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佛系富婆》 第1章 01 窗外还在落着雪,屋里燃着淡香,三九天里连地龙也没烧,满屋都是冷意。屋里摆了两个炭盆子,火星忽明忽暗,光芒黯淡。 阮恬坐在妆台前,镜中映着女子面庞,乌鬓鸦发,明眸流盼。 可称得上是容色昳丽,雪肤玉貌。 原主也唤阮恬,她的五官和阮恬的五官相差不远,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的弧度惊人的一致。 “小姐小姐” 阮恬回神,看向身旁的老妪“张姑姑,现在不能再如家里那么唤我了。” 原主的父亲阮侯爷早逝,兄长阮书原本该承侯位,却意外的卷入一场朝堂诡谲中,丢了侯位不说,还在大牢里被关出一身病来。 后来原主嫂子崔氏想办法将他给捞了出来,自此,崔氏便掌了家中大权,说一不二,为了攀附权贵,把小姑子赶上了花轿。 卫国公府的情况也不复杂。虽是煊赫府第,但府内子孙凋敝,到这一代只有两房,大房的大爷卫安礼原本该承袭国公之位,却缠绵病榻多年,现在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娘王夫人也不知听信了谁的话,想着给他娶妻冲喜。 阮恬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低着头,拨弄手上戴着的佛珠。张姑姑见她这般情状,以为她是伤心了,也不敢再说,下去给她煮盅热汤。 v888系统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了阮恬,她静静看完,揉了揉额角,问“所以,我要做的是什么” 系统滴的一声,机械音响起“本系统名为888,谐音发发发,任务对象是那些将一手好牌打烂的富婆。但她们没能好好出牌,或是被原来的丈夫抛弃,或是就被阴险小人谋夺了家产宿主绑定本系统后,要将这些人错落的人生轨迹扭转回来。” 阮恬抿抿唇,思及这第一个世界里原主的处境嫁给一个病鬼丈夫来冲喜。 只是,新婚当夜这病鬼丈夫就病倒了。此外,他还留给她的只有嫡子和庶子,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二房强势,自她进府便处处与之为难,寒冬腊月里扣下大房的炭不说,更是在府中四处散布她不守妇道,与人有染的消息。 原主是侯府里不问世事的闺房小姐,性子柔善,哪里受得了这等子诋毁,当夜就死了,死在别人轻蔑的目光和私下的议论中。 她选择了自尽。 阮恬垂着眸子,思及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处境,父亲早逝,母亲性子柔弱,终日以泪洗面,等她好不容易开始工作,能支撑起家庭,母亲身体却垮了,离开了她。 她在短暂的悲伤之后继续工作,目标明确,在职场之上一步一步往上,她享受那种奋斗的感觉,却因为加班过度,晕了过来,醒来便在v888的空间之中了。 她终于开口“我在现实世界中,是已经死了吗” v888摇摇头“没有死,只是失去了意识,突发性脑溢血,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恢复意识。” 阮恬微怔,抿了抿唇角“那v888,合作愉快了。” 她从来不是看不开的人,现实世界里也没多少牵挂,她可以在现代世界升职晋升,也享受奋斗和挣钱的快乐。 那么在古代也是一样的,实现原主的愿望,不管手上握着什么牌,也都可以打好,在古代做做富婆,养养小鲜肉,日子也算的上是滋润了。 她爽快的态度令v888愣了一下,总感觉这女人比以往接触过的宿主厉害,但她是时空管理局选定的宿主,也不受v888控制了。 阮恬将这个世界的人物资料看了个大概,就听见张姑姑在门外唤“夫人,大爷醒了,你现在过去看看吗” 阮恬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披上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推开门,看着屋外茫茫白雪,紧了紧斗篷,揣上手炉,往外走去。 她住的屋子稍有些偏僻,大爷卫安礼则住在大房这边正中的厢房里,他发妻早逝,屋里只有一个通房照顾一二,阮恬到的时候,屋里冷冷清清的,只有通房秋夫人跪在床榻旁,给病弱的男人擦着手。 听见脚步声,秋姨娘回头一看,见到是她,有些慌张的低下头“妾请夫人安。” 阮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看得出来这人是个生性怯懦的可怜人,笑了笑“我来看看爷,你要是累了,就先下去歇着吧。” 秋姨娘喏喏应了,屋里一时寂静,只剩下阮恬和卫安礼两人。 病榻上的男人容色苍白,眼眸里光芒黯淡,看起来早已失了生志,阮恬思及他病倒的原因,又不由觉得可笑。 卫安礼对发妻痴情,可还是碰了母亲王夫人塞给他的通房,卫夫人倒是烈性女子,自此便要和他一刀两断,欲和离而不得,而后自尽。 他昔年也是皇帝御笔亲批的状元郎,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只是后来卷到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里,暂时失了圣意。 偏偏在那当口遇上夫人自尽一事,当夜在庭院中淋着雨站了一整夜,自此就落了病,后来即使再入朝为官,身子也撑不住了。 阮恬站起来,唇角抿出点浅淡的笑意来“爷,我先走了。母亲吩咐过,不能打扰爷养身子,您有什么事再吩咐。” 卫安礼怔愣,看着女人转身离去的背影,他新娶的妻子在新婚夜还哭哭啼啼求他别走,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变了个人,身段袅娜,容色清丽,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写意风流,连耳后那一颗小小的红痣,都多了几分摄人风流。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到了夜里,阮恬才有些困意,就被张姑姑叫醒,她哑着声音问“姑姑,何事” 张姑姑趴在她床边,有些焦急的说“夫人,不好了,大爷忽然病重,宫里请来的太医说,怕是要熬不过今晚了。” 这刚穿过来的第一天,她就在做寡妇的边缘试探了。 究其所有,卫安礼终究是原主不幸之根源,如今死了正好。 都说寡妇门外是非多,他一死,才方便她惹是生非,不是么。 只是,在他死之前,阮恬还有话要与他说。 后园的厢房僻静少人,只为给卫家大爷腾出养病的地儿,如今却挤满了人。 阮恬到时,还能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她一到,众人倒是自觉的给她让了路。原主的婆婆王夫人看向她,神色有些肃冷“老大媳妇,你夫君这个样子,你晚上还睡得着” 阮恬垂下眸子,告了声错。 王夫人不和她说话,也不让她上前,执着儿子的手,泪眼婆娑“我儿,你要好好养着身子,你从小就是我的心尖尖,你离了娘,可叫娘怎么活” 卫安礼只是眼神空茫的看着众人,王夫人心疼不已,秋夫人伏地低泣,屋里的丫鬟也纷纷红着眼角,用帕子偷偷擦拭,但他新娶的续弦,神色沉静,眉眼深楚,静默注视着他,眸光澄明。 王夫人擦干眼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斥责了一句“还不过来伺候你夫君” 阮恬垂着眸子应了一声,行至窗榻边,从丫鬟手中接了帕子,俯下身为卫安礼擦拭脸颊。 半夜起的匆忙,她只用一根透明玉簪挽住了鸦发,容色清淡。卫安礼下意识蹙了蹙眉,一双因病弱而憔悴的凤眼微微闪动,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等王夫人夜间熬不住了去小憩一会,卫安礼才看向众人,轻飘飘说了声“出去。” 阮恬站起身来,将帕子递给身旁的丫鬟,定定的看着他,似是知道他有话要与她讲。 卫安礼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声线很弱“你嫁过来并非是心甘情愿,我也知道。可你府上光景既在,约莫也是回不去的,倒不如留在国公府过着安稳日子。” 阮恬没接话,果然他还有下文,话锋一转“你在府里无依无靠,日后要孝敬公婆,好好教养两位公子,别白白糟蹋了这安稳日子。” 这是先说些好听的话稳住她心神,叫她在惊惶无助下心生依赖,然后再好好敲打一番,好叫她安心教养孩子。 阮恬心底嗤笑一声,真是天底下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人给占尽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着说“大爷也不必觉得我可怜。我最多做个高门寡妇,也不算什么。” 卫安礼掩面咳嗽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恬注视着他“大公子在外游学,刚接了信在回来的路上,他幼年丧母,还未成年就丧父,日后无依无靠,大爷以为他真的能如愿承袭国公之位吗就算是祖母护着,可二房那边也是母亲的嫡亲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难不成要和二爷闹的母子情尽” “你” 阮恬拢了拢鬓发,也不管他何般错愕,声音平静“小公子是您的庶子,父子之情既在,您总要为他考虑一二,秋夫人服侍您多年,性子软弱,您还指望她护住儿子大爷,您有两个儿子,但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您一去,他们以何立足” 卫安礼沉下声音“你想说什么。” 阮恬唇角紧抿,目光冷定的看着他“想和大爷做个交换,我要中馈。” 卫安礼有些怒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就凭两位公子尚未成年,需要有人护持。而我想在这后宅立足,也一定会善待他们。我想要的并不多,就是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而这样的母亲,对你的儿子而言就已足够。” 卫安礼嘴角动了动,看着她,有些愕然,一时间竟无言,初听到她说出那几句话,他是震惊且恼怒的,但是听到最后却多了几分悲凉之感。 人走茶凉,盖莫如是。 卫安礼又连连咳嗽了数声,也不见这女子上来给他抚背,倒忍不住笑了“先前你倒是装的一副温良模样” 阮恬挑了挑眉,似是把这话当成了赞誉。 离天亮也不过两个时辰了,阮恬既冷且倦,睡在了外间的榻上,浅浅小憩了一会,就听见卫安礼的咳嗽声愈加大了,简直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此刻天光微亮,老夫人和老国公也都起了,一道过来,连着二房那边的人也都来了。 