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动机[探案]》 第1章 第1章 第一卷连环杀手 “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尼采 入冬以后，s市的法国梧桐纷纷落叶，初露虬曲粗壮的枝干。它们匍匐在一条条规整的街道上，铺展成这座城市深灰色的脉络。 这是严瑕北上后，在s市度过的第一个深冬。 从g市到s市，跨越上千公里，有许多不同等着她适应。 湿寒刺骨的风，接连两周的阴雨绵绵，严瑕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 她甚至开始想念楼下阿伯的老火靓汤。据说，食物是克服水土不服的好方法。可惜在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她没有时间坐下来，给自己煲一碗汤。就连上周的感冒都拖到了现在。 “小姑娘还习惯伐喔唷，冬天冷得咧，手都在抖哦穿少了哦” 这家的房东阿姨是个热心人，中介忙着带她赶去下一套房子时，老阿姨看到她发白的脸色，还要追出来给她一杯热水，让她暖一暖。 中介赶时间，帮她推掉了，先钻进了驾驶座。严瑕站在车门边，哆嗦着扯下围巾，看见老阿姨失望的神色，对老阿姨说了什么，听起来有些像s市本地话，却又不太像。 天边挤压出灰黑色的雨云，中介打开雨刷“你不是g市人么，会说s市话” “不太会。”严瑕摇摇头，说话时还有些g市口音，听起来很可爱，冻得刷白的脸上，一排雪白的牙齿随笑展露，“不过很快就会了。” 中介摇摇头。 学方言哪有那么容易。她在s市做了四年，也只学个半桶水，离地道还差得远。 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雨越下越大，严瑕只穿了风衣外套，被吹得瑟瑟发抖。 昨天虽然也下雨，起码还有十几度，今天寒潮来临，气温骤降。严瑕翻箱倒柜，都没找出一件厚衣服，只好扯了件风衣就出门，一天下来，怕是要吹死在s市街头。 冒着严寒连看了六套房，房东们对她第一印象都不错。乖巧的女孩子是理想的租客人选。然而在听到她要养宠物时，房东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变得快，各种为难，以各种理由将她打发走。 有个房东甚至指着沙发对她说“喏喏，上个人搞的，养了狗，就抓成这副死样子，他妈的气死老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养宠物别想进他的房子。 来回折腾，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严瑕请中介在路边小店吃饭，随便点了两个菜，一边等菜，一边跺脚取暖，像一只没储存足够脂肪的小企鹅。 “小妹，听我一句，养宠物真的不方便租房，你要不找个宠物店寄养，或者转手给别人” 饭菜上齐，中介的脸色也缓和很多，劝了两句。严瑕摇头，超小声地说“它会得抑郁症的” 她的鹦鹉很聪明且敏感，一直很黏她，严瑕简直把它当亲儿子养。这次来s市，鹦鹉还是跟着她千里迢迢坐飞机来的。 中介一愣，也很无语“这附近的房子要求都很高，你要是能住远一点，我还能给你找几套问一问，价钱还便宜。” 严瑕更小声“这里上班近。” 租房离s市刑侦越近越好，方便随叫随到和补觉。 中介又一愣“你上班了” 严瑕点头，夹起一块红烧肉“上班好几年了。” 中介脸色复杂。 这个脸，这个声音，怎么看怎么像没毕业的大学生。 严瑕闷头吃饭，听中介迟疑地说“你如果不介意，有一套房子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那个房东” “房东怎么了” “长得帅，有钱，但” 中介大姐犯了难，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房东。 破事儿多，事儿妈，稀奇古怪，人模狗样，衣冠禽兽好像都不对 严瑕善解人意“没关系，大姐你就带我去看看吧。” 破事多的人，严瑕不是没见过，她打算先看看再说。她已经在酒店住了六天，再住下去很费钱，而且离报道没剩几天了，她赶时间。 中介说的房子，就在s市刑侦旁边的小区，目测步行三分钟可以直达办公室，地理位置相当不错。 严瑕内心先给这套房子加十分。 进小区的时候，保安似乎和中介很熟，跟她打招呼“又来都十多个了吧” “这小姑娘第二十八个。” 严瑕跟保安点点头，却看到保安大叔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她一愣。 这个房主有那么可怕吗 小区不大，虽然年份久了点，但日常维护做得很好。车子只能停在外面马路的临时车位，两人一边走，严瑕一边听中介手机里漏出的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中介挂了电话，站在细密的雨帘里，给她指了指雾蒙蒙灰扑扑的一栋楼，“就那个，20楼。” 一进电梯，严瑕被吹僵的脸总算缓和下来，身旁是中介絮絮的解释“明天周末，人家正好在家，等我们过去看。三室两厅，前年装修的，只租整套，一个月五千。” 严瑕一愣“五千一套” s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这个价简直是扶贫。 中介大姐叹气，“去了你就知道了，做好心理准备啊，别怨大姐没提醒你。” 电梯一开门，严瑕就看见了右边一户虚掩的家门，里面传来搬东西的声音，动静还不小。 “小顾，你在家吗” 中介敲敲门，先把门拉开一条缝，往里看一眼，又迅速合上，仿佛里面会钻出什么怪怪的生物。 借着这一眼，严瑕瞥见了里面的装修风格。简洁白灰色调，工业风格，没什么生活气息，很像样板房。 “阿姨你先带人进来看吧，我还在整理，要一阵子。” 正对门口的走廊深处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低沉干净，脱去电磁影响，和电话里听见的不太一样。 玄关果然放了两双拖鞋，却不是随便放的，两双样式一致，方向一致，甚至连每只鞋的间隔都一致。 严瑕皱眉。这房东不会有严重的强迫症吧 中介介绍房子的时候很熟练，不愧是介绍过二十多次的房子，台词一串一串的。 “这边客厅，这边餐厅，房东年轻小伙子，没什么要求，干净整洁就行。水电煤网自负，换锁可以，但必须给他留备份钥匙，小伙子正经工作可以放心。哦对了，你可以用两个房间，剩下一个是房东放杂物的，平时也不能进” “那宠物” 中介拉她看这套房，就看准这家一直租不出去，在这个问题上应该好说话，不过还得问问房主本人，“小顾啊，人家小姑娘想养宠物，行不行啊” “养什么啊” 对方像是在搬什么重物，声音被压住了，闷闷的。 严瑕抢先回答“一只鹦鹉，玄凤。” 那头没了回应，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 严瑕这才注意到电视还开着。如果是准备出租的房子，房主又是年轻人，爱看电视的概率几乎为零。 房主的爱好挺独特的。 中介等不及，进去找房主商量，严瑕一直盯着电视屏幕，似乎在思考什么。 电视正好在放本地新闻，是s市人气最高的新闻节目时刻速递，播的是最近关注度很高的连环杀手事件。 十多年前，本地出现过一个泯灭人性的连环杀手，专门残害年轻男生，手段之残忍，行径之恶劣，堪称全国罕见。因为他喜欢将被害者摆成塔罗牌的造型，所以被称作“塔罗杀手”。 当年为了抓到他，耗费了不少警力。因为证据链完整，凶手本人供认不讳，所以结案速度快，凶手也被判了死刑。 可是最近的两起案件，似乎牵扯到当年的塔罗杀手，所以最近很多媒体都在跟踪调查。 这也是严瑕来s市的直接原因。 节目播完了当年案件的回顾，已经转回录播室，进入了主持人与专家对话环节。 严瑕一边听电视对话，目光落在了沙发上。那里有几张散乱的a4纸，笔滚落在地毯，不知道房主突然想起了什么，才会匆匆扔下这些。 “啊” 里面传来了中介大姐的惊叫声，严瑕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就看到中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还在她面前摔了一跤。 中介脸都吓白了，话也说不圆。严瑕变了脸色，扶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拖着什么东西，乒铃乓啷地往外挪。 她快被冻僵了，还没缓过来，手脚施展不开，可别在这时候遇到坏人啊。 严瑕默默祈祷。 她一直盯着对方看，直到对方拖着东西，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等她看清楚对方拖着什么，不由一愣。 中介大姐又一个哆嗦，准备拉严瑕跑路，却发现这妹子毫无反应。 严瑕问“实验品” 年轻男人刚准备解释，被她问得一呆，顺着话点点头，慢腾腾地解释“上周刚刚做完的，还没来得及清理，抱歉啊” 他说话腔调悠悠的，像是喝茶聊天，然而他手上拖着个沾满“血”的人体模型，暗处乍眼一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难怪中介会被吓到。 中介惊魂未定，年轻男人问严瑕“是你要租房子” 说到日常生活，他的语速和神情才开始变得正常。然而他刚刚松手，人体模型砰地倒在地上，绑在模型上的袋子摔落，滚出十几根白花花的骨头。 中介又是嗷的一声，严瑕无语，直接上去帮他整理。 虽然是肋骨模型，但真的很能吓人。 她把一袋子骨头递过去，才看到这人长着一双堪比明星的桃花眼，眼神和他的声音一样干净剔透。见她看自己，对方接过袋子，还笑了笑。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严瑕真的很想夸夸他的颜值。 中介还没缓过神来，她和对方把大姐搀到沙发上，给了一杯水，大姐才慢慢冷静下来。 “小顾啊，以前那些人都是被这个吓走的吧” 年轻男人想了想，“差不多吧。” 不一定是这个模型，还有别的类似的东西。 反正么，这类东西他要多少有多少。 大姐喝了杯水，摆摆手，“我也没啥别的好讲，你俩看看，这房子怎么谈价钱条件我都跟妹子讲过了，那个鹦鹉能养的吧” 年轻男人点头，“只要能保持整洁，我能接受。怎么称呼”最后这句是对着严瑕说的。 严瑕礼貌一笑，对着他伸出手“顾先生太客气了，我是严瑕，下周进组的语言侧写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中介大姐不知道什么叫语言侧写师，顾明深知道。 侧写师并不是一个热门职业，只是近年来随着影视剧火爆，它的知名度有所提升。但即便如此，侧写师仍旧充满神秘。 严瑕说的“语言侧写师”，就更是冷门中的冷门了。 能成为其中一员，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 然而 顾明深直起身，一袋子骨头也跟着哗啦地响，震得中介大姐脸色又一白。 他没问严瑕为什么主动提起自己的职业，而是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将面前这个冻得脸色发白、神情单纯、穿着乖巧的姑娘上下打量一遍，这才微笑着伸出手，与她握住。 “幸会。” 既然是侧写师，严瑕又怎么看不懂他的表情。 这表情太眼熟了。她给人做侧写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样子。 作为回礼，她也毫不客气地将顾明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黑框平光眼镜，没有近视。头发略显凌乱，指甲却修剪得很整齐。再考虑到搬东西和客厅跌落的纸笔，他可能在忙案子。 家居服和袜子都是深灰色的，连拖鞋也是，色调相当统一。证明他有一点强迫症，也说明他就住在附近，甚至可能同一栋楼。 这种强迫症能在出租房准备拖鞋和电视，说明这里是他的舒适区，那间不许进的房间可能放了很多重要物品，而且是不怕被好奇的租客接触的。 综上，她猜测，这套房子是他的实验室。 实验室就实验室吧，虽然租个实验室也得五千。 严瑕努力微笑，然后握紧了他的手。 双方像是认识，而且能聊上，四舍五入，这套房就算租出去了。 签了合同，该给的钱都给了，中介载着她回到酒店门口，态度非常和蔼“小严啊，大姐等会还有个客人要看房，就先走了啊。” 严瑕已经下了车，目光从车里扫过。 中介的手机电量已经红了，却随便丢在置物槽里，没接充电线。不像去见客户的样子。 她却没戳穿，笑了笑，点点头，目送大姐离开。 其实这个大姐很热心，开车接送，带她找了大半天房子，连午饭也没好意思让她全请，a了一半。现在却急着回家，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前后态度对比太明显，她只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套房子太可怕，可怕到尽量不要接触。 严瑕一边走进酒店，一边拿出租房合同，看着上面笔锋犀利的签名，叹了一口气。 顾明深。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国内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教授，擅长微表情鉴识，也是这次案件的专家组组长。而且这位的照片就列在她带来的文件里，想不认识他都难。 深夜11点。 严瑕看完了这次的文件，做好进组准备，又把顾明深经手过的案子都找出来看了一遍。 在办案效率和精度上，严瑕不得不佩服顾明深。 她在g市就听过顾明深工作狂魔的绰号，也听过别人说他大材小用，什么案子都掺和一把。但当她真正接触到这个人时，还是被震撼了。 n市深夜连环持刀袭击案，k市纵火案，q市未成年团伙抢劫案近几年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能出现在媒体上的，几乎都有他的侧写报告。 严瑕随手点开几份，看着看着却入了迷，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凌晨1点半。 差不多也该睡了，明天还得搬家呢。 大大小小的行李堆了半间房间，被灯光照得影影绰绰。她起身倒了杯水，鹦鹉就蹲在一边睡。不过，鹦鹉在陌生环境里睡得很浅，听见动静，它睁眼，开始咕嘟。 “晚安小白。” 严瑕轻轻地摸它头毛，鹦鹉歪着脑袋，“晚安笨蛋。”又埋进翅膀里睡了。 关了灯，房间里一片寂静的黑暗。严瑕躺在床上，刚刚泛起的睡意却消散了，替代的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脑中回转的案件细节。 黑暗中，“已执行死刑”几个大字在眼前循环播放。 严瑕迷糊的时候，还在思考一个问题被执行死刑的塔罗杀手，难道有未被发现的同谋吗 小雨整夜不停，s市已经灰蒙蒙的天色愈发浓郁，像打翻了一杯冲泡多次的咖啡。 冬季，清晨6点，天边勉强透出一点点亮色，温度却没有随之升高，小雨渐渐转成了小雪。 太阳花小区内，环卫工们正在抓紧时间，想在雪变得更大之前结束这轮工作。然而临近年底，节日一个接着一个，垃圾量是平常的两倍有余。 环卫工们在小区里四散开去，老李负责2936号楼。周末人们龟缩在家，许多家窗里都亮着灯，看上去很暖和。s市没有统一供暖，老李沿着楼边清扫时，耳边全是空调外机的嗡嗡声。 清扫到34号楼时，老李从一家窗边走过，被暖风扫了满脸，下意识慢了一步，想再吹吹，缓一下冻僵的脸。 他退了两步，站回人家窗边。 虽然这么做不太合适，但天气太冷了，人家应该能理解。 而且开着暖风还开窗，这家人真有钱，让他吹吹也无所谓吧 吹了几秒，老李感觉不对。 开着空调，也开着窗，怎么屋里黑乎乎的，连个灯都不开屋主还在睡觉是进贼了还是怎么地防盗窗没坏啊 “有人吗哎，你们窗没关” 老李探手过去敲窗户，里面没人应。 这房型是南向的，卧室都在南侧。他左右瞧瞧两边卧室，都是乌黑一片，而且没拉窗帘，不像是有人在家休息。 老李挠挠头，踮起脚，尽力贴近防盗窗，“哎，你们窗” 在看清楚里面之后，老李的声音戛然而断。随之而来的是惨烈的惊叫声。 “死人了死人了” 太阳花小区被警灯环绕，警戒线拉起，戴着口罩的鉴证人员进进出出，大批警员正在维持秩序。 老李一嗓子嚎出去，惊动了大半个小区，不少人过来看情况，还有好事者拍了视频，只可惜隔着防盗窗，光线不好，拍不清楚，只有模糊的影子。 一片吵嚷喧闹中，顾明深穿着黑色长款大衣，戴着黑色毛线帽，灰白色口罩，双手岔在口袋里，埋头朝34号楼走来。 然而，利落的打扮之下，他脚上那双天蓝色运动鞋格外违和。 这么独特的风格，整个s市警务系统找不出第二人。 刑侦的林队是个胡子拉碴、肌肉发达的糙汉子，大冷天就穿着件皮夹克，抱着双臂，站在楼道口等他。 “大老远就看见你了，风骚。” 林队带他进去，顾明深摘了口罩，跟着笑了笑“林队也可以的。” “去你的。”林队笑骂他，“吃早饭了没” 顾明深点头。 他当然吃了。作为强迫症，他摆餐具也是有讲究的。 “吃了就好，希望你不会吐出来。” 说到正事，两人的表情都淡下来。林队先他一步，已经走进了案发现场的客厅。 这套房子是南北通透的，北边一间很小的卧室，另两个卧室夹着客厅，都朝南开。室内很暖和，顾明深有点热，但没脱衣服。 林队指指他面前两米处的一滩血迹。 “是这家的小孩，在本地读大一，父母在外旅游，已经买了机票往回赶，晚上能到。尸体之前就挂这，倒挂的，初步判断是割开了颈动脉，失血过多死亡。现场没有凶器，没有破门进入的痕迹，比之前的还干净。” “死亡时间” “还没判定。你也看到了，开了空调，影响肝温判断，等法医报告吧。”林队拿出现场照片，“就这样的。” 被害人被绑住脚踝，倒吊在天花板下，脸上都是血迹，连容貌都看不清楚。身上还是睡衣，衣着比较完整，没有明显的撕打痕迹。 这个图很具视觉冲击力，尤其是血迹和翻绽的伤口，即使见多识广如顾明深，这图看久了也有点反胃。 “倒吊人。”顾明深说，“和前两个类似。” 十多年前，塔罗牌在国内知名度不高，所以连出几个案子后，警方才后知后觉地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现在疑似“塔罗杀手”卷土重来，在此前提下，顾明深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被害者被摆成了倒吊人的姿势。 林队感慨“是啊，太明显了，发现现场的环卫工都被吓坏了。” “问过父母没有” “当然问过了，但小孩妈妈一听就晕过去了，没来得及开口，当爸的稳一点，不过，隔着电话问不出什么，得等他们回来。” 顾明深点头，轻手轻脚地在现场走了两圈，记下比较明显的现场特征，然后站在了窗边。 老李发现尸体的窗子保持了原样，玻璃上有指纹粉的印子。顾明深从窄窄的窗口望出去，远处还有不少围观群众迟迟没有离开。 “在想什么” 林队知道，孜孜不倦地追问顾明深，总能问出点思路。 他和顾明深思考方式不同。他是传统刑侦路子，讲证据，靠走访。而顾明深会换位成凶嫌，往往他在现场走上两遍，就能发现很多疑点和细节。两人一开始还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已经是默契拍档了。 顾明深反问“你怎么看” “被害者和凶手应该认识，约好在这见面。见面时间是晚上，而且，被害者很可能是自愿被绑起来的。” 林队说了初步判断，顾明深没说什么，而是站回了那滩血迹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阵，顾明深抬起头，静静注视着不存在的受害者，双手虚握着，用力往下拽，似乎要将受害者吊起。 他抬头，视线从虚空移到天花板，那里有一处以前挂吊扇留下的钩子，钩子上有新近留下的擦痕。 很快，他松开双手，换了方向，并起手脚站在血迹面前，像是换成被害者的身份。 “别现场还没查完，你给我站着” 眼看他要坐下甚至躺地上，林队连忙叫住他。 他可不想因为顾明深重建现场破坏了证据。 顾明深点头，看了看两边卧室，径自朝东边那间走去。林队不放心，连忙跟上。 这间是被害者的卧室，本来属于大儿子，不过大儿子前年结了婚，搬出去了，被害者就从北边的小房间挪到了这里。 房间还是很宽敞的，对一个刚刚成年的男生来说，显得过于整洁了。 顾明深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似乎对床很感兴趣。 林队立刻喝住他“这儿也不能躺”声音还没落，就见他蹲在窗边的床头柜旁，往床垫下探手，摸索一阵，摸出一盒安全套。 林队 他没来得及发表感慨，顾明深已经起身，走向房里的小书桌。 被害者的学校离家很近，所以没有住校。小书桌边还有高三复习的资料，层层累起来，有半张书桌那么高。桌上都是大学的教材，大部分是英语书。 顾明深站在书桌前，低头沉思，忽然俯身，拉开了靠墙的抽屉。 林队看清抽屉里的东西，先是一愣，然后叫了起来，眼睛都闭上了“别别别卧槽你快给老子关上” 顾明深比他淡定得多“里面有起码三副手铐，让鉴证科搜下这个书桌吧，还能找到很多东西。” 林队略感无力“你到底算了，当我没问。” 这一抽屉东西太有视觉冲击力了，他暂时还不想知道顾明深的思路。 在顾明深的要求下，鉴证人员对这个房间做了更加细致的搜查，尤其是这个书桌。 那些东西被分门别类，装袋拿走，一抽屉东西很快见了底，露出最下面一本笔记本。顾明深拿起翻了翻，“是日记。” 林队诧异了“什么年代了，这小伙子还有这种习惯呐” “说不定有什么线索。”顾明深随手翻了两页，似乎在思考什么，“我记得，专家组有几个外地调来的新人” 林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心理调查小组不还是你的提议吗你能健忘” 这次为了查连环杀手案，顾明深组织抽调了一批精干人马帮助查案，而且他还在其中挑了一些人，准备建立一个专门的心理调查小组。 顾明深笑了笑，“里面有个语言侧写师，帮我打个电话给她，这本日记就给她分析，算我给她的入学测验。” 林队更懵逼了“你就不能自己打” 顾明深又笑“秘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昨天定下房子拿了钥匙后，严瑕就约了搬家公司。本来定在早上9点见面，但直到8点55分，她才被小白吵醒。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睡过了头，等搬完东西，想喝杯水，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严瑕才发觉自己昏昏沉沉的。 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烧得还挺厉害。 客厅里堆着好几个大箱子，严瑕没力气收拾，躺在沙发上，几乎要秒睡。小白在旁边叽叽咕咕的，还啄她手指玩，被她戳了头毛。 给她一天时间，她能睡个天昏地暗。 可惜，没有。 林队一个电话将她叫到刑侦队，她接过日记的时候，忍不住问林队“不是说好下周进组吗” 可怜的小姑娘掩盖不住的疲惫，林队耸肩“案子不等人嘛，而且” 他想到顾明深说的“秘密”，欲言又止“我只是转达专家组给你的任务。如果有疑问，可以问问顾教授。” 严瑕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去。百叶窗外，十来个人挤在会议室里，严瑕在其中认出了几个大佬。而主持这个短会的，就是顾明深。 她在g市小有名气，也办过几个案子，但她不是学心理学的，只能算半路出家。所以对顾明深这种学界大佬、青年才俊，抱有特殊的崇拜之情。 虽然昨天租房的时候，这种崇拜摇摇欲坠。 然而此时此刻，透过玻璃看见他从容淡定的表情，崇拜巨石的裂痕迅速消失了。 大佬就是大佬。 怎么说呢，感谢顾明深吧。房子租得正是时候。 严瑕叹气，抱着日记出去了。 另一头，把严瑕叫来后，顾明深也没闲着，挨个打电话把专家组叫来，将目前三起案子摊在桌上给他们看。 “很抱歉提前请大家过来，但案情紧急，我长话短说。” 警员给每个专家发了一份资料，有人刚刚翻开，就皱起眉。 在座的都听过臭名昭著的“塔罗杀手”。然而拿到第一手案件材料，看见现场图片，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塔罗杀手在十七年前首次作案，前后一共杀害9人，对象均为年轻的成年男性，或外表符合特征的未成年。每次作案，他都要将被害人摆成塔罗牌的造型，按顺序，分别是隐者，正义，皇帝，女皇和魔术师。” “1、2号死者为隐者，3、4号为正义以此类推，最后第9名死者为魔术师，当时警方赶在他杀害第10人之前将他抓获，现场搜出了他给第10人准备的魔术师衣物。” “凶手是裁缝，警方根据衣物来源等抓到了他。凶手落网时36岁，一直未婚。据人反应，凶手对神秘文化一直很感兴趣，多次鼓动不同的相亲对象加入他的事业。在审讯时，他解释说，是通过这种方式和神明沟通，并且声称是塔罗牌的继承人，有典型的妄想症状。” 有人提问“最近的三起案件，除了被害人的姿势，还有什么线索指向塔罗杀手” 提问的是个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男人，也是顾明深的老朋友，程世贤，曾经是精神科医生，现在专门研究行为侧写。 顾明深说“从第一次案发到现在，警方没有公开承认过三起案件和塔罗杀手的联系。” 也就是说，所谓的“塔罗杀手卷土重来”，完全是媒体一厢情愿的联想。 但也无法证明两者没有联系。 于是另有人提问“那，顾教授，您怎么看前后的联系” 这回提问的是个年轻女性。在一众简洁朴素的大佬中间，她的打扮格外靓丽动人，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别具风情。顾明深也认识她，韩璃，痕量分析专家。 顾明深没有直接回答，“三次案件，前两次是愚人，这次是倒吊人。之前只死过一次的魔术师，这次没有出现。这不符合他的作案模式。” 虽然没有表态，但在大佬们心中，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这次不是“塔罗杀手”死而复生。 程世贤问“你认为是模仿犯罪” 顾明深摇头“也不尽然。因为案件细节非常相似，相似到可以怀疑当年的塔罗杀手还有同伙。” 这话一落，在座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真凶已经死了，当年没有未知同伙，也不像模仿犯罪，那会是谁 顾明深提早请专家组集合，就是想集思广益，尽快查出凶手。 有些连环杀手直至被警方抓住才会停手，s市承受不了这样的恐慌。这种杀手在连续犯案的过程中，变本加厉的同时，作案手法也会越来越严密，给警方留下的线索也会越来越少。 而有些连环杀手会计划杀人数目，一旦达到目标就会停手。一旦凶手沉寂，破案的概率就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小。真凶逍遥法外的后果，他们更无法承受。 所以，要尽快。 明早八点，专家组将再次集合开会。顾明深前脚刚送大佬们出门，后头就响起个懒懒的声音“哎，我说你叫他们来就算了，怎么连我都叫来了本萌新瑟瑟发抖啊” 顾明深挑眉，坐在那人对面“至于这么谦虚” 那人摊手，声音懒洋洋的“拜托，我本来就不是相关专业的，你请我来是凑数吗” 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露出很有少年感的眼睛鼻子。 被顾明深注视着，他眨眨眼，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顾明深笑了笑，“你说呢” 这人悻悻起身，环视四周，摇摇头“明知故问。”就转身走了。 偌大个会议室就剩顾明深一人，他目送那人离开，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将视线投向玻璃外的小单间在他印象中，严瑕正在那里分析日记。 然而小单间里空无一人。 顾明深一怔，快步走过去，打开单间门一看，严瑕和日记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小背包。 他转身找林队，“人呢” 林队满脸懵逼，抬起日记扬了扬，“刚走，跑得飞快，哎你去哪” 他话还没说完，顾明深转身就走，眨眼不见了人影。 翻开日记的第一眼，严瑕就发觉出这本日记的不一般。 她飞快看完日记，写下要点，还拍了几张照。将日记还给林队后，她按照日记中经常出现的地点，挨个摸索过去。 从语言的角度来说，不同年龄层次，不同社会身份，语言习惯都会有所区别。 死者是个大一新生，在他的日记中，严瑕没有发现明显的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或者对大学生活的感想，反而有一种诡异的接近死亡的错位感。 最起码对于严瑕这个语言侧写师而言，这本日记信息量很大。 现在是下午四点，冬日阳光稀薄，勉强着温度。 严瑕看了地图，先选了他常去的公园。 在死者的日记中，这个公园离太阳花小区和学校都很近，地图上与家和学校呈三角形。他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到这里来走一走。 这个公园有些年头，里面绿树成荫，草坪连绵，还有个不大的人工湖，现在还加装了健身设施。天气变冷，里面锻炼的人少了很多，显得有些阴寒。 严瑕抱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翻看拍下的日记片段。 冬天是肃杀的，给我死亡的快感。躺在草坪上，会让我产生窒息的错觉，让我难以自拔，让我变得贪婪而丑陋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代替这里，我爱它，我恨它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者几乎篇篇日记都会提到这里的草坪。严瑕略感好奇，蹲下身闻了闻，感觉和别的草坪没什么不同。 那只有一种解释了这个公园对死者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她在备忘录写了两段话，又赶往死者的学校。 这所大学放寒假的时间很早，学校里只有一些留校的学生，显得很冷清。 死者不是英语系学生，却在日记里详细描述了他起早贪黑背单词的生活。严瑕注意到，他甚至提到自己刻意逃专业课来背单词的事，逃离的情绪也很重。 我想逃离这个环境，逃走，越远越好 我想逃，逃掉 提到逃离时，死者就很难控制住情绪。严瑕不是笔迹鉴定专家，也能看出他在写类似的词时很激动，笔迹很重。 严瑕看过他全本日记，初步判断他不是愤青，这种情绪和社会环境无关，所以逃离的原因可能来自家庭。 死者身为大学新生，尚未完全脱离学校家庭两点一线的生活，同龄人对他影响应该很深。然而日记只是偶尔提到和同学的往来，一笔带过。 然而发泄树洞式的日记在两个月前有了变化。 死者频频在日记里提到了“一个人”，而严瑕翻遍他的日记，也没找到他和“他”的认识过程。 严瑕对死者的侧写是“孤僻、偏执、压抑的大学新生，成长过程缺乏安全感，对周围环境充满不安”。 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在提到“他”时，充满了尊敬和温情。 这个“他”，是个关键人物。 看来，有必要查查死者的电脑手机了，不知道鉴证科那边有没有收走。 她想打个电话问林队或顾明深，才想起来没存号码没加微信。幸好学校离太阳花小区不远，严瑕冒着寒冷步行过去，在等红绿灯时连打几个喷嚏。 她这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自己今天发烧了。 一遇到案子就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 严瑕叹气，在附近药店买了药，又晕晕乎乎地拐向了太阳花小区。 电视上报道的连环杀手居然出现自家附近，居民都炸了锅，小区内热闹异常。 现场附近的警戒线还在，但只留下了值守警员，看上去，鉴证科已经撤了。 严瑕抱着一丝希望“鉴证科走了吗” 两人定定地盯着她，其中一个十分警惕“你哪位这是刑案现场，不能随意出入。” “我是新调来的专家。” “有证件吗” 严瑕为难，“还真没有。本来得下周报道的对了，我以前在g市工作，还有那边的工作证。” 她反手去摸包，然而腰畔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严瑕这才想起来，她出来得急，抓了手机就跑，好像把包落在小单间了。 面对警员们怀疑的眼神，严瑕只得放弃“那算了。” 一只手冷不丁从背后伸过来，正拎着她的包。 “在找这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严瑕转头，只见顾明深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见她惊讶到哑然，顾明深挑眉，“包不要了” 有顾明深作证，严瑕顺利进了现场。顾明深甚至还亲手递给她两只鞋套。 他就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目视严瑕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 她说“手机电脑都不在，得回刑侦看。” 顾明深问“没有别的要侧写”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顾明深没有表情，甚至表现出很平静的样子，严瑕还是觉得他满身都是压迫感，和昨天签合同的判若两人。 在大佬面前，她保持很谦虚的态度。 “我的特长不是现场侧写，语言侧写比较适合我，而且你一直盯着，我有点紧张” 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轻，严瑕感到他在注视自己，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与他短暂地目光交错，又低下头去，像个挨批的乖学生。 她的视线一直停在他的鞋子上，天蓝色的运动鞋，十分瞩目。 好不容易等到鞋子一动，顾明深往外走，严瑕跟着走。 “说说你的结论。”顾明深说，“放轻松，别摸鼻子，那只会显得你心虚。” 严瑕的手指僵在鼻尖上。尴尬一笑，放下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位是国内一流的微表情鉴识专家。 “还有，我跟你一路了，你没必要现在才紧张。” 跟了一路 严瑕讶然，顾明深却短暂地哼了一声“有问题” 她赶紧摇头，暗暗在心里吐舌头。 不敢不敢，她没有这个狗胆。 顾明深双手岔在口袋里，表情淡漠，自顾自地继续走。她向两位警员道别，赶紧跟上，清清嗓子，一点点整理给他听 “死者孤僻内向，与同龄人很少交流。