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抢女主白月光(快穿)》 第1章 圣僧与村花 新春过了没多久,还在初春后的春寒料峭里,夜里起了风又细雨绵绵的,一夜功夫,又添了几分深冬的寒冷。 “卯时了惫懒的小丫头还不快些出来把房子腾了” 尚不足天亮,初春里还是蒙蒙灰暗的天色,院子外尖着嗓子的妇人边吊着嗓子边敲着门啪啪作响。 密不透风的砖瓦房四面紧闭着窗,一张拔步床围着床幔,昏暗的屋内许久没动静。 外头叫骂的越来越凶了。 央央醒了。 她揉了揉额角,起床支开了窗户,寒风送进来,烧了一夜的炭火气息也被风卷走,沉闷的空气换了新鲜。央央自取了一条未染色的泛黄麻裙,慢条斯理换掉了身上粗制滥造的寿衣。外面鬼嗓子嚎着,她不动声色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模糊的黄铜镜梳起了细细的长发,露出颈间一条白玉色细链,上面坠着一颗珍珠大的白玉色铃铛,她一动,铃铛叮铃一声,清脆琳琅。 伴随着外头的怒骂声,央央慢悠悠在鬓角插上了一朵白花,镜子里少女苍白无血色的面庞,纯洁犹如山边安静盛开的小花儿,清秀又纯情。央央满意地点了点头。 百灵给她选得这个身体,倒是不错。 蒙蒙亮的天,陈家亲戚早早儿就守在门外,他们可不知道侄女壳子里换了人,砰砰砰敲着篱笆院子木门。 左右还是顾忌着这房子马上轮着他们了,下手敲门都当做自己的财产,用力都少了两分,全凭嗓子吊着吼“央儿侄女,开门让你婶来帮你收拾行李你今儿就不许住在我们陈家的屋里了赶紧些收拾了走人” 院外头一扇薄木门,里头还有央央屋子的门,两扇门都隔不开那鬼嗓子的叫嚷。央央敛了笑意,眉梢染了些许无趣。 大清早的,家家才生着炊烟,陈家亲戚仗着长辈身份已闹开了,扯着嗓子吼着不懂事的侄女不知晓来开门,没有个规矩礼教,要代替已逝的堂兄嫂教训闺女。 同花村家家户户何人不知自陈家三口没了,这被捧手心里长大的小闺女一朝没个依仗,被陈家亲戚欺负得可怜。 这又是逼着陈家丫头把房子让给他们,又是要把人小丫头许个人家嫁出去,换聘礼银子的。可是被欺负的够呛。 各个嘴上都说陈丫头可怜,也没谁给陈央儿出个头。村子里都沾亲带故的,特别是陈家,这一数起来都是亲戚,若陈央儿被陈家亲戚嫁了出去,家里头这点子落在陈家手里,谁知道哪天转一转,就转到自个儿屋里了。 也就是和陈央儿玩得好的几个小姑娘心疼她,替她哭了几场。再多的,也是没了。 天刚蒙蒙亮,这有把人孩子欺负上了。周围邻里邻居的,生火做饭的时候只管往大口锅里添满了水,围裙上擦擦手脚步匆匆就围到了土泥围墙边,竖着耳朵听那边的热闹。 外面门敲得啪啪响,男人吼,女人尖着嗓子骂,薄薄的一扇木门经不住带着怒意的几个男人的糟蹋,裂了条缝,一扇门直接晃晃悠悠往后倒。 啪嗒一声重响,门板落地溅起灰尘朦胧,雾霭似的烟灰袅袅。 敲门的男人也吓了一跳,龇牙小声给旁边的女人说“这门真不结实,回了我可得好生拾掇下。” 那女人也把这院儿当做自己的,心疼坏了,只管骂着“小丫头混无规矩的堵着亲叔亲婶,白糟践了这门” 往日里陈家爹娘兄长还在的时候,对陈央儿嘘寒问暖腆着笑脸的温和女人也换了副心肠,吊腮斜眼全是刻薄。 几个来敲门的陈家人都同样把这儿当自己的了,嫌动手的人用力大,又嫌陈央儿不来开门,没规矩,屋院里都是灰,他们没踏进去,全守着门口指着骂。 薄薄的那层灰烟裹着风吹散了,门外的叫骂声一滞。 那院儿里,站着个人。 身量细弱的少女还穿着泛黄麻裙,鬓角戴白花,小脸俏生生的,白玉无瑕似的,一双眼珠子黑幽幽,又透着亮,落在人的身上,似带着鬼气的冷意。 门口的那几个陈家亲戚都给唬了一跳。这才一日不见,那软糯没脾气好拿捏的丫头,瞧着怎么有几分渗人 “好惫懒的丫头,日头老高也不肯开门,就你如此无个规矩的丫头,嫁你出去怕是要花不少陪嫁才有人要” 陈家婶子最先接话,总觉自己被一个小辈丫头吓住了,面上过不去,手一指,唾沫横飞对着央央就骂上了。 这也是他们陈家女眷们弄出来对付小丫头的手段。十四五的小姑娘,没有了依仗,本就犹如浮萍心中无宁,再骂一骂,把她贬低到尘埃里,没几个月,纵她多硬的态度,都会怕了软了,畏惧了。 见儿天被人指着骂,年纪小小的女儿家谁个受得住 央央站在那院中,抬眸流波转动,对直儿朝着那开口的婶子看去。 “婶婶,非我惫懒,只我阿爹阿娘阿兄回来瞧我,说了一宿的话,耽误了光景。”央央细眉细眼微拧,似哭非哭,语调轻软柔柔,“刚刚阿爹说外头来人了,可巧我醒来一睁眼就听着叔叔婶婶的声音了。出来一看果真是婶婶叔叔来了。叔叔婶婶也不是外人,不妨一同留下去见见我阿爹” 央央那语调温柔的就跟同花村说话最小声气儿的杜丫头似的软,那话听着就是地府里来勾人魂魄的鬼差,吓得门口陈家几个人腿都打颤了。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她阿爹阿娘阿兄回来看她了人都死了几个月,七个头七都过了 鬼神之说最是让人心里头虚晃的,管他有没有,敬畏是生活在山田水边的乡里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随着央央的话,那门口堵着来抢房子的陈家人一想到自己对人家独留下来的闺女百般欺负,那脸色骤然发白,没比央央那死了活回来的面色好多少。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唬了一跳,心慌心乱赶紧儿回了各自家去锁了大门。 天还没亮起来,万一那死了的陈家人真回来了,他们这些没护着陈丫头还跟着踩了两脚的人怕不是要被找上门来 两边围墙上趴着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就剩下门口那几个陈家亲戚相互搀扶着没摔在地上。 “你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呢堂兄嫂子和我侄儿去了都几个月了,你小人儿家家的,拿他们说嘴也没个忌讳” 陈家婶子也怕,怕的双腿打颤。农村里的人最是信这个不过了,没谁会主动拿鬼神来说嘴。陈央儿素来又是个安静懂事的,她如何会拿自己家亲人来说这些。八成是这些日子把人欺负着了,做了鬼的陈家三口来给丫头撑腰了 “是不是浑说,请叔叔婶婶入内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央央就静静儿站在那儿,她天生笑唇,相貌清隽纯洁如小花儿秀气,说话时像在笑,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陈家几个人一看就背后发凉,渗得一背冷汗。 几个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对鬼的惧怕。 今儿他们商量了,来把这无依无靠的侄女先撵到村后破茅屋里住,这连院子的三间青瓦房归他们,再去分了陈家良田亩地,最后给陈央儿寻个出聘礼高的人家嫁了,家家都能分些银钱。 可可这屋里万一还留着陈家三个鬼呢 “侄女你怕是没有睡醒,说起胡话了。你回去睡,等你睡醒了,我们再来。” 一个陈家叔伯勉强颤着音开了口,像被鬼似的,扭头快步就走,一边走着,一边觉着刺骨的寒风在身上割刀子,抱着手臂浑身冒冷汗。 其余几个哪里还敢逗留,纷纷错开央央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四散而去了。 刚刚卯时的昏灰天,央央独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那被推断了的院门门板她瞥了一眼,提着裙转身回了她屋去。 央央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黄铜镜摘了头上白绒花。 黄铜镜是偏僻的乡村里少有的稀罕物,谁家有一面,那可是了不起的大户人家。 央央接管了身子的女孩儿这个家是砖瓦房的,三间的屋子分了一个堂屋,两个偏房,陈家小闺女陈小妹的屋子里头不单单有黄铜镜,还有两口橡木的雕花箱子,那是陈家两口和长子攒来给小妹做嫁妆的。 十里八方都知道,同花村的陈央儿生得好,家里头富足,又长得俊俏,打小乖巧,见人三分笑,最是没脾气的柔软性子。 故此陈央儿去岁过了十四的生辰,到处都是喜做媒的婶子登门来想说和个亲事,讨了她去做媳妇。 陈家人不贪心,就想给女儿找个老实又能护得住她的丈夫,挑来挑去,女婿还没有挑到,陈家除了小妹外一家三口,去岁秋里渡河时暴雨翻了船,皆去见了龙王。 停灵七天,陈央儿跪了七天,浑浑噩噩送走了家人。 亲戚们邻居们一开始怜惜她,各家也都照顾着。没两个月,有人率先反应过来陈央儿如今是一个女娃儿守着三大间的砖瓦门院,还有几亩良田好地,陈家两口子攒下来的家业无数。 年前寒冬里,先前还多少照顾了些陈央儿的亲戚们话里话外要给陈央儿找个夫家,由头是她女娃儿,这陈家的家业没她的份,如今陈家人去了,做亲戚的自然要帮衬一把,依着长辈身份,要把她嫁出去。 把家里的女娃儿嫁出去了,能换来的聘礼归谁,这三间连院子的房屋归谁,几亩地归谁,这群长辈们早就为此闹得不可开交,毫不顾虑陈央儿还在,就在她家中为了家中家产大打出手。 刚满十五的小姑娘沉浸在失去家人的悲伤中,又正面看见了过去和蔼的亲戚狰狞的面孔,终日惶恐害怕,昨儿听见人说,要先把她撵了去村尾那间破茅屋,先把房子占了去。 陈央儿大哭一场,抹去眼泪烧了满满一盆的炭,紧闭门窗,点了灯哭着给自己做了一身寿衣。蜡烛燃到了烛台,炭火烧到只剩银屑,穿着寿衣满脸泪痕的少女静静躺在床上,了无生息。 好好的一个闺女儿,在没有了家人庇护后,活生生给人逼死了。 央央今儿接管了她的身子,顺手改了这姑娘下辈子的命格,送了她一世富贵平安,全做谢礼。 央央安安静静在这儿生活了几天。那些陈家人没敢再登门,都是被那天给吓着了,再看央央足不出户的,都怕那陈家的鬼没走,心里有鬼的人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主动去撵央央。 如是几天,央央等到了身子和她彻底融合,天天开着窗,坐在窗边把玩着春里刚发芽的花枝,等百灵回来。 死道士在她脚上栓了铃铛,除了他谁也解不开。央央如何肯被他禁锢着,好不容易寻到了他进入话本历劫的机会,赶紧儿撵了过来,想法子哄他解了这他亲手栓的锁。 央央专程来找他的,可如今尚不知他身份,只能枯坐着等百灵的消息。正想着,一只巴掌大的彩色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在央央头顶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央央肩膀。 “找到了,他现在是个和尚,就在十里地外的藏竹山上破庙里修行。” 小鸟一开口,是少年声音的人语。 央央手指落在了颈间的白玉色铃铛上。 “和尚啊”央央那似笑的唇角是温柔的弧度,她双眸扇动着妖媚的惑色,舌尖舔了舔唇,如情人间呢喃般轻叹,“也不知道清心寡欲的和尚,勾引起来是什么味道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圣僧与村花2 央央没有勾引过和尚,她只勾引过道士。 死道士板着脸,永远都像是刚从寒冰地洞里捞出来的,远远儿看一眼都嫌冷。 央央曾经为了解开他挂在她脚上的铃铛,去勾引过他。 死道士看起来冷冰冰的,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却是火热的。哪怕他把她推开的再快,央央指尖也留下了他高于平常的体温。 从那之后,死道士就躲着央央。 央央察觉他许久没来时,听他师门的小师妹说,他妄动凡心,招来了情劫。 掌门怕这个小弟子折损在情劫这一关,特意命人找来了一些描绘情爱的话本,构建了一个个小世界,把徒弟分魂送了进去,令他去做一个被人爱却无能力去爱人之人。借此彻底断了他情爱之心。 由话本搭建的小世界里,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就是一个全新的人生,从头到尾依照话本里的那个人去活。 央央如何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忍了分魂之苦,硬生生跟来了小世界。 失去记忆的他,也不知道好不好哄。 入了三月,雨水繁多,雨打春叶噼啪作响,好不容易初晴好了艳阳天,村子里去了个老人,满村的人都忙着给治丧。 百灵飞出去了一圈飞回来,叽叽喳喳给央央说了,村里头去藏竹山请了和尚来念经超度。 自打三个月前和尚来了藏竹山,正巧碰上了村中老人出殡给念了一段经后,至此每个月村子里有死人的情况,停灵的时候都会去请了和尚来。 央央想见和尚,就要去那停灵的地方。 同花村里半个村都姓陈,那去了老人论起来,陈央儿该喊一声叔公。 大清早地,隔着半个村,停灵的村东哀乐不止,哭声连连,半个村的人都在老陈家进进出出,来回忙活着。 央央提着裙绕开了土路上的一个个小水洼,去了那老陈家。 门口有老陈叔公的后人在迎人,披麻戴孝,象征性地哭两声后把来往的宾客往里面请。 门口守着的陈家人正哭着,一抬头时,瞧见了素衣麻裙,头戴白绒花的纤弱少女步步而来,脸色立即变了。 同花村谁不知道,陈央儿家闹鬼了。那死去的三口人变作了鬼回到自家小妹身边,守着她呢。 青天白日,眼瞧着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似的少女走了过来,门口的陈家人背后硬是渗出了冷汗。 都姓陈,这里的人和陈央儿都是亲戚。合着她堂叔婶一起谋划她家田地房屋的,在场的人数可不少。 央央来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愁容,细柳叶眉微蹙,苍白的脸色可见病容。 “她还敢来,堂叔可是被她给吓死的”一个胖婶子没敢看央央,见央央从门口侧身进了来,小声给人嘀咕。 陈央儿的堂叔给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可不是,堂叔死的时候,蝶儿听得清清楚楚,就说央儿装神弄鬼吓着他了” 那姑娘年岁和央央一般,长得清秀,垂手站在大人们的身后心神不宁地,堂叔喊了两次,她才慌慌张张抬头“叔” 陈蝶儿发直的眼这才有了焦距。 她看见了提着裙朝院子里走来的央央。 陈蝶儿脸色在短短一瞬变了“你怎么来了你孝中不是不出门的么” 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质问。 她似乎在想什么,无法克制地回头。 人声鼎沸的院子最里,是一处堂屋。 那儿挂着白布,里面停着棺材。 吵吵嚷嚷中,有平缓的木鱼声隐隐约约。 央央看见了那陈蝶儿眼神在对上堂屋里的一瞬,柔软中带有痴盼。 她微微挑眉,却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陈蝶儿收回了视线,神情恍惚地看向央央。 央央眉目柔软,那张过分秀气的脸蛋儿是无害的宁静。 “我是说你怎么还敢来,叔公是给你吓死的”陈蝶儿抹着眼泪,看向央央的眼神里带着刀子般利刃。 院子里吃流水席的帮忙的,具是围在那儿看热闹,亦如前几天围观的模样,满脸都是对热闹的好奇,却不敢往近里凑了。 陈央儿身后还有三个鬼呢,谁敢惹。 央央远远儿眺望了那堂屋一眼。外面的喧嚣和里面的安静几乎形成了两个天地,也不知道里头的人,会不会发现外面的争执。 离得这么远,应该是听不见的。 “没做亏心事,怎么会被鬼吓死呢。”她还是那么的温顺,像是以往最听话温柔的小姑娘,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凉凉的。 一院子做了亏心事的陈家人都脸色不好,想到被鬼吓死这个可能,都铁青着脸心虚至极。 现在的陈央儿,早就不是之前那个随意欺负摆布的侄女。如今看着陈央儿,总是有种寒气逼人的冷意,让人心里头直打颤。 “浑说尽浑说你这丫头胡诌过了”陈家汉子心虚地大声呵斥。 “既不相信,不若请叔公回来自己跟你们说吧。” 央央可不与他大小声,她嘴角还带着温温柔柔的弧度,写尽嘲讽之意“也许叔公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谁,也不一定呢。” 央央抬步直接去了最后间的堂屋。 她脚步快,陈家人还没有注意这,她就跨过了堂屋的门槛,瞧见了左侧蒲团上的和尚。 光头的和尚闭着眼,一手里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他低低念着往生咒。 和尚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那眉眼轮廓,乍一看像极了深冬的白梅,淡雅,又细有幽香。 他通体的出尘雅致,穿着青灰的僧袍,和世间任何一个僧人一样,又和所有僧人都不一样。 果真是他。 央央仗着他闭着眼看不见,放肆地打量着他。 那张脸毫无变化,唯独周身的气质,从万年寒冰的冷,变成了空谷深渊的静。 和尚一脸无欲无求的清静,最是让人能心生尊敬不过的出尘。 可央央只想看他脸上爬满欲望时的脆弱。 央央身后紧紧追了过来的陈家人跨过门槛狠狠一把,直接把她掼倒在地。 “装神弄鬼的浑丫头你找死” 早就被鬼神之说弄得吓破胆子的陈家人哪里还敢让陈央儿招出鬼来,只要能看见堂叔的鬼,岂不是说,陈家那三口的鬼他们都看得见了 趁着人死了欺负人家留下来的孤女,陈家人心里一想到还会见到故去的那三人,心里直发毛,生怕陈家三鬼直接勾了他们魂,令他们也下了阴曹地府。 出手的是陈家一个堂叔,他一把把央央推到在地上,抬起手骂骂咧咧就扇了过来“我今儿就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嘴里还敢不敢带鬼字了” 央央体轻羸弱,被这么一扑,腰一扭转了个方向,直接扑倒在和尚脚边。 手肘撞地,疼得她眼角泪花一闪。低低的呻吟如绝境小兽的悲鸣。 戴孝的麻裙少女柔弱地跌倒在和尚的脚边,她背对着身后行凶者,满脸都是无助的绝望。 那双杏眸里泪水儿浸满了眼眶,泫然欲泣。 娇弱的女孩儿就像是丛林间最无害的幼鹿,而她身后凶神恶煞的陈家人,则是最无情不过的猎人。 木鱼声断了。 和尚垂眸,目光落在了自己脚畔柔弱少女的身上。 掌风近到咫尺,央央浑身轻颤,绝望地闭上了眸,眼泪顺着她脸颊凝结在她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和尚的僧袍上,漾开了一圈湿意。 隔着僧袍,和尚以为自己被一滴眼泪灼伤了腿。 烫得他乱了心神。 啪的清脆一响,央央浑身一颤。 半天,她缓缓睁开了眼。 月牙色的僧袍挡在了央央的身前。 央央眼里的泪珠已经滚落,只剩下满眼的璀璨亮光。 背对着她的和尚挡在了她面前,面对着粗暴的陈家人,双手合十,垂眸不语。 陈家人粗暴的行为被打断,眼前立着一个高个儿宽肩的和尚,那被央央刺激的烧晕了的脑袋终于冷静了下来。 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对那妖里妖气的陈央儿出手了万一真打着她了,陈家鬼来找他们算账怎么办 陈家人只能看见央央的背影,那倒在地上的少女背影,落在他们眼中是张牙舞爪的魔息,陈家人几乎能想象出来,陈央儿脸上会带着如何蔑视的嘲讽。 “决非大师”陈家人后面紧紧跟来的陈蝶儿,那双眼几乎黏在决非和尚的身上,痴痴地,脸颊泛了红,小声着喊。 央央掸掸衣角随口揩去眼角泪痕,收敛了面对决非时的柔弱可欺。 她慢慢撑着蒲团坐直了身,回眸冲着那几个陈家人微微一笑,张了张唇,做了几个口型。 央央笑得柔柔,却让那出手推了她的陈家汉子毛骨悚然,浑身发凉。 “咳大师,我那侄女不听话,要不放在你这里听你念念经”陈家汉子根本不敢和央央对视,哀求似的对决非和尚说道。 胖婶子也赶紧道“我这侄女撞了鬼大师您想个法子给她驱驱邪我添您两个钱” 决非和尚眉目不动,似远山浓雾看着捉摸不透。 这些凶神恶煞满脸贪念和心虚的人,不知为了何等利益如此欺负一个少女,口中居然说起了鬼神。 “世上无鬼。” 决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他声音很好听,念经时,是古井般的波澜不惊。说话时,那语调稍稍缓了些,听起来有一种竹叶沙沙的宁静之感。 陈家人眼睛一亮,那胖婶子大步上前,不知怎么的避开了决非,一把拽着央央的胳膊。 “作死的混账丫头没听见大师说世上无鬼么居然敢骗老娘看我不把你丫头好好教训教训” “婶婶。”央央并未躲避胖婶子的手,反而主动朝她凑了凑,语调幽幽,细细的声直直钻进了胖婶子的耳朵,“世上无鬼,可阴曹地府多啊。” “你夜半做梦,可要多多小心。” 那笑吟吟的语调,直接让胖婶子背后渗出了冷汗,手上失了力度,被她拽着的央央就像是被狠狠推了出去,跌倒在和尚的蒲团上。 央央一脸忍痛,柳叶眉微蹙,咬紧了唇咽回了闷哼。 决非和尚的眸色一沉。 那个少女只是初见,却不知为何,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尘封多年的心。 这种替人揪心的感觉,决非已经斩断多年。 他回身,弯腰扶向央央的胳膊。 “灵堂内,施主若是要逞凶,不妨回到您家中。” 和尚的声音比起刚刚,多了一丝冷意。 央央反手攥着和尚的僧袍衣袖,借着他的力气重新站了起来。 与和尚近近儿的距离,让央央眼睛里盛满了碎星似的笑意,闪着愉悦的光。 背对着她的和尚未能看见。 “决非大师”陈蝶儿被挡在人后,看见决非弯腰扶起了央央,心中的那点子酸意发酵到了顶点,她咬紧了唇,喊着,“央儿害死了人她是个妖女您不要靠近她” 决非似若未闻,等央央站稳了,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奈何如今陈家人都惧怕陈央儿的背后,不但不应和,还怒斥陈蝶儿。