阮恬刚抚平衣角褶皱,恰逢这一大家子都过来,太医一直留宿着没走,外袍还没穿好就赶了过来,给病人诊脉,而后缓缓摇了摇头“时也命也,大爷心中毫无生念,是强求不得了。” 她还在说着话,病榻上的人眼皮动了动,竟挣扎着想坐起来,丫鬟上前欲扶他,卫安礼挥了挥手。“母亲,我走之前,只有两件事放心不下,求您答应。” 王夫人以帕捂面,哽咽哭泣。老夫人已经开口“安礼,你说便是。” 卫安礼微低下头“孙儿谢过祖母。一是吾子尚且年幼,还请祖母多加照拂,但若作奸犯科,还请祖母一定严惩。另一件”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阮恬“夫人新嫁便要守寡,是我对她不住。还请祖母和母亲将中馈交于她,她是大房嫡媳,日后也是晏儿的母亲,总要有安身立命之地。” 老夫人人老了,但心还不糊涂,比王夫人看的透彻多了,只听他话里的意思,也察觉到二房那边的疑惧神色,却毫不犹豫,点头应了“你放心,老大媳妇,过几日便去你母亲处接中馈。” 阮恬垂下眸子,无视二房那边投来的愤恨目光,低低的应了一声。 宫里的太医又来了一批,还有从民间请来的隐士高手,但都纷纷束手无策。等天光初亮,斜斜的从窗棂处落进来时,缠绵病榻多年的男人断了气,上了路。 在屋里一阵低沉的哭声中,阮恬抿了抿唇角,这穿过来的第一天,还真的就成了高门寡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2 雪后初霁,日光澄净。 屋头上还覆着一层茫茫的白雪,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卫国公府里上下都蒙在一层阴翳里,阖府上下都阴沉沉的,下人行色匆匆,低眉敛目,生怕触了主子们的霉头,讨了责罚。 年关将近,这府里是一点喜庆的氛围也没有,在悲痛之余,还平添了几分焦灼之感。 阮恬坐在小窗前,翻看着前来吊唁的客人名单。去世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自然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更不用说,老夫人早在卫安礼去世当天就将丧事相关的琐事都扔给了她。 老国公伴着先帝打下江山,国公府历经五代而不衰,门庭煊赫,自然有无数高管贵族前来吊唁。冗长的名单上密密麻麻写着小字,阮恬看的头晕,揉了揉太阳穴“大公子什么时候到” 张姑姑给她递了碗安神茶“府里刚收到信,说是被暴雪困在了路上,快回来了。” 阮恬淡淡的嗯了一声,而后站起身“走吧,忙里偷闲回来一趟,太久不过去不好。” 张姑姑应了,给她披上一件素色的披风,只见她全身上下一片素白,简直要与院落里的白雪同色,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凑近她耳边说“小姐您要不之后给大公子递个消息,说说” 阮恬拢了拢鬓角“不必了。张姑姑,你以为我回去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可现在她在这里,是掌着中馈的大夫人,权势与财帛不缺,即使日后寂寞想寻几个伶人唱唱小曲,也未尝不可。 她这么一出神,阮恬已经先一步踏出房门外,日光落在她素色的衣袍上,愈发显得她容色清淡孤冷,肌肤玉瓷白脂,清贵脱尘。 一路行至灵堂,阮恬唇角那一点笑意渐渐抿下去,恰逢王夫人看向她,她便恭敬的递了本册过去“母亲,这里是这几日前行吊唁的客人名单。” 她的声音有几分哑,听起来有些憔悴,王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眼,心想这女子还算是有几分良心,看起来也是哀伤悲痛的,昨夜在灵堂上跪了小半夜,现在看起来还神色苍白着。 王夫人扯出一点僵硬的笑“做的不错。大媳妇,家里最近事乱,又临近年底,你多费心些。” “应当的。还有一事要向母亲禀明,大公子让人送了信回来,被大雪所困,兼之路上结了冰,他还需几日抵家。” 王夫人闻言不喜“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他跟着先生游学也就算了,父亲去世时他不在,现在还不回来,这是连他爹的头七都赶不上了,可是太不孝了,即使入仕,这脊梁骨也得被天下人给戳烂了” 阮恬见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接话,等王夫人走了,才招来了管家“大公子递来的消息可有说具体要多久” 管家卫忠是府里的老人了,以前受过卫安礼的恩惠,对她这个未亡人的态度也算的上恭敬“回夫人的话,并未。” 阮恬微微颔首,倒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令人头疼,如果卫晏不能赶在父亲头七回来,必然会失了老夫人和王夫人的欢心,他本就没了父亲,若是如此,日后更难承袭这国公之位。 她收起思绪,让管家下去,刚好遇上了自家娘家来人。 阮恬露出点笑,但那笑不像笑,反而显得愁云惨淡“哥哥,大嫂。” 阮书掩面咳嗽一声,而后面带愧疚的看着她“妹妹,我” 这原主的哥哥就是个软懦又心软的性子,阮恬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幸好他还有些分寸,顿了顿,才说“你珍重身体,节哀。” “妹妹知道,哥哥放心。” 崔氏看兄妹两说了几句话,心里忍不住嗤笑,两个面团做的人,就知道说些场面话。 她对阮恬使了个眼色,等她走近一些才说“小姑,听嫂子一句劝,早日回家来,嫂子肯定会为你做主,再寻良缘。” 阮恬抿抿唇,若是她不知道这崔氏的性子,还得真被她给诓骗了去。 左不过是想着卫安礼既已经死了,那她留在卫府里也价值缺缺,倒不如新送给别的大人做小妾。 这些事都是后话,因着死者的头七很快就到了。 这一夜,老夫人年岁太大,腿脚不便,便没来灵前。王夫人站最前面,披着缟素,神色苍白,声声低泣。阮恬也跪在她身后不远处,原本是没眼泪的,只是跪的久了,双膝疼的厉害,倒是硬生生的疼出了眼泪来。 王夫人伤心过度,几次晕厥。阮恬让姑姑和丫鬟扶她下去休息,一屋子里的哭声听着闹得慌,一边想着卫安礼的大儿子何时回来。 “大嫂,您的好儿子也实在是不孝,这父亲头七将要过去了,还不见回来” 卫家二爷的夫人薛明钰见婆母一走,也懒得装了,左右府里也不会有人敢得罪她,她便有话直说了。 阮恬冷眼看着她“这就不劳弟妹操心了。听闻尧儿近日来体弱多病,弟妹还是多放些心思在孩子身上吧。” 薛明钰被她刺到了心间最愁的事,十分恼怒“我儿不过是雪地里贪玩才着了凉。大嫂这话什么意思我看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那不孝的儿子今晚回不回得来” 阮恬含笑“大公子是孝子” 薛明钰挑眉“哦我看他怕是良心给狗吃了,父亲头七还剩几个时辰就过了,也还不回来” 灵堂的门忽然被人踢开,寒风裹着霜雪而入,少年阴沉的声音响起“晏儿的良心尤在,尚未被狗吃了,也没被二伯母吃了,放心。” 这话音忽然响起,灵堂里的人都受了一惊,阮恬最先反应过来“大公子,快来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卫晏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中都是暖融善意,但一时间有些情绪抵触,就站在原地没动,看向阮恬的目光中多有敌意。 直到有道清润的男子声音响起,伴随着布靴踩在绵软雪花上的簌簌声音,来人肩披霜雪,一身青衣都被冬雪染湿,他站在卫晏身侧“晏儿,还不向你父亲认错。” 卫晏被他这么一点,才想起方才回来时管家说要立刻通报给老夫人,他一时警醒,便扑通一声在灵前跪下,膝行至卫安礼的棺材前,声泪俱下“父亲,儿子不孝,是儿子回来晚了。” 老夫人和王夫人到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番情状,原本责怪他不孝的情绪在少年低沉而悲伤的哭泣声中消散,在见到少年想撞死在棺材前时更是心痛不已,忙叫人拉住他。 阮恬轻轻舒了一口气,眉间那一点忧虑神色淡了,她无意围观这哭闹的苦情戏,目光不由的看向窗外,却撞进了一双温润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的主人看起来还很年轻,青衣披雪,神色有些许虚弱的苍白,片刻前才覆上一件黑色的鹤氅,乌发以一根竹簪高高挽起,透着几分君子如玉的高洁之质,见她目光也不避让,反而微抿唇角,微微颔首,似是问好。 他的目光清润之余又多了几分凛冽,似是要洞穿一切,直抵迷雾之后的真实。 阮恬有种奇妙的感觉她总感觉,这人看穿了她的心思,知她并不哀伤,反而只有厌倦和冷淡。 她微眯了眯眼,或许,他和她一样。 只是他的目光终究是有几分放肆,如此目光看着故友孀妻,可实在是有几分不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3 灵堂前终于安静下来,卫晏看起来还有几分少年意气,但绝非毫无城府,等王夫人问及他如何回来之时,还看似犹豫实则主动的将自己被冻伤的事情一一诉说,又引来王夫人眼泪连连。 老夫人见惯风浪,不起波澜,反而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青年身上“谢先生,这次晏儿能赶回来,还得多谢您操劳。” “老夫人客气了。卫兄是我挚友故交,晏儿是我学生,谈何操劳。” 王夫人闻言才擦干了泪“谢先生若是不弃,可愿在寒舍住下,晏儿初初丧父,还请先生多照拂一二。” 谢云殊颔首应是“这是自然。” 阮恬在一旁,微微有些愕然。这卫家人对谢云殊的态度也实在太尊敬了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谢云殊不是达官显贵,只是平民,但是其他更多便不知道了,因为原主的记忆中对谢云殊此人印象并不深。 只知道他似乎是与卫安礼同年科举中的探花,却一直不太受皇帝重视,后来便辞了官四处讲学,凡由他点化之人,无一不考中了功名,这谢云殊也渐渐声名鹊起。 王夫人得了谢云殊的应许,忙唤阮恬“大媳妇,这是谢先生,你之后安排他住下,多拨几个丫鬟过去伺候。”她看向阮恬对谢云殊道“这便是安礼的续弦,如今在府里掌事。谢先生有何需要,尽管叫下人通报一身。” 谢云殊看向阮恬,目光温润“夫人。” 阮恬欠身盈盈一福“谢先生。” 谢云殊先给卫安礼上了一炷香,而后离开换了干净衣物,阮恬在一旁候到了天明。 头七过后仍然有一堆繁琐事务,但有卫晏这个大公子在,很多事情阮恬都可以少费心神,下葬等事宜处理完,已经过去了十来日,家里终于安稳下来。 