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前还有遗言吗》 第1章 奉旨为妾 秦卿是奉惠帝的旨意去给当朝宰相月一鸣做妾的。 扈沽月氏家族,历朝历代受封列侯者不计其数。月一鸣更是扈沽月氏数位大佬中的大佬。 惠帝将秦卿丢给月一鸣做妾是抱着一种希望她能顺利死在月家的美好祝愿。 她和当朝文坛泰斗崇文先生是至交好友。崇文自有思想以来就呼吁“天下大同,人人平等”,这个思想无异于将惠帝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 很快,亦师亦友的崇文将秦卿也教导成了一名反惠帝分子。 他们摩擦了惠帝的脑袋,惠帝就想要他们的脑袋落地。但在惠帝的朝代,文学家的地位不低,何况崇文这样的泰斗。 有几分理智的皇帝不打算杀人,他打算杀鸡。惠帝委婉惩处了秦卿,将她丢给月一鸣做妾,以警告崇文停止散播他的摩擦思想。 扈沽月氏这个百年大族,偏就推崇帝王至上、男尊女卑。 所以惠帝的意思很明显,把秦卿这个反他分子拎到月家接受“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的文化熏陶,并希望月一鸣好好让她体验一把“生而为人,三六九等”。 秦卿超前的思想并不妨碍她贪生怕死,抗旨就是去死。在生死面前,她屈服得很快。 那日,她一脚踏进了月家史册。 秦卿坐在轿子里把玩一颗镶嵌了银蝠花纹的夜明珠,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哭声,正细听时,轿子忽然刹停,她身子往前一送,径直扑出轿门。夜明珠滚落,不知所踪。 等她爬起来了才有嬷嬷凑上来说明情况,“姑娘,街头闹事,有个女娃被打得可惨,围观的人多,把咱路给堵了。” 秦卿正低头找夜明珠,闻言从袖中摸出一袋银裸子,往聚众处去。 闹事的是官宦子弟,闲得慌。 少女的贱命不值钱,他们图个乐子,这下玩尽兴了,远远瞧见一顶八抬大轿,月家的,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没等秦卿带着人走到跟前就全跑光了。 说来费解,她是去做妾的,又不是明媒正娶,不晓得月一鸣搭错哪根筋,怎么就给她派了八抬大轿。 秦卿拿钱打发了周遭看客,等人散尽,才蹲身把剩下的银子递给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没有接银子,抹了把脸上的泥,隐忍着啜泣声低喃,“反正不想活了,要银子作甚。” 秦卿点点头,认同道,“说的也是。” 少女错愕地抬眸看她,欲言又止。 “又想要了”秦卿晃了晃钱袋示意。默然片刻,见她没有动静,便径自将钱袋塞到她手中,“死就死,活就活,犹犹豫豫的便是还想活。” 少女踌躇地握住钱袋,“谁又想死。”她轻呢喃着,目光偏至一旁,堪堪落在一颗镶有银蝙蝠纹的珠子上。 “拿着罢。”秦卿捡起夜明珠,放在她掌心,“钱袋里的银子剩得不多。这颗珠子倒是值些钱,熬不过去的时候就把它变卖了。若不愿卖,拿着它去郊外雅庐找崇文先生,就说秦卿给的,看他愿不愿意接济你一段时间。” 她觉得少女是过客,打发就打发了。 晃过日头就到了月府。 忽而鞭炮声震天响,嬷嬷唤她下轿,“相爷在门口呢,仔细些。” 仔细什么自打几年前相识,月一鸣见天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秦卿我渴了,一会儿秦卿这个字怎么念,再一会儿秦卿你真是冰雪聪明机智过人。两人熟得不能再熟。 她撩起帘子走出来,瞧见月一鸣身着银纹绛服,就立在轿前,青丝以玉簪绾正。 默立须臾,月一鸣唇畔笑意渐深,朝她伸出手,兜着慵懒的调子,“秦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两个时辰前带着侍卫跑来我家敲门唤我起床嫁人的难道不是你”秦卿挑眉,随即上下打量着他误穿的婚服,“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 月一鸣不知从袖中拿出个什么,一边拽过她的手将东西按在她的掌心,一边戏谑道,“我每次看到你就醉得甚是不清醒。拿着,过府礼。” 秦卿低头看掌心,一块花纹奇特的玉质印章,刻的是他的名字。 “我手边一块不打紧的破烂印子,交给你管管。”猝不及防间,月一鸣将她抱了起来,瞥见她惊慌的神情,不禁低笑,他的声音倦懒,似有醉意,“奉陛下旨意,我这个破烂人,也好好管管你。” 稍一顿,他将她在怀里掂了掂,唇角轻漾,“头回抱,有点不称手啊。秦姑娘赏脸,搭个肩可否” 秦卿不情不愿地将手臂搂在他的肩膀上。 月府正门,他就那么抱着她跨进去了。抬轿子的小厮提醒他要走后门,他头也不回,语调不屑,“八抬大轿都没把你们累清醒。” 如梦似幻,耳边有女子的声音和鞭炮声重叠在一起,“姑娘,姑娘”忽而唤得她有几分清明。 卿如是睁开眼,梦散了。 秦卿已经死了,她穿过百年,成了晟朝二品左都御史家的千金卿如是。缓了整整一月,她接受了这个现实。今次是她来到晟朝后头回出府。 她错过的这一百年异常精彩,因为此间有两任女帝颠覆了男尊女卑的传统,打开了新思想的大门。 尽管不久前女帝被灭,如今的晟朝皇帝仍是推崇男尊女卑,但经历过女帝王朝,子民们的想法无疑产生了巨大分歧。 这是最混乱的朝代,却也是思想和言论最自由的朝代。人们的作为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皇帝的统治方法和整个朝代的走向。 而她憎恶的月氏家族,仍在扈沽城内活跃着。 所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扈沽月氏熬过了女帝时期的衰微,便又要趋于鼎盛了。 她的丫鬟皎皎还在唤她,“姑娘,姑娘你可算醒了,今日戏魁萧殷亲自上场,这般精彩你也能睡过去。” 卿如是的视线挪至戏台。她其实不大爱听戏,不过是找个清闲处待一待,免得被卿母抓回去相亲。 “姑娘,府里传来消息,月家来人了。你真的不打算去和西爷相看相看吗” 卿如是撑着下巴,“月家人没什么好的,流水相亲宴我还上赶着去,没面子。” “就算不与西爷相看,姑娘借口抱恙,也应当在府中卧着罢,若被熟人看见你在此处听戏,转口告诉月家的人,面上不好看。”皎皎皱起眉。 卿如是不甚在意,“不能回去。等到了时辰,我要去采沧畔。” 在惠帝统治之前,没人管得着采沧畔,各路墨客以文会友,畅所欲言。一卷草席为帘,来者隐姓埋名,只谈文墨,不分贵贱。高谈阔论后各回各家,谁也不认识谁。 直到有一日,崇文在会上写了一篇文章,涉嫌藐视皇威,入了狱。同日,她的文章也被挑出错处,官兵冲入采沧畔,当场将她杖责二十。 从此后谁都知道惠帝已暗中掌控了斗文会的言论风向,谁也不许再说出“天下为公,男女平等”这等妖言。 斗文会无人敢随意放言,便也没什么意趣了。 成为卿如是的她昨日却听闻,斗文会已在几十年前被女帝勒令脱离皇室掌控,如今晟朝又正值言论自由的时期,采沧畔不受帝王束缚。 “斗文会有甚好看西爷可是扈沽四魁中最抢手的人物,多少闺秀挤破脑袋想见一面都不成,姑娘也太不当一回事了。” 卿如是搓着下巴,“扈沽四魁” “喏,戏魁萧殷,男生女相,那把千金嗓子雌雄莫辨。”皎皎指了指戏台,又掰着手指数,“文魁倚寒公子,采沧畔里可比当年崇文先生的墨客,不过戴着面具没见过真人就是了。茶魁沈庭,是扈沽第一茶博士,常来戏楼,听说前日失踪了。西爷是君魁,举手抬足都是君子之风,清风明月般的人物。” 卿如是点头,中肯道,“只有月家那位是靠脸吃饭的。” 她这方语罢,廊间迎面走来一人,是名黑衣劲装的侍卫,手执佩剑,从她的桌边擦身而过时微眯眸瞪了她一眼。 卿如是不解地挑眉回看,侍卫挪开了视线,抬手示意身后官兵,“刑部接到案子,沈庭公子失踪两日。我奉世子之命搜查照渠楼,闲人避退。” 照渠楼老板迅速迎上来,拱手作揖,“斟隐大人,世子也到了” 被唤作“斟隐大人”的侍卫往卿如是这方瞥了一眼,回道,“世子有要事在身,今日我代劳。” 卿如是蹙眉,转头轻声问皎皎,“谁是世子” 皎皎摇头,一脸死相,“姑娘,你近日怎么回事西爷是襄国公的独子,襄国公是世袭爵位,你说谁是世子完了,斟隐大人是西爷的近侍,西爷今日在小楼等着与你相看,你却装病在此听戏,还出言不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倚寒(修) 月陇西原是这么个人物。 父系扈沽月氏鼎鼎有名的将军,斩女帝,清君侧,有功在身,圣上御笔亲封襄国公。母系昱阳郡主,当朝皇后亲姊。巧的是,百年前她嫁的那位宰相月一鸣,是他的高祖父。 月陇西本人,襄国公府世子,刑部郎中兼通政司参议。年十九,堪称扈沽城风流才俊中的翘楚。 他的近侍斟隐,年十六,乃是御赐一等侍卫,此时正专注指点官兵进行搜查,没空搭理她。 “茶魁沈庭失踪,为何要来戏楼找”卿如是的视线随意扫掠,掠过戏台时,落在了戏魁萧殷的身上。 官兵鱼贯而入,周围的人多少有些惊慌,唯有萧殷处变不惊,自若地整理着衣冠。 “方才不是和姑娘说了吗,沈公子常来照渠楼听戏。倘若茶坊寻不着他,一准儿是在这照渠楼睡下了。”皎皎歪头,低声道,“不过我听说,沈公子和萧殷向来不和,来这里一多半是为了羞辱萧殷。” 卿如是正经点头,“羞辱的意思我明白,男人羞辱男人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专程来戏楼听戏,只为羞辱一个人,完全有可能是真爱。” 皎皎愣住,反应片刻红着脸摇头,“姑娘你前段时间厌食闭门,定然没有听说,一月前,沈庭公子以身份欺压萧殷,要他下跪,萧殷跪了,他便一脚将萧殷的脑袋踩在地上碾,直碾到额头出血才放过了他。得亏萧殷的性子温顺,没起争端。” 卿如是漫不经心地盯着萧殷,没成想,萧殷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亦抬眸看向她,双目衔接,她缓缓道,“那些看起来温顺的人,往往最为决绝。物极必反,越是压抑到极致,爆发时就越是可怕。” 当年温润端方的崇文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护住他毕生心血文章,决绝赴死。他忍了一辈子,死时将天潢贵胄悉数骂了个遍,最后受千刀万剐之刑。可惜,崇文死前托付给她的文章著作,她也没能护住。都怪她当年狂放不羁,不懂隐忍。 戏台上这位叫做萧殷的戏魁,和她恰巧相反,必定是个懂得韬光养晦之人。说不定日后有一番大作为。 恰是时,官兵开始盘查在场者身份,她不再凑热闹,拿出卿府的腰牌示意斟隐检查,并指了指身后的皎皎,“这是我的丫鬟。我们可以先离开了吗” 斟隐的视线扫过腰牌,落定在她的脸上。 想要用特殊方式吸引西爷注意的姑娘他见过太多了,没见过这般做戏做全套的。 她定是故意在戏楼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诋毁西爷,好引人注意,然后经由他口传入西爷耳中,得西爷一句“别致有趣”。 呵,女人。 斟隐收回视线,点头放人。 卿如是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一个爱看话本子的少年编排得明明白白,她心中只惦念着斗文会。 斗文会戌时正开始。 按照采沧畔里不成文的规定,自己的侍卫奴婢都是不允许被带进去的。卿如是戴上鬼脸面具,独身入楼。 挂满画像的长廊上时不时有人驻足仰望。 她一眼望见崇文的画像,目光平静地扫过像下朱砂小字。那行鲜血淋漓的字风轻云淡地记载着他的一生。能提出“天下为公,男女平等”这般奇思妙想的贤者,如今也只是一抔黄土。 卿如是蹙起眉,轻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还会站在崇文先生的画像前唉声叹气的人不多了。” 她微讶,转头见是一名普通的侍墨小厮。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确信安好后才朝小厮颔首致意,却并未出声。 小厮望着画像,轻声道,“过几日,采沧畔的主人会将秦卿的画像挂上去。就在崇文先生旁边。” 卿如是震惊地抬头看他,眸露不解,等着他说下文。 小厮以为她不知秦卿是谁,悉心解释道,“秦卿是崇文先生的知己。那是百年之前的事了,她性情乖张,思想又有悖于世,皇帝有心磋磨她,命她给月一鸣做妾。” “她心有不甘,常私自出府,日日流连采沧畔,挥毫万字,明里暗里将皇帝骂了个结实,直到崇文先生因文章有藐视皇威之嫌入狱,她才有所收敛。也就是崇文入狱那日,她被杖责二十,拖回月府,回到府中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都以为她要死了。” “你也知道,崇文的生死是大事,他入狱后皇帝一直举棋不定。直至一月后,崇文请旨赴死,但有两个要求一是,一年内,他雅庐内所有的书籍文章都不得销毁;二则是,死前见秦卿一面。你猜他见秦卿做什么” 小厮故意卖个关子。卿如是配合地摇头。 “据后来事推知,这最后一面自然是为了交代秦卿,要誓死护住他放在雅庐内的毕生心血。崇文于次日行刑,秦卿到场,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一面洒脱赴死,一面又大骂皇权,整整一千刀,崇文死了。秦卿也险些背过气去。” “好在她知道自己不能死。秦卿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子,愣是连跪三日不吃不喝,求得月一鸣允她在雅庐内住一年。这一年里,她死守承诺,拼命誊抄崇文的著作。因为一年后雅庐里的著作定会被皇帝下令销毁,所以她必须誊抄多份逐一送出。可皇权之下,那累积如山的文章无人敢要,她连送都送不出去,你说这要如何留存传世” 采沧畔。那是最后的希望。卿如是想到当年自己无助到去投靠已被皇权控制的采沧畔,真觉愚蠢不堪。 “自然是咱们采沧畔了。当时采沧畔虽被皇帝掌控,却也还有无数明智的文人墨客犹存风骨,把文章送给他们,还有些许希望。” “坏就坏在,采沧畔里看不惯崇文的人太多,这些人借机明嘲暗讽,又拿千刀万剐说事。秦卿生性狂放,受不得窝囊气,当即挥鞭大闹采沧畔,那鞭子割裂草席三十帘,笞伤十五人。” 实际是割裂草席三帘,笞伤一人。卿如是在心中纠正,却已没了去计较对错的身份。所谓传说,不就是那群赢了的人自己写来磕着玩的么。 “皇帝等了她一年,终于等到她犯错的机会,趁机缴了她所有的手抄,和整间雅庐一起烧为灰烬。火起之时,秦卿竟冲进雅庐救书,呼天抢地,却无一人助她。官排兵列,抬眸净是冷眼。她昏死在火海,最后被月一鸣救了出来。” 听到此处,卿如是怔愣了一瞬,月一鸣 等会儿,这个版本是不是有问题 当年月一鸣是这么说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侍卫看不下去了才将你救出来。我心疼这侍卫,不能让他白救一趟,于是把你带回了府。” 顾不得想太多,小厮又叙述,“秦卿醒后没有寻死觅活,反倒精神百倍地找来纸笔写东西。据后世揣测,她写的是崇文的文章。崇文的著作秦卿誊抄过百遍,会背不稀奇。她当时,应是想重头再来,可惜还未写成就被月一鸣给发现了。” 准确说来,是她写成了第一篇文章,急于送出月府,前脚踏出去,后脚就被月一鸣逮了回来。 “再后来,月一鸣命人废了她的十指,终生不得再执笔,又下令将其禁足西阁,不允出府。她枯坐西阁整整十年,最后郁郁而终。死时方满二十八,大好年华” 小厮叹惋,作出哀伤的神情。 不过卿如是私心里还是要纠正一点,她并非枯坐西阁郁郁而终,他是被月一鸣给烦死的。 月一鸣每日下朝后定会来西阁教化他。围绕着男尊女卑,自古为常的主题教化她半个时辰,高谈阔论,风雨无阻。 整整十年,谁受得了。反正她受不了,只好原地去世。 “精彩的在后面,秦卿死后没几年,女帝登基,知道她的事迹,赐她明珠夫人之称,意为遗世明珠,风光厚葬。然而她妾身贱籍终究难看,女帝做主,追抬她为正妻,与月一鸣的正夫人平起平坐。月一鸣也没有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最终她葬进了月氏祖坟。” 卿如是“”她,秦卿,最恨月家的人,最后葬进了月氏祖坟 所以这么算起来,月陇西那个要和她相看的厮是不是还得叫她一声小祖宗 以后逢年过节的,她还得虚受个月氏子孙的香火。被告慰的在天之灵现在浑身上下都极其舒适。 她嗤笑,身后传来男子的轻叹声。忽而风起,哗哗地开卷声将叹声淹没。 回眸时一卷画纸晃眼而过,再定睛看去时,白纸已在墙上抻开,与崇文的画像并列。 一名面戴狼纹面具的男子负手而立,左手执笔,毫不迟疑地沾墨行画。执笔便作画,落笔则画成。墨白二色,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晓畅。 他身旁一名小厮急忙问,“这是明珠夫人” 男子稍侧身,颔首。又提笔沾了朱砂,题道此日明也,灿其华光;此月明也,皎其流光。 落笔,看向方才那位说明日要挂秦卿画像的侍墨小厮。 侍墨小厮反应迅疾,吩咐身旁奴婢,“快、快叫人来倚寒公子的墨宝秦卿的画像” 卿如是的目光流连在画上,那清逸隽永的字,是她当年常用的簪花小楷。这人的字迹,和她当年的好像。卿如是抬眸看他。 男子一袭月纹白裳,身姿颀长,仪态端方。廊上轻窗不知被哪个推开一角。采沧畔外,清风明月。 文魁倚寒狼纹面具 “倚寒”是化名,那么面具底下的这个人,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望青衫兄赐教 “倚寒公子许久未来采沧畔,主人可惦念着。”小厮拱手施礼,随即邀行道,“公子快请随我来罢。” 两人被小厮的声音惊扰,纷纷回神。 倚寒朝卿如是稍颔首,示意自己先行一步。卿如是也颔首回礼,随即目送他转身离去。 采沧畔里有“墨客无声”的规矩,因此倚寒和小厮行至一处,只有小厮自说自话。 “主人说,公子上回送来的那本书他已竭力帮忙修复,无奈文采有限,有些字句仍须得公子自己揣摩。”小厮一边与倚寒同行远去,一边叹气道,“又说,公子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探讨。” 倚寒听及此才稍有些反应,轻“嗯”了声。 他们的声音愈渐遥远,卿如是驻足不前。文魁倚寒,采沧畔里可比崇文的墨客。她在心底默过这话,视线又落至画像。 晟朝留有不少秦卿的画像,大部分都出自月一鸣之手。没错,月一鸣之手。卿如是知道后,秉着“我倒要看看月一鸣那个狗逼究竟能把我抹黑成什么样”的极端心理,生生从病榻上爬起来,将画逐一看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月一鸣笔下的她皆一副神情厌厌的怨妇模样,旁批还赫然写着诸如“若有来世,愿为知交”等不要脸的字迹。 卿如是险些笑得满地找头,够了够了,放过她罢,洗了她十年脑子还不满意,还肖想下辈子接着同化。 她从来不求月一鸣理解她的思想,月一鸣却总逼着她学月家那套。脸皮厚是真的厚,没完没了的厚。 她被废十指之前喜欢写字,尤其喜欢誊抄崇文的文章著作。 每每被月一鸣看到,就喜欢勾着唇角在一旁指手画脚,语调还甚是慵懒,“你便是将崇文的文章抄得太多,才信他那套遭天谴的说辞。不若你抄抄我的文章,当朝宰相月一鸣的深邃思想,不想了解一下吗” 秦卿手腕一抖,笔尖的墨汁洒了一滴,“” 亦或是从她椅后俯身撑着书桌,将她拢在下方,有意无意辖制得她无法动弹了才指着纸上的字笑说,“你看,他此处写的这首诗,平仄便不太对。而我就不一样了” “我从来不写诗。” 秦卿无语,抬头却只望见他的下颚,待他低头朝她挑眉时,她才纠正道,“那是他故意改来讽刺些谄媚的文人墨客的,不懂别乱说。” 又或是另唤侍从搬一把椅子来,与她并坐一处。 在她迥异的目光下,拿出纸笔,坐得端端正正,开始誊抄他自己写的文章,一边誊抄一边对自己的文采赞不绝口,“生晚了,若比崇文早出生几年,文坛泰斗还有他什么事。” 秦卿许久不拿鞭子的手蠢蠢欲动,“” 在秦卿眼里,月一鸣就是个纨绔,不晓得坊间的人为何说他行事稳重,向来不苟言笑。不苟言笑之下有一颗狗逼的心,那不就是斯文败类么。 她的目光逐渐聚合,眼前这幅随意勾墨而成的像存了她年少轻狂时的神韵。 她其实是灿若旭日,皎若明月的秦卿,不能无光而活,所以月一鸣囚她不得。 可惜月一鸣不懂,月家的人都不懂。他们太过忠心,敬仰九五之尊,看重身份地位,崇尚男尊女卑。这些思想在月氏家族根深蒂固,一代一代教下来,月氏子弟都被教成了冥顽不灵。 如今可好,月氏因灭女帝而东山再起,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冥顽不灵。 卿如是今生不想关注月家的兴衰,更不想和月家有任何瓜葛。她只对这个能画出她年少模样的倚寒有兴趣。 因为在她的认知中,嫁入月家之前,秦卿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后来崇文出事,她奉旨做妾,世人才知她和崇文的关系,进而对她投以莫大关注。 可她自奉旨做妾开始,脸上便再没了笑意,唯有在采沧畔里,戴上面具,还有一二鲜活。 她相信倚寒能画出她年少神采绝非偶然。他或许很了解年少的秦卿。那是要有多理解她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才能理解年少轻狂的她,才能知道她并非月一鸣笔下那般死气沉沉。 知音难觅,万分荣幸。 卿如是入座以后仍沉浸于喜悦之中,直到有侍墨小厮唤她,“请问客人是头次来我们采沧畔吗” 卿如是点头。 侍墨小厮便将一根竹笺放在她的桌前,“请客人写下名号。” 卿如是思忖片刻,正想提笔落“青山”,细想来又觉“青山”二字太容易联想到“如是”,便改为“青衫”。 小厮拿起竹笺,“客人,竹笺挂在草席外,今夜这里便归你了,我会在旁侍墨,候你佳作。” 这方说罢,小厮撩起草席,在外挂上竹笺。约莫等了半刻钟,提笔铃响,他才又回到席内,对卿如是道,“客人久等,今夜的辩题已出昨日之势,穷途末路;今日之势,方兴未艾。出自崇文先生方兴论。请客人提笔。” 卿如是一怔,眉间微蹙。崇文的书,不是都被雅庐那把火给烧干净了吗她一本都没能救出,后来又被废掉十指,誊抄不得,如今哪儿来的崇文遗作 不过,这说是崇文遗作,却错了个字。崇文写的文章,她几乎都誊抄过百遍,倒背如流。方兴论中此句应为“今日之势,穷途末路;今日之势,方兴未艾。” 两个“今日”。须知第一个字若错了,意思就大不相同。 崇文写这篇文章时,已临近入狱,对赫赫皇权以及愚昧百姓都失望透顶,“穷途末路”四个字一是他存心诅咒,这个帝王迟早要完,二是他真心感慨,这个王朝迟早要完。 但他终究是崇文,他明白,所有的穷途末路,其本质都是方兴未艾。有倾覆,有结束,才有发展,有开始。于是,“今日之势,方兴未艾。” 回到这篇错误的方兴论。第一个字若是“昨”,意思便成了崇文对这王朝有期待和寄予,他认为穷途末路终究是“昨日”,方兴未艾才为本真。 虽能与他的思想合上,但时间线就不对,对那个王朝拥有期待的是才入世不久的崇文,不是临近入狱的崇文。 若方兴论是他年轻时写的,“昨日”就没什么不对。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能改变帝王和愚昧百姓的想法。那时候他对方兴未艾的王朝满怀期待。 可惜的就是,最终他什么也没改变。入狱的前一日,他完成了方兴论。那日他说,“今日之势,穷途末路。” 不再细想那许多,她呼出一口气,提笔而书。 采沧畔内,静谧无声。她能听见自己一颗心疾跳的声音。所思渐深时,远处走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也听得分明。 脚步声越来越近,外间那些侍墨小厮竟开始相互低语。她不得不抽神顿笔,堪堪听见草席外传来一位少年冷沉的声音。 “奉刑部之命查案,打扰之处还请见谅。”是下午那位名叫“斟隐”的侍卫。 一瞬静谧后,有人压低声音道,“在下是采沧畔的管事,斟隐大人有何事,请随小的往后房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逐渐远离。 想必是下午沈庭失踪那个案子,不知为何查到采沧畔来了。卿如是将思绪拢了回来,专注于手底的文章。 时辰过了大半,她的文章写成。过眼两遍后,她看向身旁的小厮,点头示意。 小厮心领神会,低声道,“采沧畔有礼让新客的规矩,客人静等片刻,待落笔铃响,我便头个将客人的文章公之于众。” 采沧畔的铃分为两种。提笔铃,提笔而书。落笔铃,落笔成文。这些风雅的规矩倒是经年不变。 卿如是一边静待落笔铃响,一边期待倚寒的文笔。出神间时辰就打发过去,她的文章果然第一个被小厮念出。 半篇不到,外间便有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一是惊艳于她的文采,二是因为,她跑题了。文采斐然毋庸置疑,但她的立意都要偏到西边去了。 采沧畔里,文采倒是次要,最忌讳的就是偏题。 卿如是当然知道自己偏题了。准确说来,不是她偏题,是在座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偏题了。唯有她知道是“今”非“昨”,可她不能说,只好用正确的理解来隐晦地提点世人。 不知有没有人看出端倪她沉吟着。外面又起喧哗之声,打断她的思绪。 “诸位,刑部查案,事关重大,今夜斗文会到此为止。”方才那管事似是又从后房出来,张罗道,“还请诸位墨客留下今日文章,改日诵读品评。” 话落,她听见隔壁有小厮与墨客说道,“请客人落款后再交予我。” 她的小厮方才诵读她的文章时出去了却还没有回来。 正想直接离去,草席被撩起,定眼一看竟是那侍墨小厮。他一手正轻托着一只雪白丰满的信鸽,另一只手则拎着鸟笼。 见到她,小厮激动地笑道,“客人,你的文章被倚寒公子要去品赏了。他看完后,要我把这只信鸽送给你,还写下字条让我传话说望青衫兄赐教。” “”卿如是不解,为何是“青衫兄”,而不是“姑娘” 小厮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自女帝登基后,便不允许采沧畔将文作的性别一并交代,客人应当明白为何。虽然女帝王朝已经过去,但这个规矩一直沿用至今。” 她明白。女帝之前,秦卿那个时候的采沧畔,男子天生对女子有歧视,自觉高人一等。采沧畔是纯粹之地,不该以文作本人来品评一篇文章的好坏,因此女帝下的这个命令也有维护女子的意思。 而她的字迹向来狂放,文风亦是如此,才被倚寒误认为是男子。 “嗯。”卿如是点头,接过白鸽。 倚寒,他果然能懂她的立意,能懂她的立意更附和绝境中的崇文。 未免有心人调查墨客身份,采沧畔的主人在客座之后设有通向十个不同地点的门,有时又会转道,毫无规律可循。 听小厮说,除却倚寒公子不同些,采沧畔谁都知道他惯是戴着狼面面具,身为采沧畔的名人,想堵截他的人太多,所以他从来都是去后房换了衣裳另走一门。 卿如是脱下面具走出门,将白鸽放进鸟笼。 从后门回府,把笼子挂在自己房间的窗边,一边给它喂食,一边唤皎皎。 皎皎捧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神情萎靡,进门见她竟还在逗鸟,哭丧着脸道,“姑娘,西爷派人送了份随礼过来,说是今生无缘,倍感遗憾,随礼奉上,愿卿姑娘觅得佳偶。那些被西爷相看过的姑娘们也都是得了一份随礼一句话,连盒子款式和祝福句式都不曾变。” 卿如是不甚在意,头也不回地点头,“送的什么” “好像是颗夜明珠罢,还挺漂亮的。”皎皎问道,“姑娘要看看吗” “不必了,放库房里去罢。我对月家的人事物都没什么兴趣。”卿如是撑着下颚,想到什么,又道,“我问你,扈沽城内,哪儿有崇文先生的遗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月陇西 书斋有。府里就有。扈沽城处处皆有。整个晟朝都有。 于次日站在书斋内,捧着崇文的遗作长吁短叹的卿如是回忆起皎皎的回答,仍是不敢置信。 她一度认为这些书全都在那场火里完他娘的犊子了。 可现在这什么情况上天送了她一条命嫌不够,带的附赠品 卿如是抬眸望着满书斋的崇文著作,心情很复杂。早说啊,早十年老天爷干什么去了她郁郁而终的时候心里净惦记着这些劳什子了,若不是因为自责,以她自幼习武的体格说来,何至于郁结在心最终病逝于一方幽阁。 而今她不得不怀疑起上辈子的人生,并十分想替当年那狗皇帝问问,他御笔亲封的宰相怎么办事的手下人不利索,没、没烧干净 按照月一鸣滴水不漏的作风来说,不太可能啊。 可要那厮冒着触怒皇帝、被革去职位的危险替她保下雅庐的书,就是更不可能的事情。当年雅庐起火前,月一鸣还专程唤人给她留了个最便于观摩灰飞烟灭的尊贵席位,以让她清楚认识到她和崇文那堆子人思想变革的失败。 恶劣如此,又怎会帮她。 崇文的著作能留下来她自然欣喜,但为何能留下来、残卷中的字句又是谁修复推敲的,有待考究。 身旁小厮见她捧书出神许久,忍不住问,“姑娘可是想要买这本文集” 买,是没必要买的,这本文集她闭着眼睛都能默出来。唯一促使她买下此书的无非是这书中错字错句。 修复者无疑是很了解崇文的,但了解得不甚透彻。就像好比昨夜的方兴论,修复此文的人理解崇文的思想,只是不清楚文章的创作背景,以至于会错文意,修错字句。 “你们这里可有这本书未修复前的残卷原文我想以我的理解重新斟酌词句。”文人墨客大多喜欢凭借自己的理解对不完整的前人著作进行修复。 卿如是倒是不必真的修复,只是打着修复的幌子,把正确的文章重默出来。 小厮听了却十分惊讶,“什么残卷原文这里许多崇文的著作自百年前被秦卿修复完成后一直流传至今,何曾有人再修复过” “”卿如是反问,“你说,谁谁修复的” “秦卿啊。崇文先生的知己好友,秦卿。” 卿如是险些就地趔趄栽倒,皎皎在身后扶了一把,“姑娘,怎么了” 见她目光逐渐诡异,小厮又解释道,“历史上有名的雅庐焚书你知道罢月一鸣为救秦卿,躬身进火场,相爷都进去了那火谁还敢继续烧,不得赶紧灭火正因为此,雅庐的书并未烧毁殆尽,之后秦卿被囚西阁,就是在日夜修复火后遗存的残卷。” “”卿如是再度反问,“你说谁究竟谁下火场救的秦卿” “月一鸣啊。扈沽月氏的丞相中,唯这一位十七岁便称相的,月一鸣。” 卿如是离开书斋半个时辰,神情还很恍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周遭一切都不甚真实。 她是重生之后失忆了吗怎么自己不记得有这段她什么时候修复过崇文的著作原文她都会背,修复个鸡毛球啊卿如是很快从怀疑上辈子的人生中脱离出来,转而开始怀疑自我。 “姑娘,你怎么了”皎皎拽了拽她的衣角,“前边不远就是廊桥了,咱们去桥上坐会儿再走罢。” 卿如是没有反抗,随着她的摆布,神思仍在天外。直到在廊桥坐下,卿如是反握住皎皎,“我一月前脑子是被撞了才病的不成” “那倒是没有。不过,嗯”皎皎欲言又止,最后在卿如是催促的目光下说道,“自姑娘病愈后这一月里,倒像是脑子被撞过。” “”卿如是幽幽叹了口气。丫鬟大了,拖下去宰了罢。 “其实关于雅庐焚书这件事,坊间有许多不同的传言。姑娘若是觉得和自己自小听来的有些偏差也不必觉得奇怪。”皎皎歪头思索,“奴婢就听说雅庐那火其实烧了两天两夜,一本书都没剩下,如今我们看到的崇文遗作,都是之后秦卿重新默出来的,不存在修复一说。” 卿如是摇头。她在意的是修复不修复的问题么,她在意的是谁修复或者重默的。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她自己。 