他防备心重，凶手起码在两个月前就认识了他，通过某种方式，取得了他的信任。” “在日记里，死者的自我意识很强，多次强调了我。他和长辈的关系不好，或者童年被长辈忽视。他也遭受过某种挫折，很可能和性有关。这种挫折让他心理变得压抑，而且他完全不敢告诉长辈。” “压抑自我，让他感到痛苦。他缺乏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像个一直充气的气球。凶手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 “所以，凶手要么能扮演合格的长辈，很宽容和蔼，要么，是个符合要求的性伴侣。或者两者兼有。” 才下午5点，天色已经暗了。白天看上去要放晴，现在却又阴云堆积，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花。 顾明深转头，看见她吹得刷白的脸色，和被雨花打湿的头发，脚步往旁一顿，站在了路边招牌底下。 “说说理由。” 他不轻不重的，没有肯定，也没否定。 要是能得到大佬的肯定就好了。 严瑕有些失落，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他学校环境很好，如果只是为了散步，没必要舍近求远，几乎每天都去公园。说明公园对他影响很深。” “他厌恶公园，但行为上又表现得很渴望。他常来回顾，像一些犯人总是喜欢回到现场，虽然这里让他感到恶心和羞愧，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严瑕翻开之前拍的日记，给顾明深看。 “日记里，他多次提到躺在草坪上，说明这个动作让他印象深刻。公园里这样做的人很多，为什么这会让他恶心羞愧这很可能和那个挫折有关有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在这里，被关系亲密的、受人尊敬的异性长辈性侵了。” 顾明深点头“继续。” 说着说着，思维进入正轨，严瑕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侵犯让他恶心。然而侵犯者是长辈，是他的童年权威，权威的侵犯让他否定自己，所以羞愧，虽然根本不是他的错。他可能试图求助，但其余长辈没有帮他，也没有开导，甚至可能否定、辱骂。所以他和亲人有隔阂，亲人不理解他，父母不疼爱他。” “他成长时没有合格的长辈角色，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回避亲密关系的同时，又格外希望，出现一个疼爱他的长辈。青春期时，生理冲动会让他渴望异性，但童年经历让他害怕异性，所以他转向同性。” 一连串说了这么多，严瑕喉咙有点痒，咳了咳，做出总结。 “凶手是男性，和他的父母差不多年纪，在邻居朋友眼里，是个合格的好父亲。他常年扮演慈爱长辈的角色，所以，凶手符合死者的期待，很容易被死者信任。” 说到这里，严瑕总算松了口气。她看向顾明深时，差点被一罐咖啡贴在脸上。 见她发愣，顾明深摇晃两罐咖啡，“热的。” 雨又变密了，路上行人匆匆，街灯亮起温黄的光。两人人手一罐，站在街边，默默地喝咖啡。 严瑕忽然觉得这情景有点诡异。 所以，她现在站在街边，跟未来的顶头上司，学界大佬，顾明深教授喝咖啡 这进度条拉到哪个地方去了 她摩挲着变冷的罐身，无意中抬头看了一下招牌。 成年乐趣。 严瑕 她就站这个店门口，给顾明深侧写了半天 严瑕低下头，默默地，往旁挪了半步，站在“成年乐趣”和便利店中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再挪半步，站在便利店门口，然而顾大佬不动，她也不好意思再动了。 严瑕保持低头的姿势，感觉这是工作以来最尴尬的一刻。 顾明深喝完了咖啡，易拉罐划过漂亮的弧线，准确命中了垃圾桶。 他整理一下围巾，转身“要不要再听听我的侧写” 严瑕没想太多，下意识点了头。 能听到顾明深大佬的现场分析，这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好机会。 听大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顾明深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抬脚迈进了“成年乐趣”。 严瑕 她又看了一眼招牌，鼓足勇气跟了进去。 雨忽然变大了，几乎是寸步难行。即使走进店门，她还能听见宛如刷子犁地的雨声。 然而雨再大，也很少有人选择走进“成年乐趣”这种店躲雨。光是暧昧的深红色，就能吓跑绝大多数人。 显然，顾明深不属于会被吓跑的人。 老板是个不油腻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乌黑亮丽，圆圆眼睛，很有上世纪的绅士风格。他刚才起就盯着玻璃外的两人，顾明深刚进来，他就站起身，露出职业化的和善微笑。 “两位要什么”老板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喜欢什么口味的捆绑震动” 老板介绍得很认真，显然把他们当成了脸皮薄的客人。严瑕已经无语，看向顾明深。 你是大佬，你做主。 哪想顾明深在看她“老板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嗯” 严瑕不是没演过戏。查案嘛，互相配合，十分正常。 可突然间要她这样演 顾明深大佬在此，难道还能该配合演出的视而不见 偏偏那一声很深情暧昧，严瑕看他一眼，发现他入戏速度太快，已经切换了一副应景的表情，连那双眼睛都泛出粼粼的光泽。 严瑕 顾明深演技这么好 她仿佛听到心中崇拜巨石崩裂的声音。 “那个我”严瑕深呼吸，声音小小的，细细的，“不要捆绑了吧，感觉不舒服” 老板善解人意“没关系，能理解，每个人口味不同，美女你看这款产品怎么样” 严瑕就没敢看。顾明深笑着说“她比较害羞。老板，别拿我们和现在的年轻人比，有代沟的。他们玩得很开，比不了。” 顾明深神色自如，老板跟着笑了笑，对外面努努嘴“那当然，知道不，隔壁那小区死人了死的那个，玩得就挺开的。” 严瑕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和顾明深交换眼神。 原本还在想该怎么转换话题，没想到老板自己说到了。 老板恍然未觉，说得唾沫横飞“那人我很熟，他读初中就来我这里买东西了。我以前还觉得小男生好奇，没想到人家买到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严瑕惊讶“人家喜欢绑起来” 老板故作神秘“不止，他什么都玩过，听说约过好多人。虽然人都死了，讲这个不太好，嘿嘿” 严瑕看似漫不经心“老板你和他这么熟” “别提了，你别看他年纪不大，他来买东西的时候，还想约我，快把我吓死了。”老板连连摆手，“我就做个生意，没这方面爱好。哎，美女，这东西你感兴趣吗” 几张红票子落在柜台上，顾明深满脸轻描淡写“他常买的，都给我拿一份。” 冬季的雨下不长，等到雨声转小的时候，顾明深终于没再套话，带着严瑕出了门。 严瑕如获大赦，赶紧跟上，老板还在背后吆喝“常来啊”。 于是她走得更快了。 顾明深没回刑侦，而是又折返去了现场，估计要做现场模拟。看见顾明深提着一袋子东西来，值守警员眼都直了。 严瑕抚额。 这老板可能说high了，居然用透明塑料袋，顾明深居然也没异议。 一路走来，接受路人的诡异注视，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很佩服顾明深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愧是大佬。 值守警员给了手套鞋套，顾明深穿戴整齐，一边拆包装，一边问严瑕“你刚刚说，凶手是死者父母年纪的男性，对吧” 严瑕点头。 “正常来说，要不留痕迹地绑住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男性，是不可能的，除非对方自愿。在这种性癖里，死者扮演的是受虐一方。所以凶手才能做到。” 顾明深已经拆开了包装，朝严瑕示意。 “把我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严瑕体能较弱，扮演年纪大的凶手，顾明深扮演被害人。 现场模拟这种方法严瑕自己也用。所以他提出来时，严瑕没有多想，直接就上手了。 不过，面对大佬的威压，她没敢全部还原，只象征性地给顾明深手腕打了个结。 再顺手一拉，顾明深却纹丝不动。 严瑕乖乖提问“顾”想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称呼，“顾教授，您，应该配合我，动一下。” 被害人是倒吊起来的，虽然她不指望真能吊起他，他总得配合挪挪步子吧。 哪想顾明深反问“你刚才说，凶手和死者父母年龄相近。那按照你的结论，这么大年纪的人，哪来的力气吊起一个成年人” 有些电视剧上，拖动一具尸体看起来很容易的样子。但如果将尸体换成重量，就知道有多困难了。 一个大一男生，按18岁算，体重有120斤左右。不管是什么人，拖动120斤物品都很难徒手做到，何况倒吊起一个差不多重量的人。 严瑕问“有没有可能，凶手用了什么装置滑轮” 然而当她抬头时，她先给自己的猜测打个问号。 天花板很干净，没有破坏过。挂钩也全是锈迹，只有绳索摩擦的痕迹。 她握着绳索，陷入苦思。 顾明深就这样让她牵着，淡淡地说“你思考的方向错了。” 严瑕抬头。 “死者怎么被吊起来的不是重点，他性癖摆在这里，凶手完全可以让他配合，比如双手撑在椅子上，做出倒立的姿势。总之，有很多种方法。死亡原因和现场物证，那是法医的事，你应该思考的是，他如何选择被害人。” 严瑕一个激灵，霎时明白过来。 是啊，她已经开始思考凶手的作案手法。而他们作为专家组，首要的任务是给凶手做侧写。 顾明深却没再给她思考的时间“我给你这个问题，不是让你揣摩犯罪手法。犯罪心理学是分析罪犯的工具，不是分析被害人。一个凶手，费尽心思，在s市几千万人里挑出这个被害人为什么” 他反手握住绳索，注视着严瑕，说话很有节奏，字句清晰。 “因为他年老体衰，没有体力，没有工具三起案件里，他用的都是刀具，也没法像国外那样使用枪械。但他有明确的杀人目标，尤其是尸体的摆放，这是他作案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他要选一个听话的被害人，配合他完成杀人。” “所以，这个被害人，只是他在性虐群体里挑中的倒霉鬼。” 严瑕脱口而出“约炮” 刚才店老板说过，这个死者很喜欢约人，还试图约过老板。总不可能是约人纯聊天吧。 顾明深点头。 “被害人孤僻，内向，充满不安。”他用了严瑕的结论，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被牵动的双眼，知道她被自己肯定了，很开心，“要挑中这个人，取得他的信任，必须经过长时间的交流。网络的可能性比较大。” 严瑕接着他的话“这个特殊群体也不会主动在日常生活里暴露出来。所以要找到他们，最好是通过网络。这个杀手的模式和塔罗杀手一样，同一个手法会有两个受害者，所以，他还会再用倒吊人的方式杀一个人” 顾明深极为浅淡地笑了笑，“对。所以我们在找的凶手，还在寻觅他下一个猎物。当然，他可能已经找到了。” “为什么” 顾明深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客厅顶灯。 白惨惨的灯光下，圈着白线的血迹格外瘆人。 “你在家会开窗吗” 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严瑕不明所以，“我不怎么开，怕小白飞走” 顾明深屈起手指，敲敲窗玻璃，打开了一扇窗。冷风倏地灌进来，吹得严瑕连忙捂脸，连打好几个喷嚏。 “开窗的目的就是通风。如非必要，打开中间的窗户是首选。但是这个现场的窗户，开在了边缘。” 顾明深的手指敲在了窗框上，严瑕想了想，顿觉惭愧。 她刚才只顾着找手机电脑了，顶着颇有压力的目光象征性转了一圈，连这个都没看到。 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如果窗子是里面的人打开的，大概率会选择中间的窗户。这家装的是外凸的防盗网，只有站在侧边，才不会被防盗网挡住。”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环卫工会吹到暖风。因为，这是他能站立打扫的位置。” “凶手年纪大，但很严谨，至今没有留过指纹，玻璃上的指纹又在外侧，凶手应该没那么无聊，刻意绕到外面开窗。而现在，警方依然没有收到相关线索。” 顾明深收回手，看着窗外降临的夜色。 “那，这个开窗的人，在哪” 严瑕怔怔的，仿佛回到了案发时刻。 房内血流满地，窗子悄悄地打开一条缝，有人站在外面，目睹了里面的案发全过程。 严瑕不禁放缓了呼吸，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如果凶手转头时，正好看到了那双惊恐的眼睛呢 “还有几个问题。”顾明深摘下手套，“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案发时间，但大白天站在外面偷窥，不是个好选择。那，晚上谁又会站在外面谁对这家人感兴趣” 他准备离开，严瑕乖乖地跟在后面，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现场。 顾明深握住手套，按灭了灯。现场重归一片黑暗。 “以及，我需要一个时间点。” 严瑕想了想，“是凶手挑选被害人的时间点” “不止是这个。”顾明深问她，“你知道塔罗杀手作案的时间吗” “十七年前” 严瑕昨晚看资料的时候，特意记下一些重要的时间点。 “如果这三起案件发生在塔罗杀手作案二十年后，我倾向于模仿者作案。人总是喜欢挑选周年纪念日。但相隔十七年凶手为什么选了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之处什么是他的trigr” trigr常用义是扳机，在心理学中，它是触发器的意思，指触发某种心理状态的一件事，且一般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顾明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个凶手蛰伏多年的恶念化为行动 严瑕说“就算按第三个被害人的时间算，那也是两个多月以前了。他挑选前两个被害人的时间还要早，所以还要往更早了找。” 警方之所以这么重视第三个被害人，顾明深甚至提前召集专家组，就是因为前两个的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而且属于高危群体。如果不是符合“塔罗杀手”的手法，警方甚至可以判定为无差别杀人。这种凶手往往是最难抓的。 “我找了当年的案卷，也翻了近两年的本地新闻。没有符合条件的日期，也没有找到造成公众伤害的重大事件。所以” 严瑕忍不住“亲人离世” 顾明深投来赞扬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了很多案例，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凶手依赖的人去世，会促使凶手转化。” 顾明深笑笑“说得不错。我们先去看看被害人的亲人。” 跟两个值守警员告别后，两人出了太阳花小区，严瑕指指站台“公交车在这里。” “先等等。” 他转头进了旁边的药店，严瑕跟过去，只见他拿了一盒感冒药“现金。” “顾教授，您感冒了” 顾明深付了钱，转手将药盒扔给她，“我知道你感冒了。我生病就吃这种药，效果很好，你可以试试。” 他语气自然得仿佛给她推荐路边奶茶，严瑕哭笑不得“谢谢顾教授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十分好奇。难道是顾明深侧写出来的 然而顾明深也没有走向公交站，而是打开了路边的车门。 “我开车跟你过来，看见你进药店了。”顾明深面无表情，“而且你鼻音那么重，这是生活常识。” 严瑕“” 名为崇拜的巨石，崩坏得更厉害了。 天气不好，机场显示屏一片飘红，所幸被害人父母的航班只晚了半小时。 刑侦大楼灯火通明，严瑕在会议室外等顾明深，看到里面两个痛哭的中年人，心里一揪。 不管干多久，她还是无法直视伤心欲绝的被害者家属。 严瑕接触犯罪心理侧写纯属偶然。她曾经专攻语言学，后来同门师姐看剧时，随口提到了这个，她纯粹出于好奇，找了一下资料，就沉浸进来了。以至于后来换专业时，导师惊觉爱徒要走，还将罪魁祸首的师姐训了一顿。 语言要学得好，交流技能和观察力都要好。她擅长这些，但这些恰恰让她过多感受到家属的痛苦，所以每每有这种场合，她都尽量避开。 “不好受” 顾明深不知何时出来了，严瑕一怔，知道他能看出自己的微表情，便没隐瞒“有一点。” 组长面前，话不敢说太死，以防被大佬嫌弃。 严瑕默默给自己打气，争取以后更加坚强，能直面这种场合。 顾明深却没说什么，看她一眼，“去鉴证科看看手机电脑” 严瑕等的就是这个，忙不迭点头，临走时还忍不住看了一眼会议室。林队还在安抚被害人父母。 案子没破，手机电脑都属于重要物证，不能随便带离鉴证科。 顾明深带着她刚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明媚柔软的声音“这么多年不见，小年轻们思维还挺活跃。” 严瑕不认识她，顾明深先叫了一句“韩璃。” 人在鉴证科，韩璃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已经扎得严严实实。见顾明深来了，韩璃笑得很明媚，举起了手机“组长，看看这个。” 旁边的鉴证科小年轻打开了紫外灯，灯光下，手机在证物袋里泛出溅射状的点点荧光。 如果面前有镜子，严瑕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紫外灯可以检测出物证上的体液，看手机和电脑上的斑斑点点，这不是鲁米诺反应，严瑕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幸好进现场必须戴手套。 韩璃还在重归鉴证科的兴奋中，顾明深先给严瑕介绍“这位是韩璃，以后就是我们心理调查小组的痕量分析专家，以前做鉴证，也做过法医。” 韩璃插话“以前我就在这里工作呢，顾组长，你不能这么快就忘了我呀。”说完，她还冲严瑕眨了眨眼。 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一个眨眼过来，严瑕跟着不由自主地微笑“你好，我是严瑕。” 韩璃一怔，放下手机，三两步奔到她面前，双眼发光“你就是严瑕g市的严瑕” 严瑕在g市很有名，但被韩璃在顾明深面前这样夸，她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我。” “听说你会很多语言哎呀，好想见识一下” 严瑕被她的热情冲击个猝不及防，顾明深适时阻拦“以后机会很多，先看物证吧。” 韩璃撇嘴，“你早说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人，我才不会犹豫那么久。” 心理调查小组是顾明深的想法，因为要从各地调集不同专业的人才，甚至得从各地警方手里挖人，所以光是选人就很不容易。 顾明深发了起码二三十个邀请，但排除掉只查这起案子的专家，最终来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 心理调查小组听起来很风光，其实要面对的危险一点不少。尤其组长还是工作狂魔顾明深，他就是一座不知疲倦的高山，光工作能力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以很多人一听见他的名字就摇头了。 “你犹豫过吗” 或许是韩璃的话启发了顾明深，他想了想，转头问严瑕。 在韩璃期待的目光中，严瑕点了头“有。” 顾明深有些意外。 他和严瑕接触也就两天时间，在他看来，严瑕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而且有些怕他，为了不惹他不快，就算真的犹豫过，也会说没有。 他仔细看严瑕的表情。 居然这么坦然。 “反正在你面前说谎没意思。”严瑕不好意思了，“没别的原因啦，我只是怕冷而已。” 顾明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韩璃咯咯地笑个不停，顾明深轻咳一声，问她“手机在你这里，是处理完的意思” “没没没”韩璃总算笑够了，收敛神色，“技术组说数据删得很干净，恢复起来有点困难。” 顾明深神情渐渐郑重“能确定删除时间吗” 韩璃摇头“暂时不能。所以他们先去处理电脑了，那边快一点。” 严瑕说“如果数据都是凶手删的，侧写是不是还要加一条，凶手受过良好教育” 顾明深“是个有力证据。能把现场处理得这么彻底，三次作案都没留下指纹，已经能证明了。” 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数据删得这么彻底，还是拖慢了调查计划。 得再想点别的办法了。 外面忽然吵吵嚷嚷的，严瑕打开门，恰好有警员过来找帮手“顾教授，您快去会议室看看吧，家属跟林队闹起来了。” 严瑕不是没见过情绪激动的家属，但激动成这样，还真是少见。 会议室里乱成一锅粥。七八个警员一拥而上，组成一堵人墙，将林队和受害人母亲隔开。 搬救兵的警员一边走一边解释“刚刚家属问什么时候能破案，林队说尽快，一有消息就告诉他们，这回答不是挺正常的嘛林队刚说完呢，她就扑上来了，又抓又咬的” 林队脸上和手背被抓了几道血印子，看上去十分狼狈。然而受害人母亲不依不饶，被刑侦的汉子们拉着，还指着人墙另一头的林队破口大骂。 韩璃感叹“迁怒啊，林队好惨。” 受害人母亲越骂越激动，语速快得都听不清说什么，骂着骂着又要上手打。因为是异性，汉子们也不敢太上手，一眨眼又有几个被挠了。 其他人都在关注受害人母亲的时候，顾明深目光一转，落在了角落里的中年男人身上。 看年龄看表情，他应该是受害人父亲。然而面对情绪激动的妻子，中年男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在顾明深眼里，家庭话语权在谁身上，一目了然。 他还在思考先从谁下手，严瑕已经上去了。 顾明深没来得及叫她，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只是顶着一双泪眼，死死地拖着受害人母亲的手腕，力气很大的样子。 严瑕在她耳边说了一阵子，慢慢地，受害人母亲就没那么暴躁，转而嚎啕大哭。 韩璃站得近，听见严瑕说话，好奇地问顾明深“你确定她g市人这s市口音很地道呀。” 顾明深只是笑了笑。 目送严瑕把受害人父母劝到别间休息，林队总算松了口气，呲牙咧嘴地抽着冷气，“你招的这妹子何方神圣啊，这么凶残” 顾明深还是淡笑“听过g市的伪造自杀案吗” “听过啊”林队一愣，“就她破的” “嗯。” g市曾经出过个案子，一个月内连着5人跳楼自杀，死前都留有遗书。现场都没问题，而且5人有4人有厌世倾向，警方本来想以自杀定案，但严瑕坚持说遗书是伪造的，即使笔迹符合，用语习惯也有问题。就这么留了条路子，把自杀案翻成了他杀案，还找到了凶手。 林队登时乐了“你把人挖过来，那边愿意放人” 沟通能力和专业素养都这么bug的选手，可遇不可求啊。 顾明深“不愿意，但严瑕自己要来。所以一周前我接到了g市的电话，对方劈头盖脸把我训了一顿，说现在的年轻人既不懂事、又不厚道。” 他们说着话，严瑕从旁边隔间出来了，一边向他们吐槽“这个阿姨真难缠，非要我说个破案日期，我又不是神仙。” 林队捂着伤口，在旁边乐不可支，顾明深笑“支配型人格是这样的。辛苦你了。” 林队不愧是搞刑侦的，马上察觉到不对，眯眼问他“你什么时候看出她人格倾向的就这一眼” “第一次去现场的时候。” “啊” “死者房间的个人色彩很淡，除了自身原因，就是长辈控制欲太强。这样的长辈，才会一味否定孩子身上的负面因素，比如，她的孩子不可能被侵犯，要做个诚实的人，不可以撒谎污蔑长辈，还必须是好学生，乖孩子。所以，只有书桌她无法控制，因为她不敢影响好学生的学习。” 林队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房间很干净，却在书桌边堆了已经不用的高三复习资料，说明死者很清楚，书桌是他唯一的私人领地。他的工具才会藏在书桌里。至于安全套为什么放在靠窗一侧，也是因为离房门远，尤其是离经常站在房门的母亲很远，更有安全感。” 林队深出一口气，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卧槽”。 顾明深神色淡淡的“还有，我要是没猜错，当年侵犯死者的，就是受害人母亲的亲友。” 林队问“那还追这条线不”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他们根本不了解孩子。问一问就放回去吧。”顾明深看向鉴证科，“还是得等鉴证的消息。” 鉴证不会因为时间紧张就一秒到位，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 顾明深看着时针慢慢转向11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严瑕。 她困得下巴都要磕桌上了。 “你不是很不喜欢见家属么” 严瑕打瞌睡又不敢睡，就是考虑到顾明深在场。他的声音就像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刚一响起，剑就落在她头顶，将她惊醒了。 她迷糊着，竭力回想他的问题“我，还好啦。不是安慰他们就行。” 面对暴躁的被害人家属，严瑕还是很有方法的。 顾明深还要说什么，做数据还原的小哥出来了。 “手机电脑都清得很干净，数据恢复要几天，出结果再通知你们。”小哥推推眼镜，“不过，通信公司先给了通话记录详单，你们可以看看。” 严瑕接过单子，“就这么点” 小哥点头，“被害人不怎么打电话。也不奇怪，现在除了必须情况，微信已经很方便了。” 严瑕一口应下“那我归类一下阿嚏” 然而她一开口就打了个喷嚏，根本停不下来，眼眶都泛出泪花了。 顾明深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 算算时间，药效已过。 他注视着严瑕，看见她脸色有不正常的晕红，而且说话鼻音很重，鼻子底下都擦红了，感冒不轻的样子。 严瑕没注意，叹了口气，拿出药盒，准备继续干活。 顾明深皱眉，“你回去吧。” 严瑕一愣，有些不安“我可以” “生病的人不要嘴硬。回去休息。” 他半命令式地对严瑕说话，还伸手扯走了通话记录单。 从签合同到现在，严瑕就没看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知道没有商量余地，只得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 韩璃是个粗神经，没发觉什么，潇洒地挥手道别。顾明深不轻不重地嗯一声，辨不出喜怒。 严瑕离开物证室时，回头看了一眼，顾明深正在和韩璃他们说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她不免有些沮丧。 工作第一天，似乎就没有好好表现。 真是个悲惨的开始。 回到家里，她刚刚开门，小白就黏糊糊地飞上来跟她撒娇。 一天不在，小白已经把鸟食吃个精光。这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白一只鸟在家，把她打包的纸箱子啃了半边，纸屑纷纷扬扬落了半边客厅。 严瑕感觉烧得更厉害了“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小白开心地叫“晚安笨蛋” 严瑕 “再叫再叫就把你炖了” “咕唧” 她回来的时候顺便下了个单，没两分钟，新鲜的原材料就送货上门。 冰糖炖雪梨，加一些自带的川贝。她打扫了客厅，吃了药，一边看案卷资料，一边等雪梨炖好。浓郁的香气冒出来，惹得小白叽叽咕咕地叫，在桌上贴着她的手，拍翅膀撒娇。 严瑕常常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假鸟。这鸟比狗还黏人。 小白有专属的碗碟，严瑕给它切了一小块，它鸟喙在里面叮叮叮地啄，吃得异常欢快。严瑕一边吃，一边摸它的羽毛，感觉这鸟最近又长胖了不少 主人回家，小白吃完夜宵，就乖乖地蹲横杠上睡了。严瑕没力气再铺床，拿出几件厚衣服，打开空调，打算在沙发上随便凑合一下。 这一天真漫长。 感冒药起效了，她马上睡着的时候，手机却炸了起来。 严瑕翻身坐起，眼神还在发直，手已经摸到了手机“喂顾教授是案子吗” 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对面沉默了一下，严瑕有些恍惚。 “不是案子。”他的声音在电话里特别好听，“我看见你没关灯，来催你休息。” 严瑕抬头，看见厨房里还开着灯，欲哭无泪。 顾明深站在楼下，抬头看见20楼的灯光熄灭，脖子有些累，耳边是严瑕踩着拖鞋手忙脚乱的声音。 她说话时都是疲倦感“顾教授啊不，组长，真的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组长您还没回家吗” 严瑕听见顾明深刷门禁，很耳熟，和之前推测的一样，他住同个小区。 “刚刚结束。我在楼下，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明早八点开会。” 顾明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就顺口找了个理由。 厨房的灯开一整晚，也是严瑕出电费，顶多就是有点浪费罢了，顺便感觉和自己的强迫症不符。 “这样您和我住同一栋楼吗我刚刚煲了汤” 顾明深没否认，但拒绝得很干脆“我放你早点回来，是让你休息的。” “哦，不好意思” 电梯里信号不太好，顾明深握着电话，仿佛能通过声音，看到严瑕低着头，打着哈欠乖乖道歉的样子。 即将出口的话语一转，顾明深叹气“不用那么紧张，病人就要好好休息。明早八点，我希望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你。晚安。” “晚” 她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真是干脆利落。 黑暗里，小白在墙角咕唧几声。严瑕摸索回沙发上，哈欠不断地存了顾明深的号码，顺手加上微信，眼睛眨几眨，就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一夜无梦。严瑕次日醒来，看见顾明深已经通过了自己的好友请求。 昨晚太困了，没注意顾明深的头像。 居然是只睡着的黑猫 严瑕一边吃早饭，一边陷入了沉思。 怎么有一种诡异的反差萌感是她的错觉吗 严瑕思考片刻，为了不把顾明深和其他文艺青年弄混，在备注里敲了两个字。 大佬。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昨天的绵绵阴雨。网购的羽绒服显示今天派送，严瑕心情大好。 是个很好的开始。 顾明深通过好友申请的时间是凌晨2点，现在才7点20分，他应该还没来。 严瑕在旁边的早餐店买了一盒小笼包，打算趁他没来的时候，放他桌上，略表谢意。 然而她路过会议室时，看到顾明深站在会议桌前。 严瑕一呆。 顾明深回家这么晚，又来这么早。他不要休息的么 “组长，早” 顾明深侧头看她一眼，低声说了句“早安”，又低下头，继续看案卷。 她犹豫一会儿，悄悄把小笼包放在身后，往墙边坐下了。 “早上好啊” 韩璃打着哈欠进来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严瑕眼疾手快，把小笼包递到她面前。 韩璃惊喜“给我的太谢谢了，我正好没吃早饭。” 她欢欢喜喜地接过餐盒出去了。严瑕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正好对上顾明深探究的眼神。 是她的错觉吗，感觉被顾明深看穿了的样子 “老顾老顾” 严瑕如坐针毡的时候，林队大呼小叫地跑来会议室。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明深皱眉“你不是去诊所了” “去屁的诊所，妈的”林队顶着满脸的药膏，直接爆粗了，“你也别开会了，又死了一个，刚发现的” 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灰蒙蒙的云层比昨天薄，有放晴的迹象，但温度始终上不去。郊外的风比市内更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似的。严瑕下车后，先抱紧了双臂。 真的好冷啊。 这里是郊区的一片荒地，几年前曾经做过开发规划，但后来搁置了，一直荒到现在，草都有半人高。现在只有一条路通往这里，还是去年刚修的，没多久就被抄近路的货车司机们轧得支离破碎。 林队带他们过去“报警的是个货车司机。他路过这，想随便找地方解决个人问题，结果就看见这个，吓得他报警的时候，连地点都说不清楚。” 严瑕环顾四周，指着远处的居民区“从那走过来要半个小时吧” “是啊，开车也要10分钟左右，这地方确实很荒凉。”林队感慨，“这都能发现，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黄白色的警戒线拉出一个五边形，他们站在线内一角，看着在尸体旁边上下忙碌的鉴证人员。法医还没离场，他们暂时不能靠近。 这片荒地到处是坑洞，只剩下几棵没挖走的矮枯木，都是以前开发烂尾，工程方留在这里的。第四个死者几乎是半躺在地上，只有下半身被吊起来，摆出了倒挂的姿势而已。看得出凶手非常匆忙。 林队说“其实还得感谢那些八卦媒体，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本市有个塔罗杀手二号，所以司机报警的时候，就说的连环杀手杀人了，我们反应才这么快。” 严瑕问“会不会是第三个现场留下指纹的人” 顾明深沉声“十有八九。凶手在加快节奏。” 连环杀手在受到刺激，或者作案计划被打乱时，都会加快作案节奏。 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一个月前，第二起是半个月前，前三起分别相隔半个月，第四起却只隔了一天。 