这一日里,王夫人派了人来唤她“大夫人,夫人请您过去。” 阮恬心里了然,王夫人这是要将中馈交给她了。 果不其然,等她到了之后,王夫人先是宽慰了几句近来辛劳,而后才转入正题“原本看你性子柔软,只当你这些日子都熬不下来。现在才看出来,还是安礼识人最清,你也是个孝顺孩子,做事也爽利,家里的中馈以后就由你掌着了。妯娌齐心,家里和睦,我这也就心安了。” 她这最后一句话摆明是在敲打薛明钰了,但她毕竟是长辈,又是得了老夫人首肯的,薛明钰即使银牙咬碎,也只能应了“媳妇明白。” 阮恬接了那一串钥匙和账本,本来以为也算是了事了,却被王夫人叫住“这里面写的条目繁杂,日后你每天抽出一两个时辰来,我来亲自教你。” 阮恬心里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应了,日的时间内已经将账本看透,王夫人既惊且喜,对她更为亲厚。 只是安稳日子没几天,又出了新的事秋姨娘去了。 秋姨娘原本是伺候卫安礼的大丫鬟,后来被收成了通房,却成了他夫妻二人决裂的祸害,因此在府里的地位很尴尬。她诞有一子,名唤卫铎,阮恬先前见过他。 卫安礼去世当晚,这孩子就跪在雪地里,守了一整夜,后来在灵堂前,也属这孩子跪的最久。 阮恬回想着那孩子的样貌,一边往偏院走,只见偏院里冷清异常,只有一个扫地的老翁,见到她有些怔愣,而后才低头行礼“夫、夫人。” 阮恬拢了拢袖中的手炉“这里就你一个人伺候” 老翁鬓发已白,低下头喏喏应了“回夫人的话,这院里就我一个下人。” 阮恬微怔,瞬间了然,如果说原主的境况尴尬,那秋姨娘则更加悲惨些。她是软弱性子,被塞给了卫安礼,偏偏那男人自己忍不住碰了她,后来又为发妻决裂之事伤怀病重,连带着王夫人也恨上她。 屋门半掩着,阮恬来的时候带了姑姑和丫鬟过来,老翁说只有小公子在屋内,一直不肯出来,阮恬倒是犹豫了,一时没进来。 咯吱一声,木门开了,一个穿着布衣的半大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见到阮恬,愣了愣,才低下头“向夫人请安。” 阮恬看了张姑姑一眼,示意她带着众人停在原地,她行至少年身前,温声说“小公子,勿要悲痛过度。” 卫铎原本以为这夫人是要厉声问他母亲去世原委或是不耐的说声晦气,谁知她竟这般温柔细语,他有点难以适应,手握紧成拳“多谢夫人宽慰还请夫人为我姨娘” 他说到最后,近乎泣不成声,阮恬看他模样,不由想起当年父亲去世时的自己,一时心生怜悯,笑了笑“小公子放心,我会打点妥当。” 卫铎感激的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眼角涨红,看着阮恬带人进去。 阮恬一进屋,就不由的蹙了蹙眉头。 这里太阴冷了。虽说她刚穿过来的两天,房间里也没有地龙,但总算是朝阳的,后面也添了炭,这小院这么偏僻阴冷,莫说地龙,连炭盆都没有。 那个命运凄惨的女子已经没了呼吸,躺在床上,病容苍白,鼻尖都被冻的发青,阮恬简直怀疑,这秋姨娘是不是在这里活活被冻死的。 她目光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看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被冻的青紫,便随手将怀中的暖炉递给了他。 卫铎犹豫着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丫鬟和姑姑听了她的安排,已经准备一切。秋姨娘不过是个通房,死了也就是抬出去埋了的命,只是阮恬对她有些怜悯,所以吩咐了善待一些,而后便走了出去。 “夫人。” 阮恬顿足,回眸,见卫铎追赶而来,笑了笑“何事” 卫铎也才十几岁,五官容貌初初张开,一副端方之态“铎谢过夫人今日之恩,来日夫人有何差遣,铎万死不辞。” 阮恬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复又往前而去。 冬日暖融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分明是冷清神色,却平添了几分暖意。她头上簪着白玉簪子,光华流转,行有风流之态,一颦一笑,风姿绰约。 卫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到小径尽头,消失不见。 少年的薄唇抿紧,无法收回目光,抱紧了暖炉,垂下眸子,一掩沉沉心事。 她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待他这么好,对他笑的人。 她真美。 阮恬把这件事交给了管家卫忠,叫他带上卫铎,给秋夫人选个风水宝地,好生安葬。 只是秋姨娘的死可大可小,若是说想往后挖原因,也不难。但是她暂不想有所行动,即使刚从王夫人手上接了中馈,府里的人也大概是二房的人,而她和大房的嫡子卫晏都没能站在一条船上,此时有所动作太早了。 思及此,她唤了一声“张姑姑,大公子这几日还在书房中吗” 张姑姑说起这件事就有些气“想来是了。夫人前几次请他过来,都被推了,可见对夫人是丝毫没有敬意的。不管如何,大爷去之前都说过,以后您就是他的母亲,他这样就是不孝。” 阮恬唇角抿出点笑“无妨,他不肯来,我去看他就是,少年意气,也是正常不过。” 她看起来脾性甚好,说出来的话也平和,但仔细听又会觉得有些锋芒,话里藏着的意思分明是他有少年意气,她就偏要去将那份意气给磨平 卫晏回来之后就住进了书房。这几日里,阮恬也听说了不少,都说这位大公子其实和大爷不亲,所以跟着谢云殊游学了多年,大爷倒是真心实意的疼他,可他不太领情,在家的时候就和大爷吵的厉害。 阮恬想起那晚他到灵堂时的情状,大概也摸清了这少年的性子,就是个活霸王,有几分霸道和强势,对他父亲尚且不敬,对她又怎么有敬意。 书房外,小童抱着手臂,靠墙昏昏欲睡,张姑姑上前一步“这位小哥,夫人来看望大公子,劳烦你进屋通传。” 小童偷懒打瞌睡,一下被吓醒,见阮恬并无责备之意,才放下心来,进屋说了一声。 也不知道屋里说了声什么,半晌,才听见书房的门咯吱一声,从门里走出来的却不是卫晏,而是谢云殊。 阮恬垂眸“谢先生。” 谢云殊还披着那件黑色鹤氅,看起来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笑起来也是温文尔雅的“夫人安好。” 阮恬含笑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多谢先生关怀。” 谢云殊眸光微动“夫人这是来教导晏儿吗” “谈何教导。只是天冷,送几件衣服过来。” “夫人有心了。” 两人在门前说了几句,客气的很,而后阮恬进了书房,为了避嫌,门还是大开着的。 卫晏坐在桌前,见她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垂着眸子,继续作画。 他笔下画的是一头猛虎,原本疾驰在山林之间,忽见猎物,但并无莽撞上前,而是静静盘踞在巨石之后,只待片刻后一举拿下猎物。 阮恬也不说话,等他画完,轻声笑了笑“猛虎尚知盘踞在此,大公子为何不知” 卫晏皱眉“你懂什么” 阮恬不应,拿了桌上的笔,在猎物之前又添上平淡几笔,硬生生的在猎物前多了道万丈深渊,猛虎一旦扑过,咬中猎物的同时也必然是坠入深渊之时。 卫晏神色变了,皱眉看着她,神色十分不悦。 阮恬笑意淡了,神色沉静“人若鼠目寸光,只趁一时之快,即使自诩猛虎,也不过尔尔。” 她声音渐冷“卫晏,你要清楚,我和你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你不尊我这个嫡母,除了一时之快,对你可有半分益处你便说出来看看,你在这卫府之中,以何立足” 卫晏被她问的满腔怒意“你个后宅女子” 阮恬冷眉微掀“可你可不如一个女子。” 卫晏一怔。 阮恬也不再和他说这个话题,温声说“你整日在书房,这里有些阴冷,送几件棉衣给你。你好好温书,我先走了。” 她在说完那么冷冽的话后复又温婉,卫晏有点不解的看着她,才察觉原来这继母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是个被嫁来冲喜的软弱女子,而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且一点也不怕得罪他。 阮恬不欲多停留,免得遭人闲话,毕竟原主的年纪比卫晏也大不了多少,她不想听府里人碎嘴。 她走了几步,在踏出小院之时驻足,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匆匆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内。 晚膳之后,天上又开始飘雪,有丫鬟通报“夫人,谢先生求见。” 阮恬原本侧卧在榻上,闻言披上斗篷,拢了拢鬓发,从屋里出去,声音清醇“谢先生,不知来找我有何事” 谢云殊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竹叶青色鹤氅,稍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温尔笑容“来谢过夫人赠衣之礼。” 阮恬软语“这等小事,先生何必在雪天里赶来道谢。” 方才与谢云殊擦肩而过时,她看见他鹤氅领口丝线断了,还有棉絮往外冒,回来后便叫下人送了一件过去。 她原本以为说完这句话,谢云殊也该走了,可他反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笑容里多了几分旷达意味,他“夫人关心,在下实在是感激,难以忘怀,不见夫人一面,难以心安。” 他的声线非常清润,如初见时他穿的那件被风雪染白的青衣,干净而清冽,在院落之中,和阮恬隔着一段距离,脊梁挺直,如同一樽翠竹,但偏偏在那端方之气外多了几分风流意味。 若是寻常女子,闻他这话怕是难免娇羞。 可阮恬不过淡淡看他一眼“谢先生,外面冷,我先进屋了。天色将晚,先生也早些休息。” 她说完这话,门便咯吱一声关上了。 谢云殊站在原地,也算是生平头一次被女子这般对待,不由觉得新奇。原本以为这夫人来送衣是有些遐想,对他有所关注。为了卫晏,他才来说了几句话,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理睬,反而甩了他一个冷脸。 可就是这般,才偏偏叫他觉得有意思。 他伸手掸了掸肩头上的雪花,唇角一直噙着笑意,转身走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4 年底事情多,阮恬看账本看了几日,才将国公府里铺子和田地里的进项整理清楚,还有不少地租没收上来,年前须得一桩桩解决。 她倒不觉得烦心,整个国公府的钱都握在她手上了,日后她想做些什么,也无人能拦得住。 