默了片刻后,她忽然意识到传言里逻辑不对的地方,“秦卿被救回去后没几日十指便被废了,你是听说过的。她如何写” 皎皎沉吟着,噘嘴摇头,“百年前的事,不得而知了。坊间传言太多,许是混淆了历史,有人说她被废十指的时间兴许是在修复书籍后;也有人说她是口述出来,别人代写的;更甚者扯到了鬼神,荒唐的可太多了。” 世人为掩藏真相,便总爱编织些谎言与传说。编得越是离奇神秘,真相就越是颠覆原有的认知。 她十年未曾执笔,那痛楚太过清晰,十指被废的时间就在她重默完首篇文章后的第三日,她可以确信。独自被困西阁,每日面对的只有不识字的丫鬟小厮和不辍教化她的月一鸣,绝无代笔之人,她也可以确信。 既然如此,不是她记错了,那就是有人刻意掩藏了真相。 “这书,不论是如何修复的,月一鸣都应当知晓内情才对,最后竟什么也没告诉秦卿,心狠到就那么随她抑郁而终。也没留下些蛛丝马迹告诉后人真相,实在可恨。位高权重者果然藏得深”卿如是想到些什么,忽托腮冷笑,“难怪能把他心底那位姑娘藏一辈子,活该没能把人娶进家门。也算是他求而不得,遭了报应。” 她话音方落,忽听不远处一声轻喝 “姑娘小心” 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卿如是下意识抬手接住横空飞来的物什,定睛瞧去,是一只彩羽毽子。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却想不起来何时经历过。 清风徐来,她迎风抬眸,恰见昨日方遇过两回的斟隐从廊桥那头走来。不等仔细打量,她的目光便被他身前一人吸引了去。 他身前有一人,负手提步,踏着廊桥碎石而来。修眉有如被精裁后的墨色温玉,凤眸似月,眼尾纤纤上挑,眸中星河朗朗,鼻梁修挺清致,薄唇润红,紧抿出一丝谦和淡笑。 一袭玄色锦裳,胸前金叶盘错,衣摆银芍相继绽开,被风拂起翻飞间有青丝相随舞弄。青丝高束,尾缀玄玉珠相击相鸣。此人仪容端方,气质清贵。 是君子如玉如竹,如泽如露。 方才那句提点出自斟隐之口,难怪觉得声音耳熟。既有斟隐随侍在旁,想必此人就是襄国公府的世子,月陇西。 卿如是抬手,将毽子递去,挑眉问,“你的” 月陇西颔首,“多谢姑娘。”他的声音明润恣意,带着如同随意拨弦后轻颤的余音。致谢完毕,他才伸手接过毽子。 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卿如是狐疑地偏头。 他漫不经心地笑问道,“姑娘适才说,祖上月一鸣,心底藏着一位姑娘,还藏了一辈子我听来颇有意思,便想问问姑娘你,是如何得知的从何处得知的谁,告诉你的”连发三问,他的眸中忽地有了些力度,灼意如焰。 斟隐在一旁轻声叱她,“月家祖上清清白白,月相唯有一位妻子,两人伉俪情深,若非皇帝下旨,秦卿这个侍妾都不可能有,又何来求而不得之人简直胡言乱语。又想引起我们西爷注意。” “”卿如是懂了。这毽子是人家故意砸过来,借机叱问的,若非她反应迅疾,这毽子怕是要在她身上打个花。 月一鸣说过的话她向来不在意,但这事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胡言乱语,因为怎么说呢。咳,这话是月一鸣将她压在床榻上办事的时候,亲口对她说的。 “秦卿我十六岁时在廊桥遇见了一个人,好生钟意。而今,她已在我心底藏了三年了。” 那时她初尝云雨,被作弄得浑身疼痛,以为他停下来是多大个事,没成想来这么一句,搞得她一脸懵。 又懵又痛间,她瘫在他身下,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娶了呗,反正你和尊夫人是联姻,我看得出来,你们彼此都没什么情意,就是个传承后代的工具,你娶个喜欢的,平日里闲着没事找找乐子。” 许久的沉默后,他轻声道,“秦卿,若是明媒正娶,她进不了月府的门。” 秦卿囫囵点头,敷衍道,“那就别娶了,继续藏着罢,总不好委屈你心上人和我一样给你做妾。” 又是一阵缄默无言,他道,“或许你是对的,天下为公,众生平等,唯有平等,唯有自由,才有追求所爱的权利。” “”彼时秦卿很无语,转脸闭眼,“你既知道我不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就该知道我不会反抗。别扯些鬼话和我套近乎,留我清静片刻。我不关心你心里藏着谁,你要藏就藏好,别告诉我。认真点,开始罢。还有月败类,我劝你斯文些。” “仪式感还挺强。”月一鸣一默,偏不斯文地痛了她一痛,见她忽就紧蹙起的眉,他托着下颚,手肘抵在枕上,哑声笑道,“睁眼。怎么搞得好像我在给你上刑一样痛的话喊出来,我听见了就会轻些。” 秦卿不耐烦了,咬牙切齿,“你要便要,不要便不要,能不能别停下来跟我插科打诨这种事你还吊儿郎当的你可真得劲。” 本以为她这态度会引他生气,却不想他闷声畅笑,“哈”笑完后伏在她肩上,语调戏谑,“我困了,就这么睡罢。” 秦卿“” 帐中静默片刻后,月一鸣又睁眼,无端正经起来,“秦卿,你会去喝避子汤吗” 秦卿转过头不看他,蔑声道,“废话。” 话音落下,说好困了要睡的月败类没羞没臊地同她翻来覆去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受不住,他才给了她一线希望喊夫君,今晚便作罢了。 然而月一鸣就是这么个不信守承诺的狗逼,她喊了不知多少声,他不仅没收敛,还越发凶狠。后来她没喊了,月一鸣还附在她耳畔笑。 玩儿她呢。 他在她耳畔呢喃,语调似真似假,“那一声声的夫君,可真好听。秦卿啊我十六岁于廊桥遇见一个人,好生钟意。而今,她在我心底藏有三年了。” 这话你适才说过一遍了。 她却已没力气反驳,懒得理会,睡了过去。次日喝避子汤时,月一鸣还专程搬了把椅子,翘腿坐那儿看她笑话。 不过那晚之后,月一鸣再也没碰过她。当时她不明白为何,也懒得去想。然而这片段她记到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约莫是因为月狗逼觉得行为上的放纵会很对不住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 月陇西仍温和有礼地等待她的回答,浅笑中无形的威压惹得她头皮发紧。要完,他的后人不晓得他暗恋别家姑娘的事儿么这会子倒成了她在诋毁月一鸣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嘴炮 此时说什么好听话补救都是虚的,没法子,卿如是只好故作自在地拂袖,轻描淡写道,“野史里说的,那边桥下五文钱卖一本。照渠楼的戏本子里也有唱他痴情不渝这一出的,一两银子,还包磕一下午瓜子儿。世子得空了,自己寻去罢。” 卿如是就不信他真会去买本野史回来磕自己祖宗的痴情往事。 许是她言语间轻视之意过于明显,月陇西有一瞬震惊,霎时眸底生光。片刻后眸中光彩又悄然熄灭,随之而来的是沉默。 他沉吟着,视线落在卿如是的身上,打量着她,和着她背后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廊桥。 斟隐抱剑在旁,“原来昨日卿姑娘在照渠楼里,看的是这么一出俗戏。” “难怪觉得有些眼熟。”月陇西的视线自廊桥回转至卿如是,“原是昨日应与我相看的那位卿府千金。我看过你的画像,画得倒是与你神似,不过那画上题字所形容的,反而不大像本尊。” 她这气色明摆着的生龙活虎,月陇西应是看出她昨日是借病爽约,却只字未提,留她颜面。别的不说,修养倒是不错。 未等卿如是开口,斟隐便朝月陇西拱手,三两句道破,“世子,她昨日分明是故意借病爽约,竟是在照渠楼里,边翘腿听戏边嗑瓜子呢,还出言不逊侮辱世子你,被属下撞个正着。” 两方正客套着,斟隐偏生横插一腿,挑得明明白白。 卿如是垂眸整理衣袖,轻蔑地低叱道,“胡说。” 听她语气不善,竟似要诬赖昨日所为,斟隐冷声轻哼,当即要辩喝,月陇西却抬手拦了他,随口问,“那么,卿姑娘昨日未至小楼,是因为” “因为,我的确在照渠楼听戏。但他胡说,”她斩钉截铁,挑眉笑,“我没磕瓜子儿。我点的果盘里,压根就没有瓜子。”一副嘴炮胜过一筹的欠模样。 皎皎拉住她的衣袖,不忍直视地劝阻。“姑娘,少说两句罢。你面前的可是世子啊。” 卿如是摆开她的手,“我还是二品左都御史家的千金呢,谁差谁了。” “言之有理。”月陇西噙着惯常的淡笑,只那笑意并不达眼底,“斟隐,卿姑娘这是在教导你谨言慎行。这瓜子,磕了便是磕了,没磕便是没磕,不可因卿姑娘装病失约这一处小错,便颠倒黑白,将嗑瓜子的大罪滥加在卿姑娘身上。还不道歉。” “”卿如是听完,舒适中暗生出一抹诡异。面前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高手。 斟隐是少年人,气性大,但好歹十分听主子的话,当即朝卿如是作揖,冷脸道,“卿姑娘海涵。” 卿如是抬眸瞥了他一眼,“我不是爱计较的人,既然你道了歉,既往不咎。” 她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所谓“既往不咎”,自然指的是昨日她装病爽约的事。此刻不过是借机提点月陇西,望他也既往不咎。 月陇西听得懂,顺着台阶就下了,“我这侍卫生性愚钝冲动,卿姑娘不予计较再好不过。” 此番话后,卿如是不再与他纠缠,趁势告辞。且说家中约好晌午一同用膳,再不回去耽搁了时辰。 “卿姑娘请自便。”月陇西盯着她,沉吟着,视线又越至她身后。那里一名官兵正疾跑而来,像是有急事要禀。 卿如是转身时堪堪与官兵擦肩而过,听得官兵对月陇西禀道,“西爷,沈庭死了。” 听及此句,卿如是微怔,一旁皎皎吓得惊呼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眼那官兵,又胆怂地拉住卿如是的手腕,低声对她说,“姑娘,是我同你说的那个茶魁” 卿如是刻意缓下脚步,走得慢了些。 不知月陇西问了句什么,只听官兵回道,“尸体是在郊外一座废旧的茶坊里找到的,那茶坊的门内外都上了锁,连个窗户也没有。一同被关在茶坊里的还有两人,一个是附近的村民,另一个是照渠楼的小厮,如今都咬定是对方杀了人。” 后面两人的对话,饶是她走得再慢,也听不清了。 她对此事的兴趣倒也不是很浓厚。 但皎皎心里猫爪似的挠,回到府中也没消停,不住地在卿如是耳边絮叨,“姑娘,沈庭这一死,扈沽四魁里已有两位同你断了缘分,剩下两位中,文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戏魁又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配不上你。看来这神仙似的扈沽俊秀,是注定和姑娘没干系了。” 她说起戏魁,那个叫做萧殷的戏子。卿如是的脑海里晃过昨日官兵搜查照渠楼时,他从容自若的神态。 “照渠楼”卿如是沉吟片刻,“方才那官兵是不是说,同被困在茶坊里的两人中,有一人是照渠楼的小厮” 皎皎点头,随即脖颈一抖,起了密麻一层鸡皮疙瘩,“莫非就是他杀的沈庭公子” 沈庭常去照渠楼,在那里惹了不少是非,昨日皎皎同她说过。若是照渠楼小厮仇杀,也说得过去。可若就这么简单,许多细节处未免太牵强。 譬如,既然选定了在郊外行凶,又何苦要将茶坊内外都锁上;既然选了另一人做替死鬼,又何必把自己牵扯进案子里 她捉摸不透,干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和我没关系,闲事莫理,让那个西爷烦去罢。” 说是这么说,可人管天管地,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午膳时,卿父也说起这桩案子,“下朝的时候听刑部的讲,沈府公子死在郊外一座茶坊。陛下听说了此事,颇为震怒,在这扈沽城内,天子脚下,竟有人敢杀害朝廷官员之子,倒是好胆量。” 卿如是忍不住问,“郊外离沈府那么远,沈庭怎么到那地方去了” “刑部尚书说一早就派人去问了巡城的官兵,没有可疑人物发现,也没遇上沈庭。猜测是沈庭他自己骑马出城的,具体出城的时间尚且不知。” “那他怎么死的呢可有伤口茶坊里找到凶器了吗”卿如是连发三问,引得卿母狐疑地转头看向她。她这才收敛了些神情,假意夹菜。 卿父道,“茶坊里有石块,上面残有血迹,被砸死的。看样子是昨晚才身亡的。另外,被困茶坊的三人都中了能致使人迷幻的药物。目前推测的是那两人中有一人是凶手,先将沈庭和另一人迷晕,趁机砸死,再伪造成三人同时中了迷药的情况。不过,这不合理,还有待追查。” “的确不合理三日前失踪,昨日死在封闭的茶坊,那在昨晚之前,他又去了哪里”卿如是推敲道,“目前适合着手的两个点就在迷药和那两人身上。还有个疑问,这尸体是谁发现的” 她问完,就连卿父也疑惑地瞧着她。 卿如是敛了神色,低头道,“近日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女儿亦有所耳闻,方才又在廊桥遇见世子,听官兵同他汇报此案,一时好奇。” 卿父神情稍缓,卿母捉住话中重点,“昨日安排你与世子相看,你借口不去,今日竟歪打正着将他遇上了。早知如此,昨日倒不如去那一趟,就算不成,也不至于今次难看。” “娘,世子为人稳重谦和,没有刁难女儿,这事已经翻篇了。”卿如是随口应付。 “既然世子稳重谦和,那你为何瞧不上”卿母苦口婆心劝道,“去年你及笄时我如何同你说的,扈沽不知多少闺家觊觎那世子夫人的位置,别人是没机会,你有机会却全然不放在心上。我昨日没盯住你,你竟去照渠楼听了一下午的戏,失约于人,教我往后如何面对郡主” 没等卿如是开口,卿母又道,“过几日是郡主的寿辰,届时世子定会出席为母贺寿。你给我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我带你去。” “”卿如是皱眉,“去月府女儿不想去。” “不行,扈沽城有名有姓的女眷都去了,你怎可一枝独秀得罪了世子一回,想连同他母亲再得罪一回不成月府又不是什么虎狼之地,你必须去。”卿母不容辩驳地令道。 这膳用完卿如是就蔫儿了,回房后坐在窗边一阵长吁短叹。她不想见月家的人,月家的人朝她撞过来,她不想去月家,月家偏邀她去。什么孽缘。 似是为引起她的注意,那白鸽忽地扑哧了下翅膀,洁白的羽毛轻飘飘落在她的裙上。她拾起羽毛,沉吟片刻,走到了书桌前。 研墨,铺纸,提笔。 她起行写道倚寒兄,有幸讨教。今日家中提及扈沽月氏,不如你我二人就从月家百年教化着手探讨,相互指教一二才疏学浅,若有不通处,还望倚寒兄赐教。青衫先来月家人,斯文败类者甚多,伪面君子,假仁假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思想一味承袭,毫无出挑革新之处,纵观月家百年历史,亦无出挑革新之人,实在腐朽,却不知为何能屹立百年。倚寒兄以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西爷是条狠狼 写罢,她的思绪游至沈庭那桩案子。前世她的父亲就是刑部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她常去刑部瞎晃悠,没事也会翻翻不那么机密的卷宗,随着官差赶赴现场,曾破过几个案子,得过些夸赞。倒也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有趣。 小门小户的,她不算正儿八经的闺秀,不需要学女红,每日大把时间全拿来自己闲玩闲逛。刑部就是她的去处之一。也就是在刑部,她认识了月一鸣。 那年她十四岁,月一鸣大概是十七罢。她自觉,那应是与他第一次见面。 这位少年宰相,风光快意,说是来刑部视察,好大的官威,就坐在她那张桌子的对面,放着旁边一干小厮不使唤,非要她给他倒茶。 父亲在旁边使眼色,她无法,抬手倒了,洒出来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笑得眉眼舒朗,“帮我擦了。” 丢出一张锦帕,上面绣着一个“鸣”字。 她不情不愿地扯过,在他手背一拂,语调凉凉,“得亏相爷吩咐得及时,再晚些就干了。” 没有丝毫被她讽刺的窘迫,月一鸣又撑着下颚,一边翻手扫视卷宗,一边道,“然后,帮我把锦帕洗干净,明日我来时还我。” 有毛病。 彼时仍是秦卿的她就记住了这个人。有毛病,就是秦卿对他的第一印象。 回去后她父亲还忧心忡忡地问她是不是开罪了相爷怎么平日里稳重谦和的相爷上来就找她的茬儿呢 这谁知道。他俩不是头回见面么,她能怎么开罪他 更扯的是,她次日和崇文约好雅庐品文,没去刑部,也忘了要把锦帕交给父亲带去,月一鸣竟当着一众人的面跟她父亲笑说,“无事,她若想私藏,就留着罢。那花样确实好看,淡雅的天青色也正合适。” 她第二天就杀到他面前,将锦帕还给他以证清白。 谁知狗逼月一鸣噙着淡笑,不紧不慢地对她道,“不是这一张,我的那张,不是这个颜色。你私藏便私藏了,我说你什么了没有何必闹这么开。” “”那时候的秦卿根本不知忍耐为何物,咬牙切齿地把心里话骂出了声,“月狗逼。” 于是,秦卿获得了参观月府并给她口中的月狗逼侍墨两日的宝贵机会。这是月一鸣罚她的,纵然她心不甘情不愿,可权势终究是权势,她不得不服从。 “这杆笔,是圣上赐我官位时一同赐下的。”两人在书房里静默无言许久,不晓得出于什么心态,月狗逼突然开始尬炫自己的笔。 一旁磨墨的秦卿脸都懒得抬,话也不想搭,没理他。 片刻后,又听他道,“平日里只有我能握这支笔,别人不能握。” “嗤,方才进来时我还看见你们府上的小厮正拿起来擦拭。”她语气不屑,甩了甩酸麻的手臂,“骗谁呢。” “”月一鸣没有多作解释,抬手递给她,“我一人写有些无聊,你来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恰逢磨墨磨得手酸,秦卿也就接了过来。她敛了笔锋,用簪花小楷写下“秦卿”二字。得月一鸣一句,“啧,瞧这字迹婉约得,可不像你骂我时那嚣张的模样。” “”秦卿不与他多说。那时候的她也没料到,嫁入月府后,她的性子收敛许多,那一手狂放潦乱的草书再没机会拿出来,倒是这簪花小楷日日习着。再后来,她连笔都握不稳了。 他们在这书房里独处两日,月一鸣生生把秦卿的气焰拔高了三尺。她走时月狗逼还不要脸地将锦帕要回来,说是看走眼了,好像就是他那条。 秦卿拽出腰间的鞭子往地上一笞,狠瞪着他,瞪得眼酸了又自己走出府去。 经由此事,月一鸣这间精心归置的书房尤其惹她不顺眼,她嫁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背着月一鸣把它拆了。 她干不掉月一鸣,但这书房她看不惯总是能拆了的。只可惜月一鸣并不心疼,听说此事后笑吟吟地说,“随便她折腾罢。” 她便折腾了,书房变花房。折腾完后回到房间发现月一鸣正在自己书桌后写字。她咬牙,“你怎么用我的桌子” 月狗逼骚里骚气地同她摊手,状若无奈实则得意地同她道,“你忘了我没有书房了呀。” 秦卿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陈年往事,而今的卿如是想起来依旧觉得头疼。 后来她也想过,当年初见时,月一鸣挑她的事,可能只是想要借她树立威信,打造一种“别看相爷年纪小但极其不好应付”的形象。 他的确做到了。至少她那么多年一直觉得他不好应付。每日清晨睁眼就能看见他,闭眼前最后见的一个人也一定是他。青天白日里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若让他闲着没事了,就得找她滋些事,活生生把人烦死。 唯一让她觉得月一鸣有些人性的是,因着月府家规甚严,他怕她在家里闲着无聊,便去刑部找了不少案宗给她看着玩儿,一来二去,她破案的功夫倒是见长,对这方面也本能地好奇。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信笺,提行另写一段另外,今日听人说起沈庭的案子已闹得满城风雨,我打听之后亦有些见解 洋洋洒洒几百来字,卿如是满意地落下笔,将便笺卷起,放入白鸽足踝上绑着的一指粗的信筒里,推窗将鸽子放了出去。 那鸽子扑着翅膀,在天边划过几道清浅的弧。 卿如是出神地盯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她这厢刚打开门,皎皎那厢就拎着食盒走进去,转头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姑娘,你猜我方才去天桥那头给你买玉带糕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斟隐大人正带着官兵收缴天桥下头书贩子卖的野史杂谈什么的。” “”这西爷果不其然是条狠狼,竟真叫人去寻他祖宗的痴情往事。卿如是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匪夷所思,“那书里,真有写月一鸣求而不得什么的” 皎皎双眸微睁,笃定地点头,“当然有了,我都读过。还是以前姑娘你读了给我读的。我这些年来有这许多墨水,不都亏了姑娘你给我看的话本子多么。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宫闱秘辛,姑娘你以前最喜欢读月相和那青楼花魁,和那坊间戏子,或者和那廊桥神女之间不清不楚的故事了。” “”卿如是震惊地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顿了好半晌才幽幽憋出来一句,“年少不懂事。读的什么狗玩意儿。” 皎皎笑,“那也不能这么说,若非书中内容精彩,西爷又怎么会让斟隐大人带官兵收缴呢” 卿如是也笑,“呵,所以既然他爱看这么丢脸的书,为什么偏叫人家斟隐去收缴,他自己不去人家斟隐又做错什么了” 皎皎打开食盒,随口道,“西爷去了啊。就西爷,面不改色地蹲在摊子前面挑拣书,一页页地翻呢。不是我说,蹲的姿势可好看了。稳重,大气,高雅。” “”卿如是闭嘴了。月狗逼的后人果然跟他如出一辙地骚得断腿。蹲还能蹲出个稳重来。 房中正寂,卿母忽然走进来,敲了两下门示意,“如是,你在房里待了一下午,仔细闷坏了。” 皎皎见卿夫人进屋,赶忙行礼,随即退到卿如是身后候着。 “娘有些事要叮嘱你。”卿夫人坐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一边轻抚着,一边道,“娘打听过了,别家闺秀都忙活着单独给郡主献上一份寿礼,如今也就你还乐得自在。娘想着,再如何你不能丢了这脸,也得给郡主献礼才好。” 卿如是顿时把手从她掌中抽出来,“娘,这种事,您为女儿挑了不就好了吗” “啧。”卿母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这种事瞧的是心意,我挑什么我挑,我挑还来告诉你做什么娘打听过了,那些闺秀们,有绣百寿图的,有画寿翁的,有跳喜舞的,弹琴唱曲的这些你都得避开。你仔细想想,除这些之外,还能献什么” 卿如是舒了口气,幸好要避开,正巧上述才艺她都不会。 她记得前世还没进月府那会儿,月一鸣的生辰宴上,别的闺秀也都各有所长,偏生她小门小户的什么也不会,不知道怎么就被月家请了去。彼时她被小人起哄邀上去献艺,思来想去真没什么能献的。 最后,耍了一段鞭子。看笑了月一鸣。脸都丢完了。 这回不能再耍鞭子了,上不得台面。 卿如是思虑许久,卿母便急着问,“你想想,近日可有钻研些什么喜好些什么不至于全无头绪罢” 这么一说,她就明了了。 “娘,我最近就对破案有些研究。”卿如是蹙眉沉吟着,忽一锤桌,恍然道,“啧,你看沈庭那个案子正巧摆在那的,不如我现场给郡主破个案罢。当场破案可还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让他猜这橘子甜吗 卿母皱眉,“你有几斤几两我当娘的还不清楚吗就算你真能破了沈庭的案子,那郡主寿宴,恁大的排场,你去讲那些不吉利的成什么体统届时惹得郡主瞧你不顺眼,为娘也跟着一起丢脸。” “我要她瞧我顺眼做什么。”卿如是讪讪地,“我暂时,能想到就只有这个。不如随意在库房挑件东西送去得了。那些悉心准备的闺秀一猜就是为了讨好世子的,我又不愿意嫁去月府,实在不必费那个心思。” 卿母蹙起眉头瞧她许久,“如是,你怎地就对世子提不起兴趣呢是不是又病了” “”卿如是摇头。 卿母敛起神色,“最迟明日,这寿礼你必须给我安排上。下月初七就是郡主的寿辰,你自己掂量着日子。” 言罢,卿母离了屋。卿如是想了片刻反应过来,如今已是月底,也就是说,她只有六天的时间准备寿礼。六天,她再掂量又能捯饬个什么花来人家都是冲着世子夫人的位置去的,她不凑这个热闹,何必教郡主看她顺眼呢 那还不如给郡主破个案。 “姑娘想出什么来了”皎皎关切地问,“这寿礼咱们要如何准备有什么用得上皎皎的,姑娘你尽管吩咐。” “跑个腿。去照渠楼买张戏票,萧殷最近的那场,要在上座,正对着他的位置。” 自打萧殷被评为扈沽戏魁之后,照渠楼给他安排的场次便不大按常理出招了。要听他唱一出戏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卿如是的运气不错,他的戏就安排在隔日,初一。 沈庭的案子事关照渠楼的小厮,刑部常来问话。小老百姓按捺不住好奇,也时不时来坐坐,打听一二。这几日照渠楼的生意甚好,卿如是进来时还被踩了好几脚。 “姑娘,昨日奴婢来买戏票的时候人才叫多呢,今日都不算什么了。”皎皎在她身旁轻声道,“姑娘还是没告诉奴婢来这里做什么回去时夫人定要紧着问寿礼的事。” “我这就是为了寿礼忙活。”没等她再开口,卿如是抬手,示意她先闭个嘴。 上座与普通座位不同之处在于,周围要么是富家公子,要么是官宦子弟,消息灵通。她方便探听。只是距离她最近的客座还是空的,她探听的对象,身旁座位的主人至今未到,怕不是哪家有派头的贵人要压轴进场。 沈庭这案子她所知甚少,来这照渠楼,一是为了从这些个公子口中打探消息,二则是为了从萧殷的口中打探消息。 萧殷是死者生前招惹欺辱的人,也是最憎恶死者的人之一。他对沈庭,该是再了解不过。若要查这宗案子,探问萧殷这一环绝不能少。 昨日她给倚寒的书信中也说明了这点,不知他有何看法。 思绪一停,闲着无事,卿如是剥了个橘子,她的果盘还没端上来,拿的是身旁那位贵人的。两人本是共用一个小桌,她想的挺简单,一会儿果盘上来了她还个回去就成。 然,缘分这玩意就偏是喜欢跟她鬼扯,她刚剥好橘子,还没待吃,满堂哗然,似是来了贵客才引得在座一片躁动。她正欲抬眸时,眼前堪堪站定一人。 应是坐她旁边的那位贵客。 靴,是紫金双蛟浪纹靴。她心中预感不太美妙,抬头望去,下一刻就把不太美妙的感觉坐得死实。好巧不巧,月陇西。 卿如是左手捏着橘子,右手捏着橘子皮,“”该说点什么好。让他猜这橘子甜吗 月陇西垂眸扫过她的脸,又扫过她手中的橘子,微挑眉,“” 气氛微妙,皎皎忙打圆场,“请世子安。我家姑娘远瞧着您走过来,这才拿了橘子,说是要亲手给您剥一个。奴婢想插手帮忙都不让的。” 卿如是“” 听及此,斟隐冷哼,“怕是不止罢。卿姑娘一早候在此处,对我家世子爷的行踪倒真是了如指掌。” 原本皎皎那话已将局面锁死,正不知如何应对尴尬的卿如是在听完斟隐的发言后,反倒气定神闲起来,掰开橘子,两口啃了。 月陇西并不同她计较橘子这等小事,颇有风度地吩咐,“斟隐,不可胡言,败坏卿姑娘名声。把果盘里的橘子分些给卿姑娘罢。” 他落座,视线定在随身携带的卷宗上,随意翻看着,目不斜视。 卿如是有意无意瞥那卷宗。昨日官兵将这案子汇报给他,说明是由他负责的,那他手中握着的卷宗应该也就是沈庭案的笔录。 如今正是案件焦灼时期,月陇西还揣着卷宗上照渠楼听戏莫非他也想到了萧殷这个切口,打算来盘问他 恰是时,萧殷着好戏服上台。 既然身边坐的是月陇西,卿如是自然没了伸脖子主动探问他案情的兴趣,只好专注地盯着戏台。 她冲着案子来,尚且不知这出唱的是什么。唯有萧殷那举手投足间狂放霸道的派头有些眼熟。卿如是来了些兴趣。 乐起,萧殷细着嗓子唱道,“慕他年少拜官称相,意气风发,羡煞同窗。今朝入府为妾,思妄,思妄,愿与君连理成双。” 此一句,卿如是脸上的笑意没了。 萧殷扮的是秦卿。戏本子里爱慕月一鸣的秦卿。她冷声轻笑,低头剥起橘子,余光却瞥见身旁原本一门心思放在卷宗上的月陇西抬起了头。 倒也是,他祖宗与秦卿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想必他自小就有所耳闻。昨日天桥下头搜刮那许多话本子已是惊喜,没想到照渠楼真唱这出戏罢卿如是看他眼神就像看待家中没见识的后辈。 既然这卷宗他不想看了,卿如是沉吟了片刻,斟酌道,“不知世子爷可否将这卷宗拿给我瞧瞧” 月陇西默然,视线竟丝毫没有离开戏台。须臾后,似是觉得这案情尚未有任何发展,左右没什么机密之处,笔录内容亦是寻人打听也能打听到的,便抬手给了她。 所有消息瞬间一目了然。 沈庭是三日前出城的,失踪的这两日尚且不知去向,前晚死在茶坊,茶坊中被困的其余两人昏迷不醒,直到被郊外一位路过的猎夫发现,撞门未果才报的官,里面两人被撞门声惊醒,开了里面的门栓,官兵来后才又打开了外面的锁。放出两人。 这时,他们才知道第三人,也就是沈庭已经死了。 最奇怪的是,茶坊内外都被锁住,里面只有一块砖头,是作案凶器,别的和此案有关的物件都没有,更甚者,没留下任何痕迹。 再说那昏迷的两人,经过盘问,都说是被一张字条给骗去茶坊的。照渠楼的小厮拿到的纸条上写的是“二更时,来郊外废旧茶坊见我,有买卖,付银十两,勿声张”,落款是沈庭;另一人,附近的村民拿到的纸条上写的是“二更,废旧茶坊有人挖银,勿声张”,并无落款。 那两人都是缺金短银的,便抱着得一笔横财的心思去了。 谁知道刚进茶坊便被人迷晕,之后醒来过一回,沈庭那时还活蹦乱跳地,用脚踹门、张口大骂,三人合力也没能把门撞开,再后来精疲力尽,都睡了过去,就到了第二日,被过路的猎夫撞门声惊醒。 他们收到纸条的当夜正是沈庭身亡的那夜。 在此之前,沈庭消失的那两日,他们并不知情。更甚者,两人都并不认识沈庭。照渠楼的小厮是外地新招来的,平日在后院打杂,知道有沈庭这么个人,从未见过。 卿如是的思绪陷入瓶颈。戏台上的人不知咿呀唱到了何处,乐声渐嚣,惹得她抬眸看了眼。 萧殷哭跪在地,十指被浅薄的刀片夹束着,鲜血淋漓。 倒也没这么狠,彼时她是被木制刑具生生夹断的,和刀不刀的没关系。 她撑着下颚,又听得萧殷惨声道,“可怜我纤纤玉手,裂指销骨,凄声西阁窗后,无人念留。” “停。” 这声音朗润微磁,一个字也仿佛在撩拨人的心那般好听卿如是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身旁这位尊贵的人儿。 一时间,周遭静谧,气氛诡异。 月陇西无视众人,唯独看着戏台上的秦卿,缓缓道,“这句词不好。改。” 卿如是匪夷所思“”她相信在座除他以外所有人都一般无二地匪夷所思。 “改成,可怜我纤纤玉手,裂指销骨,凄声西阁窗后,唯他念留。” 卿如是“”月陇西,为了帮你祖宗捯饬个情深意切的名头,脸都不要了。月一鸣当年亲自下的令废她十指,坊间人都知道的事。 无人敢否他襄国公府世子的话,萧殷反应极快,当即示意一旁敲锣击鼓,重唱这句戏词。 “你”卿如是忍不住凑近他,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若是月一鸣怜惜她十指被废,那又何必下这道废她十指的命令虽说那是你高祖宗,但是,凡事咱们还是要讲点逻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簪花小楷 月陇西微蹙起眉觑她一眼,面色不虞,“与你何干。” 