尤其是胖婶子,陈蝶儿的娘,被央央吓着了,一扭头就拧了陈蝶儿的耳朵“别和她说话不长心眼的小浑丫头” 央央不恼,只柔柔着说“蝶儿姐姐说叔公被我吓死,可我未曾见过叔公,最后一个见着叔公的是蝶儿姐姐,蝶儿姐姐诬陷我只一顺嘴的事儿,这可不是个小事,不能浑说的。且如此随意说,我也可以说,叔公是被你吓死的呢。” 央央的声儿落入陈蝶儿的耳中,顿时让陈蝶儿煞白了脸。 她浑身僵硬,顶着央央似笑非笑的眼眸,浑身一凛。 “浑说浑说叔公才不是我杀我害死的是你你不祥你看得见鬼是你害死的人” “娘,快撵了她走撵她走别让她留在村子里祸害别人”陈蝶儿抓着她娘的胳膊,哀求道。 胖婶子心中一动。 撵走了央央,那陈家的家产 “留着她,还要换彩礼呢。”陈家汉子低声说道。 胖婶子一点的动容,又被彩礼钱给打散了。 她一想,对着决非和尚露出了个笑脸。 “大师,我侄女撞了鬼,人有些蠢的。您行行好留下她给她念念经,等出殡的时候,我给您多加两个钱” 话音一落,胖婶子揪着陈蝶儿就出去,围了灵堂一圈的陈家人一哄而散,胖婶子反手就把那厚重的大门扣上,门外不知用了什么铁链,三绕两绕,锁了个死。 门就在央央和决非的眼前被锁上了。 央央眉一挑,染上了笑意,而决非的眼底,隐约着一份不愉。 屋里头的亮堂都随着门的上锁给撵了出去,顿时屋里昏暗如夜。 央央再高兴,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她小步扑到门前,细嫩的掌在门板上拍了拍,细细的声音慌乱喊着“婶婶,别锁着我,我怕。” 纵她喊了几声,外头也只有陈家人嘈杂的大呼小叫,无人搭理着被锁死了门的令堂。 停灵的堂屋里空荡荡,是与院里的喧嚣截然不同的沉寂。除了棺木中的死人,就是前来超度的和尚。央央的存在,是在一片黑色里画上了白如昼光的亮。 决非的注意力被央央吸引了。 麻裙的戴孝少女太纤瘦了,站在门板前拍着门的动静好比一只幼猫,根本无法撼动一切。 央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侧了侧面颊,鬓角的那一缕青丝落在她腮边,白肌胜雪,浓墨青丝,让和尚一眼看见的却是少女微微泛红的眼圈。 那眸似乎在哭,幽黑的眸子里有水光潋潋,纤长睫毛眨动之间,泪水被强忍了回去,变作了一个怯怯的笑。 央央微微低着脖颈,挽起的发和衣领间露出了那么一抹纤细的后颈,是那么的脆弱。 她颈上挂着白玉色的细链,交襟领口坠着的铃铛随着她身体微微晃动,叮铃了一声。 紧闭的门外,风打竹叶穿堂过,沙沙静默之声外是吃喝的村人肆无忌惮的谈论。 “那和尚会念经,念经能不能降服陈家的三个鬼” “陈央儿没有了她家里撑腰,前些天吓了老娘的帐就可以好好算了” “赶紧子把陈央儿家解决了,老员外来问了,什么时候下聘,把她纳过门去” “春种的时候到了,三十亩地可不小,我们得早些划分好” 隔着一扇闭合的木门,高高的门槛外是半个村人对陈央儿家的肮脏欲望。 央央听着了。她也知道,和尚也听着了。 央央声调儿轻柔,缓缓地,像是怕惊扰往生者的安宁,本该是细不可闻的,决非却连少女故作洒脱里的委屈都听得清清楚楚。 “婶婶关心我,倒是要劳烦大师了。” 她甚至是还带着一丝笑的,只是那抹笑,一点喜悦都没有。 决非知道她口中的婶婶是刚刚推到她骂她的那个胖妇人。也知道她婶婶看她时眼神里的贪婪。 唯独没有关心。 刚刚及笄的少女被关在了一个停着棺材的灵堂,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不说是畜生,也是十足的坏人。 决非一阵无奈。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单纯的过分,被欺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还以为她的亲人对她有善意。 “施主需用心看人。” 决非念了一句佛,淡淡提醒了半句。 “用心我一直很用心。”央央一脸的懵懂,让决非连指点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就怕复杂的恶意破坏了她的天真。 “施主坐吧,贫僧为施主念清心经。” 央央在没了光线的昏暗灵堂里慢慢提裙跪坐在蒲团上,她青丝如墨,肤白胜雪,抬眸时的那一抹璀璨,让她像一个夜色里的妖魅,勾人心魄。 央央朱唇微启,眉心似颦非颦,一脸的苦恼。 “怎么办,要打扰叔公的往生安宁了。” 决非垂眸,念了一句佛。 被打扰安宁的何止往生者,还有他。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好像除了叔公,我还打扰了大师。” “停灵七日,婶婶只给大师准备了一张矮榻,”央央咬着唇,轻声问决非,“难不成,我要和大师睡一张榻” 央央一脸拿捏不定的犹豫“大师,您是出家人,出家人还有男女之分么” 决非双手合十,佛号半天没念出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圣僧与村花3 村子里的灵堂都是选了堂屋来布置。拜放了供桌,中间位置停着棺材,左右两侧留给孝子孝女哭灵的位置,正面扔的都是蒲团。 堂屋左右门具是堵了的。陈家堂叔公的儿女少,可堂表亲多。乌泱泱来帮忙的人前后几十个,同村离得近的回了自家中,相距远一些的,都是借住在了陈家。 堂屋两边的房都是布置出去给了客人。唯独灵堂里,陈家女眷扔了五六个四四方方的草铺垫子做床榻,并三床被褥。 虽是初春,入了夜还有着渗骨的凉意。两三床被褥供一人使用都是需要汤婆子的,更别提要给两个人用。 和尚是外来人,还是个男人,但凡有些规矩的女孩儿都不会凑上去,更别提去抢夺请来客人的被褥。那陈家的婶子根本是诚心要冻坏央央。 偏央央不顺着陈家婶子的心意,言辞间,却是打算和决非和尚挤一挤的念头。 决非未曾遇上过这种事。 和尚双手合十,千万种回绝的话在脑中一一绕过,最终只化作了一句低语“贫僧无需床榻,施主自便即可。” 央央见好就收。 停灵的堂屋挂满了白布,央央去了左侧小矮桌那儿开了抽屉,从其中找出来了备用蜡烛,打了火折子,给昏黄的灵堂里添了一点点的光。 央央回坐到决非和尚的身侧。 她理了理衣裙,温顺而柔婉。 陈家闹鬼,或者说闹人心的事情,在陈家人的口中说的央央罪无可赦,话里话外都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戏弄全村的人。硬生生逼着一个女儿家被关在灵堂,和一个成年男人的和尚一起。 决非鼻尖依稀有一缕清香,淡淡地,却久久环绕不得散去。 他双手合十,念起了清心咒。 和尚的声音许是早早受过佛香,似井水的稳,又如枯林的静。一字一字从他唇齿间吐露,落入央央的耳中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 央央跪坐在蒲团上,头一点一点地,身体晃来晃去。 决非无意中睁开眼,就对上央央东倒西歪的模样。 他念着经的声音降低了不少,许是怕吵着了央央,渐渐儿,那点念经的声音消失了。 央央一顿一顿地,就如同睡得毫无知觉一样,重心一歪,就缓缓朝和尚的这一侧栽了过来。 决非早有所准备,伸出手稳稳托在了央央的后背。 初春乍暖,央央穿着素衣,薄薄的一层上襦手一按就能碰触到里面的抹胸。 决非手扶着了央央的后背,才察觉有些不妙。 手下是薄薄的一层衣料,上襦下的抹胸布料边缘就在他掌下,一条痕迹彰显着存在感。 央央还睡着。她似乎找到了重心点,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头一侧,靠在了决非的手臂上。 决非如被架在火上,烧得他烫心,手足无措。 央央靠在他身上靠的自然,闭着眼睡得香甜,决非一时不忍心叫醒她,把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地。 他只能单手托着央央的后背,以免她摔倒在地。 成年男人的力气支撑一个刚及笄的少女绰绰有余,决非很快调整好自己心态,一手托着央央,一手立于胸前,重新闭上眼默念经文。 察觉到和尚闭眼默默诵经,央央嘴角微微提起,舒舒服服用侧脸蹭了蹭决非的胳膊。 和尚真好,欺负起来太顺手了。 灵堂外是陈家人的吵吵嚷嚷,灵堂里是一片安静。 央央起初是做戏,后来是真的睡着了。 决非身上有股常年受熏陶的檀香味,僧袍上和他的身体都染上了淡淡的一层。央央闻着,心很快平静,睡意被勾了起来,索性就将就着这个姿势,靠在决非身上舒舒服服睡。 铁链子窸窣的声音清脆,外头是胖婶子的声音。 “大师,”胖婶子一边开门,一边朝里头吆喝,“我给您送饭来了。知道您出家人不吃肉,就做了一碗素面。” 外面要进来人了。 决非身体肌肉一紧绷。 他眼下和央央的模样,可不能让外人看见。同村人本就对央央多有嫌恶,若是见她懵懵懂懂不知事,靠在一个男人身上睡觉,怕是又要给她惹来灾祸。 决非手托着央央的背往下划了划,保持着匀速将睡在他手臂上的小姑娘慢慢放到了地上。 厚重的堂屋门被推开时,决非抽回自己的手。 “大师,吃饭了。”胖婶子笑呵呵提着食盒进来时,决非手放回胸前,恢复到双手合十。 而睡梦中的央央侧卧在地,正好压着他僧袍。 决非未动。 “多谢施主。” 胖婶子先是打量了眼侧睡在地上的央央。 白裙黑发的少女被和尚的身体挡住了一半,她只能瞧出央央许是睡着了。 “呸,这丧门星,听大师讲经居然敢睡”胖婶子声音也不减弱,扯着嗓门骂骂咧咧,“大师,我这侄女不是个好的,她如是不听话,你动手打都行。只要让我侄女没这么鬼里鬼气的,您怎么着都行” 她啐了一口,到底不敢上前去摇醒央央。 央央在她耳边说话距这会儿还没有两个时辰,胖婶子也还后背发凉。 到底顾忌着央央那让人后背发凉的鬼神之说,胖婶子也没敢进屋,就把食盒放地上一放,手叉腰故作凶狠骂了两句,转出门又给门上了锁。 落了锁后,决非才恍然想起,他刚刚居然忘了向胖婶子再要两床被褥。 决非一时无奈。 他垂眸。 央央全然没有发现门开了又关,来了人上门几乎指着她鼻子骂,就还是决非刚刚把她放下去的模样,侧卧着微微蜷缩,睡得呼吸轻轻。 距离央央被关进来也有快两个时辰了。如果他没有猜错,央央来时许是也饿着肚子,外头院子里招待客人的那些陈家人,可不见得会给她准备食物。 门口的食盒,也不知道是一人份的,还是两人份的。 只想一想那陈家人对央央厌恶的态度,也可窥探一二。 决非要起身。 他的衣摆被央央压在身下,到叫他无法离身。 央央翻了个身。 她好巧不巧,面向着决非一滚,顺着那落地的僧袍衣摆,直接一个上扬转到了决非的腿上。 也不知道那么一个坡度,她怎么睡上去的。 决非顿时动作一凝,不得动弹了。 这一凝滞,央央面对着他方向侧卧在他膝盖位置,均匀的呼吸扑在决非的腿上,轻轻的,也痒痒的。 决非无声念了句佛。 他双手合十“施主,外面的陈施主送了饭来。” 央央没有动。 她腮边落着一缕发丝,随着她的呼吸律动微微一滑,搭落在和尚的膝头。 决非骤然伸手,快很稳用力摇晃央央的肩。 “施主。” 他力气用得大,不至于弄疼人,但只要不是死人,都能感觉到存在感。 这次央央装不下去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捂着唇娇里娇气地打了个哈欠“唔” 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女孩儿声音还带着鼻音,黏糊糊的甜。 决非后脊背挺直了。 他收回手双手合十,垂眸“施主,用膳的时间到了。” 央央揉揉眼,只能坐起身来。 和尚很快站起身,去把食盒拿了过来。 央央搬过来了一张矮几,食盒里放着两个碗,一双筷子。 一碗素面,一碗小菜。 央央并不意外,她只是故作惊讶“只送来了一份么” 央央立即捂嘴,眉宇中有些懊恼,赶紧改口“差些忘了,我是用过了饭才来的。大师,您快些来吃吧。” 这样的谎话决非如何能信。 “施主用膳就是,贫僧不饿。” 决非拒绝了。 央央坚持“大师不吃,我也不吃。” 她倔强地把面碗推开,自己提裙跪坐到蒲团上,背对着决非。 少女纤细的背影看上去很温柔,可温柔之外,也有自己的一些小顽固。 素面还热气腾腾的,只这种面食再放一会儿,很容易就砣了。 决非沉默。 “施主请用,贫僧再去令人送一份。” 他还是做出了退让。 眼前的少女是个一个心底很柔软的女孩,她不会独占食物。如果没有第二份饭,只怕她要一直饿着和他僵持。 决非走到门口拍了拍门板。 “央儿还是大师” 门外头守着有人,天还没黑,院子里的宾客都很多,陈家里留了个陈央儿的同辈守着。 听着门板声,那人问“何事” “施主,哺食时候到了,请送膳食来。” 决非平平缓缓道。 外头的人才看着胖婶子来送了饭,奇了怪了“不是送进去了么” “只有一份。” 外头的人不知道跑去哪儿同人说话,过了片刻回来,粗声粗气“就一份爱吃不吃” 决非站在紧闭的厚重门板后,青灰色的僧袍被烛火染上了一层流光,他堵着的是两扇门的中缝,从窄窄的门缝中一缕西斜的金光正好竖成一条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决非无声轻叹。 他本来只是来诵经超度,并未想过途中会横生变故,只是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他只能主动去做了。 门外的守门人只听见和尚稳稳的声音。 “那就请施主离门远一点,贫僧要开门了。” 守门的人诧异回头,那栓了圈铁链的门,嘎吱嘎吱响了,里面的力气很大,门上的铁锁被绷得紧紧,已经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音。 院子里留下的人都听见了那铁链子紧绷的咔擦声。 手指粗的铁链一圈套一圈,环形的一个长条链子,本该是门板外最强的壁垒,却在房间内的力气反方向拽拉之下,变成了室内人的工具。 门板外的拴着铁链的铜环咔的一声,直接被拽断了。 铜环连着铁链条清脆落地,从台阶一路滚到泥土的院子地里,落在瞠目结舌的陈家人脚下。 两扇厚重的门板从内被拉开。 央央坐在堂中,斜挑着眸,聚精会神凝视着站在门口正好遮挡住她的和尚。 西斜的光洒进灵堂内,照在了青灰色僧袍上,和尚收回手,宽大的僧袍下,丝毫看不出他那能拽断铁链的力气,一身力气具掩藏在看似文弱的身材下。 稳如泰山的和尚双手合十,带着清风明月般的雅气。 “阿弥陀佛,贫僧前来领取哺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圣僧与村花4 陈家人懵了,同花村的人也懵了。 这个请来念经的和尚,力气这么大 大家的目光落在决非和尚的身上,不断打量着,却始终无法从他宽大的僧袍下看见能扯断铁链的力量。 陈家人到底有些心中发怵,胖婶子给使了个眼色好,还是去了厨房又端了碗素面来,这次不光配的有小菜,做的糕点都塞了一盘。 和尚前脚拎着食盒进屋,后脚门又被大力关上。 央央就坐在灵堂里,单手托腮,笑意盈盈看着和尚。 他可真让她惊喜的。 在决非转过身来之前,央央已经收起了那副好整以暇的玩味,垂着眸绞着手,看着惴惴不安。 决非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怕是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做,对陈家人肯定还有着担惊受怕。 一个家中没了人的小姑娘,几乎是在别人的掌控下求生,活得战战兢兢。单看她婶婶叔叔对她的态度,连饭都不给她一份就知道,央央定然是被委屈惯了的。 决非主动把两份素面都放在了央央的面前,小菜和糕点也全推给央央,让她先选取了,才接了剩下的那份。 央央把握着度,用饭的时候没有作妖,把空碗堆到门口边的小矮桌上,回到决非身边继续听他念经。 三月的天暗的也早,几乎是夕阳的光刚收了那么一抹色,外头就安静了下来。 灵堂内只有两根蜡烛在燃。身边就是供桌棺材,到处都挂着白布,央央一身薄薄的素裙,坐了会儿,身子微微发颤。 决非睁眼时,正好把她的动作看了个清楚。 和尚只一犹豫,就停下了诵经。 七天停灵,他要在灵堂诵经七天,这个小姑娘也要被她亲人关七天。春夜依旧寒气逼人,她一袭薄衣,如何能抵御。 “施主,时辰到了,请去安置。” 央央睁开了眼。 蜡烛已经烧了一小截,室内两根蜡烛点亮的微光只是那么一小块儿的明亮,四下里都是一片昏暗。 烛光刚好打在和尚的身边。他的倒影斜斜的,投在央央的身上。 央央被他的影子包裹在其中。 灵堂里就那胖婶子扔过来的棉花草垫子,三床被子。央央起身把垫子铺好,又铺了一床被褥,回头温温柔柔对决非说道“大师,床铺准备好了,过来睡吧。” 决非没有动,双手合十垂眸“施主休息就是,贫僧要彻夜诵经。” “那我陪你。” 央央直接抱了两床被子,一床递给了决非,一床裹在自己身上,学着决非盘腿在蒲团落座。 她撩起了腮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笑容浅浅“大师,我婶婶让我来听您讲经,那我不该躲懒才是。” 决非又为难了。 他说不睡,央央要守着他。他若是睡,和一个刚及笄的女孩儿该如何睡 决非默念了一句佛。 出家快十年,佛主并未教过他该如何应对此等局面。 央央自顾自坐下了,裹着一床被子,倒是自在。 她手托着腮,笑吟吟目视着决非“大师,诵经呐。” 决非犹豫再三,双手合十,还是低低念起了清心咒。 央央听着决非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柔柔的烛光几乎照不到她。央央始终是在决非的影子里被包着。她脸上是倒影的昏暗,闭上眼的她在墨色的倒影里是如蒹葭的温柔。 决非诵经的声音低低,他心里有心事,闭眸没多久,就悄悄睁开了眼。 身侧的女孩儿也双手合十,闭着眼一动不动,微微下垂着脖颈,露出那一截没有被被子裹住的白皙。 决非再度闭眸。 央央是发现了决非的小动作的。她心中暗自偷乐,明面上还得绷着,暂时没有做出犯困的模样。 时间太短,她若是被发现了,可能会被撵去草垫子上谁。 且再等等。 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央央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头一点一点地,身子再也撑不住重量似的,微微侧倒。 决非隔一会儿就要注意央央的状况。他起先睁眼三次,未曾见央央入睡,只当她撑住了,心中说不清是放松了截,还是茫然了截。 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察觉身侧不太对,睁眼抬眸看去,央央身子朝外侧在倒。 左侧是他,右侧是冷冰冰的地面,连一张蒲团都没有的干净。 决非动作快过思考。 他一手从后,轻轻托住了央央倾斜的身子。 决非见央央依旧未醒,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身子板正了。 刚刚扶稳,央央的身子又向他倒来。 决非这次反着方向手不顺,还未扶稳,央央如无骨的柳叶滑落到他胸膛。 直接睡在了他怀里。 决非空举着还没有扶到人的双手,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央央身上的被子微微滑落了些,她躺在决非的怀中,用足了力气保持着看似无力随意实际浑身紧绷着的姿势,侧耳贴着和尚的僧袍,只那么薄薄一层衣料下,和尚加速了的心跳让她悄然弯了眉眼。 决非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一个能在不晃动央央的情况下掰开她的位置。 更何况,现在央央紧紧是靠在他怀中,若是他要伸手了,一个动作不好,怕是她要彻底贴着他的身体。 决非未曾遭遇过此等窘境,僵持着动作许久,迟迟做不出下一步。 央央却无他的僵硬,舒舒服服靠着他,闭着眼放松了不少。 决非过了良久,才慢慢放下手。 他找不到一个能够解决当下情况的办法,能做的,只是等待。 蜡烛烧到了烛心,盘腿而坐的和尚闭着眼,在黎明之际陷入了浅眠。 央央慢慢睁开了眼。 她身上和决非身上被子都快掉了。夜里风凉如许,薄薄的一层衣抵御不了风寒,央央身子微微一侧,把她的被子裹紧,又伸手把决非的被子推在地上。 而后,她手缠上了决非,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朝被子的方向倒。 决非浅眠中忽觉有些不对时,他的身体重心不知不觉间被央央带着已经倒向了地上的被子。 而央央的被子,搭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决非在夜色中睁开了眼。 他僵硬的仰躺在被褥上,自己的怀中,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环着他腰,靠在他胸膛睡得香甜。 夜风里吹得窗外高树枝叶呼呼,窗户缝隙里具是呜咽的风声。 缠着白布的灵堂里,是决非沉寂多年一朝乱了节奏的心。 天蒙蒙亮,央央舒舒服服靠在暖和的怀中睡了一夜,察觉到自己这会儿是垫着一床被子,那围着她大半夜的温度消失了。 央央坐起身。 清晨的光照已经从窗格里照了进来。 穿着青灰色僧袍的和尚双手合十,盘腿坐在棺木前闭眸诵经。 央央坐在三床被子中,笑吟吟看着试图遮盖昨夜的和尚。 难道说他以为天不亮的时候早早起来把被子塞到自己怀中,就能瞒过她么 真是太天真了。 央央还是假装相信了起来时所看见的一切,面带歉意,红着脸颊小声道“大师,对不起,我昨夜睡了你的被子。” 决非察觉到了央央醒来,诵经的声音略微带了一份涩,很快遮掩了过去。 