到了下午,她小憩起来,丫鬟匆匆忙忙禀报“夫人,夫人,两位公子打起来了。” 阮恬正闲着无事,翻看佛经,听见丫鬟所言,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又翻了几页,而后才站起来,淡着声音说“带我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阮恬就听见丫鬟和小厮劝说的声音 “两位祖宗,别打了,等会夫人来了,你们是都要遭训的。” “小杂种,你还敢打大公子,忘了你娘是谁啊哎吆,你还敢打老子” “大公子的脸都被打肿了,小公子,您手下留情啊,他是您兄长啊。” 阮恬到了那处,就见一群人围作一团,拉扯着正在打架的两人,又是劝又是拉,就听见一声冷冽的斥责声“松手让他们打” 众人一愣,听出来那是大夫人的声音,齐齐停了手,就任着地上的两人滚成了一团。 阮恬冷着声音“都出去。” 一向温柔的大夫人此刻冷着个脸,看起来还有几分吓人,众人鱼贯而出,一时间,小院里空空荡荡,只剩下阮恬、卫晏和卫铎三人。 风声呼啸,雪越来越大,兄弟两人滚在雪地上,看起来竟是卫铎占了上风。 他以膝盖压住卫晏,一拳挥向他“你再侮辱我母亲一遍试试” 卫晏吐了一口血水,反身压住他,回之以拳“那我母亲呢就这么白死了” 卫铎红了眼,一脚踢中他小腹,压抑的低吼“就你母亲是人,我母亲就不是人” 他的气力本来就比卫晏大得多,应该是平日里做多了杂事的原因,卫晏跟着谢云殊那个病歪歪的书生,应该拳脚功夫也不好,更不要说卫铎情绪激动,用力过猛,不过三两下,卫晏就被他打趴下了。 阮恬在一旁,等卫晏被卫铎压在雪地里,才缓步走上前。 卫铎被那脚步踩在雪地上的绵软声音所惊,抬头一看是她,瞬间就红了脸,不自觉的松开了膝盖“夫、夫人” 阮恬笑了笑“放心,我不怪你。” 卫铎有点受宠若惊,看着她温柔的笑,愈发无地自容起来“我” 他松开手,趴在雪地里的卫晏终于爬了起来,阴着脸看着他,也看着阮恬,猛地一擦嘴角的血水,大步往外走。 “站住。”阮恬在他走出小院之前叫住他。 卫晏回首,神色颇厉的看着她,冷着脸。 阮恬转了转手上的佛珠,笑着说“这是我们大房的家务事,大公子现在要去夫人和老夫人那边告状吗,也不嫌丢人” 卫晏恶狠狠的看她一眼“技不如人,被打就被打了,男人又不是女人,告什么状。” 阮恬抚掌“不错,大公子能说出这种话来还能让我高看一眼。文成武就,或成英雄。方才下人都在,大公子还能占据上风,等我将众人遣散,想来你也能看出来自己有多少斤两。” 她这话说的已经有些重了,卫晏还是少年,被她说的脸上青白交加,羞愧起来“你” 阮恬转了语气“但方才你所言,才是真正的强者之道。不借外力,输了便是输了,即使今日被打死在此处,你也该受着。” 寒冬的风凛冽如刀,她的话语却比寒风还要凛冽。 阮恬声音很轻“你心有怨憎,明知不是秋夫人的错,也不是小公子的错,却难免迁怒,懦弱无能。你对我不满,但却不该表现出来,目光短视。最起码在你独当一面,及冠之前,都要称我一声母亲,让我为你安排嫁娶之事,而后才一脚将我踹开,哪怕世人背后指责你,你也尽可随了自身心意。” 卫铎也站在原地,这话虽然不是对他说的,但天下道理很少,总是相通的,在那一瞬,他忽然想通很多事他看向阮恬的目光也更深了些,有些复杂。 两个少年都没说话,阮恬笑着摇了摇头,侧过身从卫晏身边走过时,才听见他小声说“母亲。” 阮恬笑了笑“大公子早些回去休息,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家里最近事忙,就不进宫请太医了。” “儿子听母亲的。” 这卫晏开窍也快,虽还没能将情绪藏的很好,却已经知道了学会控制。 小崽子还有几分眼色,但是不枉她在这风雪天里走上一趟。 阮恬淡淡应了一声,缓步往前,才看见小院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他站在院门外那几杆翠竹之后,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是站在这里多久。 谢云殊没想到阮恬走的这么干脆,也没再叮嘱卫晏,他甚至还来不及收回眼底的笑意,就撞入那双清明的眸子里,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竟似挪不开。 阮恬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没再他身边停留,走的远了,才扔下一句“世人都道谢先生君子。我看不然,这听墙角的习惯也算是独一份了。” 谢云殊闻言也不恼怒,声音温温然,狭长的眉眼里目光幽幽“改日再向夫人赔罪。” 阮恬只当他这话是戏言,没想到第二日他当真找上门来,在外求见,说是要向她致歉。 这人也还有几分意思。 阮恬不是没听过旁人对他的评价,自然不同的人对他有不同评价,但无一不是溢美之辞。 王夫人曾交代她,说是谢先生带出来的学生,大多金榜题名得了状元,卫晏能拜在他门下,日后入朝为官,同门师兄提携自是不在话下。老国公甚至也递了话过来,是谢先生为人君子,颇有林下之风,她安排下去的丫鬟必须手脚干净,别闹出什么爬床的丑闻来。 至于府里的丫鬟们,这段日子以来就以谈论谢云殊的相貌为乐,说他待人极好,神色温柔,偶尔路过时温尔一笑,便迷醉了无数芳心。 这些人对他的评价无一不含着君子两字,但阮恬偏偏不这么觉得,昨日谢云殊看她的目光,她察觉到了。 说是君子,流氓头子、男狐狸精还差不多否则谁会以般眼神看向挚友故交的未亡人,今日还上门致歉 她挽了挽发,准备出门会会这男狐狸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5 谢云殊还算是知礼节,侯在了小院外边,这回没篷,只穿着一身青衣,看起来瘦削挺拔,一条同色的腰带收紧,衬得他腰背挺直,宽肩窄腰。 阮恬淡淡打量他一眼,身材还不错,只可惜了,是个病弱书生,又比她大上大多岁数,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谢云殊见她出来,温尔一笑,眉眼斜飞入鬓,更显得卓尔英俊“夫人,昨日的事,还请夫人听云殊解释一二。” 阮恬站在离他三尺之地,也不上前,在小院门前也干净利落,免得落人闲话“先生言重了,说的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先生不过碰巧路过” 谢云殊偏偏不接她递来的台阶,笑着说“在下不是碰巧路过,夫人刚到,我便到了,只是一直站在原地,并未进去。” 阮恬笑意不变“那也无妨。先生是晏儿的老师,也是先夫挚友,听听我如何教导两位公子,实属正常。” 她自谓这话已经说得周到,可谢云殊偏偏语出惊人“夫人说错了。我和卫大爷早年确实交好过一段时间,后来也就冷淡生分了。” 阮恬微愕,下意识的多问了一句“为何” 谢云殊笑了笑“因我不喜他为人做派。虽有才学,其实就是个懦夫。” 他这话说的可是大为不敬,毕竟死者为大,卫安礼还没去几天,他就和卫安礼的遗孀说出我不喜你丈夫这种话,可谓是十分冒犯了。 但这句话却莫名取悦了阮恬,她笑了笑“先生说得有理,我也不喜他。” 她因拢发而微低下头,原本只是浅淡一笑,却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她和以往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谢云殊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不因他的才气和容貌而对他倾心,不在他靠近时脸红语结,不和世人一样说些什么以夫为天,而是颇为大胆的说,她也不喜卫安礼。 阮恬抬头时,谢云殊已经收回目光,她冲他笑了笑“先生若是致歉,也不必了。方才那句话让我心情不错,也不计较昨日之事了。再会。” 她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小院,谢云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间难以收回,方才还言笑晏晏,一转眼就说再会。 看来,女子无情起来,倒是比男人更干净利落。 阮恬也回到屋内,自从送她到这个世界来以后就很少出声的v888竟然说话了“宿主,方才那个人你在资料里看到过,他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啊。” “那又如何” “如果考虑攻略下来他,可能这个世界的任务会轻松的多。” 阮恬执着桌上的玉麒麟把玩“可没有他,该做的我也能做好。他太老了,不是我的菜。” v888“” 方才它还准备和宿主说,天命之子对她的好感,谁知道就等来这么一句,于是它又沉默下来,并悄悄为谢云殊点了两行蜡。 阮恬一时困乏,但还是不得休息,今日全府人要在老夫人屋里吃饭,她自然是要早早去的,还要看看卫安礼扔给她的两个小崽子表现如何。 她估摸好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过去,到的时候老夫人的屋里已经很热闹。 丫鬟通传一声,给她打了帘子,阮恬缓步而入,见屋中正上方的老妪穿着如意云纹衫和盘金彩绣棉衣裙,眉眼端庄而慈爱,坐在她下首的不是旁人,竟是卫铎。 这少年平日里有些忸怩,今日却落落大方起来,阮恬察觉到他的转变,也笑了笑“还在外面就听见祖母的笑声,可见铎儿也是个会说话哄人的。” 卫铎闻言,脸红了一红“夫人。” 老夫人对阮恬招招手“好孙媳,近日来阖府上下事务都压在你一人肩上,可还习惯” 老人的掌心宽而温厚,阮恬抿唇笑,神色柔婉“谢祖母挂怀,一切都好。”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下人通传说王夫人和大公子到了,阮恬微挑了挑眉,等着看卫晏如何解释脸上的伤口。 王夫人走在前面,脸上倒无忧色,看向卫晏时只是有些心疼罢了,但并未多言。 卫晏先给老夫人行了礼,等到老人问及,才面有愧色“晏儿思及父亲去世时未在父亲膝下尽孝,羞愧难当,父母在,不远游,是我不孝。说出来也不怕被笑话,昨日在灵堂跪了许久,磕头磕多了,有些头晕,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原本众人有些悯然,等他说到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夫人看了看他额上青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傻孩子。” 阮恬轻舒一口气,现在看来,卫晏是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二房的人来的最晚,几乎是赶着开宴来的,阮恬这几日还没见薛明钰,不过也是早晚的事情,账本理清楚了,有的猫腻也就藏不住了。 