倒是稀罕,皆道西爷君子之风,待人接物从未曾教人下不来台的,情绪也不喜外露,而今这般神色,竟就是为了她问出的一件坊间俱知的事情。 这个人,好像对他高祖的事格外在意。许是自小以月一鸣为楷模,不容他人诋毁。 卿如是不再多言,当即道歉,“不知如何冒犯了西爷,如是给西爷赔个罪。皆是坊间听来的,一时好奇,便寻思着问了。还望西爷不予计较。” 她将卷宗递还,指望着月陇西给点反应。 西爷终究还是端方的西爷,修长的五指接过卷宗,面色已平和下来,淡声道,“你可知皇命难违。如若当年那皇帝要的是秦卿的命,那你说,是手重要,还是命重要卿姑娘是道听途说,可须知,多少人道听途说之后,再夸大其词,妄言揣度,就成了搬弄是非。” 作为当年被废十指的当事人,卿如是被莫名其妙说教了一通,竟还觉得有几分道理。若当年狗皇帝要的是她的命,月一鸣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宁死不屈之人,于是替她做了选择,保下她的命 卿如是有一瞬动摇,沉吟片刻后又挑眉问,“你也说了,是如果。这么些话本子里,我倒没听哪个说起过当年皇帝是想要秦卿的命的。况且,这些事你既知道,想必也是听月家人说的,百年过去,焉知他们不是在同你搬弄是非还是说你敢肯定,你说的一定是事实” 言罢,月陇西不再辩驳,只道,“既然卿姑娘认定祖上是虚情假意之人,那还是接着看戏罢。” 不与她理论,也没必要和她解释过多。是君子。卿如是的视线落回戏台,心思还徘徊在方才那句更改后的戏词上唯他念留。 倘若真的念留,大概也是可惜她那一手婉约的簪花小楷罢。 她嫁入月府的第一年年尾,合家团聚,她想回家过年,被那位正夫人拦下,说她若是回家去,月一鸣定会不高兴,且她毕竟是来做妾的,岂有回娘家过年的道理,规矩不通便罢了,外间也会说三道四。 见她郁郁寡欢,正夫人便宽慰她,让她写一副对联,着人送回娘家去,权当心意。 夫人特意遣丫鬟给她送来金墨,她一连写了好几副都不太满意,废纸丢得满屋,最后堪堪写好三副,一副送给夫人以作答谢,剩下的两副都送回了家。 这厢刚叮嘱完跑腿的小厮,那厢月一鸣自觉地插脚进门,弓腰捡起地上的废纸。 “用这簪花小楷写对联,着实漂亮。”他抬高手,捋开对联,挑眉瞧着她笑,“不给我写一副吗” 秦卿见着他没好气,“我送回家里的。” 他站在书桌前,随手翻她的稿集,“何必吩咐小厮送,不是要回家过年吗我陪你回去。” “嗤,开什么玩笑,月府的规矩我虽不太懂,但寻常百姓家也没哪个家主回妾室娘家里过年的。而且,你若真跟我回去了,反而是害我。”秦卿自然以为他在说风凉话,“你要对联自己写不就成了。相爷还差这一副两副的对联么。” 月一鸣把玩着她搁置在桌上的笔,另找话说,“这支笔可好用送你之后我再没找着这么趁手的笔了。陛下那日说要再赐我一支,届时一并拿来给你,要么” 秦卿正忙着拾捡屋里的废纸,随口回,“不要。你自己留着用罢,给我做什么。” “你字写得好看,拿给你写字。”月一鸣倚着书桌,双手环胸瞧她捡纸,懒洋洋地笑,“看在我送你笔的份上,用你那婉约的簪花小楷给我写一副对联罢,求你了。这么好看的字我不能珍藏一副,多可惜。如何,嗯” 她想着那杆子的确怪趁手的笔,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也就是这个说她写字好看的人,这个愿意把御赐的笔送给她写簪花小楷的人,毫不留情地废了她的手,要她终生不得再执笔。 行刑时,她双手双脚被缚住,在西阁撕心裂肺地惨叫,行刑过后,月一鸣才来看她,只对着快要昏死过去的她说了一句话,“秦卿,陛下赐我的笔没有了。” 没有了,正好。她握笔的手也没有了。 卿如是摊开掌心,翻看着那双方才破过新橘的纤手。有生之年,还能再拿起笔,幸甚至哉。 至于那狗逼究竟念留不念留,随便去罢,与她何干。只一件事她要寻机会查明,那就是崇文的遗作究竟是谁修复的。月陇西或许知道其中内情。 再抬头时,一曲戏罢,周遭唏嘘声此起彼伏。卿如是正要示意皎皎上前去将萧殷拦下,旁边有人影晃过,斟隐快她一步。 “萧公子留步,我家世子有话要问你。”斟隐刻意压低声音,往月陇西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萧殷。 萧殷随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一顿后,回首不紧不慢地施礼,“好。容草民先去把脸洗净。”他脸上妆容未卸,恐有不敬之意。 “不必。萧公子,随我来。”斟隐并不允他离开,微抬手挡住他。 他们往这方走来,月陇西起身,约莫要寻无人处去。卿如是抬手“诶”了一声,他停步回头,眼神带着询问。 卿如是起身跟随道,“虽说这般请求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方看过卷宗,实在生了好奇之心。不知世子可否允我一同旁听” 照渠楼的后院葡萄架边有一方凉亭。自打卿如是坐下,斟隐落在她身上的阴冷视线就没移开过。在他眼中,卿如是身为女子,不知检点,蓄意接近之意太过明显。 月陇西惯是风度,当即吩咐斟隐去沏茶来。 风过无痕,四下静谧。月陇西的指尖敲打着石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殷。 卿如是无甚耐心,先开口问,“涉案小厮与你是何关系” 没料到询问他的人是这女子,萧殷一怔,随即看向月陇西,得他颔首准允后,才回道,“不熟,只不过在照渠楼共事而已。听说他在后院厨房打杂,我从不进出厨房,许有过几面之缘,记不真切了。” “我听说,沈庭常来照渠楼听你的戏,他为人如何”卿如是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淡定得出奇。不是她说,谁要是险些踩爆她的头,她听到那人的名姓定是一副恨不得嗜血啖肉的模样。可这萧殷,过于从容。 他道,“只晓得他性子是横行霸道惯了,狂妄嚣张。待人接物这方面恕我不清楚,我与他不熟。只听客人提过,说他对待朋友和颜悦色,对待达官贵人也是毕恭毕敬。” 不仅神情从容,就连回答也滴水不漏。试想,提起自己厌恶憎恨的人,哪个与人说道时不是寻那人的短处,以征得倾听者的认同。萧殷不是,他的回答很中肯。 横行霸道是坊间对沈庭的一致评价,随意打听可知。 她沉思着,月陇西忽问道,“沈庭为什么会来照渠楼羞辱你”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揣测过。”萧殷道,“许是我身份低微,他本就看我不顺眼。上回给他请好时不慎踩着他了,便遭了他记恨。” 他的回答太严谨。想来任凭谁回答这个问题,都是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所揣测的内容,而非先告知询问者“不知,但揣测过”。 卿如是不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早在心里对过一遍官府会问的问题。或者他本身便是滴水不漏之人。 来回拢共二十个问题,因着萧殷配合得当,询问早早结束。 走出照渠楼,卿如是却有种“什么有用消息都没得到”的感觉。萧殷的话没有丝毫破绽,也没有任何值得疑惑之处。她微皱眉,看向月陇西,“你不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吗” “没有白来。”月陇西摇头,并未多言解释,他转身告辞,进了月府的马车。 回到卿府时,一只俏生生的白鸽在她窗台上徘徊。这鸽子极有灵性,皎皎想要捉它,它竟跳开了。卿如是取出信笺后吩咐皎皎去拿些鸟食来。 信纸有淡雅的竹香,沿边一节云竹纹样。字迹高逸,婉然若树,穆若清风,用的竟是簪花小楷。 那一笔一划,倒颇有她当年写簪花时的味道。 不过男子行笔,终究少了女子那份婉约和灵秀,到底还是能从他的笔锋中瞧出遒劲来。 信中书青衫兄所言极是。月府如釜,烹行尸煮走肉,月家百年皆唯皇命是从,不幸亦不争,不足为人道。有幸世间仍有青衫兄这般别致之人,不畏强权,见解独到。倚寒钦佩之余,不禁念及崇文遗作,心有戚戚。若世间皆如崇文当年所言,必为大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我背诵全文贼溜 一段话唠得她身心愉悦,难怪说文魁倚寒是可比当年崇文先生的墨客。其实她交友只认准一个死理只要你也讨厌月府,那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另有一张信笺回复的是沈庭案。卿如是细致看过后,陷入了沉思。 信上大意是临近傍晚时他看见官府贴了通告,令萧殷协助调查此案。 原因是,经由调查后发现,萧殷心思缜密,对照渠楼大小事务观察入微,同理,作为沈庭日常欺辱的对象,他一定对沈庭的言行作为,甚至事发时会做出的临时反应了如指掌。官府将带萧殷回到茶坊扮演沈庭的角色,还原现场。 难怪方才回来时月陇西同她说“没有白来”,原来是觉得萧殷有用武之处,于是赶紧回官府发通告。 倚寒还说起了上回她在信里提到的迷药这个切入点。昨日官府有发过通告,让近几日卖出过此类药物的药铺都去衙门登记,并接受盘查询问。 虽然扈沽城内药铺医馆成百上千,但迷药并非寻常药物,普通百姓会买的人并不多,且都在卖出时有过登记。 唯一麻烦的是,若这凶手是半月前甚至一月前就在计划这场凶杀,那么凶手买到此类药物的时间,就能从月前算到事发当晚。时间跨度太大,范围就变广了。 且,据倚寒所知,目前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物。 卿如是随信附议,并说出另三个疑点其一,坊间在传,被困的其余两人都不认识沈庭。这样安排绝非偶然。试想,如果困住他们二人只是为了当真正凶手的替死鬼,那找两个与沈庭有过摩擦冲突,或者认识沈庭且憎恶他为人的,不是更能让官差怀疑这二人有作案动机,进而怀疑他们之一是凶手吗 其二,安排沈庭死前失踪两日也绝非偶然。试想,沈庭失踪时闹得扈沽人仰马翻,如果不是为了特定的目的,为何要冒着被官府搜查到的危险先将沈庭藏起来如果那两日凶手并不打算对沈庭做什么,那为何不在用纸条引出照渠楼小厮和村民那晚再将沈庭引出来 因此,沈庭死前那两日,凶手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或者说,凶手引他出来有别的目的。 其三,发现茶坊这个地方的猎夫有问题。身为猎夫,凭什么会路过郊外那里无山无兽,他去那里做什么又是怎么知道茶坊里有人的那时候茶坊三人要么死要么晕,无人呼救,猎夫为何会去问里面是否有人 卿如是唤来一个丫鬟,给她一把锁,交代她将门从外边锁上,之后不要出现在门的附近,直到有人找你拿钥匙。 丫鬟不明所以,照做后拿走钥匙去到隔墙后等待。 须臾,皎皎拿了鸟食回来。 卿如是将门内木栓轧上,继而双手环胸倚在门内,听见皎皎一边敲门一边自言自语,“这门怎么锁啦姑娘,姑娘你在不在里面” 倘若先排除猎夫的嫌疑,那么他当时发现茶坊时说的第一句话也应大致是,“这门怎么锁着里面有人吗有没有人在里面”并随着敲门声。 很显然,敲门声无法唤醒被迷晕的二人。 既然无人回应,那猎夫凭什么要撞门呢 紧接着,皎皎开始找人开锁。 假设猎夫有非要打开门的必要,那么,他是会先找人开锁,还是先撞门在郊外的话,似乎先撞门更为合理。 “皎皎,找几个小厮来撞门。”卿如是想了想,又改口,“三个小厮。” “小姐你在里面啊”皎皎赶忙道,“谁把你锁房间里了方才怎么不出声啊” 这时候猎夫的撞门声惊醒茶坊两人,那两人赶忙呼救。猎夫会说,“原来有人在里面啊谁把你们锁在房间里的刚刚怎么不出声” 两人会交代自己被迷晕,听见撞门声才醒,并称自己不知道谁把自己锁进去的。然后,他们会先抽开里面的门栓,让猎夫再撞一次门。 卿如是却并未抽开门栓,道,“你先按照我说的,去找三个小厮来撞门。” “撞门那这门岂不是就坏了”皎皎有些犹豫,最终在卿如是的威逼下仍是去了。 小厮来后,卿如是吩咐,“先不要一起撞,来一人试试,要身材较为魁梧的那个。” 猎夫的身材理应魁梧些,他第一次撞门的时候只有他一人,且茶坊内的人还没被唤醒,所以门栓尚未抽开。 外间一名小厮应声撞门,卿如是偏头观察那门栓,似乎有向左右松动的趋势,但最终在冲撞中挪移的距离微乎其微。 她抽掉门栓,“再来,三人一起上,用全力。” 小厮面面相觑,但得了吩咐,踌躇过后仍旧照做。 那门哐哐作响,门框处有即将爆裂的趋势,卿如是拍了下门,“停下。去隔墙后找丫鬟拿钥匙,给我开门。” 门开了。卿如是问头名撞门的小厮道,“你觉得,再让你撞一会儿,门能开吗” 小厮摇头,“应该不行。” 她又问三名小厮道,“你们觉得,再让你们撞一会儿,这门可能开吗” 三人相视后沉吟点头,“应该能” 卿如是也点头,“我也觉得可以。”既然如此,一座废弃茶坊上年久失修的门,猎夫一人撞不开内外皆被锁住的门便罢了,当晚被困的三人怎么就撞不开只有外面被锁住的门 并非与锁有关,那外锁再牢固,门框也该被撞裂了。 可是没有,当夜他们三人撞到脱力也没能撞开。后来应该是担忧外间会有人趁夜开锁进门行不轨之事,所以插回了门栓,之后就被二次迷晕,沈庭身亡,天亮。 卿如是将这一点也写进书信中,另外交代他也可以在家中寻人试一试,最好是找两人和他一起在门内向外撞,看看结果如何。 最后,她将自己在斗文会上写的那篇文章作了些诠释,就站在崇文的角度分析,结合月府的思想教化反面举例,这才收笔。 今晚采沧畔解禁,会补办斗文会来品赏那晚写成的文章,她并不打算再过多讲解自己那篇,所以单独为倚寒诠释了一遍。 卿如是想到被倚寒认成男子一事,将错就错,换了身还算合身的男装,无人小巷里面具一戴,进了采沧畔。 今日有些许热闹,侍墨小厮说是采沧畔的主人近日从友人处借得一本市面未曾流传的崇文遗作,准备拿出来供墨客品赏。 卿如是蹙眉,生了些兴趣,写下字条问如何得知定是崇文遗作既然未曾流传过,那若是假的呢 小厮笑说,“主人这位朋友,不会作假。且主人十分喜爱崇文先生,哪些是崇文先生的手笔,哪些不是,自然能分辨得清楚。” 卿如是又问这么说,书斋里的崇文遗作,你家主人也都品鉴过 小厮笃定点头,“那是当然,许多文人名士都喜欢将先贤著作拿到采沧畔交给主人品鉴。恐怕只有秦卿在世,才能与我家主人比一比谁看过的崇文文赋更多。” 有意思,卿如是思忖片刻,再问我可否与你家主人单独聊一聊有些关于崇文遗作的问题想要请教。 小厮略有些为难地皱起眉,“按理说不是不行,但这采沧畔里有这想法的墨客实在太多,除却倚寒公子以外,主人不怎么见客。” 她还待要说,外边另有侍墨小厮的声音传来,“我家主人偶得一本未曾被秦卿修复过的崇文遗作论月,今次想与在座诸位共同品鉴。若客人们心有所得,愿为修补此作献力,可将心得写下交由身旁小厮,届时我等一同探讨。” 言罢,提笔铃响,采沧畔内登时静谧无声,等候小厮诵念。 然而良久无声,不少侍墨小厮都从草席后伸出脑袋探看,进而传来窃窃私语。 “客人,那本崇文遗作出了些差错。”小厮回到席后,眉头紧锁,“不过客人放心,主人已出面,正在外间默那书中第一篇文章。” 差错卿如是在纸条上写莫非那遗作被人偷梁换柱 小厮微颔首,神色担忧,“主人说过,那书是一位贵人送来的,若是追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倒不知好存好放的一本书为何会不翼而飞,还被人替换成了无字书想来此人别有用心。可惜了,主人说那本书他才看了一半,也只能默出文章大概。” 他的眉头皱上了,卿如是的眉便舒展了。她嘴角微勾,提笔写道我要单独见你家主人。立刻。 小厮讶然,随即摇头低声道,“不是说了吗主人在外间默写文章,正焦头烂额着,客人此时静候最好。” 卿如是从容写道倘若我能助他完整默下此书呢 座内清风雅静,草席忽被小厮撩起,“主人,我座有墨客求见,说是能助你解此时燃眉之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莫非是崇文转世 采沧畔主人戴着花青锦鲤纹面具,从略微佝偻的身形可以看得出,应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卿如是夸口能解他燃眉之急。采沧畔里皆是抱着求学讨教的心态,上一个口气这么狂妄的人还是他自己,因此,他本不放在心上,可没过多久,那小厮拿出一张字条。 字迹狂放,写的正是论月篇最为精湛之句,堪称文眼。若非真正读过,悟破文章精妙,又怎能默得出此句来他当即请人后房相见,并令小厮先组织斗文会。 卿如是与他隔帘对坐,提笔默写论月,正盘算着写成后如何询问自己的疑惑,不成想,帘后先传来一道略带沧桑的声音,“据我所知,此作被封存百年,近日才拆箱寻出,只此一部。不知道公子是如何知晓书中内容” 他坦然露声,毫不掩饰,卿如是却不想暴露身份招惹麻烦,另递去一张便笺,上书四字敷衍解释家族渊源。 那人倒嘶一口气,狐疑间卿如是又递来一张纸您说此作被封存百年,敢问是何人封存近日又是何人寻出据晚辈所知,雅庐焚书的后续便是秦卿断指,又何来崇文遗作流传于世 他看后啧声摇头,斟酌片刻后才道,“这也正是我此半生疑惑之处。我与公子无二,并不信坊间所言,对真相报以好奇,所以阅遍史传,苦求答案。结果是,均无记载。” “可以想见,百年前便有人抹去了真相,却不知此人抹去真相是为哪般。但我研读崇文遗作多年,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秦卿修复而成,是有人冒用了秦卿的名号进行修补。” “且这冒用者必定熟悉秦卿的字迹,才能在百年之前以假乱真,让所有人都以为崇文遗作真的是秦卿修补的。” “只可惜如今流传于世的都是遗作修复后的誊抄本,要在坊间找到当年冒用者修复的原卷是不可能的了,否则凭借冒用者的字迹,我还能揣摩一二。毕竟,像归像,要和秦卿真迹比起来,必定会有不同。” 卿如是的眉紧蹙起,熟悉她的字迹她自嫁入月府后,从来只写簪花小楷,草书是崇文教的,所以除了崇文以外,无人知道她会写草书。那么,当年被冒用者模仿的字迹就只能是小楷。 一个人,要模仿另一人的字迹,没有三年五载是不成的。 最熟悉她的簪花小楷的人,大概只有月一鸣。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写她的字,又怎么可能明白崇文的思想进而修复遗作 他爱写狂草,他以圣上与月氏为尊。 饶是再不上心月一鸣的事,卿如是也能清清楚楚记得他的字是狂草。那种狂到天边去的草。 因为每每月一鸣送上去的折子都会被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回来,原因三连看不懂。什么鬼画符。你有胆子把那手草书再写狂些。 紧接着警告三连练字,楷书,明白 秦卿看得懂,由此被他强行引为知己。每每月一鸣都让她用簪花小楷代为誊抄,再呈上去。女子不得干政的条条框框在月一鸣眼里形如虚设,反正就是要让秦卿抄他的折子字好看,人好看,我站一边你抄我看。 她给月一鸣抄了那么多的折子,也没见他把字迹扭成小楷。 应当不是他罢。崇文的深邃思想月败类怎么可能懂。 十年西阁,月败类日日教化她,甚至一度与她争辩是非,每每说不过时,就会挑衅道,“那你告诉我,如果是崇文,会怎样理解这段话。你若说得我心服口服,今次就算你赢。” 于是,半个时辰是月败类教化她,剩下的整个下午,就都成了秦卿来教化他。 起先不晓得他出于什么心理,听便听,竟还抱一摞纸写笔记。以为他生性好学,却不想是在为次日与她展开激烈辩论作准备,秦卿看破这一点后嗤之以鼻。怎么地,口水交战还做纸上工夫,欺负她握不住笔是不是 但她发现月狗逼这个人,冥顽不灵,每日他教化她一次,把她惹得怒火攻心后反过来给他疯狂灌输崇文的思想,说好的今日是她赢了,次日又腆着脸抱来昨日的笔记跟她说,“我觉得你昨日说的不对。这一处我回去仔细研究了下,你没有讲清楚。” 她。秦卿。惊世才女。讲不清楚 气得她当场从榻上爬起来给他翻来覆去吐沫子,不给他讲懂誓不罢休。 讲完了月狗逼一句,“这么说来的话我就懂了,你昨日的确是赢了。但是今日就不一定了。”进而展开当日另一辩题,又念经似的教化她半个时辰。 后来她郁结在心太久,生病了,月一鸣还十分挑衅地抱着那一摞摞的纸,在她床边挨着念她那十年来教化过他的话,最后总结一句,“我仍是觉得,你说的不对。我念的这些,都是不堪入耳的废话。” 秦卿“” 月一鸣“秦卿,你不起来骂我了吗” 骂,她何止想骂,月家祖坟都想给他刨了。十年,她整整和月狗逼争了十年,临着要去世他还觉得她没讲清楚。没救了。彼时她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月狗逼被月家和浩荡的皇恩荼毒太久,彻底没救了。 而今想到这些糟心事,卿如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提笔道先生可有问过送来今次这书的人,既然能得到崇文遗作的原本,想必知道一二真相。 帘后人影微动,须臾静默后,那人道,“问过,与你的回答倒是一致家族渊源。好敷衍的四个字。然,我看得出,送书来我这里的贵人只是一位潜心修复遗作的文人,自称是机缘巧合得到此书,我便不会多问。” 卿如是不想为难他,只写道既然您不愿多问,那可否将此人名姓告知于晚辈,或者,方便的话,为晚辈引见一番由晚辈开口求证。 那人看完后竟笑了起来,认真道,“公子,你说你会背崇文遗作是家族渊源,摆明了其中复杂曲折,不可与人说道。我尊重你,便没有追问。但你要知道,那位贵人说家族渊源,定也是因为得到此书的原因复杂曲折,你两人若是见面,就须得坦诚相见,依我看,你二人都不愿意透露个中原委。你掂量一番若仍是坚持,我倒可以为你引见。” 卿如是一愣,反应片刻后赔罪所言极是,晚辈唐突了。 她急于求得真相,所以没有考虑到自己是想要隐瞒自己所知的真相,来换取别人的消息,换句话说就是,她想要空手套白狼。而那贵人也和她一样的想法,隐瞒了他自己的秘密。 那么,他们若是见面,就等于明着挑破一切,届时她怎么可能说得清楚自己为何会默写对方那里才有的崇文遗作无论是祖上渊源还是家族渊源,在对方那里都不算是解释。既然说不清楚,对方又凭什么要告诉她,那本遗作是哪儿来的。 卿如是轻叹一声,将写好的论月一文递过去。 附上便笺听闻此书被盗,想必您无法与贵人交代,先生若有用得上的,青衫可将此书完整默出,届时先生再誊抄一遍归还于贵人,再慢慢追查遗作下落即可。唯有一个请求,望先生莫要将晚辈的字迹与化名告知那位贵人,万分感激。 “你放心,采沧畔的人,嘴是最严不过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泄露。”那人垂眸逐字逐句品赏文章,忽讶然惊呼,“修复完成的不不,这、这莫非是原作你天赐我也你背下来的,竟是烧毁前的原本你究竟是何人” 意料之中,卿如是写道祖上渊源。晚辈不惜透露这般才能,先生应当猜到,青衫是有所求的。 那人尚未平复迫切的心情,听闻她有求于自己,当即道,“你说。” 卿如是道书斋里存放的崇文遗作晚辈都已看过,大多有错漏之处。但是那些书的修复者已在百年前落下“秦卿”二字,众人皆以为那些就是原本,晚辈再也无法纠正书中对错。现如今贵人送来的这本遗作尚未修复,还请先生按照晚辈所默出的文字誊抄,再交还给贵人,就说是先生您修复后的即可。晚辈不求名利,惟愿崇文原本得以流传。 “你、你的意思是,书斋里所有崇文的文章,你其实都能默出原作不知何等家族渊源,留下你这么个奇才莫非是崇文之后史书中未曾记载崇文的子嗣啊。”那人不可思议地摇头,“若非我向来不信鬼神,便真要当你是崇文转世” 卿如是道先生答应了 “答应,自然答应。你且放心,你的消息我半分不会泄露出去。我姓叶,单名渠,今日结识公子,不胜荣幸。我这名姓,也是许久不曾拿来用过了。不知这世间,谁还记得我。” 卿如是心生疑惑,她才来晟朝不久,自然没有听过。 语毕,正巧有人叩门,默然间,外边传来小厮的声音,“主人,倚寒公子已在茶室等候您多时了。” 卿如是自觉告辞,从后门离去。 叶渠整理了衣冠,与倚寒在茶室相见。 未等叶渠先开口,倚寒起身询问,“方才正堂里,有人说可解你燃眉之急,你便连斗文会都不管顾了,与这人在后房待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人是谁那话是何意我给你的书,又是如何不见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穷得只剩才华 他连发三问,编借口的时间都不给人留。 叶渠啧声皱眉,“你莫急,此书丢失在采沧畔,我必然会为此负责。待我过几日完整默出来交还与你,你且先暗中查出窃贼,两不耽误。” “不耽误”倚寒微挑眉,“叶老辅佐女帝那时,可听说过月家有出仕之人如你当年所见,月家人就是这般冥顽不灵,整整百年,月家宁不出仕也要死守天道,在我们月家人眼里,女帝继位无异于颠覆天道,祸乱朝纲。” 叶渠默声,已明了他是何意。 “如今的皇帝便是看准我们月家忠心,斩女帝,清君侧,守天道。可若教他知道,月家中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不仅能找到百年前的崇文遗作,还将其私藏,甚至寻了您这位早该被灭的女帝辅臣一同修复此作” 倚寒浅抿了口茶,眉间微蹙,“那我该是什么后果月家又会是什么后果叶老您上了年纪,看不清楚其中弯绕了不成” 论月失窃一事若只是小盗贼得了风声,贪财牟利倒也罢了。若是月家政敌刻意为之,那便是要将此书呈上去交给皇帝过目,明明白白地交代是月家人私藏的。 届时月家如何说得清楚 百姓的言论和思想可以自由,但忠心之人必须永远忠心,否则对如今的帝王来说,那就是背叛。跟着皇帝推翻女帝政权的月家,怎么能背叛九五之尊呢。 “是我存放欠妥,害得你此时提心吊胆。”叶渠紧握双拳,敲在桌上,“你与月家人所思所想皆有不同,每日却要伪饰自我,同他们虚与委蛇,想必不好受。若真被人拆穿了去,也是种解脱。” 倚寒忽笑,“您是这么想的月家是虎狼之地,若教他们知道我的言行有悖于月家教诲,谁还管我是不是世子,那就是我的死期。可我不想死,我宁愿一直装下去,等着天下大同的那一日。这是,我一位故人教我的。无论如何,命最重要。您不也是吗” 是,他也是。是大小两位女帝最信任的叶阁老,也是亡国时的狗贼叶渠。小女帝被斩杀时,多少忠臣一同殉身,唯有他叶渠降了,免于一死。 他是贪生怕死之徒,该受尽天下责骂,可那又如何无谓的牺牲有什么用活着才有用。 他留着性命,躲在这采沧畔,见到多少文人墨客,后起之秀。他们如同朝露,如同明珠,一颗颗都是希望。 晟朝有望成为小女帝想要的那般模样,他要活着等到那一日。更何况,大女帝死前嘱咐他守护的那颗夜明珠,已在王朝被灭时不知去向,他要活着找到那颗夜明珠。 “所以,您同我绕了这么久的弯子,还不打算告诉我何为解你燃眉之急吗” 兜这么大的圈子,竟仍是糊弄不过去,叶渠唉声叹气,只好同他耍无赖,“我问你论月从哪儿拆箱拆出来的,你跟我说是家族渊源,你月家什么渊源能藏崇文的遗作我知道你敷衍,可我追问什么了没有我逼问你没有” 倚寒点头,“你同我耍无赖须知耍无赖其实是我的专长,平日里不拿出来献丑罢了。你若不说,我便坐在这里不走了。要不了半个时辰,外间就会被斟隐拆得七七八八。我赔钱事小,我若不赔钱,拆了便走人,换作你自己赔钱,事可就大了。” 众所周知,采沧畔的主人,穷得只剩才华。 “你、你这人”叶渠抬眸瞪他,瞧他也是一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的架势,叶渠又屈服了,斟酌片刻才道,“你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如何做到在不出卖这位小友的同时又把事情给你整明白。” 各退一步,倚寒问,“要想多久” 叶渠拍着脑袋苦笑,“我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不如这么着,你帮我寻一样东西,你何时寻来,我何时告诉你。” “年纪大了,却老奸巨猾。”倚寒轻嘲。 心以为他不会同意,叶渠正盘算对策,冷不防间听他接着道,“说罢,要我帮你找什么。” 诡异,倚寒竟这般好说话看来他对此事当真上心。 叶渠不再多想,利索地拿来纸笔,开始绘图,“一颗夜明珠。我年纪大了记不太清,应该是长这样。上面镶嵌了银色的蝙蝠花纹,我寻了许久也没个下落。” 笔收图现。 倚寒“” 叶渠“” 无言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且教叶渠不明所以之时,卿如是已在府中书房里看完了叶阁老磕磕绊绊的前半生。 前朝旧臣,二十岁入了内阁,在位四十年,辅佐过两任女帝。其中小女帝继位第八年,也就是七年前,女帝王朝覆灭,他归降于新帝,后来对外称隐世而居。没想到是隐瞒身份入了采沧畔。 卿如是算了算,叶渠竟有将近七十岁的高龄,瞧着倒还算年轻的。身为阁老,在一众大臣都殉身的殉身、殒命的殒命时归降了。心态是真的好,能不年轻么。 倘若叶渠不能将论月还给贵人,没准那贵人会要了他的命。卿如是铺开纸,开始默背第二篇文章。 她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皎皎前脚端了莲子羹进屋来,卿母后脚也踏进了屋。 卿如是瞟了一眼,赶忙拿书压住纸面,“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卿母一面说,一面狐疑地道,“月世子的近侍斟隐方至府上,说是世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特意交代他传话。我瞧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手里都拎着礼。你们” “”卿如是眨了眨眼,生怕她说一句私定终身出来,赶忙澄清,“我们清白着呢。斟隐在何处我且去瞧瞧。” 她和皎皎同去,卿母不便旁听,只好等在房中。 庭中,斟隐双手环胸抱着剑,听见脚步声,抬眸看她,冷脸道,“卿姑娘与我家世子相看一遭,虽未成其好,但世子向来礼数周到,随礼不曾少。” 单押了,厉害厉害。卿如是倜笑着道,“身为剑客,说话倒是文绉绉地。你家世子教你的” “不要企图与我拉近关系。”斟隐皱着眉,侧眸看了眼身后二人,“这是世子给卿姑娘的随礼。” 卿如是挑眉,瞅着那厚重的礼,语调轻快,“倘若我记得没错,上回他已随过礼了。” 皎皎也附和地点头,“是颗顶好看的夜明珠。奴婢记得的。” “正是那颗夜明珠。”斟隐别扭地转过脸,“劳烦卿姑娘还回来。” 卿如是“”她凉得太久,朝代果真变了,如今随出去的礼,竟还带回收的。 “那颗珠子,现下我家世子有急用。”斟隐沉声道,“卿姑娘若是归还,世子必有重谢。” 重谢不重谢的倒是无所谓,卿如是本就不在意月陇西给的随礼。她示意皎皎去库房拿来,而后对斟隐道,“珠子可以给你,重谢就不必了。” 斟隐轻舒一口气,紧绷的面色这才在灯光下柔和了些。 皎皎捧着盒子跑来,卿如是连盒子及小钥匙一道接过手,“你先瞧瞧是不是这一颗,省得带回去了发现不是,说我在耍你。” 她边说边开锁,随着盒盖揭开,幽光从狭缝中透出来。 那光亮引得卿如是也伸头探看过去莹润生泽,明明清辉。这颗夜明珠是 是她的 卿如是双眸微睁,一时间怔愣出神。百年前,她出嫁时将母亲送她的这颗珠子转赠给了那位少女,如今怎么会从月府到她自己的手里 余光留意到斟隐伸过来的手,卿如是下意识猛合上盖,“砰”地一声,斟隐缩手倒嘶,“你” 卿如是将盒子背在身后,道,“这颗珠子,我不能给你。你请回罢。” 实在不可置信,斟隐瞪大双眼,急声问,“你为何出尔反尔” 卿如是没搭理他。 斟隐压下心火,“世子说了,卿姑娘若是不肯归还,便请于明日巳时正照渠楼一见。