面对瑟瑟的害羞,他只是故作淡定转移了话题“已经卯时二刻了,贫僧去给施主取膳食。” 门外不知道缠了几圈的铁锁链在和尚的用力一拽下,还是轻轻松松被拽掉了。 门一开,央央虚了虚眼。 外面是清晨刚刚爬过山的太阳,柔柔的光正好斜斜穿过,落在和尚身上,照的他耳朵都是透光的薄。 陈家人面对和尚都噤声,他来取膳食,看管厨房的大娘一个字儿都没说,做了两份菌丝面给了和尚。 这已经是停灵的第二天了。 决非把昨夜到今日的碗送回给了厨房回到灵堂。 央央已经把被褥都收拾了起来,她正拆了发髻,以手指为梳,顺着她及腰的长发。 “施主。” 和尚双手合十“门已经开了,施主非自愿留于灵堂,此刻可自行离去。” 撵她走 央央把长发一绕,盘了起来,照例用一根木簪固定了她的发,鬓角依旧簪着白绒花。 “我不走。” 央央去支起了堂屋后侧的一扇窗,慢条斯理道“大师许是不知,我若是走了,堂叔堂婶必然是不依的。既然他们令我留在此间,那我留着听经送叔公就是了,反正出去了也没有人在等我。” 少女声音越来越小,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寂。 决非不再言语。 他来藏竹山三个月。三个月中下山了三次替村人出殡诵经。从三个月前期,他就曾听同花村人提起过,那一门只剩下一个孤女的事儿。 起初,他只是随意听了随意忘,并不曾上心记得。等他把央央和那村人口中该卖了换聘礼钱的可怜孤女对上了,过去听过的那些子村人的谈论,又都记了起来。 没有父母兄长庇护的女孩儿,艰难在满是陷阱的村子生活,就连被叔婶欺负了,都还觉着是为了她好。 决非心中念了句佛。 他生于宗室,长于京城,寄心于寺庙,前二十年心如止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陌生的情绪。 其名为怒。 心乱了。 决非闭眸,为自己默念清心咒。 第二天,决非学聪明了,去拿哺食的时候,还问看家婶子又要了两床被褥。 那看似悬着两串铁链条的锁,对决非来说是毫无存在价值的废铜烂铁。被锁着的门对他来说,犹如没有人看守的小破篱笆桩,来去自如。就连央央也能趁着外面没有人的时候,沿着房檐下去走走。 和尚弄来了两床被褥,加上原有的,共计五床。草棉垫子铺好,扔一床被褥在上面,再一床盖的就能凑合。决非自己扔了一床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他是不能再任由央央陪着他诵经,最后睡到一张被子里。 罪过。 决非睡得早。 和尚入睡的时候,身上的僧袍并没有多。或许是顾及到灵堂里还有个女子,他衣衫整齐,侧过身,背对着央央。 央央睡了会儿,等和尚熟睡后,垫着脚披着被子,小心翼翼顺着夜色里投进来的月光,走到了决非睡着的地铺旁。 她抱着膝盖蹲在了那儿,双眸凝视着决非的背影。 昨儿抱着他睡的时候,她那手只是随意一环,靠着他身体就量出了他的身体尺寸,倒是和过去的他没有什么差别。 央央曾经欺负道士的时候,被他用了一根金丝锁锁了脚,她使坏,把另一端锁在了他脚上。 那一夜在寒冬的冰雪夜里,道士不得不抱着她,睡了一宿。 央央嘴角的弧度扩大。 她眸光柔软,在黑暗中闪烁着盈盈水波的柔光。 “谁” 和尚本该是在深睡中,忽觉背上有股灼灼的视线紧紧盯着他,反应极快睁开了眼转过身来。 央央只是在短短一瞬的时间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双手抱着被子,眼中泪花儿在闪,委屈地咬着唇低头不语。 和尚看见央央,那一股子凛冽之气收了起来。 “施主” 决非坐起身,微微蹙眉。 他若是没有感觉错,央央在这儿看了他许久。夜半不睡,蹲在一个男人的床边盯着看,她要做什么 央央绞着手指,羞赧到说话的声儿细不可闻,结结巴巴“我我想去净手。天太黑了,我我怕。” 和尚花了点时间反应央央说的话。 片刻,他耳朵染上了薄薄一层粉。 “贫僧给施主点蜡。” 决非维持着他的冷静,点了点头,从被窝中爬出来,点了蜡烛送央央出门。 净房不远。可村子里都不习惯在夜里留灯,一入了夜,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走出去都是提心吊胆的。 央央双手交握在胸前,走路的步子很慢。 决非与她隔着五步之远,只让手中的烛光能照到她走的路。 等央央进了净房,决非放下蜡烛立在台阶,自己转身去了几丈远外的一颗核桃树下双手合十,用等待的时间默默诵经。 这种事情,依旧是他第一次遇上,太让人不知所措了。 决非无可奈何。 他这次下山遇上了央央,就好像是遇上了劫数。 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两天倒是风平浪静。央央知道松弛要有度,给了和尚留下了一个概念,之后要留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 她也就开了窗,把久等在外的百灵放了进来,假装是初次遇见了一只迷路的小鸟,捧在手心把玩百灵。 如此,决非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能静下心来诵经了。 “央儿” 连续多日没有人搭理的灵堂门终于第一次从外边被人推开了。 外面是晴好的阳光日,门口堵了一个人,那影子正巧拉了老长,全然把央央的身影遮挡在了漆黑又狰狞的影子里。 穿着麻裙的陈蝶儿一眼就看见近近儿坐在和尚身边的央央,眼底都要泛红了。 她按下心中的酸涩,腔调说是温和,又掐着尖儿的刺“你贴人这么近,是来修心的,还是来做妖媚子勾人的” 央央扭头,看见了冷冷目视着她,脸上一脸妒意的陈蝶儿。 陈蝶儿堵在堂屋的门口,挡了外面的光,她咬着唇定定看着左侧小矮桌处,清雅的和尚垂眸念经,戴孝的少女淡然而坐,态度自然,似乎并未注意到和尚出尘的相貌。 “堂姐再说什么呢,婶婶令我留下来听大师诵经,怎么到姐姐口中,就这么不堪了” 央央放下手中一本经书,连无奈的叹息都叹不出口。 “浑说听人念经需要离这么近你是不是垂涎决非大师的相貌” 陈蝶儿怒斥。 央央一脸诧异“姐姐这是在说什么我来听经,如何与大师的相貌有关出家人不是说,皮囊并无什么么” 陈蝶儿气。 决非大师相貌俊秀,陈央儿如何看不见那门在决非大师手里根本没有紧闭的作用,而央央三四天都没有走,留在一个阴森的灵堂里,这根说不过去。想必她也是瞧上了大师的外貌,故意留下来亲近大师的 大师为何不撵走了她明明之前她忐忑地想要留下来听大师诵经,大师是拒绝了的。 陈蝶儿快让嫉妒的虫子咬破了心脏。她顾不得在大师面前的羞涩,暴露出了两份阴森。 决非闭着眼念经,木鱼声间隔节奏稳稳,诵经时的语调也平缓,对房间里两个妙龄少女的争执似毫无所感。 “央儿,你是不祥的人,距离大师那么近只妨碍了大师。听经不如回去,我这个姐姐好心,念给你听。”陈蝶儿看不惯央央与决非大师的距离,上去就拽着央央的胳膊,拖拽的模样和在院子里逗看家护院黄狗并无两样。 央央被抓得疼了,拧着眉脚下踉跄了两下“蝶儿姐姐你做什么” 陈蝶儿见央央根本不敢反抗,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却顾忌着那和尚,故作伙伴打趣似的“姐姐为你好,你留在这里,没得给人说嘴,况我是好心,忤逆了我娘放你出去,你该谢谢我才是。” 她用力拖拽着央央,只恨不得最好摔她一下,跌下去擦花了那张勾人的脸才好 陈蝶儿力气还没有用足,忽地被人拦了下来。 木鱼声断了,盘腿坐在一侧本不理俗事的和尚此刻站起身,单手拦住了她。 比两个少女高出一个头的决非目光凉凉,声音更是被冰水镇过的冷意“施主,请放手。” 陈蝶儿脸色骤变。 决非大师在帮陈央儿他凭什么帮陈央儿 明明先前决非大师不管眼前出现什么事,都不曾有半分搭理的 她只是拖拽了下央央,决非就看不过去了 “大师您这是在帮央儿”陈蝶儿的声音尖锐,几乎是刺耳的破音。 决非没有说话,只冷漠地目视着陈蝶儿,那眸中的隐隐威压逼迫着陈蝶儿手上一松,放开了央央。 央央揉着手腕,脚下一转就躲到了和尚的身后。 她嘴角勾起。 被他护着的感觉可真不错啊。 陈蝶儿煞白着脸。 特别是在发现决非大师毫无反驳之时,她压抑不住心中疯狂上涌的妒意。 凭什么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百般讨好靠近,大师未曾亲近她半分陈央儿这个全村都不喜的不祥之人,却能在大师的身侧堂而皇之的被大师庇护 她眼睛快要发红,眼看着压不住她的阴鸷,外头陈五婶儿发现灵堂们开了,吓一跳,赶紧跑进来先问候了声和尚,匆匆一眼略过了央央,直接拧着陈蝶儿的耳朵,拽了她出去还小声骂着“那撞鬼的丧门星在里头,你怎么敢留下没得把你害了” 陈蝶儿不言不语,被她娘拽着耳朵拖了出去。 只她那双眼,死死盯着央央,那眼神底下,是藏满毒的危险。 央央直到外头的吵嚷声全部消失,才拍了拍胸脯,调整呼吸。 “多谢大师。”央央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就连声音也染上了几分蜜糖的甜。 决非避开了她的视线,没有说什么。 这本不该是他插手的事情。 世间一切,都各自有其运转的方式。人与人之间也一样。 陈央儿和陈蝶儿之间的关系法则,也该有她们的方式。 只见着那细弱的女孩儿被比她高一截的陈蝶儿拖拽时的无助时,那一刻,身体率先就动了起来。 这是他之前未曾有过的心态。 大约是护。 他在护央央。 和尚觉着,他需要静静心。 还好,距离停灵还有不到三天,等村人扶棺出殡,他就结束了诵经的任务,而被关在这里的央央,也该回去她该去的地方。 他则会返回藏竹山,或许在村中又有事的时候下山,也或许,换一个地方继续游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陈家人终于主动开了那紧闭的门,客客气气和决非寒暄,统统无视了央央的存在,选了个孝子扶棺,一行人浩浩荡荡拉着长长的队送棺出殡。 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哭得歇斯底里,一把一把的冥币撒的满天都是。 唢呐声尖锐而刺耳,混杂着哭声快要覆盖半个村子。 几乎所有人都去送葬了。 留下的人只有决非和央央。 陈家人嫌弃央央不吉利,又隐约说堂叔公是她吓死的,送葬这种事硬是不许她去。 灵堂里空了。 央央把这几天睡的被褥全部整理好,又开始收拾灵堂里的一些东西。 和尚把木鱼佛珠装回自己褡裢中,不过几样简简单单的东西,他收拾了小半个时辰。 “央儿姐。” 村里不姓陈的一个小娃儿不知怎么的跑到了灵堂这儿来,瞧见央央,眼睛一亮“米粒姐姐找你,说是找着你哥哥当初忘在她家的一个手串儿了米粒姐在村东的大核桃树旁的土屋子里等你。” 央央听了这话,嘴角微微翘起,温温柔柔道“好的,我这就去。” 她脚下缓了缓,走到和尚身边,微微屈了屈膝,声音柔柔地“这些天,多谢大师照顾了。” 央央并未等决非的回应。 她站起身,提了裙跨过那门槛。 不一会儿,央央跟着那个小娃儿走出了院子,瞧不见人影。 决非说不清自己心中在想什么。许是松了一口气,他三两下把之前半个时辰未整理好的褡裢收拾好,抬起挎上肩时,有个什么东西从矮几上被带了下来。 决非弯腰捡起了一只白绒花。 他很熟悉,这是央央一直戴在鬓角的绒花。 她忘了拿。 决非犹豫再三,不知自己下次下山是什么时候,索性抬脚跨过门槛,沿着央央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这一追,到了那大核桃树旁的小土屋里,却让他看见了点燃他怒意的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圣僧与村花5 那娃儿来叫央央的时候,她就知道其中定然有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在等她。 如今村子里的成年人都跟着去了几里地外埋棺材,剩下的都是外姓人和一些年岁不大的。尤其是一些十几岁尚未定亲的女孩儿们,那种出殡的事情一般都不怎么令她们去的,怕冲撞了。 小娃儿口中的米粒,是一个和陈央儿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儿,姓杨。起初和央儿关系不错,后来长大了,见央儿相貌出挑,人人都爱,心里头就多了些其他的念头。尤其是在央儿家出了事后,她就不乐意和央儿玩,时常挤对央儿。 如今谁不知道陈央儿在同花村里身份尴尬,大多避着她。这种时候,一个早先就不怎么喜欢央儿的人,会主动请了她去,还拿着陈央儿兄长遗物的幌子,生怕她不去 央央故意拉下了自己头上的绒花,等着她家和尚来找她。 大核桃树在村东,村东有一个废弃的土屋子。那是早先一个离了家的村人的屋。只五六年没人住了,渐渐荒了。 门坏了窗坏了,里头不少家当都没了。外头就是参天的核桃树,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喊一嗓子,都无人能听见,是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这地方,同花村也就是一些偷汉子的寡妇和混子会往这里来。 一入了夜,喊破了喉咙,村子里都听不太清。 央央来时,百灵已经先她一步飞到了核桃树上,鸟喙梳理着羽毛,在枝头跳了跳,瞧着央央随了那娃娃过来,走过核桃树下,百灵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主子,她们在里头给你设了陷阱” 央央听着百灵的喊话,眉眸不动,似乎和身侧的小娃儿一样,只是听见鸟雀的叽叽喳喳。 只她眼底带着一丝玩味,提裙迈过门槛,敲了敲摇摇欲坠的土屋子墙。 “米粒儿” 央央脚就停在门槛那儿,没有再往里走。 在这儿,有什么都是最容易被外头一眼所看见的。 “央儿,进来,我给你看你哥哥留下的一个手串儿” 里面的女孩嬉嬉笑笑,招呼着央央。 央央脚下未动“米粒儿,你拿出来吧。” 见她不进去,身侧那个小娃儿一把推她后腰,只把央央推得一个趔趄。 那娃儿还笑嘻嘻满不在乎对着央央做鬼脸“小贱人,米粒姐姐叫你你不去,小心我让你当狗爬进去” 村子里的人欺负央儿,年纪小的娃儿有模学样,都照着大人的做法去欺负人。连话都说不顺溜,就能学大人骂人。 有和尚在,那娃儿尚且知道像样些,如今只同花村内的人了,他可就张狂了。 且不说大人们顾忌鬼神之说,小娃儿才不管那些,只图个肆意痛快。 央央站稳了身,那娃儿又一把朝她推过来。 黑黢黢的屋里头传来几声闷笑,估计都瞧见了外面的动作。 这次,央央有所准备,一把按住了那娃儿的手。 娃儿六七岁的模样,男孩子力气大,央央这个身体孱弱,挡是挡不住的。她直接侧身顺着那那娃儿的力气往前一拽。 娃儿直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栽到泥土地上。 央央又弯下腰,温温柔柔扶那娃儿起来,顺便用细弱的声音轻轻说“小虎,今天晚上别睡觉,小心醒不来。” 那娃儿才多大,听了央央的话吓得腿都打哆嗦,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姐姐米粒姐姐陈央儿欺负人她欺负我” 外面娃儿一哭,本守在屋里头打算等着央央进去的几个人坐不住了。 村子里大多重视家中男娃儿,小虎的亲姐也在,生怕伤了弟弟回去她娘打她,急忙就出来了。 出来了一个,其他几人也坐不住,只得跟着一道出来。 如此,那黑黢黢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的土屋,央央就没有进去。 “陈央儿,你居然推我弟弟” 那小虎姐姐一出来,横眉怒眼,大步迈出来抬起手朝着央央就要扇过来。 央央脚下顺势踢到那小虎姐姐的小腿,小虎姐姐单脚没站稳,步了她弟弟的后尘,踢在门槛上惊叫一声栽倒在地。 央央侧身站在破破烂烂的门板边,笑吟吟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姐弟俩。 米粒儿与身侧两个少年人急忙撵上来扶小虎姐姐。 “陈央儿你什么意思我叫你过来好心要给你东西,你居然欺负小虎和小虎姐姐” 米粒长得不错,尖下巴,皮肤也细,家中把她养得很好。只她手一伸指着央央鼻尖儿骂的模样,宛如村子里最粗俗的泼妇。 央央一脸无辜“非我动手,是她们先欺负我。” 米粒儿一噎。 她何尝不知道,大家叫了她来,不过是故意欺负的。 只准她们欺负央央,可不准央央欺负了她们 “我不管,你欺负小虎和小虎姐姐,该打” 米粒儿给身边两个半大少年使了个眼色。 央央退后一步“米粒儿,你说是要给我哥哥的遗物” 她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可该问的还是要问问。 “你哥哥死得骨头都不剩了,还要什么遗物不如我送你去和你哥哥团圆” 米粒一把拉扯住央央的胳膊,叫那两个少年上来。 屋里头早就准备好了,她们先前和人一早就计划好了等村子里没有人的时候,把央儿弄了来,能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让你装神弄鬼让你吓了蝶儿让你敢跟决非大师同处一室”米粒儿粗暴地拧央央胳膊,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恶意。 “我装神弄鬼” 枝头上百灵跳来跳去,还在帮忙盯着和尚,村里朝村东来的就一条路,和尚一出现,百灵就不停给央央发出讯号。只听着他在枝头叽叽喳喳。 和尚还有几步才来,央央一把捉着米粒儿的手,收敛了面目上的温柔,嘴一翘,倒是有两分邪气“米粒,你知道小虎在哭什么么” 那刚刚推了央央的小虎到现在都没有止住哭声,被吓狠了,躲在他姐姐怀里头埋头哇哇大哭。 米粒一怔。 “我说,他今晚有客人来陪他睡觉。”央央笑看米粒,“不如今晚也给你找个陪你睡觉的,可好” “阴曹地府,寂寞的鬼可不少呢。” 央央拦住了米粒伸过来的手,顺势一巴掌拍了出去,响亮的一下打在了米粒的手上。 她的反抗让米粒儿没有想到,更是听了她的话,让米粒一脸错愕。 装神弄鬼 陈蝶儿说了,她就是装神弄鬼 米粒不断劝自己按下心中那对鬼神之说的天然恐惧。 “陈央儿你好得很居然敢反抗”她气急败坏一把推到央央,“我本来还想着教训你一顿就是了,你竟然不收我好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反正你在灵堂也跟和尚睡了,如今倒不如便宜我表哥堂哥,让他们弄弄你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给人家老员外当小妾的没人在乎你贞洁” 那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对白捡一个村里嘴漂亮的女孩充满遐想。 反正陈央儿受了委屈,也不会给村里人的说的。女娃儿要面子,说出去还要别人指点她。 更何况,她就算想要找人撑腰,也要有人愿意帮她才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即将被陈家人卖到别村一个老员外家做妾的女孩,已经被全村人嫌恶了。 两个少年扑了上来。 “不要啊” 央央被米粒按在地上,她薄薄的一层素衣只外面一用力,就撕破了肩膀上的布料。 三四个行凶之人仿佛找到了掌握他人命运的乐趣,尤其是那两个少年,一门心思撕央央的衣裙。 央央缩成一团不断躲,煞白着脸泪水含在眼眶“放过我吧你们放过我吧” 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女娃儿哪里懂她前后态度的转变,只当做是她怕了,更兴奋了,几个人围着央央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就像是一群食肉的猛兽,在围捕温驯的幼鹿。 决非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让他怒意骤然升起的一幕。 他脚下不停迅速冲来,怒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 几个施暴的人慌了,没想到专门选了个没有人的时候,还叫人给撞上了。 这也就罢了,居然是那个外来的和尚。 这个和尚,村子里的大人都比较尊敬。一方面是宗教,一方面是各家有个婚丧嫁娶,总要去求人的。 半大的孩子们有模学样,欺负大人欺负的人,也会对被尊敬的很有礼。 决非的到来让他们心慌了,尤其是米粒儿和小虎姐姐,差点吓得跳起来。赶紧儿撤了手慌慌张张往一边站。 米粒比旁人多了个心眼,见央央衣衫已经撕破了,这可是没法抵赖的,赶紧儿就对着决非和尚说道“大师,您来的真巧,央儿和我哥打架撕坏了衣衫,我去帮她取件衣服。” 说着,她给小虎姐姐挤了个眼睛。 若是平日里,她能多看决非一眼,都能扒在门上不下来。可这会儿,她是对人家一个女娘下手的施暴者,若是决非多看她两眼,记下了她,把她就当做了一个行凶的坏丫头,日后该怎么办 米粒连自己表哥堂哥都不管了,对地上哭红了眼的央央看都没有看一眼,和小虎姐姐抱起小虎就跑。 决非提起那两个少年,一掌推出去,只把两个少年直接掼出几丈远,狠狠摔倒在黑黢黢的土屋子里,哎呦叫唤。 两个少年被推开了,才让决非看见央央的惨状。 女孩儿被推在地上,洗的白净的衣裙污了泥土,素麻的上衣袖子和肩膀都撕破了,右侧的系带也给扯开了去,衣襟松散,露出了上襦下一层鹅黄色的抹胸。 她裙子的裙头系带也给扯断了,如今正难堪地用手搂着裙,侧着脸抽噎不止。 少女头发散乱,鬓角泪水染湿了青丝,红着的眼圈几乎是让人心疼的脆弱。 决非朝央央走过去的脚步一顿,他心中就像是被什么堵着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他不该迟疑的,到底来迟了些。 