只是,她无意在今日的晚宴上闹上一场罢了。 薛明钰落座在阮恬身侧,唇角含着笑,轻声细语。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是妯娌之间在说些私房话,可只有阮恬知道,这女人的嘴是何等的恶毒。 “大嫂,前日里我出行上香,遇到你兄长和嫂子,你家嫂子也太泼辣了些,提着你哥哥的耳朵走路,简直要丢脸死了,也当真是叫人” 阮恬淡淡笑了笑,不接她的话茬,只问她“弟妹,先前我寻你,你不在。过冬的炭和棉衣都是你管着的吧” 薛明钰的笑容僵了僵“大嫂,这些烦心事之后再说,你说话也太不分场合了些。” 阮恬抿唇,她不是不分场合,她就是想堵住她的嘴,寻得清净。 想寻她的麻烦,的确不必在这种时候,想打她的脸也不用专门挑日子。 可这晚宴才过几日,就有人送上门来叫她打脸了。 这一日,天气回暖,阮恬正站在窗边剪花,张姑姑打了帘子进来,压低声音说“昨日二房又要了许多细炭去,管家当时拦不住,就” 阮恬听她将话说完,将一盆吊兰的枝条修剪干净,黛眉微掀“去二房的院里看看便是。” 各房用炭是有限度的,只是先前大房这边没管事人,也就被薛明钰压着,甚至还让阮恬在初穿过来时受了两天的冻,她不是那种大度的人,虽然谈不上斤斤计较,但绝非是不记仇的。 再加上秋夫人去世时,她在偏院里感受到的阴寒,也知道薛明钰是跋扈惯了的,如今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一行人到了二房院落,只是薛明钰并不在,她娘家母亲生病,近日里经常回去看望。刚刚管事说了,二房多领了不少炭去,就是薛明钰从家里带来的大丫鬟薛敏领走的。 这二房的大丫鬟再大,也不能比卫铎这卫安礼的亲子大了去,他挨冻受凉,这丫鬟却吃穿用度如此精细。她对张姑姑一点头“进去看看。” 张姑姑性子温厚,但办起事来也十分爽利,毫不犹豫,带着一众姑姑就冲进屋内,将那丫鬟给揪了出来。 那丫鬟还算是见过世面,见到阮恬时那种倨傲和慌乱便没了,神色恭敬,口齿敏捷“见过夫人,不知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阮恬抿唇笑了笑,张姑姑已经代她说话“所为何事你心里还不清楚” 那丫鬟脸白了一白,梗着脖子说“我是二夫人的大丫鬟,大夫人即使有事问我,也总得先问过二夫人的意思吧” 张姑姑啐了一声“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可惜了,你家主人也不算个什么东西。” 等话音一落,张姑姑已经带着两个粗使姑姑上前,一个按住薛敏,另一个姑姑便一个大耳光打了下去,边打边骂“小贱蹄子,你个下人敢用最好的细炭,可怜我们小公子,挨寒受冻” “啊你敢打我二夫人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那姑姑打她的手丝毫不停顿,张姑姑叫人的时候就问清楚了,这姑姑家里的女儿曾经被卫二爷看上了,还就是这薛敏嘴坏告的状,因此被薛明钰暴打了一顿,落了个半身不遂,如今旧仇得报,自然是打脸怎么疼怎么来。 薛敏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一丝血水顺着嘴角缓缓流出,已经有丫鬟忍不住闭上眼睛,阮恬却淡声说“都给我睁眼看着。” 众人噤声,才知道大夫人这是要杀鸡儆猴,也是要告诉府里的人,谁才是卫府如今掌着中馈的大夫人 这场闹剧结束,阮恬才回屋,就听见丫鬟进来通传,说是二夫人带着丫鬟姑姑,气势汹汹的从二房那边过来。阮恬拿了根素玉簪子将头发挽起,等薛明钰到时大大方方的开了门,淡淡的看她一眼“弟妹,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薛明钰气的身体发抖,声音也有点扭曲的尖锐“姓阮的你什么意思,趁我不在家,打我的丫鬟” 阮恬正坐在妆台前挽发,也不回头看她“什么你的丫鬟,弟妹,下人在府里,就是国公府的丫鬟,我管着中馈,为何不能打” “她是我的人” 阮恬笑了一声,从妆台前站起,走到她身边“那你信不信,如果你再敢挪用大房这边的细炭,我连你也打” “你敢” “我有何不敢” 阮恬的声音淡而稳“就凭你扣了小公子的细炭,让他母亲活活冻死,他也冻伤这件事,我想打你就打你。” 薛明钰对她怒目而视,触碰到她澄明的目光,下意识的心虚了,确实当时她想着大房再无人可与她争一二,也就大胆了些,算是给这姓阮的一个下马威,可谁想到她现在掌了府中的中馈,又确实握住了她的把柄。 阮恬眸光扫向她“请吧,弟妹,天色晚了,我要歇下了。” 她这话说的客气,但声音是冷的,意思也是分明的,无非就是一句你滚吧。 薛明钰目光暗了暗,强行压下那份郁结和愤懑,心底的算计渐渐成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6 等薛明钰离开,阮恬嘱咐丫鬟关门上钥,省的什么人都敢往她这里跑,只是门还没关上,就听见少年的清朗声音响起“卫铎有事求见夫人。” 卫铎 阮恬披了斗篷,开了院门,就和他两人站在院落中,算是避嫌。 卫铎一见她出门,就跪在地上“方才听闻夫人为我去了二房,我” 阮恬朝张姑姑看了一眼,姑姑便上前拉他起来,一边帮他拍雪一边说“小公子何必客气,你是大爷的儿子,夫人是大房夫人,为你寻个公道只在清理之中,这天太冷,小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地上还有积雪,卫铎那一跪,身上还沾着雪,目光却异常的灼热,真诚而温柔,沉默半晌,才在离开前说“卫铎谢过夫人关怀。” 阮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感觉这少年方才看她的眼神太热烈了,有几分奇异的热烈。不过她不会动什么心思,毕竟是原主的庶子,她还是少与这卫铎接触为好。 她方准备进屋,又听见下人通传“大公子求见。” 阮恬拢了拢披风,今天她这屋里也算是热闹,一个接一个的来。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阮恬是许久没见卫晏了,只见这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看起来像是练武归来,他见到阮恬,也没行礼,只是问一旁的张姑姑“二夫人走了” 张姑姑有点没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应了“被夫人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卫晏愣了愣,而后低下头“那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先告退了。” “大公子,留步。” 他想走,阮恬却不想立刻让他走,她走到卫晏面前,含笑问“大公子匆忙前来,可是担心我被二夫人给欺负去了” 她一靠近,卫晏就下意识的皱眉“不曾,我怎么可能担心你” 阮恬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一点看破的意思“原来如此,那不知道大公子冒雪来此,还只问上这句话是为何” 卫晏恶狠狠的看她一眼,这女人,分明察觉到他的窘迫,还非要逼问一句,他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才非要过来看望。 他顿了顿,算是找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是先生让我来的,君子当知孝悌。” 阮恬微挑了挑眉,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看着他匆匆离开,而后吩咐下人立刻关门上钥。她要歇下了,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见。 她不过这么一想,谁知第二天一早,当真有下人通传,某位天王老子昨夜还真的来了,不仅来了,还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今天就病倒了。 谢云殊是国公府里的贵客,老国公、王夫人都亲自去看过,而阮恬是掌着中馈的大夫人,待客不周,自然也要去看望一二。 她心里早已给谢云殊冠上了姓谢的流氓老男人称号,去之前也想过他应是小病,等到的时候,谢云殊就披了一件青衣,坐在窗前,自己与自己对弈,一见她到,便笑着问“夫人,可否有兴致与在下对弈一局” 看这样子,说话时中气十足,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但见他苍白脸色,说他病了也未尝不可。 这人就是个狐狸成的精 无声无息间,阮恬又给这为世人敬仰的谢先生加了一个荣誉称号,她笑了笑“还是不了,免得遭人闲话。” 她走到窗前,让张姑姑将带来的滋补之药、棉被和衣服都放下,叮嘱几句,正准备离开,却没想到谢云殊猝然站了起来,眸子锁在她脸上“夫人,谢某可是曾经做过什么令你不喜之事,夫人才对我避之不及” 阮恬含笑看着他“并未,先生多想了。” 她和他离的太近了,近到阮恬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可谢云殊往前一步“今日我病了,夫人待我还是这般冷淡。” 他清隽的脸颊上少了几许血色,看起来确实有些苍白,紧抿的唇角带着一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阮恬眼角弯了弯“先生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谢云殊笑意淡了些,只是等她走后,才重新坐下,有些怅然若失。 生平以来第一次见到这般女子,初见如山泉般清淡,姿容才情却令人惊艳,可对他从无半分好脸色,笑的时候眼底也没几分笑意,就算他再温声说话也不曾对他生出什么想法来。 谢云殊啊谢云殊,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仰头饮尽杯中清茶,甘醇之余那一点点淡淡的苦始终盘旋在舌尖。大概大概就和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一样。 不甜,甚至有点苦。可他喜欢。 阮恬近日来日子倒是滋润,卫安礼的两个儿子也算是省心,还没给她添过事情。前些日子,卫晏还求了王夫人让卫铎和他一起温书练武。 说兄弟情义,她是不信的,这是两人想光明正大的竞争,阮恬是看明白了。 账本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还有几个庄子的地租要收,一直收不上来,管家已经过去了,如果还不行,怕是要她亲自过去。