顾明深皱起眉。 “凶手要失控了。” 严瑕心里一紧。 第四起案子纯属凶手计划外，他的作案节奏被打乱后，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作案目标，垂死挣扎，在短时间内连续做出多个更可怕的案子。 第四名死者，很可能就是他失控的开始。 他们现在必须和凶手抢时间了。 顾明深问林队“排除了司机的嫌疑吗” 很多时候，最先发现现场的人嫌疑最大。“塔罗杀手”被人目击了作案现场，假装发现尸体，转移警方注意力，也不是没可能。 林队摇头，“不在场证明很清晰，首先他不是本地人，其次年龄那些不符合你们的侧写，再次，人家两个月前还在西北跑运输，车队朋友都可以作证。” 法医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一个手机。按了一下，居然还有电，屏幕上显示有许多个未接电话。 林队叹气“可惜这边永远都接不到电话了。” 手机被装进透明证物袋里，顾明深叫道“等等。” 林队好奇“你要干嘛” 顾明深隔着证物袋按亮了被害人的手机，“我只是有个想法。严瑕，单子给我。” 他用这个手机拨通了自己的号码，然后对照通话记录单。 “号码在上面。他是第三个被害人的炮友之一。” 第三名被害人是大一新生，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关系比较单纯，他的手机号用来外卖快递，联系同学，已经差不多了。 而第四名被害人外表年龄在40岁左右，中年人，长相和蔼亲切，符合第三名被害者的性癖。 顾明深仔细看通话记录，发现他和第三名被害人联系很密切，基本上两三天一个电话，通话时间都在30分钟以上。 严瑕好奇“为什么打这么久电话” “你想知道”顾明深反问，“他为什么会站在第三个被害人的窗外一个学生和一个中年人打电话，总不会是谈生意吧。” 严瑕秒懂。 林队意味深长“所以是炮友。他可能就喜欢这种有点距离的感觉。” 现场留给鉴证人员，顾明深带着手机回刑侦，直接把会议室设在了鉴证科。 第四名死者的手机电量还很充足，顾明深直接把投影对着手机屏幕，一点点地翻聊天记录。 他们刚刚把手机解锁的时候，屏幕上就是飞快刷屏的群聊天框。仔细一看，刷的都是“黑话”。这也难怪，如果聊得太露骨，这个群就很危险。 一个中年专家感叹“信息量太大了，就算好鉴证科帮忙，也得先找个筛选方向。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 韩璃“其实我觉得顾组长昨天说的都差不多了，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那我抛砖引玉吧，大家觉得凶手会不会在这个群里” 顾明深切换了界面，“不止一个群。” 他切回了基础界面。看见密密麻麻的群和聊天信息，在座的每个人都感到头大。 程世贤问“找到手机的时候，手机停在哪个群” 顾明深点开一个叫“快乐本源”的群，“这个。” 程世贤“我觉得应该先查这个群。如果第四个死者真是在案发现场偷窥的人，他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要看这个群，说明这个群对他很重要。” 在场有不少人同意。 顾明深不置可否，“有别的看法吗” 程世贤说的很有道理，大家低声讨论，觉得是个好方向。 偏偏这个时候，严瑕弱弱地开口了 “但有什么证据能确定，这就是第四个被害人的手机” 所有人都一愣。 顾明深抬眼看去，严瑕坐在角落里，紧张得完全不用分析微表情。 他说“你说说看。” 得到顾明深的首肯，严瑕鼓足勇气，慢慢解释 “我们有个先入为主的看法是，凶手犯错了。如果第四个死者是偷窥者，他打乱了凶手的计划，所以凶手急着处理他。他一急，就会犯错。留下手机就是他犯的错。我们所有的讨论，都建立在手机属于第四个死者的前提上。但，手机号码没错，手机就真的属于被害人吗” 严瑕说到后面有些急切，在座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笑了笑，鼓励她“小姑娘不要急，慢慢说。” 严瑕投去感激的眼神，深呼吸 “但凶手不是个容易慌张的人。假设第四个死者真的是偷窥者，就算凶手发现了他，隔着那么远，他怎么会被抓住难道他认识凶手” “还有，凶手敢选在太阳花小区，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作案，他心理素质很强大。这样的人，真的会忘记给死者搜身吗” 严瑕犹豫两秒，说出自己的结论 “我认为，这个手机是凶手的暗示，他想要我们调查这个群。” 会议室一片安静。 韩璃不绕弯子“顾组长，你怎么看” 她把话题抛还给顾明深，严瑕立刻紧张起来。 其实她刚才完全是脱口而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说完了，才觉得有点虚。 “不排除这种可能，严瑕分析得很有道理。”顾明深说，“关于这部手机，我有更大胆的猜测凶手不光想让我们查这个群，还想和我们警方接触。” 程世贤皱眉“你的意思是” “他既不是模仿者，也不是复活的塔罗杀手。我们还是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凶手的动机是什么。”顾明深举起手机，“我推测，这几起案件，都是为了引起警方对他和塔罗杀手的关注，都是给这个手机的铺垫。所以” 顾明深停了一秒。 “我们要做两手打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次日清早，冬日层云刚刚拨开一缕艳阳，沉默已久的s市刑侦终于发声了。 在这之前，无论媒体如何发招，就是没法从本市刑侦那里得到确切答案。他们只知道本市有个连环杀手，和当年的“塔罗杀手”很像，其他的一概不知。 上午9点，警方在刑侦大楼召开了媒体发布会。 “在看什么看什么哦哟，衣冠楚楚啊，可以可以” 媒体发布会是现场直播的，侧写专家组这边，就顾明深作为代表出场，其余人都在会议室看视频直播。韩璃刚走进来，就看到顾明深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很正式的场合，顾明深也换了一身打扮。西装革履，和之前看到的休闲装扮截然不同，相较之下，只有他的黑色镜框和平静表情没变。 “上午好，我是本次案件的心理侧写专家组组长，顾明深。今天由我发布专家组对本次案件凶手的侧写报告。” 他刚刚说到心理侧写，底下闪光灯就疯了，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顾明深，是本市赫赫有名的犯罪心理专家，青年才俊，却向来深居简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很少参加讲座或媒体活动。以往外界只能看到顾明深发布的书面侧写报告，现在本尊居然出现了，他们得拍个够本才行。 顾明深虽然极少从幕后走到台前，但面对虎狼一样的媒体，他只是眯了眯眼，稍微适应一下强光，右手翻开报告，从容地开口 “综合本次案情，我们认为，凶手年龄在45岁到55岁之间，男性，体型较为高大，受过良好的教育。目前独居，可能早年离婚或丧偶，住在开放式的、邻里关系一般的小区，有一辆常见型号的深色车辆。性格和善开朗，很少与人发生冲突。近一年内，他失去了较为依赖的亲人” 顾明深说话沉着冷静，字句清晰，一个简要的侧写报告下来，许多人都觉得仿佛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面对眼神炙热的媒体们，顾明深神色愈发平静，毫无波动。 “发布这个侧写，其一，是为了呼吁公众关注本案。如果有线索，请尽快给警方，在此先提前感谢大家的协助。其二，是为了告知凶手，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线索证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望你回头是岸，早日投案自首。” 严瑕之前就听过他被电子设备处理过的声音，早有心理准备，韩璃没怎么听过，不由摸着下巴“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帅，说话超磁性的” “想对组长伸出恶魔之手了” 旁边有人懒懒地堵了一句，严瑕看去，见旁边坐着个全身都包裹在羽绒服里的男人，半边脸也藏在里面。她到刑侦第一天时，见过他参加专家组会议，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没有出现。 被严瑕注视着，他吃吃地笑，笑得十分恶趣味。 韩璃超凶，顺便隔空拍马屁“我这是对组长的颜值有信心，你懂什么你看你看，这都刷爆了吧” 这次发布会也在直播平台同步放送，韩璃拿手机给他看，只见上面一串的“好帅”“帅”“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好帅”。 年轻男人想怼回来，严瑕中肯地评价“顾组长是挺帅的。” 韩璃咯咯笑，拍拍严瑕“还是我们小严有眼光。” 媒体发布会就两个部分，林队先说可以公布的调查情况，再由顾明深做侧写报告，就完事了，接下来本地官微官博会发布书面报告。 发布会结束，画面切回了媒体那边。年轻男人才接着说“可千万别当面夸他，他虽然是个面瘫，但心里藏了个戏精，再被夸，他心里要爽翻的。” 韩璃戳穿他“喻浩叹，你就是嫉妒吧” 严瑕却深以为然。 想起顾明深在“成年乐趣”的演技，她深感佩服。 年轻男人仰头，露出少年气十足的脸“嫉妒我这颜值，为什么要嫉妒他想当年，我的颜值可以甩顾明深十条街你们看什么” 严瑕和韩璃的目光都移到了他头顶，年轻男人转头，才发现顾明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年轻男人一愣，“你在哪做报告”怎么这么快。 “楼上。” “” 韩璃只顾着笑了，还是严瑕比较厚道，给他解围“组长，这位也是我们调查小组的吗” 年轻男人讪笑，顾明深面无表情地看他一阵子，才说“严瑕，认识一下，这是喻浩叹，研究民俗的。” 严瑕倒是一下子就想通了关键点“有些习俗会影响凶嫌的成长过程和犯罪倾向，民俗研究其实很重要啊幸会，我是严瑕。” 她这么给面子，喻浩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潇洒地与她握手“其实以前我在考古工地搬砖，现在算是改行了。” 他本来还要说两句，看见顾明深的表情，悻悻了闭了嘴。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吹水的好时机。 大冬天的，顾明深喜欢穿长款大衣，现在换了西装衬衫，严瑕才发现他其实很瘦。尤其褪去镜头光环后，西装挂在他身上，有些空落落的。 应对媒体既废脑力又废体力，顾明深少见地露出些许疲态。他摘下眼镜，拉开领带，揉揉太阳穴，再睁眼时，发现严瑕在看自己。 顾明深沉默几秒，“你在看什么” 严瑕一呆，回神后立刻低头，假装无事发生“没” 被媒体拍了那么久，顾明深不介意再被她多看一会儿，只是被注视的感觉太明显了，不适应。 喻浩叹瞅着严瑕嘿嘿地笑，笑得像个傻瓜。韩璃向着严瑕，瞪他一眼，才问顾明深“我们接下来去哪” 今天的媒体发布会，是顾明深两手准备的第一手。他和林队商量后，林队觉得事不宜迟，就定了今天上午。 这一手准备是给公众的，案件持续发酵，他们得给公众一个说法，也让凶手看到警方的强硬姿态。 另一手准备，是按凶手的剧本走。 他们会仔细调查“快乐本源”这个群，从里面查线索，看看凶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鉴证科很给力，昨晚上做了通宵，复原了第三个死者的数据，其中也有“快乐本源”这个群。交叉对比后，他们决定先约这个群主出来谈谈。 韩璃问“那边答应了吗” 有了给林队解围那一出，顾明深把对外沟通的事情交给严瑕负责。她很重视这个机会。“对方同意了，但不想来刑侦谈，给了个茶座的地址让我们过去，而且人不能多。” 喻浩叹懒懒地说“我要是这个群主，也不会来刑侦的主场。本来做这种群的群主就够敏感了” “那好，你和韩璃留着，我带严瑕和程世贤去。”顾明深面无表情，“免得你对群主产生不该有的怜悯之情。” “” 程世贤今天上午没来刑侦，顾明深开车带她绕了个路，停在一家医院门口。严瑕看见程世贤远远走来，才想起来他还是个医生。 群主选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茶座，他们到的时候，服务员说订座的人还没来，请他们先等等。 顾明深出发前换回了大衣，一进隔间坐下就沉默不语。严瑕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格，知道他大概是累了，需要休息，就问程世贤“你两边都上班的话，会不会很忙” 程世贤其实也是个很沉默的人，但他的沉默和顾明深不同。顾明深是冷淡，他是严肃。 “我主职在这边，医院那头只是挂名，今天特殊情况，有个病人需要会诊。”程世贤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很是认真。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顾明深看了一下时间，“他迟到了。” “可能不好意思吧。”严瑕表示理解，“如果我因为这个被约出来，我也会很为难的。” 正说着，隔间的门开了，一个戴着毛线帽子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进来，坐在三人对面，一个劲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刚刚路上堵车了你们要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说” 严瑕认为自己是被带出来的，还有顾明深在旁，应该轮不到自己发话，哪知左右两边的人都沉默了，她呆了一会儿，只好亲自上。 “这位先生您不用紧张，我们就想了解一下情况，您是快乐源泉的群主，对吧” 她没否认警察身份。被误认的时候，其实有助于了解信息。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很不好意思，“我就是哎，就一点私人小爱好，平常都藏在网上不是真没想到会被约出来喝茶。几位警官要喝什么，今天我请客，不用客气。” 他这么殷勤，对面三个人不为所动，中间的小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只冲着他笑眯眯，没有打商量的意思“谢谢，好意领了。” 中年男人有些尴尬，转头叫服务员上了一壶绿茶，才惴惴地坐回三人对面。 严瑕微笑“先说说你的群。” “我这个群是好多年前建的，都忘了哪年了。”中年男人挠挠头，“因为聊得比较低调嘛，自娱自乐为主，偶尔有不懂规矩的进来，都让我清出去了。所以应该都是守法公民，不知道几位警官还想了解什么” 严瑕稍稍停顿一下。 她在思考顾明深约群主出来的目的。 如果当时他们没有怀疑手机的来源，现在应该已经把这个群列为重大怀疑对象进行清查了。 莫非这个群主知道什么他认识凶手，还是认识被害者 又或者，凶手故意的，想要误导警方，借机脱身 她悄悄看了顾明深一眼，顾明深瞥她，微不可见地点头。 “最近群里有什么奇怪的人吗” 中年男人一愣，惴惴地试探“警官，你们不是来查我的啊吓死我了” 顾明深言简意赅“说。” 他脸色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中年男人连忙点头。 “最近么，奇怪的不多。有些好奇的会加群，但很多加一两天就退，不是圈里的，看不懂聊什么。不过就上个月，有个比较奇怪的。”他看着顾明深，“不知道男女，刚进来的时候，我们组织了聚会，看他说话方式，不像圈里人，但一个劲要来，被我踢出去了。” 严瑕问“还有联系方式吗” 中年男人把号码报给她。严瑕记下后，听顾明深问他“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把第三个被害人的照片给中年男人看，没等对方回应，又刷过一张，“这个呢” 严瑕很敏感，察觉到顾明深的气场变了，很有压迫力。 她想起来，顾明深是微表情辨识专家。 顾明深注视着他，中年男人讪笑一下“这，我说认识，会怎么样吗” “你先说。” “约、约过。”他讪笑不止，“这个还好，刚刚那张照片的人，约了很多次。别看他小，他玩得很开，群里有几个老人都喜欢他。” “那你呢”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中年男人顿时愣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顾明深静静地看着他，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严瑕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问话了。他得持续观察这人的面部表情。问题抛得越快，对方越容易失误，他越容易看出对方的真实反应。 过了一阵子，中年男人才尴尬地笑笑“为什么这样问” 顾明深依然静静地盯着他。 “不是，警官你别误会，再怎么喜欢，也不会是那种喜欢”他更尴尬了，“我就把他当孩子疼，没别的意思。” 这话一出来，严瑕不禁倒胃口。 当孩子谁会和自己孩子保持这样的关系不带这样遮掩的。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明显了，中年男人自觉理亏，声音越来越小“他那时候已经16了” 言外之意，是尽量甩脱自己可能背负的法律责任。16岁是个法律的坎，他们这种在边缘游走的人群，更会小心谨慎。 出了事，中年男人第一反应是洗清自己。 严瑕更倒胃口了。 “那，警官同志，你们问完了吧线索都给你们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中年男人慢慢起身，忙不迭往外走，却听身后有人说“我送你下去吧。” 他回头一看，就是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中年男人没拒绝，乖乖地让顾明深送到车边。他发动车子，还很客气地和他们打招呼“要不我送几位回去” “不用。” 得到顾明深这句话，他如获大赦，连忙一脚油门开溜了。顾明深注视着远去的车子，问严瑕“车牌号记下了吗” 严瑕一懵。 卧槽，忘了。 看见她的表情，顾明深自己把车牌号报了一遍，然后对她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办案的时候，谁都可能是凶手。” 严瑕乖巧点头，问他“那组长你也是吗” “为什么不可能”顾明深反问，“时刻保持客观、理性的思考，这才是一个侧写师应该具备的素质。而且这次案子里，凶手对旧案细节的掌握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媒体，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内部人员作案。” 严瑕悚然，“我没听你在报告里说” 然后收获了顾明深静静的注视。 她立刻反应过来。 就算真的有这种方向，顾明深也绝不可能在公开报告中提到。 连环杀手可能是内部人员刑侦以后还要不要办案了。 “要真是，该怎么办” 顾明深又一眼望了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明深拉开驾驶座门，严瑕跟着上车，“组长，我们现在回刑侦提交线索吗接下来要怎么查” “程世贤已经把线索发过去了，让鉴证联系网警那边查。”顾明深说，“我们回去开会。” “专家组会议” 顾明深瞥她一眼。 “你可能忘了自己为什么来s市。我们是侧写师，整理线索，提交侧写报告，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林队的任务。我们是要开个心理调查小组成员的见面会。” 顾明深很早就有建立心理调查组的想法，但以前手头案子太多，光是做侧写报告就乏术，所以一直拖到近期，才有空将想法付诸实践。 不管是心理侧写还是鉴证科学，都是为了破案服务。专业的心理调查组在国内尚属空白。所以，他刚提出这个建议，就得到了s市刑侦的大力支持。因此，他发出的邀请函，还有s市刑侦的落款。 心理调查组就设在刑侦大楼的8楼，同楼层还有健身房和档案室，视野不错，平时也很安静，环境相当优越，算是刑侦对调查组的特殊照顾。 电梯上来，顾明深给每个人发了一把感应钥匙。严瑕郑重地接过，对今后的日子充满期待。 “前几天是特殊情况，忙案子，所以在楼下会议室凑合了几天。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心理调查组的正式办公场所。” 调查组的办公室就在8楼正中间，玻璃感应门，原本是一个宽阔的大会议室，现在两两靠齐地摆了四张办公桌，都侧对门口，另有一张在墙边，还加了两排书架，一看就是给顾明深的。 进门两侧有好几组空柜子，方便他们存放案件资料。窗边木架子上已经摆了两盆绿萝。顾明深办公桌对面的墙边有三块白板，其中一块上面写着“祝贺心理调查组成立”，落款林禹。白板前还有一张灰色会议桌，正好够他们五个人用。 韩璃啧啧感叹“林队还是这么可爱。” “人家也很现实的。”喻浩叹怼她，“你看那边，人家连咖啡机都准备好了，你就准备给人家通宵加班吧。” 韩璃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喻浩叹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属狗” 韩璃 严瑕还在感叹s市刑侦的诚意，回过神时，其他三人都选好办公桌了，只剩下最靠近顾明深的那张还空着。 严瑕 套路这么深的吗 她发呆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再一看，顾明深已经站在了自己那张办公桌前，目光略带探究。 还能怎么办 严瑕默默叹气，乖乖地走到最后一张办公桌边，圈定了自己的领地。 “本来召集各位之前，我一直在考虑拿什么案子给小组练手磨合，正好中途遇上这个案子。几天下来，相信大家对同伴已经有了了解，只是缺个正式场合。” 顾明深说话很有磁性。不光是声音的因素，他一开口，就会让人想安安静静地听。 “先从我开始。顾明深，擅长犯罪心理学，微表情鉴识。” 韩璃笑嘻嘻地接话“我第二个。韩璃，最开始是做法医的，后来兼做现场鉴证，痕量分析。” 程世贤推推眼镜，“程世贤，精神科医生，柔道黑带。” 严瑕秒懂顾明深带他出去的原因了。身手不错，外表无攻击性，是理想的援手人选。 喻浩叹打了个哈欠，“喻浩叹，以前是考古工地搬砖的，现在研究民俗，属唢呐的。” 韩璃一时短路“什么叫属唢呐” 喻浩叹自己接梗“唢呐能从人满月吹到人出殡，我么，和唢呐差不多，从满月到出殡的习俗，我都挺清楚的。” 韩璃 最后轮到严瑕，她乖乖地开口“严瑕，以前学语言学，所以比较擅长语言侧写。” 她还想说什么，顾明深补充“严瑕刚从g市过来，年龄比较小，以前没有环境，犯罪心理学的有关知识都是自己摸索的，很不容易。大家多多照顾一下。” 他难得说这么多和本职不相干的话，其实是以组长身份委婉地表态，以后严瑕就是心理调查组的群宠，大家多疼着点。 严瑕受宠若惊，朝顾明深投去感激的眼神。顾明深却只是淡淡点头。 “小严妹妹真可爱。”韩璃爱怜地揉揉她的脸，手感真不错，“这都11点半了，走，姐姐带你吃饭去对了，组长，今天我们组第一次正式会面，是不是可以申请公款聚餐啊” 顾明深瞟她一眼，戴起了围巾，“想得美。” 韩璃垂头丧气，还没哀嚎呢，顾明深已经往外走了“我请。” 刑侦在市中心繁华地带，周围到处都是美食。韩璃一路上都在给建议“我知道周围很多店，xx广场四楼有家烧烤，三楼有日料，xx国际五楼的老火锅，旁边还有一家海鲜，对门的淮扬菜也好吃” 喻浩叹对附近也很熟，越听越乐，直接戳穿她“你说的这些都不便宜，想吃穷老大就直说嘛，干嘛这么委婉。” 韩璃被直戳重心，心虚起来，就拉严瑕助阵“小严妹妹，这里你最萌，不如你挑吧想吃哪家” 严瑕哭笑不得“我不是很熟诶” 吃什么都行，她只是有点小私心别吃太刺激了。感冒还没完全好，喉咙还有些微微的痒，可千万别复发啊。 顾明深淡淡地说“韩璃，你再报一遍，让她选。” 韩璃没想太多，一连串报下来。严瑕乖乖听着，感觉就淮扬菜不错，可又不好拿主意，怕不合大家的口味。 “选哪个选哪个” 严瑕纠结中，顾明深说“就淮扬菜吧。” “啊” 严瑕惊讶出声，顾明深收回目光“没什么好问的，你不选，就我来吧。淮扬菜。” 韩璃早就心馋那家店了，但这个月剁手厉害，只能看看。今天有组长让她抱大腿，她拉着严瑕一个劲偷笑“小严妹妹，千万别跟组长客气，放开吃” 严瑕却在想一个问题顾明深刚才是在观察她的表情吗，一说就中 这家店在xx国际五楼，位置很不错，虽然消费偏高，但食客不少。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韩璃真没和顾明深客气，气势汹汹的，一副准备吃垮顾明深的样子。 她点菜的时候，喻浩叹不时和她拌两句嘴，鄙视她的点菜技巧。程世贤坐在喻浩叹身边，表情严肃地看着桌面。顾明深坐在窗边，目光落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完全不在乎韩璃点了多少。 虽然是第一次正式会面，但大家相处不错的样子。气氛真棒。就算顾明深是个冷面组长，其实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严瑕不禁微笑，感觉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都变得轻盈起来。 心理调查组，一定会是个好地方。 “在看什么” 程世贤注意到他一直看着窗外，似乎在研究什么，转头问他。 顾明深收回视线。 “没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之后一连几天，严瑕每天8点准时去调查组报道。然而大家都是每天早上打卡就不见了，就连顾明深也是这样。 她委婉地问过顾明深，顾明深却只回了她两个字放心。 既然组长都开了口，她就放心摸鱼了。现在她作息规律，空闲时间多，就连小白的伙食都上了一个档次。 严瑕现在每天早上给绿萝浇水，在办公室看一会儿风景，就打道回府，睡一阵回笼觉，再起来看看案子，下午学习一下心理学知识。有些不懂的地方，就微信问顾明深，然而顾明深的回复并不及时，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是没有看手机的习惯。 三室两厅，除了不许进的房间，还有两个让她选。严瑕住了南向的，把行李扔进了北向那间。 根据她对这套房子的观察侧写，顾明深真的是个很冷淡的人。雪白的墙壁，深灰色窗帘和地面，就连灯也选的浅灰色灯罩。这种近乎性冷淡的工业风装修，她还是头一次见。不过好在住了几天，她就对装修风格免疫了，现在能倒头就睡，都不带眨眼的那种。 大早上的，严瑕从刑侦回来，给小白加了鸟食，还放了一块墨鱼骨。回到房里，被子兜头罩住的感觉，真的很棒。 她迷糊入睡前，感觉日子非常惬意，刚到这里时那种茫然的奔波感，现在都不见了。 “咚” 房子有点年份，隔音不太好。楼上又在砸什么，昨晚就开始了。但她没听说有哪家在装修啊。 严瑕睁开蒙眬的眼，揉揉枕头，翻身再睡。 “咚” “咚” “咚咚咚” 严瑕本来不想搭理，但这声音很有规律，像迟缓的鼓点。她原有的睡意都被搅和没了。 她猛地翻身坐起，超凶地盯着天花板。然而楼上的锤击声还在继续，非常不识趣。 电梯得刷门禁卡，严瑕走楼梯上去，敲响了21楼的门“有人在家吗” 她敲门之前，还能听到模糊的锤击声。一敲门，里面就安静了。 还挺懂事的嘛。 严瑕满意地下楼，刚刚打着哈欠扑到床上，楼上又是“咚”的一声。 小白本来在开开心心地吃东西，主人却从旁边风一样地刮过，吓得它扑扇翅膀，蹲在餐桌上咕唧咕唧。 “有人吗” 严瑕改用巴掌拍门，连拍好几下，里面又没声音了，却也没人来开门。 她站在门口犹豫一会儿，再拍门，没人应，也没声。 可千万别再响了。 严瑕纠结地转身下楼，还在床上抱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免得被噪声玩弄感情。小白蹦进房间，蹲在床头柜上咕唧几声，似乎在安慰她。 “好啦，我睡一下” 她起码坐了十五分钟，期间没有任何动静。严瑕哈欠连天，确保不会再被打扰，就摸摸小白的脑袋，卷着被子倒头就睡。 “咚” 这次不光响了，还比之前的声音都大，像是有人拿着巨锤，狠狠地锤在她胸口，吵得她脑内胸口都是嗡嗡的闷响。 严瑕差点气哭。 s市冬天室内很冷，开着空调也不管用，起床穿衣服就需要耗费毕生勇气。她这么怕冷的人，都被迫起三次了，温度早就流失，裹在被子里都在哆嗦。 楼上到底在干嘛 这几天严瑕日子都过糊涂了，再次上楼前，她特意看了一下日期，确定是周末，才端足气势，再次上楼找人。 不管是装修还是拆迁，选在大周末早上就是不对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这回严瑕放开了手脚，握拳捶门。 她就不信了，这还能装作听不见，不来开门。 然而对方真的没来开门。 严瑕等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端起来的气势已经没了。 她这回上楼就穿了起居服，图的是用这个形象速战速决，肾上腺素的作用一过去，马上就打了个喷嚏。 严瑕哆嗦着拿出手机本来打算一有不对就打给物业的，翻开微信，给顾明深敲了几个字你有楼上邻居的联系方式吗 这句话发出去没多久，里面就安静了。 有刚刚抽风式的安静在前，严瑕没多想，就在门口傻等着顾明深回复。 她可不想再被吵醒一次了，会崩溃的。 没过多久，顾明深回了一个句号。 严瑕 这是干嘛，顾明深帮她解决了 她摸不清头脑，煞白着脸，抱着双臂往回走，后头开门了。 严瑕回头，看到穿着非常眼熟的、深灰色的家居服的顾明深。 “” 一瞬间，严瑕的心情非常复杂。 21楼的装修和她租的那层一模一样，最起码无法用肉眼辨别不同。严瑕刚进去，下意识以为进了20楼，往客厅角落看去。 “你把鹦鹉笼子放在那个位置” 顾明深观察力强悍。严瑕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还是很无奈“顾组长，这几天不上班，别再侧写我啦。” “抱歉，习惯了。” “两个楼层这么像，不会怀疑自己走错楼层吗很有意思的样子” “少看侦探小说。” 顾明深一句话堵回来，给她倒了一杯热咖啡，严瑕连忙喝了两口，总算感觉找回了一点温度，然而手还是冰凉的。 “你这里好暖和。” 顾明深摘下耳塞，奇怪地看她一眼，“你那里也装了地暖，你不知道吗” 严瑕 见她一脸茫然，顾明深无语“签合同的时候都写得很清楚了，我还当面清点了一遍，你都没听见吗” 好吧，不用她回答，他已经从表情里看出来，她真的不知道。 大概当时被冷风吹懵了。 顾明深沉思片刻。 一杯热咖啡下去，严瑕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早上的，组长你在敲什么” “很早”顾明深看一眼手表，“都九点多了，正常成年人上班族这时候已经起床。难道你还在睡觉” 严瑕弱弱争辩“但今天是周末” “昨天工作日，你也没有上班。所以今天周末不是必须休息的理由。”顾明深抬眼，“难道你有睡懒觉的习惯” 当着顾组长的面，严瑕真没这个胆量承认。 “我们有很多资料旧案要整理，还有，我已经收到很多地方刑侦发来的案卷了。这几天休息，只是特殊情况。这个案子过后就正常上班，希望你到时候不会睡过头。” 就算严瑕不承认，顾明深也早就看穿了她的表情，于是给了一点小提醒。 严瑕赶紧转移话题“组长你在敲什么” 顾明深懒得戳穿“你见过的。” 他带严瑕过去，这个房间放了一具人类骨骼模型，应该就是严瑕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提着的那个。 严瑕看到骨骼模型旁边一地残骸，还有一把锤子，“你在做实验这次的案子没有被锤杀的被害者呀” 二号“塔罗杀手”的凶器是刀，凶手还很细心，每次都会带走凶器。鉴证科做过伤口复原，确认是一把很常见的匕首，难以确定型号，所以无法从凶器来源追踪凶手。虽然用了这么多次，匕首还没卷刃也是很神奇的事。 “一个旧案子。”顾明深就提了一句，没有深入解释，话题切换过来，“这个案子是刀，男性凶手用刀的概率非常大。” 严瑕知道他在教自己，“那女性呢” “由于体能弱势，女性一般会选择勒死或毒杀被害人。杀人方式很关键，会体现凶手与被害人的力量对比。每个凶手都会选择能绝对控制被害人的手法抱歉，之前没有回复你。” 这个问题就是严瑕昨天问他的，他一直没有回复。这是给了个说法。 “我能不能再问一下，为什么这几天不用去组里” 顾明深停了一秒。 “因为说中了。” 严瑕一开始还没领会到。过了一阵，她微微张嘴，“不会吧” “想起来了” 顾明深蹲下清理残骸，非常平静。严瑕满脸不敢置信“真的是内部人员” 中年群主给了那人的号码，顾明深把号码给了林队，没想到居然真的查到了。 “只是有嫌疑，林队把人带回来问话了，那边还要他给个说法。我们现在不上班是避嫌。” 严瑕“哪个部门的” “网警。” “那该怎么处理” 顾明深一如既往的淡定，“他的嫌疑很容易洗脱，因为是奉命潜入调查。我昨天给他做了测谎和心理鉴定，谈了一个小时。等林队彻底搞定，我们就可以继续回去上班。” 严瑕不清楚其中流程，只知道顾明深这几天很忙，并不是她想的闲在家里，再感叹一下没几天就要上班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顾明深瞥她，“我们这种工作，不用上班才天下太平。” 又被看穿的严瑕巨尴尬地挤出一句话“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心理学应该告诉过你，心理暗示作用比你想象的大。所以多做自我暗示，早点起床。” 又被拆穿的严瑕默默点头，不敢说话了。 回到楼下，严瑕顶着我爱工作的表情，找到地暖开关，再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不管怎样，就算顾明深住她楼上，再怎么用组长威压，今天这个回笼觉，她睡定了 越是做不到的东西越容易成为执念，严瑕今天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小白已经蹲回了杆子上，只在她回来的时候咕唧两声，似乎怕吵着她。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严瑕眼皮都开始打架的时候，又有了声音。 这回不是楼上咚咚的敲击声，而是有人在敲门，还敲得很有规律。 严瑕不想搭理。