这个女孩儿还是受了这种难以想象的委屈。 “和尚你好不讲理打了我们,赶明儿我们给姨丈说,让他撵了你走藏竹山不给你留了” 被推到屋里头的两个少年搀扶着爬起来,捂着胸口干咳。 和尚的力气很大,即使在留了力的情况下,也是让他们吃不消的狠。 半大少年欺负女娃儿给人撞见了,还叫人提起来扔了,狠狠丢了他们面子。 这一丢面子,可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嚷嚷着。 决非冷漠地目视着两个少年走出来。 穷山恶水之地,本性就不好的大人,自然教不出什么好娃儿。偶尔那么些懂事的孩子,自出了去,就不会回来。留下的自然是那些被周围环境彻底同化了的。 他们不觉着欺负人有错,也觉着借用他人权势来欺压人是个司空见惯的手段,大大咧咧指着和尚的鼻尖就骂“死秃子,赶紧道歉” 侧坐在地上的央央抬起眸,瞧着那两个人的眼神眼底一片凉意。 当着她的面骂她家和尚真当她是死的 和尚从褡裢中取出自己换洗的僧袍,搭到央央身上遮挡,再转身面对那两个理直气壮的少年时,和尚的眉宇中染上了一抹隆冬之时的凛冽。 “两位施主枉顾他人意愿,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实属卑劣。” 他开口了。 和尚在灵堂念经的七天里,央央听他说话已经听了好久,本以为她已经把他声音都记了下来,没料想到,如今开口的和尚,他声音就像是在风雪里远处射来的箭,寒气逼人,杀气隐隐。 这不是属于乡野山村的人能接触到的磅礴威压。 那两个少年呼吸一滞,都被和尚给吓到了。 明明和尚说话声音不大,甚至没有村子里吵架时惯例的大喝,依旧让他们从骨子里生出一种隐隐的畏惧。 一个少年还在逞强“陈央儿愿不愿意,和你又什么关系我说她愿意不就行了么和尚,你今儿念完了经就该回你的藏竹山,别来管闲事” 决非双手合十“施主尚在不能明辨事理的年纪,施主的长辈不能正确教导导致施主做出此等事来贫僧不得已,只能替令父母教导施主了。” 和尚是瞧着沾满了檀香气的悲天悯人,可那两个少年是从心里打了个颤。 “喂,你想做什么” 决非上前一步,两个少年退后一步,三两下,退回到了黑黢黢的土屋室内。 而决非又看见了一些东西。 土屋里,放了一卷粗麻绳,一把剪刀,并一床和屋子里格格不入的被褥。 决非念了句佛。 他反手关上了门。 门外,央央披着决非的僧袍拍了拍灰土站起身,抬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儿,手一抬,百灵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央央吩咐了下去。 百灵巴掌大的一只小鸟儿,扑腾了两下翅膀就飞了进去,半天没有传出来一声鸟叫。 不光是百灵没声气儿,屋里半点动静都没有。和尚没有声音,两个少年也没有声音。 过了会儿,似乎有央央略微熟悉的诵经声音传来。 和尚莫不是天真到给这坏到骨子里的人念经就能让他们改善吧 央央眯着眼笑,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可就太天真也太令人心痒了。 央央起初是靠在门板上的,后来脚都酸了,索性坐在了门槛上,托腮凝望着大核桃树发呆。 又过了许久,央央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和尚挎着他的褡裢,单手立佛,面容平静,眸子里不见一丝波澜。见了央央,他似乎是有什么要说,只一犹豫,还是念了句佛。 “大师”央央攥紧了和尚的僧袍,怯怯着,“您没事吧” 里面走出来了那两个少年。 和尚看不出什么,那两个少年和进去的时候差别大了去了。煞白着脸唇无血色,眼睛里都是惊恐,相互搀扶着,走路的时候腿都在打颤。 他们根本不敢看决非一眼,一出来,腿一软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了央央面前,话都说不出来,用力给央央磕了个头,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跑。 “贫僧无事。” 和尚想问央央,可他来时就看见了,央央不是无事,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再迟一点,只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央央抿着唇笑了,她一笑,嘴角上扬甜甜的弧度,那眉眼里都是轻松的温柔“太好了,我真的担心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大师了。” 决非避开了央央的眼。 为什么她的眼神这么专注又充满了信任,让他就连对视都觉着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似的,难以自持。 “大师,我怕被人看见了我这样”央央咬着唇,苦恼着小心翼翼提出,“可否劳烦大师送我回去” 决非本是想拒绝的。 他不能在和这个女孩儿接触下去。 可他对上央央的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而回到了央央家,看见那长久躺在院门口无人修缮的院门,决非轻叹。 央央回去换了衣裳,又去厨房打扫卫生烧了水,刚泡了茶,手一转把茶碗放了回去,现做了个油饼。 和尚挽着袖子,手里扬着榔头敲击着木板门和篱笆院接连的地方。 “大师,吃点饼。” 央央笑吟吟蹲在了和尚的身侧,手里举着托盘朝和尚扬了扬,声音细细软软地“劳烦大师为我操持了。家中无人后,我什么也做不得,门坏了都无人修缮,辛苦了大师来帮忙。” 和尚修门板,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坏掉的位置是被暴力拍击所造成的。即使央央一字未说,他也知道这门是怎么坏的。 那些人欺负她,竟然是欺负到了这种地步。 决非抿了抿唇。 “多谢施主,贫僧不饿。” “大师骗我呢,”央央垮了笑脸,“你我同处一室,何时用的膳我都知晓,咱们昨儿晌午用的饭,如今都多少个时辰了,你怎么会不饿呢莫不是大师嫌弃我” 说着,央央的语调一降,声音小了许多,也黯淡了许多。 决非动作一滞。 “施主误会了。贫僧”和尚看见手上的榔头,赶紧找到了借口,“贫僧手上有活,不方便。” “不方便这简单啊。” 央央转瞬就是笑脸,指尖捻起一块儿切到手掌大的油饼,递到了决非的唇边,决非一怔,肌肤几乎能感觉到少女柔软的指尖的温度,蹲在他面前的少女笑吟吟着轻声道。 “我喂大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圣僧与村花6 决非“” 和尚去洗手了,那背影几乎谈得上是落荒而逃。 央央笑眯眯嘬着自己手指头,心满意足。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一个门板修了半个多时辰。同花村是清晨早早的去送出殡,等和尚终于把门板修好了,太阳都快升到正空了。 再怎么耽误,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眼瞧着那些同花村的人都要回来了。 和尚修好了门板,背起褡裢对央央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就要告辞。 央央没有阻拦,又给决非用素帕子装了几摞油饼,浅笑盈盈“大师,此番对大师多有打扰,来日如果我去藏竹山,会给大师带些谢礼。” 和尚该拒绝的,他不能和央央多有来往。 只是迎着央央那璀璨的眸,拒绝的话到底说不出口。 他这次依旧像足了落荒而逃,离去的脚步失去了过往的从容,不知道是被什么给牵绊住了。 央央打了个哈欠,听着村子里回来的人吵嚷,转身关了门。 “百灵今晚儿你辛苦辛苦。” 央央懒洋洋吩咐道。 “是主人” 落在房梁上的百灵兴奋地拍打着翅膀。 同花村从送葬回来后就一直不太好过。 先是杨家的米粒夜里发疯哭喊,又是她堂哥鬼哭狼嚎,米粒的表哥也没有讨好,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离了家,爬上了村东的核桃树,他家人追出来时,那娃儿直接跳了下去,把腿给摔折了。 另就是小虎姐弟俩,一宿一宿不睡,到了夜里就哭,姐弟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嘴里头不断念叨着放过我。 这种事可不正常。 两家大人一逼问,几个十几岁的小人儿抵不住,哭着说了他们欺负陈央儿。 到底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去他们也没有得好,只含糊说了,合起伙来吧陈央儿骗了出去,打了她几下。 谁知一回来就夜里撞鬼,天一黑,耳朵里就是鬼气森森的哭喊,吓得几个人入夜就打哆嗦,几天时间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胆子也吓破了,稍有风吹草动都能骇地跳起来。 几家大人先是把自己家孩子骂了一通,没事儿去招惹人家撞了鬼的,没得把自己给害了 可再怎么说,自己家的孩子出了这事,都不愿看,同花村的人对瑟瑟又惧怕了几分,总觉着她不能再留在村子里了。 同花村的人还在商量着怎么早点把央央解决,央央却在想着,过了好多天了,是时候去看看她家和尚了。 央央今儿依着过去陈央儿的习惯,还穿着粗麻裙,寻了一双新做的木屐,背上兄长小时用过的小背篼,拎着小月牙儿的镰刀就朝着藏竹山走。 她往藏竹山走,刚到村头,远远儿瞧着了陈蝶儿。 她眼神凉凉。 陈蝶儿觊觎她家和尚,几次三番来欺辱她。 还真是想把她先解决了呢。 央央转念又一想。罢了,先留着吧,指不定还有能用一用的时候。 央央自认为自己还是个很大度的人,她有容人之心。 大早上的,陈蝶儿穿着薄薄的春裙,梳了个丫髻的头上簪了两朵嫩黄色的迎春花,嘴唇上也抹了一层薄薄的口脂。 她身上有一股杏花糕的香气。 陈蝶儿见着央央先是一慌。想到了村子里的那些流言,她抿着唇,红润的腮上微微发白。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定然是那几个人自己吓自己。陈央儿如是真的有这本事,前几个月怎么叫人欺负得整日里以泪洗面 假的她不能信 陈蝶儿努力这么劝着自己,瞥了央央一眼,脚步轻盈走没见了人影。 央央也是对陈蝶儿一撇而过,收回心思忙自己的事儿了。 从村子里到藏竹山有十里地,十里路可不近。特别是央央惯不曾吃苦的,她娇气,十里路走走停停的,等央央脚步慢慢走到了藏竹山脚,已经磨了脚又累了一身汗。 央央坐在山脚下的一个大石头上歇气,她没带水囊,只一条手帕擦了擦汗。 她略坐了坐,山脚窸窣了一阵,那羊肠小径倒是忽地出来了一个人。 咬着唇眼神哀怨的清秀少女,可不是先前在村头碰着的陈蝶儿么。 她却是上了藏竹山一趟已经下来了。 陈蝶儿一下山就碰着央央,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犹疑看着她。半响,却是脚步一转,朝她走了去。 陈蝶儿一串儿话飞速质问着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儿距村那么远,你来做什么” 陈蝶儿自己悄悄瞒着家人跑来了藏竹山,只想着能去看看和尚,她可不愿意还有旁的女子也惦记着和尚。 尤其是陈央儿。 在灵堂和决非大师同处一室足足七天,决非大师还为她出头。 一想到当时决非大师看她那冷冰冰的眼神,陈蝶儿心就像是被醋泡着,酸的她恨不得一口咬死陈央儿。 更别说,她枯跑一趟,和那大师连话都没说上,决非甚至是看见她就直接转了身,一点都不想和她碰面的冷漠。 央央慢条斯理擦了擦额前的汗,语调悠悠“家中米粮给五婶儿拿去了,我来挖些野菜。” 五婶儿可不是陈蝶儿的娘。 陈蝶儿知道,自己娘欺负陈央儿的手段特别多,大清早去敲门,门一开就去抢家里的米面粮油,就给剩了一个桶底遮丑。 这么多天,陈央儿哪怕是一天一顿,也该吃完了。 陈蝶儿立即把装着杏花糕的那边袖子往身后藏了藏。 “挖野菜去别处挖,藏竹山有大师在清修,你少来打扰他的宁静。” 陈蝶儿理所当然吩咐。 “蝶儿姐姐管天管地,怎么还管到了我身上来”央央收了帕子起身,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陈蝶儿,那点子嘲讽,陈蝶儿都能看得出来。 陈蝶儿脸一黑,攥着拳忍着自己想打陈央儿的怒意。 饶是她再怎么不相信陈央儿身上的鬼神之说,她眼下也没那个胆量去打陈央儿。 “好,你去挖野菜,我也去” 陈蝶儿一咬牙,决定跟上央央。 她是知晓的,村里唯独央儿生的最好看,先前在灵堂时,大师就对央儿另眼相看,若是再给央儿逮着和大师独处的机会,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倒不如跟着她,免得让她和那大师碰着了。 央央对陈蝶儿要缀在她后面没个反应,藏竹山不是她的,索性随了她去。 百灵说过,那和尚在山上时每天卯时晨起诵经,辰时入山采集野果野菜,央央来的这个时候正好容易相遇。 山里温度低,露水都未蒸发,青嫩的草地一脚下去都是昨夜的积雨。央央把长到脚背的麻裙折起来抱在怀中,襻膊挽起了长袖,蹲在地上,手里使着小镰刀认真割分不清是菜是草的绿色草叶。 央央认真地在割草。她未曾使唤过镰刀的姿势生疏别扭,小半天了,才往那背篼里扔进去了一把快揉碎的草叶。 陈蝶儿已经看了好一会儿央央了。她见央央老老实实挖野菜,距离那大师平日里在的地方倒是还有一大截路呢,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陈央儿的确是家中无粮了,才来挖野菜度日,不然她怎么会老老实实就挖野菜,连头都不抬呢 陈蝶儿如此想着,索性就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权当休息。 且她心中主意多着呢。先前那趟上来没有能和大师说上话,若是这次遇上了,她定然要把自己留下来的杏花糕给了大师。 央央头顶的百灵蹲在枝头叽叽喳喳,汇报坐在不远处的陈蝶儿,以及踩着稳健的步伐走来的和尚。 决非在山中清修,每一日该做什么都是雷打不动的。如今是采集野菜野果的时候,他从小破庙出来一路从北向东,走一百五十步,是一处果树,向南再走二百步,是野菜茂密的地方。 他走了三百五十步,看见了央央。 和尚抱着手中的浆果,眼神落在央央认真的背影上,先是恍惚,而后抿了抿唇,觉着他是该避开的。 如今他是要避开央央才对。 佛前枯坐多日静心,决非以为自己已经静下来了心。却不想只是一眼瞧着了她的背影,那颗心又开始了面对央央时她专属的怦然心跳。 和尚垂眸,想转身,只他随意投过去了一眼,却发现蹲在竹林里的央央依旧在和那一撮草叶纠缠,好不容易割了下来一撮揉碎的草叶,决非认出,那是有毒的毒芹。 既认出来了他就不能不管。央央毫无常识,如是误食了怕是性命有危。 决非双手合十,笔挺站在远远儿的竹林边,似月色又似青灰色的僧袍被风吹时,年轻的和尚一动不动,如身侧竹子似的静静立着,等央央发现他。 他站得太笔挺了,不多时招来了两只鸟雀落在他肩膀。 清晨的林间还有不少的鸟雀跳跃,鸟喙衔着肥硕的虫子,叽叽喳喳地。百灵混在其中,拼命拍打翅膀。 “他在你身后三十步外,他在看你” 央央走了十里地,蹲在这儿守株待兔,果真守到了他。 央央蹲在那儿,谁也看不见她嘴角翘着,那眸子一眨,是势在必得的灵动。 “啊那个小娘皮在看和尚”百灵又叽叽喳喳起来。 央央唇角的弧度抹平了。 陈蝶儿见着了决非,激动的同时又想到决非留在林边的动作,八成是对着央儿来的,那一刻心里生出了不少阴暗的想法。 “大师”陈蝶儿率先发出声,欣喜地上前,“没想到我陪着央儿来挖野菜,能在这里碰到大师,大师,我给您带了” “施主,”和尚双手合十,眉目淡淡,“你陪着她前来,为何不提醒她,她手中的有毒” 陈蝶儿笑容一僵。 陈央儿决非大师为什么心心念念的都是陈央儿 “哎呀。” 央央细细的声儿叫了出来。惊呼短而急促,又柔柔的,风一吹就散的软弱。 她似乎是被人说话的声惊扰了,身子动了动,一歪就摔了。 这一摔不重也不痛。央央侧坐在湿润的青草地上,按了一手的泥。未染色的泛黄麻裙更是被泥浆沾得处处污浊。 握着镰刀的清秀少女无助左右环顾,咬着唇蒲扇的眼眨动间水痕清晰。 年轻的和尚穿着宽松的灰调僧袍,身姿挺拔,站在竹林边倒是比竹更要笔挺。 央央飞速扫了他一眼,就侧过了头,鬓角的垂发挡着她脸颊。 他一身不染凡尘的清雅,如松如竹,远远儿看过来时,眼底多了一份人间气息的关怀。 央央咬紧了唇,怕自己笑出声来。 少女身上仓皇间的意外也落在了决非的眼里。 “蝶儿姐姐,我衣服脏了,你有什么能遮的么” 陈蝶儿僵硬的说道“你站起来就是,遮什么遮,一点点脏都受不得。” 央央坐在泥土里,屁股那一块儿的衣裙都是湿的,如没一件衣裳遮着,根本不能起身。 她咬着唇,没有从陈蝶儿这边得到帮助,只能无助地看向和尚“大师。” 决非双手合十“贫僧回寺庙取僧衣与施主。” 央央细细着声儿应下了“劳烦大师了。” 陈蝶儿立即制止“大师不劳烦您了我去取件衣衫来。您是男人,央儿穿您衣服不合适。” 她凶狠狠瞪了陈央儿一眼,无奈又生气。 若她不去帮着取,陈央儿岂不是要穿着大师的衣服了 这怎么行 她再憋屈再不愿,也不能给陈央儿这个机会 陈蝶儿简直窝火,想得好好的要隔开两人,现在却不得不自己让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时间。 十里地,来回可要花些时间。 陈蝶儿憋火,还对着决非挤出了一个笑脸,取出杏花糕放在石头上。 “大师,央儿,我去去就回,这杏花糕是我娘新做的,您尝尝吧。” 罢了陈蝶儿又瞪了央央一眼,无奈转身。 陈蝶儿前脚走,央央后脚就笑吟吟招手“大师,五婶儿做的杏花糕味道一绝,您快吃吧。” 和尚弯腰捡起了石头上包起来的杏花糕,手一伸,递给了央央“贫僧不吃甜,且用过了膳,这个糕点施主吃吧。” 央央心安理得接了过来,眉眼一弯笑吟吟“多谢大师。” 她捧着糕点,笑得十分满足。这如是给陈蝶儿看见了,可得怄得吐血。 “地上湿凉,施主先起来吧。”决非见央央一直坐在潮湿的地上,劝道。 “可是我衣服脏了,不能站起来。”央央脸颊带着羞涩的微红,“我等蝶儿姐姐回来就好。” 来回十里地,还要爬山回村,陈蝶儿这一趟没有小半个时辰回不来。 难道央央就要在这半个时辰里干等着,坐在湿潮的地上 决非沉默片刻“施主稍等,贫僧去给施主取衣。” 送上门的,央央没有拒绝“好啊,那就劳烦大师了。” 央央只等了不一会儿,决非很快就取来了一件干净的僧袍给了央央。 央央的麻裙外罩着决非的僧衣,决非高大,他的僧衣落在央央身上,宽大好似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衫。 央央认真用襻膊挽了长出身量一截的僧衣,系在了腰间,宽宽的腰身就这么勒出了少女纤细的腰肢。 她穿上了僧衣,背对着她的决非双手合十,语调平缓告诉她,采摘的草叶有毒。 央央虚心求教“敢问大师,可以食用的野菜有哪些”她红着脸,绞着手指有些尴尬,“以往我未曾了解过这些。” 决非将山间近距离可食用的野菜一样给央央挖了一株,他认真地蹲在地上用镰刀挖着野菜,僧袍衣袖落了泥土,却丝毫没有在意。 央央状似看他挖野菜,实际那双眼全落在了决非的手上。 宽厚的手掌,灵活的十指,许是干过活,手掌并不是光滑的细嫩,而是长着茧子的粗糙。 “大师真厉害,我就不懂这些了。以往未曾挖过野菜,如今要好好学学,以后就要靠野菜度日了。” 央央学着决非的模样,充满干劲挖野菜。 只是她到底不熟,动作生疏到决非看不下去。 再一听她的话,决非依稀猜出为何央央会在清晨上山来了。 不是为了找他,只是为了找食物,能让她活下去的。 同花村那些人,一点活路都没有给央央留。 决非沉默着蹲下来,接过央央的镰刀,熟练地挖野菜。 全程都是他动手,央央只是蹲在他身侧看。 不一会儿,空空的小背篼装满了野菜。 决非侧眸看了眼央央细弱的身材,垂眸。 同花村的人连米面都不给央央,更别提荤腥。她这么瘦弱,若是吃不上荤腥,只怕身子熬不住。 “施主稍等片刻。” 决非起身朝另一侧的山林里走去。 央央抱着小背篼,捻着那些和尚给她挖的野菜,招呼百灵“看,我家和尚疼我。” 百灵拍打着翅膀夸“和尚对主子好” 央央笑弯了眼。 她等了一会儿,和尚回来了。 去的时候,和尚空着手,回来的时候,和尚手里提着个灰兔子。 他抬手把兔子递了过来“山间捡到了一只兔子,施主可带回去。” 在一个少女面前,决非含蓄了些,没有把做兔肉这种话直接说出口。,更何况,他怕央央性情柔软,不会吃兔肉。兔子又可爱,央央可能养了起来,也未可知。 若是养了起来,那他下次给她找点不好看的肉就是了。 央央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杏眸瞪大了看着和尚。 她是知道的,他是和尚。和尚不沾荤腥,不杀生。而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兔子,违背了他的佛法,就为了给她补身子。 央央眸光闪了闪“多谢大师。” 她接过兔子,垂着眸脸蛋红扑扑的。 “大师的好意,我收下了。大师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这只兔子的。” 央央认认真真说。 和尚知道,自己是要去找些别的不好看的肉了。 只他不知道,兔子被央央带回家的第一晚,就没有被辜负。兔子被分成了两盘,一盘红烧,一盆清炖。