倒不是这地租有多大一笔,而是检验她这个掌着中馈的大夫人是否人情练达,处变不惊的时候到了。 这几日里,阮恬是寻了时间享受的,老夫人叫的戏班子进府唱戏,听了几段,老人又觉得吵。阮恬就让管家将这戏班子叫来了大房这边,她饮的是张姑姑酿的果酒,目光落在台上伶人身上,笑了笑,这人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当她不知道呢。 是时风气开放,夫人小姐在外有些伶人相好也不少见。阮恬对这种风气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故而等一场终了,这小生到她面前说话时,她也是似笑非笑的应着。 大概来的时候都已经问清楚了,这卫国公府里的大夫人是个新嫁过来的寡妇。 这小生眉眼清秀,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哑,眼角微微泛红,目光有几分勾人“夫人,可有什么想听的戏” 阮恬因为饮酒而有几分微醺,半晌才问“你们戏班子有哪些唱的好的” “此情此景,容小生为夫人献上一出游园惊梦。” 这也算是传世名作了,阮恬微微颔首,也不多言。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等说到杜丽娘和柳梦梅颠鸾倒凤、郎情妾意之时,却闻一声厉喝“谁许你在我们府中谈些风月之事,滚” 阮恬正听得专注,一时被扰,有些不喜,见来人是卫晏和谢云殊,倒忍住了没有质问。 她还没去问,卫晏就怒气冲冲的走上前问“你在听些什么戏这是你该听的吗” 阮恬抿唇,眼里却没有笑意“我为何听不得” 卫晏怒意尤甚“贞洁二字,你可知怎写” 阮恬闻言笑了笑“大公子,我朝女子可改嫁、和离,你难道不知我留在这里,我们互相落个痛快。我若是改嫁,我也有办法过的舒心,你信还是不信” 她微挑了挑眉“以及大公子,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卫晏被她问到,可一想到方才听到的戏词,还有那伶人盯着她的目光,就想将那人眼睛给扣下来,听到阮恬这句话更加生气,甩袖而去。 气走卫晏,阮恬微仰起头,看向谢云殊“谢先生也准备骂我不守妇道吗” 谢云殊目光幽深,笑意莫名“我陪着夫人一起听。” 还没等阮恬问话,他就在一旁坐下,丝毫没避嫌的拿起桌上酒杯,便是阮恬方才饮过的杯子,自斟自饮了一杯。 台上已经继续在唱,谢云殊一边饮酒一边说“我在江南之时,最喜杏花春雨时节听戏,烟雾朦胧,看人也多了几分美感。不像今日,唱腔尚可,毫无半分美意。” 这人是为世人称道的正人君子,却坦言自己在江南时听戏赏舞的经历,端方之余又带着几分不羁和风流。 大概是今日饮了酒,她的防备心淡了很多,也不急着赶他走了,从戏子伶人又说到杜丽娘身上。 阮恬笑了笑“有几分痴傻。” 谢云殊长眉微挑,眉眼愈发俊挺“夫人何出此言” “和书生看对了眼,便席天慕地一场也无不可。可终究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谁知道柳梦梅是不是个负心薄幸人” 她拢了拢鬓发,颈侧雪嫩的肌肤映着脸颊晕染的绯红色,明眸流转间目光潋滟,似笑非笑,一颦一笑间,因着酒醉多了几分动人。 谢云殊注视着她,原本就有的探究和欣赏此刻融在一起,化成某种他不熟悉的感觉。 这场戏终了,张姑姑进来叫她,一见谢云殊也在,难免吃惊。她扶了阮恬起来,小声说“夫人,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屋。” 阮恬嗯了一声,她酒量不好,有点虚虚的靠在张姑姑身上,也没和谢云殊说一句,就往屋外走,及至门前时,她却回了头,看向了谢云殊。 青衣男子仍在用她喝过的杯子饮酒,眉目清隽,鼻梁高挺,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尔笑意,清润的眼中含着几分惑人的暖意,平日的端方和持重之下竟藏着这么一股风流韵味,很有几分勾人。 真是个俊俏的狐狸啊。 阮恬收回目光,有些晕沉沉的想,也不知道戏文里的书生可有他这番俊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7 第二日醒来之时,阮恬先是喝了一碗醒酒汤,一边由张姑姑伺候着穿戴,一边听着她说昨日之事。 原本阮恬还以为张姑姑要拿封建礼教那一套来说她,谁知她老人家也实在大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小姐,谢先生名满天下,为人君子,若是跟了他,舍了这劳什子国公府夫人之位,也算的上什么” 阮恬“” 这还是要劝她和谢云殊私奔的意思啊。 她笑了笑“姑姑,这种话,您说一次也就够了,再有第二次我会生气的。我阮恬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余生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谢云殊名满天下又如何 她一旦跟着他走了,那就只能依靠着他,盘附着她立足,如果真的有成为菟丝花的一日,她必然会对自我产生厌恶。她不愿这么对待自己。 张姑姑被她说的老脸一红,嗫嚅着说“我忘了小姐自小是熟读女戒的,今日说出这种话来,还请小姐勿怪。” 阮恬无意与她解释,只是问“今日是长公主的寿宴,车马可还安排好了” 张姑姑给她拿了一块干净帕子“是了,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卫安礼去世没多久,按说阮恬是要寡居在家,不得随意外出的。长公主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颇得皇帝信任,她下了帖子来请,阮恬是没有理由不去的,且是时风气开放,寡妇出门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阻碍。 她在门外看见了两辆马车,薛明钰刚刚上车,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她,闷哼了一声,甩了帘子就上了车。 阮恬不将薛明钰放在心上,刚踏上车,就听见谢云殊的声音“夫人,可否搭在下一程愿为夫人驱使车马。” 阮恬径自上了车,掀开帘子看了张姑姑一眼,张姑姑会意,对谢云殊道“先生客气了,府里马车不少,再为先生安排便是,岂敢让先生驾车。” 谢云殊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阮恬掀帘对车夫说了一句,那马就哒哒的往前迈步,倒是再直接不过的拒绝了。 不过他也不恼,方才的请求原本就有些过分,他也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二,又在意料之中的没得到佳人半分眼波。 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下降之时,先帝为她兴建了公主府,可见隆宠。今上践祚,也是长公主向先帝力荐,因而陛下对她这个亲姑姑很是敬重,听闻今日长公主寿宴,陛下若非是染了风寒,必然要亲自过来的。 马车尚未到公主府就堵住了,车夫说了一声,怕是只能步行过去。阮恬犹豫片刻,正准备下车,就听见马车外又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夫人,还请在车中静坐,待在下前行查看一二。” 阮恬闻声,掀开帘子一看,谢云殊还是来了,不过不是坐马车来的,而是骑了一匹白马。他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但在马背上却坐的非常稳,脊背挺直,劲瘦的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哪怕仍是一袭青衫落拓,却透着一股难言的磊落英俊之气。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响起,嗒嗒的声音令无数女眷掀开车帘相看,女儿家难免娇羞,却又忍不住心底情意,娇怯怯的看着他,欲语还休。 阮恬在一旁,将这些贵女的神态都收入眼底,觉得有几分意思,便和车里的丫鬟闲聊“这谢先生可真是惯会招女人喜欢。” 小丫鬟也红了脸“夫人怕是不知,谢公子有个称号,是谓梦里谢郎,当年他在京中的风流才情也让不少女子牵肠挂肚,不少大人想招他为乘龙快婿,但谢公子却说自己是闲散性子,去了江南,这一去就是三年。” 阮恬淡淡的应了一声,心里又给谢云殊贴上了风流才子的标签,难怪和她说话时似有若无,欲拒还迎的撩的得心应手。这流氓头子狐狸精可惜了,她不是这些稚嫩的小丫头,也不吃那一套。 谢云殊骑马,倒是通行无阻,一路到了长公主府外,只见白发管家出来相迎,欲请他进去,他却含笑摇头,遥遥的指了一辆马车。 一众贵女的芳心已经被碾碎,却仍然贼心不死的想要看看那马车里坐着的到底是那家姑娘。等着公主府的管家上前,为那辆马车开出一条道来,排队等候的女眷们则心里更加不满,目光几乎黏在了那辆马车上。 等阮恬从车上下来,众人只见那人背影绰约,身姿窈窕,穿着月白色暗纹长裙,披上一件同色斗篷,斜插着白玉步摇,丝毫没有争芳斗艳的姿态,淡的如同水墨山水,写意韵致,单就这么一个温柔沉静的背影,就压过了在场无数女子。 一众贵女深吸一口气,已经有眼尖的认出来“那不是阮家的女儿,卫国公府的新寡妇吗” “什么谢公子怎么会和一个寡妇” “少见多怪谢公子和卫大爷交好,又是卫家大公子的授业恩师,照顾好友遗孀一二,再正常不过了。” 众人一颗提着的心也算是收了回去。阮恬站在公主府前,被引进去,自然没想到她就这么一个露面还被众人谈论起来。谢云殊就走在她身边,低声含笑说“夫人要怎么谢我” 阮恬弯了弯唇角“多谢。” 谢云殊“” 也真的是相当敷衍了,甚至都不加一点掩饰。 长公主府极大,也有不少客人早就来了,听闻不少藩王的王妃也特意进宫,来贺长公主七十大寿。阮恬能在这种时候进来,也算是头一份的荣耀了。本来该是王夫人来的,但王夫人从卫安礼去世之后就心情低郁,就将这件事推给了阮恬。 一路行来,阮恬可谓是见识到身边这狐狸精的魅力了,女人见到他虽然没有投怀送抱,但也双瞳剪水,面若桃李,男子见了他竟也十分热情,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只说着久不见谢兄,如此云云。 就在谢云殊被拉扯住的间隙,阮恬已经跟着引路的侍女往前走了,等谢云殊好不容易从某个高大男子的热情询问中抽身,才发现早已失了她的身影,不由失笑。 长公主身份贵重,原主的辈分不高,卫安礼也去得早,一路行来认识阮恬的人也不多,除了遇见三两闺中故友,贵妇倒是看她有些面生。 