀嚎入梦,甚是好眠。 星空璀璨,冰池凌凌。 一尾银白色的龙尾在冰池中缓缓沉浮,雷由则毫无形象的趴在池边哀鸣干嚎。 “阿玉,你不心疼我了,可想我当年也是威风凛凛神弃鬼厌响当当的一颗蓬莱小霸王,谁知今日竟然被老头子撵着屁股打,这下可好,面子里子都没了” 润玉探了探他的脉,煞有其事道“不错,如今你体内每一寸筋骨皆断碾如尘,每一处血脉都沸腾不休,犹如置身雷狱之中,痛楚难当,备受煎熬。以雷少神以往那般细皮嫩肉,嚎上两句也是应当的。” 雷由这下倒是不嚎了,像乌龟爬一般慢腾腾的挪着身子到润玉跟前,探手拿起一个仙果在冰池里洗洗,一边开始走温情卖惨路线。 “整整六千年,我好不容易凝聚出元神不就是放不下你吗你如今可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真真是负心薄幸郎啊” “你够了,少与叔父聊那些凡间的话本子,真不知道就这两日光景,你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润玉被这婉转莺啼闹得脑仁疼,信手夺了雷由正准备送进嘴里的仙果去喂冰池中的锦鲤,又摸了摸魇兽的头哄下它继续安眠,这才继续数落他。 “不说蓬莱距离九重天有多远,两位上神却仅花了两日便赶了过来。单单你如今一介凡人之躯,却能驭霞乘云,得享仙品,虽仍不得仙根仙骨修炼,不过长居天界却无甚影响,岂非清远上神的苦心你倒好,这六千年来旁的没学会,偏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本事倒是见长。” 见诸般手段无用,雷由立马变脸一心赞道“阿玉果然博闻强识,见多识广,连这般冷僻的通灵之法都知之甚详,甚是令在下佩服佩服。” 润玉懒得理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反倒是仰望着天河轻然叹道“众仙皆言自清远上神成婚之后便随着木灵神君隐居蓬莱,性子着实过于温和慈软了些。我今日瞧着,上神气仪风范着实不减当年,可遥想昔年紫剑东来,一剑诛仙是何等场景。” 雷由随口道“不过一剑斩了几个不长眼色的神仙而已,谁让他们当时要硬闯蓬莱禁地,按谕杀了都不需上报天庭的。” 抚着魇兽的手顿了顿,润玉不动声色道“当时这件事闹得极大,弑仙乃重罪,蓬莱岛又在仙界之外。我曾翻过卷宗,当时天界仙老不依不饶,曾让冥王传召几位真仙的转世魂魄,要查明此事原委,却不知为何被天帝一力压下,按下不纠,所以此事就这般过去了。” “此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雷由终于坐直了身子,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 “这几十万年来,蓬莱虽说受天庭治下,但与天界究竟是何关系,天帝心中自是清楚,蓬莱不会干涉天界,天界也无权干涉蓬莱,不过名头上好听罢了,此为一。借着此事,那些老仙想打压蓬莱树立天庭威望,此为二。另外,老头子当时行事说话实在是太招人厌,所以难免树敌太多,此为三。” 润玉思索道“按天庭律例,弑仙之罪罪不容赦,即便蓬莱不受天庭所辖,但众仙不知,天庭的那些老仙应该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清远上神吧” 雷由仍是笑着的,唯有眉宇间透出一股傲然之色“凡事需得讲证据,他们先是试图去找那几个神仙的残魂来上天指证的。不过嘛,老头子只要拔剑向来毫不留情,莫说是残魂了,想必是连灰都没有给他们留下。贼心不死,后来又想了些昏招,皆被天帝或蓬莱挡了回去,最后他们思来想去实在没法子了便顶着天帝的压力想逼我父亲上问道台,求因果,清罪业。” 又是问道台。 只是,如此大事,穷尽两世,卷宗秘典中竟无此记。 润玉道“然后呢” 明明自己身旁就有一叠九品仙果,偏生雷由要探身去拿润玉跟前的七品仙果,擦了擦,啃上一口润润喉咙,才接着道“然后老头子就上问道台了,只不过请天道之日,不许外仙观礼,唯有天帝和那几个老顽固可在一旁为证。” “结果呢” “老头子活着,老顽固死了。” 润玉眉心微蹙“都死了” “都死了。” 润玉也不笨,当即思索道“典籍虽无记载,但据我推衍,当时应有五位真仙,三位金仙,两名上神” “错了。” “何处错了” 雷由随意拿衣摆抹了抹嘴,随即对润玉勾了勾手指。待润玉附耳过来,这才笑眯眯道“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是为了几个真仙,怎会劳动上神阶品” 想到一种可能,润玉双眸微睁“莫非” 雷由点了点头,透着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和满足。 “当时老头子杀的可不是普通的真仙,而是一剑斩了九名上神。后来为保天家颜面,这才说死的是真仙。” 半晌无语,润玉忽而一笑。 “如此,清远上神竟然也从问道台上下来了,反倒是那些逼他上问道台的老仙们都魂祭于天了” 雷由也笑。 “要不说老头子是个人物呢自那以后,整个六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那把剑,斩仙杀魔,不沾因果,不染罪业。” 