吃的央央和百灵心满意足。 天晴了,村子里妇女们挽着裤子抱着木盆,去下河里洗衣服时,都是远远绕开了最近路的央央家,绕一个大圈,在从山脚下去河里。 她们都怕撞到央央,央央鬼里鬼气的,那几个娃儿都还没有好利落,提起陈央儿都怕。 个一起的村妇嘴里头小声嘀咕着央央这么些日子也不曾出门,屋里不点灯,灶上不生火,整日里没个声气儿,和正常人根本不同。 有的村妇就猜测,莫不是陈央儿早就死了,现在就是个鬼 越说越令人怕,纷纷住了嘴。 正说着,裹着青布头巾的一个胖妇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捣了捣身侧的同伴“你们看看,那个是不是陈央儿” 胖妇人指的位置是往藏竹山走的一条羊肠小径。 春雨下了好几场,村子里路都是泥泞的,更别提山路。前些日头连猎户都不上山。那空了好些日子的小路上,却有个纤弱的白色身影在一步步往上走。 那山间一抹白,细细弱弱的,风中柳芽儿似的轻飘飘,可不就陈央儿么 几个妇人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各个一脸惊慌,衣服也不洗了,抱着盆子赶紧儿折转回去,假装没碰见陈央儿。 村妇们跑得快,倒是未曾发现那山脚下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悄悄跟着央央。 村子里最惫懒无赖的混子早上被寡妇撵出了门,勒着裤腰带时偏巧遇上央央往藏竹山走。这混子眼珠子一转,就悄悄跟了上去。 外头都说陈家闹鬼,死了的陈家三口都回来陪着小妹,前头还发生了那么些诡异的事儿,全村的人谁都不敢靠近陈央儿。 混子早就眼馋陈家娇滴滴的小女儿了,如今她可没人护着,还走了偏僻的山路,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弄一弄可浪费了。 至于陈家的鬼青天白日的,出来了也救不了这陈央儿啊 前头勾人的小娘们走走停停,那细若柳梢的身子在崎岖山路一晃一晃的,晃得那混子头脑发热。 眼瞧着小娘们脚下停了,弯腰放下了背篼,就连唬人的镰刀也落在了地上,混子等不得,从躲藏的树后跳了出来,奸笑着扑向央央。 “好人儿,快来与我亲香一个” 少女惊恐的大声尖叫,划破了竹林素来的安静。 一百五十步外,采着野果的决非听见附近之地少女的尖叫,眉峰一拧,迅速朝着声源地赶去。 央央这会子一身狼狈在跑,她交襟上襦的衣领被抓破,长裙更是被拽松了裙腰,脚上木屐也掉了,只穿着足衣在丛林里抹着眼泪边哭边喊救命。 在她身后,是一个干瘦的汉子带着一脸邪笑,追逐着惊恐的少女。 决非只看了一眼,怒意从心底骤然升起。 少女满脸泪痕,看见他的那一霎,裹满泪水的眸子里闪烁着光。 “大师” 央央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那汉子一脸凶神恶煞。 “兀那秃子,少管闲事”他挥舞着手中抢的镰刀威胁。 藏竹山来的和尚就一个不管事的外人,没得为一个不认识的村里女娃拼命的道理。 混子想的很好,他挥舞着镰刀追着央央毫不把决非放在眼里。 决非一弯腰捡起地上断枝,一步上前拦住那混子,手上断枝两转,也不知手上怎么扭了两下,那混子手中的镰刀飞出了几丈远,决非手中断枝再一扭,那混子整个人狠狠绊了一脚,骨碌骨碌顺着坡滚。 决非站在央央身前,他一身僧袍手持断枝,救人时的身姿像极了普度众生无嗔无怒的佛。 可央央知道他不是。 他生气了。浑身的煞气凛冽,夹卷着怒意。 那混子跑了,跌跌撞撞滚着走,央央抬起了手,小心翼翼捏着和尚那僧袍的衣摆拽了拽。 她红着眼圈,泪光闪闪“大师” 这一声,她喊得缠绵悱恻。 决非那一身怒意慢慢散了。 少女身上衣服破了,春衣只薄薄一层,那肩胛的位置被撕开了线布,露出她细白的肌肤。 这却是和上一次在村东土屋外发生了那一幕重叠了。 无人照料的柔弱女子,当真是任人宰割的脆弱。 决非按下了心中怒意。 他垂眸,扔了那断枝,解开自己身上的僧袍,递给了央央。 央央慢慢穿上了决非的僧袍。 这刚脱下来的衣衫,还沾有决非的体温。她低着头,舌尖抵着下颌,忍着那得逞的笑意。 “大师,我可否去贵处稍作休整” 央央系上了衣带,怯怯问决非。 决非脱了外边的僧袍,只穿着细麻的一条灰白色中袍。他背对着央央,站姿挺拔,衣衫不整也毫不遮掩他的清雅出尘。 “可。” 央央欣喜,刚走了一步,她脸色骤变,唇中发出了细碎的嘶声。 即使背对着央央,决非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转过身来。 央央耷拉着眉眼,可怜兮兮抿着嘴“大师,我脚扭了。” 决非重新捡起断枝递给央央。 央央接过来时,不知怎么地,那断枝中间又断了,直接从央央手中掉落。 央央一脸无辜。 决非“” 央央和决非对视,她泪意还在,瞧着是无比的委屈,决非与她四目相对,不足一息,他垂下了眸。 决非背对央央蹲下了身。 央央心满意足趴了上去。 背着她的和尚步伐稳健,央央手虚虚在他光光的头顶比划了一圈,嘴里无声笑念“驾” 放任那混子跟了上来,果然做的没错。 又看见他为她生气了,还能去他居住的地方,真好啊。 这么好的和尚,央央可真想就在他清修的地方睡了他。 背着她的和尚没有半分察觉,央央趴在他背上笑得眉梢眼尾都是春色,舔着唇角的舌尖,充满了色气的暗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圣僧与村花7 藏竹山在很久之前也有过僧人的逗留,人游方离开,留下了一个两间的小破庙。 说是庙,也只是简单用竹子做的屋,正堂里有一座一人高的佛像。 缺了条腿的供桌,被烧掉边缘的桌布,里面四处不透风,唯有正面一扇门,一走进去只觉昏暗无比。 和尚背着央央,前脚是踏入了正堂,那坐在莲花台上的佛像双手合十,悲天悯人,那双掉了漆的眸怜悯俯视众生,一眼就看到了他人最心底。 和尚跨进门槛,心就乱了。 这里是佛堂。他背着央央进去总觉着有两分违和。 在佛主的面前 可是另一侧,就是他的卧房。 和尚陷入了两难。 他来到藏竹山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要接待客人,一间佛堂一间卧房足以,没有修出第三个会客堂来。 实际有了佛堂,也不曾需要会客堂。 只和尚心中生了杂念,在佛主像的视线范畴内,不敢和央央同处。 他脚下踟蹰,背着央央踩在门槛,陷入两难。 趴在他背上的央央慢悠悠抬眸扫过那佛堂中慈眉善目的佛像,喉咙里发出轻飘飘的笑意。 她家这傻和尚真好懂,她看一眼,就知道和尚在想什么了。 “大师,不进去么”央央故作无知,怯怯用手指戳了戳和尚的后颈。 软软的指尖在和尚的后颈一点、一点,带来的酥麻让决非挺直了脊背,浑身肌肉绷紧。 他犹豫再三,还是脚下一转。 卧房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在卧房,总好过在佛主的眼皮子底下。 修佛多年心如止水的决非,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虚。 实属罪过。 和尚的卧房不大,脚尖踩着脚跟,从左到右二十步,两面是支开的窗,窗外是远处的树,房间里就摆放着一张竹板床,另外就是一张竹子做的书桌,上面堆着七八本经书。 央央瞄准了竹床。 那可是和尚每天睡的床呢,也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他留下的气息。 决非扶着央央,试图把她往书桌那儿扶。 “施主且先坐。” 决非手搀着央央的胳膊,脚往右边拐,央央谎做不知,自个儿脚朝左边一拐。 扶着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又是受了些苦头的,若说力气,没有几分。偏央央脚这么一转,决非好似身上牵了个绳,不自觉被央央拽的换了方向。 外头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只穿着中衣的和尚依稀觉出了凉意,他脑袋清醒了些。 而这时,央央已经坐在他的床上,踢掉了鞋,状似害羞拢起了他的被子,低着头羞答答“大师,我把衣裳脱给你。” 说着,她作势要解开僧袍。 “不了” 站在窗边吹风的和尚受惊,脱口而出的声音提了两份,却吓到了女孩儿似的,央央杏眸圆圆,内含错愕。半响,她抿着唇低头,松开了手,耷拉着脑袋,恹恹儿地。 “是我说错了话,大师莫恼。” 央央细着声儿,怯怯地。 和尚已经后悔了。 他刚提了声,莫不是吓着了她。 “我前后几次总穿了大师的僧袍,偏我忘了拿回来,如今大师都没得穿了。”央央吸了吸鼻子,再度抬眸时,眸子里有着一层水意,“我只是怕大师冷。” 少女的声落入和尚耳中,他顿时为自己的不堪而羞愧。 央央在关心他。 决非背过身去。 “施主无需担心,贫僧还有衣袍。” 竹床的旁边,放着一个木箱。箱子一翻开,里面是折叠整齐的一些僧袍。 连月传里说了,决非从离开京城游方起,足足两年时间在外。个月更换一地,身边带的备用衣裳多了一些。 央央侧过身,面对着斑驳的墙壁,腮边垂着发丝,遮挡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决非借此时机迅速穿上了僧袍。 殊不知央央在那一瞬间,已经回过头来。那眸子似带着刀,一寸一寸从决非的背影舔舐着他的身材轮廓。 决非抬起手穿袖时,他后背肩胛骨透过薄薄一层中衣的布料,露出了力量的轮廓,犹如蝴蝶翅膀扇动的弧度。 决非一件僧袍穿的他心里有些惴惴。总觉着身后似乎有些什么不能让他回头的存在。 决非的警惕让他避开了对上央央盛满垂涎的眸。 待他转身,央央已经恢复到泛红脸颊的害羞,蒲扇蒲扇眨着大大的眼。 山间有野菜,菌菇,还有些野兔,食材应有尽有。 决非给央央寻来了一盒针线,他用襻膊挽了袖,做些吃食来。 脱了僧袍里,央央被那混子拽开的衣衫脱线一长绺,位置在肩膀侧,穿在身上无法缝合。 央央借此光明正大脱了上襦外裙,松松垮垮套着和尚的僧袍单脚跳到窗边,坐在书桌旁借着外面的光一针一线缝补。 她偶尔抬眸眺望,窗外有一缕青烟。 清隽的和尚在烧水,手持蒲扇认认真真凝视着锅子。 央央衣裳也不缝了,放了针手托腮,痴痴盯着和尚的背影。 锅子里的沸水有多高温度,央央的视线比那还要烫几分。 和尚发现了。 他起初是自在的,那视线久久落在他身上不曾移动,后背处都要烫出个洞来,和尚身体逐渐绷紧了。 直到这一锅混杂着菌菇香气的汤烧好,央央才慢悠悠转过了头。 山中温度偏低,央央脱了上襦和裙,只靠着一层薄薄的僧袍,没一会儿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眼中似乎没有把和尚当做男人,自觉跳回竹床,躺在和尚的床上,盖着和尚的被子。 和尚洗了碗回来,脚踩在门槛没敢迈进去。 央央已经睡着了。 她侧着脸拢着被子,脸上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泪痕和红意,睡着的她缩成一团,瞧着是令人心疼的委屈。 决非无声轻叹。 每每见到她,她总是处于一个艰难的境遇中。而这样的央央,总是牵动着他,让他揪心。 或许揪心的另一种说法,是在意。 她才遇了不好的事,心情激动过后平复,更容易累些。如今睡了,和尚悄悄拉着门,打算和上门,让央央睡。 他轻手轻脚,门才拉了一寸,睡在床上的央央动了。 她翻了个身。 裹在身上的被子有些乱,被子下的袍衣裙摆蹭高了位置,一条白生生的腿伸出了被窝。 一手可托的脚白嫩,圆润的指头泛红微微蜷,那脚踝细的一只手可以合握。 央央的脚在晃。似乎是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探出被窝的脚不安分地摆动着。 和尚慌忙垂下眼,顾不得吵醒央央,迅速合上了门。 门板闭合了,可和尚眼前还晃着央央白嫩的小脚,一晃一晃地,在他心头不断地踢。 央央睁开了眼,慢吞吞收回了踢出被窝的脚。 她翻了个身。 一股檀香味儿。 这一觉,央央睡到了入夜。 入了夜的山路,纵使她不说,和尚也不敢叫她一人独行。 索性留了她住在他的卧房,和尚在佛堂打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央央换回自己缝补妥当的衣衫,是她该下山的时候了。 和尚已经自觉去山中挖采了满满一背篼的野菜,里面还有一只泛黑的丑兔子,被一根藤条捆着四脚,塞在了野菜下。 “大师。” 清晨的山雾弥漫,央央一袭素裙,面无胭脂,秀气而清纯。她咬着唇,小心翼翼道“不知大师何时有空,我在家中招待大师用饭多次叨扰,惹大师麻烦了。” “施主无需客气,贫僧举手之劳。” 决非双手合十,婉拒了央央的邀请。 他不适合再下山,也不适合再与央央接触。 昨夜枯坐佛堂一整夜,他念了一个时辰的经,发了几个时辰的呆。 清晨露珠滴落的时候,决非蓦然发现,他脑海里闪过的还是央央的脚。 她如一妖,剜了人心。 偏把他被剜了的心留在他胸膛中跳动,跳乱了他清修。 “大师” 央央咬着唇,眼底流露出了哀求。 “我我其实是怕。” “昨儿那人是个无赖混子,我家中无人,若给他闯了进来,连个救我的人都没有天地之大,我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大师了。” 央央眼里噙着泪,还带着残留的恐惧,弱弱的声儿满满都是无助的绝望。 决非心头一跳。 那种感觉又来了。 看着央央的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擒住,用力一握。疼,生疼,疼的同时还有一种压抑着他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如是白日,施主家可安全” 决非还是问了。 央央懂得尺度,乖乖答道“左右具有邻居,青天白日,总有人在厨房生火烧饭。如果有什么,我跳了墙去求婶子怜惜,许能逃过。” 决非咬紧后牙槽。 央央在村子里的日子不好过,比他曾见到的还要艰难百倍。青天白日,邻里邻居之间发生什么,不说争先帮忙,遇上此等要命之事,还需她去苦苦哀求救命 如果稍有疏忽,又会如何。 “贫僧知晓了。” 决非双手合十,心底念了一句佛。 “天黑入夜之时,贫僧会前往施主家院,替施主守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圣僧与村花8 从藏竹山抵达同花村里,前后十来里路。 决非接下了看家护院的工作,意味着每日里日落月升时前往央央家,立于月色寒宵,黎明拂晓之际趁着村子里无人起身,再悄悄离去。 一个成年男人,哪怕他是个和尚,哪怕他只是为了保护央央的安全,他也无法正大光明出现在同花村人的面前。 那些人,会有着数不清的肮脏念头。 如是被同花村的人看见了他,最后受委屈的还只是央央。 故此他选择了每日来回奔波,宁可多折腾一番,也不给人抓到把柄。 四月清明一过,天气就放晴了。 暖阳处处,家家户户里都晾着晒洗的被单床褥,还有走街串巷的橘,西家睡了东家晒太阳,就连央央的院子也没有被放过。 陈家的院子是铺了青砖石的。原来陈家人去后,无人打理的院子长满杂草,又因为雨水多生了青苔,走出来无处下脚。 决非每夜来守门,状况就好了许多。 村子里一入夜,没有娱乐消遣,也不是盛夏炎热,大多早早蜷了床,东家说西家长,村里路上只有几个鬼鬼祟祟的混子寡妇,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个子遮丑。 决非混迹在其中,倒是未曾被认出来过。 他来了央央家,天擦黑过一个时辰。这个时候央央还未睡。 央央在等决非。 白日一天见不到人,难得有了入夜相见偷情似的机会,她自不会早早去睡了。而是翻出衣服,大晚上的去打井水要洗衣,陪着决非说话。 院子里的那口井深。木桶大。央央弯着腰使劲儿摇轱辘,晃晃悠悠摇上来了桶,也就剩下了小半桶水。 和尚看不过去。他挽了袖子接过活计,打了满满一桶水,倒入了洗衣盆中。 央央洗的是和尚的僧袍。 她一共穿走了和尚三件僧袍,每一套都留在她屋里,这会儿翻了出来,当着和尚的面在手中搓。 和尚不敢和她说话,又不能枯站着,索性挽了袖去拔庭院里的杂草,清理青苔。 短短几夜的功夫,央央家庭院里焕然一新。杂草青苔全部清理了,和尚还趁着夜中无人打了几桶水冲洗了庭院。 一到拂晓,忙了一夜不得休息的和尚完成手中活计以及守门的任务,趁着无人悄悄折回藏竹山。 他的昼夜已经颠倒,白日熟睡,黄昏起身清扫佛台,入夜前往央央家守门。恍惚之间,决非已经好几日没有静下心来念佛诵经了。 而央央也同样昼夜颠倒,白日里睡夜里陪和尚。 左右邻居都知晓,白日里的陈家,安静的就像是无人居住,天黑过后,就有了动静。走走停停,偶尔还有轻笑。 换成是除了陈央儿家以外的任何一家,总有人会联想到莫不是有人偷汉子可这个人户是陈央儿,任何人都没法联想到是央央家多了人,毕竟陈家闹鬼,同花村无人敢夜里去登陈央儿家的门。 那为什么陈央儿家入了夜就有了动静,大白天的静悄悄 该不会是陈央儿为了配合那陈家三鬼,颠倒了昼夜吧 一想到这个原因,左右邻居别说只是听见陈央儿家夜里有点动静,哪怕听见陈央儿家有男人的声音,都不敢吭气,一入夜就早早睡,想避开了鬼气森森的夜晚。 央央家庭院里晒着每夜洗的衣裳,孝中的女儿家衣裙都是素白的,远远从外头看见了,是一片轻飘飘的白。 这同花村的人心里头都打颤。要知道,杨米粒几个还没有好呢,吓得到现在都是哆哆嗦嗦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别彩礼没要到,倒是把自己村里的人给害了。 陈家几个婶子索性趁着鸡叫三声过后,天刚蒙蒙亮时,去登了央央家门。 央央在帮和尚绑手上的纱布。 和尚清晨本该是要离开的,偏手给木刺划了一条口子,不深,只血流了一手。 央央刚去厨房烧了水准备做点早饭,一回头就是和尚满手的血,一下子眼圈就红了,硬不许和尚走,拽着他进了屋里去,取了柜子里的布来给他擦洗包扎。 决非想拒绝。 他手上只不过破了一层皮,不碍事。不用理会一两天也就好了,不至于娇气到需要包扎。 可央央哭了。那眼圈一红,看着他手上的伤口眼底就含了泪水,好比是那一道伤口是在她的手上,令她疼得难受了。 和尚呼吸一滞,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任由央央推了他进屋,坐在靠窗的桌椅,由着她给他包扎。 央央垂着眸,一手握着和尚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给他手掌倾斜药瓶,拍落药粉在上,又缠着白布条,细致的像是面对什么易碎品。 和尚屏住呼吸,目光无处安放。 太近了。 从他来到央央家守夜时,他一直保持着和央央隔着距离的情况,多日以来一直相安无事。 决非没料想还有这种变故,让央央距离他近到,几乎脸对着脸,连呼吸都能感觉到。 少女是眼含疼惜的,那一点心疼,让他心头狂跳。 晕乎乎的,忘了如今天已经亮了。 “央儿侄女开门婶婶找你有事” 决非心神不宁,庭院外传来了拍打门板的敲击声,还有略显熟悉的胖婶子的声音。 决非一怔。 央央还握着他的手,骤然的变故让她眼珠一转,泪意一闪而过,浮起了一丝慌乱。 “婶婶来了” 央央咬着唇,赶紧推和尚“快,躲起来。” 决非手上的伤口刚被包扎起来,央央急忙推了他站起来,和尚也心头一慌,退一抬要出去从了后门走。 “贫僧这就离开。” “别” 央央一把拉住了他,不许他离开,而是反方向把他往床榻那边推。 “你如今出去,可是让婶婶们抓了个正着。我倒是无妨,只对大师您清誉有碍。您可不能出去。如今最好的话,还是躲在我屋里,她们定然是不会发现的。” 央央嘴上说着,手上推着,只把晕头转向的和尚推到了自己床上,一把掀起了粉色缎子的被褥,盖在了和尚身上。 “嘘大师,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哦。” 央央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失了真。像是个蒙着面的小妖精,那细弱的声音是勾人心魄的无辜。 和尚躺在少女的床上,盖着她细绸缎的被,枕着她的瓷枕,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能。 唯独心跳,扑通扑通,跳的要破胸而出。 一床带着幽香的被子遮盖的不单单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听觉触觉,就连外面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离开了似的,一切都隐隐约约的。 央央放下了床幔,慢条斯理去开了门。 五婶儿,翠花婶,还有一个陈央儿该喊表嫂的刻薄像女人。无人敢一个人独来,相约三个平日作风强命格硬的人权当壮胆了。 “央儿,不是婶儿说你,你也十五的人了,及笄之后就该许人家,没有赖在娘家,吃娘家的,穿娘家的,还要和娘家人闹不快的。” 胖婶子挤进了庭院,左右打量了一眼,比别家都宽敞大许多的院子里经过这几天和尚的修葺,已经不是前几个月荒废的模样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就是令人舒心的明亮整洁。胖婶子已经把这儿当做自己的了,看着自己家里头这么整齐,她也收敛了几分刻薄,说话的模样算是带了两份自认为的和气。 翠花婶和表嫂子两个人一进来,就左摸一把,右边看一看,全然把这儿当自己的一样肆无忌惮。 “央儿,你实在是惫懒,厨房怎么不把黑烟熏的刮干净,这么脏以后嫂子怎么用” 表嫂一边看一边摸,一边还埋汰上了。嫌弃央央未全部收拾好给她接手。 央央似笑非笑。 “嫂子这话说的,莫不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表嫂理直气壮“你一个要嫁出去的人了,难不成还要霸占娘家的地你走之后,这不就是我的了么。” “先别说这些,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五婶儿挤了挤眼,手肘捣了捣央央,“领我们去你房。” 村子里的规矩,男人讲话在堂屋,女人说话都是去了女眷的屋。 央央眼珠一转,同意了。 她屋里两面窗都支开着,桌上还放着刚做好的面疙瘩。 那是和尚前两天挖了些药,专门背到了附近村子里去换来的粮。 五婶儿不知道。她当初把陈央儿屋里搜刮一空,就给留了点桶底遮丑,按理说早就该吃完了,这么一眼看见了央央碗里满满的面疙瘩,五婶儿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好你个陈央儿,丢人的小玩意儿怎么还偷上东西了这种精细的面是你能吃的么” 五婶儿红了眼,一把端起那碗面疙瘩。 面疙瘩晾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烫,看一眼是新面,白净的,汤底还有菌菇。 “婶儿” 表嫂摸出去又摸回来,眼神发亮又妒忌地看了眼央央“我刚瞅着,央儿厨房里放了一袋米面,都是新的。” 五婶儿眼珠一转,指着央央骂“好个丢人现眼的坏丫头,你婶儿我给你弟弟弄来的面粉,不知道你这个祸害偷了来还得你弟弟吃粗粮这碗你也甭吃了,我拿回去还给你弟。” “侄儿媳妇,去把这坏丫头偷来的米面都带走,你家里还有个小儿子呢。” 五婶儿理直气壮吩咐道。 央央绞着手指。 “婶儿,这不是我偷的” “还敢顶嘴”五婶儿也看出来,今日的央央没有那么多的阴森,八成是大白天没有鬼给她撑腰。顿时来了底气,指着央央怒骂,“我说你偷了,就是你偷了不然你哪里来的米面还说不是偷的说得出来由么” 五婶儿就敢说,绝不是同花村人给她的。谁会把这么精细的米面给一个马上要弄出村的鬼气森森的丫头 央央回不了嘴,给她米面的人就在一层床幔遮挡之内的床上躺着。 和尚蒙着被子,外界的声音逐渐能听清的时候,他耳中全部都是那几个女人刻薄的喊骂和指责。 和尚想反驳。他不能说话。 外面三个女人一个声音塞一个尖,而央央就不吭气儿,任由那三个人指着鼻尖骂。她不能解释,一解释就更要背负其他的罪名。 说什么都是错。 和尚这才发现,他的好意给央央招来了祸端。 他就在她身边,却不能站出来。 和尚动了动。 他的手摸到了一丝柔滑。 和尚浑身僵住。 他掌心按到的,好像是细软的一块布,上面还有刺绣。 女儿家闺房里,这样能放在床榻上的 他碰到了央央的小衣。 这一认知让决非脑中再也想不起来米面粮油的解释,想不起来陈家婶子们的尖锐,长久呼吸不顺畅导致他脑中发晕。 央央忍住了这口气。 无妨,在和尚面前且受受气,等晚上了再叫她们睡不得一个畅快觉。 央央左耳进右耳出。 五婶儿骂够了。再一看,不知道谁家的米面便宜了她,倒是得意。收敛了骂声,坐下来要谈事儿。 “罢了,你丫头不是个好的,早先我就看出来了。你这样的,如今和咱们村子里都不对付,留着也是留成仇人了。” 胖婶子大手一挥“你娘没了,婶儿就给你做个主。镇上有个姓钱的老员外,早先瞧上你了,咱选一个黄道吉日,你去他门上,以后生个一儿半女的,就发达了。婶子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才会把这么好的事情留给你,央儿侄女,你可要学会感恩啊。” 央央垂着眸,细声细气地“婶婶,我不嫁。我还守孝呢。” “守什么孝你家就你一个了,你有了着落,你爹娘哥哥也该安心啊”胖婶儿说着,自己倒是浑身发凉,“你也不想看着他们不能转世投胎,还要担心你守着你吧” 央央摇着头“不,婶子,唯独这个,不可以。” 今儿的央央意外的好说话,没有往日的那么生刚。胖婶子渐渐想到了前几个月的时候,陈央儿也是这样,闷葫芦一个,低着头只哭,反驳的话说两句,就不敢了。 “由不得你不要我告诉你,我是你婶子,这事儿说破了天去,也是我说了算” 胖婶子一拍桌子“从今儿起,你就老老实实在你屋子里绣嫁衣哪儿也不许去” 表嫂抬头意味深长对着央央冷笑“对了,记着嫁衣的布选个桃色的,给人当妾的,可张扬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圣僧与村花9 陈家的婶子嫂子走了,也卷走了和尚给央央换来的米面。只留下了一个霸道的决定。 床幔挂了起来,央央掀开和尚身上的被子时,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与难受,面对着和尚,还挤出了一个浅笑。 “委屈大师了,早膳我重新去做。” 和尚听了全过程,看央央都眼含愧疚。如果不是他,也不至于让眼前的少女背负上一个偷窃的罪名。 是他考虑不周了。 和尚并未留下来用膳。那是他采集了多时给央央准备的菜,能省则省。 他离去后不过两个多时辰,正是村子里人都在忙活的时候。藏竹山的和尚背着一袋东西,脚步稳健朝着陈央儿家走去,所有在村子街头的人都看见了。 “那和尚背的是什么” “他朝着陈央儿家去了”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坐在门槛上的村妇们都瞧着了和尚的背影,对视一眼,放下手中活计跟了上去,准备看个稀奇。 和尚对自己身后缀了不少人这一点并未有所在意。他脚步节奏都没有被打乱,众目睽睽之下,敲响了央央家的院门。 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百灵最先看见了和尚,扑扇着翅膀飞进去,把央央啄醒了“主人和尚又来了” 央央睡在和尚刚刚躺过的床上小憩,这一听,倒是有趣了。 她揉红了眼,重新穿了素裙去开门。 门外是决非。 他背着一袋子东西,放在门槛处。 和尚的眉目像是最初认识的远山浓雾,不见半分熟稔,生疏至极。 他双手合十“施主。贫僧多谢施主抄经,特送来谢礼大米一袋。” 央央面上还有些诧异,她错愕地盯着和尚。和尚错开了她的视线,垂着眸。 这是骗人。可是这是他能够想出央央能摆脱小偷诬蔑的方式,也是他唯一一个能正大光明给央央送米面的方式。 早上五婶子回去,不少人就知道陈央儿偷了村子里的米面,不然她一个小女娃儿,米缸里怎么能有半桶的米谁也不会给她送啊。 村子里吃早饭的时候,都抱着碗坐在门槛上说,八成是陈家的鬼趁着晚上去各家偷的。 一群人说的津津有味,没想到,居然是和尚。 和尚来了藏竹山三个多月了,只下山过三次,都是为了出殡诵经之时,这是第四次。 央央感激地露出了笑容“多谢大师” 她招呼着“大师远道而来,快请进来喝口水吧。” 和尚秉持着他在外一贯的冷漠,摇头拒绝,只把大米留给了央央,颔首后转身离去。 村里人目送那和尚的离开,再看央央吃力地抱着那一大袋米往院门里走的时候,偷盗一说谣言不攻自破。 可又有人说起了别的嘴。 “说是抄经的谢礼,谁看见陈央儿抄经了” “不是在灵堂里被关了七天么,谁知道这期间做了什么” “那和尚瞧着是个好的,八成是给陈央儿这个妖里妖气的勾了” 那群以陈家婶子为首的女人们又嫉妒央央的那袋米,又竭力贬低她,非要把她贬到尘埃里。 “呸,别瞎说那丫头是能看见鬼的,堂叔在里头,他们也要敢” 到底是还有人出来说句人话。 只那些人哪个肯听真话,不过是选了些自己爱听的,能满足自己扭曲的心态的话罢了,谁管真假,说痛快嘴了就是。 人群里混着的陈蝶儿脸色铁青,盯着陈央儿家门的眼神,快要红出血了。 大师居然为了她下山,还专门给她送了米 凭什么 一开始听说大师下山了的激动和兴奋,在这一刻变成了毒蛇撕咬着她的心。 凭什么又是陈央儿大师一直对她另眼相待,难不成在他离开的时候,还打算带走陈央儿么 陈蝶儿想,四月的葬礼可能要开始准备了。 当夜,和尚如约而至。 他闭嘴不提白日里来送米粮之时,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守着央央的门。 那混子一天没有来,他一天都无法安心。 央央家的门院平日里无人前来,这么多天,也只有陈家婶子,以及陈蝶儿。 陈蝶儿来的时候,天擦黑了。 她坐在央央的房间里,手摸着桌上放着的桃红布,一寸一寸的摸。 屋里挑着灯,和尚来时屋里有人,他不得入内,索性撩起衣摆纵身跳上了门口的一棵树。 央央端了茶来。 屋里燃着两根蜡烛。烛台一个放在桌上,一个放在床边的圆鼓凳,勉强照亮了房间。 “央儿。” 陈蝶儿摸完了那桃红色的细棉,抬眸看向央央。 “你出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我可听说,那老员外家里头对小妾管得严,可不许私留什么的。你去的时候,除了人什么也别带。” 央央不知陈蝶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下茶,坐在了陈蝶儿对面。 桌上的桃红布还是陈五婶儿拿来的让她绣嫁衣。央央一针未动,原封原样放在那儿。 “蝶儿姐姐这么清楚,不妨自己去嫁” “我不像你,我有爹娘操持,以后我爹娘肯定会给我选个好人家。你就不同了,一个没有了爹娘的孤女,嫁给谁不都是我娘说了算么。” 陈蝶儿手摸着藏在袖子里的桃符,自觉哪怕陈家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的。这可是她专门花了一贯钱求来的,县里寺庙里开过光的。 “央儿,你看看你多可怜,家里没人了,村子里的人不喜欢你,现在还要嫁给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儿做妾,以后在大妇的手下讨生活。” 陈蝶儿的笑容里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啧啧有声“多可怜啊。央儿,你好好想想,你以前是这么惨的么。” 陈央儿在家中亲人都在的时候,谁不知道是陈家的宝贝疙瘩,从小就能做新衣,头上绑着红头绳,穿的干干净净在院子里玩。 她隔三差五都能吃肉,被养的白白胖胖的。陈家哥哥抱着她出门,村里的人都爱逗她。因为她干净,有礼貌,兜里还有陈家人给她备的零嘴。 打个招呼,再抱了自家的小孩儿,总能混一两口零嘴吃。 陈央儿打小就受人爱,长大后更是让家中有儿子的,媒婆们心心念念。 只要陈家没出事,现在的陈央儿肯定是定了一个家风正,小子为人上进的好人家。指不定还能去镇子上当个不用下地刨食儿的有钱妇人。 再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一个镇子上快六十岁的老爷子当妾。 这其中的落差多大,谁能受得了 陈蝶儿充满恶意看着央央,嘴角噙着笑,等待着眼前央央崩溃的模样。 央央眼皮微微一抬“蝶儿姐姐就是来说这个的那就请回吧。” 她不待见陈蝶儿,更不待见因为她来了,导致她家和尚还得避在外面的情况。 “陈央儿”陈蝶儿拧着眉拍桌而起,“我也是你堂姐,你就这态度对我” 央央“堂姐,你既然是来挖苦我的,何必还要拉着亲戚的关系来做遮羞布呢” 陈蝶儿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 央央以为她是要走了。没料到陈蝶儿拿起了门口的门栓,把门堵死了。 这倒是有趣了。 央央挑眉,眼底玩味。 陈蝶儿锁死了门,转过身来。她眉宇间已经不是刚刚单纯的嘲讽。眼底一片猩红,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渗骨的疯狂。 “央儿,堂姐真为你感到难过,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你肯定不愿意吧。堂姐有法子能救你。” 陈蝶儿步步朝着央央而来。 她眼底的疯狂燃烧到了整个人,这种状态,全然不对劲。 “你看,你要是死了,你就不用嫁了,而且你死后,决非大师就能来为你出殡准备诵经了。我会劝娘把你停灵七天的。央儿,别怕,姐姐下手会很温柔的,不疼。” 陈蝶儿扑了上来,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截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套环,直接套到了央央的脖子上。 央央摔倒在了地上。 陈蝶儿跟着也摔了下来。 央央用力拽着脖子的绳子,不让绳子勒到了自己。 压在她身上的陈蝶儿已经疯了,她拼命在勒紧绳子,眼睛瞪得快要脱窗,是真的认认真真想要杀死央央。 央央知道堂叔公是怎么死的了,也知道之前那个月里意外死亡的陈家人是怎么回事了。 陈蝶儿这个疯子,为了每个月能看见足不出户的和尚,居然选择杀人。 央央的力气该是小的。可她不只是陈央儿。 她拽着绳子,那绳子再怎么用力也勒不到她分毫。反倒是陈蝶儿使足了力气,面目狰狞到如恶鬼。 “你真可怜不愿嫁人而悬梁自杀了,姐姐发现了你的尸体,会为你哭一哭的央儿,你就松手放心的去吧” 央央鬓发散乱,她用力踢腿,一脚踢翻了床头圆鼓凳。 蜡烛落地。 火烧到了床幔。 “救命啊救命” 央央在火光燃起来的时候,掐尖了嗓子喊“救命” 火势一下子蔓延开。 陈蝶儿没想到这个变故,彻底愣了。 而她拴上门柱的门从外被一脚踹开。 门柱断成两半,两扇门直接悬悬倒地。 清隽的和尚眼里是红色的火光,还有被勒着脖子满脸泪意的少女。 央央眼含泪水,脖子被勒得发红,她声音细小,断断续续地,绝望中唯一的希望,让她用足了力气对她伸出了手。 “大师救救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圣僧与村花10 夜风的寒冷里是最让人绝望的死亡边缘,央央钗横鬓乱,躺在火舌舔舐的地上,泪痕斑驳。 决非的脸色比迸发的火花还要可怖。 只一个恍惚间,烈火爬着床幔燃烧到整张拔步床,陈蝶儿终于慌乱地叫了出来。 “大师” 她瑟瑟发抖。 陈蝶儿双手紧紧抓着的绳子,套环还在央央的脖子上。央央纤细的脖颈已经被勒出了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是那么的狰狞。 决非一言不发一把掼开陈蝶儿。 他的力气是能把两个少年人推出几丈远的,陈蝶儿一个少女更是像无助的稻草人轻而易举撞到了书桌的桌脚,摔了几个圈儿。 “去打水,扑火” 决非的声音冷到让陈蝶儿打了个寒颤,她呆呆望着逐渐烧起来的火,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尖叫着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决非顾不得她,央央还在地上。 火已经要烧到她的头发丝了。 央央躺在那儿,浑身失去了力量,无助地流着泪。熊熊烈火就在她头顶燃烧,被烧到焦黑一团的布即将坠落。 在火舌舔舐到她之前,决非一把抱起了她。 男人强装的臂弯牢牢抱着柔弱的少女,趁着火势还没有蔓延之前,抱着央央迅速从他踏破的门板跑了出去。 陈蝶儿已经看不见人了。 她没有打水来救火。 决非立即把央央放在了水井旁,蹲下身犹豫了下,低声道“施主,贫僧去救火,稍候片刻。” 央央眼含着泪点了点头,哽咽道“多谢大师” 决非一撩僧袍,挽起袖子后弯腰打水。轱辘太慢了,和尚直接徒手拽麻绳。木桶拽出来时,他那结实的小臂肌肉隆起了一道弧度。 央央弹去眼角泪珠,慢条斯理顺了顺自己散乱的发,又把抹胸往下拽了点,手指在锁骨下随意抓了下,顿时浮起了三道红痕。 她靠在水井边,手托腮认真看着那个进进出出的和尚。 卧房里的火光已经能透过窗户看得清清楚楚了。 更能看清那个提着水桶泼向火源的高大男人投在窗户上的倒影。 百灵悄悄落在了央央的肩头。 “去,叫醒那些人。” 央央手指拂过百灵的羽毛,懒懒吩咐。 百灵飞上枝头,片刻间,接连一片的鸟鸣凄厉响起。 卧房里的火势算不得大,亏得和尚来得及时,几桶水泼了下去,又把所有火源压制住,火势得到了控制,没有顺着央央房屋蔓延。 外头已经吵杂了起来。 “哪里来的鸟叫大晚上的真渗人” “等等,着火了快看,是不是陈央儿家着火了” 已经睡下了的村人被凄厉的鸟叫给吵醒了。大晚上的,突然有了这种变故,谁都是心里一个咯噔,睡不下去了,起身披上衣服出门,左右邻居就发现了异样。 央央的院子起火了,火势算不得很大,可那红通通的在夜色里是无法忽略的亮。 村里人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打水扑火。 村子里的房屋都是一个挨着一个,大多是木头结构的,一家起火,全村都得救火。就怕一个控制不住,把全村都烧了进去。 这一会儿没人在意陈央儿家不陈央儿的,统统端了盆冲进去救火。 这一进去就看见了有了一个在控火的人,一身青灰色的僧袍太过好认。 村人都惊讶,惊讶的甚至差点忘了救火。 “先救火。” 决非手持一床浸湿了的被子,稳重的吩咐道。 村人赶紧先扑火,别的押后再说。 央央让开了水井旁,提着裙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坐在了东厢房的门槛上。 十几个人前后帮忙扑火,火势很快就小了下去,没过多久,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扑灭了。 喘着气吓到满头都是冷汗的村人看着一缕青烟从被浇灭的火源处升起,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把注意力落在了决非身上。 和尚还是那一身青灰色的僧袍。僧袍上也被火撩了几处。他脸上也有些火灰的粉尘。 他在凝望着被火烧过后只剩下一个焦黑框架的拔步床。 在他救火的期间,央央的许多东西都随着这张床给烧毁了。 “大师,您怎么在这儿” 那有人就问了。 十几个人都涌在央央的院子里,刚刚救完火,到处都扔着盆子桶的,几个买了大力气的都席地而坐喘息,平复心情,最先对和尚发问的,是陈五婶儿。 一听到央央家烧了,陈家人根本坐不住,火烧屁股似的跑得比别人都快,生怕把能弄到手的地给烧没了。 他们来的就够早了,一来人决非大师已经在控火了,这可不是最早发现火情的人么 可决非大师不是应该在十里地之外的藏竹山么,怎么就会这么巧出现在村子里还能救火 决非双手合十,面对着这些前来救火的村人眉目淡然“贫僧夜行修炼,忽听到有人喊救命。” 这不算说谎。 夜行到央央的院子,一夜修炼静心,听到了央央喊救命,全程没有一个谎言。 只不过简略了一点。 这下那五婶子懂了。和尚嘛,不是白天修炼晚上修炼,徒步跋山涉水的,正常。 也是巧了,陈央儿命不该绝,让她给撞到好运了。 “你个赔钱货可知道你这一烧烧了我们陈家多少钱么啊看看那张床,没有一二两银子都做不出来你个败家小娘们老娘打死你算了” 陈五婶儿盘算了下屋子起火的损失,瞪圆了眼手叉腰扒拉开人,瞧着坐在台阶上的央央,抬步就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来十个鬼也抵挡不住。 决非脚一错,挡在了陈五婶儿面前。 “施主,请报官。” 陈五婶儿一愣“报官,报什么官失个火,官府不管的。” 决非“此事并未意外,而是人为。” “人为” 陈五婶儿脸色不好了。 这房子算下来也是他门老陈家的了,谁没事儿烧他们自己的家业这肯定不是陈家人干的。更何况这都已经跟老员外家说好了,过不了十天就准备了把陈央儿抬过门去。 虽然是个妾,但是陈央儿长得好,十里八方都知道,那老员外好这一口,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后头等人进门,还有五两银子呢 那十两银子几户陈家人都想要,分钱没分均匀,都在一个长辈手里搁着,就等着陈央儿嫁过去后几家人连着其他家产一起分了。 这倒好,哪个不长眼的敢放火,烧了他们家产,还差点烧死她们换聘礼的人 “哪个作死的好端端的放什么火险些害死了我们央儿,他赔得起么” 陈五婶儿这就受不了了,依旧在骂,只骂的对象换了个人。 “我们央儿是要嫁到员外家的十五两的聘礼银子呢你什么东西也敢害她性命找死的玩意儿,赶紧站出来让老娘敲一顿” “央儿没事吧,去看看。”陈家人这就注意上了央央。员外那儿还有五两银子没拿到手,她可不能出事。 几个陈家女人朝着央央走来。 央央抿着唇起身,脸色煞白想要往决非身后躲。那脚步都已经朝着和尚走了一步,硬生生又停了。 “央儿哎呀”那陈嫂子走近了一看,倒吸一口气。 央央本就白皙,这遭了罪,脖子上红肿了,锁骨上也是痕迹。更别说,她脖子上还套着那个麻绳呢。 “这他娘的分明是故意要弄死央儿啊瞧瞧把人弄的,这脖子上的,怕是要勒死央儿” 央央身上的痕迹太明显了,看一眼就知道是被人勒着脖子要弄死的模样,再加上她挣扎时弄的浑身狼狈,还有险些被火舌舔到的头发,处处都彰显着她的无助。 “这事儿可不能姑息” 陈家人都统一了说法。绝对不能放过那害人的。 这杀了陈央儿,可要让他们亏损十五两银子,火烧了陈家,那可是几十两的银子啊再别说要是火势没有控制住,可不就把整个同花村给赔进去了么 严查这事必须要严查 “央儿,行凶者是谁,你说出来,我们老陈家肯定给你做主” 陈家人都围上了央央。 这事在损害陈家的利益,可不能姑息 央央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脸痛苦。 陈家人看见她的伤,都气了。这是把人喉咙给勒出事了,说不出话了 那陈家人的态度让非陈家的人给看见了,个个都啐了一口。 “呸,谁像你们那么心黑的,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八成是谁看不过去了,送央儿去她爹娘跟前,免得留在人间给你们欺负” 那说话的人心里头也打鼓。这种事硬要说起来,可不就是非陈家的人干的么。 