外面的人敲了一阵子，就不敲了。手机却跟着震了起来。 顾明深的消息。 开门 严瑕 她就是想睡个回笼觉而已，至于吗 她下楼到躺平这么短短的时间，顾明深已经换好了衣服。 “不用挡住我的视线，我对你日常生活没兴趣。”顾明深站在门口，直截了当，“去换衣服。我在这等你。” 严瑕还是执着地挡着他，“有急事” “林队电话，有第五个被害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一听是正事，严瑕顾不上挡着了，掉头往里跑，“给我两分钟换衣服” 顾明深站在门口。一开始他没打算观察严瑕的生活，从小的良好教养让他懂得什么叫非礼勿视。然而一只小东西从角落里蹦出来，站在他面前咕唧两声，似乎在和他对视。 这就是她的宠物 很符合她的特质。 顾明深心想。 严瑕从没有这样大开家门，小白非常好奇，在门口蹦啊蹦的，疯狂试探。 为什么这鹦鹉不爱飞，只爱蹦 顾明深甚至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多年前的生物学知识。 一人一鸟对视片刻。小白鼓起勇气，刚刚蹦出家门，就被顾明深捉住了。 “来了来了诶” 严瑕匆匆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顾明深已经站在了客厅，正在鸟笼前和小白对视。 “你的鹦鹉想离家出走，我帮你抓进来。”顾明深先解释。 严瑕扑哧一笑，“这家伙一有机会就想偷溜，今天罚它禁闭，不给它加餐了。” 小白委屈地咕唧着。顾明深一边走一边问“它能听懂” “能啊，它还会说晚安。不过只会一句。” 关门的瞬间，小白听见主人这话，很给面子地叫了一句“晚安笨蛋”。 “你很喜欢养鸟。” 严瑕忍俊不禁，“也不是喜欢啦，是朋友送的。原本是他想养，但他对羽粉过敏，所以送给我了。我总得对小白的鸟生负责吧。” “朋友送的”顾明深重复一遍。 严瑕应了一声，和顾明深进了电梯，见他还看着自己，“怎么了吗” 她有点惴惴不安。莫非顾明深还是嫌弃小白，不想让她带宠物租房 顾明深收回视线。 “没什么。” 严瑕顿时松了一口气。 林队在电话里让顾明深直接来刑侦，没说去现场。顾明深细致入微，已经注意到了，给严瑕打预防针“这次的被害人可能不一样，你要注意观察。还有，马上打电话叫他们过来。” 林队和被害人家属在会议室里谈，顾明深刚刚出现，林队就把严瑕请进去帮忙，转头把他往外拦“刚刚把家属接过来，人是昨天下午失踪的。” 失踪，而非死亡。这就是最明显的不同点。 顾明深沉声“能确定是同一个凶手” 林队拿出个证物袋“你看看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一张a4纸，上面打印了几行字 你们儿子归我了 我要带他离开 这是报应，反省自己吧 塔罗杀手 顾明深皱眉“不管是旧案还是本案，塔罗杀手从不写这种信，确定不是模仿犯” 有些连环杀手犯案的时候，个别犯罪分子会趁机作案，根据媒体报道的细节模仿作案，再栽赃给连环杀手，以掩盖自己的罪行。还有极端情况是连环杀手会有“粉丝”，他们为了表达对“偶像”的支持，也会模仿作案。顾明深得排除这些情况。 林队又拿出一个证物袋“看这个。” 这个袋子装着把匕首。顾明深一怔，“凶器” “初步鉴定，和前四个被害人的伤口一致。还有血迹反应。鉴证科已经拿dna去检测了。” 信件分析要用上语言侧写，恰好是严瑕的专长。她正在里面安慰被害人家属，转头被林队叫出来了。 “有什么看法” 她接过信，看了顾明深一眼，顾明深对她点头。 “信上说你们，凶手潜意识里把自己和被害人家属对立起来，认为他和家属是两种群体，对家属抱有一定的仇视心理。然后，归我了带他离开凶手自认为，他对这个孩子比家属更好，家属不配拥有这个孩子。我觉得，凶手可能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严瑕认认真真地分析。 “报应和反省，这是归因的词汇。但不一定是对被害人家属说的，很可能是凶手的自我评价。可能失去孩子的原因在他自己。最后落款塔罗杀手，凶手迫切想表明身份，他想和警方接触。” 分析到这里，严瑕抬头，佩服地看向顾明深。 他早就做出了凶手想和警方接触的推论，真的很厉害。 顾明深早就习惯了她的眼神，“分析得不错。” 林队也表示肯定，“第五个是未成年人，问题少年。家长上夜班回来，没在家看到孩子，以为孩子出去通宵上网了。他们家孩子经常这样，所以没去找。今天周末，孩子就算要通宵，也要回家睡觉的。今天早上孩子还没回，他们刚开门，就看到家门口留了个纸盒子，里面装了这两样。” 严瑕叹气“家里人都快崩溃了，再怎么问题少年，也是自己的孩子。” 顾明深说“那你可以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 顾明深“连环杀手之所以被称为连环杀手，正是因为他们的作案手法有连贯性，需要留下一些特定标志。用同一把刀杀人就是他的标志之一。现在他连凶器都送过来了，说明他抓第五个很可能有别的目的。在凶手想到别的杀人方法前，他不会轻易动手。” 林队烦躁地摸下巴，“现在最麻烦的是还在查现场监控，第三个第四个，包括这个，都还在查，工作量太大了。那些个群也在排查，但也要时间呀现在连个嫌疑对象都没有” 严瑕小声问“那个内部人员” 林队无语“说起来都搞笑。一个新手，帮忙挖线索，没注意问话技巧，被人家警惕了呗。我们问话的时候，这小伙子差点被问哭了。” “没有嫌疑对象”顾明深瞥他，“程世贤不是把车牌号发你了吗没盯人” “盯了，带不带” “最好现在带过来，我有很多话想问。” 第五个被害人家属被带到隔壁休息，严瑕安慰了好久，再出来的时候，其他组员都到齐了。 顾明深发了车牌号后，因为是他抓的线索，林队非常重视，派了精干力量去盯人。现在要带过来，林队亲自出马了。 他们等林队把人带回来的时候，鉴证科已经优先做完了这两样物证的调查。韩璃拿着证物袋，前后翻看a4纸，“纸上还有汗液反应，不像他的作案风格呀。” 程世贤思考片刻，“顾组长，这个受害人，是不是凶手的最后通牒” “是。” 平常他们问到线索，顾明深都会说出自己的分析。这次却不同，他只简单地答了一个字，就陷入了沉默。 韩璃悄悄问严瑕“是不是受害人一个接一个，林队给他压力了” 严瑕远远看着他的表情，悄声回答“他承压能力很高的应该是在思考吧。” “是吗” 顾明深坐在会议桌前，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叠，抵着下巴，表情非常平静。目光悠悠的，不知落在哪里。 严瑕轻声说“这好像是他思考问题的标准姿势” 两人就在他不远处小声讨论，冷不防顾明深目光一转，落在她们身上。严瑕一惊，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直想哭。 果然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报应来得这么快。 顾明深给了韩璃一个警告的眼神，程世贤先开始了分析 “第五个被害人，更像是激情作案。他做了很多违反常理的事。比如送盒子去被害人家门口，这很容易暴露自己。更别说里面还有凶器，这是非常重要的物证，他居然亲手送过来了。还有那封个人情绪非常浓厚的信顾组长，凶手到底想和我们交流什么” 程世贤都开口了，顾明深还是没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说“把他定为塔罗杀手二号，是因为他的作案手法和当年惊人地相似，而且连着杀了三个。连环杀手每个案子都为了同一个目标，但他不是。前三起，是为了让我们想到塔罗杀手。” 程世贤抬笔，写下123，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塔罗杀手”四个字。 “第四个的目标，是让我们注意到一个群，尤其是那个群主。” 程世贤写了个4，箭头指向“群主”。 “到了第五个，他突然改变作案手法，甚至留下这么多破绽和线索。我认为这是他最后一个被害人，也是他要说的最后一条信息。” 程世贤写下5，画出箭头，等他下文。 严瑕听着，感觉眼前有一层迷雾，隐约能看见事物的轮廓，很快就要拨开了。仿佛真相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哪知顾明深把问题丢给他们，“第五起案子，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喻浩叹想了想，“有很多。主要是你说的，第五个被害人应该还幸存。很多连环杀手留下活口都是意外，他却故意这么做。” “这就是关键。”顾明深眼神渐渐锐利，“第五次作案时，凶手的目标，不是死去的被害人，而是失踪的。旧案里有没有类似情况” 喻浩叹拧眉，“你说旧案里失踪的被害人所有的被害人都被发现了哎，等等，好像有两个，但也不是失踪” 旧案的案卷都是用大纸箱子装着，就在桌上一字摆开。 喻浩叹一路扫视过去，“这个，还有这个。” 严瑕惊叹，问韩璃“他记性这么好” “据他说，想记的东西过目不忘。”韩璃撇嘴，“反正我是不信。” 喻浩叹打开纸箱，一份份文件照片翻找过去。顾明深等他结果，目光忽然移到了他身后。 其他人都跟着他看过去，林队站在外面敲玻璃，那个中年群主就站在他身边，满脸不知所措。 顾明深慢慢地站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人带过来了，不问问” 单向玻璃外，林队抱着双臂，对里头努努嘴。 因为还不算真正的嫌疑人，林队只让中年男人坐在里面，没给他上手铐。 顾明深静静注视着里面。中年男人有些不安，双手合握，身体往前倾，不时左右看看，偶尔还看看单向玻璃这边。 他静静等待的时候，喻浩叹找出了两份档案，“组长，是这两个。” 顾明深问“哪个是未成年受害者” “这份。” 林队凑过来看，被顾明深挡住，怒“这么小气” 顾明深淡淡地“少儿不宜。” 三十而立的林队 他正磨牙呢，顾明深摊开了文件。林队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轻声骂了一句卧槽。 这现场真是谁看谁恶心。 顾明深把文件往他面前一放，绕过他，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中年男人本来已经低下了头，听见有人进来，还没来得及凑出个笑容，就看见了熟悉的脸。他的表情顿时就半笑不笑的，僵了。 “警官还想知道什么我发誓，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不骗人” 中年男人很诚恳。然而顾明深空手进来的，不像来审他的样子，他很困惑，不知从何辩解起。 顾明深在外面沉默许久，进来继续对着他沉默。 中年男人还没坐不住，喻浩叹先在外面好奇了，“他要干吗，跟人一起关禁闭，谁先说话谁输了的那种” 韩璃训斥他“你少说两句。” 两人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严瑕没关注他们，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顾明深。 她在g市时，最多在破案过程中做做建议，没有参与过审讯。这边是顾明深亲自出马，而且林队毫无异议，说明他们经常这么合作。她得抓住这个机会，仔细观察学习。 严瑕看了看中年男人的资料。这人姓王，很常见的姓氏，长得也和蔼可亲，挑不出毛病，连个秃头都没有。 偏偏这么一瞬间，她脑中闪过顾明深的侧写报告 “45岁到55岁之间，男性，体型较为高大有一辆常见型号的深色车辆。性格和善开朗，很少与人发生冲突” 虽然不记得车牌号，但颜色她记得，常见的深黑色，车型还是很大众，往早晚高峰开进去，随时能找不着的那种。 明明信息都在眼前了，为什么就是反应不过来呢 严瑕不免有些丧气。 林队发觉了她的情绪，笑着劝她“你别太在意，我们也是人，也有失误的时候，说句不好意思的，那些个菜鸟，嫌疑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都有。不是每个人都像老顾那样，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 严瑕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明深。 到现在为止，顾明深还是没说话。他对面的老王看起来也很困惑，然而顾明深没对他发难，他也不好说啥。 “你把凶器送到受害人家门口，就不怕被发现吗” 老王一愣，“你在说什么” 他应答得理直气壮，单向玻璃外的林队却嗤笑一声，“这老小子露马脚了。” 林队是凭借多年经验和直觉，下意识做出判断，顾明深不是。 他就算问，也问得很有技巧，更能从对方反应速度上判断是否说谎。人说真话时，反应速度是相对稳定的，过快过慢都有问题。 顾明深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你难道觉得自己无辜杀那么多人，你夜里睡得着么” 老王撑住桌子，“警官，你找错人了吧”然后撇开视线，嘀咕一声“有病” 如果刚才的反应速度只是猜测，现在这个反应，顾明深几乎可以确认，他就是这个案子的嫌犯，而且八九不离十。 人在感觉被冒犯的时候，会往后倾，或抱起双臂，做出防御的姿势，表示拒绝。老王反而往前倾，还撑住了桌子。这证明老王在试图说服他，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说完以后，老王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别处。躲避对方的视线，更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心虚表现。 明晃晃的白色灯光下，严瑕从顾明深的表情中读出了确定。 她再看向老王。这个刚刚还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却再也没抬起过。 顾明深“没必要否认，我知道你刻意留下线索，就是在等这一刻。现在我来了，我答应和你对话，但你总得拿出诚意。” 审讯室里沉寂片刻，中年男人抬头，笑了笑，“是我杀的。”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以至于玻璃外旁听的人都吃了一惊。 喻浩叹表示佩服“组长还是那个组长，这么快就让人招了。学心理的人真可怕。以后谁和他谈恋爱，真是别想说半句谎话。” 韩璃嗤笑“呵，男人，说到恋爱就想到谎言。”又问林队“要不要拷上” 林队摇头“老顾还想问什么，再等等。” 承认之后，中年男人一改之前的和善，往前俯身，靠在审讯桌上，对着顾明深微笑。 程世贤推推眼镜“如果在医院里看到他，我可能会觉得他是病人。” 严瑕深表同意。这副表情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得到了如此肯定而迅速的回答，顾明深却不为所动。 老王一开始还觉得他是故作镇定，然而等了两分钟，顾明深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又是新一轮的死寂。 “我知道你是。” 在老王的注意力开始分散后，顾明深忽然开口了。老王眼神一动，再次看向他。 “我更想知道，你带走第五个被害人的目的。” 老王笑了，“我不是塔罗杀手吗，这还是你说的。带走就为了杀掉呗，还能怎样” “你不是。”顾明深说，“你只是个冒牌货，你的目的只有第五个被害人。你也是个懦夫，你只敢躲在塔罗杀手的名号后杀人。你还是个刽子手，为了掩盖这个目的，你连杀四人，从陌生人到熟人，你都没放过。” 严瑕知道这是在激他。顾明深用的都是贬低对方的称呼，而这类凶手，往往都非常自傲，不容许怀疑他的能力，侵犯他的尊严。 老王嘀咕“那是他们该死。” 这一刻，他的表情和那封信莫名地重合起来。严瑕觉得他心中横着一根刺，这让他怨恨自己，也怨恨别人。 顾明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一般来说，这种“众生有罪”的论断在国内不常见，因为持有这类观点的凶手都抱着宗教动机。而这个老王，顾明深没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宗教的影响。 而更引起顾明深注意的，是老王对这个问题的回避。 他带走第五个被害人，究竟为了什么 老王多次回避，恰恰说明这才是关键。 顾明深决定，就从他的自尊入手。 “必须承认的一点是，你对塔罗杀手案件的细节把握非常准确。” 一瞬间改贬为夸，连老王都愣了一下。顾明深看见他嘴角一动，说明他被夸以后，很高兴。 “但是，还不够准确。” 看见他脸色一僵，顾明深笑了一下。 严瑕很少看见顾明深笑，还笑得这么从容。也直至他笑，严瑕才意识到他为什么整天冷着脸。顾明深笑起来特别吸引人，尤其是那双眼睛，被嘴角牵动时，仿佛盛满璀璨的光芒，也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让人难以自拔。 老王冷笑“这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不是你把我定成塔罗杀手吗” 顾明深不置可否“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把你和塔罗杀手分开的么” “什么时候” “你杀第三个人的时候。” 严瑕讶然。 顾明深这个推论，从来没有拿出来说过。 “旧案的凶手本职是裁缝，所以旧案有一个关键，就是他如何摆放被害人。” 老王嗤笑一声，当他虚张声势。 “他声称自己要和神灵沟通，所以给被害人做了非常华丽的衣服，这是他的仪式感。而且，还关系到他选择什么塔罗牌。” “不管是隐者，还是正义，还是皇帝，他选的牌面，都能让他发挥裁缝的优势。他摆放被害人的关键，是展现他做的华丽的衣服。” “你只看到了要按塔罗牌杀人，却没注意到这点。如果你用愚人牌摆放了前两个，还勉强能让我联想旧案，第三个你却选了倒吊人，我就开始怀疑你的动机了。在我看来，你只是个另类的模仿犯。” 他每说一句，老王的脸色就青一分，却没有否认。 顾明深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年龄不小了，为什么非要选倒吊人，这让我很不解。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本身就是这个圈子的人。如果继续在外随机挑选受害人，多杀一个，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你不能过早被警方抓到，所以你选了这个你很熟悉的圈子。” “头两个，或三个被害人，你让警方把你和旧案放在一起思考。第四个开始，你把警方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试图和警方建立联系。前四个都是铺垫，第五个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隐藏一棵树的最好方式，就是为之建立一片森林。 第五个是这棵树，前四个都是森林。 顾明深直起身，直直地看着他。 “我暂时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把自己暴露给警方。要么，你觉得警方有线索，反正迟早被抓，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么，你想挑衅警方。我是侧写师，那些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先说说你抓第五个被害人的动机。” 顾明深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老王给警方留了这么多线索，承认得这么爽快，说明他已经达成目标，不在乎会不会被警方抓到了。 然而现在他人在这里，被害人还不知身在何方。他要用什么办法控制被害人难道老王有同伙可种种侧写和作案手法都显示，他只是一头孤狼。 顾明深觉得，再这样下去，第五个被害人会有危险。 必须尽快问出答案。 他说话的时候，老王早就垂下了头。过了许久，他才嗤笑一声，直视顾明深。 顾明深一顿。 “我不会说的，死都不会说的。”老王歪起嘴角，“你们警方这么能耐，就自己去找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这之后，老王再也没说过话。 不管林队派什么人去磨他，老王就是笑嘻嘻地看着警员，一声不吭。 严瑕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距离第五个被害人最后一次出现，已经超过了24小时。盯梢的警员没在老王家搜到半个人影。 24小时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小时，找回被害人的难度就呈几何倍级增长，生还的概率也随之急遽下降。 韩璃问“他的手机查过了吗有些机型会记录去过的位置，他可能把人藏起来了。车子导航呢” 林队摇头“全清空了。” “他受过很好的教育，反侦察能力很强。而且从他的作案手法看，他只会让我们看到他刻意留下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顾明深一边翻当年的资料，一边无情地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那” “去他家看看，做个现场侧写。”顾明深转头，“喻浩叹留下，随时准备找旧案资料，其他人跟我一起去。” 正如顾明深侧写的那样，老王住在一个年份久远的小区，没有物业，没有保安，不过挺干净整齐的。 之前警员带人走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整个小区。居民纷纷拿出手机，对着老王住的这栋楼指点拍照，议论纷纷。 “戴好。” 顾明深从副驾驶递来一个口罩，见严瑕还懵着，解释说“防拍照的。” 严瑕乖乖接过戴好，声音闷闷的“组长，你连他住哪都侧写到了，好厉害啊。” 顾明深已经戴了口罩，被她夸奖，眼神依然淡定，“凶手物色被害人，要花大量时间精力。如果有固定保安，他行动会很不方便。加上他的年龄，我猜测他住在这样的小区里。” 他们下车时，果然引起了围观群众的一阵骚动。顾明深之前在媒体发布会上露过脸，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严瑕依稀听见有人说他的名字。 这种旧式小区的停车位都是后来规划的，显得很拥挤。不远处，鉴证科已经把一辆深黑色的小轿车围在封锁线里，里里外外地拍照。 韩璃“哦哟，还真是深黑色的” 顾明深“家用车以黑色银色为主，如果颜色太独特，容易被别人记住，留下目击证人。” 严瑕追问到底“那别的侧写组长求解释。” 或许是她眼神过于明亮，顾明深默了两秒，才接着说“剩下的你们自己思考，不难。至于这辆车，他上次跟踪过我们，所以很容易认出来。” 一瞬间，严瑕感觉背后寒气都冒上来了。 韩璃惊讶“跟踪” “上次聚餐，我看到过这辆车。只是当时没有足够的理由留下他。” 其余人瞬间哑然。 连他们调查组都敢跟踪，这也太可怕了。 老王住得不高，三楼，挺好的楼层。然而顾明深一进门就说“他不可能把被害人藏在这里，不用搜人了。这里人来人往，第五个被害人跟他不熟，闹起来容易被听到，风险太大。而且隔音太差了，被害人要真关在这里，光是跺脚的声音就能把楼下邻居吵上来。” 说到最后一句，顾明深有意无意地看了严瑕一眼。严瑕连忙把眼神撇向别处。 搞什么嘛，为什么好像是她做错了似的。 为了让顾明深做现场侧写，鉴证科还没做搜查。刚进到客厅，严瑕就说“太干净了吧” “不是干净，”顾明深说，“他故意的，这不是他真正的日常生活。” 顾明深在屋里到处游逛，安安静静地，将每个细节收入眼底。 他先进厨房，打开冰箱，“只有一点点食物了，水杯水瓶都是空的，他没为后续生活做准备。” 这套房子只有两室一厅，另一间客卧落满了灰尘。顾明深走进昏暗的主卧，韩璃开灯，只见卧室井井有条，一点中年人的杂物都没有。 顾明深拉开床头柜“没有手机充电线，他知道自己再也用不上手机了。” 韩璃推开了阳台的门，看见空荡荡的晾衣杆和脏衣篓，“真的诶，没留一件脏衣服，也没晒衣服。” “那是已经确定的结论。找别的线索。” 顾明深对阳台不感兴趣，先打开了衣柜。 老王还在用二三十年前的老款衣柜，打开时还有轻微的吱嘎响声。顾明深戴上手套，从里面拎出一件女式中老年款大衣。 他把大衣递给韩璃，又到客卧转了一圈，站在客厅沉思。 “没有照片。” 这套房子里只有老王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但衣柜里还留了另一个人的，看年龄，应该是他的妻子。如果两人离婚了，老王不会留衣服。唯一的可能就是妻子去世了。 韩璃接通了喻浩叹，他在那头敲鼠标，“他老婆是半年前去世的，癌症。” 顾明深了然。 这就是促使他转变的关键点。 可是，妻子去世才半年，怎么会一张遗照都没有。 顾明深一边思考一边走动，推开了卫生间的门，顿时一怔。 没有镜子自我厌恶这么严重 不，不对，不止是卫生间，整套房子包括衣柜里，一面镜子都没有。 但老王很注重外表，包括今天，他被带到刑侦时，也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的。 家里一定有一面镜子，而且放在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顾明深思考时，严瑕的兴趣还在女式大衣上。她翻看衣柜，发现柜子里就这一件女式衣物。 “为什么留这件，有什么意义哎，这是什么” 严瑕直觉这件衣服有情况，上下摸索，从内侧隐蔽口袋里摸出一张发黄的纸。 “俊俊就两个字吗” 严瑕有些失望。如果纸上是完整的表述，她或许可以侧写出什么来。 “给我看看。” 顾明深沉默着，对喻浩叹说“旧案有个叫王俊的被害人” “有” 喻浩叹快速把细节说了一遍，顾明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纸，忽然闭上了眼。 严瑕轻声对韩璃说“我们先出去吧。” “啊” “他要做现场模拟了” 严瑕推她出门，还细心地关上房门和灯。顾明深站在幽黑的房间里，静静地思考着。 如果老王是这个身份，就能解释他对旧案细节的掌握了。 一个曾经的被害人家属，转变为现在的凶手。 顾明深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沿的方向。 当老王早上醒来，他会先在床沿坐一会儿。因为现在的每一天对他都是煎熬，所以起床面对新的一天，他需要勇气。 老王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生活，所以不需要开灯。他会先去卫生间洗漱，就连这时候，他都不想看到自己的脸。 因为，他认为自己罪恶深重。 韩璃好奇地看着顾明深在屋子里游移，一边问严瑕“我是没看过他现场模拟啦，不过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 严瑕支吾着“上次第三个现场，他教过我” 还能让她怎么说，难道要告诉韩璃，顾明深带她进过“成年乐趣” 想想都不是一句卧槽能解决的场面。 韩璃意味深长地哦一声，“顾组长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我得跟林队汇报一下。” “” 顾明深没注意她俩，他照着自己的预想，将老王每天早上的活动模拟一遍，最后站在了门口。 “要回去吗”程世贤问。 “不。”顾明深看了看鞋柜，拿起一个边缘磨损很厉害的鞋盒，“他这么厌恶自己，一定会在出门前最后一秒，在不得不面对的地方，才照镜子。只有这里，才会有他不敢面对的东西。而且这里离家门口近，表示这是他走出家门的动力。” 他打开鞋盒，大家都围上去看。 鞋盒子里放了一面很老款的塑料小镜子，小菜场都能买到的那种。底下还压着一本日记，和两张照片。 看见似曾相识的照片，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旧案的未成年被害人王俊的照片，专家组都看过。十七年过去，这张照片没有塑封，已经开始变色模糊。 “这就是他的心病根源。”顾明深说，依然紧紧皱着眉头，“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严瑕叹气，“组长，你虽然告诉过我，犯罪心理学的分析对象是凶手，这案子里就是老王。老王变成这样，是很可怜可恨，值得分析，但我们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找到第五个被害人吗旧案” “你再说一遍。” 严瑕一惊，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咬紧嘴唇不敢吭声。 顾明深转头，“再说一遍。” 严瑕没见过他这副表情，惊疑不定。韩璃鼓励她“没事，你就说吧。” “难、难道不是找到第五个受害人” 顾明深表情变得幽深。 他说“是了，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审讯室惨淡的白光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问话的警官换了好几批，老王始终没有回答。 现在几点了算算时间，该死了吧 他心想。 这一批警官出去以后，再没有人被派进来。老王年纪大了，就算他不说，连番的问话轰炸，光是声音就吵得他头痛不已。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埋下头，趴在桌沿休息。 “我们找到他了。” 老王一惊，霍然抬头，看见消失许久的顾明深不知何时回来了，坐在对面。 “找到他了”老王重复一遍。 顾明深面无表情。 老王死死盯着他，过了好久，才趴在桌上吃吃地笑，一边笑一边捶桌子，手铐也摔在桌上，发出牙酸的摩擦声。顾明深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找到了好，好。”老王微笑，“都死透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顾明深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问他“你杀这么多人，就为了报复社会” 老王惊诧“亏你还是心理专家，那什么侧写，写不出来” 顾明深说“我已经有了定论，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下。” 老王脸色一滞，靠向椅背。 顾明深眼神一动。 这是有所防备的表现。 顾明深说“我从头说起。如果有不对的，你可以纠正我。” 单向玻璃外，林队问严瑕“老顾对他这么客气” 他一直在刑侦盯着，没听到顾明深在路上做的分析。 “组长说，老王是个自厌又自负的人，如果表现得谦虚一点，老王就会竹筒倒豆子，全说了。”严瑕解释道。 林队啧啧两声“套路啊。” “你一开始杀的两个人，都是高危群体。警方刚刚接触案子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定性为对某个群体的仇视。” 顾明深注意到，当老王知道自己曾经牵着警方走时，表现得很高兴。 极端自负。 “至于三四两个案子，我们一开始认为，你当时只做了杀第三个的计划，第四个是意外。但，其实不是这样。” “自从你老婆癌症去世后，你就开始计划这场连环谋杀。当时你想，就从圈内熟人开始。但你后来又考虑到，这样不光没法戏弄警方，还会提早暴露自己，没法达到自己真正的目的。所以，你多杀了两个人，以至于头两个案子，看上去像无差别谋杀。” 老王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顾明深似乎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平静地说 “第三个开始，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其实你不想做第二个塔罗杀手，只想借他的名号，达到你的目的。可惜的是，一开始我们被塔罗杀手的固定模式限制了，认为你一次只杀一个，第四个是不小心被牵连的。但，你的现场暴露了你。” “环卫工之能发现被害人，是因为客厅没有拉上窗帘。不管什么原因，办事也好，杀人也罢，窗帘都应该是关上的。为什么要拉开” “因为一开始，你就把第四个被害人安排在窗外。” “那天应该是这样的。第三个被害人说，他父母都出门旅游了，哥哥也不在，让你和第四个被害人一起过去。当晚，你让第四人在窗外看，满足他距离感的需要，然后把地点选在了客厅。” “你关上灯，把窗户打开一条缝。你和他们是老朋友，所以他们都很信任你。” “黑暗中，当你看到窗外的人注意力不集中时，就悄无声息地，杀了第三人。然后你迅速出去，告诉窗外的人，他家里人要回来了，你们必须赶快离开。” “你就这样带走了他。” 顾明深注意到，老王的表情已经很紧张了，而且还有隐约的愤怒。 紧张可以理解。但愤怒 难道是，他一直在数老王的罪行，老王认为他代表的警方也有罪 顾明深轻轻皱眉。 “第四个现场没有拖拽痕迹，所以当你到第四个现场时，他还是清醒的，能活动的。” “可能是你在车上给了一瓶加料的水，也可能是你有什么提议总之，你把他留在那里了。” “至于第五个人，是你的随机猎物。你不想一开始就杀掉他，而是想让他体验你儿子当初的痛苦。” 说到这里，顾明深静默片刻。 “而你伪装成塔罗杀手，是因为你想让警方感到耻辱。你的计划就是五个人，所以第三个开始，你必须给我们留线索。这也是你的挑衅和侮辱。” 冒出了第二个“塔罗杀手”，不管当初是抓错了人，还是少抓了人，对警方的公信力都是个巨大的冲击。 顾明深说“你恨警方没有早点找到你的儿子。” 老王嘴唇一动。顾明深发觉了，立刻收声。 他想听听老王的说法。 然而他连续说了这么久，已经把老王的情绪推到了临界点。他一提到“儿子”，直接把老王的情绪戳爆了。 “x” 老王怒骂一声，连着手铐，把审讯桌都掀了起来。顾明深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早有准备，直接闪身躲过。 林队一直在外观察，见状直接挥了五六个人进去按住他。 “让他坐下。” 林队按了通话键，声音直接传到顾明深耳机里“人都激动成这样了，不先送进去冷静一下” 顾明深看着单向玻璃做口型趁热打铁。 老王属于完成了目标的连环杀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遗憾了。有些事情现在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顾明深让他们松开老王，留了两个人在后面待命，意图不给老王造成特别重的压迫感。