二人笑过之后,润玉随手挑了个温和的仙果递给雷由,随意话道“话说回来,天帝在位十万余年,期间诸多上神如风神水神花神,另还有鸟族、鲛人族皆各起波澜,唯有蓬莱仙岛一直安宁如初,清远上神更是从上任天帝在位时便凭着手中一把剑打遍三岛十洲,直到遇见木灵神君才安定下来。如此厉害的人物,却无人知晓清远神君手中之剑究竟是何名讳是何来历,真当令人心生好奇,亦是不得其解。” 开心的接过果子正准备连核一起吞下的雷由手顿了顿,忽然将脸凑到润玉跟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阿玉真的只是好奇老头子的剑而不是老头子的来历” 润玉看着雷由,目光澄净如冰玉,片刻后,方轻声道“上古轶事录有载天元正年,东海五山出一异者,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着红衣,佩紫剑。以天地为炉,以星辰为鞘,以仙魔为炼,以五山为界。越者,皆斩于剑下。当时是,天象骤变,为除异者,仙魔共济,五府天将,十方魔兵,共攘妖邪。然异者左手持剑,仅出三式,一剑遮日,二剑闭月,三剑退敌万里,遂令仙魔再不敢犯。后天帝感念天道,遂下谕,东海五山,金盘玉露,仙灵蕴泽,可得天地之造化,特赐名,蓬莱。” 雷由退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润玉,摇头啧啧称奇道“这可是啊,就是看一个字都是有违天律要被打入天牢的,阿玉你不仅看了,还背得如此熟练,果真还是如此胆色过人我喜欢” 月夜将过,天际破晓,一抹琉璃天光透云而来。 因着体内的九幽冰炎之故,这五千年来,润玉不仅收了大量极火之灵,更是借着旭凤之故炼化了红莲业火前四重。只是过于冒进,身体终于有些吃不消了。回转天界之后,时不时就要在冰池中泡上一泡,以抑制体内的炎性火毒。如今见天光破晓,眼见着昴日星官就要路过此地,润玉便准备起身回宫,却被雷由压住了身子。 “别动别动,还需半个时辰,否则今日必将火毒冲体。” 雷由嘟囔着将润玉压着重新坐下,几个时辰前还嚎天嚎地的人,如今倒似全然没事一般,也不顾忌浑身碎骨灼烧的通灵之痛,翻了个身仰躺着,将头舒舒服服的枕在了润玉的腿上。 润玉垂眸看了他半晌,也不阻,随即化出龙尾真身继续在冰池中泡着。 聊了一夜的两个人,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时风过暗林,摇曳生香。 就在润玉单手扶额正准备倚在寒石上稍息片刻之时,听得雷由用今晚我们吃什么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对了阿玉忘了告诉你了,老头子的剑,名曰诛仙。” 诛仙 竟然,是诛仙剑 润玉仍旧闭目养神,唯有眼帘颤动。 圣人之名不可提,尽管距离洪荒之始已过万万年,远古神魔大多也已身归天地,不过鸿蒙开辟地以来的第一杀阵,诛仙剑阵,可当真是令人听之生惧闻之发寒。 “是那位的诛仙剑吗” “除了他的剑,还有何剑敢称诛仙” “我知晓了。” 片刻平复下心情后,润玉终于睁开眼,垂首看着雷由,甚是平静道“既然诛仙剑都出现在蓬莱了,那么蓬莱五山,究竟有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心仪之人 雷由毕竟是死而复生,又是自魔界战场回来的蓬莱少神,天帝自当要召见他好好慰问一番。润玉好歹算是得了一丝空闲,想着花神塑灵重修,寻思着去洛湘府探望一二。 谁知,好不容易送走了雷由,出门的时候又恰巧遇见了旭凤。 润玉顿时觉得这几日压下的心火又燥了些,不禁揉着眉心道“旭凤,身为天族太子,你不忙着去帮父帝处理政务,怎得如此清闲日日往我这璇玑宫散心。” 旭凤一身朱衣华服灿若骄阳,偏生俊颜冷肃,气势日盛。谁人见了他不得后退半步再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尊上一声太子殿下,偏生到了这偏冷的璇玑宫地位是一低再低。 但抵不过他心中乐意欢喜。 旭凤晃了晃手上的药匣,温和好性的脾气简直不像个火神。 “前几日药王又送来了这数日份例的灵药,旭凤今日特地给兄长送来,顺便带了一壶星辉凝露给兄长送服。” 许是殿前凉风一吹,胸口烦闷之意微微散去,润玉神色稍霁,见旭凤一直立于阶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劳你了,我这不过也是些老毛病,父帝着实小题大做了些。不过奇怪,我这次回天便吩咐下去了药王大可直接将药送来璇玑宫,谁知他又去麻烦你了。” 旭凤笑道“不麻烦,药王平日里也有会为栖梧宫送些份例丹药,两厢合计,也算是省心。再说了,旭凤能为兄长做些事是应当的。” 一旁接过药匣的归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说得好听,你当我今儿个早上没见你在我璇玑宫外拦人,还威逼利诱那小老头以后必须将殿下的药先送至你栖梧宫吗 殿下不就是和那谁谁泡了一晚上的冰池被某只值日鸡瞧见了然后传遍了整个天庭吗 天天不是来送东西就是来散心 呵,你们这些凤凰啊。 旭凤轻咳一声。 待一副看你瞎编神色的归流转身回殿后,旭凤这才缠着润玉话聊了几句。 