世子会亲自与你交涉此事。”语毕,他恍然,冷笑道,“原来你方才是料到了这般结果。小小年纪好重的心计” “”卿如是轻叹,“小小年纪,多读些有用的书罢。” 至此两人初涉失败。 卿如是没了继续默写的心思,惦念着夜明珠在这百年中的辗转,以及那少女的下场。难道少女当年死在了月家人手里那么如今这夜明珠又起了什么作用,为何月陇西要换回它呢 不得而知,卿如是一整夜辗转反侧,鸡鸣时便起了早。 她骑马行至照渠楼,距离巳时还有三刻钟。 座中寥寥几人,半刻钟过去,竟也无人招呼。她只好自己去戏台后面唤小厮来,帘子刚撩起,一人迎面走出来,看见她,反倒先怔了怔。 背着光,卿如是瞧不清来人模样,“小厮吗来得正好,我饿了。” 她走回客座,指尖轻敲木桌。 那人微俯身,翻出杯盏给她倒茶,淡声问,“那么,卿姑娘想吃些什么”递茶的手修长白皙,指如削葱根,在微明的天光中呈现一种剔透的玉色。 声音有些许耳熟,卿如是倏地抬眸。 月白长衫,纹翠鸟,绣芦苇。他长眉绵邈,凤眼微狭,顾盼间落落清辉,鼻梁窄挺,薄唇浅淡似染了枫红的月牙。青丝柔软披散在肩侧,用一截竹枝微绾。所谓秋水为神玉为骨,大抵便是这般精致又剔透的模样。 “卿姑娘卿姑娘”他的声音清细明润,极有耐心地重复,“你想吃什么” 卿如是指着他,“萧、萧殷” 萧殷颔首,将茶杯放在桌上,语调平淡,“卿姑娘,我不能吃。除了我,还想吃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你骚出毒来了 他不能吃。这人,这回答,忒一板一眼。 卿如是错愕一瞬,随即敛起神色,点了一碟桂花糕,待他吩咐完厨房回来,便邀他一同坐下,“听说你被西爷拎去协助查案了,昨夜可有去茶坊回溯案情对了,你今日为何不上妆,没排你的戏吗” 萧殷摇头,并未落座,只恭顺地回答道,“没有。世子吩咐今日随他去茶坊查案,所以晨起后,我没有梳妆,只在这里候着。”语毕时,他轻瞥过她抖得颇有节奏的腿,欲言又止。 一个俊挺的男子,对着她这么位翘起二郎腿活脱脱二世祖坐相的姑娘说“梳妆”。且看他方才欲言又止,怕不是看不惯她这般,卿如是捋了捋衣角,腿也不抖了,顷刻间给他坐出个大家闺秀来。 萧殷的目光拂过她的腿,风轻云淡道,“无碍。” 卿如是一怔,“” 萧殷抬手作出请便的手势,“无碍,你可以抖。我还行。” 你还行卿如是笑出了声。 萧殷其人,言行果然滴水不漏。“你可以抖”是什么鬼话他都能说得出来,卿如是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茬,尝试着抖了两下,没找着节奏和感觉,于是又停了,她道,“你平日里,跟人说话都是这么有趣的” “我有趣”萧殷的面色终于出现了别的表情,他讶异了,不过只有那一瞬,即刻便收回,“我这人很无聊的。” “你把自己的语气神态都管理得十分到位,说话几乎没有波澜,表情也吝啬给出。过于正经,反倒显得可爱。”卿如是的手指点在杯沿上,随口道,“不过,这些若都是伪饰,就有些可怕了。” 萧殷不予置评,颔首施礼,“卿姑娘慢坐,我去看看糕点好了没有。” 天光乍泄,外间忽然明媚起来。卿如是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察觉有练家子在靠近她,没顾得上回答萧殷,她猛地拍桌起身一记甩腿。 那一脚横踢分明力道十足,如今却像是花拳绣腿般被来人轻巧握住。 “卿姑娘竟还会些拳脚你们会武的女子,都喜欢来这招么。”月陇西用两根指头捏着她的足踝,似是好奇,又似是在寻究些什么,凝视着她,一时陷入了沉思。 万万没有想到,这练家子竟会是月陇西。卿如是自觉脸厚,当即叱他,“你还不放开光天化日之下” “失礼。”未等她说完,月陇西便松开了手,递出一张锦帕给她,“无意冒犯。” 卿如是本以为他掏出锦帕是想要擦拭他自己的手,没成想递给了她,示意她自己擦拭足踝。可算是极有风度的了,不像是月家能教出来的人。 以前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的时候,月一鸣总有意无意地绕在她旁边,翻翻她的书,动动她的笔,她忍无可忍,起身反踢,他也不躲,就那么顺势躺地上,抱着肩膀翻来覆去打滚,叫唤连天。 真要把他给踢成重伤了秦卿也没法交代,当即急道,“你怎么不躲啊” 谁知月狗逼被她一扶便立即勾住了她的脖子,一脸虚弱地倚在她怀里,“我是文臣,又不是武将,你功夫那么好,我哪里躲得开” 经历过头次,后几回秦卿再也不敢真踢,只抬腿吓唬吓唬他,警告他离自己远些。 谁知腿刚抬起来他又捂着肩膀开始叫唤。 秦卿转身整理书,准备回屋,“别装,我还没踢到你。” “脚风,内伤。”他没事儿人似的坐在地上,撑着下颚,勾起嘴角同她笑,“啊,我死了我死了,皇帝怎么会赐我一个心肠这么歹毒又长得这么好看,功夫还这么厉害的女人,暗算我,要我的心,又要我的命。幸亏我有心上人,才没被你勾了魂。” “有毛病。”秦卿绕过他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往屋子里走。 忽觉头发被人轻拽了下,她没憋住火,下意识反踢过去,这回月一鸣径直握住了她的脚踝。 然后对她道,“我生辰那日,你耍的鞭子倒是好看,入府之后也没见着你再耍。日日房中看书不觉得闷吗” 她的足踝就在他颈边,腿抬得极高,“你的房间我不都给你收拾干净了吗折子也给你誊完了事做完了我才看书的,那是我自己的时间。先放开我” “我的意思呢是说,”月一鸣挽唇轻笑,“你须得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了,每日动也不动身子多难受。跟我走几圈。” 于是,他拉住她的脚踝,开始往后倒退。 秦卿“” 月一鸣笑得异常流氓“秦卿,跳起来。” 秦卿“月一鸣你有毛病吗我警告你,放下我的腿” 剩下的半个时辰里,月狗逼就那么从容地握住她的脚踝,牵引她绕着院子被遛狗似的跳了整整三圈。 她一边跳,一边听月狗逼谈笑风生,“裙下的长裤我都瞧见了。这套亵衣好像是你进门时我送你的,今年新进贡的丝绸所致,穿着可舒服我还给你留了三个颜色,粉的、月白的、淡紫的,溜完弯儿我遣人给你送来。你看看颜色喜不喜欢” “月一鸣你放开我”秦卿满脸窘迫,两颊红得似要滴血。 “你这脚腕摸着有些干燥啊。上回吩咐小厮给你送的羊奶呢沐浴的时候得要倒进浴桶里的,你不会拿去喝了罢你要喝的话也可以,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女子还是应该注重呵护自己的皮肤。这样罢,我把我的腰牌给你,以后你缺什么,直接问每月采买的嬷嬷要。” 秦卿哪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抓狂道,“月一鸣我跳累了放下我” “这还一圈都不到呢,你在我生辰宴上耍鞭子那会儿,可是整整跳了小半个时辰,花鼓都被你打个稀巴烂。看来是我把你的身子给养刁了。” 月一鸣气定神闲地聊,“对了,我的私印你放在何处的军饷批审需要我盖章,一会儿你拿给我用一下,然后你接着帮我保管。” “你不说只是个不打紧的破印才交给我管的吗那破印还管军饷”秦卿总算抓到了重点,“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放好,我不给你保管了省得我弄丢了,你借机抄我全家怎么办” 月一鸣忽笑,“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阴谋诡计幸好相爷是我不是你,我们身份若是调个个儿,我真怕你故意偷了存放在我这里印章,然后抄了我的全家。你放心,我是文臣,手段软和,一般不抄人家。” 可后来她才晓得,手段软和的相爷在朝廷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实则是温润端方的活阎王。 他倒退的步子加快了些,一边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寻她聊天,后来她注意力被他臊皮的话分散,倒也跳得没那么累了。 他说的是,“我们洞房那晚,我让你取悦我,你说你不会,我便教了你几句,你还记得吗” “你有必要现在说这些吗放开我月狗逼” 月一鸣低笑“你现在说了,我心情愉悦了便会放开你呀。” 她权衡利弊之后,见四下无人,便咬着唇屈辱地说了。 刚说完,正夫人不晓得是从哪儿窜出来的,月一鸣见到她后,松开秦卿的腿,敛起笑意朝她走去,“什么事”那纨绔做派统统不见踪影,甚至比正夫人平日里还要谦和有礼。 夫人亦是识礼,头也不曾抬,“相爷让准备的东西都齐整了,只是不知道秦姑娘喜欢什么样式和颜色,特意来问问。打扰到相爷和姑娘了。” 原是月一鸣给她们二人置办了新衣裳,顺带打了套首饰。夫人与她进屋后才浅笑起来,“方才,你在庭院中,说的是什么话” “啊,你、你听着了”秦卿尴尬地咳了声,脸臊得通红,“就相爷教的你不应该也听过么。平日里瞧着还算人模人样的,睡起觉来就骚话连篇了。对了,多亏你上回给我送药,不然我” 夫人颔首笑说,“秦卿,我没用过那药的,不是我的药。而且,我从来不知道相爷这人原来情欲旺盛。更不会知道他粗鄙之语连篇。” 秦卿点头,一边挑选花样,一边随口回她,“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温柔,你们相敬如宾才会这般。夫妻和睦是好事。” 夫人兀自摇头,“有些事,相爷不要我说,我想暗示你,你又听不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你们夫妻和睦是假意,做来给外人看的。”秦卿道,“但相爷对你温柔体贴也不假。你看你就不需要用那种药。” 夫人失笑,“我不需要是因为罢了。你无忧无虑,还有人每日陪着你玩儿,挺好的。有时候觉得你聪颖通透,有时候又觉得,你大概是书看太多,读傻了。” “”秦卿亦失笑,又嘲道,“他叫我在庭院里说那种没皮没脸的话,算是陪我玩儿算了罢,他很烦的。” 那几句话卿如是而今想起来还觉得脸热,讪讪地在桌边坐下,用锦帕擦自己的脚踝。经此对比,月陇西这人当真有风度,当得起君魁二字。 她用过那锦帕,也不好意思直接还给人家,便道,“我拿回去让我家丫鬟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必。我不习惯锦帕离身。况且这是贴身之物,姑娘若拿了回去,有损闺名。”月陇西想得十分周到。 此时两人已在一桌坐下。他又淡然开口,“卿姑娘放心,今日我约你见面,是带了斟隐和小厮来的,他们在外边候着,不会放人进来。届时你我清白,旁人也不会误会。” 他说话慢条斯理,语调温和,不疏离,也没有逾越。 卿如是诡异地觉着,自己竟不大习惯月家人说话的风格是这般正经的模样。 “那么,我便开门见山地问问卿姑娘,要如何才能将夜明珠归还于我条件你可以随便开。”月陇西的声音微沉,看得出来,此事于他来讲,甚是严肃。 “你先告诉我三件事,我衡量后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卿如是同样正经起来,伸出一根手指,“一,这颗夜明珠是如何到你们月府里的” 月陇西没有犹豫,“月家跟随陛下建朝有功,于是陛下便把在女帝皇宫中缴获的一些珍宝赏赐给了月家。我赠礼时无意挑到了这颗珠子。” “女帝皇宫里来的”卿如是震惊地倒吸了一口气,蹙眉追问,“那这珠子又为何会入了皇宫”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月陇西诚恳道,“我不知道。皇宫珍宝无数,要知道这一颗珠子的来处,怕是有些刁难人。” 卿如是一噎,伸出第二根手指,随意道,“方才那个问题不作数。二,你为何要将这颗夜明珠拿回去,所为何事” 她这无赖耍得光明正大,有些霸道不讲理的样子,月陇西怔了怔,竟轻笑了下,听及问题,他斟酌须臾,道,“我要拿去送给一位朋友,他在找这颗珠子。” 卿如是忙问“是谁为什么要找这颗珠子” 月陇西挑眉“你这可是两个问题。” 卿如是思忖了下,狐疑道,“现在珠子在我手里,我多问一个问题不可以吗” “卿姑娘的脑子转得挺快的。”月陇西回道,“我不太清楚他为何要找这颗珠子。但我答应帮他了,人不可言而无信。至于是谁,不能告诉你。作为补偿,方才那个问题,我可以为你推测出相近的答案。” “在夜明珠上镶嵌蝙蝠纹是百年之前惠帝时期,因一篇名为璎珞赋的文章介绍才兴起的。而后来女帝时期,民间已不兴在夜明珠上镶嵌花纹。也就是说,这颗珠子极大可能是惠帝时期打造。” “我赠你之前也看过这颗珠子,上面的磨损痕迹让我觉得,差不多是经历百年之物了。所以打造时间大致吻合。” “史书上说,有次惠帝发现民间有人书写大量文章暗嘲他的统治就像圆润的珠子,将自己禁锢在永远不会扩张的空间里,御外没有棱角,治内太过狭隘,甚至冰冷易碎。” “惠帝听后震怒,下令非必须之物,皇宫不允许出现圆珠样式的东西。所以,这颗珠子那时候绝不在皇宫。直到惠帝被推翻,女帝上位,皇宫才被允许出现珠子。” “这颗夜明珠的确值些钱,但绝对没有进贡的价值,也没有哪个下臣会拿这样一颗珠子赠给女帝讨欢心,既然不是女帝登基后在朝所得,那最大的两个可能就是一,女帝登基后微服私访,或者出游,无意在民间所得。二,女帝登基之前得到,然后自己带进皇宫。” 卿如是晃了晃神。他已经把她心中所有不确定的因素排除尽了,几率大的可能的确只有这两个。直觉来说,她更相信是后一个可能。 大女帝听闻秦卿的事迹后,赐她“明珠夫人”的称号,意为遗世明珠。 倘若真是这样她忽然有个十分荒谬的念头。 “画像画像如今可还存有大女帝的画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你为什么会耍鞭子 月陇西探究似的看着她,须臾后轻点头,“如果你需要,斟隐即刻便可以拿来。但在此之前,希望卿姑娘先将夜明珠的事情做个决定。” 给,还是不给 这颗夜明珠放在百年前,算是嫁妆,放到现在,就没什么意义了。百年前她能为了救人而送出去,如今也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 只要她确定了那少女的命运。 卿如是道,“不行,我要先看到画像,才能做决定。” 月陇西没有与她争辩,抬手唤来斟隐吩咐下去。 两人坐在桌边等候,卿如是瞥见月陇西轻敲在桌沿上的左手,已连续敲击了十下,她忍了忍,仍是没忍住,问道,“你遇到什么难题了” 月陇西涣散的目光逐渐聚合,落在她脸上,挑眉反问,“嗯” 卿如是伸出食指,又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指头,“以前我认识一个人,但凡遇到难题,也喜欢这么敲桌子,别的地方不敲,只敲桌沿这根线。那个人,不常那么安静,所以我才留意到这个细节。当然了,有这个习惯的人很多,我爹也这样,平日里不安静,一旦安静敲桌子,就是在想难题。” 她说的自然是现在这个爹。这位爹有些时候十分啰嗦,卿如是发现他这个意外和月一鸣相同的特点时还甚是惊奇。 月陇西的指尖微蜷缩收回,礼貌地淡笑,“我的确是在想难题。不过,我一直都这么安静。” 没毛病,月陇西和月一鸣天差地别。 “你在想什么”卿如是微蹙眉,“沈庭的案子” 月陇西摇头,看向她,“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家的东西。又为什么会想看女帝的画像。但我猜你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只好自己想。” 卿如是得意地笑,“你想不明白的。不如就当做是我为了接近你,故意为之。” 月陇西随意道,“我不是斟隐,我自小看的都是正经书。” 语毕时,斟隐恰巧从外间进来,呈上画像,“世子爷,属下在最近的书斋里买来的。” 卿如是迫切地伸手要拿,被斟隐哼声避开,她抓了个空,正打算说他两句,月陇西已拿起画,抻开了。 画上女子眉目如初,经年不变。然而器宇间神采奕奕,已不是旧时落魄模样。 这个女子,当初被富家子弟踩在脚下沿街痛打的少女,因为一颗在黑夜中绽放希望之光的明珠而活了下去,她推翻惠帝的统治,她冠冕称王,她颠覆了男尊女卑的传统,她教天下女子知道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她让今日思想言行混乱却又自由的晟朝诞生。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当初因为秦卿而活了下去。 崇文死前曾说“珍宝易得,机缘难求”。他被千刀万剐是机缘,只是彼时还没牵动缘法过后的那根线罢了。 狱中阴冷,崇文就坐在那铺了枯草的湿地砖上,一句句地教她。 “秦卿,你总说我们是败中来败中去,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屁用没有。” “我死前也没别的可以教你了,唯有一点你须得记住,明日我赴刑场,是要被载入史册的,如今天不容我,百年之后,天就愿意容我了。” “我相信,千刀万剐是我的机缘,我们想要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走,只是而今我们瞧不见,以为做了那么多,总是失败的。这个朝代的确失败,可穷途末路,亦是方兴未艾。” “你要活着,无论富贵或苟且。也不用活太久,累了就休息。我的书,就托付给你了。我隐约觉得,惠帝的气数该尽了。有些东西在发生变化,你知道吗这里面,也有我们的一份力。” “对了,还有一点可教的,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说脏话。什么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屁用没有,应该说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暂时不大有用,还搭上了性命。以后就知道值不值了。” 值了。如你所说,百年之后,天就容我们了。 这么多年,崇文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用。崇文,遗作,认为值当就牺牲,为机缘牵绳引线。 这么多年,她做的一切也不是没有用。少女,夜明珠,还有希望就活着,无论富贵或苟且。 卿如是合上画卷,须臾,平复心神后道,“明日我会让小厮将夜明珠送到月府。” “多谢姑娘。”月陇西余光瞥见端着糕点顺道走来的萧殷,“既然如此,姑娘请自便。我还有案子要查,失陪。” “等一下”卿如是忙呵止他,“沈庭案” 月陇西点头,顿了顿,他音色平淡,甚至有些冷漠,“我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了。” “你方才不是说条件可以随意开吗我觉得,就让你回答问题买幅画太便宜你。沈庭案,我要第一时间跟进,直到案子告破。否则,那珠子我有权不还。” 三人同行,萧殷不敢逾越,直言跟随马车走路即可。卿如是倒是不客气,两脚登上马车,转过头对萧殷道,“要么你就和斟隐一般去骑马,要么你就上来坐在外边。走路太慢,西爷很赶时间的。” 月陇西也对他点头,萧殷权衡后上了马车,与马夫同坐。 出城后的景致不错,然而卿如是没有太多闲情观赏。她写给倚寒的信中提到了三处疑点,至今她一处也没想明白。 倘若解开这三问,案情必定大有进展。 思忖片刻,卿如是打破静谧,“西爷可知,第一个发现茶坊里有人的猎夫为何会经过那里” “山中猎户有时要进城赶集,若走小路,便会途径那处。”似是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月陇西补充,“茶坊门上有大片红漆,极为引人注目,猎夫发现后以为是血,于是走近察看,注意到了门锁,才敲门询问。” 红漆。倘若红漆是门上早就有的,山中猎户又常会进城赶集路过茶坊,那么看见红漆必然不足为奇。既然能吸引到猎夫的注意,定是凶手故意泼上去的。 “那红漆的确是血,但只是普通鸡血罢了。为了吸引猎户的注意,让他发现茶坊。”月陇西笃定道,“凶手清楚知道山中人的习性,譬如日日有人下山采买、走小路会经过茶坊等。” 两人不再搭话,约莫过去三刻钟,外边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间或有烧柴的噼啪声,马车驶停。 “西爷,到了。”有官差来撩帘子,眸中流露出年轻人的兴奋,“这附近有走地鸡,这不,等您等饿了,打了几只来吃。也没加别的东西,埋土里烧出来的。给您留了两只,还有些米饭,您要不嫌弃的话” 月陇西嫌不嫌弃不知道,卿如是倒是不嫌弃,满脸期待地等着月陇西说话。似是感应到卿如是的目光,他道,“这是左都御史家的小姐,热一热,一会儿拿来也给她尝尝罢。” 官差麻溜去了,卿如是跳下马车,跟着月陇西往茶坊那处走去,随口道,“既然有米饭,那可以做成糯米鸡啊” 月陇西的身形微顿,不知想起什么,卿如是从他身旁绕过,即刻他又跟了上来。萧殷已站在门口等候。 如月陇西所言,门上大片血迹,如今的颜色已有些暗沉,但仍然和老旧的木门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昏暗,一旦关上房门,即使是白日,也同样伸手不见五指。有官差拿着火把站在四角,几处放置了蜡烛,得以看清房中布置。 门正对面有一个生灰的半人高的茶柜,上面深深浅浅落下不少手印,瞧着像是同一人的。 卿如是问,“这是谁留下的” 官差看了月陇西一眼,后者颔首,他才道,“据一同被关在茶坊的两人说,是沈庭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一时急躁,拍打时留下的。” 卿如是伸手打开抽屉,里面竟有一截麻绳,除此外,抽屉内部倒是干净。她拿过官差手中的灯笼,拎起麻绳仔细观察,上面有明显磨蹭过污渍的痕迹。 “不是说除了砖块,茶坊里已经没有和案件有关的东西了吗” 月陇西回,“案情查清之前,有必要对外适当隐瞒。” 为方便观察,卿如是将绳子绕在掌心,一路往门口带。 “别跑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有官差呵斥,卿如是听见声音后当即冲出茶坊,果然瞧见一抹灰色的人影在树丛一晃而过,她果断抡起绳子往树丛里抽,噼啪两道长音破空,就有人吆喝着爬了出来。 官差冲来将那人按下,“姑娘没事罢” 卿如是摇头,“他不会武功。我也还没打到他身上,他听见声音吓着了才出来的。” “卿姑娘,这麻绳和案件有关,岂容你这般当鞭子耍”斟隐有些生气,随即伸手,“会不会耍鞭子就胡打一气,哼。” “她会,且手法熟练。”月陇西的声音微沉,从她身后幽幽传来,好片刻才听他狐疑地问了下一句,音色微哑,“卿姑娘你为什么会耍鞭子” “自小学的,会鞭子很奇怪吗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卿如是挑眉,“扈沽城里,多得是人会耍。怎么了” 她神情自然,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月陇西凝视了她须臾,从眸中微明,至平淡无波,似一豆烛火被人轻捻掐灭,他移开视线,“无事,我想太多了。” 一旁,斟隐在被制服那人面前蹲下,“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你让我好等 那人穿着普通粗布麻衫,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头埋得很低,听到问话才窘迫地抬起头来,嗫嚅道,“各位爷明察,小的是前面村子里的,家养的鸡逃窝了出来找,谁知道鸡没找着,倒是闻着一阵香” 官差辖制他的力道渐松,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打来的鸡是你家养的” “是啊”那人神情颇为激动,生怕他们不信,用下巴往前头指,“我家就在那头,不信的话我带你们去看” 几名官差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行了。”月陇西示意,“先把人松开。斟隐,拿些银子给他。” 那人颓丧的面容立时有了神采,拼命点头,“多谢,多谢这位爷” 卿如是却按住了那人的肩膀,“你先等等。”她蹲下来,盯住他的眼睛,“我问你,你们村子的人,知道这个茶坊吗” 能得银子,不赔反赚,那人打起精神,殷勤地回,“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我们平常进城不经过这头,但这里说远也不太远,找一找还是寻得见地方。” “那你知道有扈沽城的人死在这里了吗”卿如是用拇指向后指了指茶坊。 “扈沽都传遍了,是沈府的公子嘛。”那人皱起眉,“也不知怎么就死了,前段时间还寻人来村里问过这间茶坊有没有主,像是想买下来翻新。” 卿如是“多久前” 那人肯定地道,“就他失踪前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后面我们村还议论呢。” “他找人来探问的结果是什么”问询间,卿如是已唤了官差进行笔录。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他富家公子,要买一个废旧茶坊,丁点儿大的事。何况这茶坊也不大,屋子就这么两间,其中一间连窗户都没有。又不会有谁跟他抢。” 他说得在理,这间茶坊荒废许久,应当是没有主人的。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时间点的巧合,沈庭寻人来探问之后的第二天便失踪了。 同被困的两人说他们是被字条给骗出来的。字条的落款都是沈庭。那么沈庭是被什么给骗出来的呢 假如探问茶坊后这个时间点并非巧合,沈庭就极有可能也收到了凶手留下的字条,内容大致是有人要跟他抢这座茶坊,并约他晚上在茶坊见面谈判之类的。 字条落款未知,或者说,落款是凶手认为沈庭一定在意的某个人。 这种在意,并不是友好型的。 应当是萧殷这种,或是与沈庭势均力敌的茶商,更或者是能与沈庭媲美的茶博士。但凡能引起沈庭注意,并激发他的好胜心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书写的落款。 试想,沈庭白天在村子里的探问结果还是茶坊无主,到了晚上就有人要跟他抢,这个人还是他在意的对手。 何况抢的还是一座根本就没有太大价值的茶坊,沈庭一定会以为这个人是在挑衅他,从而被激怒。 人在怒极时容易失去理智,于是他就单枪匹马出了城,按照字条上的约定到茶坊去见那个人。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卿如是的推测。现在字条定然被凶手或者沈庭自己给销毁了,无从验证。 “沈庭死的那晚,你们真的没有一个人听见茶坊里的呼救声”卿如是又问。 那人回忆道,“呼救声是真没有。就那个,赵骞,一起被关茶坊里那人,住在村子边上,算是离茶坊最近。他家要是听不见,别家就更听不见了。” “赵骞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了,二十出点头,还没娶上媳妇呢。人不错,看着我家的鸡飞出去就帮忙捞回来,就是抠了些,贪点钱财,杀人什么的我料他没那个胆子。” 说完,卿如是转头问月陇西,“世子,可否借几个官差来用一用” 月陇西见她方才询问思路清晰,不像是来捣乱胡玩的,便点了点头。多的一个字都不愿意施舍。 卿如是吩咐完几个官差后,便将那人给放了,官差随着那人一道回村。 “你看出什么来了”几人走后,月陇西探究着她,倒不像是在探究他问的问题本身。 卿如是摇头,“没看出来。”从前她办案讲究快准狠,发现什么定是要一股脑说出来的,后来敛了脾性,倒也没那么争强好胜,晓得谨言慎行了。 月陇西凝视她片刻,默默挪开视线,“走罢,先吃些东西。” 为方便办案,茶坊外一早置了简单的桌椅。 两人坐下后,官差从松和的壤里刨出来两只焖酥了的鸡,把其中一只递到卿如是面前,连带着碗筷,笑道,“姑娘说的糯米鸡,我们粗爷们不会弄,这地里焖烤出来的,还能给人尝尝。” “我随口一说,不挑嘴的,有的吃就不错了。”卿如是赶忙接过。 她方才不过是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些事,馋上嘴了才随便一提罢了。 那时候她头天进月府,什么规矩都不懂,日日往外头跑,月家长老正巧在相府做客,知道了这事,直接越过月一鸣禁了她的足,为期半月。 月一鸣和她洞房那晚,是她被禁足的第二日,说是看她在家闲着委实无聊,于是给她找点乐子。耍流氓就耍流氓,说得清新脱俗。 诚然,秦卿没反抗,也没本事反抗。一宿磋磨,次日醒来已是晌午,月一鸣还搂着她。 她迷迷糊糊地抬眸,入目是月一鸣清晰的下颚线和微滑动着的喉结,顿了顿,她大惊失色,“你没去上朝” 月一鸣低头瞧她,问道,“昨晚,感觉还可以吗” 秦卿无视他没羞没臊的话,抱着被子坐起来,严肃道,“你真没去上朝” 他也坐起来,坚持问,“我昨晚表现得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吗” “”秦卿盯着他,无奈嗯了一声,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去” “你不问问我感觉怎么样”月狗逼忽地眉眼染上笑意,没等她回答,“我知道你问不出口。我告诉你,我感觉十分不错,但累得要命。所以,这个朝我本是不想上的,最后还是去了。现在朝会结束,我才回来接着陪你睡。” 秦卿冷笑,他昨晚精力旺盛的模样根本不像累得要命,究竟谁在要谁的命,他自己心里有数。没管他,秦卿开始穿衣。 “你不想听听我为什么后来又去了吗”月狗逼挑眉。 秦卿结好亵衣系绳,敷衍回,“不想听。” 但并没有起到阻止他说的作用,“我语言都组织好了,求求你让我说罢。” 秦卿停下来,凉凉看着他。 他道,“昨晚你在我身下哭着睡过去了,迷糊间说想吃糯米鸡。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态,办这事的时候想吃鸡。我下体一凉,有点害怕。于是今日专程起早去给你买来,顺便,就上了个朝。” 秦卿没听懂他的玩笑,只问道,“那糯米鸡呢” “回来时我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越尝越不错。”月一鸣顿了顿,斜眼睨着她,唇畔噙笑,“正好我也有些饿,就想感觉下它究竟能有多不错。” “你全吃完了”说了半天,秦卿翻身找外衣,“那你还说什么。我起了。” “诶”月一鸣伸手拦住她,痞笑道,“我逗你的,带回来冷了,在厨房热着呢。不过味道确实不错,正好我闲着,所以打算今晚去店里吃一次。” 今晚今晚采沧畔有斗文会,崇文也会来,自打她奉旨为妾后就没联系上崇文了。秦卿正愁不知如何出府,当即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吃。” 那晚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把月一鸣给支开的,反正最后稀里糊涂支开了,没顾上太多,她溜去了采沧畔。 再回到府中时,才听说月一鸣还没有回来,没法子,她又折去店里找月一鸣。 那夜风嚣,他就坐在店外小桌边,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翻看需要他批阅的文书。