陈家人都怕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恨不得把央儿一个人卖他十家八家的,怎么会要她的命 可不是陈家人,就是非陈家的人了,那村子里的人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家,会是谁呢 陈家人还在撕扯,央央说不了话,就让行凶者自己站出来人。没人站出来那就去报官 那么多钱,险些都叫人给烧没了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站出来呢,在场的也没有能站出来的。 陈蝶儿仓皇跑走,又怕出大事,见村子里闹了起来,悄悄溜回来,这会儿院子里两边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都要求报官。 一听到报官,陈蝶儿脸色刷得一白。 两边闹了起来,倒是没有了央央的事。她捂着脖子低着头,小口小口呼吸着,面带痛苦。 决非扫过众人,目光落在了里正身上。 “施主,陈施主伤重,还请先送医。顺便报官。” 里正也觉着没面子。村子里闹出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让一个京城来的和尚给撞见了。 他想压下去,可他也是个姓陈的,那陈央儿身后的那么多家产,险些就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他也来气,索性一点头。 “行去弄个牛车,咱们这就去县里,给央丫头看伤,报官”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去报官 陈蝶儿煞白着脸,看见那低头关心央央的决非,一咬牙,满眼恶毒。 这个人既然已经一心扑在了央儿身上,她得不到,索性毁了吧 “不用去报官我知道是谁杀央儿的” 陈蝶儿快步跑了过来,趁着央央伤了喉咙不能说话,她一股脑儿说道“娘我看见了,是决非大师夜里跑来强迫央儿,央儿不从就被他勒了脖子险些弄死,又放火想要毁灭证据他这是看央儿如今说不出话了,就颠倒黑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圣僧与村花11 “你既然看见了,怎么不拦着”就有人问了。 陈蝶儿早知会有所问,故作惊恐。 “我本来是去找央儿说会子话,不小心看见了那场面,实在是太害怕就跑了” “娘央儿要嫁给老员外的,这件事千万不能给外面人知道,”陈蝶儿焦急地抓着陈五婶儿的手,“娘决非一个外来的和尚,撵他走就是了不要因为他坏了央儿的聘礼” “至于央儿” 陈蝶儿抬眸“不是伤了喉咙说不了话了么,反正去给人家做妾要的是能生,会不会说话也无妨,以我之见,倒不如直接给她灌一包药下去彻底哑了,也不会拿我们同花村的事去说嘴了。” 央央垂着眸,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陈蝶儿这个黑心的毒蝎会说出这种话来。 陈蝶儿杀了两个人,连着她这个未遂的,是第三个。 她在屋内时猜出来了,陈蝶儿定然不会让她有往外说的机会。她装哑,就给了陈蝶儿最好的表现机会。 “蝶儿这个主意好” 陈五婶儿看着自己闺女,眼神有些沉沉的,却一抬头就附和了,立即指挥着他人。 “这个不要脸的和尚居然敢来强迫我侄女,咱们把他撵得远远的,不能给员外看见了” “哟,和尚不是挺正派的一人么,看不出来啊” 其他有人窃窃私语,看向了双手合十的决非方向。 他救火来的最早,虽然有夜行修炼的说法,但是陈蝶儿口中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毋那和尚,你是不是行凶之人” 村子里到底是有人不信的。和尚下山从来目不斜视,多次以来从头到尾没有多看一眼村子里的姑娘,哪怕是那些主动送上门去的,和尚都是全部拒绝,为人正直。 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和尚垂眸面色平静不见波澜“阿弥陀佛,贫僧是来救人的,真正的行凶者在倒打一耙。 ” 和尚的话让不少人都一愣,忍不住扭头去看依偎在陈五婶儿身侧的陈蝶儿。 指出和尚行凶的是陈蝶儿,和尚说是行凶者倒打一耙,那岂不是说,真正的行凶者是陈蝶儿 陈蝶儿早就做好了准备,和尚话音刚落,她就抹着眼泪说道“我就知道,这和尚不是个好的,见他行事败落就要牵扯我了。娘,快撵他走 ” 相比较陈蝶儿的激动,和尚要淡定的多。 央央垂下眸。 “央儿,你嗓子伤了归伤了,总该知道轻重吧,对你行凶之人是不是决非大师你指一指。” 两边各有说法,村里的人就糊涂了。按理说,无论是陈蝶儿还是决非大师,都不该是行凶者才是。可一个指认一个,倒像是真凶就在两个人中间似的。 央央走到了和尚身后。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戳了戳和尚的背。 村人都吸气。 “啊,真的是和尚啊” 只有决非了然她想要做什么,伸出了手。 央央抿着笑,握住了和尚的手,伸出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 “咦不是那和尚么,央儿在写什么” 陈蝶儿急了。 央央是伤了嗓子,可她居然会写出来 忘了这茬了 她急得落了滴汗。 “央儿怕不是得了和尚的好处,现在要想法子算计我了,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娘撺掇“他们都不是好的,娘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 陈五婶儿看自己闺女的眼神里,藏了些冷,可陈蝶儿看不懂,还在催促。 那边央央已经落笔结束。 和尚蜷起了掌心。 少女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笔的划,带来的是柔软的触感,这触感一度让和尚险些忘了正事,等央央落笔结束,他慢慢回忆了下,才把那几个字全部想清楚,联系起来。 没想到 决非身上多了一些凛冽,抬眸投向陈蝶儿的时候,比之前的淡漠要多了几分厌恶。 “陈蝶儿施主犯下的并非此一件罪。三月出殡陈老施主是被陈蝶儿施主所害,以及二月的朱施主。” 决非一言激起千层浪,院子里的那些村人都听得怀疑自己耳朵。 陈蝶儿嘴唇哆嗦。央央果然知道了,她猜到了 “胡说都是胡说” 陈蝶儿的声音尖锐到似石子磨地板的滋啦。 “我才没有这是诬陷,想要洗刷自己罪名就可以这么诬陷我了么大师,您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您倒是满怀的恶意” 其他陈家人都傻眼了。 什么,前段时间刚出殡的堂叔,是被陈蝶儿害死的 这下就连陈五婶儿都有些脸色难看。 “瞎说的吧,蝶儿疯了么自己杀了自己堂叔公还有她的婶子。大家可都是陈家人啊。” 央央指了指陈蝶儿,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对着所有的陈家人点了点头。 “胡说,我女儿怎么会杀人呢,她可没有理由” 陈五婶儿把自己女儿挡在了身后,眼神一沉“陈央儿,你是不是跟那和尚合伙害我女儿的” 不只是她这么想,就连其他陈家人都怀疑是不是陈央儿用心险恶。 可是这事儿吧说着就更奇怪了,陈央儿一个受害者,陈蝶儿亲口说是和尚要杀她,那陈央儿又怎么跟和尚合起伙来害陈蝶儿 和陈蝶儿杀人一样,都是没有道理的啊。 更何况,当时大家来救火的时候,和尚的确是在救火,不是纵火。不然的话没有和尚控火,火早就沿着房烧到了左右邻居。 央央只静静看着陈蝶儿,动了动唇。她的唇形很清楚,让人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杀、人、凶、手。” “先前两位施主归天,与陈蝶儿施主关联甚大,人命官司,需报官查明才是。” 和尚淡淡说道。 “我没有你们诬陷我的是你肯定是你想要下山来害村里的女孩,才会杀了村子的人肯定是你” 陈蝶儿指着决非,那一刻眼里没有一丝爱慕,有的只是被揭穿后的毒辣疯狂。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着实让人佩服,央央去拽着里正的袖子,不断做着口型。 她无声说了好多次,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央央指认的凶手就是陈蝶儿 里正胡子都气得翘起来“陈蝶儿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你也跑不脱” “真的不是我,表叔,我没有” 陈蝶儿怎么可能认,拼命摇头。 “报官吧。” 不姓陈的村人看着陈蝶儿都瘆得慌,现在看不出真凶到底是谁,可是陈央儿也可不能无缘无故指认陈蝶儿,还不是只对她一人行凶,再次之前还有两口人命呢。 “不能报官” 陈五婶儿厉声道“我蝶儿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去见了官还怎么活” 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嗤笑“你闺女去见了官回得来回不回来还不知道呢。” 又一群不姓陈的村民跟着起哄大笑。说到底,这死的两个也好,差点被害的一个也好,都是姓陈的,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陈蝶儿是同花村的女娃,她要是去见了官,别的村子镇子都会知道以后我们村的姑娘还怎么嫁人这可是个大事情,不是嘴皮子一碰说见官就能去见官的” 陈五婶儿把其中利害说了出来,恶狠狠盯着央央决非。 “人,八成是这和尚杀的,为了什么,肯定是要和央儿这个坏丫头苟且创造机会陈央儿现在哑了,直接把人送去给老员外,至于这个和尚送他去见官人命官司,的确需要一个结论。” 死的两个都是陈家人,杀人的,眼看着十有八九也是陈家人,还是一个后辈女娃,姓陈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只陈五婶子说的有道理,这是陈家人的事,绝对不能把陈家的名声牵扯进去了。无论杀人的是不是陈蝶儿,都不能把这个罪名留在她身上 里正也是半个陈家人,这种事发生了,只要说出去下手的陈家人,是同花村的人,那么影响的绝对是同花村。 “来啊,把这和尚捆了送去见官” 里正下了决断。 刚刚才来救火的陈家人,立即饿狼似的扑了上去,就着陈蝶儿勒央央的绳子,去捆了和尚。 决非并未抵抗。或者说他没有做无用的抵抗。这里的村人已经一心为自己的利益而瞎了眼,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没有人会接受,那么去见官,反倒成了他最好的一个方式。 央央急了,她挡在和尚的面前,指着陈蝶儿,满脸的焦急。 陈家人,又或者说同花村的人,根本不在意真相了,一把推开了央央,拉了辆板车把被捆的决非架上了车,里正带着几个村里壮实的汉子去报官。 吵吵嚷嚷都要平静了。 留下的大多是女人。 陈蝶儿躲在她娘身后,嘴角是无法抑制的笑容。 没有了决非,陈央儿死定了 “去找点药来,让陈央儿说不得话,咱们趁夜把人装了给老员外送去。” 陈五婶儿做主,立即吩咐村里的女人去绑了央央。 今夜险些濒死的央央让大家看见,她不是靠着背后有鬼就能为所欲为的,她也是可以被杀死的 村中妇人认清楚这层,自解了几根布带,狞笑着朝央央走去。 央央自今夜失火,露面在村子人时,伤痕累累,面带泪水,伤了嗓子连话都说不出,一身疲惫,散乱着头发凌乱衣衫,瞧着令人见之怜悯的柔弱,绝无之前那阴森森的渗人。 央央从眼含泪水无助地目送决非被村人带走后,垂下头,抬起袖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动作间不见仓促,慢条斯理地,与刚刚吓得眼含泪水无助的她,截然不同。 央央抬起眸时,那眼底是村中妇人近日熟悉的凉凉笑意。 朝央央走去的几个妇人骤然打了个寒颤,不敢上前了。 就说今夜有哪里不对,原来是央央今夜的表现太像过去的她了可她到底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的央儿,如今的她,实在是令人心颤。 “诸位婶婶这是要灌我哑药了么。”央央缓缓开口,她声音还是一如之前的温柔,听不出半点因为勒伤而阻碍的沙哑。 陈蝶儿瞳孔一缩,呼吸都无法舒畅。她手脚发凉。 陈央儿是装的她是故意装哑的 “蝶儿姐姐当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哑药这种手段都想得出。也对,毕竟蝶儿姐姐是能给堂叔公,朱婶子下毒害人性命的人,又怎么会心软呢。”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去看陈蝶儿。刚刚即使是知道,很有可能真的是陈蝶儿,可从陈央儿这个被害的人口中得知,是最强有力的佐证。 陈蝶儿在抖,她煞白着脸,死死攥紧了袖子里的那个平安符。 陈央儿是虚张声势,她只是虚张声势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央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话更是柔柔软软,像是最亲近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蝶儿姐姐,杀人偿命,你看,是不是有冤魂来找你索命了” “啊啊啊啊啊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圣僧与村花12 “救命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不断响起,从一个到多个,央央的院子里宛如人间地狱,一声声惨叫接连。 乌云遮盖了月亮。 漆黑的夜下,央央抬起的手上停着百灵,玩味地打量着院子里挣扎的村人们。 留下来听从了陈五婶儿吩咐要来拿下央央的那几个女人,被一群漆黑的乌鸦扑了一身,拼命躲闪。 而陈蝶儿是其中最不一样的一个。 她身边什么都没有,可她就像是眼前有妖魔鬼怪似的,眼睛充血捂着脸拼命挣扎,不多时,她的衣裙都被自己撕开了,一头冲到院门上,死死抓着篱笆撞。 “我错了婶婶不要杀我我不该杀你的,我错了,求求您原谅我啊啊啊啊” “不要啊堂叔公我错了不要,不要” 她眼泪鼻涕一把,癫狂地不断喊着,拼命摇头,躲闪着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是惊恐的。 村里的人驱赶躲避着乌鸦,都把陈蝶儿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所有人,包括陈五婶儿都是心中一冷。 陈蝶儿居然真的是杀了两个人。 她究竟生了一个什么样的鬼胎 百灵把周围山上的乌鸦都召集了过来,随便给陈蝶儿送了一个迷惑心智的花,就让她彻底把周围看成了幻境,最害怕的,都展露了出来。 陈蝶儿匍匐在地上整个人抖得筛糠。 这边又是失火又是惨叫连连的,不多时就引来了更多的村子里的人。 他们都是急急忙忙下了床,点了个灯笼就来了。一进央央家院子,都傻眼了。 乌鸦已经没有攻击人了,而是齐刷刷落在了围墙,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的黑影在夜色里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使者,散发着渗骨的凉意。 “这是怎么了” 来人见陈蝶儿沉浸在恐怖中不断挣扎,过去扶都不敢,茫然环顾。 “蝶儿杀人了”有人喊着,“叔公和嫂子是她杀的她被冤鬼索命了” 十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简直吓傻了。 可这会儿已经这样了,陈蝶儿肯定是没救的。就算有救,一个能对自己家里亲人下手的恶毒女子,他们也不会去救的。 “陈央儿,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来人里指着那围墙上沉默的乌鸦,咽了咽口水,厉声对央央说道,“你这可是在害我们自家人” 央央挠了挠百灵的下巴,漫不经心道“叔叔说笑了,不是大家在害我么。老员外那里的十五两银子,你们可预备好怎么分了” 那人色厉内荏“什么十五两银子你一个还在孝中的女娃儿,能卖个一两银子就顶了天了” “十五两银子现在给我。” 央央松开了百灵,百灵腾空而起,盘旋在院子上叫了一声。 所有的乌鸦都跟着嘎嘎嘎叫了起来。 深夜里,乌鸦的叫声凄厉而渗人,听着让人后背都发凉。 “你你什么意思” 来人都面面相觑。 唯独陈家早早就在的女眷们,纷纷尖着嗓子。 “给她她要什么都给她让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这些女眷都发着抖。来人来得迟他们没有目睹到那一瞬间的天地变色,唯独她们亲自感觉到了什么是来自阴曹地府的恐怖。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阴风阵阵和那群乌鸦,简直吓破了她们的胆子。 那些人怎么肯把十五两银子给央央,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给她吧十五两再多,咱们的命也买不来啊” 陈五婶儿都吓哭了,她看也没看自己女儿一眼,去抱着自己男人哀嚎道。 央央歪着头,静静儿看着他们。 有人无意中抬头对上了央央的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那双眼漆黑,明亮,又深旋涡似的,深不见底的暗。 “给她” 今夜的一切都是让同花村里人心惊胆战的。又是失火,又是和尚,陈蝶儿杀央儿,又是暴露出陈蝶儿杀了两个人,还有这满天的乌鸦和彻底疯了的陈蝶儿,都让人的心里失去了最后防线,央央说什么,算什么。 这一夜注定是同花村的不眠夜。 十五两银子,陈家人第二天就全部凑了起来,并且还按照央央的要求把她的家封了起来。 另外备了辆牛车,依照央央的意思,把她送往镇子上的老员外家。 同花村的人还以为这是央央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后的靠山,即使一夜过去了,心里的害怕少了点,也还是没敢多对央央露出半点不满来,几个女眷陪着坐在牛车上,一路无言把央央送往镇子上。 央央还穿着她的素裙,鬓角带着小白绒花,手里挽着个不大的包袱,静静坐在牛车上,垂眉顺眼的,路过的人任谁看了,都觉着她乖顺小闺女。唯独那些同坐一车的陈家女人们,都恨不得离她远一点。 亏着她愿意走,去了那老员外家,免得同花村的可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对她了。 到了镇子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里正一行人。 他们昨夜连夜驱赶着牛车把和尚送到了县里,县令是个管事儿的,天不亮就接了这桩案子。 这桩案子算是人证物证具在,又是一个外来和尚强抢民女,为此不惜杀人,惹怒了村中人的简单事情,里正一行出来的时候,和尚已经被下狱了。 里正还不知道走后的事情。这遇上了村里人来送央央,只当是央央乖顺听话 ,捻着胡子也没有说什么,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牛车停在了老员外家的门口。 里面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央央就给送了来,当家的老员外不在家,是老员外的发妻接的人。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额上勒着勒子,吊梢眼看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扶着她。 这是一个四合院,正对着是正堂,左右两侧东西厢房,中院不大,还吊着一个秋千。 人也不多,除了老妇人,就是几个年轻的姑娘。 “哟,之前买的丫头到了啊,行,人放下,你们走就是。” 老妇人嘬着烟,随意看了眼央央漂亮的小脸蛋儿,吩咐那姑娘“剩下的五两银子给人取了。” 姑娘捧来了五两碎银子,五婶儿眼睛一亮,上前就要接钱了,眼一撇就看见央央嘴角的笑,手不尴不尬又收了回来。 “奶奶,这钱您给她,我们不收。” 陈五婶儿再不愿意,这五两银子她们还真不敢动。 那老妇人哼了声,让那姑娘送了几个女人出去。 “小姑娘长得水灵,前几年我也见过你,你家里把你养得很好。我那时候还想着,把你说给我儿子。没成想,你家出了事,老不死的看上你了。” 央央抱着包袱,温顺的站在那儿,对于老妇人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低声说道“收了钱的人是家中婶子,我是不同意的。我将银子凑了换给您,请您放我走吧。” 那老妇人瞥了央央一眼。 “老不死的就要你,你说走就要走” “您行行好吧,我还给您钱,您放我走,屋子里少个人不好么” “我也不管他这些,多少人都是家里的,生养了孩子给我家开枝散叶都是好事儿,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在我家待着,我让人给你收拾个屋子,今晚老爷子回来,你去服侍他。” 老妇人可没有把央央的话放在眼里。 