花神塑灵重修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水神未告知旭凤,润玉也不便透露此事,只说有事要去洛湘府找水神商议。 旭凤倒是有些郁色“穗禾被袭,上次我已代天界探望一二,谁知今日父帝又赏了些东西令我赐予鸟族。她倒好,战场上没出什么力,赏赐功劳倒是一个都没落。我这个天族太子如今三天两头的往鸟族跑,当真是莫大的恩宠呐。” 一听穗禾之名,润玉神色猛的一沉。 前几日彦佑潜入宫内,已将穗禾与太微有染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于他。没想到竟与上一世有如此大的出入,润玉震惊过后便觉得恶心至极,而下意识的反应却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旭凤知晓。 表妹在母亲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父亲厮混在了一处不论颜面纲常,这让旭凤如何自处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从魔界战场活着出来 许是润玉脸色太过难看,旭凤又太过了解润玉,连他细微的神情变化都观察入微,当即眉宇一皱,疑虑又肯定道“可是穗禾有何不妥” 润玉心中不知怎的一慌,随口扯了个理由“无事,不过是想起父帝的赐婚罢了。” 这下倒是旭凤的脸色更难看些了。 于是,两个各有心事的人一路默默无言结伴出了天宫。 临去前,旭凤回首望着那一抹坠往下界的幽蓝仙光,心没由来的一慌。 思索片刻,他加快速度往翼渺州飞去。 水族,洛湘府。 水神向来喜静,修性修心,凡事亲力亲为,少有精灵修者伺候。府外布着水雾迷踪阵,府内按奇门八卦布置,处处景致,处处玄机。 润玉此番前来,并没有先下拜帖。原本静静立于府门之外,想着触发阵法传音告知水神,却一时之间被那五行阵法给撩起了兴趣。 水神涉猎极广,于阵法而言实算是此中大家,而他原本是在上一世为了对付旭凤时钻研一二,沉浸其中得其奥秘后亦是兴趣浓厚。 润玉兴致来了,倒想借此机会与水神讨教一二,便敛了周身仙气和大部分灵力,以水为演,以气养元,顺奇逆布,以阵破阵。 如此一个时辰下来,倒也让他不惊不扰顺顺利利的入了大门,过了外厅和三堂。 最后,润玉停在了一处回廊内。非他不能再进,而是此处之前倒是待客之地,穿过这个回廊和庭院后就是内院了。 再行失礼。 正巧这时听到脚步声传来,润玉正欲上前,谁知人未至声先到。 “临秀姨,你说娘亲何时才能修出仙身啊,觅儿可好久都没和娘亲好好说过话了,两千年了,爹爹也没去花界看过觅儿一次。” “傻丫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爹可不得时时刻刻护着你娘亲吗虽然没有办法陪伴你在花界,不过他们可一直都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呢这不,前几日你娘的仙灵刚刚苏醒,可还一直在聊着你呢。” 没想到锦觅竟然洛湘府,润云唇角自然扬起一抹笑意,不过思及此情此情,水神不在,自己贸然出现也不太妥当,还是先退出去吧。 谁知退了几步后,发现风神和锦觅也同样是朝着此处而来,润玉无法,只得继续后退。 “是吗是吗你们在聊我什么啊临秀姨我和你说喔,经过润玉哥哥的教导觅儿的仙法可是精进了不少呢,绝非两千年前的我了要是再遇上那个丑鸡,定能将她打的落花流水一雪前耻” “傻丫头,仙法固然重要,不过你爹娘和临秀姨自然会护着你的,我们聊的,可是比仙法更重要的事呢。” “比仙法还重要的事那是什么事啊” “自然是你的婚姻大事呐左右现在无人,你爹爹也不知道,好好和临秀姨说说,可有心仪之人” 原本要退回外院的润玉脚步一顿,心绪起伏如潮汐。 心仪之人 觅儿的心仪之人,可曾,会有我、一丝半点的机会和位置 身后就是外院,明知道退后一步才是君子所为,可润玉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回廊幽曲蜿蜒,庭院石山别致雅趣,水木繁盛逐流摇曳。润玉身姿瘦削,几步之远恰巧能挡住他的身影。 而风神和锦觅就坐在院中。 锦觅趴在石桌上埋头捂脸“临秀姨,你说什么呢” 风神掩唇而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我家觅儿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若非顾忌着你爹爹那张冷脸,只怕来提亲的仙媒都快要把洛湘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点了点锦觅的额头,风神凝着一双秀目,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我瞧着你这几千年来处处与夜神殿下在一块,他对你倒是极为上心,你与他相处之时也甚是欢喜。” “临秀姨视你如亲女儿一般,且要问问,觅儿,你可是有意于夜神殿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