身旁站着两名侍卫,轻声问他,“相爷,回去再看罢。反正您近日忙,又要熬一宿的。何必这儿吹冷风呢” 她走近,不知如何解释,却见他抬眸,看到她来,就倜笑道,“你跑得倒是比我快,我追都追不上。你看,人这么多,走丢了罢。你让我好等。” 她赶忙顺着他的话编下去,“人是有点多,我就没注意你。两日没出来玩,贪着了,便四处逛了逛。” 也正因为这茬,秦卿念着自己有些对不住他,所以后来月一鸣有那种需要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但秦卿很奇怪,他既然需要纾解,为什么不来真的。 譬如有回,她已在他腿上坐着侍奉了小半时辰,他摸也摸遍了,亲也亲遍了,不断问她舒不舒服。她舒服什么,她眼睛都熬红了,只想睡觉。 月一鸣瞧见她眼角的红晕,以为她委屈,尚在情动时,他的嗓音低沉沙哑,“你哭什么你不准哭,你一哭我” 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之类无比油腻的话来膈应她,没成想 他话锋一转,看似惆怅地叹了口气,把脑袋搁在她肩上,慢悠悠道,“你一哭我也想哭,捏这么大劲可疼死我了。我憋着眼泪花让你玩儿呢,你轻点。” 她本就没哭,只是累得眼眶发红,谁知他这么一句流里流气的话出来,她没哭也要被他臊哭了。 月狗逼别的不行,这方面秦卿还是要诚实地高看他几眼。手都酸了他还搁她耳边哼哼。 忍无可忍,她红着脸叱,“你纾解就纾纾纾好好纾行不行能不能别在我耳边叫唤来叫唤去的” “嗯”月狗逼停下来,握住她的手,教她,“这样才叫做给我纾解,刚刚那样,叫做谋杀亲夫。你弄得我舒服,叫两声好让你知道。” “我不想知道你给我憋着不许叫了”秦卿咬牙。 “为什么”月狗逼的手移到她的腰畔,轻轻摩挲,撩声道,“那晚你叫唤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哼得比我响多了,生生听断我的魂。” “你再说一句我打断你的腿” 然而片刻后他依旧哼得很有节奏,秦卿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充耳不闻。后来结束时,她实在嫌恶得不行,全擦他身上了。 却被他按着脑袋,凑到耳边,唇瓣轻轻摩挲她的耳尖,语调慵懒,“为了感谢你啊,让你听我的心跳。” 鬼使神差地,她屏住了呼吸。月一鸣把她的头压在他的胸口,她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怦怦地,有些快。 他的青丝垂下来,落在她背上,原是月一鸣俯下身在她耳畔呵气,极哑的嗓音,撩拨着她,“嘘,听到了吗它说” 静谧一瞬,他的语调懒倦起来,“它说,秦卿啊,你手指灵活,力道适中,快慢有度,谁教你的这么会弄啊,想起来了,是我手把手教的。” 秦卿“” 想着这些油腔滑调,卿如是一时脸热,刻意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她。那就好。太臊人了。 转头时瞧见月陇西面前的鸡还完好无损,她问,“你不吃” 月陇西涵养倒是好,嘴里有米饭时绝不说一个字,细嚼慢咽过后才解释道,“我从小到大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鸡肉,炖的还好,别的一律吃不进。你吃罢,我去别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心忽地疾跳起来 他碗里的白米饭还没吃完,这般急着走,实则是不想与她同待一桌用膳,免得遭人误会。可若方才那官差送饭来时他直接走,又会落她面子,让她被那群小卒说闲话。 这么多年了,月家还能教出个君子来,不容易。卿如是收回思绪,低头扒饭。 心里惦记着案情,她也没敢吃太久,囫囵用完,身旁有官差上来询问,“卿姑娘,西爷要喝茶,这张桌子我们先搬过去了” 卿如是自然应允。官差一人将两手放在桌角两边,将要抬起时,卿如是好似被一线灵光穿透,登时清明起来,“等等。” 她俯身看官差抬桌的动作,有几分恍然,顿了顿,她吩咐,“行了,抬过去罢。”紧随着,她越过官差,朝茶坊的方向小跑起来。 无视门口一干人,直冲入房间,在门对面的茶柜前停下。俯身仔细观察上边的灰尘。 “果然如此。”卿如是疑惑地皱起眉,未曾注意身后有人靠近。 “卿姑娘”萧殷的声音,“世子说,赵骞、陈肆和那猎夫霍齐已经到了,现在要还原当晚的情形。所以,请你先出房间来。”陈肆就是一同被关在茶坊的照渠楼小厮。 卿如是听见他的声音不觉惊吓,转头看向他时倒被骇了一跳。他的眼神幽暗极了,在昏暗的茶坊中就像是一只被困在泥潭里的兽,说不清楚是在挣扎,还是在等人上当靠近时反捕。 可分明,他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平淡得仿佛永远置身事外。 收眼,卿如是与他一同走出茶坊,跟随在后的是房中把着火的官差。 月陇西见她出来,便放下茶盏,“卿姑娘跑得这么快,是发现什么了” 卿如是摇头,反问他,“他们被锁进去之后,我们能一起进去吗方便观察。” “可以。”月陇西越过她,示意斟隐指挥几人从当晚被约至茶坊开始重现。 赵骞和陈肆并不是同时到达茶坊,但先后发现外面没有人,便走到房中,此时萧殷扮演的沈庭并不在茶坊。 赵骞先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迷晕,拖至茶坊。而后陈肆赶到,也被人从身后迷晕,拖了进去。 两人醒来后,察觉不对劲,得知自己是被骗了,这里没有什么人在挖银,也没有所谓的买卖。第三个人发出了呜咽的声音,是也被迷晕拖进来的“沈庭”醒了。 他们三人几乎同时扑到门边,一阵狂喊狂敲。其中要数沈庭的动作最快,也最急躁,率先捶门呼救。无果后,他们商量一同撞门。 力气耗尽,“沈庭”先得出结论,“这门被人锁了”然后转身走到门对面的茶柜前,拍桌怒骂,“哪个混蛋想害老子” 卿如是没憋住,忽笑出声。 月陇西转过头看她,不解地问,“嗯” 她低声道,“只是觉得,萧殷绷着一张什么都无所谓的脸,喊出这句话有点好笑。” 似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萧殷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挪了开。 这边,陈肆劝他先冷静,几人坐在地上,核对了来此的原因,发现都是因为一张字条。 而后“沈庭”一边捡起地上的木棍,一边急躁地说,“得把门栓上我们被困在里面,又中了药没太多力,万一半夜有人要进来害我们的话根本没办法抵抗娘的,等老子出去知道是谁干的,一定整死他” 说着,他就把门栓插上了。 如此,内外皆锁的一间茶坊正式形成。 也就在他插上门栓后,三人被门缝处放进来的烟雾再次迷晕。 等再清醒过来,猎夫霍齐拍门,“这门怎么锁了有人在里面吗” 两人被拍门声吵醒,应声回答,而后爬起来,第一个动作是抽开门栓。外面的霍齐想要撞门救他们,未果,并被告知昨晚他们三人已试过撞门,只能找人开锁。 于是霍齐跑到城里报案,官差带着锁匠才将门打开。 霍齐离开的这段时间,陈肆和赵骞都以为“沈庭”趴在地上是睡着了,没想太多,直到门打开,他们想叫醒沈庭,才发现他头上有伤,人已没了呼吸。 整场案情重现完后,卿如是终于找到了一直想要找的细节问题。 还未开口,陈肆先抢着说道,“不对,那晚上这个门没这么好推” 赵骞随即附和,“那晚我们撞门的时候,这门动也不动一下,哪像这般,即使被锁了,还有些被推晃的感觉。那晚就像是有人在外面抵住了这道门” “按你们的说法,既然插上门栓后门缝有迷雾进来将你们再次迷晕,那么外面是肯定还有人的。”卿如是分析道,“只不过,你们三人合力也没让这门有丝毫松动,说明,外面不止一个人。” 月陇西示意一旁记录的官差,“按她说的写。” “可问题就是,如果外面一直有人,那为何不在你们第一次被迷晕时就将沈庭杀了,非要等着你们挣扎未果,第二次迷晕你们之后再动手呢”卿如是托着下巴,“难道就只是为了让这间茶坊变成内外锁死的房间,然后你们二人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互咬对方的凶手,案子也成了悬案” 一旁官差狐疑地问,“难道不是吗这案子目前来看,就如凶手希望的那样,成了悬案。” 卿如是不予置评,缓缓看向门内的茶柜。须臾后,又看向月陇西。 “还有一点,世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卿如是指着萧殷,“沈庭是当时他们三人中最暴躁的一个,甚至发了脾气去捶茶柜,这样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竟能想到要先把门栓栓上,以免被人从外面开锁进来” “或许是太害怕了他当时的样子,就像是知道有人要杀他”赵骞回忆着,“不断地敲桌子、怒吼、对着门呼救我都以为他要疯了” “太害怕了,急中生智是有可能的。”月陇西淡声道,“可是,你们都中了药,神情恍惚之下,既怒得失去理智,又怕得手足无措。还能思路清晰地栓上门,的确有些奇怪。” 卿如是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问萧殷,接着道,“还有一点,需要现在验证一番。在门内上栓的情况下,外面的人究竟能不能想法子进来。” 按照她的猜想,从门缝处伸入刀片剔开门栓,不是不可能的事。 经此示意,两名官差在内,把门关上,插上门栓。其余的人在外面,斟隐拔出佩剑,在缝隙试探后道,“缝隙太小,插不进去。而且” 说着,他偏头道,“有些门的中间都有两个能收缩的卡子,门栓上下各一个,这扇门也有。两个卡子把门栓和刀片隔开了,就算找到更硬薄的东西,也不可能把栓剔开。” “也就是说,如果里面真的锁上了,外面就不可能有人进得来。”卿如是的目光扫向陈肆和赵骞,“倘若你们两人中有叛徒,夜半开了门,里应外合也说不定” 两人一骇,齐声下跪,“冤枉啊大人真的冤枉我们根本不认识沈庭,犯不着这么杀他” 重点来了。两人都不认识沈庭。这个问题她自给倚寒写了信之后就在思考,究竟为什么要找不认识沈庭的人来当替死鬼 官差似是觉得吵,皱眉道,“她只是说不排除这个可能,闹什么闹” “萧殷,你扮作沈庭,又最熟悉这个人,有没有觉得,他的行为有哪里奇怪的”卿如是忽然将矛头指向萧殷,众人随着她一道看过去。 略微思考片刻,萧殷道,“太冲动了,事事当先。” “你这算什么发现”官差暗自嘀咕一声,“不是你说的吗沈庭这人有时候脾气就是冲动暴躁。” 这回卿如是没吭声,月陇西先道,“他说的很关键。事事当先和冲动暴躁不可等论。醒来后,最先拍门的是他,最先呼救的是他,捶桌怒骂的是他,最后,门栓也是他插上的。事事当先四个字,言简意赅。” 卿如是肯定地点头,“他何止是事事当先,简直就像是在引导另外两人。这太反常了。况且” 她的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茶柜上,忍了忍,没说。 日头下去,三名嫌犯被押到一边,月陇西吩咐所有人各自休息,今日先告一段落。卿如是坐到桌边喝茶,月陇西跟了过去,坐到桌子另一边。 “你方才至少有三次都把目光落在门内。”月陇西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不如说说,发现了什么” 卿如是并不打算刻意隐瞒,起身,站在桌前,将还放置着茶杯的桌子抬起,又放下。 月陇西看着她,挑眉问,“茶柜” 卿如是点头,绕到他坐的那边,点了点桌角示意,“茶柜上面有混乱不清的手印,都是沈庭怒拍时留下的。而茶柜的边角处,也有半个掌心印,是抬桌时会留下来的。那茶柜被人动过,但我想的是在此情况下的另一个问题” “你说,沈庭为什么要在撞门未果之后,突然转身去拍门对面的茶柜是我处在怒极状态的话,我一定会”卿如是忽然踢起一脚,撞在了桌腿上,她足尖一痛,膝盖便弯了下去,痛呼时径直跌坐下去。 月陇西手中还有茶杯,尚未来得及放下,已将她接了个满怀。 有一人的心忽地疾跳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何。那种久违的感觉,仿佛扼住了人的喉咙,瞬间窒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像我认识的故人 没有在他怀里停留,卿如是几乎是从他身上弹起来的,不慎撞落他手中的茶杯,茶水也洒到了她的裙角。 “抱歉。”月陇西从异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递与她一张崭新的锦帕,道,“今日不如告一段落,我让侍卫先送你回去” 他的意思是要她先回去更衣,卿如是正巧打算寻个静处捋捋思路,便同意了。 和她一道回程的还有萧殷。由于侍卫同行,外间已没他的位置,卿如是顺势邀他坐到车内来。他犹豫后向她致谢,然后坐去了角落。 两人并不说话。 卿如是低垂着头把玩腰间玉佩,觑见萧殷的手指在摩挲着什么,她思考片刻,料想那是他拍打茶柜时留下的灰。 她摊开紧捏着锦帕的手,问道,“需要吗我方才拿来擦拭过裙上的茶水,不算太脏,总比满手都是灰要强得多。” 萧殷没有迟疑,径直摇头,“不必了,多谢卿姑娘好意。” “不勉强。”卿如是收回动作,目光仍在他的脸上游移。 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打在他的额间,可以清晰看见他鬓边有一道浅色疤痕。 她道,“听说一月前沈庭找过你的麻烦,你还愿意来协助官差查找他的死因” 那道疤痕应该就是他被沈庭用脚踩在地上碾的时候留下来的。 他很自然地说道,“如果我违抗命令不去协助,就会被官府找麻烦。更何况,沈庭这样的,不算坏人,他只是内心不够强大,才要用欺辱别人的方式伪装自己。” 卿如是迅速抓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点,“所以,你与他恰巧相反,你内心太过强大,才会不在乎他对你的羞辱” 萧殷一怔,沉默了。 “上回你说,沈庭会羞辱你是因为你在倒茶时不慎踩着他了。”卿如是一眼不眨地盯住他的双眸,“我很好奇,你这般言行挑不出任何差错的人,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踩到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沈庭真的不是带有目的才蓄意挑事” 萧殷缓缓对上她的视线,认真注视着她,“任何人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既然是意外,又怎么说得清为何。”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甚至有点温吞吞地,有些像上了年纪的小老太太在苦口婆心教导小辈。 卿如是定格一瞬,忽地笑了,舔了舔嘴角,十分得意地道,“你看,我说你这人内心太过强大,你还不承认非得要我试探出证据来摆给你看。” 这回萧殷是真的愣住了,随即又反应过来,垂下眸,唇畔浮起一丝恍然的笑,片刻即逝,“卿姑娘,这不好玩。” 那笑意来去太快,卿如是漏看了惊艳。 她觑他一眼,自得道,“寻常人在被逼问的情况下,应该像赵骞和陈肆一般拼命否认,不管被冤枉与否,都会慌乱,再不济也该有些急躁。但你太不同了,萧殷,你从里到外,简直挑不出毛病。” 须臾,萧殷才温吞道,“我的里面,你又没有看过。”顿了顿,他指着自己心口对她说,“我这里有条伤疤,每次睡觉前或者洗澡时我都会用手抠一下,可能要算点毛病。” “”卿如是懵了懵,顿时拍腿狂笑,“萧殷,你哈哈哈哈” 他一时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认真把她看着。看了一会,见她还笑,只好生硬地解释道,“也不是经常都抠。” 卿如是笑得更厉害。 他淡然转向窗外,耳梢悄红。 马车先驶过照渠楼,萧殷向她施礼辞别后,还悉心叮嘱了一番同路的侍卫,说近日照渠楼这一截路上地痞无赖横行,专挑富贵人家的马车撞上来,进而敲诈勒索。 “这是月家的马车,没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硬碰硬。”侍卫说道。 卿如是听在耳中,撩起帘子感激萧殷的提点。 刚与萧殷分别,外边就下起了暴雨,卿如是预感不太好,忙让侍卫绕路走。 刚走出照渠楼这条街道,就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与哄闹声,和着暴雨,卿如是不禁打了个哆嗦。 死人了。三个字,被人流来回传递,最后送进卿如是的耳中。 侍卫受令送卿如是回府,不敢多管闲事,避开人群一阵疾驰。 她平安到府中后没多久,月陇西就差了小厮来询问有无受惊,想必是照渠楼那条街上死了人的事情已经传开。 随着小厮一起到来的消息是死的人是个地痞,迎面去撞一辆马车,八成是想要敲诈马车主人,没想到雨天路滑,马儿又受了惊,马夫没能拉得住缰绳,当真撞了上去。 “若只是撞了马车,不至于死。”卿如是蹙眉。 小厮点头“马夫说,那地痞被撞后还吆喝呢,但马夫控马不住,暴雨天他心急,越急越控不住,地痞愣是被受惊的马给踩死了。” 卿如是打发了他些银子让他回月陇西,不再纠结此事。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皎皎帮她照顾着飞回的白鸽,倚寒的信也给压在了书桌上。 她沐浴换装后独自坐在房中,看着倚寒的来信,神情越来越惶惑。 信中开头还算正常,与她交流案件,并说明他也在家中找人模拟了她所说的三人撞门的场景,甚至模拟了更多,果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且已上报官府,希望能帮助官府尽快破案。 官府见他可信,于是向他了今日所查得的线索。 紧接着,他就列举了所有的线索,其中叙述最多的要数茶柜上的掌印,以及沈庭的行为举动。叙述完后,照例保留了他自己的见解,只问她的看法。 这些都好说,唯有末尾这段,让卿如是很是摸不着头脑。 大致意思是说近日我遇见了一人,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却又不太像。像是因为直觉,不像是因为,除了直觉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可以证明那是我心中那个人。 “我明白有些奢望终究是奢望,或许正是执念太重,才会敏感多思。但我实在想知道,究竟是,或不是。不知青衫兄可否予以见解,指点一二” 卿如是费解地皱起眉头,思忖许久后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暂且搁置一边,先说明案件。 如果她是沈庭,在撞门无果心性狂躁的时候,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转身跑到离门有一段距离的对面拍茶柜,而是会就地踹门捶门。 而茶柜两角的手印说明茶柜一定被人挪动过。至于为何挪动,她暂时没有想到。 沈庭专程以愤怒的姿态拍打茶柜,很可能是想要糊弄掉茶柜两角的手印。进而推知,他想遮掩茶柜被人挪动过的事实。 再结合沈庭事事当先的行为来看,他一定有问题。至少当晚和另外两人被困时,他极有可能是引导者,而非冲动者。 这是第一个结论。 其次,官府说他们再次推门时觉得很容易推晃,而被困当晚并不容易推晃,还有从门缝释放的迷雾,都在说明门外有人。且要抵住三人撞门,门外应该不止一人。 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若不止一人等候在门外的话,为何还要等到二次迷晕他们之后再对沈庭下手他们完全可以在第一次迷晕了人后就下手。此处她只能暂时存疑。 再说最后一点,丢在抽屉里被磨蹭过的绳子。那三人都未被捆绑过,是直接丢在茶坊内的,那么绳子是拿来绑谁的呢或者说,有什么别的用途 上面被磨蹭过的痕迹可以看出,绳子一定被用过,且仍是在这间茶坊,或是在茶坊不远处。 那晚沈庭被杀后茶坊就成了内外皆被锁住的屋子,凶手不至于专程在杀人后将用过的绳子放进茶坊。再后来沈庭尸体被发现,谁也没有机会将绳子放进去。 只说明绳子是在沈庭死前被人用过,并被丢在茶坊内。 最大可能就是在沈庭死前的那两日失踪期,绳子被用过。拿来绑住沈庭那又何必留在茶坊内,销毁掉或者拿走不是更好是这凶手粗心大意吗能布置出这个计划的人,会粗心大意 卿如是将此处也作了存疑的符号。 一切疑点叙述完毕,她才反过来回答末尾的问题。 以她的性子来说,既然直觉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游移不定的,上去试探试探不就知道了既然相互认识,那位故人再同他装作不熟,又能装得有多像呢总会露出马脚的。 要她建议的话,不如试一试钓鱼的法子。有饵,就会有鱼。如果鱼没有上钩,那就多洒些饵,多试几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距离白鸽飞去已过足足一个时辰,卿如是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姑娘,很晚了,你在想什么”皎皎进来擦拭鸟笼,“坐在窗边不冷吗不如钻进被窝里再想。” 卿如是缓缓摇头,默然片刻,忽然问道,“皎皎,从你站的那个角度看窗外,是什么样的” “啊”皎皎狐疑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正对着偏房,是奴婢住的屋子。” “我这里看出去,满目皆是我种植的花草。”卿如是点头道,“可见,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就不同。” 皎皎挑了挑将要熄灭的烛火,随口回,“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吗很简单的道理。” “是么。”卿如是的手指点在一张画满方框的纸上,垂眸思忖道,“越是简单,越容易被人忽视。你站过来,面朝着我,在离我有三步远的地方闭上眼睛,心里默数着转十圈,然后停下,朝我走过来,不许睁眼。” 皎皎听话地放下挑烛火的签子,照她说的做了。停下时因为有些晕乎,还踉跄了下,“头晕啊姑娘。”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三步。 “你在哪儿啊”皎皎伸出手摸了摸,并没有摸到她,狐疑地蹙起眉,“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了。”卿如是提笔在方框的对边画上了两个点。 皎皎睁开眼看到身前不过是一面屏风时明显怔了怔,之后转向身后朝卿如是走去,“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朝你走过来了。” “方才,你以为你停下来后仍是面朝着我,所以才往前走了三步。”卿如是笃定地道,“因为你闭眼转圈之前就是面朝着我的。这个认知固定了你的想法。” “可是睁眼后却发现我并不在你面前,但你只是愣了愣,不觉得奇怪,因为你知道自己转了十圈,转圈时改变了方向。”卿如是眸中清明,隐有自得。 皎皎被搞得稀里糊涂,“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转了圈,你的想法就还是固定的,你还是会以为我在你面前。”卿如是见她依旧惶惑,也不再解释,只转着笔杆子勾唇道,“皎皎啊皎皎,我若有一日死了,便是太过聪明被人嫉妒死的。” “如果能分些聪明在婚嫁之事上就更好了,到了年龄嫁不出去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皎皎摇头叹道,“姑娘,你画这些方框做什么郡主的寿宴就快要到了,你画一幅郡主的画像,也比画方框好啊。” “为了破案。”卿如是忽视掉婚嫁二字,指着方框道,“这是沈庭死的茶坊。我大概明白凶手的作案手法了,不过,需要证据验证我的猜测。” 皎皎惊呼一声,“这么说姑娘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知道。”卿如是摇头,“除了作案手法,其余的我一概不知。明日我不打算出府,有件事我得先办了。如果月陇西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你再告诉我。” 她要默论月,次日卯时便起身了,坐在书桌前一写就是两个时辰,再抬眸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还在月府那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月一鸣的打扰。这感觉很好。卿如是眉头舒展,舒服地长吁一口气。 “姑娘,姑娘”皎皎猛推开窗,兴高采烈地唤她,“姑娘斟隐大人上门来给你递帖子了说西爷要请你看戏” 卿如是“”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月陇西请她看戏 磕错药是要人命的。 皎皎还趴在窗上喋喋不休,卿如是默默关上了窗,仍听得她的声音愈来愈近,“姑娘讲的是野史里记载的月相百年前和廊桥神女的那一出,这话本子还没被人编排过的可新鲜了” 卿如是兴致缺缺,“回了罢,今日不想出府。” “可是斟隐大人已经驾着西爷的马车等在府外了呀”皎皎兴奋道,“险些就让姑娘随了愿,西爷真是周到,还好派了马车。” “”卿如是掂量着,贴身丫鬟还是得换一个称心的。没法子,这几日须得跟着他查案,这厢若是再驳了他,届时两人见面抹不开面子。 照渠楼并不远,马车驶进那条街道时,她特意撩起帘子看了看,大街上整洁干净,昨日的暴雨冲刷了所有痕迹。 她忽然想起与萧殷分别时他的叮嘱,有些东西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 “卿姑娘,到了。” 她的思路被彻底打断,不得不先应声下车,皎皎跟在后头拎着一盒精致的糕点。月陇西请她看戏,她若不想欠着他,就得礼尚往来。 前世那些子人际往来,还都是月一鸣的夫人替她打点的。 她一门心思在看书写字上,从来不关心这些,何况她一个妾,按理来说不会和外面的谁有交际。 可每回月府来了族里的人,月一鸣都让她也出堂去坐着,隔着屏风和一群女眷扎堆玩,什么串珠绣花打络子,她像是会玩那些的人么。 回回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夫人就为她圆场;谁若送了她礼,也是夫人帮她回赠;还有些女眷找她不自在,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 她就负责坐在屏风后面发呆,偶尔听一耳朵前厅里男人们的对话,会发现月一鸣往屏风这边瞄来的眼神。 既然怕她出差错,又何必叫她来坐着呢。 卿如是至今没有想明白。不过每回都跟着去坐坐也还是有好处的,交际应酬方面她跟着夫人学了不少。 她跨入照渠楼,一眼看见二楼雅座上的月陇西。唯他通身清贵公子的做派,容貌又极其出挑。他的指尖轻敲桌沿,抬眸看见她来才停下。 “多谢卿姑娘赏脸赴约。”那四平八稳的马车月陇西全作不知道,径自与她客套着。他的嘴角噙着淡笑,不像是惯常敷衍人的那种。 卿如是示意皎皎,回道,“我吩咐厨房做了些糕点,不算精致,但那师傅的手艺独特,扈沽再找不出第二人,世子当吃个新鲜罢。” 两人就座,戏台已布好多时。 先出场的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独坐在廊桥上,捧着一本青皮书,读得投入时不禁念念有声。她不远处有几个小姑娘在嬉闹,年长些的小姑娘拿着毽子跑在前头,后面几个追着她。 卿如是微皱起眉,轻问道,“这怎么看都是些普通的姑娘,不是月相和神女吗” 月陇西搁置了茶杯,思忖片刻后轻回她,“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卿如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挺会替那狗逼说情话。 戏台上,一阵翻书风扰了少女思绪,她抬眸的瞬间,几个小姑娘哄抢着毽子扎堆在了她面前。 正在此时,月一鸣也走上了廊桥。 是萧殷扮的月一鸣。那种温润稳重的公子哥,萧殷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是,卿如是认为,她认识月一鸣那会儿,他方拜相称臣,尚且是个风流纨绔,那他拜相之前就更不用说了,应该不会这般正经。在她看来,月一鸣该是挺贪玩的罢。 晃神的功夫,毽子被姑娘们抛到了月一鸣面前,他随手接住,抬眸见几个姑娘正羞怯地议论着他。他想通为何后认为不便过去,于是轻扬手将毽子抛回。 清风太妙,毽子被吹偏,趁势砸向少女。幸而少女机敏,反应极快地握住它,起身回头看见了月一鸣。 她以为这人偷袭她,眉尖微蹙,甩手抛起毽子,干净利落地一踢,青色的裙摆在她抬腿时扬起弧度,那个少女,明媚又张扬。 月一鸣愣个神的功夫,毽子砸在了他的额上,回神后便瞧见少女挑衅的笑,她挑着眉,青皮书被她用指尖转得顶漂亮。 白皙的手腕,纤细的腰,青色的裙和书,还有溢出明眸的心高气傲。 就那一眼,只需要那一眼。 他心动了,怦怦地在自己的胸腔里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很想很想,要她也听一听他的心跳。 清风还是清风,廊桥还是廊桥,唯有他一人变了。 来时,他是温润稳重的谦谦君子,去时,就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这出戏没有一句戏词,节奏柔和,极简单的故事。在月陇西眼里,早不知是戏还是回忆,因为他那时的心动,至今犹在。 “卿姑娘,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月陇西的指尖,在桌沿轻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一个月陇西也敢跟我骚 “说实话,不怎么样。”卿如是啧叹着摇头,一顿,摊手道,“一句词都没有,我没看明白。” 斟隐皱起眉,不屑地嗤道,“这么简单都看不明白。” 卿如是虚心地点头,“我就这么正儿八经一个人,平时不怎么看通俗话本,自然没你懂得多。” 月陇西稍侧首,警了斟隐一眼,又极有耐心地放下茶杯,问她,“哪里不明白” “踢毽子那里。”卿如是指着萧殷,狐疑地问,“月相是对那个用毽子砸他的姑娘动情了为什么长得好看”忒肤浅了罢。 “是,动情了。长得确实好看,但这世上好看的女子很多。”月陇西毫不犹豫,有些自嘲的意味,“唯独砸他的这个,由里到外,从头到脚,连着头发丝都符合他的口味。这么说你清楚了吗” 卿如是木讷地点点头。如果这是真的,那月一鸣混得也真够惨,不知她死后他还有没有惦念着去找那位女子。真就那么藏了一辈子 “这么说,野史写他心底藏了一辈子的那位女子,就是廊桥上砸他的这一个了”卿如是撑着下颚,轻吁道,“或者都是杜撰,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位女子。” 