央央叹了口气,她的表层温顺已经消失了。 该说的话提前说了,她就不管了。 那老妇人安排了小姑娘去给她收拾了一间房,准备了两根蜡烛,说是老员外去县里吃个酒,估摸着入了夜就能回来。 央央坐在房里,小行囊就放在手边,随意靠着睡了会儿,等人。 被她等着的决非这会儿心急如焚。 昨夜他被村里人送到了县衙,县令当场审理案件。 同花村的人统一说法,情况对决非十分不利。 决非证词单薄,且只有一个人证,人证就是险些被害的陈央儿。 可里正一行说,昨夜陈央儿已经被和尚毒哑了嗓子,说不了话了。 一个哑巴,县令也为难,索性先把决非收监,等待审理。 决非被收监了。 他倒是淡定,在干草堆上盘腿一坐,继续念经。 周围的狱卒得知说这个和尚可能是强迫民女,毒杀两人,都觉着不对。这和尚,看着就是光风霁月的人物,进了大牢都淡定如斯。 就有好事儿的狱卒帮忙问了,那个哑巴是谁,能不能来作证。 偏巧了,还真有人认识镇子上老员外家的,没几个时辰就得了个消息,说是老员外家来了一个小姑娘,就是同花村的,叫做陈央儿。 狱卒从外面打听了一番,回来后就说给了决非。 “人家说你险些掐死了一个女娃儿,是不是同花村叫做陈央儿的你说她是你的人证” 和尚双手合十,顿了顿睁开眼。 “是。” “我可听人说了,轩镇上那个童家老员外家接了小妾,说是同花村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被人绑着从箱子里抬出来,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不过会说话,不是个哑巴,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人证” 那狱卒也是把从外面听来的关于童家老员外家纳妾的事儿东拼西凑出来个这么场景,真要说他看见了场面,那是没有的,胡诌两下,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行。 决非眼神一凛,整个人的淡定彻底被打破。 他不该走的。本以为能在县令这里得到一个公平的结论,成功把真正的犯人抓捕,同时救了央央,没想到同花村的人如此手段下作,居然会强迫央央,违背她的意愿把她卖掉。 “贫僧想见县令,还请通传。” 狱卒蹲下来,为难道“大师,不是我不帮忙,这人人都喊着要见县令,可都见不到的,你喊也没用,最多就是把那女娘传唤来帮你作证。” 决非眉宇中有些急躁。 若是等到流程一步步下来,央央只怕会受更大的委屈。 他犹豫再三,从脖子上摘下来链子上坠的玉佩,他伸手时,能看见玉佩上的图纹和刻字。 “劳烦请将这枚玉佩拿与县令一看,他看完就懂,自会来见贫僧。” 出家那年,他只留了一个玉佩,这个玉佩是他宗室王府身份的象征,可最主要的是,这是他娘亲临去前亲手给他戴上,不许他摘的唯一一样。 本以为此生不需要使用这个玉佩背后的权利,仅仅是做了一个想念,没想到他会遇上央央,为了救她,再度踏入凡尘俗世。 一刻钟后,县令急急匆匆带着左右赶赴大牢,面对着决非扑通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玉佩,诚惶诚恐。 “下官,拜见小王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圣僧与村花13 童家四合院里的人翻来覆去就是老员外的发妻,小妾,以及儿女孙辈。 央央被那老妇人安顿在了一个小偏房里,没多久就有闲着的女人领着孩子来看她。 外面是敲门声,央央锁着门并未搭理,翻了个身抱着小包袱补眠。 外人人敲不开门,自己补圆了央央的态度。 八成是十五岁的女儿家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心里委屈。 更何况都知道,一开始童家是想要求娶了陈央儿做儿媳的,没料到老员外倒是不要脸皮了,把看中的儿媳人选纳成自己的小妾。 来人也都是老员外花钱从别的村子里弄来的清秀女娃儿,年纪大的才二十,小一点和陈央儿错不了多少。 她们为了开解陈央儿,搬了凳子坐下院儿里,嗑着瓜子絮絮叨叨童家有多钱,每天能吃些什么,一个月还能拿到一两银子的花销,待遇好着呢,比那些村户的正头娘子好多了。比陈央儿家中还要好过许多,令她乖顺些呢。 央央什么也没有听着,她认真休息着,等待着她家和尚。 太阳刚往西偏了一点,童家来人了。 是县衙来的人,一共三四个小衙役敲了门来要带走央央。说是和同花村的命案有关。 那童家老妇人吓了一跳,怎么就牵扯了命案了 想到陈家只送来了人,户籍身契都没有,赶紧让衙役去带走陈央儿。 没得惹上县衙,真是运道背的 央央小憩了一个多时辰,整理了衣服抱着小包袱出来。 几个衙役都得了点消息,县令千叮咛万嘱咐要对人客气些,各个都带着笑,请央央上了他们从县城驱来的马车。 一个衙役充当马夫,其他几个都骑着马,快马加鞭把人送回县城。 县令早就翘首以盼了。 县令也是当初在京城考过殿试的,京城几个月让他多少知道一点勋贵。这沐王府就是其中之一。 决非的玉佩送过来,他一看材质就发觉非同寻常,在看上面的龙纹,刻着的沐字,脑袋立即想起来了京城的沐王府。 先前也是听说过的,沐王府人口单薄,除了老王爷老王妃就是独子,而这个独子在十年前出家了,只被按头认了个过继的儿子担了个王世子的名头留在王府,小王爷从此离开了凡尘俗事,一心向佛。 他这是遇上那位出家的王爷了 县令赶紧把人先请回来,又派人去请央央。这可是证人啊,可得保护好。 这个时候,县令已经知道这幢事里的蹊跷了。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去强迫一个村女,还为此杀人岂不是荒唐 央央来的时候,县令等了许久,不等她行礼,赶紧就请了她进去。 “可是同花村陈央儿本官今日审理同花村一事,你速速把事情原委统统道来” 央央是被带到了县衙内的一个会客厅中,在那儿候着的,还有坐在左侧垂眸不语的和尚。 “大师” 央央眼睛一亮,见和尚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怯怯的笑。 而后,她坐了下来,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被欺负的孤女,甚至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无法保护,连累了和尚进了大牢。 坐在堂下的少女小心翼翼道“大人,决非大师是无辜的,都是我那堂姐所为。” 县令忍不住去看决非。 这个在大牢里利用玉佩告知身份的小王爷明明对这个村女很在意,几次想要跟着衙役一起去接人,奈何没有一个正规的借口,就被他留在厅堂中稍后。一个稍后,就沉默至今,直到央央的到来,才让他眼底稍微亮了一点光。 “此事与施主无关。” 县令赶紧说道“没错,陈姑娘,这事儿你没错,小决非大师也没错,本官这就拍仵作前去检查下葬的两位村民身体是否有毒,再把陈蝶儿传唤来审问,一定给陈姑娘和枉死的两位一个交代。” 县令的确是个干实事的,在派人来接央央的同时另一波人已经前往同花村去拿人了。 同花村里正前脚回村里,后脚就又被县衙派来的衙役带了回去。不光是他,还有一大批陈家人和已经疯疯癫癫的陈蝶儿。 仵作开了棺,确认这两个时隔一个月相继逝世的陈家人都是死于中毒。 陈家人上了县衙就挨不住了,杀威棒没两下,全招了。 陈蝶儿疯疯癫癫,可别人不疯,三两下对出来的口供,全部都是对陈蝶儿不利的,再加上她自己还口中念念有词,怕怨鬼索命,战战兢兢的模样明显是做了坏事的心虚。 这桩案子一目了然了。陈蝶儿失心疯了,前面杀了人,后面又想杀央儿,不料事迹败露,索性嫁祸了前来救火的决非。 至于同花村的人,什么先前老早就开始打秋风啊,什么偷偷摸摸顺两样东西的,就连欺负自己家侄女一个女娃儿守不住家财,之后的手段也说了。 甚至牵扯出来了童家老员外。 那老员外早先是来说过要让陈央儿去给他家当儿媳的,陈父拒绝了,没多久,就是陈家三口翻了船,留下一个小女儿,老员外立即联系人来要求把陈央儿弄去当小妾。 县令从这件事中嗅到了一丝异样,二话不说又派了人去捉拿了那童家老员外。 老员外年过五十,这会子还在县里一家花楼吃酒,被衙役一逮,都吓傻了。上了堂一看那跪了一屋的同花村人,脑袋上就开始冒冷汗了。 县令三两下杀威棒,再恐吓诱供,只把那没见过世面的老员外唬住了,再咬死了不肯承认,也露出了不少破绽。 县令心中已经有数,陈央儿父母兄长遇难一事,和老员外肯定有莫大的关系。 而在屏风后听着前堂审讯的央央用手捂住唇,眼泪扑扑地流。 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呆呆看着央央哭,急,又慌,偏做不出劝人的动作来。 半响,他小心翼翼道“贫僧给施主往生家人诵经可好” 央央哭声一顿。 这和尚,当真是讨人喜欢的可爱。 她揩去了眼角泪,红着眼圈默默点头。 这桩案子三天的时间,县令彻底找到了证据,证据还是老员外的儿媳妇偷偷送来的。 说是老员外是个混不吝的,强迫儿媳妇,不是个好东西。看上了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就想法子要去沾一沾,开始看上了陈央儿,的确是要给自己小儿子说媳妇的,可说回家之后,他还指不定要做什么呢。 可惜陈家人没看上老员外的儿子,此事作罢。老员外又不甘心,听说陈家人要出渡口,想法子找人悄悄凿了陈家坐的船。 证据确凿,老员外直接被投入大牢。 央央被留在县衙住了好几天,直到这件案子彻底告破,也不能留下去了。 同花村的人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纳央央了,县令做主,派了个人跟着去村子,把陈家留下来的地和房全部按着差不多的价位让同花村的人集资换成钱,把钱给央央,房地留给同花村。 这件事前后又花了几天时间,县令监督到位,央央拿到了八十两的银钱。 这加上之前的二十两银子,央央凑齐了一百两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却是央央能够有的全部家产了。 这几天她一直留在县衙内,决非也是,县令想要继续留人,奈何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只能眼睁睁送两个人出去。 央央还是那身素衣打扮,挽着小包袱,乖乖跟在背着箱笼的和尚脚步后面。 两个人一路从县衙走过长街小巷,从热闹的人群走到了空无一人的郊外。 决非脚一顿。 他面带无奈。 “施主,贫僧接下来要游历其他地方,你跟着贫僧不合适。” 央央走了一路,面上已经带着了忍耐疼痛的模样。她不着痕迹换了换脚,细声细气道“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和尚无话可说。 央央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即使抱着一百两银子,她都没有半分安全。 这样的她,如何让人能放心得下。 “大师,你要撵我走么” 央央小心翼翼道。 和尚想说,不是的,可他还没有说出口,央央就吸了吸鼻子“那那我走了的话,大师是不是没多久就忘了我是谁了” “大师,我给您留一个念想吧。” 央央抬手放在自己衣襟处,从衣服下拿出了一颗细链坠着的银铃铛。 “大师,这个给您可好” 央央带着一脸的寂寥,咬着唇轻声道“我这一生,或许再也遇不上像大师这样的好人了。我只想让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以后还能陪在大师身边。” 央央凝视着和尚,眸眼里都是醉酒的熏意“大师,你来解开它好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圣僧与村花14 和尚凝视着央央脖颈的那颗铃铛。 铃铛很小,大拇指头大小,每一处细节都很精致。 看起来是银子的,可那光泽与金银截然不同。 和尚从小见过不少珍稀宝贝,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铃铛并非凡品。 央央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眼中满满都是想要让他解开的真挚。 和尚过了许久,垂下了眸。 “贫僧会给施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一个有庇护之力的人,施主请放心。” 他没有回答央央的话。更没有上手去摘那颗铃铛。 央央抿了抿唇,淡定把铃铛塞了回去。 就知道一次不能成功。 罢了,起码还跟着他呢,有的是机会。 和尚离开京城游历两年之久,所走过的大河山川之中,能够平安保护一个少女孤身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平罗县是附近一个较为繁华的县,决非记得过去途径此处,大多是善良宽厚之辈。 央央什么也不管,只悠悠然抱着包袱跟着和尚走就是了。 她有一百两银子,若是说买个单家独户的院子,也不是不行。可有了房子又如何呢,一个从村子里刚出来的及笄少女,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哪怕用这些银钱去起一户做个生意,那么央央守得住守不住,也不一定。况且开门迎客的商户总是有着各种事儿,央央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儿,没有那个脸皮能去周旋人脉打交道。 这个道理决非也懂。 他只能先带着央央去了县里一家最大的客栈。 花钱在其次,央央的安全最为重要。 她刚经历了那些,又是第一次出门,和尚想竭尽全力让她有安全感。 手上有钱的是央央,央央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银子,对着掌柜的小声说“一间房。” 掌柜的见来了一个瘦弱的少女,身后跟着个清隽的和尚,收银子的时候,张大了嘴,看决非的目光,犹如看罪恶至极的淫僧。 站在央央身后的和尚张了张嘴,发现这种情况他说什么都不对。 他人的看法,到底只是他人。现今这个情况,央央离不得他,毫无安全只能紧紧抓着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反正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和央央同一个房间过。念一夜的经,打坐,总能应对过去。 央央预付了三两银子给客栈,换来了一间上房的十天暂住。 “施主在家时,可曾学过什么傍身技法” 出了那个地方,央央已经换了自己戴孝的那些物饰,瞧着已经只是个穿戴素淡的少女。 她在整理床铺,弯着腰捋平了被褥,闻言歪头想了想。 “在家时,父母兄长都不曾要求我什么。” 央央面带赧然。 她越是没有技巧,什么都不会,和尚越放心不下。 果不其然,决非一宿都难以入睡。 他打了个地铺,打坐了大半夜思考着该给央央一个什么样的立身手段才行。 央央第二天就主动出去找活儿了。 她一个农家小姑娘,能找的到的活计太少了。 旁人一问,是没有了家的外地人,还长得这么漂亮,谁都不肯要。 还有大爷大娘指点央央。 “小姑娘生得漂亮,直接找个人嫁了不好么” 和尚就远远跟着央央,看着她一路找了多家做活计的地方,酒楼不要,绣坊不要,就连浆洗衣服的地方都不要她。 “小姑娘若是真的要找个活计,为何不把自己卖了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呢。” 就有好心的大娘对央央说道。 央央已经奔波了半天了,快五月的日头,晒得她小脸通红,抬袖抹一抹,额头都是汗。 决非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去小摊贩处买了一份绿豆汤送去给她。 “施主不用着急,慢慢来。” 央央接过绿豆汤,神色黯淡“可是不快点的话,大师您离开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是无比的失落。 和尚无言以对。 他总是要离开的,不会一直陪在央央的身侧。 最终,决非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陪着央央连着找了三天的活计。 所有人都说,让央央直接找个夫家嫁了就是,央央扭头就问和尚“大师,他们都让我嫁了,去依靠丈夫,您觉着呢” 和尚双手合十,眉眸不动“施主自行决断就是。” 他不能去替央央做任何决定。 更何况,他也无权。 只不过是偶尔的一个机缘巧合,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 央央却静静看着和尚。 “如果我说,我要嫁的话” 她咬着唇,欲语还休。 和尚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央央没有说下去,扬起了笑遮盖了自己的无力,淡淡道“罢了,说这个又有何用。大师,我继续去城北看看。” 平罗县不大,不少人都知道,有个刚及笄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和尚,在找一个给女孩儿的活计。 牙婆就主动找上门来。 “可真是个水灵的姑娘十五岁的年纪,除了出嫁还真的找不到一个别的活计,可偏了巧,姑娘撞大运了。” 那牙婆一来就上下打量了央央,嘴角止不住地笑。 “家里是没有人了吧,” 那牙婆不着痕迹看了眼在门口守着的和尚,笑吟吟对央央说道,“我这头呢,有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找个丫鬟,要求不高,人踏实心眼好,买回去就能做活儿的。只一条,要签了卖身契的,日后是一直跟着主子姑娘的。” 央央咬着唇“您让我想想可好” “好是好,只是姑娘得好好考虑,人家只是路过,前一个丫头路上病没了,临时找个丫鬟的。这么好的机会可是日后没有了。” 那牙婆想了想,又神神秘秘给央央说“听说那姑娘,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出身呢。” 央央若有所思看向和尚。 决非守在门口,给她们留出了谈话的空间。他像是混不在意,并未关注里面。 送走了牙婆,央央请决非坐下,给他递了一杯茶。 “刚刚那是个牙婆,来与我说,京城路过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主子姑娘选个丫头,令我去呢。” 央央试探着问“大师以为如何” 丫头 决非出身王府,小的时候身边用过丫鬟,大一点了多是小子,也有几个嬷嬷。但是他母亲身板一直是用着丫鬟的,那些丫鬟分一二三等,伺候在他母亲身边。 丫鬟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人,央央也要去伺候人么 决非犹豫再三,谨慎地没有开口,默默看着央央。 央央微微一笑。 “我打算去看看,毕竟我不是有大师一直照顾的。若是卖身做了丫鬟,主子姑娘仁慈,许是以后也能有个人照顾。” 决非垂眸。 “施主决定即可。” 那京城大户人家说是主家姓连,姑娘很巧也在此间客栈落足。 “嬷嬷,你说她会来么。” 和央央所在的上房不同,这户人家住在客栈里单独分出来的院子。 主子姑娘叫做连月,侧倚栏轩,咬着唇绞着手里帕子,眉目含忧。 她从遥远的荆楚回来的途中,身边丫头病没了,在这个县上落脚的时候,可巧听人说,有个相貌端正的姑娘找活计,家中没人的一个小姑娘。 连月的嬷嬷就建议买个先凑合用着,签了卖身契带回家,成了就留着,不成了就打发了。 没料到外头说,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多亏了有个和尚一直跟着,才没有出事。 一个和尚 连月就想到那个少女时期一直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起初只是因为和尚的身份让她想了想那个多年不见的人,后来在客栈,嬷嬷出去时无意撞见了央央和决非,一眼就认出来和尚就是故人。 连月不敢相信外面说的,那位居然会保护一个女子,寸步不离。 连月忍不住,自己去看了。 那是央央顶着大热的天出去,累得一身热气腾腾回来,用手扇着风跨过客栈的门槛。 紧随在她身后的决非熟门熟路去找了掌柜的要了一碗绿豆汤,又一把蒲扇,让央央喝着汤,自己轻轻给送着风。 他每一个动作都看着很守礼,甚至让人觉不出过度,就像是随手的动作。可偏偏就连月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十分十分的上心了。 连月怎么也没有想到,阔别两三年的故人居然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素来对旁人不理不睬淡漠至极的他,居然也学会了照顾他人。 连月站在楼上,静静看着那个少女对着和尚露出了腼腆地笑,也看着和尚不着痕迹落在少女身上的专注目光。 嬷嬷是最知道她心思的人,见主子这么惆怅,实在看不过眼,寻思着央央不过一个山野村女,使点手段的事,轻松就能解决了去。于是就有了选丫鬟一事。 央央一身素裙,干干净净的打扮,提裙跨过了小院门槛。 纤瘦的少女步步而来时,依稀能看见拱门外,守护着的和尚那一缕青灰色僧袍衣角。 微风拂过,央央抿着唇远远对着连月露出了一个笑脸,眉眼弯弯,如狐的狡黠。 话本世界的女主连月,她终于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