阮恬也落得安稳,原本过来就是要混个过场,她也没想就此得了长公主青睐。毕竟以原主的身份,她在卫府里过的也还算自在,管教一下卫安礼留下的两只小崽子,看账本揪出些疏漏,偶尔去打打薛明钰的脸,闲下来听听戏,她何必要去惹麻烦。 她的辈分低,是没资格和国公夫人等级别的贵妇同坐的,身边往来都是妙龄少女,岁数虽然相差不多,但一见阮恬梳的是妇人髻,也很少有人上前问话。后来被堵在门口的人进来,也有人认出她来,却只是在远处观望,也没上前打招呼。 长公主府上梅园颇负盛名,红梅清香,盛开之时绵绵数里,凛冬之日最为动人,等众人给长公主贺完寿,便说要去梅园赏梅。 时辰尚早,阮恬也乐于前往,和原主的闺中旧友许安之边走边闲聊,许安之也刚刚嫁人,知道为人妇的不易,倒是也看得开,劝她不必改嫁,在国公府立稳了,想养几个面首都可以 阮恬不由莞尔,许安之说这话倒挺有意思,她也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是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也没遇到合适的人,暂且还是算了。 梅园里仍如先前一般,分了几拨人,如阮恬和许安之这种不爱凑热闹的,自然是远远站在了后面,闻得梅花清香,不必非要到近旁欣赏。 阮恬没想着凑热闹,又跟着许安之在公主府里晃了几圈,看到一众女眷围在清池边喂鱼。 “大嫂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许久了。”薛明钰含笑对她招了招手,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她和阮恬有着多好的交情。 阮恬本来不欲前往,恰又看见原主娘家嫂子崔氏也在喂鱼,唤她“小姑,也过来玩玩,嫂嫂好久没见你了,你哥哥还有话想让我叮嘱你。” 这两大极品聚在一起,也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阮恬心里已经有了戒备之心,在一众女眷的注视下也不好同时拒绝娘家嫂子和自家妯娌,于是缓步走了过去,从丫鬟手中夹了一点鱼食,喂向池中的金鱼。 薛明钰先与她说着方才之事“我离得近,也算是看的清清楚楚,方才谢先生和清宁县主” 她说话欲言又止,偏偏不点透,才当真是引人遐想,可说得上是坏到了骨子里。 阮恬也不接话茬,听她说着,目光却落在水面上,看着水面上倒映出她和薛明钰还有崔氏。 崔氏原本低头和他人说这话,此刻忽然抬起了头,悄悄往她身后,走近,而后一把伸出了手 阮恬下意识的闪身让开,崔氏收手不及,一把推向了薛明钰,池边没有石栏,薛明钰几乎立刻要摔到池子里去,第一反应就是要拽住阮恬,竟是一副死也要拉着她垫背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阮恬一脚踢中崔氏的小腿,看她身子往前一倒,恰好被薛明钰带着往水池里落,而她则身子往后,险些摔倒。就在这时,她感受到有人隔着她手上的佛珠,握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手大而宽厚,指尖有些冷,掌心却是灼热的,隔着佛珠触到她手腕上细嫩的肌肤,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8 谢云殊许久都没收回手,直到阮恬站定,轻轻了挣扎开。 所幸此时场中十分混乱,没有人注意到阮恬和谢云殊两人之间的小小细节。 除了阮恬手腕上残余的一点热度,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她的幻觉。 公主府的丫鬟们已经去叫管事,除了女眷之外,各家的男人此刻正在前院叙话。但是现在是大冬天,天寒地冻,池水更是冷的彻骨,怕不是等不到两人夫君来救。 府中小厮是早已准备好下水救人的,但女子入水,身上也就湿透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怕是都能看见一些,更不要说还被抱在怀里了。 阮恬站在岸边,心里忽然明了,崔氏和薛明钰今日这一反常态的热情。她们私下里大概是碰过面也说过话,所以达成了一致,目的都完全相同,那就是让阮恬丢了名声,好继续改嫁。 阮恬留在卫国公府里,就是薛明钰的一大阻碍,她夺不回中馈,也不好对卫晏下手,那她的儿子也抢不来国公之位。 至于崔氏,她一直将这个小姑视为筹码,攀附权势人家,来挽回阮家家道中落的颓势。 只要阮恬今日落水,就必然有人下水相救,那她们自然有办法毁了她的名声,让她无法留在卫府里,此后改嫁或是其他,也都任崔氏揉搓了。 阮恬唇角的笑意冷了些,这两人就是狗咬狗。 眼见着是等不到亲眷来救,公主府里的小厮已经跳了下去,薛明钰在水里扑腾,一面呛水一面说“滚滚,离我远点” 就在这时,岸边忽然发出扑通一声,众人顺着声音来源去看,只见两个英挺少年跳了下去。 阮恬定睛一看,竟是卫晏和卫铎 她黛眉一掀,心想怎么是那两只小崽子,他们过来她也知道,可大房向来和二房没有交情,卫铎的母亲和薛明钰之间一直关系不洽,他今日倒是犯了什么傻 卫铎先下水,原本是往薛明钰游去,等到她跟上却又顿住了,转而游向了崔氏身边。卫晏在他后面,也向薛氏游了过去,但在看清她面容时心口才为之一震 不是说是国公府的夫人落水了吗,怎么是她 可人都在跟上了,少年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勉为其难的救了人上岸。 公主府的姑姑早就拿来大氅将两个少年和夫人给围住,说起来他们也不大,还都是一家人,倒少了许多麻烦。 阮恬是国公府的大夫人,此刻定然是要上前劝慰两句,只是薛氏和崔氏险些被这池水给活活冻死,如今脸颊发青,全身颤栗,已经说不出话来,唯有卫晏和卫铎两个少年,就站在原地,发梢上尤在滴着水珠,被冬风一吹似是要凝成冰,却都一齐看向了她。 卫晏的目光里犹有怒意,却隐忍着没有说话。 卫铎看她的眼神灼热却温柔,颤着声音说“幸好夫人没事。” 阮恬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让公主府的小厮帮着送两人回去,刚走几步,就被谢云殊叫住“夫人” 她回眸看向他“谢先生还有何事” 谢云殊神色认真专注,声线低沉“若是掉下去的是你,我也必然会跳下去。” “谢先生言重了。”阮恬笑着打断他,却没有半句想听他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走,出了这等突发情况,她急着早点回去。 薛明钰有事无妨,可那两只小崽子不能出事。她还想在这后宅里快活,就不能让他们有一丝闪失。 谢云殊注视她的背影半瞬,继而摇了摇头,低低笑了“可真是软硬不吃。” 公主府上出了这等子事,众人也没了游玩的乐趣,谢云殊就从侧门里出来,漫步走在一条小巷里,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后渐渐跟了个人。 那人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说话“爷,您有事吩咐。” 谢云殊步子不停,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今日的事你先前可知道” “不曾,当时事发突然,小的离的远了,险些叫卫二夫人坏了您的安排。也不知道薛尚书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蠢笨的女儿” 谢云殊听他说完这话,唇角抿出一点冷冰冰的笑意“许她兴风作浪,可她不该动到她身上” 他掷下一句未尽的话,便大步踏出了小巷。 却说这边阮恬方行至公主府外时,恰逢阮书带着崔氏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妹妹,今日之事,多亏了府上贤侄。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阮恬看他脸色苍白,让丫鬟给他加了一件披风,而后笑着说“哥哥太客气了,还是早点带着嫂嫂回去,免得着凉。” 两人匆匆告别,各自回府。阮恬到卫府时听闻王夫人去了大房那边,又闻两位公子无碍,算是放下了心。 卫晏和卫铎原本像是仇人,现在倒也奇怪,就住在了一处,分住东西两间厢房,大概是少年非要争个长短之心,卫晏更是想堂堂正正的和卫铎有个较量。 有小厮抱着湿漉漉的大氅从屋子里出来,阮恬站在门前问“可还好,若是冻着了,要早些说,大夫已经在候着了。” 卫晏和卫铎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 卫晏也不知道在生些什么气,干巴巴的说不劳她挂心。而卫铎则开了门缝,少年的脸上有些羞涩,笑着说“夫人不必客气。我是冻过来的,这点小事,夫人何必多跑这一趟。不知夫人娘家嫂子可还安好” 阮恬看得出来,这少年是真心实意的问出这句话来,眼睛更是亮的像是狗儿,湿漉漉的,就差没长个尾巴,摇着求表扬了。 她笑了笑,对上少年的目光,温声说“多谢小公子,一切都好。” 在她的注视中,卫铎的脸颊红了红,一直蔓到耳根,幸好他藏在门后他这么想着,一直注视着阮恬的背影。 此时此刻,他还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光明正大的看着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9 落水之事算是一场小小的意外,但这场意外倒使得阮恬的日子安稳了不少。 原因无二,薛明钰最近收敛了不少,甚至很少出门。卫二爷一直有些专断,平日里倒不明显,一听闻妻子落水之后被侄子救了上来,还被众人看见她落水的样子,就心里窝火,甚至隐隐觉得头上飘绿。 崔氏那边,阮书的脸色更挂不住,他是读书人,最重礼义廉耻,虽说卫铎在辈分上算是他侄子,可终究还是 虽然觉得这次的教训不够大,但还是小小的打了她们一把脸。 阮恬向来耐得住性子,她要先把卫安礼两个儿子教的服服帖帖的,教成两个小炮兵,日后指哪打哪,战斗力十足,她就负责指挥一二。 薛明钰也好,崔氏也罢,都翻不起浪花来,得了空再去请她们吃点教训。 卫府后园里今年新移栽了红梅,阮恬恰好无事,就披上件斗篷,到后园里走了几圈。 即使在移栽途中耽误了不少时日,这梅树也依然枝干遒劲,只是阮恬才走到那梅树下,才发现谢云殊竟然也在。 他手执长箫,正拿着一方月白色的丝帕缓缓擦拭,神情专注,似是不经意间抬起头,一见到她,唇边便绽开温润笑意“夫人这是来赏梅” 阮恬换了一身素色的裙子,衣着清雅,轻轻笑了一声“顺路过来走走,先生好情致。” 她对他的戒备之心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从来都不愿意与他多说一句话,谢云殊不由的轻叹一口气“夫人就这么信不过谢某。” 