他知道，自负的人一旦感觉生存空间被压迫，会产生严重的逆反情绪，以至于拒绝合作。 他坐回老王对面，神色从容“有什么要反驳的。” 老王深吸一口气“差不多都对了，有两把刷子但有些不对。” 说到自己的作案过程，老王微微扬起头，似乎对杀人这件事颇为得意。 “那晚上，本来没打算把他扔在外面。是他自己兴致来了，想出去玩。”老王嘴巴一抿，“我不就成全他了么” “但你也准备了水。”顾明深说。 老王没反驳。 过了好久，老王才接着说“反正第五个都凉了，说就说吧。要不是你们找不回我儿子的尸体，我哪会做这种事。” 喻浩叹在外头抽了一口气，惊奇“哎我去，这老家伙很能说啊，道理一条条的，这还怪上我们了” 严瑕“组长说了，凶手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且连着五个案子才被抓到，他面对警方的时候会有藐视警方的情绪，还敢跟踪我们，这是他的自负。所以” 她还想接着解释，转眼看到韩璃和林队都在看自己，立刻闭了嘴。 韩璃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外面吐槽的时候，顾明深在里面戳破了老王“你儿子的尸体早就找到了，还是你签的字。如果你想否认，我可以拿当年的文件给你。” “呸”老王情绪激动，后面的警员立刻紧张起来。顾明深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你们只找回了一半” 顾明深一怔。 他和喻浩叹核对过案卷，王俊是旧案受害人之一，尸体在荒郊野外发现的。但很可惜的是，他的尸体有一部分丢失了，可能是被动物撕咬过，再也没有找回来。 老王拧着哭腔说“我老婆死前还在说，她要去看儿子了，不知道儿子丢了半边身体，在底下过的好不好” 顾明深微不可见地叹气。 原来他老婆的死不是催化剂，这句话才是。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没人给他开解，所以这句话就会在他脑中不停地重复，盘旋成他心底恶毒的魔咒。 “所以，你带走第五个被害人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体会丢掉半边身体再死去的痛苦。因为你觉得，不能只有你的儿子遭受这些，对吗” 老王已经捂住了脸，抽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点头。他额头撞在桌面，撞得咣咣响，被后方的警员按住。 “如果你真觉得都是警方的错，那我不可能看到你的自责。” 老王的抽泣声立刻停住了，却也没抬头。 顾明深说，“你自我厌恶到极点，就是因为当时儿子发现了你喜欢玩的秘密，他和你大吵一架以后，离家出走，这才遇到了凶手。你选了两个圈内人，是迁怒，认为这个圈子的人都该死。你认为第五个被害人家属对孩子不好，也是迁怒，认为他们不懂珍惜。” 老王的手在抖。 顾明深低声说“其实你很清楚是谁的错。只是因为你过于自负，拒绝承认这一点。你煎熬了十七年，等你老婆去世，没有熟人知道你的秘密，你终于可以彻底伪装成一个善良无害的父亲。自欺欺人到这个程度，难道是警方教你的么” 老王全身都在抖。 顾明深扶着耳机，听了一阵，对玻璃外点点头。 外面的人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林队带着个头发衣服都脏兮兮的男孩子，站在了门口。老王恰好抬头，看到男孩子，顿时呆住了。 顾明深说“我们在当年发现你儿子的地方找到了他。恕我直言，如果你还留有一点点良知和同情心，就不会在他衣服上涂满血和蜂蜜。” 当年发现王俊的地方依然很偏僻。老王不仅想让被害人死，还想让他死得很难堪。 见到老王，男孩子有些怕。林队拍拍他肩膀，他咽了口水，看向老王，嗫嚅着“叔叔” 老王抖如筛糠。 “看到了他的眼神吗。”顾明深静静地撤掉他心里最后一根稻草，“这就是当年你的孩子看塔罗杀手的眼神。” 见了一面，林队马上带走了孩子。老王甚至坐不住了，就着椅子滑到了地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顾明深起身，理了理衣领。 “杀这么多人，只为了满足你的自负，还拿孩子当借口”顾明深静静地说，“你真的是个懦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次日清早。 严瑕感觉眼睛被光刺痛了，不情不愿地睁眼一看，才发现昨晚睡觉没拉窗帘。好在住的高，没关系。 清冷的阳光透进窗户，一室暖然。小白蹲在飘窗上，见她醒了，蹦到床上蹭她手心。 “咕唧” “早” 严瑕打个哈欠，推开被子，犯罪心理学的书掉在地上。她这才想起来，昨晚是直接看书看睡着的。然而就算这么用功，她还是在闹钟之前醒了。 工作日早起五分钟，跟亏了一个亿没什么区别。 今天要做结案工作，严瑕一看时间还早，就给自己做了个早饭。小白闻见香味就开始兴奋，差点栽进锅里，被她眼疾手快地挡出来。 严瑕表情严肃“你想清汤炖自己”又看看小白蠢蠢欲动的鸟爪，“还是想锅贴凤爪” “咕唧” 一碗分量十足的云吞面，足以慰藉她为案子奔走数日的幼小心灵。严瑕心情好，还给小白切了一小块云吞，又做了一盒煎饺，准备带去刑侦分给大家。 太久没做饭，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严瑕提着饭盒，心情很好地等电梯，没注意到电梯从21楼下来。 于是，电梯刚刚开门，她就看到了里面的顾明深。 “组、组长”一个照面，严瑕措手不及，赶紧收敛微笑，稍稍举起饭盒，“吃早饭了吗” 顾明深定定地看着她，抬手按着电梯。 “到底要不要下楼” 严瑕哦一声，乖乖地进电梯了。 正是上班时间，很巧的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严瑕看见光洁的电梯门映出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 严瑕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尴尬的是，饭盒并不是全密封的。煎饺浓烈的香味很快溢满了整个电梯。 与此同时，她似乎听到轻微的、胃肠蠕动的声音。 严瑕 感觉分分钟能上x乎提问，“顶头上司在我面前人设崩了怎么破急在线等” 她又尴尬又很想笑，可是在顾明深旁边，她实在是没这个狗胆，甚至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一被他看到表情，分分钟就会被看穿。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顾明深先走出电梯。严瑕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假装系鞋带，想等他走远一点。 然而等了半天，她还没抬头，天蓝色运动鞋就出现在眼前，一只手伸过来，径直提起了她的饭盒。 “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严瑕吞吞吐吐的“我、我手冻僵了” 这么拙劣的谎言，顾明深罕见地没有拆穿，反而瞥她一眼，“你早饭要吃这么多” 严瑕努力微笑“这是带给大家的。” “自己做的” 严瑕弱弱点头，然后非常懂事地说“组长你可以先尝一下，我不介意的，万一不好吃，就别给他们吃了” 顾明深轻笑“那我就收下了。” 顾明深工作狂魔的人设从未崩塌，他们到办公室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煎饺外焦里嫩，大小也合适。顾明深先尝了一小口，发现她是按她自己的标准做的，正好够她两口一个，换成他，一口也刚刚好。咬下去，肉汁鲜美异常，不咸不淡，焦黄的那一面略带酥脆，冒着适合冬天的油香味。 他一边吃，一边翻开案卷，余光瞥到坐得笔直的严瑕，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严瑕怎么就那么怕他呢，他有那么可怕么。 “我昨晚给被害人做心理疏导，凌晨一点半才到家。” 严瑕面前摊着一本案卷，却因为和他独处，还坐得近，紧张得完全看不进去。猛然听见这话，她眨眨眼，才意识到顾明深是在和她闲聊，调节气氛。 总感觉顾明深这样的人还会闲聊才是最奇怪的 她愣了两秒，慢慢转过身来，“一点半” 昨晚看书，她最后记得的时间也就是十二点吧。那时候她都已经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了，顾明深才刚刚回家 严瑕开启语重心长模式“组长，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尽量早点休息。睡得晚可以晚点来，8点才上班呢。” 顾明深轻轻摊手，“晚一点，今天的就写不完了。要不，你来” 他示意桌上足足三指厚的案卷。 严瑕咬牙。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敢说就要敢当。 “好，我来” 然而她之前都是给g市刑侦做专业指导，其余流程没怎么接触过。刚刚接过案卷，她两眼一抹黑，满腔热情马上熄灭了。 “组长，我该写什么” 顾明深已经夹起了第三个煎饺。 “先完善罪犯的侧写，再做罪犯的人格问题剖析，和犯罪防控的建议。从这三点写起。” 严瑕咋舌。 不管哪一点，都得花她大半天的时间。难怪顾明深说一天写不完。 她虚心请教“人格问题是” “老王心理问题形成的原因，这些问题会带来什么表现。这些我都在办案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了，你先列个草稿，写一点让我看看。” 严瑕应声，想了一会儿才开始，键盘敲击的声音也逐渐规律。顾明深知道她是找到了思路，安安静静地吃煎饺，没打扰她。 写着写着，严瑕忽然问“组长，你说老王杀人以后，后悔过吗” 顾明深拿着筷子的手一滞。 他静静地看着严瑕，想起昨天送老王走的时候，老王对他露出的表情。 他见过很多罪犯，表现不尽相同。老王那种近乎扭曲的想报复的表情，他即使见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用别的话说，想报复他顾明深的人多了去了，老王算老几，后面排队去。 然而这么狰狞的表情，他不想告诉严瑕。 “你是想采访他的感想” 严瑕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就是觉得可惜，他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顾明深轻声说“一念之差。他陷入儿子的事里，出不来了。虽然作为一个父亲，这种执念情有可原，但犯罪就是犯罪。犯罪心理学，不仅要分析凶手，也要给人警示。” 严瑕似有所悟，键盘敲得更快了。 “哎，早上好啊” 几个人争先恐后涌上来，顾明深瞥了一眼时钟，“八点过五分，算迟到，扣全勤。” 喻浩叹这才发现办公室居然装了挂钟，明明昨天还没有的，立刻哀嚎起来“老大，第一天打卡，给点面子” 别说面子了，顾明深连个表情都不想给，低头继续吃煎饺。 “好香啊，是煎饺吗组长我可以尝一个吗” 韩璃没有买早饭的习惯，被满屋子的香味馋得口水直流。顾明深说“允许你点外卖。” “外卖哪有这个好吃”韩璃口水都快淌地上了，鉴证经验让她注意到细节，“组长，你饭盒这么可爱的” 顾明深一怔，才发现严瑕用了个小熊图案的饭盒。他刚才和严瑕断断续续地聊天，都没注意到。 他停顿的时候，韩璃已经发觉了不对，眼神在他和严瑕身上转了个来回，意味深长起来。严瑕正沉浸在工作中，根本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啥我去”喻浩叹凑过来，看见饭盒，吃了一惊，托腮沉思，“组长，你这个饭盒好像暴露了什么” 顾明深凉笑一声，继续吃煎饺。 喻浩叹“组长你笑啥” 顾明深放下筷子，表情淡淡的。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第一卷结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第二卷惊魂夜 “我思故我在。”笛卡尔 第一章 下雪以后，天际和地面都泛着一层柔光，薄薄的寒气从脚底透到头顶，让人又冷又精神。听韩璃说，s市很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严瑕以前在g市，更是从没看过这么绵长的雪。大雪连下三天，感觉呼吸都比以前清冽不少。而且听天气预报，似乎大雪还会持续。 小白也对雪景非常感兴趣，每天严瑕散步的时候，小白也扑上来，要她带出去。它扑腾一身雪的同时，也成功吸引了小区里的熊孩子。 一来二去，整个小区都知道有个带着白鹦鹉租房的女孩子。放寒假的熊孩子们还在楼下蹲点，准时等严瑕出现。于是，严瑕每天散步时，常常是小白兴奋地飞扑出去，再惊慌地扑腾回严瑕怀里瑟瑟发抖。 为了不让小白受到摧残，带下去几次后，严瑕就让它留家里，还是自己去散步。 今天网购的鸟食到了。她拿快递的时候，会经过门口保安室。严瑕路人缘好，保安大叔偶尔会问起她的小白，现在熟悉一点，还悄悄问她房东怎样。 严瑕一怔，“房东还可以吧” 保安大叔八卦脸“哎，真的以前租房的被吓走过，说死活都不租，再便宜也不，太吓人了。” 顾明深这几天作息都很正常，这个时间点好像已经回来了。她用5000块钱租了人家一套房子，属于被扶贫对象，就这样在小区八卦房东兼上司，是不是不太好 严瑕认真想了想。 还有什么比顾组长的八卦重要 没有。 保安室里有一盏小太阳，严瑕穿着羽绒服，放下快递，爽快地往保安室的小板凳一坐，凑到小太阳面前，就像一只扑腾坐下的小企鹅。 “怎么吓人呀” 她现在正在学s市本地话，只要不是老人家，其他人基本听不出她的外地口音。一句话说出来，自然而然带上了s市口音，听起来软软酥酥的。 韩璃对她的语言能力表示羡慕嫉妒恨，她到s市也就一个多月吧，这才多久，就能说得这么流利了。 果然人比人比死人，天赋满点就是任性。 保安大叔端着保温杯，压低声音“你房东啊，是个怪人哦。” 严瑕竖起耳朵。 “你知道他在这里有几套房吗三套” 严瑕倒抽一口冷气。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以她刚拿到手的工资，要不吃不喝四个月，才买得起这里一平米。现在住的户型有100多平方吧。三套市刑侦开得了这么高工资还是说他炒币了 严瑕低头思考，实在想象不出顾明深盯着股票的样子。 “一开始他拿出来租的是19楼，有好几个人租过，但没一个月就搬出来了，说楼上偶尔会有怪声。” 这倒符合严瑕的猜测，20楼曾是他的实验室。那套人类骨骼模型，就是他的实验器具之一。她租房的时候，恰好赶上顾明深转移阵地。 “房东会搞奇奇怪怪的实验，他们当时找房东谈，没谈成，把自己吓得半死。所以一开始很多人想租这套，但吓跑几次以后，事情传出去了，就没什么人敢租了，最多看了就跑。” 看中介和保安大叔的样子，应该不怎么看新闻，不知道房东就是有名的犯罪心理学家。碰到案子，做一做实验很正常嘛。 严瑕本来想为他辩解，可想了想，这应该是顾明深自己的意思。如果他想解释，应该早就开口了。 “他做研究的嘛，可能生活和我们不一样。”她说得很委婉，“人还是蛮好的。” 保安一脸不信“真的嘛” 严瑕眉眼弯弯，圆圆眼睛笑得眯起来“真的呀，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很不错的，人品也信得过。” 说句老实话，她进组以来，顾明深照顾了很多。 保安喝了一口茶，“难怪之前听说有人介绍他相亲，他一脸别人欠他一千万的样子。” 严瑕 要是谁给她介绍相亲，她会露出别人欠她两千万的表情。 又聊了一会儿，严瑕发现，纠正八卦群众的刻板印象就是个错误的想法。只要他们对顾明深的印象好一点点，马上就开始考虑推荐相亲对象，聊结婚标准，家长里短，热情得不得了。 难怪顾明深从来不解释。 严瑕抱着快递盒子，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散步是晚饭后的活动，严瑕刚刚回到家门口，就收到了黑猫头像的消息。 鱼汤怎么做 看到这句话，严瑕差点撞墙上。 顾明深一向不爱用标点符号。简简单单一句话，严瑕却压力山大。 她飞速拆快递，把鸟食和墨鱼骨给小白放好，转身冲上楼，拉开了顾明深家的门。 自从她暴露了厨艺，顾明深就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 红烧鱼 松子鱼 发了好几天，每天都是晚饭时候发，严瑕快对鱼这个字产生心理阴影了。 他怎么这么爱吃鱼 一开始她远程教顾明深做菜，但教了两次，顾明深的成品图都不理想，说是黑暗料理都抬举了。为了不浪费食材，严瑕毅然决然丢下小白一只鸟在家，上楼现场教学。 最初两次她还不情愿，然而委婉提起的时候，顾明深一句就把她堵回来“你帮林队做事的时候，不是很爽快的么” 结了老王的案子，心理调查组开始了八小时工作制，把每天超额工作的林队羡慕得死去活来。有时候林队找她帮忙，出于同事友爱，她也会帮忙做一下。 直接怼得她哑口无言。 想想只有5000块的房租，想想顾明深是她上司，严瑕认了。 顾明深已经默认了她这个厨子，提前开好了门。一进去，严瑕熟练地拎出拖鞋换好，啪嗒啪嗒地走到顾明深旁边，啧啧两声。 她叉腰“顾先生，放过这条鱼，让我来。” 只有在做饭的时候，她才在顾明深面前底气十足。 顾明深放开菜刀，做了个请的手势。 平板上亮着鱼头豆腐汤的菜谱，然而顾明深买的是普通鲫鱼。严瑕娴熟地给鱼开膛破肚，“豆腐汤可能做不了，煎一下打个汤，可以吗” “嗯。” 餐厅里很快飘起了香甜的鱼汤味，顾明深靠墙站着，看了看严瑕，唇角一动，却没说什么。 “好啦” 一大碗鱼汤上桌，足够两个人的分量。严瑕先给他盛了一碗，不锈钢勺子在餐具上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严瑕头次看见他的餐具就想吐槽了，原木色筷子，不锈钢勺子，这都没什么，关键是碗碟全是纯白色瓷器。 连买个餐具都这么性冷淡。 他进餐的时候特别利落，鱼刺都吃得很干净，没有一点点鱼肉残留。看起来是吃了很多年的鱼了。 严瑕端着鱼汤，恍然大悟，不自觉说出了口“你是不是因为爱吃鱼，才把头像设成一只猫” 顾明深放下勺子，定定地看着她。 “你的表情好像不止这两句话” 严瑕脸上一僵，猛然发觉自己把保安大叔的八卦气氛带过来了，连忙收敛起来，乖乖地假装喝汤，然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个，组长，以后我帮你做饭，能不能给我减免一点房租” 她眼睛里都冒出满天星了，笑得狡黠。 顾明深默然片刻，“好。” 严瑕开心得都想上天了，赶紧低头喝汤，以免遮不住自己的笑。 减一点算一点，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可她随即想到一个问题。 顾明深不缺钱的样子，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把房子租出去呢可能土豪的想法不太一样 严瑕默默喝完了汤，更佩服这位组长了。 有了这个承诺，严瑕爽快地一手包办了洗碗。好在只有两个人，餐具不多，分分钟就能搞定。 洗完了碗，她打个哈欠，想换个衣服放松一下，根本没多想，下意识就往里面走。 “严” 顾明深正在看案卷，余光瞥到她往里走，还没来得及叫，就听见她站在自己房门口，卧槽了一声，呆住了。 装修一致的后果，就是她完全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这个房间就在她卧室正上方，导致她直接推开了顾明深卧室的门。 然而这是他的卧室 这么五颜六色鲜艳斑斓的装修，比儿童玩具房还稀奇古怪的配色，这是顾明深的卧室 他的卧室 严瑕 感觉自己在做梦。 “一定是开门的方式不对”严瑕转身，“我下楼冷静一下。” 然后，当她看见顾明深的表情时，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看见” 顾明深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严瑕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弱弱的，超小声。 她默默往门口挪，假装从没来过，赶紧先换鞋子。 顾明深清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世上只有一种人能保守秘密。” 这一定是威胁 严瑕咽了口唾沫，赶紧飞奔下楼，把关门声留给顾明深。 明天她请假行吗 顾明深没起身，垂眼看着案卷，也没翻页，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鱼汤的香味还没散掉，与他手中的茶香混在一起，糅合成清香又浓郁的味道，一阵阵地冲击着他的嗅觉。 顾明深打开窗户，冷风吹散了味道的同时，也将片片雪花卷了进来。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见楼下的欢呼声“又下雪啦小白小白，你看，又下雪啦” “咕唧” 风声里，楼下的笑声时断时续的。顾明深笑了笑，站在窗口当着风喝完了茶，这才关上了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大雪彻夜未停，隔天上班，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把小白兴奋得扑到枕头边叫她起床。 昨天顾明深带来的惊吓，被大雪的喜悦冲淡。严瑕戴好围巾帽子，把自己卷成一只真正的企鹅，开开心心上班去。下楼时，还特意在干净的雪地里踩两个脚印，伸了个懒腰，又下意识回头。 希望顾明深没看到她这副样子。 调查组现在没接新案子，目前就是帮各地警方做侧写报告，不过是以s市为主。顾明深让大家慢慢写，等写得顺手了，再加快速度。 这是罪案侧写报告，不能马虎。 写报告的过程中，大家对严瑕提点良多，为了表示谢意，她常常带些自制糖水点心，今天早上又带了盒煎饺，还是用的小熊饭盒。 韩璃和喻浩叹有吃必应，完全被食物收买了，对小熊饭盒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发觉。 自从被扣了全勤，喻浩叹再也不敢迟到，每天蹲在办公室算时间成了他的乐趣。 “老程这个礼拜就没准时到过吧” 严瑕看向程世贤的桌子。他桌面干干净净，连一支笔都没有，她昨天做的绿豆饼还放在桌上，应该没来过。 韩璃咬着煎饺口齿不清地说“他们医院最近很多医生感冒，流感，所以他帮人顶班了，可能最近几天都不会来。反正没案子，你急什么” 没人和他一起扣钱。喻浩叹好悲伤。 他俩闲聊的时候，严瑕刚给绿萝浇完水，注意到顾明深也在听他们说话，翻案卷的手还停了一下。 是不喜欢他们闲聊不对，他们闲聊，才能说明本市太平。而且他从不制止别人闲聊，顶多让他们声音小一点。 那是和程世贤有关吗 下雪天，五点多就快天黑了，严瑕帮林队整理案卷出来，去旁边超市买了个大鱼头，准备今天给顾明深做一顿标准的鱼头豆腐汤。 她给顾明深发了一句“今晚吃鱼”，就先把鱼头料理好。等她洗了手，再看手机，发现顾明深还没回复。 今晚不吃饭了吗 有事晚回 这次倒是回得很快，严瑕有些失望。 今天好不容易买了个新鲜的大鱼头呢。 她闷闷地回那我自己吃了 好 秒回复，还这么果断。严瑕感觉自己一片好心被浪费了。 服务太周到也是一种病。 她翻开表情包，发了一张略略略的狗子，就果断地把鱼头下锅，炖了满满一锅的鱼头汤。 等碗都洗完了，她翻开手机，顾明深却没再回复，连个省略号都没有。 不知为何，严瑕更失望了。 顾明深已经懒得说她了吗 她这种巴不得被说的心态大概是被顾组长训出毛病了吧。 严瑕当然没有吃完鱼汤，晚上直接把鱼汤小盒分装，放进冰箱，做成鱼冻。这就是次日清早的零食福利。 韩璃摸着肚子上的肉，“感觉要被我们小严妹妹养胖了呜，我要减肥” 严瑕上下打量她。肉都长在合适的地方，身材这么好，减什么肥啊。 “啊哈组长迟到了扣全勤” 喻浩叹冷不防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严瑕回头，才发觉顾明深桌子边没人。她今天起了一大早，也没看见过他。 “你们这两天看到过他吗” 韩璃耸肩，“你都没看到过，我们怎么可能” 严瑕完全没注意她话里的陷阱，想了想，“我昨天问他，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不会又熬夜了睡过头吧” 这话一说出来，严瑕沉思着，过了好久才发现办公室里超安静，韩璃和喻浩叹都看着自己。 好像说了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韩璃伸个懒腰，懒洋洋的，“我说啊，小严妹妹胃口很大嘛，一买就是这么大的鱼头，一个人吃得完吗” 严瑕义正辞严“你想多了，我能吃。我还养了宠物的。” 虽然这个鱼头足足有四只小白那么大，但这个时候，硬着头皮也要把小白推出来挡枪背锅。 心理调查组太危险了，什么细节都可能被看穿呜呜呜。 千万不要误会啊 严瑕内心大声呐喊着。 喻浩叹似乎懂了什么，还没说话呢，顾明深就出现在他背后。 “你们在讨论什么问题” 韩璃笑眯眯，“小严妹妹的饭量。” 顾明深一看桌上的鱼冻，和严瑕尴尬的神色，一瞬了然。 “等会吃东西，先跟我去个地方。” “哪” “市精神病院。” 喻浩叹平常开车上班，但方便起见，顾明深让他们都坐自己的车，一边开车一边说正事。 顾明深要带他们去的是市精神病院。现在市中心寸土寸金，市区已经容纳不下公共设施的扩张了，所以市精神病院在郊区圈了一大块地，做了个面积很大的分院，从住院部到门诊部应有尽有，还有小广场，环境特别好，一眼望不到头。 喻浩叹谨慎地问“组长，你不会要把我扔进去吧”他对自己平常的作死很有自知之明。 顾明深从后视镜给了个眼神“我倒是想。” 喻浩叹不敢吱声了，乖乖地蜷缩在后座上。 “长话短说。我昨晚在那蹲守了一整夜，没有结果。所以想把你们都带过去看看。”顾明深沉声说，“你们要做好通宵的心理准备。” 严瑕问他“那，组长，你要连熬两个通宵身体吃得消吗” 顾明深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鱼冻呢” “啊” “我还没吃早饭。” 严瑕弱弱的，“忘了带”而且不是你说的等会儿吃嘛。 这是出案子吧，她是傻了才会带过来。 虽然现在看来，她是傻了才会没带，还忘了问组长有没有吃早饭。 韩璃和喻浩叹坐在后排，喻浩叹的神经粗细是个谜，没发觉什么。韩璃眯着眼，拿手肘捣捣他，附在他耳边说“你说顾组长” 喻浩叹没反应过来，直接说出来了“组长咋了” 韩璃 听到他们说自己自己，顾明深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俩一眼，韩璃不敢说什么，暗地里拿脚踩了喻浩叹一下。 喻浩叹又炸了“你踩我干嘛” 然后被韩璃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个分院离市区很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严瑕瑟瑟地坐在副驾驶，没多久就犯了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顾明深瞥她一眼，继续开车，只是车速放缓了些。 喻浩叹今天可能出门忘了带脑子“组长，是不是开太慢了，赶时间吧” 然后收获了组长幽幽的眼神。 喻浩叹愣了一下，想了想，恍然大悟“那是因为今天下雪，所以才开这么慢组长想得真周到” 顾明深半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严瑕似乎感觉到车子经过减速板，微微一颠，等她完全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公园。 “马上到了。” 举目四望，都是被白雪覆盖的的林木和绿化灌木，白茫茫的，很是刺眼，看不清远方。崭新的柏油路面变成黑色纽带，直直通向最里面离得近了，严瑕才看到，那里有一幢六层高的楼房，楼体颜色很养眼，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的楼道窗户都装了防盗网。 “是住院部” 顾明深“重病患区，这家医院的本部在闹市，不方便他们休养，所以重病患全都迁到这里了。人少，所以很空，有足够的房间让我们住。” “哦啊” 顾明深神情淡定。 “你没听错，住院。” 车子开到了楼房面前，严瑕才看清楚，这栋楼房非常大，正门看上去很正常，还很气派，楼后却有绵延高耸的围墙，只是刚才被上下的雪色遮住了，没看到。她刚刚下车，就看到大门前站着个熟悉的人。 “哎，程世贤” 严瑕很惊讶，可转念一想，他似乎就是这里的医生。 程世贤对他们点头，“上去再说。” 严瑕第一次进精神病院，对这类地方有些刻板印象，可走进去才发现，这里非常安静，除了人少，气氛沉重，其他和普通医院没什么区别。 一进小会议室，韩璃就问“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专职做调查组那边吗，怎么又过来了” 程世贤今天穿了白大褂，加上他特有的严肃表情，给人很有震慑力的感觉。 他推推眼镜，把门关上，“是这里的同事找我商量，有个病人，需要我们观察一下。” 韩璃惊奇“观察病人你们才是专业的嘛。” “不是这样。”程世贤摇头，目光沉重，“我怀疑他目击了一个凶案现场。” 会议室的灯光比审讯室的还惨白，严瑕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凉。 程世贤“这只是我们的怀疑，而且这个可能的目击证人还是病人，组长已经和林队沟通过，这种条件没法立案。” 顾明深补充“而且现在还没找到案发现场，和失踪人员。但程世贤坚持要查，我就先带你们来看看。真有问题，再联系林队。” 喻浩叹“这么坚持” 程世贤“等你们看到病人，就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喻浩叹忍不住了“那我们要住院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超害怕真的被顾明深留在这里。 程世贤“如果这个病人真是目击证人，保险起见，凶手可能会再找上门，得保证她的安全。林队人手不够，没立案就没法帮我们，但我们是调查组，专业人士，可以用观察研究的理由入驻这里，看看能不能找点线索。组长，你看这样行吗”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顾明深。 顾明深沉吟片刻，没否定，“各位还有什么问题” 韩璃举手，“那我们住哪医生值班室还是病房” 喻浩叹 韩璃这什么提议他才不想住病房 顾明深“听程世贤安排。” 在喻浩叹紧张的注视下，程世贤宣判了他的命运。 “值班室不方便也住不下，就病房了。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有需要另带的，可以回去一趟。” 喻浩叹怒，本来想吐槽，可听见他说全准备好了，顿时丧了。 看来是早做了准备。那还问他们干嘛。 好气哦。 顾明深帮他补充“上次案子我们怀疑过内部人员，这次也不能例外。这不是一般医院，普通人没法自由出入。所以如果真的有案子，作案的可能是谁除了工作人员和病人。没有别的选项。” 小会议室一静。 过了许久，顾明深才接着说“不用太担心，我昨天已经住了一晚，这里至少表面上很平静。但也请各位别粗心，别漏掉任何可能的线索。” 严瑕认真听着，冷不防小会议室的窗玻璃一响，顿时吓了一跳。 “谁” 然而窗外安安静静的，天地一片洁白，透过玻璃，还能看见隐约的落雪。 顾明深瞥了一眼。 “大概是风吧。” 医院走廊里安静到诡异，程世贤带着他们从中间的医用电梯上楼，打开了西边病区的门，直直走向走廊的尽头。 程世贤给他们安排的是四楼的病房。据他介绍，调查组男女各一间，将“目击证人”的病房夹在中间，确保能看到来往人员。 这幢楼是很简单的东西向布局，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一眼能望到空荡荡的尽头，灯光白得刺眼，旁边窗户都装满了防盗网。在外面远看时不觉得，走在里面，才感到很压抑。 严瑕看了外面一眼，“雪又变大了” “寒潮预警，这两天有大雪。”程世贤说，“本来要在这两天完成病人转移工作，但院里下了通知，让晚两天，免得太匆忙了，路上不安全。” 路过一扇敞开的窗户，中央空调的温度被全部吹散，严瑕都被吹得眯起了眼。程世贤随手将它关上，继续往前走。 “病人每天有2小时户外放风时间，但最近天气不好，活动都改在了室内，由安保人员和护士负责。应该是病人打开的。” 韩璃问“安保人员呢，没有全程跟着吗” “重病患本来就不多，现在才转移了十个人，所以有几个安保人员，加上值班的医生护士，够用到了。” 这间病房离走廊尽头只有一间病房的距离，严瑕注意到尽头并不是墙壁，而是一个上了电子锁的消防楼梯。 程世贤敲敲门，“小静，我是程医生。” 里面没回应。程世贤压低声音“都把衣服整理一下，尽量对称。”然后将自己白大褂扣上，把衣领竖起来，这才开门进去。 几乎是开门的一瞬间，严瑕就知道了程世贤为什么坚持要查。 这个房间很大，四张病床竖对房门口，只有门边床上静静地躺着个人。如果程世贤没提醒，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这个病人的存在感太低了。 与此同时，严瑕还注意到这个病房异常整洁，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正常人的房间。拖鞋摆得整整齐齐，两条毛巾都上下对齐，展开的幅度都一样。 惭愧地说，她的房间都不如这个。 严瑕忍不住看了顾明深一眼。 想当初，顾明深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强迫症，和这个似乎很接近呢。 病号服和床上用品是医院统一配的，都是蓝白长条纹。这个病人虽然躺在被子里，但被子的四角非常平坦，乍看上去，就像是长条纹夹着个二维化的纸片人，连她病号服的衣领子非常整齐对称，几乎没有褶皱。 程世贤“小静，我程医生。” 小静缓缓地点了两下头，“程医，生好。”说完，她把衣领整理好，捋平了轻微的褶皱，又恢复到之前仿佛挂在衣架子上的状态。 她的动作非常流畅，仿佛下巴上长了眼睛。严瑕抬头，看见天花板上贴着一面镜子。小静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镜子，一点表情波动都没有。 严瑕心里一沉。 