月陇西转头看向她,神情惶惑,继而有些匪夷所思,看得深了,才开口道,“何以见得” “史册上说,他这辈子就只有一妻一妾,妻是月氏塞的,妾是惠帝塞的。先不管外间传他和正夫人伉俪情深是不是真的,假如他真有心上人,为什么不在秦卿死后盘算盘算把那女子娶回家何必要等到女帝时期,让秦卿白占了这平妻的位置。” 月陇西没有接话。 两相沉默间,卿如是的目光又不经意落至戏台,台上少女见戏罢,正立在萧殷身旁随手转书。卿如是瞧得入神了,恍惚觉得少女的一颦一笑都有她当年的神采。 尤其是转书的习惯。 她从前看书写字嫌闷得慌,手上总要有点东西把玩,所以养成转笔转书的习惯。光是转笔她就能转出个七八种花样,不过时常一走神,笔和书统统从指尖飞出去。 有回月一鸣开门进来,笔正巧飞出去,一道墨迹就从他的额头拉到唇上。 他摸了摸脸上的墨汁,随即打趣道,“啧,秦姑娘,你这笔转得好厉害呀。” “不、不才,我自己都吓一跳”秦卿站起身,硬接下话。 他也不气,随意拿指尖抹了唇角的墨星子,捡起笔朝书桌后的她走来。 “算好了迎接我的”他慢悠地转着笔,并不会玩她手上的把戏,却也不恼,专注凝视着指尖,嘴角还勾着笑。 “我不是故意的,谁晓得你刚好开门进来。”秦卿伸手要拿回笔,被他轻巧一抬避开了,“我跟你道歉。” “嗯道歉就行了”月一鸣俯身凑近她,毫不知羞耻地说道,“你瞧瞧我这张风华绝代的脸,被你划拉成什么小花猫的模样了” 秦卿没憋住,笑喷了,吐他一脸唾沫,还是忍不住道,“你用词能不能别这么傻。” 他也低笑了声,然后猝不及防地捏住她的下颚,提笔落下,“我要画回来。”话音未停已在她唇上扫了一笔,“哎呀,不小心画偏了。我帮你擦掉” 秦卿皱起眉想要拒绝,被他的手按住唇封口了,她抬手推他没能推动,又被他用握笔的手按紧后颈。她只得咿咿唔唔地反抗。 秦卿“唔唔唔放开我” 月一鸣的手指在她唇上搓来揉去,笑意渐深,故作惊讶地看她,“你说什么你喜欢我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呀。” 秦卿“唔唔” 月一鸣在她唇畔俯过耳,“你说有心上人也没关系你要和我一生一世”他又站直身,笑得慵懒,“你这薄情的女人,来生不约一个吗一生一世就够的话还敢说喜欢我” 秦卿“你无耻我没说唔唔唔唔” “我无耻曲解你的意思你没说不打算和我约来生”月一鸣舔着唇角,忽地将鼻尖的墨汁蹭上她的脸颊,无奈地道,“那好罢,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来生也见。” 秦卿“月狗逼我唔唔” “好了好了,莫要闹啦,我在给你擦呢。”他指上力道轻了下来,声音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嘘,别吵着枝头要春睡的麻雀了。” 拇指轻轻揉弄着她的唇,月一鸣忽然笑得死皮赖脸,“秦卿,我忽然发现这样用手是擦不干净的。不好意思,让你受罪了。” 卿如是的目光聚合,想来想去他都太过顽劣,不像是会深情的人。 月陇西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卿姑娘,你在想什么” “世子唤你好几声了。”斟隐抱剑冷哼。 “想到了案情,没太注意。”卿如是的视线从少女的身上挪开,抓了糕点来吃,“怎么了” “廊桥边有一家店的味道不错,我看卿姑娘似乎腹中饥饿,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与我同去用食”月陇西站起身,示意小厮将没有吃完的糕点装起来。 似乎是担心她会拒绝,月陇西又补充道,“用完我们就去茶坊接着查案子。” 卿如是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糕点,三两下咬了,随他出门。 他口中的店是百年老字号,也就是月一鸣带她出府吃糯米鸡那晚他坐的店。 月陇西不是昨日还同她说不喜欢吃鸡肉吗卿如是一边狐疑,一边随意踢着廊桥上的碎石玩儿,不经意间落了月陇西一截。 他站定等她,转过身时一块被她踢得飞起的石子迎面而来,最后被他径直握在手中。 月陇西凝视着她,惶惑更深。 卿如是朝他跑去,拧眉无奈道,“用力过猛,我跟你道歉。” 我跟你道歉。 他的手猛地撑在桥栏上,将她圈在身下,目光灼烈。 被禁锢在桥杆和他之间的卿如是吓了一跳,疑惑地望着他,“世子” 他凑近卿如是,探究的眼神里带着侵略性,热气铺开,浓烈的情意在眸中缠缠绕绕好半晌。 压下去了。 默然,他松开手,回眸叹了口气,轻笑道,“听说女子都喜欢我这般模样的,相识以来却见卿姑娘与众不同。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就想试试,姑娘能有多不同。” 卿如是拂了拂被他压过的袖子,气定神闲地笑道,“那结果如何”神情间对自己的定力满是自得。 却听他道,“结果很明显。你慌了,说明对我还是有些意思的。”他嘴角微弯,留下一句半真半假的话,负手往前走去了。 “”卿如是蹙眉。 照她从前的性子,定会追上去与他扯出个究竟,但经过月一鸣那种纨绔到能将人烦出精神恍惚的锤炼后,她觉得月陇西不过是小调,还不值得炸毛。 更何况,月陇西是月一鸣的后人,那也算是她半个孙子了。她持着祖宗的身份,何必与后生计较。 想罢,她与月陇西在店中落座后,看他的眼神便生了慈爱,“我方才仔细想了想,这顿饭理应由我掏钱。” “哦”月陇西端起汤碗,轻啜一口。 “你年纪还小,省着银子娶妻生子,为月家繁衍后代、开枝散叶方是大事。” 月陇西险些一口汤呛出来。 怎么和他想好的不一样他故意抛出轻浮之句试探,若是秦卿,听得他方才那话理应追上来与他揪扯;若不是秦卿,寻常女子便会羞答答一番娇嗔;再端庄些的也该是风轻云淡,不和他这等世家纨绔计较。 卿如是这是什么野路子 她仍苦口婆心地絮叨着,且有理有据“月家虽然富裕,但你娶妻之后总是要藏些私房钱的。照你方才那幅轻浮模样我也看出来了,如寻常公子哥一般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若往后没存个余钱,迟早被锢得死死地。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离赌坊勾栏远一些,钱要用在念书写字上,不然像如今连个案子都破不了,需要我插手帮忙才能有些进度,那以后” 身后的皎皎听不下去了,凑到她耳边轻声提醒,“姑娘这话你来说不合适。” 卿如是故意反问,“不合适吗” “不合适。”皎皎肯定地道。 她这才打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卿姑娘说得好,受教了。”琢磨须臾,月陇西慢吞吞端起茶杯敬她,“往后我必定谨言慎行,方才多有得罪。” “好说好说。”卿如是回敬,心底窃笑。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他高祖那般同姑娘耍流氓此番算她胜过一筹。 那糯米鸡被斟隐试了毒后端上来,“世子,试过了。” 卿如是拿筷子在自己的那盘中扒拉了两下,喃喃着,“味道似乎不如从前了” 月陇西双眸微亮,转头看向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解惑 “从前”他斟酌着这两字,回忆的是那晚她在他身下睡去时喃喃要吃糯米鸡的情形。他真是什么都想给她。 卿如是不紧不慢地说,“对,从前。大概四五岁的时候罢,爹爹常带我来这里,印象中是很好吃的。而今摆在面前了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馋人。” 月陇西有心试探,反问道,“你是说,卿御史常带你来此处” 她说的当然不是卿父,关于这位父亲的从前,她不怎么清楚。 “我还能有别的爹”卿如是虽不知他是在试探,但事关重生,仍旧反应极快,“爹爹那时候不忙,陪我的时间多。这里的糯米鸡也是我幼时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后来自己也常出府玩,却都没来吃过。” “好稀奇。”月陇西的指尖在桌沿敲着,“卿姑娘常自己出府玩,不必学习琴棋书画,或者女工刺绣吗就算不必学这些,也不至于耍得一手好鞭子” 皎皎插了句嘴,“我家姑娘的字写得极好,琴棋画不曾学,是因为姑娘不喜欢那些,但并非不懂品赏。” 卿如是醒来后的整整一月都致力于摸清原身为人习性,摸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两人大致方向无差,不喜琴棋书画,偏好诗词歌赋,不过原身为人低调些,秦卿更为张扬罢了。 原身跟着学武堂的教头练过几年鞭子,后来因为及笄之事耽误了,就暂且搁下,若要再拿,想必会不太顺手。 卿如是也是自上辈子手废之后便没拿起过鞭子,再碰时多少会有些不顺畅,恰好附和。 一切都顺理成章,她的贴身丫鬟都不觉得她家小姐有何不妥之处。月陇西凝视着卿如是,一时陷入沉思。 很多时候人总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直觉,哪怕事实已将他所怀疑的地方统统解释得清清楚楚。 卿如是向来没心没肺,饶是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仍能神情自得地吃下东西。月陇西移开视线,并不动那盘糯米鸡,随意夹了两筷子菜,草率地结束午膳后就在另一桌等候卿如是。 他一走,卿如是前面便没了遮挡物,正对的是廊桥那边的照渠楼,只露出一角来。 她的心思游移至昨日在照渠楼那条街上被撞的地痞,“昨天死的那个人,有家属认领吗” “没有。”月陇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放下手中茶杯,“为什么这么问” 卿如是放下筷子,示意他可以走了。 待坐上马车,她才回答道,“我很疑惑,地痞为什么要选在暴雨天做这种勾当暴雨时行人尚且匆忙,更何况马车,他是真的为了钱连死伤都不怕什么时候撞不是撞,何必呢。” 斟隐略有惊讶,看了月陇西一眼,后者道,“事发后,我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卿如是看向他,狐疑地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追查下去” “盘查过撞人的马车,是城里一家大户的,并无异常。最重要的是,昨日下了暴雨。”月陇西神色间有些凝重。 他只需提醒一句,卿如是便立刻懂了。下了暴雨,所有痕迹都被冲刷了。就算这不是意外,也没有查探的切口。 “唯独在尸体身上找到了一锭用绳子串在颈间的银子,看起来是他刚得的。不过这锭银子也毫无异常。”月陇西轻笑了下,忽然说道,“卿姑娘对凶杀案好生敏锐。” “我爹身为左都御史,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我自小耳濡目染。”卿如是满不在乎地说,“倒是世子,为何会在任通政司参议的同时,兼任刑部郎中这么个忙活的职务我看你对案子并不感兴趣,自讨苦吃很有意思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撩起车帘看向外边,终是轻描淡写道,“说笑了,职务是陛下给的,我哪有挑的权利。” 卿如是瞥他一眼,并不拆穿。 他家世显赫,父亲随皇帝开国,母亲是皇后亲姐,身为皇亲国戚,又是月氏子弟,谋个什么职位不容易若非他自己情愿待在刑部,皇帝怎么可能弄他去那事务繁琐之地 两人各怀心思,不再多言。 卿如是自然不会将心思怀在月陇西的身上,她将沈庭案捋过一遍,马车正好赶至茶坊。 今日将以审讯的方式对陈肆、赵骞、霍齐三人进行盘查,在昨日的案情还原后,引导他们回忆起那晚的细节。 卿如是不打算掺和审讯之事,她走进茶坊,唤来几个官差帮忙,将茶柜彻底挪开,对着墙面一番细查后,蹙起了眉。 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对啊。按照她的猜想,这里应该会留下些东西的。 她眯着眼睛抬头向上望,苦于身高不够,便吩咐一旁的官差再将茶柜搬回来,“我要上去察看这面墙。” 官差愣了愣,“姑娘,爬上去危险,不如你说你要找什么,小的们来找” “不行,你们来我不放心。”卿如是仰着头,随口回道。 几人仍是有些犹豫,正此时,他们尊贵的世子走上前去,一把将那纤细的女子抱了起来。 众人傻眼,卿如是低呼一声,低头与月陇西对视一眼后,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手臂上,没管顾太多,只认真盯着墙面仔细查找自己预想中的痕迹。 没有,都没有。怎么可能她的眉头皱得更紧,随即示意月陇西放自己下来。 “如何”月陇西问她。 卿如是摇头,思忖片刻后又道,“但我坚信我的猜测是对的。” 月陇西示意官差再拿些火把来,随即让人将茶柜复原,“说说你的猜测。” 没有任何犹豫,卿如是走到茶柜边,对指向门,徐徐道,“当晚,茶柜的摆放位置实则是在那一边。” “而摆放茶柜的这个位置,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有一扇凶手制造的假门。陈肆和赵骞被迷晕后神情恍惚,于是在沈庭的引导下,纷纷撞向假门,结果当然是无法推动。他们就会以为,这扇门外边被上了锁。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案件重演时他们二人会觉得这扇门比案发当晚的门好推动得多。” 卿如是指着正门处,接着道,“此时的真门是没有被锁死的,那里放置着茶柜。凶手只需要在第二次将人迷晕后,挪开茶柜,放回原位,便可以在没有被锁的屋子里为所欲为。” 有官差狐疑道,“可是,这样二人醒来后不会觉得方向不对而且他们三人在睡前不是插上了门栓的吗” 卿如是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凶手离开茶坊时调换了陈肆和赵骞睡着后所处的方向,于是二人次日醒来后便误以为门还在那方,谁也不会知道,次日他们打开的门,和昨晚的门,并不是同一扇。” “真门的门栓其实没有插上,只需要处于半插的状态即可。因为当有人在外边拍门问询时,二人的第一个想法一定是自己获救了,可以从这里出去,所以立即过去拔开半插的门栓。” “刚苏醒,还处于迷糊状态的二人在这样一间纵是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并不能看清门栓究竟有没有插紧,只要能做出拔出门栓的动作,他们就会认定这门栓是栓好了的。” “至于沈庭为何会事事当先,引导另外二人。那是因为,当晚和赵骞陈肆二人躺在一起的沈庭,并不是真正的沈庭。”卿如是目光穿过房门,看向陈肆和赵骞,笃定地道,“和他们待了一整夜的那个人,才是此案的杀人凶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卿卿 她话音落下,众人皆惊,一致看向茶柜,又看向月陇西。 信息不少,他们需要消化一二。卿如是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独自打开茶柜,又琢磨起这根绳子的用途。 好半晌后,月陇西唤来记录案情的人。 官差捋了捋思路,总结道,“卿姑娘的意思是说,凶手一开始迷晕了陈肆赵骞二人后便伪装成沈庭和他们待在一处,醒后一直引导他们,让他们误以为墙这方的假门才是真门,在第二次迷晕他们后,就卸下假门,调转陈肆两人的方向,把茶柜挪回原位,再把真门打开,将真正的沈庭砸死,拖入茶坊,而后半插上门栓,从真门出去,最后锁上门。是这样罢” 卿如是点点头,“所以我刚才一直在墙上寻找假门存在过的痕迹。很可惜,没有找到。凶手很细心,那扇假门约莫不是用钉子钉上去的,或者,钉子的痕迹已经被什么东西覆盖了。” “卿姑娘,还有个疑问。”官差指着茶柜上斑驳的手印,“既然凶手当时可以自由出入茶坊,为什么不将柜子上面擦干净,而非要用沈庭的暴躁举动来掩盖掌心印记呢” “这里灰尘遍布,唯独茶柜上干干净净的话,不是更令人起疑吗”卿如是狐疑地打量绳子,解释道。 “姑娘手里的绳子是做什么用的”记录案情的人询问道。 她摇头,“目前我认为,它只是拿来绑住当晚处于昏迷状态中的沈庭。但这样解释的话,又难免奇怪凶手为何不把绳子带走。” “没有必要带走啊。”官差挠着脑袋,“这根绳子又透露不了什么信息。” “是吗”卿如是晃了晃绳子,“我之所以能确定和陈肆他们在一起的人不是沈庭,除开行为怪异这一点,便是这根绳子提的醒。” 如果不是这根多出来的绳子,她会很难想到“两个沈庭”这一点。 因为她的认知里,茶坊已有一个沈庭,屋内三人都不受任何束缚。事后出现一根用过的绳子,上面还有磨蹭过地面的痕迹,她会揣测这根绳子绑过一个奋力挣扎过的大活人。再结合屋内行为怪异的沈庭进行合理猜测,便得出“被绳子绑的就是真正的沈庭”这个结论。 于是她就犯了难,凶手为什么不把具有提示性的绳子一起拿走 “许是粗心使然。杀人放火这档子事,临到头紧张了,便会大意。”有个经验较为丰富的官差分析道,“以前咱们过手的悬案,多多少少都是凶手一时疏忽才露出马脚。” 卿如是暂且想不到别的解释,只能先认同他的看法。 记案官吏一遍遍地捋案情,终于将作案手法写了个清楚,回到了两日失踪这个问题上。 “不知道。”卿如是不吝啬地说了一两点看法,“我猜测过几个可能。” “比如说,凶手会一些民间流传的较为简单的易容手法,将沈庭劫来,花两日的时间易容,在和陈肆、赵骞独处时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但在这个茶坊内,根本没有必要易容。如果没有火把,纵是青天白日,也伸手不见五指。几人连明摆着的茶柜后面的门都看不清,怎么可能看清凶手的脸” 更何况,二人根本不认识沈庭。就算在黑暗中有微光能看清一些面目,也属于陌生的程度,他们没法发现尸体和凶手不是同一张脸。 既然没有必要易容,那这位精心布局的人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也比如,凶手要算好有人途径此处的日子。如果凶手在作案后的次日并没有像猎夫这样一个恰巧经过的人,整个手法就会瓦解。” “有猎夫叫醒他们的好处在于,他们得知获救,便不会管顾门栓到底有没有插好,只是隐约记得头天晚上沈庭插紧了。可若是没有路人叫醒他们,他们自己醒后一定会先检查门栓,保证自己的安全,紧接着就会发现门栓并未插好,再然后就会发现沈庭已死。如此,密室杀人就不成立。” “凶手把沈庭钓出来之后,很可能无法确定次日清晨究竟会不会有人路过此处,所以延缓了作案时间。直到两日后,凶手已能确定会有一名猎夫经过。” 卿如是说完,月陇西问道,“假设你的这条猜测成立,凶手又如何确定猎夫会经过此处” “这正是我疑惑的。”卿如是忽而压低声道,“必须立刻调查清楚,猎夫决定下山赶集的事情是否还有别人知道。” “按照姑娘的说法,凶手为什么不在猎夫下山的前一晚再将沈庭钓出来,他既然能算好日子,又何必提前约出沈庭”有经验的官差一眼发现她推理中的破绽,问道。 卿如是点头,“问得好。我认为,是因为钓出沈庭的方法很特别,只能在那个时间点将他钓出来。你们还记得那养鸡的村民说过什么吗沈庭想要这间茶坊,找人在村里打听过茶坊是否有主的问题。” “试想,如果他在得知茶坊无主的消息后立即收到一张他的对手传来的纸条,得知他的对手要跟他抢这间茶坊,生性冲动易怒的他会以为这是挑衅,当即按照纸条的指示赴约,不会考虑太多。” “可如果他在得知茶坊无主的消息后缓一缓情绪,不用缓太久,缓个两天后再得到那张对手递来的纸条,他就不会没头没脑的赴约了。” “凶手很聪明,懂得利用人的情绪来办事。”卿如是总结道,“所以不能等,凶手必须在他得知茶坊无主的那晚惹怒他并约他出来。” 之后就顺理成章了,凶手迷晕沈庭后无法确定次日会不会有人经过,只好延缓两日再施行计划。 她说完一切,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她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很明显,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的东西。 月陇西凝视她,见她还蹙着眉冥思苦想,不禁道,“有些东西,越是去回忆,越是想不起来。你抓得太牢,反而抓不住。不如松开一些,有了合适的契机,便能想起来了。” 卿如是一怔,随即不再去想。 她有默写论月的任务在身,不好多留,一众官差谢过夸过之后就将她送上了马车。这回月陇西亲自送她回府。 奇妙,奇妙,这位眼高于顶的世子爷约她看戏、请她吃饭就算了,还送她回家,节奏是不是有点卿如是正琢磨着用词,想了半天,嘟囔道,“有点匪夷所思。” “还好罢。”月陇西听懂了她的只言片语,放下手中的案宗,神情平淡地道,“卿姑娘以长辈的口吻教导我努力存钱开枝散叶,陇西受教,于是送长辈回府有什么不对吗” 卿如是“”你赢了。 他们二人全程再无交流,卿如是回府后便做贼似的溜进了闺房,生怕被卿父卿母发现个好歹来多询问几句,那就麻烦了。 入夜后,卿如是带着默好的三篇文章入了采沧畔,有叶渠的指示,她直接走的暗道,通向上回与他交谈的房间。 叶渠见她来,十分高兴地捧出一本崇文遗作,翻到有折痕的一页,“你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你上回问我的问题,我已有查寻的方向了。” 百年前修复崇文遗作的那个人 卿如是双眸微亮,低头细看那本书,是书斋里随处可见的一本崇文文集,那一页被叶渠写过不少旁批,最为醒目的是一个字。被朱砂笔圈红的字。 “你看我圈出来的这个卿字。”叶渠兴奋地解释,“修复这本书的人写这个字有个习惯,会在右边多加一个点。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誊抄时溅上去的墨汁,但我比对了好几本书,发现总有那么几篇中,用到卿字,右边都会不自觉地加这一点。字迹能模仿秦卿的簪花小楷,写字的习惯却模仿不了。” 卿如是恍然,赶忙写下一张字条您是说,这个在“卿”字边加点的习惯就是查寻的切入口 叶渠点头,拈着胡须笑道,“虽不知是何意,但我总联想到古时名句,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旁人笑问、偕老共卿卿、莫将闲事恼卿卿,许多名画名帖上用到这些诗词时,写卿卿中第二字便会用一点来代替。” “百年之前,惠帝时期,必然也有这样省笔画的人,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习惯。”叶渠道,“倘若我将那时的名人字画都拿出来比对一番,不就大概知道有可能修复了崇文遗作的是哪些人了吗” 的确是个方法。能修复崇文遗作的人,十有八九不是无名之辈,既然不是无名之辈,就很有可能留下名帖名画,流传后世。只要按照在“卿”后加点的写字习惯去找惠帝时期的名仕作品,就能推知遗作修复者的可能人选。 卿如是欣然写道多谢叶老费心,无以为报,晚辈带来了几篇论月中的文章,希望能帮你先应付那位贵人。剩下的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默完,届时再给叶老送来。 叶渠摆摆手,“这件事你不必担忧,贵人不至于找我的麻烦,这本书丢了,他自己的麻烦才是最大的,没空治我的罪。这厢他忙得焦头烂额,我还算清闲。” 他这么一说,卿如是放心了些。两人又探讨了一番百年前推崇崇文思想的名仕,卿如是见天色不早,才走密道离去。 “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旁人笑问。” 她坐在闺房,桌上放着倚寒的来信,她却不拆,只反复念着这句诗。突然想了些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想前世她的姓和名,几乎同音。那么问题来了 卿如是微眯了眯眸,又觉得纠结这个很没意思,顷刻间便抛开杂念,拆开倚寒的信,信上唯有寥寥几字,写尽怅然钓鱼未果,彷徨若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倚寒兄真的很可怜了 除这八字以外,愣是连落款都不愿意再施舍出来。想必这生活的重压已让他身心俱疲,在那位不愿意透露过去的故人的折磨下,倚寒兄他是真的很可怜了。 秉着要做个人且好人的信条,卿如是决定帮他到底,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牛鬼蛇神,能丝毫马脚不露。 提笔蘸墨,卿如是回他八字溯回旧事,循循善诱。 想了想,她又十分善良地给予了他鼓励尚未成功,再接再厉。 既然是旧相识,那必定有共同的回忆,如果把回忆当着那故人的面讲一遍,看故人有什么反应,不就能判定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吗 至于原来的钓鱼手段,卿如是觉得失败的很大可能是倚寒试探得太过明显,或许那故人十分聪明,事先察觉到倚寒的深意,所以生了戒备之心,刻意隐瞒。 但共同回忆就不一样了,能教一人惦念这么深的故人,他们以前一定有过许多可歌可泣的回忆,没准这位故人听之动容,绷不住就从了呢 绝妙。卿如是为自己的聪慧拍了拍手,随即卷信入筒,给白鸽喂了些食后将它放飞。 还有三日就是郡主寿宴,案子刚有些突破,卿如是没多余的时间花在书信往来上,书信能简则简,大家多节省些时间最好,想必倚寒也挺忙的。 她转着书,放空自己,盯着晃成虚影的书边,思绪也跟着转。想通手法,却找不到凶手,是哪处细节被遗漏了,还是这个手法真就无懈可击 陈肆和赵骞的嫌疑被排除了,霍齐呢门上的鸡血真能准确引来过路人的驻足询问吗她好像忽视了一些很简单的事。 直觉来说,这些非常简单的问题,也是案子的关键。 一坐就是一个通宵,她死抠着每个细节捋了一遍又一遍,时辰过去竟毫无察觉,直到耳畔传来鸡鸣的声音。 就是那一声鸡鸣。 卿如是苦思一整晚的细节被找到了,猛地拍桌站起,极快地拿毛笔写下那至关重要的一点。 这点一落笔,她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能布置出这么精妙的杀人计划的人,会这般粗心大意 她推开窗看向外面,还有一点未褪的月光,隐藏在青灰色的薄雾中。探究地紧盯住潜伏的那抹月色,有些被忽视的东西若隐若现。 是什么呢 思考半晌无果,卿如是只好先放弃深思,先去大街上察看,将找到的那处细节坐实。 她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游荡在大街上。寥寥几人在道上走着,小贩还没来得及将摊子摆出来。 卿如是寻思着去照渠楼坐着吃点东西,打马过去,隔着一道横街,意外地看见萧殷正蹲在照渠楼外,给一名乞丐送糕点。 “萧殷。”她唤了一声,看见萧殷伸出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将糕点放在乞丐手中,这才站起身,礼貌地朝她颔首。 乞丐见两人相识,赶忙走了。 卿如是将马缰丢给小厮,随着萧殷一同进楼。他问,“卿姑娘似乎不怎么赖觉,今日来得太早了些,是来听戏的吗” “不是,我随意转转。” 卿如是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音调极尽婉转的“好巧”,她惊讶地抬眸看去,月陇西坐在二楼雅座上,从一堆卷宗里抬眸看向她,身旁站着明显没太睡醒但执着地抱剑凹出冷面侠风姿的斟隐。 萧殷解释说,“我正想告诉你,世子也在。也是随意转到此处的。” 说完他便领着卿如是上了楼,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卿如是拉开椅子,无视斟隐防备的眼神,狐疑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出门” “和你一样。”月陇西看向窗外,浅笑道,“天还没亮,街上人影寥落。是吗” 卿如是倒吸一口气,怔了片刻,笑道,“是。不过你不必罢,我抱着一探究竟的心而来,你又不必着急这个,可以使唤家中仆役,何必亲自出来” “刚好睡不着,想忙些公务,苦于家中置办寿宴,几番询问扰清净,干脆就躲出来了。”月陇西推了一碟糕点过去,“尝尝这个,我保证,也是扈沽城独一无二的手艺。” 卿如是没同他客气,一手拿了一块,随口问,“原来月家人也会睡不着”月家不是最能折腾的么,以月一鸣为首,精力都甚是充沛。 “问得好奇怪。”月陇西难得地轻笑出声,稍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忽道,“睡前看了一则杂文,不禁为文中男欢女爱之事纠扰,便睡不着了。” 卿如是不喜欢和人谈劳什子男欢女爱,但此时也没什么可聊的,勉强道,“你且讲来我听听。” 月陇西的双眸映着桌上的烛火,似被微微挑明了些,他的手指搭在桌边,不疾不徐地道,“斟隐,你先去门外候着。” 斟隐“”为什么他也想听故事啊。他迟疑一瞬,看了卿如是一眼,冷着脸走出去了。 待他走后,月陇西道,“一对新婚夫妇,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成亲当夜入洞房。原因是,新郎当时觉得新娘心中必定不情愿,所以没有强迫她。” “新郎很爱新娘,新娘却不爱他。”卿如是点评道,“那为什么要嫁进来被强迫” 月陇西点头,“算是罢。忍耐好几日后,新郎还是去找了新娘,发现新娘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愿意。” 卿如是状若恍然,“唔,互相暗恋” 月陇西讶然瞟了她一眼,愣了愣,忽然勾唇轻笑,低声道,“是吗我接着说” 红烛残泪,室内通明,当晚他特意穿了一身艳气的绯红去找秦卿。 她被族中长辈禁足,愁得快要发霉,坐在书桌后边转笔玩,看见他来,她也不说话。 两人就那么沉默着,月一鸣在她房中走了一圈,一句话不说,把该灭的烛火都灭了干净。 最后走到床头时,凝视着那盏煞是好看的红烛,留下了光。 留一盏,他要看。 秦卿这时才觉得不对劲,皱起眉,“你做什么” “我见你实在无聊,给你找点乐子。”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的声音已有些喑哑,尽可能轻佻些,不让她觉得自己是在逼她。 只要她没有感受到逼迫的意味,就可以清醒而理智地进行选择。 他已做好了准备,秦卿若说一个“不”字,他立刻就走。 秦卿虽在感情的事上不明白,但别的方向都明白得很快,她察觉到话中深意,大概是觉得逃不过罢,或是认命,直接走到床边开始脱衣。 她不反抗,他都不敢多问一句,生怕他多问了这一句她就又不情愿了。 假装淡定地走到床边,月一鸣轻轻抱住已脱得只剩亵衣的秦卿,“我也没有经验,如果疼了你就唤我。我保证不折腾久了,一次。”想了想又放纵自己补充了句,“最多两次。” 秦卿“” 当然,后来的事情无法控制,至少这会儿月一鸣心里想的真的是一次就好。 他觉得既然开了头,以后这样亲密的事还有很多机会,总归不能疼着她,初次很珍贵。 谁知一次过后,他拼命忍住了,却被她一句话破功。 他问,“你会去喝避子汤吗” 她眉头紧紧蹙着,半眯着眸子像是要睡去,却坚定地对他说,“废话。” 月一鸣“”究竟是个什么小祖宗,他才要宠得连个子嗣都不配有。 