这个小静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程世贤“小静，你的衣服，挂在哪里” 他对小静说话时语速和腔调有些怪异，和平常说话完全不同，很不自然，还有刻意的停顿。 韩璃已经指向病房的窗户“在那里。” 严瑕刚刚只顾着观察病人，顺着韩璃指的方向看去，才看到一件病号服挂在窗边。这件病号服的最大特征是衣摆上沾满了血，连袖口上都是。 它正对着房门口挂着，两只袖子高高展开，像巨大的蝙蝠展开翅膀。 这种挂法视觉冲击力太强。如果万圣节时，有人把这个衣服像这样展开挂起，大概要被暴打一顿。 严瑕不敢再看，调转视线，却正好与小静的视线撞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头，默默盯着这边。虽然身体依然平摊着，头却仿佛转了将近90度，姿势相当诡异。 见严瑕露出吃惊的表情，小静眨了眨眼，却极为缓慢，力求两只眼皮同时睁开，同时合上。 小静一直盯着自己，严瑕很不舒服，可看了一会儿，她才发现小静盯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旁边的韩璃。 韩璃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注意到。严瑕却看到小静的眼神越来越专注，专注到恐怖的程度。仿佛随时可能从床上直勾勾地弹起来，走向她。 她戳戳韩璃，韩璃才注意到这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顾明深转头，在小静看不到的角度，对韩璃轻轻做了个口型。 ocd。强迫症。 做完口型，顾明深转头，同时把自己衣领衣摆都拉好。韩璃秒懂，连忙又说了一句“在那里。” 两句，恰好对称。 小静仿佛拔走了心上的刺，终于舒坦了，又慢慢地转头回去。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先整理衣被，而是将头转向了靠墙一侧，等了和刚才转头差不多的时间，才恢复到之前静躺的姿势。 看她做完一整套动作，严瑕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和小静不熟，怕刺激到她，都规规矩矩站着，不敢轻举妄动。程世贤走进去，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极有规律的响声。严瑕细心算了算，连他走到窗边的步子都是偶数的。 程世贤很高，所以小静要搬凳子才能够到的地方，他踮脚抬手就行。 “小静，衣服，我拿，走了。” 小静缓慢地点头两次。 “好。好。” 然后像刚才那样整理一番，就不动了。 程世贤迈着偶数的步子走向门口。等到大家都从房间里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压抑了。 他打开最靠近消防楼梯的病房门，大家一进去就深呼吸，仿佛刚从深海里捞出来。尤其是喻浩叹，刚才那种压抑紧张的气氛差点没让他憋死。不让他随便行动，比不让他吃饭还痛苦。 程世贤说“大家也看到了，这个小静是强迫症患者，病情已经严重到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这件血衣是护士发现的，就像刚才那样挂在窗户上，把护士吓得够呛。” “我看看。”韩璃拎着衣架子，惊叹，“她居然连挂钩都掰成圆的了” 程世贤解释“这是医院定制的，怕病人弄伤自己。你先看看血迹吧。护士检查过小静，她身上没有伤口，不是她的血。” 离大片大片的血迹太近，严瑕有些发晕，韩璃却早就习惯了，拎起来就看，“出血量不小啊，你看这个，这是喷溅痕迹，她真的是目击证人” 要是证人，顶多在衣摆衣袖沾到血，而非留下喷溅痕迹。 顾明深“我也这么怀疑，但小静这个样子，我更怀疑她的独立能力。韩璃，这个出血量能判断对方死亡吗” “出血量只能说比较大，至于死亡不一定。而且出血对象不好说，这里怎么都算最容易接触伤病患的地方。” 程世贤叹气“又是死胡同。” 顾明深示意他不用担心，“没什么，总会柳暗花明。这样吧，我和程世贤继续留守观察，喻浩叹，你开我的车，回去收拾东西，再把血衣送到刑侦做检测。做好在这待几天的准备。” 喻浩叹接了车钥匙，顾明深又对严瑕说“你帮我带两本案卷来，再带我放在沙发上的那件外套。谢谢。” 严瑕这段时间给他做饭习惯了，带个东西小意思，没多想，掏出手机写备忘录。 然而。 程世贤 喻浩叹 韩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回去的路上，严瑕一直试图解释。 “真的不住一起真的，你们信我，我还要交房租的” 韩璃打了个哈欠，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顾明深那么高冷的人，都让严瑕带东西了，不住在一起 骗鬼吧。 严瑕知道没法说服他们，可实在拿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得叹了口气。 算了，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喻浩叹知道顾明深住哪，没问她地址，直接往顾明深楼下送。她取东西的时候，韩璃正好去刑侦送血衣做鉴定，这样方便。 见她走进单元门，韩璃抱起手肘，“还说不是住一起。姓喻的，你说组长什么时候盯上人家小严妹妹的” 喻浩叹摸摸脑门，“你问我，我问谁。顾明深就没长一副会谈恋爱的脸啊” “有种当他的面讲。” “哼。” 严瑕先到20楼，翻箱倒柜地找出小白的自动喂食器。 “我要去干活啦，要在家乖乖的哦，不要乱飞，也不要乱拉” 小白蹲在笼子上，咕唧咕唧的，小脑袋都耷拉下去了。 它一看到自动喂食器，就知道严瑕要离开一段时间。 鹦鹉是很怕孤独的宠物。 它情绪很不好。严瑕摸摸它的脑袋，小白歪着头蹭她手心，又咕唧地叫，还呜噜两声。 这家伙真的太黏人了。要不是不方便，严瑕真的想带它一起去。 “你上辈子一定是只狗吧” “咕唧” 生活必备品一锅端了，严瑕又匆匆上楼，站在21楼门前，摩拳擦掌深呼吸。 冷静，淡定，不就是帮他带东西嘛。 她连顾明深的卧室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最近每次进这道门，都能看见顾明深。这时候他不在，她一个人进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冷清又空荡。顾明深也不像会养宠物的人，里面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看着更像样板房了。 严瑕照着备忘录找东西，“案卷，案卷” 外面看过一圈，没有案卷。严瑕决定最后去卧室找，先忽视掉上次他做实验的房间，进了最里头那间。 “哇” 严瑕一进去就惊呆了。 这应该是顾明深的书房，两面墙都是书柜，正中间摆着一张大书桌，桌上留了几支笔，几本案卷，还有一副扑克牌端端正正摆在上面，牌边磨损得很厉害。 他还有玩牌的习惯 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书房不像外面的冷淡风格，也不像卧室的浮夸，完完全全就是老学究的传统风格。书柜书桌地面都是木质的，还是正正经经的原木色，她还以为进了自己亲爸的书房。 严瑕退出去看了看，确认自己没进错门。 她陷入沉思。 顾明深的装修风格这么多变精分吗 顾明深没说案卷的名字，严瑕看了看，几本打包带走。临走前，还多看了一眼扑克牌。 组长的扑克牌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也没有镶金带银的。 回到客厅要经过他的实验室。严瑕鬼使神差地在房门口顿住脚步，见门只是虚掩着，犹豫片刻，轻轻推开了半边门。 实验室的门锁不是很紧，看来是经常开门，所以顾明深干脆就没锁，只虚掩着。 人体骨骼模型摆在角落里，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地上放了十多把铁锤，大小不一，周围满地都是白色的碎屑。看位置分布，似乎是有人在房间正中心狠狠锤击，破裂后飞溅出去的。 严瑕记得顾明深说是“旧案子”。可什么旧案子，全都略过不说。 她想了一会儿，轻轻虚掩上门。 “哦哟，来了。” 喻浩叹猛地从方向盘上抬起头，“终于来了。” 韩璃托着下巴，笑容和蔼“我觉得吧，小严妹妹抱着组长大衣的样子，特别特别可爱。” 喻浩叹家离刑侦近，拿东西分分钟的事。严瑕在后座乖乖地等，似乎听到了楼上有骂人的声音，便抬头出去看。 “知道知道” 严瑕惊奇“他还会挨骂” “怎么不会”韩璃耸肩，“他可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什么故事” 韩璃笑笑不肯说，“也没什么。想知道的话，就自己问吧。” 一来二去，拿个东西折腾到了午饭时间。韩璃让喻浩叹随便停了一家店，打包几份菜，准备在病房里聚餐。 第二次聚餐就在精神病院的，除了他们心理调查组也没谁了。 越往郊区开，周围就越冷清，温度越低，雪也越发密集。等回到楼下，雪又变大了，云层阴暗，整个天地都灰白得失去了颜色，似乎都冻成了一片。 顾明深在大门前等，依旧是双手岔在大衣口袋里的姿势，对他们微微点头。 程世贤和其他医护人员谈话去了，韩璃先把大家聚到病房里，掀开了外卖盒子。 “都来都来，吃饭啦” 这么冷的天，热气腾腾的外卖就尤为珍贵。外面是纷扬的大雪，里面热热闹闹的，严瑕掰开筷子，深深吸气。 好香啊。 她和顾明深都是细嚼慢咽的，一起吃了一段时间的饭，进食节奏更是相当一致。韩璃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察，再敲打喻浩叹“吃慢点，老程还没来。” 吃那么快干嘛，都没法好好观察组长和小严妹妹了。 喻浩叹两腮都鼓起来了，本来脸上就少年气十足，这样一看，更是像一只硕大的仓鼠，相当可爱。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闹腾的时候，程世贤进来了。 韩璃给他一副碗筷，“怎么样” 程世贤刚刚在和这边的同事“聊天”，其实就是套话。 他摇头“没什么进展。” 病房里静了下来。顾明深放了筷子，严瑕咬了一小口鱼，也不吃了。 程世贤低头吃饭，先填了点肚子，感觉缓过来了，这才慢慢地说“这边分院是刚刚启用的，除了十个病人，包括我就两个医生，三个护士，和三个保安。医护每晚都有值班，保安也有，但他们的值班室在一楼大厅附近，进病区还要过两道门。除非必要，一般不怎么和病人亲密接触。” 严瑕脑中灵光一现，“ 上次去见老王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这边有个病人要你过来会诊，不会就是这个小静吧” 程世贤很意外她居然记得，“是她。那段时间她情绪很不稳定，就算满足了强迫症需求，也没法让她平静下来。当时请我过去，就想看看有没有让她稳定的办法。最后还是决定先让她转到这边，这里安静点。现在看起来效果还可以。” 韩璃托腮，“案子会不会出在那边，只是在这边才发现” 顾明深说“医院现在还没核清人员名单范围就这么大，再不确定失踪人员，时间越久越难查。” “真没那么快。精神科压力太大，别说医生，普通护工清洁工都经常有干了几天就跑的。有时候刚上名单，人家转头就辞职。唯一能确定的是，转到这边的病人和工作人员都在。” 顾明深“那问题应该出在那边。我问一下林” 话音未落，他手机响了。顾明深环视一周，点了免提，“林队” 林队那头很嘈杂，“顾明深，我听鉴证说，你把血衣送来了你属柯南的吧走哪哪出事，这还预知上了” 顾明深凉笑“再说一遍” “行了不开玩笑。”林队不皮了，“我在市精神病院这边，总院，老程在吗” “我在。” “你那血衣，鉴证的人在化验，会给你加急出结果。不过我敢说，你那病人，九成九是凶手。” 程世贤皱眉，“但这个病人强迫症很严重，几乎没有自主行动能力。你真的能确定吗” 林队无语，“强迫症能有老顾强迫症严重” 顾明深皱眉。 “人应该是她杀的，听你这么讲，倒是可以怀疑一下有没有背后指使的人。总院这儿发现了尸体，勒死的，脸都戳烂了，躺在老病区杂物间里。工牌还在，是个刚来的清洁工。” 程世贤一怔，“她来分院有小半个月了吧，才发现尸体” 那边更嘈杂了，林队的声音有些模糊，“你们看看温度好不好，总院老病区快拆了，只有房间里有空调，走廊和杂物间是没有的，最近老是下雪，尸体都冻上了，还是院里清查老病区才发现的。满地的血，鉴证还在忙活呢。我先看情况去，你们要不先回来和凶手待一起太危险了吧” 顾明深“我赞成程世贤，这个病人没有独立杀人的能力和动机，就算是她杀的，也一定有个指使者。” “意思是病人是从犯，你们要查主犯也行，但一定注意安全。挂了。” 林队秒挂电话，严瑕说“林队真忙。” 顾明深一脸平静“他是怕我和他聊强迫症的事。” 严瑕 血衣在小静这儿发现的，十有她就是凶手。但就像顾明深刚说的，她病成这样，到底为什么会杀人，是否有人指使 严瑕觉得，这个人才是最危险的，比小静还危险。 程世贤“组长，现场和尸体就不用找了，接下来怎么查” 顾明深“不如我去和小静谈谈，她一定有印象。” “她真的会开口吗” “我会想办法，就算没人指使，我也要从她这里找到原因。世贤，帮我安排一下吧。” 程世贤应声，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就往外走，打开门就愣住了。 “汪医生你怎么在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门外站着个高高大大的男医生，和程世贤一样戴着眼镜。 程世贤开门太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走开。见里面几个人望着他，他只得尴尬地笑笑“我就来看看，你们都吃了饭吗” 吃饭真是万金油的客套话。 严瑕内心吐槽。 “你怎么来了，病人都吃完午餐了” 汪医生笑笑，“有他们在，我就随便走走，散散步。听说你带了同事过来，要住几天就来打个招呼，认个脸。这几位都是警察同志吗” 顾明深走向他，“你好。我是顾明深。” 汪医生先惊讶了一下，才回握他的手，“你好，我是小静的主治医生。顾明深啊，你就是，上次给连环杀手做侧写报告的那个心理学家” 顾明深眯眼，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是我。” 汪医生有些局促，“久仰大名啊。我们经常听世贤提你。你们这是来” 顾明深含蓄“世贤说小静的情况很特殊，你既然是她的主治医生，先发现问题的应该就是你吧我以为是你拜托世贤请我们来的” 汪医生尴尬脸“我是提过，但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顾明深“不用紧张，你就当做病例交流。我们做心理研究，也需要接触很多病人。” 汪医生扯扯嘴角，轻轻回握，再缓缓抽手。 汪医生客套两句就走，顾明深问程世贤，“这个同事” 程世贤“汪医生从小静入院起就是她的主治医生了，小静的强迫症太严重，罕见病例，所以汪医生格外关注她。” 韩璃“那他应该站在小静那边。来我们这干嘛” 顾明深问程世贤“你怎么想” “如果小静真是凶手，一定有谁指使她。能经常接触小静的，一般是医护人员。汪医生找我谈小静的病情，态度是很急的，谈的也细，说明他能把握小静任何变化。小静要是杀了人，他不可能没发觉。非要列个可疑人员清单的话，我会把他列进去。”程世贤说。 顾明深沉思片刻。 “目前只能说他有嫌疑。我们先做小静的工作，麻烦你了世贤。” 程世贤找了两个护工帮忙，把小静弄出了病房，让顾明深在里面做侧写。 小静不在，严瑕总算敢再走进这里。 没了奇怪的人，气氛正常了不少。中央空调的暖气很足，顾明深的外衣留在隔壁病房，他只穿了件烟灰色的毛衣，抱着手肘，在里面慢慢地看，慢慢地走。 拖鞋是对称的，连磨损的痕迹都一致。本来每个病人只发一个盆，但小静情况特殊，就给了两个，也让她一边墙角放了一个。推拉窗的锁扣被卸掉了，完美地保证了两扇窗户的对称，一点轮廓变化都没有。连防盗网都考虑过这一点，特意切割成对称的花纹。 严瑕去别的空病房看了一下，“只有这间病房的床是对称的，别的房间都放得很随呃” 顾明深站在一张空床边，对她示意。 “过来躺下。” 顾明深说“现在，假设你就是小静，请你模拟出她一天的生活。” 这是要让她练习的节奏 严瑕乖乖躺下，顾明深就站在床边，依旧抱着手肘，低头看她，没说话。 “小严妹” 韩璃帮程世贤的忙去了，回来看见这副场景，轻声问“现场模拟” 顾明深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严瑕却没在意他们的对话。她已经借着深呼吸，慢慢地静下心来，调整思绪。 如果她是小静，一天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这里很暖和，病房和走廊同温，每天早上起床，不需要套上外衣，可以先端着洗漱用品，走向卫生间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严瑕轻轻皱眉，但还是躺着没动。 洗漱后，小静会踩着偶数的步子回到病房里，继续躺回床上，把自己夹在被褥中间。 小静会看着天花板上的镜子，保持着近乎尸体的睡姿。 严瑕腾地坐起来，直勾勾地看着窗户。 顾明深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韩璃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觉得房间里有个东西没法解释，”严瑕指着窗户，“是血衣它位置太奇怪了小静常年躺在床上看镜子，为什么把衣服挂那儿” 韩璃说“程世贤讲过了，小静咦” 说到这里，韩璃也发现了不对。 刚刚他们第一次看到小静的时候，除了她说错了话，被小静注视了一会儿，其他的时候，小静都是专心地看着镜子的。 把血衣挂在窗户上那是她不怎么看的位置，不应该啊。 顾明深走到窗户下，仰头看着窗棂。上面还留着极轻微的血迹。 “严瑕，你家有人信佛吗或者其他宗教” “没，就我表弟做生意，在店里放了个财神。”严瑕小声说。 顾明深敲敲窗户。 “这个位置，这个高度，像不像财神，或者说，神龛的位置” 不说没发觉，他一提，严瑕越看越觉得像。 “如果把小静的强迫行为当做我们的日常生活来理解，就容易想通了。躺在床上，就是她全部的日常生活，血衣是个例外。在她心里，这件血衣有特殊的价值，是要挂到高处，特殊对待的。” “某种程度来说，东西挂得相对越高，就越重要。各种匾额，神像，神龛，都是这样。尤其是神像神龛，那往往是把自己的诚意呈现给神明的表现，摆着想让神明看到的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顾明深回头，“她把血衣挂在这里，是想给谁看” 除了现场侧写，顾明深还要做一件事。 催眠。 严瑕只听说过催眠，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做催眠的还是顾明深，这就更让人感到好奇了。 顾明深整理衣领，给他们说明注意事项 “中途不要发出声音，不要让小静发现你们的存在，呼吸也要放轻。绝不能打断我，等我示意了，你们才能动。”顾明深看了严瑕一眼，“不用乱想，不是电视里那样。可以理解为心理暗示。” 严瑕 又被看穿了。 顾明深决定在小静的病房里做催眠。这是她最熟悉的环境，容易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接受催眠。 房间临时贴上了遮光窗帘，一关灯，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顾明深调出一个音频试播，是清脆的钟表滴答声，严瑕才听了一小段，就打了个哈欠。 效果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一切准备就绪，小静又被转移回来。面对乌黑的房间，小静一开始有些不安，可等她躺下后，小静的情绪就慢慢平稳下去。 病房里很安静，调查组的人都放轻了呼吸，严瑕坐得离小静比较近，能听见她匀长的呼吸声。 忽然间，离天花板很近的一盏壁灯亮了，光线很柔和，一点都不刺眼，方向也调整过。电路总控在护士站，程世贤那边控制。 小静被光照着，看不见灯光外的任何人，却能借着灯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严瑕看见她露出满足的表情，有些难以言明的不适感。 看着镜子里不人不鬼的自己，真有这么舒服吗 等她的状态逐渐调整过来后，顾明深按下了播放键。 清脆的滴答声在房间里回荡，严瑕注意到，小静一开始呼吸有些急促，表情不安，可慢慢地慢慢地，又平静下去。 顾明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小静，小静，闭上眼睛。” 他如是重复两三遍，声音很柔和低沉，像睡前故事，像梦呓。 小静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闭上了眼。 滴答声周而复始，顾明深没再说话，严瑕听得眼皮有些沉重，不由眨了眨眼。 “你走在一条整齐的街道。” 顾明深说得很慢，刻意让小静听清楚每句话多少个字，满足她的强迫需求。经过一番调整，小静对顾明深的安排已经不如开始那么排斥。 “树和建筑的位置都对称，叶片的脉络也完全一样。” “风从正前方吹过来，太阳在头顶上照着。” “这个时候，你有些渴，很想喝水。” “你走进了一家小杂货店，想买瓶水。” “老板找钱给你，电视还在角落播放，你面对着老板，不经意间抬头。” 顾明深忽然连按了两下播放键，制造出微小的延迟。 小静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严瑕大气不敢出，几乎是屏着呼吸，不敢放过小静任何一个表情。 “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小静嘴唇一动。 “一个，女人。” 然而没等顾明深说话，小静猛地睁眼，表情很是茫然。 “不是女人，不是女人，是男人，是男人不是女人，是男人不是女人，是男人” 她语速极快地重复着，顾明深皱眉，掐掉了钟表声，双手用力击掌。 “三，二，一，回。” 小静似乎一抽，不说了。 程世贤又把小静转移，调查组其他人忙着把病房恢复原状，严瑕认真检查两个盆，确定位置和花纹都是对称的，才敢把它们放下。 韩璃问“组长，结果怎样” 从刚刚催眠结束起，顾明深就一直皱着眉头，没有放松过。 他答道“暂时没有定论。” 严瑕“小静说的女人男人的，到底在说谁” 顾明深“谁都是，也谁都不是。” 喻浩叹惊诧了“组长，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还学会打哑谜了” “不是哑谜，我只是有个猜测，暂时没法求证。” 顾明深看了一眼窗外，暮色降临，白灰色的云层都变成了深灰色。 “今天先这么做，明天林队那边就会出鉴定结果。我们先等一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分院位置太偏，现在接近年底，外卖都没人接单。韩璃干脆借了车，带严瑕出去买了个晚饭，连医护人员和保安的份都带上了，严瑕还顺便和他们聊了两句。 吃饱喝足，韩璃一向喜欢热闹，拉着严瑕去顾明深那边串门，“我觉得比学生时代进男生宿舍还要爽。” “你个变态。”喻浩叹本来在换裤子，硬生生被韩璃打断，端端正正坐在被子里抗议。 “哎呀，别这样说嘛，多没意思，我们来聊天吧。鉴证结果明天才出来，而且我们今天的任务，不就是盯梢么。没什么难度的。是吧组长” 顾明深在整理今天的催眠记录，闻言看她一眼，轻声嗯了一下。 获得了顾明深的肯定，韩璃更兴奋了，“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喻浩叹怒了“别的地方就算了，在精神病院讲鬼故事，你有毒吗” 韩璃“你怕什么，你个下过荒郊野地的大男人，说不定帐篷还被野猪拱过，你能怕鬼” “你也不看看氛围” 喻浩叹一拍被子，前倾身体，正要和她理论一下，冷不防一阵狂风刮来，震得窗玻璃猛地一响。 韩璃眼睁睁看着喻浩叹一抖，跟着往前扑倒，被子滑落，露出他鲜红的内裤。 严瑕 她尴尬地蒙了眼睛，顾明深转头，“穿好衣服再说话。” 喻浩叹悲愤地披着被子，背对他们换衣服，“组长，她们才是入侵者，这不能怪我，我超坦荡的。” 韩璃“坦荡就转过来，让姐姐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坦荡。” “滚” 调戏够了喻浩叹，韩璃转而调戏严瑕“小严妹妹，这么害羞，以前没进过男生宿舍啊” 严瑕“呃”了一声，下意识看了顾明深一眼。 顾明深没看她，专心整理资料。 “就误入过一次” 程世贤向来不参与这些闲聊话题，这时候也忍不住吐槽她“韩璃，不要说得你把男生宿舍当家一样，那我们今晚会很有危机感。” 韩璃哼一声，“姐姐才不稀罕。” 他们吵吵闹闹的，严瑕真有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以前也是这样，女生寝室卧谈会总是七嘴八舌的，闹得很。她年纪小，所有同学都能做她的哥哥姐姐，所以每次聊到什么，总能听见以“姐姐”为主语的句式。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再抬头，发现顾明深在看自己，若有所思。 严瑕 她笑得有韩璃猥琐吗 韩璃越闹越起劲，提议“要不我和小严妹妹今晚挤一张床，就在这里睡吧。一间四个床位，正好够用。” 喻浩叹捂紧被子，严肃脸“请你不要伤害幼小的我。” 韩璃哀叹“其实我又怕又认床，就我们两个小姑娘住一间，万一有突发事件呢”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顾明深似乎在考虑可行性，喻浩叹先一怔，再看见组长的表情，立刻变了脸色“老大，慎重” 他才不要和这个可怕的女人住一间 程世贤差点被韩璃说动了，来回考虑也觉得不方便，“你放心吧，这边都是电子门禁卡，谁开的门都能查到，一般病人弄不开。门禁卡贴身保管，只给医护人手一张，从不多发。保安也有，但只共用一张低权限卡，不会有问题。” 韩璃抱着手肘，“我觉得吧，鬼不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 喻浩叹惊奇脸“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害啊，怕人不怕鬼的。” 他随口一说，其他人随便一听，严瑕却注意到韩璃脸色黯了一瞬。 她怔住。 是真的有什么故事吗 喻浩叹粗神经，根本没发觉到，顾明深却不冷不热地插话“要真是鬼呢” 喻浩叹唰地白了脸，裹紧小被子。 “老大”他艰难地说，“我发现吧，你今天不仅是个哲学家，还是故事会” 顾明深敲敲笔记本封皮，“小静说，是男人又是女人，还把对方放在神的位置，从外观特征来看，就不像正常人。” 刚刚还在疯的气氛瞬间静下来。严瑕思考片刻，“会不会是小静把某个医护人员当成了神比如，汪医生” 的确，小静只有把一个人当成自己的神，才会这么听对方的话。 顾明深投去问询的目光。 程世贤摇头“汪医生只是特别关心小静，据说他有个妹妹，长得和小静有点像。要说关系，更像是亲人吧。小静只是在他面前比较平静，没有把他捧起来当神的样子。” 顾明深“其他医护” “这边医生只有他和任医生。任医生上周请假，一直在家，我顶她的班。护士有三个，分院暂时由朱护士负责。他是男人。”程世贤额外强调这一点。 精神病院比较特殊，男护士比其他医院要多。严瑕回想一下，“是刚刚没剃胡子那个”给外卖的时候似乎看见了。 程世贤笑，“是他，他长得比较帅，所以留胡子，更有威慑力。” 严瑕给他递外卖的时候，确实觉得对方有点凶，加上满脸胡子，印象就深了。 顾明深“他性别特征很明显，不是他。那另两个护士” 严瑕“我们今天见到的性别特征都明显。就是不知道任医生怎么样” 任医生请假的时间点太巧。程世贤“她就情况特殊了，刚查出怀孕，孕吐厉害，所以直接请的长假。她身体不太好，这个孩子等了很长时间，应该也不是她。” 大略排除一下，这边居然没有什么嫌疑人选。 看来还是得等明天出结果，再去总院调查。 “现在林队那边立了案，这边调查可以让他来做了。时间不早，先睡一晚，明天就走。你们回去睡觉。” 顾明深直接把她们轰出去，韩璃和严瑕去洗漱，一路上还在抱怨“组长好凶，我就是开开玩笑，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还有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住一间有什么嘛，又不是睡一张床” 严瑕惊讶“你真想过睡一张床”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韩璃一僵，拖着严瑕一路狂奔去了公共卫生间。 闹归闹，这天是真的累。一洗漱完，韩璃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什么认床不认床，都是假的。 严瑕四处检查，虽然知道窗户有防盗网，还是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又把门禁卡放在枕头底下，手机充电，这才安心躺下。唯一可惜的就是充电插口比较高，没法睡前看看手机了。 韩璃在她对床，早就睡熟了。严瑕蜷在被子里，轻声对韩璃说了句“晚安”。 夜里十一点，病房统一熄灯。 黑暗席卷而来，严瑕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光亮，想着刑侦附近的不夜天，想着连夜的大雪，想着小白，和自己的学生时代，还有g市的生活，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了就可能做梦。 恍惚间，严瑕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条漫长的走廊里，似乎就是分院走廊的样子，外面亮着不明的光，还飘着鹅毛大的雪。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感觉这条走廊永远走不到尽头。 她一边走，风一边从旁边的窗子呜呜地刮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睛。严瑕试着推了推，却发现根本没法关上窗子。 不会都锈住了吧 手上有些黏黏的，是碰到了金属的感觉。严瑕皱眉，不管窗户了，继续往前走，走廊却越来越黑，连窗外的光都渐渐地消失。 她有些害怕，想往回走，可回头路也越来越黑，连窗户在哪都看不清。 严瑕扶着窗台，站在走廊正中间，不敢动了。 黑暗像疯涨的潮水，迅速将她淹没。严瑕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耳边却似乎传来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呢 严瑕思考良久，才慢慢地想起来了。 好像是手机电量不足的声音 可手机不是在充电吗 一旦意识到刚才是陷入了梦境，她的意识就像被人拽住，迅速从梦境中脱出，整个人很快清醒过来。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她24小时不关机，对电量提示声非常敏感。熟悉的声音持续不断，她才确认，真的是自己的手机在求救。 “奇怪” 严瑕再三确认，充电线和接口都很紧，而且她敢确认，熄灯以前她刚刚接通电源时，一定跳出了充电提示。 难道是熄灯的时候，连电源也会切断 那可真是糟糕了，她没有带充电宝。 严瑕睁着蒙眬睡眼，干脆拔了充电器，调了省电模式。粗略一算，可以支撑到明早。 现在都快半夜1点了。 她抱着手机翻了个身，调整到习惯的睡姿。风从门口呜呜地刮进来，吹得人根本睡不着。 等一下 风 严瑕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地，把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不敢乱动。 房里没有灯，走廊上只有很暗的地灯，留给医生夜间查房用。幽幽的光从走廊蔓延进来，连风一起，将房间吹得很冷很冷。 不仅门开了，连走廊的窗户也开了 有一瞬间，严瑕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梦游的习惯。 她完全不敢乱动，也不敢贸然下床，只能悄悄地将自己裹在被窝结界里，轻轻地揉眼睛，再看向对床。 韩璃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韩璃” 严瑕都快哭出来了，还怕自己看错，超级小声地，对着对床叫了一声。 然而真的没人回答。 风还在吹，严瑕躲在被窝里，做了好久心理准备，才敢偷偷地将脚尖探出被子，踩住一只拖鞋。 她哆嗦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严瑕吓得瞬间失声，对方亮着手机的手电筒，对她晃了晃，“还没睡着么” 手电光太亮了，看不清，严瑕愣了一瞬，感觉喉咙有些哑。 “韩璃” 韩璃打着哈欠，从外面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我去上厕所了，今天奶茶喝得有点多”韩璃一脸困倦，“你睡不着，是认床吗” 严瑕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我我想小白了。” 韩璃还没睡醒，大半天才弄懂小白是谁，有点兴趣，“可爱的小鹦鹉下次我一定要去看它先睡了，好困” “嗯” 风声已经被隔绝在门外，严瑕恍惚半晌，这才叹了口气。 再看手机，已经快2点了，电量变红。严瑕重新缩回被子里，连下巴都盖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个夜晚真的太漫长了。 严瑕自己吓唬自己，虚惊一场。这时候平静下来，就越发的困了。 顾明深他们就在旁边呢，不用怕。 严瑕这么安慰自己。 只是，再次睡着的前一秒，她的视线都还停留在韩璃身上。 这回睡着的时候，就没再做梦了。严瑕觉得脑袋沉沉的，喃语几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半梦半醒间，房门似乎又开了。严瑕心里有事，对外界很敏感，冷风一灌进来，就有些清醒了。 韩璃有喝这么多奶茶吗 严瑕昏昏沉沉，眼睛半睁半闭，又要睡过去时，似乎看到了对床熟悉的脸。 韩璃和她是一样的姿势，都用被子把全身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然而韩璃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发觉有人来了。 