好了,他没能守住承诺,一次两次可能都不够了。前边热身结束,现在正式开始。他真想,和她一起同归于尽在那张床上。 好几次酣畅淋漓之后,他都见她疼得哭出来,忍不住逗她,“这张床,愣是被你躺出任人鱼肉和视死如归的感觉。” 考虑到卿如是好歹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月陇西省略了上述曲折,直接概述道,“因为女的没有推脱,所以他们顺利洞房了。男的给女的讲了许多情话,重点来了” 月一鸣搂着秦卿,在她耳畔低语,“感觉如何,我还算温柔吗” 大概是羞着了,秦卿没有回应。 他又道,“我怕你不舒服,看过许多书” 秦卿依旧没有回应。 他呢喃道,“爷的命都快要给你了。” “”听到此处,卿如是瞪大双眼瞧他,“世子,这一句是不是有点” “”月陇西一愣,随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个男的太爱她,所以命都快给她了,什么都想给她。你能明白那种痴情的感觉吗” 卿如是耿直摇头,“不能。” 月陇西没吭声,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然后呢”卿如是兴之所至,茫然追问道。 见月陇西匪夷所思地看过来,她又敛了神情,正儿八经道,“你这书说得不错,我有点想听的意思了。” 月陇西“”纵然前面发生的故事剧情都被省略,但好歹这么多情话,他是个男的都要被自己动容了。 她动容没见着有丝毫动容,倒是给她说起兴致了。 若她是秦卿,听到这些情话不觉得耳熟吗若不是秦卿,听到这些情话不觉得羞涩吗 月陇西紧盯着她,仔细分辨她神情真伪,最后只心底暗叹了声自己来遭什么罪,随即破罐子破摔道,“然后,他们以探索为主,行了一整宿的鱼水之欢。” 卿如是“”她微睁大双眼,顿时双颊染霞,侧过头恍然地轻嚯了一声,不敢发言了。鱼水之欢鱼水一整宿探索 月家现在的教化这么外放,这些遣词用句都能当青天白日上直接说的么 月陇西亦侧过头,耳根悄红。他掩饰性地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低声道了句,“得罪。” 若面前这人不是秦卿,他这般言辞算作耍流氓。 当然了,是秦卿也算作耍流氓。只不过是心不心安理得的问题。 “没事。”卿如是翘着腿回想了下,随即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遇到过比你粗鄙多的。” 月陇西神色淡淡,“是么,那真是不幸。”他起身,朝门外走去,“还是查案罢。卿姑娘和我在针对案子上,还是所见略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为救萧殷受伤了 话不投机,卿如是也更乐意去查案。她和斟隐都是骑马来的,月陇西牵了斟隐的马,并吩咐后者把马车驾回去。 月陇西知道今日照渠楼没排萧殷的戏,便示意他一起走,“你会骑马吗” “以前在马房里待过,会一些。”萧殷的神情不卑不亢。 “给他找一匹马。”月陇西吩咐斟隐。后者刚领命,就听卿如是道了句且慢。 “你直接上来,我带你。”卿如是朝萧殷伸出手。 三个男人皆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现在是该拒绝还是该同意一向行事合度的萧殷懵了,抬眸看向坐在骏马上的少女。 月陇西也懵了,看向朝一个男人伸出手的卿如是。 讶然和纠结的神色只有一瞬,萧殷轻道了声得罪后,便搭上卿如是的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在她后面坐下。 “我来骑罢。”紧接着,他的手绕过卿如是的腰,并不贴覆,只轻揽着,接过她手里的缰绳。 月陇西的视线在他们二者身上流连,神情淡淡地。 须臾,他慢悠悠说了一句,“斟隐,我让你去找马。” 刚坐稳的萧殷“” 他明白了。没有丝毫迟疑,翻身下马,朝月陇西施礼,“多谢世子费心。” 不坐就算了。卿如是倒没想那么多,兀自坐在马上琢磨起案子来。 骑马比马车要快得多,天大亮时,三人已奔至茶坊。令卿如是感到意外的是,萧殷的骑术很好,丝毫不差她。前面竟那般谦虚地说只是“会一些”。 应月陇西的要求,和本案有关的嫌犯已一并带到茶坊。 她的目光扫过霍齐、陈肆等人,他们的嫌疑似乎已因着昨日她那番推理而被排除。 她什么也没说,走进茶坊,问里面正仔细检查墙面的官差,“可有发现墙上被钉子钉过的痕迹” 官差先向月陇西和卿如是施了一礼,才笑回她,“卿姑娘来得正好。昨天你走后,兄弟几个就拿着火把将墙面仔仔细细检查过数遍,终于找到了你所说的钉洞。上面被覆盖了石粉,又抹了白灰,所以很难发现。目前只找到三个洞,不足以成为假门的证据,还在找。” “有进展就好。”卿如是轻舒一口气,指着墙,“你们把找到的钉洞按照上下左右的方向延长,大致画出门的形状,再在门形的边沿那根线上找,会容易得多。” 这个道理不难懂,官差一点即通,立刻去找笔。 “请问世子,草民能做些什么”萧殷询问道。 月陇西回他,“你不必做什么,站在被审讯的三人旁边看着就行了。有任何发现或者推测,立即告知我。” “好。”他转身走出茶坊,往审讯处去了。 待他走后,卿如是狐疑地凑近月陇西,问,“你不是为了查案带上他的你在栽培他” 月陇西没有否认,“我私下接触过他许多次,他这样的人,若只是个戏子,实在可惜。” “没准他就是喜欢唱戏打诨的悠闲日子。”卿如是觉得,萧殷是个很内敛的人,内敛到说话做事都过于风轻云淡,活像是与世无争。 “懂得藏拙的人,是心思深沉,不愿招惹是非,锋芒太露的人,是招摇大树,终会强极必折。但既懂得藏拙,又懂得在机遇面前露出锋芒的人,那就是有野心,想往上爬。”月陇西看向她,“他是后者。” 卿如是思忖着他的话,尚未作答,茶坊外传来一声暴呵,“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 两人脸色一变,当即携着屋内官差出门。 外边,原本被审讯着的猎夫霍齐不知抢了哪个官差的佩刀,挟持住了萧殷。 一群官兵将他合围,苦于他手中有萧殷这个人质,不敢有所作为。 趁着几人僵持的时间,审讯者低声交代了霍齐突然暴怒的整个过程。 审讯时他们故意透露了昨日揣测的作案手法,想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发现听完作案手法的霍齐十分焦灼,官差便单独对霍齐进行查问。 而本案关于霍齐的方面就只有他路过此地被门上鲜血吸引敲门问询这一点,官差只好揪着这一点细查。 谁知道越是细揪这一点,他就越是紧张,额上还冒出虚汗,就在审讯者准备逼问时,他猛地起身推开了一侧的官差,顺带拔出官差的佩刀,将看起来最没有抵抗能力的萧殷挟持了。 萧殷此刻还算冷静。 “霍齐,你若有苦衷可以告诉我们,按照晟朝律法,你的下场未必就是你想的那么糟糕。”卿如是试图劝说,“但你若是在杀人后为了逃脱罪责又伤一人的话,下场便说不清了。你先放开他,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别过来都给我退开”他咬紧腮帮,涨红了脸,不断地转身环视四周,处于戒备状态。 他听不进去。 月陇西吩咐道,“退开。” “马车不、不马给我一匹马”霍齐极度恐慌,他此刻已经认定,自己选择的逃生之路才是安全的,“只要我能离开这里,他就不会有事如果你们敢过来,我就先杀了他快给我马离我十步远” 月陇西照他的要求吩咐道,“给他一匹马,离他远些。” 官差逐一照做。 凝视着霍齐,回想他暴怒的原因,卿如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凶手是他真的是他今早自己专程上街验证想法时的确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她竟又怀疑起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 眼看霍齐挟持着萧殷离她所站之处越来越远,卿如是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霍齐要翻身上马的话,一定会舍下萧殷。但她分明看见,霍齐盯着萧殷的眼神里露出了凶光。这种舍,是在上马后那一瞬间直接杀掉,万无一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刀凝神看着霍齐,缓缓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卿如是也潜在一群官差中缓缓跟着霍齐,静等一个时机。月陇西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危险。” 那边霍齐已走到了马边。 来不及了卿如是焦急甩开他的手,在霍齐转身上马的一瞬间猛冲过去,一手拽住萧殷,一手在他肩上借力纵身,横踢向霍齐。 果然如卿如是所料,霍齐翻身上马后的第一时间就会直接杀掉尚未来得及挣脱的萧殷,所以也就在她的脚踢过去时,霍齐反手那刀直接划在了她的小腿上,与此同时,她的脚也踹折了他的手。 “卿姑娘”月陇西的声音。 刀,应声而落。 几乎在卿如是纵身踹人的同一时刻,官差一拥而上,刀落地的下一时刻,霍齐便被拽下了马,按在了地上。 “卿姑娘,你还好吗”萧殷急问道。 卿如是坐在地上,撩起裙子看了一眼,轻呼道,“没事,划得很浅,也不长。” 她抬眸,萧殷已转过了头,耳梢渐红,似有羞意。 卿如是“” 正疑惑着,人忽然被一把抱起来,轻飘飘地。 月陇西将她抱上骏马,让她侧坐着,自己却站在马边。 “卿姑娘,”他撕下一截素白的亵衣,撩起她的裙摆,简单地包扎,“出门在外,裙子不要随便撩起来。” 卿如是这才明白萧殷为何耳梢发红,低头见月陇西淡定无常的脸,她笑道,“月家的人脸皮似乎要厚些。” 月陇西并未接话,转过身安排好众人事务,叮嘱官差将霍齐先押回去,此刻叨念的话也须得全部记下来,等他回来后再进行审问。 嘱咐完这一切,月陇西翻身上马,“我先将你送回府。” “原来你抱我上马,是这么打算的。其实不用,我出脚利索,这一刀浅极了,血都干了。”卿如是满不在乎道,“还不如留在这里将霍齐审问了。我总觉得忽视了什么东西” “这个案子你不必再操心,伤口虽不深,也需要好好养一养皮,女子不是很注重这些吗”月陇西挥鞭打马。 卿如是挑眉,“一般来说,这么浅的伤口,并不会留下疤。” 他不再接这话,反倒说起案子,“霍齐说自己是下山赶集路过茶坊,看见门上血迹才去敲门。今早我和你一样,为了查证他途径茶坊的那个时辰究竟有没有集市,特意早起。当我发现那个时辰街上不仅没有商贩,甚至天都没亮时,心中已认定霍齐就是凶手。可是这会儿,我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相信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卿如是点头,思忖道,“他或许认识沈庭,或许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但有一点无法改变。那就是他的行事风格。这个作案手法太缜密,若不是靠想象推测,其实原本是没有证据和线索可以推导整个过程的,可霍齐太鲁莽,他能做出挟持萧殷的事,就说明他不是能想出这个手法的人。” “有什么被忽略了,很重要的线索。”她想了一会儿,皱起眉,“绕来绕去,我还是想不通那根绳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莫名的醋意 他们各有所思,不再交谈。 府中,卿母正为卿如是挑选赴宴时应穿戴的衣裙首饰,“把这两身给如是送去,等她回来了看看更中意哪身,上回打的珠钗也一并送过去,她最近不爱拾掇那些玩意,想必是从前的那些戴厌了。” 正说着,一名小厮匆匆跑来,禀道,“夫人,姑娘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她往另一名丫鬟端着的小案前走去,拿起一只玉镯反复瞧着,轻声细语地说,“这镯子也不错,练字的时候露着腕,戴着好看,也送去罢。” 小厮追着她禀,“不是,夫人,姑娘是被世子亲自送回来的,骑一匹马呢。” 卿母讶然,倏地回眸看他,愣了片刻,招呼道,“那你还愣着,不赶快去门口迎” “已经进门了”小厮挠挠头,“姑娘带进来的。但是是世子开口说想要吃茶,问姑娘能不能赏脸给点,姑娘这才勉强应承带世子进来。” 堂堂世子骑马载她,穿街过巷不知多少闺秀得对她红了眼,勉强她还勉强 卿母心下叹气,随即不紧不慢地指点,“你们先沏茶去。”她放下玉镯,吩咐丫鬟一并拿到卿如是的房间,斟酌了下,也往门口去了。 方绕出长廊,远远地瞧见卿如是领着月陇西往府里走。 “娘。”卿如是先唤了一声。 月陇西跟着行晚辈礼,“卿夫人。” “世子客气了。茶点已让人备好,世子快请堂上坐。”卿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对金童玉女,心中赞叹果真登对。 卿如是很懂她的眼神,方走进院子便将她赶走,直言自己来招待便是,“娘,我和世子还有案情要探讨,你在一旁不太合适。” 月陇西稍作思忖,颔首附和。 啧啧,刚登门便想独处,卿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卿如是一眼,眸中带着些赞许。 待她走后,卿如是落座,唤皎皎拿了膏药来涂抹,头也不抬地对月陇西道,“世子喝完茶便快些走罢,别耽误了公务。还有,我受伤的事情,还请世子不要告知家母,免得禁了我的足,以后都不得随意出府了。” “卿夫人刚出门你就赶我”月陇西笑睇着她。 “是你说只喝杯茶的。”卿如是涂好药,示意皎皎把送来的衣裙首饰拿给她看。 皎皎把衣裙提起来,“夫人说是要穿去郡主寿宴的,让姑娘自己仔细着挑一身。还有这些珠钗玉镯,一并挑好。” 月陇西先她一步开口,“我觉得青色那身适合你,穿那个罢。不过,青裳搭配珠钗有些俗了,用玉簪,或者木簪为宜。” 卿如是头都不抬“那就粉色那身,正好搭配珠钗。” 月陇西“”是要故意把话茬给堵死,他怔过后低笑一声,起身告辞,“好,我走了。今明两天你便不要出府了,案情有了进展,我会来告诉你。再不紧要的伤,也须得养一养。” 卿如是跟他道了谢,又请皎皎和一名小厮一道送他出门。 今明两日她的确不打算再去茶坊跟进案情,有些东西她得好好捋一捋。 如今她已不着急赶在郡主寿宴前破案了。 原本她想的是,月陇西为这案子发愁,她若能助他破案,是好事一桩。而在寿宴上解开案情的话,郡主定然很瞧不上她,但因着承了她的情,也不会多说她什么,献艺就算糊弄过去了。 可如今看来,案子能不能在两日内破获还不好说,就算破了案,她拿到寿宴上去说,明显是对郡主不尊敬。她虽看月家的人不顺眼,可那好歹是人家的寿辰宴,月陇西这人也挺有涵养的,不能太过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她该献什么艺作寿礼呢 卿如是犯愁,一边默文章,一边分心思考。时至傍晚,竟有小厮禀说有人上门拜访她。 没有名帖,也没有带侍从仆役。孤身一人骑马而来,只报了名姓,叫萧殷。 戏魁啊这是。 想到这几日姑娘都流连在照渠楼,小厮当即禀报来了。 卿父卿母听说只是名戏子,便吩咐下人好生待客就是,面就不露了。 卿如是吩咐小厮将他带到庭院凉亭里稍坐,她穿好鞋袜,收好桌子再去见他。 两名小厮在庭中站着,萧殷也站着,等了约莫半刻钟,卿如是抱着一碟糕点来了。她从背后看见萧殷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衫,临风站着,手里还抱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麻袋,青丝招摇。 “你怎么不坐啊”卿如是朝凉亭走去,示意他也过来坐下。 萧殷站到她身边,犹豫了下,仍是站着,问道,“萧殷是来道谢和赔不是的,若不是为了救我,卿姑娘也不会受伤。” “小事,我自幼习武,这点伤不过皮毛而已。”卿如是给他递了块糕点,“你还没吃饭罢先垫垫,我也还没吃,一会儿菜来了一起吃了再走。” 萧殷正要拒绝她递来的糕点,她却以为他是抱着麻袋不方便接,直接给他递到了嘴边,他一怔,待反应过来后,不知怎么就已经张口咬住了。 耳梢有些发烫,他感受到了,下意识别过脸去。 细嚼慢咽后,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低了些,“卿姑娘救我一命,无以为报,思来想去,那些金银珠宝姑娘应当不缺,若赠那些东西,也显得我敷衍了事,没有用心,所以做主给姑娘带了些平日里摆弄的小玩意,姑娘若不嫌弃这些俗物,便收下它。” 他的话听着极有自贬之意,但偏生他的态度坦然,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卿如是当然不会拒绝,抱过麻袋,十分好奇他会送什么东西给她,解开系绳一看,惊奇地问,“这是什么” 一团团黄油纸包裹住了里面的东西。她拿了一个,拆开黄油纸是画着花脸的泥人。颜色鲜亮,神态动作栩栩如生。 “趁热的话可以吃,若是不吃,立在那边也不会坏。我家乡有许多卖这东西的,扈沽倒是不常见。”萧殷道,“我下午做了几个,其中有一个是仿照姑娘的模样捏的,其他便是我平日里自己捏来玩的。都送你。” “你做的”卿如是讶然,笑了笑,“行走江湖,你倒是不缺手艺。” “算不得手艺,卿姑娘不嫌弃就好。”萧殷似乎松了口气。 卿如是摇头,“不嫌弃,我挺喜欢这些小玩意的,瞧着有趣。等会儿我要全都拆了看看哪个是我。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留下来用完晚膳再走罢” 这厢话音刚落,那厢不知从何处悠悠传来一句调侃,“赶我倒是赶得挺快,卿姑娘,你这样令我很伤心呐。” 月陇西的声音。随着小厮提灯从月亮门处出来,他的面容一点点被映亮,仙姿玉容,简直不要太妙。 萧殷退开两步,朝月陇西施礼,转身低声回道,“卿姑娘,萧殷晚上还有别的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语毕,他又朝月陇西施了一礼,“世子,草民告辞。” 礼数周全,挑不出错。月陇西淡笑着,微睨他,极有气度地道,“去罢,莫要耽误了私事。” 在她旁边落座,月陇西拿起桌上的泥人,“花色挺好看的,他有心了。” 卿如是赞同地点头,“嗯。” “所以才留他用晚膳”月陇西从袖中掏出一页折好的黄纸,打开来给她看,然后嗟叹道,“你看看我给你的带的东西可有诚意啧,恰好我也没用晚膳。” 卿如是“”一瞬恍惚,她以为赖她面前蹭饭的人是月一鸣。那无赖得理所当然的气质神似。 她拿起那页黄纸,发现上面写的是今天下午刑部对霍齐的审讯记录。 极有意思的是,霍齐二话不说,认罪了。他交代说沈庭是他杀的,那晚假冒沈庭的人是他,次日假意路过茶坊敲门的人也是他。至于杀人动机,被笔者用一个词概括为仇杀。 “什么仇”卿如是皱眉,“他这一认罪,我便愈发觉得其中有蹊跷你有没有问他那根绳子是怎么回事还有沈庭失踪的那两日他在哪里沈庭又被关在了哪里问他既然是自己作案自己敲门,那为何要推迟两日作案的时间” 月陇西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看,解释案情还需要用到我。月下花前,卿姑娘不如摆上饭菜,我们边吃边聊” 卿如是“” 勉强一下,行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情伤,打情骂俏的伤 月陇西有心思美酒佳肴,她却连筷子都没动一下,满脑都是案子。 霍齐说,沈庭曾玷污过他的妻子,后来他的妻子想不开撇下他和孩子投河自尽,他去找沈庭讨要说法,沈府拒不承认,还将他打得人事不省,扔进山里,若不是他命大,险些就喂了山中野狼。等他再摸回家时,孩子也不知去向。 因此,他与沈庭之仇不共戴天。这件事几乎没有别的人知道,山民都只道他是外地来的,也不问他的过去。 他谋划许久,终于想到这么个方法,势必要把沈庭置于死地。 他知道沈庭常去照渠楼休憩,傍晚他就潜入后房,在沈庭常住的房间塞了纸条,而后迅速离去,等在茶坊。 沈庭果然赴约,他迷晕沈庭之后就将他绑了拖进茶坊,绳子上磨蹭的痕迹就是拖动时留下的,之后他蜷起沈庭的身体塞在茶柜里,以免有人发现。之所以要延缓两日动手,只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如果在沈庭失踪的当晚就动手杀人,次日他再去开那扇门,他的嫌疑将会非常大,山民也会作证沈庭失踪那天的傍晚开始他就不在家中,那便麻烦得多了。 所以,他缓了两日,那两日他照常在家,并告知邻屋的山民自己次日清晨要去集市,夜半要出门打猎,并询问是否需要给他们带些东西回来。 有了人证在,他再下手引来陈肆和赵骞,动手杀人,次日假意路过,就不会有人怀疑。 至于为何不把绳子带走,据霍齐说,只是当时慌张,把沈庭从茶柜中弄出来松绑后就忘了带走。 简短的“忘了”两个字,让怀疑者无话可说,毕竟他们总不可能拿着自己的猜测去问嫌犯,既然能布置这么缜密的计划,又为什么会忘记带走绳子。 月陇西放下筷子,“你觉得他可信吗” 卿如是好笑地点点头,“目前来说,找不出他话中的纰漏。按照他的逻辑捋,似乎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她话锋一转,“我若信他,就是脑子瓢了。” 话音落下,月陇西又从袖中掏出一样用锦帕包裹住的东西,递给她,“你瞧瞧这个。是我从被撞死的地痞脖子上解下来的,原本上面吊着一锭银子,但官差处理尸体时将银子给贪了,为了销赃,昨日便花了出去,现在想找回来怕是不太可能。” 锦帕里包裹着的,是一根细绳。 她疑惑地打量着这根细绳,脑中被灵光穿透,忽地就想明白了前日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缓缓抬眸看向月陇西,追问道,“那地痞是什么身份” “乞丐、混混,常年混迹在街边,没有正经活干的人。”月陇西收好那页黄纸,“这个身份,什么都查不了。那日暴雨,又将痕迹彻底冲刷了个干净。最重要的是,这人已经死了,整个扈沽城都知道他死时,脖子上还吊着一锭银子,是个钱串子,为了讹钱才发生的意外。事到如今,沈庭案竟落个查无可查的结果。” 他见卿如是陷入了沉思,也没扰她,收好细绳和黄纸,起身离去。 这个结果的确出乎意料,卿如是一时懵了,但这不代表她就认可了这个结果。她在凉亭中静坐许久才回到房间。 入睡前皎皎来给她上药,与她说起寿宴献礼的事,她长叹一声,盯着自己的小腿怔愣了许久。 给郡主作诗一首行不行敷衍得够明显吗 “姑娘,要不咱就别跟着查那案子了罢今儿还只是割破皮肉,明儿万一就”皎皎顿了顿,皱眉道,“现如今姑娘也不练武了,鞭子耍得生疏,若是再碰上个歹徒,不晓得打不打得过。” 卿如是点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我。”她得把鞭子继续操练起来。在此之前,得先有一根趁手的鞭子。 上回使唤麻绳,倒没觉得手有多生,想必要捡起来也快。上辈子她入月府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没再耍鞭子,谨记她娘的嘱咐,好好当妾,别一天到晚花里胡哨的给月一鸣惹事。 哦。 可秦卿不拿鞭子给月一鸣惹事,月一鸣就要拿鞭子惹她。 有回天气正好,她搬了许多书出来晒,正蹲在院子里翻页呢,月一鸣挽着鞭子凑过来了。 他蹲在自己身边,伸手帮她翻了一页书,“秦卿,今早上朝的时候,我被一个半老爷们用眼神猥亵了。他还言语调戏我,说我生得好看,长眉如墨,眸似星辰,鼻若悬胆,一点朱唇,还真是这样,我都没有理由反驳他。你说气不气人” “”秦卿无语,甩下手上的书,朝右边挪了几步,离他远些了才回道,“月狗逼,你都骚到连男人也勾搭了。” 月一鸣朝她挪近一步,“回来以后我就在想,男人出门在外得要保护好自己。可惜我是文臣,你说我现在跟着你学学鞭子还来得及吗” 毛病,她自打踹他不成反被拽之后就晓得,这人怎么可能一点武学皮毛都不懂。 她随口回,“这鞭子我自小练,不晓得挨了自己多少打才学有小成,你若要练,也得做好被自己打得浑身是伤的准备。” “行啊,没问题。”他站起身,将鞭子递给她,挽着唇角,“请赐教。” 话音刚落,秦卿夺下鞭子横空一甩,便耍了一段。 那鞭子在她手中破空扬尘,宛若龙蛇,鞭影重重,晃得人眼花缭乱,她翻身腾空,扭腰抡出,凌厉如锋的长鞭势如破竹。 待她定睛看时,才发现月一鸣就站在长鞭尽头,可她的手腕已收势不住。 那最凌厉的一鞭便抽到了月一鸣的身上,“啪”地一声,险些给他痛出眼泪花来。 猝不及防,他倒嘶了一大口凉气,“” 秦卿也吓了一跳,她都忘了面前还有一个人了,“你没事罢” 月一鸣转过背给她看,“你猜我有没有事” 秦卿默然。 他又噙着笑,接过她手里的鞭子,玩笑道,“我没事,现在该我了。你站远些,免得我抑制不住自己睚眦必报的脾性。” 秦卿赶忙站远了些。他这话说来有些挑衅,秦卿退开时还高看了他几眼,以为他能过目不忘,才看她耍了一遍就能重复个二三四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果真高看他了。月狗逼在她的注视下,十分壮烈地自残了小半个时辰,共计十三处鞭伤,有重有轻。 耍完还一定要问她,“我发挥得还可以吗”并希望她给出评价和纠正。 秦卿“惨不忍睹。” 当晚,月一鸣拿着药来,让她帮忙擦伤处,说是那些下人抹药没轻没重。秉着他开门红的那一鞭出自于她的手,秦卿接过了药。 月一鸣脱掉上衣,指了指胸膛,又点了点肩膀后,若有所思,“这鞭痕倒有些均匀,勉强还对称。”研究完伤后,他抬眸挑眉问她,“我伤得还算漂亮吗” 秦卿“” 她一声不吭地给他上药,拂过胸膛上的鞭痕时,他闷哼了声,“你” 她收手,动作轻了些。 他又闷哼,顿了顿,握住她的手重摁在胸口,嘴角勾起笑,“你还是重些罢。好让我清晰地知道是在上药不是在做别的。” 秦卿没懂他的玩笑,按照他的要求用了力。 他的笑容渐渐消失,脸都白了,“也不要太重,拿捏个度。” 秦卿被他要求来要求去,皱起了眉,不搭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月一鸣又道,“秦卿,我还有地方没擦。” “什么地方,你直接说罢。”她有些困了。 月一鸣“什么地方你都帮我擦吗” 秦卿“嗯” 好嘞。 “腿根。”月一鸣单手接了腰带,“来罢,我准备好了。” 秦卿“”扯犊子呢那地方能打到 月一鸣慢条斯理地开始脱亵裤,挑眉道,“打没打到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果然是没打到。不等她发作,月一鸣噙着笑,反剪住她的双手,搂着睡去了,“秦卿,明日也要教我。” 次日上朝后,惠帝在书房问他,“爱卿这是” 月一鸣慵懒地道“情伤,打情骂俏的伤。” 惠帝嫌膈应,特准他在家休假十日。 很久之后秦卿才知道,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文臣的人,幼年习武,精通骑射,十五岁那年被月家丢过两回战场,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当过军师,也跑过小卒,说是月家为了磨砺他的心性。总而言之,不是个蠢到耍鞭子能打得自己遍体鳞伤的。 她知道后也问过月狗逼,既然如此,还费那个劲跟她学什么劳什子鞭子。 月狗逼拈着没批完的文书笑说,“那半老爷们真对我有意思,我吓得不轻,所以借伤躲了几日。” 秦卿不信。 他又无奈道,“好罢,跟你说实话,行走江湖,想多学个技艺傍身,以后若是被月家赶出门不当宰相了还可以去街头卖艺。” 秦卿不是傻子,当然也不信。 他朗声笑,“好罢好罢,就知道你聪明,骗不过你。其实是朝中有人要挑我的事,陛下劝我弄点伤避朝为好。现在风头过了,你看,我这不是在补批欠下的折子吗” 秦卿琢磨了会儿,这才信了。 刑部常道,质问三番过后,就该说真话。 只不知这真话是真的,还是那人说出来让你以为是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揭秘修复者是谁 清晨,卿如是再一次收到了倚寒的来信。 信上提到,他从一个小官吏那里得知,霍齐昨日挟持人质未果,被捕后认罪。此后刑部又发现地痞颈上的细绳和茶坊内的绳子是同一材质,为防止断裂,里面编有牛皮绳,比普通麻绳还要重许多。结合官府目前放出的消息来看,沈庭案应当和那地痞有关。 但是现在地痞随着暴雨而死,名姓未知、痕迹都无、死亡原因更没法查证,这条线索是彻底断了。霍齐那边又一口咬定是他杀的人,嚷嚷着要画押,求着各位官差给他判死刑。 案情迷离得仿佛当事人都喝多了酒。 除此之外,卿如是发现倚寒的消息极其灵通,昨日她才从月陇西那里得知沈庭案和地痞有关,今日倚寒就也从刑部小卒处得知了这个消息。 不过这消息并非机密,倚寒又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要探听这些想必轻而易举。 她不再多想,提笔回信。 昨日她就在想,霍齐挟持萧殷当人质一定是想活命的,可在被捕之后又立即认罪,前后态度转变太快,必定不寻常。这是第一点。 霍齐在被捕之后能立马交代出杀人动机,只有一个可能,他所说的和沈庭之间的那些子爱恨情仇没有作假。 假设他不是凶手,那么真凶就纯粹是拿霍齐当靶子。真凶了解霍齐和沈庭的仇怨,很有可能是霍齐认识的人,如果不是,那至少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人,这样才可能了解霍齐那段鲜有人知的过往,进而找上霍齐。这是第二点。 最后一点,既然两根绳子材质相同,明摆着有联系,那么霍齐将绳子留在现场,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引导官差把视线转移到地痞的身上 按照这个方向猜测,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 整个手法是地痞谋划,找上霍齐,以什么东西威胁,或者以让他报仇的理由交给他作案,霍齐接手后觉得为报仇而死不值得,于是想拉地痞下水,如果地痞落网,那霍齐这个施行计划的人顶多算是帮凶,一般来说不会被判死刑。 所以霍齐留下绳子,打算在被官差审问时引导他们找上地痞。可他没有想到,没等官差找上地痞,地痞先死了,所以这案子彻底成了他的罪,以至于昨日他得知地痞死亡的消息后挟持人质准备殊死一搏。 结果是失败了,霍齐觉得回天无力,再如何辩驳也是枉然,因为地痞已经死了,倘若他辩驳,免不了要被上刑,干脆求个痛快,认罪求死。 卿如是将自己的推测写上去,心底却觉得隐约有个地方逻辑不通,她再三察看,还是没有找到不妥之处。 她没有往常破案时想通一切的通透感,反而觉得心里猫抓似的挠,想抓住什么,怎么也抓不住。那是一种被困迷雾之中,愈陷愈深的感觉。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算了,待信寄去他看了再说。 卿如是折好信笺,打开倚寒附在信后的字条。然后陷入了沉默。 字条寥寥几句话,大意是说那位故人身边有了新人,他心底极度不平衡。在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他的故人之前,掺和进去有失风度,两难了。 卿如是“”什么玩意,当初说好的看中她的文采请求赐教呢。她究竟为什么沦落到帮他分析这些东西。 不过这人果真有教养,会思虑这些,说明此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像是高门显户出来的贵公子。她便也不好说道什么了,老实给了建议。 故人是与不是,暂且不论。倚寒兄,听小弟一句,先下手为强。 鸽子放出去,她也跟着换了身男装出门。 她戴着面具去采沧畔见叶渠,带着新默的三篇文章。 一进屋,便见叶渠俯在桌上喃喃自语。她在隔帘后坐下来,叶渠不招呼她,只专注地看着桌上摊开的画卷。 从卿如是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卷画的边角,她有些好奇,随即撩起帘子,凑过去看。 叶渠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握着朱砂笔,逐一比对后在书本上写下桌面那幅图的题名。 卿如是接过他手中的书,书封写着修复者和誊抄者的姓名。修复者自然是“秦卿”,誊抄者是几十年前的一位名仕。 叶渠笑说,“这两日我又试着找了许多不同的人誊抄的修复本,只有这个人在誊抄这些修复本时,完整保留了修复者所有的书写习惯。于是我把这人誊抄的崇文修复本都拿来看了一遍,发现被修复的每本书大概会用到卿字十几处,几乎每一处后面都加了点,这下是彻底证实了修复者这个习惯。” 卿如是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找朋友弄来许多百年前那些子名仕留下的书画,目前找到三四人都有卿字后加点的习惯,但是,我仔细比对了许多作品,大概只有我手中这幅画的主人,最有可能是当年的修复者” 叶渠退开一些,让她上前来看这画的全貌。 画里无人无鸟,无草无花,唯有一座百年廊桥,廊桥似乎没有尽头,愈深愈暗,沉重而压抑。分明只有廊桥这一死物,却给人万物都枯萎,生灵皆老去的错觉。 笔者的字迹有些眼熟,但又不太像是她想到的那个人的字迹。 因为这位画作用笔过于倦怠,似乎已没了拿笔的力气,勉强写了连笔的草书,字也歪七扭八。 上书夜深忽梦卿,惊坐起,不知今夕何夕。我看清风是卿,我看月影是卿,捕风风不停,捉影影不应,惊坐起,不知今夕何夕。唯恐卿卿不入梦,推窗请风进,熄灯把影留。 时间是女帝登基的第三年。 卿如是稍移开视线,扫视一遍,疑惑地蹙起眉。 叶渠知道她想问什么,回道,“没留名,连个私印都不曾盖得有,不知是哪个的作品,这字迹也不像我见过的手笔。字句里,唯有卿字写得最好最端正,字后那一点也是习惯性地在每个卿后都会点上。可仅凭这个,想找出画作,有些困难。”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不着急的话,我慢慢想办法。” 卿如是点头,不自觉又看向那幅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字像他的草书,分明很不同。他不是那么有名吗,若这字真的和他的字相似,叶老应该能看得出来。 他的字狂狷,多多少少存了些十四五入军营时不服输的血性,还有十七岁拜官称相时催出来的恃才傲物少年气,他自己说的,不管沉淀多少年,他也写不出个稳重的味道来,就是草,又草又横,颇有点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意思。 但画上的字,尽是颓废之意。就和他画的廊桥一般,看不到尽头,万物枯萎,生灵老去。多看一眼都觉得悲伤。 卿如是不再多想,放下新默出的文章便走了。 叶渠遣人送她走暗道,自己留在屋子里研究字画,半个时辰后,有人敲门,他将卿如是留下的文章收起来,然后才开门。 倚寒跨门进来,叶渠头继续捧着书本啃字眼,想了想,问他,“你家里可存得有惠帝时候的名仕字画有的话借我观摩几日,看完就还你。” “我从不存那些。”倚寒慢悠悠给自己倒了茶。 叶渠准备将桌上的画卷起来,“嗤,不知道谁跟我说的,家中还收藏着秦卿的画像,还是月一鸣的真迹。见天和我吹,这会子倒成了从不存惠帝时期的字画了。” 倚寒抿完了茶,斜眼瞥见他在卷画,忍不住伸手讨来看,“确实只有我同你吹的那些。你要来做什么” “比对些字迹。不过你若只存了月一鸣的真迹那就算了,应该不可能是他的字迹。”叶渠也懒得再卷,递给他了,“我就这么几幅真迹,看就看,小心些别给我弄坏了。” 耳边话音还未落,倚寒已抻开了画。目之所及,寸寸烂熟于心。 他怔在原地,攥着画卷的双手逐渐捏紧。 叶渠唤了好几声,皆不入耳。 须臾,他哑声问,“这画竟是在你的手上怎么忽然想比对字迹” “也不是忽然,我不是一直同你说,崇文遗作的修复者不应当是秦卿吗前些日子找到些线索。”叶渠将“卿”字的蹊跷与他尽数说清,又指着这画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幅画的主人才是真正的修复者。可惜画上无名无印” 倚寒的目光微敛,他将画卷起,“与我做个交易。你将这幅画送给我,我告诉你画的主人是谁。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 叶渠讶然,“你知道你真知道” 倚寒点头,“我知道。这个交易如何” “慢着,你容我想想”叶渠拧紧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是为了骗我的画这种无赖的事世子又不是没干过。” 倚寒笑了,挑着嘴角,“既然如此,我就算直接拿走,你也无可奈何。”顿了下,他道,“但,我是真心实意与你交易的,这幅画,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法子拿回来。” 叶渠一愣,沉默了。 似乎只要和崇文遗作沾边的事,他都十分看重。 室内静谧半晌,叶渠挥手随了他,“拿去罢拿去罢,我这把老骨头,再有价值的东西藏着也没几年能看了,还不如了却生前遗憾。你且说来,这画的主人是谁” 倚寒似乎松了口气,微抿着唇,抚摸着画卷淡笑了下,“祖上,月一鸣。”稍作一顿,他眸光一暗,低声补充道,“自废右手后的画作。” 叶渠瞪大双眼“自、自废右手”史册上没记载这段啊我知道了月家什么不得了的秘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撞上萧殷出浴 如此说来,崇文遗作的修复者是月一鸣那位被惠帝钦点的少年宰相后来竟去修复了崇文的作品叶渠险些跪下去。 原来月家离经叛道的,不止眼前这位。 可如今的月家和当年的月家怎可相提并论,百年前的月家还不曾知道女帝,没经历过新思想的灌输,月一鸣所思所想若真与月家教化相悖,在当时的月家,必定步履维艰。 府里还有一个与月家水火不容的秦卿。想到秦卿,叶渠回想着倚寒所说的“自废右手”,顿悟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当即问,“为什么要自废右手” 倚寒笑,“没有为什么。听老一辈的人说,好像是睡到半夜,忽然梦醒了,坐起来觉得很难过,就拿刀子扎透了手。大概他那时候是疯了罢,据说清醒过来也很后悔。” “后悔”叶渠想着用刀穿手的血腥场景,不禁深深皱眉,“是该后悔。” 不对。叶渠顿了顿,慢吞吞地指向那幅画,恍然道,“我知道了,是秦卿的卿所以他后悔是因为” 倚寒挑眉,坦然道,“是因为没了手以后,没办法修复崇文遗作。” 可是他后来仍是冒着秦卿的名修复好了崇文遗作。可以推知,月一鸣在自废右手后,重新用左手学了秦卿的簪花小楷。 叶渠觉得匪夷所思,“他是受到了秦卿这个反帝者的影响,才去了解崇文的” “你姑且就这么觉得罢。”倚寒不再解释,“剩下的,我不便多说了。” 剩下的,他想亲自说给那个人听。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这厢卿如是出了采沧畔,先回府换了女装,带上皎皎往照渠楼那条街走,走得极慢。 她对自己那番推测没抱太多信心,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一圈又一圈,她们绕着街道来回转悠。 日头上来了,卿如是将手搭在额上,“看来运气不佳。”不要说线索,她们连一个地痞流氓都没瞧见。 没办法,两人还没吃午饭,只得先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口腹之欲。 卿如是忽然想到暴雨那日萧殷给她的提点,揣测着他说不定能再一些有用的线索,随即带着皎皎往照渠楼去。皎皎一边暗呼她就快要将戏楼坐成酒楼,另一边啰嗦着后日的郡主寿宴。 “姑娘是真的不把这寿辰当回事,别的闺秀暗自较着劲,一会这个打听,一会那个打听,生怕别人比自己棋高一招。就只有咱姑娘整日里和案子来往,明明和西爷近水楼台,姑娘却真真切切地一门心思在案子上,届时入了宴该怎么办”皎皎担忧地蹙起眉。 卿如是头也不回,“你放心罢,后日要献的艺我昨晚就已经想好了,心里有数。” 不等皎皎再开口,卿如是拦下一名小厮问了萧殷的去向。 “下午有一场他的戏,可能在房间上妆。”小厮又补充道,“姑娘若不介意的话,顺便帮忙唤他下来一趟,老板在后房等着给他结上月的工钱呢。” 卿如是应好,嘱咐皎皎就在楼下点些小菜等着她,自己顺着小厮的指路上楼了。 长廊尽头有两间房,卿如是敲了左边的门,三叩之后无人响应,倒是右边那扇门开了,紧接着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她转头看去,堪堪对上萧殷错愕的视线。 显然,他是刚出浴,亵裤轻薄,有些被水珠浸透,贴合着腿部曲线,裤腿宽松,被他挽起些许,一只挽在足踝处,另一只挽在膝弯处,绑了一条白色的绸带,长长地,绸尾被他翻起扎在腰间。 他的上身还半裸着,只穿进了一个袖子,看见她之后即刻将衣衫披上了,“卿姑娘你你怎么上来了”他刻意压了压语调,仍是没压住局促。 卿如是原本是不介意这些的,从前跟着哥几个练鞭子,那些粗爷们哪个不是光着膀子。但她见萧殷似乎介意那她到底是该介意,还是该不介意 萧殷被她丝毫不避讳的视线盯得耳梢发烫,他侧过头,不动声色地将腰带从腰间拉下来,垂在前面,又轻扯了下衣衫下摆,遮住腹部和下身。 正想着说点什么话岔开这茬,她的目光又被他的胸膛吸引,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他的心口处,不是说有条疤吗就算结痂掉了,也该留下淡粉色的新肉的痕迹啊。 那里明明白皙光洁,没有一丝瑕疵。 卿如是指着他的心口,狐疑地问,“你不是说,你这里有疤吗” 萧殷也不管上身净是浴后的水渍,交叠好衣衫,遮住胸口,没有接她的话,推开左边的房间,“卿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屋里说罢。” 两人进屋,出于礼貌,卿如是帮他带上了门。萧殷一愣,又慢吞吞地摸到门边,将门打开了。 卿如是“”思忖了下,好罢,是她过于不拘小节了,萧殷想得十分周到。 她坐下了,萧殷没坐,站在旁边给她倒茶,甚至递到她的手里,“卿姑娘稍坐,我去那边加件外衣。” 他的卧床和茶室只隔着一道屏风,能听见说话。 卿如是扬声道,“萧殷,方才我上来的时候有个小厮让我给你带句话,你的老板要给你结上个月的工钱,让你一会儿下去一趟。” “嗯。好。”一个字的音也发得端正有力。 萧殷的回答,总让她生出些这人很是乖巧的错觉。 “我来找你,是想问问有关那晚地痞讹钱却被马车撞死的事。”卿如是把玩着茶杯,“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那边没有回答,须臾后,萧殷绕出屏风,站到她身旁,才道,“不像是意外。” 在卿如是的注视下,他解释道,“一般,马车在看到突然冲出来的人时,会反应一个弹指的时间才刹停,这一弹指,马儿保持原本的速度跑出了一段距离,而马从开始刹停,到完全停下,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马儿也会走出一段距离,两段距离加在一起就是很可能撞上人的危险范围。” 顿了顿,萧殷偏头道,“常年在街上游荡的混子都能凭借经验预先估测出一个范围,停在范围之外,不会让自己真的受伤,至少不会受重伤。更不可能被撞死。” 言外之意,那地痞应该从未有过讹钱的经验。没有经验,还敢在暴雨天马车狂奔时去干这勾当,如果不是被人设计,那多半脑子有问题。 可是,就算停在危险范围内,也不至于被马车撞死。地痞死于马儿失控后的踩踏,设计地痞的人再如何也管不到那马儿最终会不会失控。 卿如是沉吟片刻,又狐疑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和那些乞丐聊天的时候听说的。”萧殷坦然道。 卿如是想到他清晨蹲在楼角给乞丐送糕点的事,瞬间明白了。 她不便在萧殷的房间久留,兀自下楼和皎皎吃了些小菜便离去。 出门时,她不经意瞟过街边,仍是不见逗留的地痞无赖。 她心中有些混乱的思路待整理,于是二话不说,沿着街道边走边捋。这一沉吟就到了傍晚。 浸在思绪中无知无觉的卿如是越走越快。 皎皎跟在身后像个小尾巴,小尾巴叫苦连天,她没那么好的精力,也没什么能分心去想的事情,整下午走下来,腰酸背痛,双腿也快要抽筋。 忽地,有个稚儿朝着卿如是撞上来,卿如是反应极快地停住了。皎皎险些撞在她身上,忙稳住身形,兴高采烈地问,“姑娘,咱是不是要回去了” 卿如是望着那稚儿跑远的身影,“我想明白了。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这个案子并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倒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沈庭明白了,霍齐明白了,地痞死的前一刻也明白了。反倒只有我们不明白。” 皎皎皱眉,“奴婢的确不明白。姑娘,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就快要破案了。可是,我几乎推出了全盘手法,却猜不出凶手,且所有证据都被那名凶手毁掉了。只剩下一个霍齐还活着,然而,我知道他的嘴撬不开。”卿如是抿紧唇,神情肃然,“罢了,先回府罢,我要换身男装,今晚还有斗文会。” 她回府换装耽搁了些时辰,等到采沧畔时,斗文会过半,落笔铃已经响过了,墨客进入诵读品赏环节。 写字条问小厮这次的主题是什么,小厮轻声回,“品鉴惠帝时期任意名仕留下的名作。” 叶渠近日是对这些有研究,故而出了这么个主题。卿如是点头,仔细听外间小厮开始诵读各墨客的文章。 小厮起句便说“礼让新客”,新客化名云谲。 开篇第一句“月盈则亏,道物极必反之意。强者攥一星火可辟路千里,然弱者揽尽清辉难守寸地。当世之局,昭然若知。” 卿如是“”是论月 这个名叫云谲的人引用了论月里的句子 叶渠说论月被人盗走,就连他也只看过大概,勉强背得出几篇。除开叶渠,应该只有她和那位致力于修复论月的贵人看过这本书,那这个引用论月的人为什么会知道那里面的句子 难道,论月被盗走和此人有关这人堂而皇之地在采沧畔用此句,就不怕被叶渠知道了找上门吗还是说,这个云谲就是故意要让叶渠知道,是他盗走了论月 她转头看向身旁侍墨小厮,小厮埋头以眼神询问,她思忖片刻,拿字条写下唤你家主人速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待相看公子哥花名册 得知是青衫传的话,叶渠来得很快,赶在了云谲这篇文章念完之前。卿如是松了口气。她就帮到这了,剩下的只能叶渠自己想办法和云谲交涉。 斗文会末了时已至亥时,卿如是不敢停留,赶忙回了卿府。 险擦着卿府门禁时间回去,卿母果然担心坏了,说以后出府须得带上侍卫和丫鬟,卿父开明,倒也没训她,只说她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可再在外边胡玩。又告知她,朝中不少官员膝下皆有俊秀,早有与卿父结为亲家的意思。 卿母挑明了说,“若是你与世子当真有缘无分,那等郡主寿宴之后,你便要逐一与那些公子哥相看去。可明白了” 哦。 为避免被拉扯着说上一个时辰,卿如是逐一应下,又赶忙保证没有下回,两人这才将她放回闺房去休息。 她沾床就睡,并未将与公子哥相看的事放心上,醒后就开始盘算着去刑部一趟,将自己推测出的案情告知月陇西。但又念及明日是郡主寿宴,月陇西或许忙着打理家中事务,没时间出府办公。 一时犹豫,斟隐便上门帮月陇西带话来了。 “世子今日不出府,让我来带些话给你。”他神色凝重,示意卿如是将周围的丫鬟仆人都散尽了才道,“昨晚,霍齐在狱中自尽。” 卿如是正喝茶,听后震惊一瞬,又皱眉低喃,“霍齐也死了我昨日该想到的。” “昨日你想到什么了”斟隐好奇追问,又敛了神色,叹道,“算了,世子说,不管你查到哪一步,都得停下别再查了。这案子已经拿霍齐的手画了押,封存好放进了卷宗室。算是结案了。” “结案了”卿如是比听闻霍齐死讯还要震惊,“为什么不查这才用了几天的时间,就推测出了作案手法,在很有希望破案的情况下,刑部不会这么草率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斟隐摇头,“反正卿姑娘别再管这个案子就行。结案之后,若想翻案,会很复杂。” 语毕,他迅速告辞离开了卿府,以免被卿如是追问。 卿如是狐疑地在原地站了许久,为什么呢背后这名凶手,真就如此神通广大,让月陇西都甘愿包庇 她想不明白,索性明日寿宴上见到月陇西时当面问他。好歹这案子她是头功,怎可一句交代都不给她。 几日的奔波打了水漂漂,卿如是扭了扭脖子,有些无奈,一想到明日寿宴献艺一事,心情愈发沉重,忍不住啧了一声,扬声唤,“皎皎,带两个侍卫跟我出门。” 敷衍还是要敷衍得像一些的。上台耍鞭子总比当场破案要强,何况她上辈子在月一鸣的寿辰上一根鞭子打烂三架花鼓的场面也还是有几分惊艳众人,丢脸归丢脸,可后头说出去谁不晓得她文武双全,心底肯定也悄悄地高看了她的。 今次她准备故技重施,上不得台面就上不得台面罢,她又不嫁入月府。这会儿还剩下一天时间,除了上去耍鞭子,她还能准备出个什么狗尾巴花难道真能给郡主写诗不成。 她打算先买根鞭子回来练练手。 随行的侍卫将她带到街上一间做工不错的兵器铺,她站在门口瞧了几眼,旁边是一家胭脂水粉店,往来间净是环肥燕瘦,生意兴隆,衬得兵器铺生意冷清。 卿如是进门,立刻有伙计迎上来,带她选了一根趁手的软鞭,纯皮所制。每个朝代都有不少闺阁女子喜好练鞭,但大多都是花架子,用的鞭子也都是花花绿绿的,非要染个颜色出来,瞧着糟心,用着也不实在。 她前世跟月一鸣讲过这茬,月一鸣因为打赌输了正帮她叠衣服,听及此便半真半假地笑说,“所以我常说我家秦姑娘与众不同呐,别的姑娘玩的就是花架子,你非要玩真的,一鞭子照着我的背上打过来。” 稍作一顿,他低笑一声,道,“打得我真舒服,你把我迷得不轻。” “闭嘴,别骚。”秦卿随口回,转头瞧见他叠得歪七扭八的衣服,不禁皱起眉,“你会不会叠衣裳,照你这么叠,我一会儿还得自己重新叠,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月一鸣很乐意地让开了,并将自己那一摞没收拾的衣裳也抱给了她,“有劳了。” 秦卿“”请叫你自己的丫鬟叠好吗 月一鸣知道她想说什么,笑了笑“我觉得过你手叠的会比较香。我被你打伤那日,你破天荒帮我洗了件朝服,我穿去御书房见陛下,陛下还问我用的是什么香。你猜我怎么说” 秦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想知道。” 月一鸣坐在床边,把她方才叠好的衣裳抱到腿上,慢悠悠道,“我说,是体香。他便表示不想看见我,让我赶紧滚。” 服了。敢跟陛下这么扯犊子的怕也只有他这一个。 卿如是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又挑了一把匕首,结账时她自己将鞭头用红色的绸布缠住,以免磨手。 将匕首丢给侍卫收好,卿如是自己盘起鞭子,低头在腰间挂好,抬眸时面前停了两个人。 是两名女子。一前一后,像是主仆。 柳眉杏眼,俏鼻菱唇,站在前面的这名女子显然是富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鹅黄色薄衫下,肤如凝脂,白皙胜雪,青丝如瀑般垂下,一支银珠步摇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摇晃,轻灵作响。 卿如是抬眸的瞬间,她脸上的好奇转变为了欣然,道,“果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如是,好久不见。” 卿如是“”在皎皎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道,“好久不见。你最近在府中做什么呢没见着你出门。” 得亏上辈子月一鸣常拉她去坐堂,造就一身应付女眷的本事,而今随意一个不认识的也能接话茬。 那女子左右看了看,凑近她后才轻声道,“你知道的,世子与我相看不过半刻钟就遣人送我回了府,我娘说只得郡主寿宴时再搏一搏,所以我从一月前便开始备舞,今日才得空出来逛逛。你呢听说你也被世子随了份礼,你最近在做什么” 她这话问来有些试探之意,卿如是宽她的心,“我想着你们都去争那世子夫人的位置,我想争也轮不上的,索性没去与他相看。近几日交了些刑部的朋友,凑了趟沈庭案的热闹。” “你去接触案子”女子稍放心了些,却又觉得卿如是绕过了她的问题,在打发她,于是变着法地问,“那你准备在宴会上献什么” 卿如是指了指腰间的软鞭,坦然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个。” 好了,耍鞭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女子彻底放心了。 然,喜笑颜开地对她道,“耍鞭子呀,到时候肯定很精彩。我会带头给你鼓掌的。” 卿如是看破不说破,笑着与她虚与委蛇一番,各自回府。 等爬上马车,皎皎方与她急道,“乔芜姑娘惯是没脑子的,姑娘怎么今儿个比她还没脑子呢,献艺的事哪能随意跟她露了嘴” “我志不在此,和一个弱智女流有什么好遮掩的。”卿如是随手翻开书,看了起来,“她对月陇西有意思,我又没意思,索性让她宽心,以免找我生事。” 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可皎皎仍是很委屈地捧着脸,“姑娘要献的,奴婢一个丫鬟都看不过眼,月府选世子夫人肯定是要温婉持家、端庄规矩的,你这鞭子一耍,届时定被郡主嫌弃粗鄙。就算不在意会被郡主嫌弃,也得吓退好几家要与姑娘相看的公子哥呢。” 卿如是不予置评,心以为和公子相看这茬是卿母随意说说的,岂料,前脚踏进府,后脚卿母便唤人来拉住了她,将她带入厅堂。 只见卿母倚着小桌,正翻看一摞名册,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是这么个岁数,这个不合适这一个好像还行,就是身份低了些啧,这个长得端正,这双凤眼和世子有得比” 抬眸瞧见她,便端坐起来,兴奋地招手道,“如是,你也来看看,昨晚我同你说的那些待相看的公子哥,都在这本名册里了。为娘可整理了一宿呢。” 卿如是“”我谢谢您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准备掉马!(含入v公告) 秉着莫要辜负亲娘心意的信条,卿如是慢吞吞坐了过去,顺着卿母指的人瞧了一眼。 乔景遇。画上的他芝兰玉树,气质从容。 “翻来覆去瞧了那么多,还是景遇最顺眼,他是你爹以前的学生,前些年跟着另位先生游学,近日才回了扈沽。今年十九,正是议亲的年纪。你们小时候还混在一起玩过的,你还记不记得” 那哪儿能记得。卿如是忙道忘了。 卿母不与她争这个,又说,“他表妹你必然熟悉,就是常与你比来比去又爱缠着你玩的那个,乔芜。” 卿如是讶然一瞬,敛起神色,“我今日出门方遇着了她,说是明日寿宴上她要献舞。” “她心系世子,还不知成不成呢。我倒觉得你和世子更般配些,那日远远走过来,我瞧着就跟我亲女婿似的。”卿母碎碎念了一句,指着乔景遇道,“你和世子若不成,他也不错,家世品貌样样不俗。你觉得呢” 卿如是无奈点点头,“寿宴之后看了再说罢,我都不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小时候你和他玩得多好,每回他来府里听你爹讲学,你抱着墨锭不撒手,非要给他磨墨。那时候我看他也就跟看我亲女婿似的。”卿母的眼神慈爱了些,幽幽一叹,“可惜那时没把婚事定下来,不然我现在还愁什么。” “娘你看谁都跟你亲女婿似的,你闺女就这一个,嫁得过来吗”卿如是伸手接过名册放下,“这几日您就别忙活这些了,等和乔景遇看了再说。” “那不成,这只是第一轮。”卿母又将名册拿起,“明日寿宴一结束,我就和乔家通通气,定个时辰你俩见上一面。若是不成,就得紧着下一个。隔三差五地多看看,争取今年内把夫家定下来。” 卿如是“” 两人絮叨了一会儿后,卿母忽然说起了萧殷,“这孩子人还挺不错的,我常去听他的戏,生得真是好看。可惜身份太低,不然的话” 卿母说着,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叹。 “人是挺不错,暴雨那日,若不是他提前叮嘱了一番,我临时换了道走,最后撞死那地痞的人就成了女儿了。”她剥着橘子随口一说,语毕时却蓦地怔住了。 霎时间,脸色发白。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携着冷意点在双臂上,头颅中嗡嗡地团起一股被抽走灵魂似的力量,那感觉又迅速席卷全身,让她的身体僵硬住,生怕稍微一动脑中的信息就会溜走。 待捋清一切,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握紧的手稍微松开了些。 “我知道了”卿如是喃喃着,神色凝重,“原来如此。” “怎么了”卿母见她脸色难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没事。”她摇头,平复情绪后起身回房。 铺开纸,她提笔沾墨。如今要怎么做写信告诉月陇西吗他说不查的意思,难道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凶手,准备把人保下来可是为什么要保下来呢 一时惶惑,她笔下的墨滴下来,浸透了纸背。罢了,明日见面再说。 她搁下笔,怅然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台边的面人上。其中有一个是她自己的模样,穿着水青色绉纱裙,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糕点往嘴里送,人儿的神情动作惟妙惟肖。 “姑娘方才我见外边贴了通告,说沈庭案结案了,杀人的是名猎夫,昨晚已在狱中自尽。这个案子不是姑娘一直跟的吗怎么结案了是姑娘破的案”皎皎见门没关,径直走进来,“姑娘,你在想什么” “不是我破的案。”卿如是轻摇了摇头,叹道,“是凶手破的案。这个案子,终究发展成了凶手想要的那样。” 皎皎微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索性去帮她收拾明日寿宴要穿的衣裙。 卿如是独站在书桌前许久,拉开抽屉取出装有那颗夜明珠的盒子,“皎皎,找个小厮跑一趟,把这盒子送到月府去交给月陇西。顺便再带一句话。” 皎皎照做,寻了个靠谱的小厮将盒子和话一并带到月府。 明日寿宴,月府在做最后的清点,月陇西负手站在庭院中处理事务,小厮被带到他面前。 “世子,这是我们家姑娘让小的带给您的东西。”他恭顺地递上去,又道,“姑娘还让小的捎带了一句话。” 月陇西接过盒子,打开一瞧,面色柔和了些,随即轻问道,“什么话” “案情巨细我已明晰,你潦草结案包庇罪犯,若明日不给我个交代,我便与你宴上当面对质怕了罢” 听完前几句,月陇西的神情还有些凝重,听完最后三字,倒让他实实在在低笑出声。 敛起情绪,他默然站了须臾。 小厮莫名,还等在面前,月陇西挥手示意他回去复命,“此事关乎月家机密,还请她明日宴后私下一叙。”何止关乎月家机密,若不保下真凶,月家形势堪忧。给她完完全全交代是不可能的了,内情不可外传,但必须先稳住她。 小厮领命离去后,月陇西再次打开盒子,将夜明珠拿在手中摩挲把玩一阵,交代管事在府中打理事务,自己换了衣裳出门。 他骑马来到采沧畔,从通道直接进入茶室,等了片刻,叶渠匆忙赶来。 “夜明珠,我给你找回来了。”月陇西打开盒子,给他匆匆瞟了一眼,见他双目放光,又立即关上盒子,淡笑道,“你须得先兑现承诺,告知我解你燃眉之急那人的信息。” 叶渠压下心中激动,哎呀一声甩袖皱眉,“你别急,我没说不告诉你,但我答应那位小兄弟在前,这事儿肯定是不能和你尽数说透的。你也莫怪我,我既要顾及这头,又要顾及那头,难做的是我啊。” “你先将能说的告诉我,若我觉得有用,夜明珠自当奉上。”月陇西偏头,“你若全然敷衍我,让我觉得没一个字有用宁为玉碎的故事我幼时可是见天地读。” 他把玩着盒子,神态自若。 那盒子在他手中转来转去,夜明珠也随之滚走,磕碰到盒壁,发出“咚咚”的响声。叶渠听得心都紧了,生怕他手没握紧。 “好了好了,别转了,这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讲,你不许说出去。”叶渠肃然道,“答应我,谁都不能告诉。” 月陇西顷刻间便停下手中动作,认真点头。 “那个人怕是和崇文有些关系。”叶渠微眯着眼,轻声道。 月陇西蹙眉“怎么说” 叶渠啧声道“你那本论月,我看完之后试着修补了前两篇,如何都不满意,翻来覆去总觉得逻辑有不通的地方。那晚书丢了,我在外边磕磕绊绊默第一篇,正急着呢,那位小兄弟就说能解我燃眉之急。” “那人能默第一篇”月陇西微惊。 叶渠嗤笑,摇头道,“何止第一篇,能给我默出全文来我看完之后只觉逻辑全通,不知是那人自己修补的,还是真就是崇文原作反正我觉得,比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修补本更贴近原作得多你说,那是不是崇文转世” “真能默出全文除了论月,别的也能默吗”月陇西的心蓦地疾跳起来,怔了怔,又皱眉紧问道,“男的你确定是男人” 叶渠笃定地点头,“我敢确定,是个男人。身形虽然瘦弱,但那字迹狂放豪爽,一看就是男人的字。穿着男装,面具也是青面獠牙,哪个女子能是这审美肯定是个男人至于能不能默别的,那人自己说是可以的,我想再追问,人家也不愿意透露更多了。后来我想过,崇文当年的追随者众多,会背那些文章的也不止秦卿一个,说不定是人家祖上没有张扬,一代代传下来。” 他分析得不无道理,月陇西的眉皱得更紧了些。 既然是男的,那么此事的重点便不在于那个人本身是谁,而在于,这个人的作用。 倘若那个人默出的真是崇文原作,那么借以修复的名义,将自己当年修补的文章进行替换,让崇文真正的文章流传下去,该有多好。 可这个人愿不愿意帮他呢他作为月家人,向那位兄弟提出这般请求,是否会唐突 他默然,忽然想到叶渠方才提到的“字迹狂放”一说,一瞬间,脑中闪过了一个人。 月陇西下意识握紧茶杯,脱口问,“青衫那个人,可是前些日新来的墨客青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