她不敢置信，再三确认，真的是韩璃。 那是谁站在门口 严瑕不敢乱动，只敢悄悄地，将眼睛闭上，只露出一条缝。 站在门口的人等了很久，似乎确认她们是否睡着。过了一会儿，那人才迈着无声的步子，走进了房间。 地灯将他的腿部影子拉得老长，严瑕借着目光的缝隙，看到他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这人在房间正中踌躇一阵，然后调转方向，朝她走来。 严瑕一瞬间全身绷紧，像块木头一样躺着，完全不敢动。 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人的第六感总是很敏锐。 虽然闭着眼，严瑕却能感觉到这人在看着自己，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被他注视的地方有血液聚集的感觉，热热的，幸好光线不足，看不清她脸色变化。 不管是什么人，拜托请快点离她远一点 严瑕紧张地祈祷着。 事与愿违，这人不仅没有远一点，反而更近了。 他俯身的时候，严瑕下意识皱眉，直觉对方是男性。 靠那么近要做什么 严瑕感觉自己喉咙干涩，四肢有些不听使唤，微微颤抖。这人弯下腰，离她越来越近，将要碰到她时，又似乎猛地调转方向，伸出手来，在她靠墙的枕侧翻动一阵，从床褥下取走了什么东西。 随后是“啪嗒”一声，门又关上了。 这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虽然察觉到对方拿了东西就走，但严瑕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先掀起一线眼皮看了看，确认房里没人了，才敢松了口气，惊觉自己后背冷汗涔涔。 严瑕咬牙，猛地起身，三两步扑到韩璃床边摇醒她，然后抓起自己的门禁卡，刷开门就往外望。 东边的走廊昏昏暗暗的，虽然地灯光线不足，但还是能确定没有人在那儿。 严瑕怔了一会儿，韩璃打着哈欠醒了“什么事啊做噩梦了” 严瑕没说话，只觉得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像黏人的蛛网，甩都甩不掉。 她猛地回头，只见病房旁边的消防楼梯内，有人站在楼梯间里，隔着一道铁门，冷冷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顾明深顾明深” 严瑕失声大叫，韩璃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连忙跟过来，那人本来还在徘徊，听见她叫，身后还冒出个人来，拔腿就跑，只留下一连串仓促的脚步声。 一间之隔的房门应声打开了，顾明深先一步赶到，身后还跟着喻浩叹的手电光。 “怎么回事” 顾明深脸色严肃，只穿着件黑色的薄羊绒衫，蓝色运动鞋稳稳地穿在脚上。见严瑕反应有异，他停了一瞬，放缓语气“怎么” “有人来过房间” 她说话时声音还在抖，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顾明深紧紧皱眉，转头“世贤浩叹” 这边消防楼梯刷不开，程世贤和喻浩叹转身往大楼正中间的楼梯追了过去。严瑕眨眨眼，看见顾明深还站在面前，眉头拧得紧紧的。 “你怎么还在，不追” 话还没说完，她就扶着墙壁半坐在地上，感觉呼吸都困难。 应激之后，亢奋的感觉急剧消退，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根本止不住。 韩璃赶紧蹲下抱住她，“小严妹妹，不哭不哭，是我睡太死了，对不起” “我没”严瑕嘴唇颤颤，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流眼泪了。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明明不想哭的 顾明深沉声说“他们去追了，有程世贤在，不用担心。倒是你，你和韩璃都搬到我们这间来吧。” 对方打了个时间差，早就逃之夭夭。两人追到楼下，将整栋楼都检查了一遍，又询问了保安，确定没人离开，只得无功而返。 也不算没收获，起码能确定是今晚在这栋楼里的人。 程世贤回来后，刷开了四楼的电路。地灯灭掉，房间里重新充满了光。听严瑕解释之后，他再次返回检查了一下。 “墙面的线路确实被拉断了，暂时不知道是谁干的。” 严瑕的手机已经耗尽电量关机了，韩璃给她倒了杯热水，她紧绷着喝了几口，这才缓过来。 “虽然这时候问有点不合适，但，你看清了对方的脸吗” 严瑕握紧水杯摇头，“没有。房间里太暗了，他就站在床边，我不敢睁眼，怕惊动他会有危险。” 顾明深肯定了她的做法，“这样做是对的，你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让我想想”严瑕眼眶微红，低头想了一阵，“只能确定是个男人，穿了双白色运动鞋，很普通的款式，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程世贤“可惜是白色的，要是别的款式就好。院里统一发过鞋子，就是白色款，每个人都有。” 韩璃很内疚，“都怪我睡太死了，要是我警醒一点，说不定能直接把人拿下，也不会把小严妹妹吓成这样。” 程世贤不赞同，“对方来意不明，可能带了凶器，你们抓人才是最鲁莽的。也怪我们，没多个心眼盯着走廊，只在房间里守株待兔。” 顾明深“怪我没交待清楚，我猜测有人会回来找小静，所以今晚任务是盯梢，考虑到你们体能问题，就把你们安排在里侧，也没让你们熬通宵。没想到对方从消防楼梯上，而且目标不是小静，直接绕过了我们。” 严瑕揉揉眼睛，看到他脚上的蓝色运动鞋，才知道他一晚没睡的原因。 韩璃低头乖乖认错“也是我们松懈了，把任务当郊游。” “疏忽大意的地方以后吸取教训，不要重蹈覆辙，先说这事。严瑕，你说他从你床边拿走了东西有看清楚是什么吗” 严瑕“很薄的东西，应该是纸之类的。我睡前大概看过床铺，没有检查出奇怪的东西。” 顾明深“我们住下来是临时决定的，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能冒险深夜来取，说明这东西很重要，怕被我们发现。他放在空病房里，说明放在身边并不保险，是不愿让熟人发现的东西。” 喻浩叹“不愿被我们和熟人看到的，难道是罪证” 顾明深摇头“不一定。如果不想连续作案，保留凶器罪证的可能性很小。他不愿意丢弃，应该不是罪证，反而可能是常常拿来回味的东西，能让他精神上感到满足。” 喻浩叹熬夜熬得有点迟钝，“能不能举个例子” 程世贤“就像你瞒着家长买的黄片。不愿让家长和好朋友知道，又不愿丢，还要藏在自己能掌握的地方，方便随时拿出来回味。” 喻浩叹 这个例子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严瑕小声说“我们不用想他拿走了什么嘛，要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把东西放在这里，也会深夜冒险来拿。”见顾明深看着自己，她拉紧了身上的被子，“这是你教我的” 顾明深笑笑。 “你没说错，我们应该思考谁会这么做。他准备了运动鞋，事先拉断了墙面电路，在房门口等了很久，进了房间还仔细观察你，甚至还在消防楼梯等着，看你会不会追出来。这个人很有自信，心思缜密，有自恋倾向，富有攻击力和控制欲。他和异性的关系很好，无论是病人还是同事。他善于言谈，社交能力很强。世贤，你想想现在这栋楼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明天一早我们去找他。” 程世贤点头。顾明深又对严瑕和韩璃说“今晚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谈话后，要马上赶到总院，我还要对现场做个侧写。” 说是好好休息，其实大家都没睡，都围成一圈，看着严瑕。 严瑕很不好意思地抱着被子“你们这样看我，我睡不着” 顾明深“已经4点了，你就当自己闭目养神，躺两个小时，睡不着也不用急。这个案子很快能解决，到时候你回家睡个够。” “好” 严瑕感觉自己像军训晕倒的同学，在大家关爱的目光里躺了下去。 她望着头顶柔和的灯光，又看了看顾明深，眼睛闭了闭，竟然很快就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严瑕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往枕边摸手机。 然而手机怎么都不亮，她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手机应该早就没电了，立马唰地坐直了。 “醒了可以多睡一阵。” 旁边有人翻了一页纸，严瑕揉揉眼睛一看，才看到顾明深坐在对床，正在看她之前带来的案卷。 “几点了韩璃他们呢” 顾明深停下翻页的手，“回去了，先去总院现场。” 房间里很暖和，严瑕环视四周，除了穿着羊绒衫坐在对面的他，其他床上干干净净，显然都走了。 严瑕抱紧被子“组长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换个衣服赶紧回去免得耽误时间” 顾明深挑眉。 语速这么快紧张得跟炸了毛似的。 “我们要在这里等林队派人过来。所以，你可以再睡一阵。” “现在几点” 顾明深看了眼手机，“差2分钟9点半。” 严瑕一惊，“这么晚组长你该叫我起床” 顾明深本来都低下头继续看案卷了，闻言瞟她一眼，“上次是谁9点半还在睡回笼觉” 严瑕 她为什么想不开，偏要提这个。 顾明深低头，翻了一页，“不过你醒得很及时，超过这个时间点，我就叫你了。我对你的生活习惯表示理解，下次做实验，我会尽量挑在9点半以后。” 严瑕艰难地点头，“谢谢组长” 房间里安静下去，严瑕觉得这么坐着太尴尬，顾明深又没有要出去的样子，她还不能换衣服，只好挪了位置，准备钻回被窝里。 然而顾明深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合上案卷，“你真要睡觉我记得成年人的睡眠时间在7小时左右，你已经睡了10个小时。” 成年人这是拐着弯说她不够成熟的意思 严瑕揪着被子，一脸纠结。 原来，组长刚才是跟她客套她还以为，以顾明深这个直来直去的性格，是真的让她多睡一会儿。 看见严瑕的脸色，顾明深停顿片刻，“怎么不睡了” 严瑕 到底让不让她睡了 严瑕终于起床气发作“组长，逗我很好玩吗” 她气呼呼的样子特别可爱，顾明深想到她的鹦鹉，也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被抓住了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有宠物必有其主。 于是，顾明深点头“是很好玩。” 随即又低头看案卷。 严瑕没想到他这么耿直，呆了好久，闷闷地吐了口气，不管他了，直接钻回了被子里。 就要当着你的面睡懒觉，气死你气死你。 其实这本案卷顾明深看过很多遍，只是每天重温一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现在心思就不在案卷上，听见她吐出一口闷气，下意识又要逗她。然而看她乖乖睡觉的样子，又不忍心了，只得将目光移到案卷上。 回头找个理由，给那个中介大姐送点礼物吧。 顾明深嘴角轻轻一牵，没说话。 “组长，那个人找到了吗” 顾明深没想到她主动和自己说话，有点意外，见她几根指头扒着被子边缘，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声音还有一半闷在被子里，明显对昨晚的事感到后怕。 “嗯。” “是谁” 她这么紧张，顾明深怕引起她不好的回忆，说话声音比较轻，“是朱护士。” “哈就是那个留大胡子的帅护士” 顾明深眯眼，再次合上案卷，“你的审美观是不是需要韩璃帮你重塑一下” 严瑕小声“明明世贤大哥也这么说” 怎么突然间凶起来了，她又没有批判他颜值的意思。 顾明深沉默片刻，说“剃了胡子也就路人脸，看来性别特征对你的大脑有误导作用。” 严瑕刚刚反抗了一下顾组长的压迫，尝到了甜头，这时候胆子大了“很正常嘛，人类要学会尊重自己的生理本能。” 顾明深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严瑕默默地把被子拉高了一点，挡住大半边脸。 “朱护士拿走的那张纸，我们搜出来了，都是餐巾纸，已经让世贤他们带走。” 严瑕好奇心上来，“写了什么” 她这么好奇，顾明深一点都看不出她昨晚的遭遇那么惊心动魄，语气凉凉的，“是他教病人写的情书。” 严瑕惊了，“情书他颜值也不低”看见顾明深的表情，她连忙改口，“人还行吧，放外面应该很受欢迎，怎么会教病人写情书”而且不该是和病人写吗 “具体原因没问。不过，一般来说，青春期开始，人的自信就与性吸引力密切相关，他这方面很出众，但在日常生活中，因为工作特殊，他应得的注意力和自身条件不成正比。所以退而求其次，为了满足心理需求，做出这种违反职业道德的事。” 严瑕“所以是他教唆了小静吗” 顾明深“虽然任何程度的两性关系都与女性犯罪密切相关，但我们在那些纸上没有发现小静的痕迹，朱护士也否认自己和小静有类似交流，看表情应该不是他。所以朱护士的后续，我们已经告知了院方，现在已经不归我们管了。只是把世贤气得厉害。” 严瑕想想也对。程世贤对病人很上心，算得上这里最称职的医生。知道同事做出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气。 看来朱护士就是个插曲，他不知道调查组住下的目的，担心这些东西被发现，所以铤而走险，却弄巧成拙。 严瑕“其他人员都查过了吗汪医生呢” 顾明深摇头，略显迟疑，“还在查。” 他陷入了沉思，严瑕不好打扰他，“那组长你先看案卷，我再躺一会儿，昨晚真的没睡好。哎组长，你是不是连着两晚都没睡觉了要不你睡一下，我来等消息” 她这叽叽喳喳的一连串，和她的鹦鹉特别像。顾明深揉着眉心，“昨晚手机就没电的人就不要逞强了。” 严瑕乖乖的“下次一定记得带充电宝。” 顾明深嗯一声，把案卷放到一边，抱着手肘闭目养神。严瑕看到案卷上密密麻麻的笔记，略感奇怪。 这案卷他应该看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她带过来 严瑕挨着枕头，一边想一边犯困，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顾明深就是眯个眼，再睁开眼，就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好笑。 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睡着。这样也好，心宽才能受得了这份工作。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有人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顾明深看见严瑕骨碌一下爬了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麻花，背靠着墙，一脸警惕的样子。 他叹气。 什么心宽，明明是心大，昨晚还是被吓到了。 敲门的是汪医生，他微笑着站在门口“两位，跟你们换班的人来了。” 顾明深看了眼手机，确认了接班人员的行程，点头致意“谢谢你。” 汪医生微笑“不客气，两位好走。”转头就走。 顾明深目送他离开，严瑕担心地小声问“这个要怎么办” 他没回答。 “走吧。”顾明深披上大衣，意味深长，“总有跟他聊的时候。” 临走时从中央的医用电梯下楼，顾明深将两人的门禁卡交给接班的两个警员。严瑕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哆嗦不停，就这么一会儿，脸就被吹白了。 今天比昨天更冷，她买了很厚的羽绒服，还是抵挡不了寒气。 顾明深的车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他清理了车，回头看见严瑕还傻站着，“不坐进去，想冻死吗” 严瑕乖乖地哦一声，钻进车里。 顾明深买车的时候就考虑到工作性质，选了大排量型号。车内空调非常给力，他刚刚把车掉头，严瑕已经在后座暖和得恹恹欲睡了。 顾明深 真的太能睡了。 他正准备开动，忽然迟疑片刻，打开手机找了个代驾。 两夜没合眼，他现在真的不能开车。 车里响着舒缓的英文歌，经典的if i stay，音量已经调到了合适的大小，不会影响严瑕睡觉。代驾来之前，他已经换到了后座，和严瑕并排坐着。 严瑕早就睡着了，小小的脸躲在厚实的羽绒服里，呆萌可爱得一塌糊涂。顾明深刚落座，严瑕身体一歪，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了他身上。 然而这样她都没醒，睡觉功力比他预料的还要深厚。 顾明深心情复杂。 代驾小哥接了前所未有的高价单子，开开心心把两人送到了目的地。只是他下车的时候还在奇怪，后座上的人不是挺清醒的吗，叫什么代驾。 有钱人的世界好难懂。 总院离刑侦不远，也在市中心。林队就站在外面等他们，见个陌生人从他车的驾驶座冒出来，还觉得奇怪“我还以为你被车匪路霸打劫了” “你可能需要清醒一下。现场在哪”顾明深下车，先关车门，再敲敲窗玻璃，“严瑕，醒醒，我们到了。” 林队 你不从人家身边下车的吗，还特意下车了再叫人家 这什么操作，他真的看不懂。 走进总院，一路上都是树木花草，环境很不错，也是为了方便病人休养。现场在总院的老病区，一栋很有年份的老楼。顾明深和林队沟通才知道，韩璃他们正在刑侦，在等血衣的鉴定报告，等会儿就过来。 楼下已经封锁了，鉴证人员进进出出，气氛很紧张。顾明深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林队叮嘱严瑕“小严妹妹，你要有心理准备，现场比较血腥，你得自带马赛克。” 严瑕超认真“我不怕的，躲不是办法。” “那行，不舒服就说，别勉强。”林队又看向顾明深，“把个萌妹子带成这样，可以啊老顾。” 顾明深“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多废话带路。” 林队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穿过了警戒线，一路上楼，严瑕跟在他俩身后，十分忐忑。也许是特别照顾她，直至走到杂物间现场门口，两人也挡住了视线，没让她一眼就看到。 严瑕好奇了，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似乎为了印证林队的话，顾明深瞥见她的表情，让开了一条道。 只看了一眼，严瑕的脸色就白了，比被风吹了两天还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这可能是严瑕看过的最惨烈的现场。 她之前在g市时，一般只看照片，就算是上个案子的第四个受害人，许多血迹都渗入了泥土，尸体被血染得一塌糊涂，视觉冲击不大。 这个不一样。 地面血迹不多，已经被鉴证人员画了白线圈。然而周围的置物架上，各种清洁工具上，墙上，都溅上了各种可疑的暗红色的痕迹和不明物质，像是狭小的杂物间里，有人摔了一桶黏糊糊的动物内脏。空气中还弥漫着浅淡的血腥味。 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下，严瑕开始有一种胃部剧烈翻滚的感觉。 林队同情地看着她，“其实这个现场还算好的，现在温度很低嘛，没什么味道，尸体还算完整，要是换成夏天，呵，那个惨烈，鉴证都得吐” 顾明深本来想让她去旁边休息，可严瑕摇摇头，深呼吸几次。 “我还好” 顾明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严瑕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林队对里面招呼一声，带他们走进去，从鉴证人员那儿拿照片给他们看，“现场是这样的。” 照片上是个横躺在杂物间的中老年女性，看手部皮肤，年龄应该很大了，有六七十岁。尤其让严瑕反胃的是尸体的面部，几乎被砸成一滩烂泥，完全看不出面部特征。 如果没有尸体旁边的工牌，和她穿着的工服，没有dna和指纹信息比对，光是辨认身份就要花很多时间。 顾明深“死亡时间” 林队“就是你们盯的那病人搬到分院的那几天。凶器是旧床单，扔在尸体旁边。初步判断，面部伤害是铁锤造成的，属于死后伤害。” 听到铁锤，严瑕下意识看了顾明深一眼。 顾明深背对着她，没发觉，“所以你才说小静九成九是凶手” “是啊，铁证如山，但你说她强迫症严重，几乎没有自主行动能力，我就有点想不通了。”林队皱眉，“这病人不会还有帮凶吧” 顾明深“帮凶肯定有，否则重病患转院，那件血衣怎么带到分院去的” 林队和严瑕都一愣。 林队抱着手肘眯着眼“你小子现在会藏心事了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说” 顾明深摇头“迟早，但之前没有合适的机会。世贤在场。” “这和程世贤有什么关系”林队惊奇脸。 顾明深要说什么，目光往旁一瞥，就沉默下去。严瑕才注意到外面有些吵闹，看样子是韩璃他们拿了报告过来了。 林队被这话挠得心里痒痒的，可程世贤出现了，他知道以顾明深的脾气，肯定不会再说什么，只得暂时作罢。 好气啊。 “报告怎么说” 韩璃拿给顾明深看，“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这件血衣确实是小静的，而且血液溅射符合她是凶手的推断。另外，床单的生物学痕迹，和锤子上的血指纹都是小静的，她就是凶手。鉴于血迹高度，小静使用铁锤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死了。” 喻浩叹说“接下来就该找背后主使了。哎，折腾一晚上，朱护士没问到什么，汪医生也难搞，到底谁指使的。” “先不看他，看这个。”顾明深把照片拿出来，在他们面前亮一圈，“都看到了什么” “无法直视”喻浩叹难得地皱眉，“多大仇” 顾明深“如果凶手确定是小静，她和一个刚来的清洁工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句话就把喻浩叹问住了。他挠挠头，“是不是叫过度杀什么的” 严瑕说“这是对尸体的过分伤害，叫过度杀戮，小静要么和死者有私怨，要么就对这一群体抱有很深的偏见。而且她只对死者脸部这么做，难道是出于”她犹疑着，“嫉妒仇恨” 许多过度杀戮针对的往往是被害人身上引以为傲的部分，尤其是性别特征，例如男女性的隐私部位，女性的胸部和脸。而这些过度杀戮的案子里，相当一部分是情杀。 韩璃翻开案卷，里面夹着院方的死者生前照片，“死者的脸引起了她的不满，有必要吗” 死者年纪已经很大了，小静年龄摆在那里，她强迫症再严重，也是个清清秀秀的年轻姑娘。她怎么会对一个五六十岁的中老年妇女的脸心存仇怨 “不一定是仇恨嫉妒。小静是重度强迫症患者，她厌恶什么” 喻浩叹脱口而出“不对称” “再仔细看。” 大家都围上来，连林队都凑过来了，“什么对称不对称的，你们看到谁了还有比老顾强迫症更厉害的我不信。” 韩璃出于专业素养，最先反应过来“这个死者的脸部骨骼好像有点问题” 林队“死者十几年前遭遇过车祸，面部受过伤，做过手术。据家属说，就因为这场车祸和手术，家里花光了钱，欠了债，死者还没法做重活，雪上加霜，所以她才做清洁工，能挣一点是一点。眼看着债要还清了，日子要好过了，却出了事。” 严瑕“难道因为死者的脸部不对称，才让小静病情发作，突然攻击死者” 喻浩叹“那她说的什么男人女人的，又怎么解释” 顾明深问程世贤“小静为什么得了重度强迫症，汪医生有告诉过你吗” 程世贤摇头，“他和小静关系很好，小静就像他的妹妹一样，所以我们交流病例的时候，他才偶尔会说一点小静的情况，但只说一点点，从来没说过病因。一多问，他就笑笑过去了。” 顾明深把照片还给林队。 “看来，我们还要再回分院一趟。” 喻浩叹借了刑侦一辆车，载着韩璃程世贤先动身。林队十分好奇，把这边现场交给同事盯着，自己跟上了顾明深的车，一边瞟着前面程世贤那辆车“到底跟程世贤什么关系” 严瑕想到了上一个案子，顾明深教过她，调查案子的时候，自己人也不能放过。 这么看来，程世贤的嫌疑也不小她和韩璃他们在别的地方没挂职，只有程世贤行踪不定，确实有怀疑的价值。 顾明深一边开车，一边看她一眼，“别担心。” 林队问了几遍，顾明深都没搭理他，他显得很郁闷，“你就说吧，我真不会告诉他。小严妹妹，帮我说说情嘛。” 严瑕讪笑，顾明深说“你别拉她下水，这事暂时保密，想知道就去问世贤。我先说点别的，满足你好奇心。指使小静的人，不一定是汪医生。” “为什么” “一个医生没理由和清洁工有矛盾到想杀人的地步，医院里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是，最起码目前为止，没有。所以我们先把指使者放到一边。 “他和小静关系好，应该是帮小静藏匿转移血衣的人。但出于某种原因，他重新把血衣拿出来，让护士有看到血衣的机会。甚至可以这么说，汪医生是最先知道小静杀人的人。” 严瑕觉得奇怪“他既然要藏血衣，为什么还要揭发出来” 顾明深笑，目光锐利。 “那得问他。” 顾明深他们去而复返，分院所有工作人员都很意外。 总院出了事，分院也有警方人员入驻，他们已经得到院方通知，调查期间不能擅自离开分院，否则可能会被当成重大嫌疑人，由院方报告给警方，后果自负。 保安把他们送进去，两个护士看到他们来了，还窃语一阵。严瑕四顾，没看到朱护士。一问，才知道躲在值班室。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朱护士教病人写情书，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这件事，已经在院里传开了。现在分院统共也就这么点人，病人最近都安安静静的，他没什么事做，干脆躲进自己的值班室。顾明深再来时，他也没有露脸，省得又丢人。 看见顾明深一行人回来，还多带了个高高大大的、长得就像刑警的男人，汪医生脸色有点僵，完全不像之前送走他们时那么放松，“顾警官，你们怎么又来了” 顾明深没说话，林队笑了笑，“不欢迎” “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别误会”汪医生笑得很难看，“你们是出去吃早饭，又回来换班了那两个警官在楼上。哦对了，我刚订了份外卖” 严瑕微笑，“汪医生，我们换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汪医生的办公室也在二楼，和程世贤的一墙之隔。调查组加林队一共六个人，把小巧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 汪医生请他们坐下，不好意思找人帮忙，又亲自给他们倒水。严瑕接过一次性水杯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有些抖。 顾明深“我直说了，麻烦你告知一下小静的病因。” 汪医生僵着脸“强迫症的病因很复杂，先天后天的因素都有” 顾明深笑了笑“不用和我打太极，强迫症病因我很清楚，你甚至可能还看过我的论文。我重复一遍，小静的病因。” 汪医生讪笑着“这个，虽然人家没有自主行动能力，但是我好歹要尊重人家的秘密吧，不能没有职业道德，那个你们有没有证件搜查令什么的” 林队乐了，“想要那个没问题，一小时送到。我们就在这儿等。你要不见东西不说话，也行。”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汪医生嘴角的僵笑挂不住了，半站不站的，想阻止林队，又不好意思。 眼看林队拨了电话，汪医生咬牙，“警官” 林队耸肩，笑着不说话。 汪医生踌躇一阵，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病例，叹了口气。 “都在这了，你们自己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这份病例很厚，堪比顾明深那些案卷。 程世贤脸色很不好看，先伸手拿走了病例。 汪医生紧紧盯着程世贤，身体竭力往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握拳，似乎想从他这儿得到些反应。 程世贤根本不想搭理他，翻了几页，却一怔。 “怎么了” 韩璃接过来，看见他指的地方，“啊整容失败等一下，小静这样是整容失败不会是她骗你的吧虽然说不上美若天仙吧，但还蛮清秀的，还失败那好多普通人都算天生毁容了。” 汪医生说“她觉得失败，就是失败了。你们看后面吧，有她整容前的照片。” 韩璃翻到病例最后一页，一张照片掉了出来。她捡起来一看，“整容前的小静和现在差不多嘛，就微整而已。那为什么要整” 汪医生合起双手撑着下巴，低头。 “虽然强迫症病因有很多可能性，但她的病因很明显，对自己的容貌要求过于苛刻。而且，她运气也不好，做的两个小手术对她来说都有一点点瑕疵，不对称。虽然在医生眼里，她的手术很成功，但她觉得一毫米的差别就是失败，算毁容了。” “所以，她做了一个双眼皮和垫鼻后，就不敢轻易再做别的手术。而且，她和整形医生商量方案时，要求很苛刻，医生做过的案例她都觉得不好，经常和医生吵架。名声在业内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她很难缠，就没人敢接她的手术了。” “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最喜欢照镜子，到后来，她每天端着镜子走路吃饭上厕所，然后慢慢变成现在的躺在床上，只照镜子不下床。” 韩璃“她不是对自己的脸不满么照镜子干嘛” 汪医生低声说“她觉得自己的脸没法对称的话，那镜子里两张脸，就对称了。” 韩璃有些懵，一脸“难道我对自己外形要求太低了”的表情。 顾明深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小静杀了人” 汪医生低头。 顾明深知道，这是感到惭愧、羞耻的动作。 林队“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 汪医生沉默良久。 “很早我就知道了。” “有多早” “一开始，她刚刚杀人的时候。” 严瑕很意外，“你知道她杀人，都不报警的么” 汪医生抿了抿唇。 这表示他对这个问题感到厌恶和拒绝。 “一开始，我是想报警的”汪医生依旧低着头，“当天病人放风的时候，我去得晚了点，没在活动室找到她。我觉得奇怪，想回去病房看看，就在卫生间看到了小静那个清洁工就躺在她脚边，脖子勒得通红，已经没气了” 顾明深皱眉“那死者怎么在杂物间是你帮忙转移的” 汪医生不说话。 “其实她生活一直很有规律。考虑到她的病情，我打了报告，拜托院里单独给她设了一间活动室和卫生间，对称装修，由我负责每天清扫。院里重病患不多，她的病区有空房间，所以很快批下来。” 汪医生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狠狠地揉了揉。 典型的羞愧动作。 “除了小静，我还要负责其他病人，有时候根本顾不过来。小静这种病，只要有活动室和卫生间有一点点不干净，她就会回去躺着，当天就不会再下床了。” “躺太久会生褥疮，对她身体不好，但我乏术，就想了点办法，把这两个地方交给清洁工打扫。” “那个清洁工才来两天。之前的都受不了，因为工资低，小静又睡得和死人一样，他们很怕。” 汪医生捂着嘴巴，狠狠地揉按两下。 “我也没想到能出这种事” 严瑕恍惚地听着。 所以她之前的猜测，小静被清洁工的面部刺激到，致使发病伤人，其实是猜对了 其他人都没说话，只有顾明深不为所动“汪医生，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是你帮忙转移尸体的，对吗” 汪医生一愣，踌躇很久，没敢说话。 顾明深笑了笑“你不用回答了，你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我” 顾明深没给他辩解的机会“让我来把你当天的行程梳理一遍。如果不对，你可以纠正我。” 严瑕发现，当案件将要水落石出时，顾明深的态度就会变得格外强势。这种强势，很难从他冷淡理性的外表看出来。 组长真是个有很多秘密的男人。 “当天早上，你发现小静杀了人。确认对方死亡后，因为你和小静关系好，你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先把死者转移到了杂物间。” “期间你可能有事暂离了一会儿，或者你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警。总之，时间不长，你觉得没关系。但当你回来的时候，你发现她进了杂物间，还用铁锤砸烂了死者的脸。你吓坏了，帮小静处理善后，还藏起了她的血衣。” 顾明深静静注视着汪医生的表情。 他说得很细，仿佛当时看到了全程。汪医生完全不敢抬头看他。 顾明深知道自己说对了。 “清洁工不是正式员工，病院环境特殊，很多人来了两天就走。所以当死者次日没有出现时，并没有谁放在心上。” “这里没人关注死者，但家人不同。或许是家人来找人，让你备受煎熬，又开始考虑报案的事。加上小静虽然重度强迫症，但还保持着正常人的思维能力。即使是杀人无数的老兵，也要接受心理辅导，何况是小静。” “她虽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她的表现开始异常。大概是良心不安，你找到程世贤，把小静的异常告诉他。而你大概会这么想程世贤与警方联系密切，如果他发觉了，你既可以不会因为报警，对小静感到愧疚，也可以让这事披露出去，自己不用备受煎熬。” 汪医生在发抖。 顾明深停顿一下，做了个精准的总结“汪医生，你是一只鸵鸟。仿佛只要把头埋进沙子，就万事太平。” “我没” 顾明深眯眼。 “你的确是这样的人，你潜意识里很清楚，根本无法否认。”顾明深说，“我们来分院调查，你很紧张，所以想来偷听谈话，看我们查到了什么。我们早上走，你特意来送我们。你以为我们调查的结果是朱护士。背黑锅的人有了，小静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你只看得到小静死者不算一条命如果家属没有三番四次来找人，如果他们没有挨个房间找，你是不是打算能瞒多久算多久” “我”汪医生虽然一直没说话，喉咙却已经嘶哑了，“我是想过，但我真的真的良心过不去，我都把血衣拿出来了” 顾明深还没接话，严瑕听到程世贤冷笑一声。她转头看他，愣住了。 程世贤一直是个严肃寡言的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听到汪医生的辩解，他却有了反应。 严瑕看得懂，那是无法掩饰的愤怒。 严瑕忽然懂顾明深为什么要避开程世贤，单一个朱护士已经让他愤怒，汪医生做出这种事，相当于利用了他，更让他的怒火难以遏制。 她都懂。 然而程世贤为什么这么生气 顾明深也发觉了，示意程世贤稍安勿躁。 “你的良心，就是把血衣放在护士能看见的地方你好沉醉在爱护小静的幻梦里，不愿做报警这种肮脏的事” 汪医生哑然。 “小静真的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顾明深轻叹。 “世贤说，你和小静关系好，把她当妹妹一样疼。如果只是相似的脸，你不会把她当替代品。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妹妹和小静有类似的遭遇。你觉得小静和你妹妹一样可爱善良，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她。” 汪医生声音大了“她住进来这么多年，从一开始我就是她的主治医生怎么不了解” 顾明深稍稍点头“看来，你只在这件事上有底气” 汪医生哑了。 “我不用查你，都能猜到你妹妹也在整容手术上有过挫折。你觉得小静和你妹妹一样，每天被同一种事折磨，所以你觉得她可怜。” “可爱善良不会杀人，自私和冷漠才会。小静缺乏同理心，只关心自己的脸。死者拿受过伤的脸对着她，就是一种冒犯。小静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和一个新来的清洁工起冲突，为什么人都死了还要砸烂她的脸，床单又是哪来的你问过吗” 汪医生呆住了。 小静出事后，他一直在思考如何瞒天过海，从来没有怀疑过小静。顾明深步步紧逼，已经把他逼到了思维的死角。 要么跳出来，要么被逼死。 “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你有考虑过她杀人是否符合她的病症吗” 汪医生错愕了。 顾明深继续追问“大概你把血衣挂在了床边，或衣柜里，血衣怎么会跑到窗户上，还挂那么高，你问过她吗” 汪医生牙齿都在抖。 “你善良的小静，心里住了个恶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之前来换班的两个警员守在小静的病房门口，见调查组带着林队去而复返，不由诧异。 顾明深简要和程世贤说了一下想法，程世贤问“这样行吗” 顾明深摇头，表示没问题，“如果只是单纯的强迫症，她的反应更激烈，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他说完就看了后面一眼，汪医生跟在他们后面，一脸茫然。 林队让两个警员盯着汪医生，就让他们站在门口看着。程世贤刷门之前提醒“组长，要不要整理一下衣服她” “开吧。” 房门打开，里面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没有了血衣的视觉冲击，病房里就更显得冷清死寂。 林队头一次来，环视一周，转头被病床上的小静和她头顶的镜子吓了一跳，“卧槽怎么睡这儿” 房里还有几张空床，顾明深随便挑了一张坐下，大衣随意敞开，羊绒衫也有些歪了，他却没有整理，而是松松地抱着手肘“小静。” 其他人跟着顾明深一字坐开，随意得就像进了自己家，完全没有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种拘束感。 小静慢慢地转头，依旧旋转了90度，姿势看得林队直犯怵，跟喻浩叹嘀咕“老子还不如去蹲现场”好歹血迹不会这样盯人。 有顾明深的叮嘱在前，谁都没有刻意整理衣装，大家都很随便。从顾明深开始，小静的目光一路扫到最尾端的喻浩叹。被她看过的人都感觉像蛇盯着自己，非常不舒服。 顾明深“小静，你的神在哪” 小静没有反应，而是慢慢地皱紧了眉，没说话。 顾明深笑了笑“我这么说话，是不是冒犯了你的神明” 严瑕发现，顾明深刚刚说完，小静脸上就有了表情。 她本来以为小静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可小静听到这句话，就好像古老的冰层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狰狞的表情从缝隙中慢慢地浮上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如果是晚上看到这副表情，严瑕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吓个半死。 这比朱护士偷偷摸摸地来找东西可怕多了。 顾明深“具体的作案过程，我已经和汪医生沟通过了，他没有异议。我特意来找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告诉你，你的神不是神，是恶魔。” 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突然跳起来，像突然探头的蛇，猛地扑向顾明深。 她快得只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花了眼。顾明深纹丝不动，程世贤就坐他身边，已经挡在前面，将小静拦腰抱住。 然而小静的力气大得惊人，即使被程世贤拦着，两眼还在死死地盯着顾明深，眼珠子都要暴出来。 严瑕头一次见识到了病人的力气，不由暗抽一口冷气。 她之前还在怀疑，小静这么个文弱的女孩子，到底怎么才能用床单勒死人。现在看来，就算没有床单，她徒手都没问题。 林队也上去帮忙，两人好不容易把小静按回床上。程世贤找来护士，直接上了约束衣。 顾明深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无论小静用什么眼神狠狠地瞪他，他都没有给反应。 “他在，看你。”小静恶狠狠地说。 顾明深轻笑，十分随意地，拿眼神示意了窗户的方向，“在那上面” 小静疯狂点头，像个下油锅的虫蛹，拼命地试图扭动。 程世贤看了看空荡荡的窗户，视线在小静和窗户中间来回，愣了片刻。 幻觉 “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患者大都有幻觉症状，幻听幻视是最常见的。他们的状态极不稳定，许多患者还有妄想症状，容易被无端发怒，攻击别人。 汪医生看着里面的闹剧，喃喃“可强迫症不会发展成精神分裂” 顾明深轻声说“有些精神分裂的早期会有强迫行为，我不是她的主治医生，对她的症状不是很清楚。但就刚才的情况来说，汪医生，无论小静是否有精神分裂，她已经出现了幻觉，这才是关键，你却没注意到。而且一个重度强迫症，不会具有高攻击性，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汪医生还是怔怔地看着扭动的小静。 顾明深“你认为小静整天抱着镜子，是满足自己对称的强迫欲望。但你是否想过，小静不是在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可能在看别的东西比如，她的神” 喻浩叹“从古到今，许多人都认为镜子连接着未知的世界，也有人认为镜子可以辨别妖魔，就连现在，镜子也是很多恐怖片里必不可少的道具。关于镜子的传说也有很多，比如西京杂记里的秦” 眼看着他就要洋洋洒洒说下去了，韩璃拿手肘捅他，“回去开讲座。” 喻浩叹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小静扭了半天总算累了，顾明深这才问她“你认为你的神可以给你一副理想的容貌。你的强迫行为，其实是神的要求那么你杀人，是给你的神献上祭品” 小静冷笑着，不回答，表情依然狰狞恐怖。 顾明深自顾自地说“你把血衣挂在窗户上，大概是你的神终于挣脱了镜子，落在那个位置。神明现身，让你躁动。对你来说，血衣就是献给神的祭品，战利品，对吗” 小静忽然不动了。 “当天早上也许是这样的，你去卫生间，遇到了清洁工。她或许在你身边低头打扫，而你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在看你自己，或者是你的神。” “清洁工初来乍到，下意识把你当正常人交流，可能对你说了什么，是让一让还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是好可惜总之，你感觉被冒犯了。她不对称的脸既不尊敬你，更亵渎了你的神。” “她亵渎了神，所以你失控了。争执的时候，你抓起了旁边的，或她手里的床单，将她勒死。” “汪医生发现了你，他帮你掩护下来，你却在汪医生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跟到了杂物间，用锤子将她的脸砸烂了。” “真正的神明应该引人向善，你却借着所谓的神，肆意杀人。这个案子里，你没有被人指使，真正的指使者就是你自己，你就是自己的神，你也是恶魔。” 顾明深轻微地笑了笑。 “当然，我现在说这些，不知你能否听懂。总而言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日子，就拜托你和自己好好相处了。” 顾明深起身，看了汪医生一眼，径直走出了病房。严瑕紧紧跟着他，回头一看，还有几个人留在房门口，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队在叮嘱他们看守小静的事，真凶已经定了，把她转移出去也不合适。” 顾明深站在电梯边，目光落在程世贤身上，慢慢地给她解释。汪医生被两个警员挟在中间，他不知在和汪医生说什么，表情非常严肃，却没有之前那么生气。 “世贤大哥呢”严瑕问道，“组长，他之前不是很气嘛，现在这么冷静” “他”顾明深抬眼，“同是天涯沦落人吧。”瞥见她的眼神，又解释道“不要多想，不是违法的事。过两天你自己去问吧。” 到底是什么 严瑕非常好奇。 韩璃恰好跟过来，听到他这句，捏捏严瑕的脸“别听组长的，也就他能从程世贤那儿问出话来。换你，你能跟那座老冰山说半句不被冻死才奇怪。” 严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 “真不是违法乱纪的事，不过你听了也别往外说，世贤最讨厌别人说这个。”韩璃看了那边一眼，见程世贤还在和汪医生说话，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口，“别以为世贤千年单身狗，他以前有个青梅竹马，小他一岁，超可爱的妹子，中学就偷偷谈恋爱，被发现以后闹得轰轰烈烈的。” “然后呢” “他为了青梅竹马，高分复读了一年，两人一起上的医学院，大学就订婚了。” 严瑕轻轻地哇了一声，很是羡慕，“那现在是分手了” “真是分手就好了，不至于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韩璃不放心，又看了一眼身后，“大学毕业那年，他未婚妻要给他庆祝生日，买菜的路上遇到精神病人持刀伤人，没了。” 严瑕霎时无言。 韩璃耸肩，“你以为他为什么来做精神科医生金牙科银眼科，打死不做小儿科。他更厉害，直接做了精神科，好多人躲都来不及。我是挺佩服他的。” 严瑕终于知道程世贤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同是医护人员，朱护士和汪医生，怎么就和他差那么多 顾明深不轻不重地插话“你别急着说他，以前你做法医的时候” “组长别啊小严妹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韩璃霎时间软下态度，顾明深瞥她，终究没揭她老底。 电梯到了，他们先进轿厢，严瑕想了想，忽然问顾明深“那你刚才质问汪医生那么久，是给世贤大哥报仇” 汪医生要掩护小静的罪行，还拉上程世贤垫背，真是没法忍。 顾明深笑，“报仇说不上，教训而已。” 程世贤终于说完了话，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电梯。林队暂且留下，等人过来带汪医生，先和他们挥挥手。 电梯门关上，严瑕忽然“啊”了一声。 韩璃吓一跳“小严妹妹” “啊抱歉抱歉。”严瑕懊恼，“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鱼冻还在办公室呢，都化了吧” 好亏啊，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大份鱼冻，那么好吃的东西，全都浪费了。 韩璃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 她摸摸严瑕的小脑袋，余光瞥到顾明深，顿时一呆。 他们组长这是什么表情 韩璃捂脸，狠狠地揉了揉。 “一定是眼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雪还在下，只是风不如之前凛冽，空气里像漂浮着细密的冰珠子，吹在人脸上，硌得有些疼。 下午五点半，严瑕整理完小静的案卷，还剩一些收尾工作，就抱起文件回了家，准备今晚在家加班，再仔细研读一下顾明深大佬的侧写报告。 她刚走到家门口，像小猫一样抖掉头上的雪花，拍拍冻得红扑扑的脸，就收到了组长大人的消息。 晚饭 严瑕 真不客气。 昨天看到顾明深的脸色，严瑕回家前，悄咪咪地跑去超市买了鱼头，给顾明深补了一份鲜甜的鱼汤。今天早上又是一锅鱼冻，总算满足了全组的心愿。 所以顾明深今早的脸色不知道多平静。 严瑕进家门，惯例先摸摸小白，把今早买的鱼头从冰箱里扒拉出来，想了想，又取出一份白切鸡，一起带上了楼。 只吃鱼感觉很单调，不知道顾明深吃不吃白切鸡。 抱着忐忑的心情，严瑕拉开了顾明深家的门。 以往严瑕做晚饭时，顾明深坐在沙发上不是看案卷，就是看各地新闻。然而今晚不太一样，顾明深抱着案卷，却没看，目光停留在电视屏幕上。 严瑕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s市新闻类节目人气王时刻速递。 “虽然本案已经真相大白，但真凶能否接受法律制裁，依然是个未解之谜。据悉，本市司法精神鉴定机构已经介入调查” 汪医生涉嫌包庇窝藏，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但小静不一样，她有精神分裂，而且这个判断据说和顾明深有关，所以现在舆论已经吵成一锅粥，里面不乏将矛头指向顾明深的，说他多此一举，让死者无法安息等等。 时刻速递喜欢搞事的人设不崩，请专家做客节目，现场讨论类似的案子应该如何办理。而节目方也似乎要将顾明深拿出来说事，特意提到了“个别专家意见”，嘉宾不方便回答，却又不得不回答，只得在镜头前虚与委蛇。 明知道是说自己，顾明深却无动于衷，捧着案卷静静地看电视屏幕。 “那个，今晚吃鱼汤，加个白切鸡，要不要” 顾明深的目光平移到她身上。 严瑕有些心虚“尝试新菜而已，要相信我的厨艺嘛” 其实她是想转移顾明深的注意力。 这种节目有什么好看的嘛，看了不爽何必强求自己看下去，真是个笨蛋。 严瑕腹诽。 “闲着没事，就去做晚饭。”顾组长无情地下了命令，“不要当着我的面在心里鄙视我。” 严瑕 卧槽，她忘了顾明深的特长了。 严瑕又乖又怂地提着食材进厨房，锅碗瓢盆碰撞之后，熟悉的鱼汤味又飘了起来。 熟悉的香味让人平静。顾明深收回目光，按掉节目，低头看案卷。 “你好像特别喜欢看这本” 顾明深一怔，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又不想让她发觉，“你是想聊天” “呃，可以这么理解吧。”严瑕不好意思地笑笑，“做饭嘛，有人聊聊天就不枯燥了，小白特别爱围观我做饭。这本案卷你好像看过很多次了，上面还有很多笔记不好意思我上次帮你拿的时候偷看了一下，别骂我啊为什么看这么多遍是你之前说过的旧案子” “嗯。”顾明深淡淡地回答，“很久以前的。” “都这么多次了，在病院的时候还要看但你其实也没看呀，为什么要我回来拿呢”严瑕很好奇。 满打满算，他们也就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天半，严瑕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而且，在调查的时候，严瑕觉得顾明深对短期破案很有把握，为什么特意要她回来取东西 顾明深翻了一页，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感彩“你不回来一趟，你的鹦鹉不会饿死吗” 严瑕握着菜刀的手一顿，诧异地看着他。 顾明深是在关心她的生活 顾明深没什么反应，察觉到她还在看自己，抬头，“不是吗” “呃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顾明深低头，错开她的视线，“鱼汤要满出来了。” “啊” 手忙脚乱后，鲜香的鱼汤端上了桌，严瑕转头收拾白切鸡，发现湿漉漉的保鲜袋下还放着东西。 “扑街” 顾明深刚摆好餐具，“什么事” 严瑕心虚摇头，仿佛无事发生，往旁挪了挪，挡在料理台前。 “严瑕。”顾明深面无表情地叫她。 她最怕他这副表情，被叫到名字，顿时一个激灵， 顾明深挑眉。 严瑕只得闷着脸说“你别骂我” 她慢慢地挪开了，露出保鲜袋下完全浸湿的侧写报告。 解冻的水珠，鸡肉的油渍，把报告浸得东一块西一块的，非常好看。 那是两天没合眼的顾组长昨晚23点睡觉前赶完的，她本来想带回来做个参考，没想到死在了她的白切鸡下。 虽然是打印稿，但这样子真的很不尊重组长的劳动成果。 严瑕低着头不敢动“组长对不起，我明天帮你重打一份” 她怎么就忘记放家里一定是开冰箱的时候昏了头 都怪白切鸡 顾明深坐在餐桌前，抱着手肘，“明天” 严瑕连忙点头。 她态度良好，认错积极。看在做饭的份上，希望组长放她一马。 顾明深十分淡定“你总得让我看到诚意。” “” “今晚抄一份，明早给我。” “” 严瑕可以现场给顾明深表演一个花式落泪。 这是罚抄她有多少年没被罚抄过了 顾明深能写两个小时的东西，起码得有几千字吧 严瑕艰难地开口“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 “今晚我可以不洗碗吗” “可以。”顾明深瞥着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滴油的报告，“那抄完了再走。” 严瑕悲愤地点头。 她发誓，半年都不吃白切鸡了 顾明深很有行动力，自己刚刚喝完鱼汤，就把纸笔放在严瑕面前，又坐回去，夹起一块白切鸡。 他其实对新菜品很有兴趣。 严瑕坐在对面，一边舀着鱼汤往嘴里送，一边奋笔疾书。虽然字写得很急，但规规整整的，笔锋结构一样不落，成品非常漂亮。 以后都让她手写侧写报告 顾明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写到字迹被洇湿看不清的地方，严瑕仔细端详，想到一个问题。 “组长，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小静精神分裂” “你的问题不够准确，我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空诊断。你应该问，我是否一开始就知道小静是凶手。”顾明深放下筷子，“那么，我的答案是，后来才知道。” “要多后来” “林队说死者的脸被砸烂的时候。医院工作人员和清洁工不会有什么过节，砸烂脸更像是无组织能力的凶手所为，这类凶手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容易因为情绪激动行凶，所以我判断是小静。” “可你明明说过，小静没有独立杀人的动机和能力” 顾明深“催眠之前，她只表现为强迫症。经过催眠，我发现她有幻觉，所以我推翻了之前的结论。” 严瑕惊奇“怎么看出来她有幻觉” 她明明围观了整个催眠过程，但完全没有发觉。 顾明深“她能跟随我的催眠指令，说明她能正确理解外界信息。街道叶片风等事物，她理解完全正确。但我当暗示她斜上方的事物时，她的思维能力就开始混乱，无法判断男女，语言也随之崩溃。所以我判断她有幻觉，而且就出现在她视线斜上方的位置。” 他这么解释，严瑕就明白了，叹了口气，“原来真是你说的鬼啊。” 他原来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么多。 顾明深“是。但当时不知道鬼原身是谁。是她自己，那还好。如果是医护人员，就涉及到操控病人精神的问题，事情就更复杂。所以决定留下来观察。” 严瑕“你怕出现一个国外那种的天使杀手” 顾明深点头“他们本身是消防员或医护人员，为了满足自己施救的欲望，他们会刻意放火，或刻意将病人置于危险中，再给予救援，将自己塑造成英雄。我最担心这种情况，幸好，不是。” “嗯”严瑕跟着叹气，“幸好不是。” 她拿起笔，要继续写，顾明深却还在说，声音很轻。 “他们行走在深渊边缘，本身就比普通人更容易坠落。常年面对生死是残酷的，很能让人麻木，失去自我。” 严瑕怔住了。 她很少看到顾明深露出这么私人化的一面。 冷淡的顾明深，锐利的顾明深，心事重重的顾明深，仿佛都是假的。只有眼前这个，才是真的，有血有肉的他。 脱去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身份，他也是个人。 他独自蹲守，独自分析侧写，独自背负案件和整个调查组，他也会累。 所以，他刚才在说自己 他常年面对极端的罪恶，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也变得麻木、扭曲，走向极端 严瑕有些不安。 虽然平常她劝说是一把好手，但现在这一刻，却词穷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酸酸涩涩的，好不容易涌到嘴边，都变成忐忑善意的笑。她放下笔，纤长的手指按在桌上，戳着刚才的字迹慢慢打圈。 “其实组长你很好，真的。有问题可以拿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有坎坷的时候。”严瑕歪着脑袋想了想，像小白。她觉得，这时候华丽的辞藻都不管用，朴实直白最有效，“我们调查组是个团队，不就是共患难的伙伴嘛呃，组长你什么表情” 顾明深刚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脸色古怪，“你在想什么” 严瑕呆住。 他难道不是隐晦地自我感慨她猜错了 “组长你当我没说” 好尴尬 顾明深不轻不重地笑了笑“多看专业书，少看小说。把侧写报告抄完，明早给我。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 严瑕懵了，“不是让我抄完再走”抄那么快手好酸。 “我是你组长，不是暴君。我很讲道理的。” 讲道理骗鬼呢 出尔反尔逗她玩的大骗子 严瑕唰地起身，抱着纸笔，丢下一句“你自己洗碗”，气呼呼地走了。 顾明深倒是很淡定，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完了白切鸡。 严瑕做菜用油不多，碗盘容易清洗。顾明深擦了手，坐到沙发边，习惯性拿起案卷，怔了怔，又放下了。 工作以外，适当留一些空间。这大概是她想说的。 他深呼吸，仰头倒在沙发上，将案卷推得远远的。 大脑习惯了高速运转，突然休假，它很不适应。碎片化的信息在脑海中大量刷新，于眼前呼啸闪过。他干脆蒙着双眼，享受着短暂的黑暗。 严瑕是个聪明的学生，他指点两次，多多锻炼，已经掌握了相当的心理学知识，所以能看穿他的弱点。 为数不多的弱点。 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他下意识赶她下楼，维护自己的心理舒适区。 可严瑕还是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影响。 顾明深眼睛掀开一条缝，目光短暂地在家里扫了一圈。虽然她已经回去了，但还是能感觉到平常冷冷清清的家，忽然像个“家”了，有了跳跃的生命力。 他不缺钱，底下两套房全按市价拿租金，也只够他账户的零头。 这么多年来，他孜孜不倦地发布租房信息，不为别的，只为离普通人的生活近一点。 常年行走于刀锋，他是普通人眼里的英雄。殊不知他也怕跌落，也怕被割伤。 这是很久以前就埋在他心底的恐惧。 他怕恐惧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大树，在他心里投下不可撼动的阴影。所以他需要自我救赎的方法。离正常人的生活近一点，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然而严瑕来了。 严瑕虽然是组员，和他做着一样的工作，却有难以察觉的感染力，将他不自觉地吸引过去。她像个小太阳，将他恐惧的种子曝晒而死。 顾明深听着自己的呼吸，均匀而平静，像日光下慵懒的猫儿，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笨蛋。” 他低声喃语，不知说给谁听。 第二卷结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28章 第三卷如影随形 “我来，我见，我征服。”恺撒 临近过年，s市天气转好，天气预报一连半个多月都是晴天。 然而严瑕还是没敢脱羽绒服，像只笨重的小企鹅，用帽子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进了室内才敢摘下。 “小严妹妹，毛衣新买的你不回家过年啦” 离过年不到一周，s市已经在空城前夕。韩璃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在她和顾明深两边来回飘。 g市气温比这边高多了，现在还买毛衣，那铁定是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难道是 严瑕放下水壶，整理绿萝叶片，“嗯，今年爸妈都不回家，所以我也不回了。毛衣好看吧我趁快递停运前入手的，好贵呢。” 她这件是高领粗线毛衣，米色中长款，还有收腰的，很衬她细白的肤色，一看质地版型就不便宜。 韩璃由衷地夸赞“真漂亮。”夸完，还不忘看顾明深一眼。 怎么还在看案卷一天到头看不完，他们明明没接几个案子。多看看小严妹妹不好吗 韩璃提议“那小严妹妹来我家过年吗” 严瑕还以为她开玩笑，韩璃说“我今年也不在家过年，我俩一起吧。” 韩璃是本地人，严瑕还在诧异，喻浩叹无情地戳穿了她“你就是被催婚催的吧，跑出来过年，还拖人家小严妹妹下水。” 韩璃眯眼，转头怼他“怎么平常没看你脑筋转这么快” 喻浩叹笑眯眯“只对你的事情反应快，受宠若惊吧” “滚。”韩璃哀怜地撑住下巴，“都催好多年了，真不想回家过年，每次都是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催催催，就不能好好过个年嘛。小严妹妹，你都不被催的嘛，应该到了被催的年龄了” 韩璃刚说完，余光瞟到顾明深停了翻页的手。 咦嘻嘻嘻。 “我啊，我还好”严瑕理了理头发，微卷的发梢衬得笑容更可爱了，“我读书早，所以年龄小，爸妈都不急。” “啊你不读完研了” “嗯，我读完才22岁。” 韩璃如被雷劈，“所以你现在就25、6太小了吧，上学没被欺负” “还好啦。以前大家看我年纪小，都会照顾一下。所以一直蛮幸运的。” 喻浩叹在旁边嗤笑“羡慕嫉妒恨这么小的小妹妹哦” “滚” 韩璃还要怼，看见那边一直沉默的程世贤，顿时不说了。 出事后，程世贤至今没再谈，过年更不回家。 韩璃幽幽叹气。 掐指一算，整个调查组都是过年不回家的人。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过年值班不用愁，大家轮着来。 好像反而值得高兴了 严瑕拿着水壶去装水，前脚刚走，后脚桌上手机就响了。 她的铃声很萌，是一连串的鹦鹉叫声。韩璃叫她“小严妹妹，电话” “哎，就来” 韩璃探头看了一眼，“崔队g市号码” 她话音刚落，严瑕就小跑过来，抓起手机往外走，水壶都没放，“喂，崔队啱啱食完早餐，你呢” 她就站在外面打电话，隔着玻璃门，只能隐约听出是g市话。韩璃的视线追着她出去了，揣着下巴若有所思“不会是给老情人打电话吧我们小严妹妹这么可爱，肯定走哪都有人追” 韩璃还没说完，感到背后有人看她。 喻浩叹转过身来，叼着嚼了一半的薯条，表情凝固了，连程世贤都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韩璃“看毛线” 两个大男人默默低头，干自己的活。韩璃转身，正对上顾明深若有所思的视线。 韩璃 她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办公室弥漫起前所未有的僵硬气氛。严瑕刚好打完电话，开开心心地进来。 出于求生欲，韩璃想补救一下“小严妹妹，谁的电话” “是g市崔队的，我来这边都没和他联系过。快过年了，他打电话来问候一下，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严瑕开始穿戴衣物，“韩璃，s市有什么特产吗能打包邮寄的，最好是吃的” 韩璃下意识看了顾明深一眼。 顾明深还在看案卷，一点反应都没有。 “呃，那个，五香豆”韩璃说话特别慢，生怕再说错一个字，“醉泥螺是可以啦，但不好寄，熏鱼呢g市不是啥都有嘛” 严瑕“有是有，但一份心意嘛。崔队在那边照顾我很多，他过年也要加班，寄点吃的慰问一下。” 韩璃哦了一声，坐着不敢动。 顾明深不说话，谁敢瞎给严瑕出主意。 “现在是上班时间。” 顾明深刚刚开口，其余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严瑕自知理亏，小声辩解“组长，就一下下，给我一个小时嘛，我寄了东西就回来明天快递就不收件了。” 喻浩叹小声提醒“扣全勤。” 作为调查组成立以来，有且仅有的扣过全勤的人，他对此耿耿于怀。 严瑕哽住了。 全勤 调查组的工资更高一些，全勤不是个小数目。 刚买了毛衣，她还要给崔队买礼物，银行卡上还有多少这全勤扣下来很肉疼的。 韩璃爱怜地看着严瑕，感觉小严妹妹跟耷拉了耳朵的小猫似的，可怜巴巴又萌死人。 顾明深懂不懂照顾妹子不懂让她来。 严瑕抱着毛线帽子，下巴躲在毛衣领子里，眼巴巴地看着顾明深，“组长” 顾明深垂眼，翻了一页案卷，“可以午休去买。” “中午就一小时，来不及。” “下午。” “下午快递不收件了怎么办，而且我还要给你做晚饭呀，今天还没买菜，真的来不及”严瑕超小声。 她说话声音越软绵绵的，顾明深就越心烦意乱。 这本案卷他看了不止一次，从没像今天这么效率低下。 理性告诉他，严瑕在g市被那个崔队照顾很多，这是很正常的人情往来，严瑕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没什么好多想的。 可是顾明深实实在在地就是不高兴。 很不高兴。 “晚上我自己买菜做饭。”顾明深冷冷地说。 喻浩叹“卟”一下，喷了薯条。程世贤摘了眼镜，来一套简单的眼保健操。韩璃张大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穷尽调查组所有人的智商，都无法想象顾明深买菜的样子。 “喻浩叹，今天你负责办公室卫生。”顾明深又说。 喻浩叹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抬眼，其他三个赶紧低下头假装工作，只有严瑕还眼巴巴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买礼物那么重要年后买不行 顶着她期待的目光，顾明深面无表情地起身，倒了一杯咖啡，回到座位上。 “你去吧。” 严瑕还没来得及笑，顾明深开始补充条件“今晚的菜钱算进你的押金。” 她点头。 “扣全勤。” 她迟疑一下，咬牙点头。 喻浩叹终于等到了一起扣全勤的小伙伴，刚刚偷笑一下，就被韩璃踢了一脚。 顾明深喝了一口咖啡，“过年真的不回家” 严瑕点头，“真的，不骗你。” “那今年过来做年夜饭。” 韩璃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激动，就听顾明深说“你们几个，要是不回家过年，也可以过来。” 两个大男人点点头，只有韩璃蔫了下去。 敢情是给全组发福利，她还以为顾明深开窍了呢。 真是不争气。 她目送严瑕穿戴整齐跑走，忍不住问顾明深“组长，小严妹妹真的租了你的房这么巧” 顾明深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刚刚关上的电梯门，继续看案卷。 这几天天晴，有许多老年人出来走动，加上苦逼年末上班狗，路上人还不少。严瑕一路小跑穿梭，恰好赶上一班地铁。 她两份工作都不需要赶地铁，今天是第一次赶上早高峰的尾巴。 韩璃给她发了个老店地址，严瑕照着地址找过去，刚刚走出地铁站，就感到头上一阵凉意。 严瑕 帽子挤掉了 这个早高峰太真实了。 店主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听说她要寄到外地，帮打包的时候善意提醒“旁边就有家快递哦，人家明天就不送了，老巧的。” 严瑕选了韩璃推荐的五香豆，再挑了几样店主推荐的本地特色的点心。崔队喜欢甜食，全按这个标准来选，店主还很热情地帮她送到了快递站。 快递站里没几件货了，空落落的，严瑕再三确认东西不会卡在路上，这才填单子。 “明天就能到。”收件小哥啃着肉包子，“里面没有高温变质的东西吧，g市温度和这边不一样。” “没有的没有的。”严瑕再三保证。 收件小哥拿箱子去称重，门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急停在旁边居民楼下。 “30块，支付宝还是微信”小哥叼着肉包子探头去看，“大过年的，又是哪家出事了” 严瑕很敏感，“又” “昨天就来了一趟，听说拉走了个老头子，年纪挺大的，可能是天气太冷，冻出毛病吧，不知道怎么样。这两栋楼真是邪了门。” “凑巧吧。”连着两天来一个地方，虽然概率小，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说话的时候，救护人员已经下楼了。救护车附近站着不少人，嗡嗡的一片议论，似乎都挺惊讶的。 他叫住刚送单出来的外卖小哥“哎，咋回事” “一个女的，挺年轻的，吃了药吧。” 外卖小哥八卦完就走，赶着送下一个单子。救护车紧随其后呼啸而出，在严瑕的注视下，消失在高楼大厦的拐角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