阮恬笑着说了句不曾,可又觉得这话不够实在,于是反问一句“若是我如寻常女子般为先生痴狂,怕是先生心中早就生了厌恶。” 谢云殊眉心微跳了跳,这女子实在是太懂他的心思。可他不得不承认,就因她始终冷淡和戒备心,又总能三言两语看穿他心思,他才觉得她着实是个秒人。 两人都眉目含笑,可那笑意似是并未深达眼底。 半晌,谢云殊才微微侧过身,温润的眸子里划过一线似有若无的笑意,然后伸手拉住阮恬手腕,迫她更近一步“其实我看夫人心底对我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心思,何必将话说的这般无情” 阮恬眼眸微挑,有种慵倦的看着他,眉若刀裁,眼若寒星,两片薄薄的嘴唇抿的极紧,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她确实不得不承认,他比唱戏的伶人要英俊的多。 若是寻常人,就是睡他一睡也无妨,可这人一旦招惹了,后面也就难以善了。 阮恬垂了垂眸子,心中自有思量。 谢云殊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眼前人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了颤,上挑的眼角勾出一点动人的弧度,透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怅然,一缕鬓发从雪嫩的耳际划下,垂在鬓边,她只是低眉垂目,一副听之任之的淡然。 他心里蓦然一动,不由的松开了手,原本还准备继续说的话倒是堵在了喉咙里。 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忍这小夫人年纪轻轻,被嫁来冲喜,新婚三日病鬼丈夫就见了阎王,还多添了两个便宜儿子 就他这么一愣神的当口,阮恬却是后退一步,说了声再会便匆匆离去。 张姑姑原本侯在不远处,见到谢云殊那般大胆,震惊之后便就守在后园门口,幸好没人过来,一见阮恬过来,才捂着胸口低声说“夫人,您可是吓死我了,刚才” 阮恬从她手中接过暖炉,才抿唇笑了笑“不必担心,姑姑,我心中自有分寸。”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在男人面前,有时要冷淡防备,有时柔弱沉静些许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张嬷嬷见她不欲多言,转而说“夫人,今天您哥哥上门来拜访,就在王夫人那边,现在过去吗” 阮恬想了想,原主和阮书的感情还算不错,阮书虽然性子温弱,但也还是爱护妹妹的。崔氏趁阮书不在,将原主嫁到国公府,阮书回来后也和崔氏大吵了一架,奈何他体弱多病,再强势也强势不过妻子。 原主既然有想要立起来的愿望,也期望着家里不再继续破败,那自然是要帮一点的。 阮恬就穿着这身素净衣裳,到了王夫人屋里。不仅阮书在,卫晏和卫铎来向王夫人请安,刚好也在。 卫铎是穷苦惯了,即使冬日跳下塘里也不算多大的事情。而卫晏则是正儿八经的大少爷,生下来的时候体内就多寒气,这几天倒是脸色不如以往。 阮书就坐在王夫人下首,一见卫晏咳嗽,忙说“大公子可是那日入水,入了寒气” 这卫晏救得的是薛明钰,王夫人倒不会将他受寒一事怪在阮书身上,只是愁眉微锁“这孩子自小就寒气重,可怜一片赤忱之心,急着救她二伯母上岸。” 阮恬在一旁,看见阮书目光隐闪,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未说。 她边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阮书看向她,发现妹妹目光澄澈,隐含暖意,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鼓励他大胆说出来。 他心头一暖,和王夫人说“夫人若是不嫌,在下小通医术,也是寒气过重,只是医不自医,这些年来也算是吊着命的。大公子的症状还不算严重,若是不弃,在下可为公子施针一二。” 王夫人一时间有些犹豫“这” 卫晏先接过话来,眼角余光瞥了阮恬一眼“祖母,便让试上一试。” 阮书今日来没带药箱,就约了明日再来,阮恬送他出去,没走几步,就见回廊处紫藤花架下站着个俊挺青年。日光半隐半现,落在他脸上,他眉眼若刀裁,鼻梁俊挺,唇角半抿,一副昭昭然君子模样。 谢云殊向阮书拱了拱手“阮兄。” 阮书一见他,颇为惊喜,甚至有几分受宠若惊“谢公子。” 她错后一步,听着两人说话,谢云殊也真是好本事,不过三两句话,就和阮书称兄道弟起来,离开国公府之前,一向脸色苍白的阮书竟显得红光满面。 后面几日,阮书都带着药箱上门,据说还真的治好了卫晏的寒气,一日一日已经有所好转,及至最后一日,阮书来时,王夫人十分热络的留他在府上用饭,还派人叫了阮恬过去。 阮恬到时,就见崔氏热情上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甜腻腻的叫了声“小姑,你可算是来了,也就等你开了。”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不冷不热的看了崔氏一眼。崔氏自前次落水就心存疑虑,怀疑这小姑心里藏着一窝的坏心思,如今看她这般冷淡,心里更是恨恨。 大房的人都在这边,此外,谢云殊也在。 谢云殊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说“在下不请自来,不知是否叨扰。” 王夫人最先发话“先生这话就是见外了,您是晏儿恩师,他事您如父。如今您又与阮公子交好,一同用饭又有何不可” 阮恬在王夫人身边坐下,眼角余光看了看谢云殊一眼,也没再说话,只是安心用饭。 崔氏热情到近乎谄媚,阮书和王夫人几乎要将谢云殊捧上天,而卫晏则一向爱戴自己的恩师,放眼望去,这一桌上除了阮恬,就只有卫铎对谢云殊较为冷淡,且显得有些落落寡合。 阮恬让丫鬟给他盛了一大碗汤,看着他笑了笑,但少年似乎有些心事,一见她笑,就立刻低下头去,似是避之不及。 阮恬“” 这顿饭吃的崔氏是春风得意,待阮恬也更是小心,如今阮书得了王夫人赏识,又和谢公子交好,也算是攀上国公府这棵大树了,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情让阮恬改嫁,一心只想把这小姑当成明珠在手上捧起来。 等吃完饭,阮恬总算是摆脱了崔氏,一路疾行,半路却被人拦住。 “夫人。” 少年卫铎声音有些低沉,站在走廊处,静默的如同雕塑。 阮恬顿足“卫铎,你有事要和我说” 卫铎点了点头,似是有些难以启口,嘴唇刚动了动,就被男子淡淡的声音打断“铎儿,我昨日让你做的功课可都熟悉了” 原本谢云殊只是教导卫晏课业,这几日卫晏与卫铎同住,他也就顺道指点卫铎一二。 卫铎一见谢云殊,便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先生,我还未做完。” 谢云殊不再说话,长眉微挑,眉目冷凝。 卫铎甚至来不及和阮恬说话,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九曲回折的走廊深处。 谢云殊的神色有些奇妙,像是羞恼又像是怒意。 半晌,他才有些咬牙切齿的和阮恬说“夫人,少年郎虽然鲜嫩,但是还请夫人把持住,也多看我几眼,我这人就是看着瘦弱些,该有的都会有,且还会更强劲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10 该有的都会有。 阮恬一直到回屋,也还觉得这句话分外幼稚,像是蹒跚学步的稚子,和大人撒娇说我也有糖给你吃。她这般想着,不由弯了弯唇角,觉得有几分好笑。 饭后,阮恬小憩了片刻,起身后翻看了账本,发现大多数账目已经完全理清了,只是先前就没收上来的地租还一直收不上来。管家也跑过几次,说是那庄子实在太穷,已经几年没收上来租了。 这件事管事解决不了,肯定要有主子出面解决。阮恬去问了王夫人的意思,她的意思很明显,叫阮恬亲自跑一趟。这摆明了是要看看这儿媳是否人情练达了,若是这件事处理好了,她日后也敢将家中的事情交给她,阮恬也乐得快活,在国公府里也算是自在了。 所以这趟,是一定要跑的。只是三九寒天,她一个女子,就这么行上几百里的路,倒还是有危险的。 国公府的姑姑和小厮带上不少,管家也亲自陪着,一行共三十人,算的上是不少了,就这么往乡下去。路上不少地面都结了冰,马车下面套了绳索,走的还算稳,只是异常的慢。不过一路上有张姑姑陪着说话,偶尔再看看话本子,倒也不会过于乏味。 车外是个冰雪世界,白雪皑皑,彻骨冰寒,远远望去,地上早已失了人迹,千山鸟绝,远处的江流被冰封了一半,似是有个老翁在寒江独钓,身披风雪,也身披万载的流光。 阮恬收回目光,问管家“忠叔,可是要到了” 卫忠和车夫同坐,在前指路,听她问话忙回“回夫人的话,今日便能到了。也是这天气不好,否则何必走上这么久。府里有庄子,我已经安排下去,夫人到时必然是一切安排妥当了。” 阮恬应了一声,往后微靠在车厢上小憩。 张姑姑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且暖暖手。” 不多久,马车到了国公府的庄子前,一路行进,阮恬掀开帘子看了,村舍低矮不说,看上去似是被风雪给压倒了不少,她竟然隔着一扇烂墙,看到了穿着破棉袄的小姑娘。 那孩子一见她,就惶恐的哭了起来,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要租的老爷来了,不要卖我,不要卖我” 阮恬一怔“还有这等规矩。” 管家在外应了“有的人家欠租还不起,就将孩子卖进府里做丫鬟,自己都养不活,孩子签了卖身契还能讨口饭吃。” 阮恬神色转冷,不置可否的一点头,示意他继续驾车。 马车停在国公府的庄子上,虽然谈不上奢华,但和路边被风雪压倒的村舍比起来,也算的上是仙境了。阮恬一下车就和管家说“你去点点这里还有多少间房,村里没有房子住的人家又有多少户。” 管家听懂她的意思,十分犹豫“夫人这万万不可啊,您怎么可以和这些平民同住,您” 阮恬平日里说话是温柔和气的,但长眸一挑,神色微冷,说出来的话就带着迫人之势“有何不可” 管家呐呐“是、是,我这就去。” 庄子里鲜香饭菜是已经准备好了的,热汤沐浴也不必言,阮恬却没了心情。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性子柔弱,带着她被赶出家门的样子。她那时也该和这个小女孩一般年纪,眸子也是清湛湛的。 她翻了翻来之前写下的帐,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就等管家回来。 熟料管家没能回来,是前院的小厮匆匆忙忙,连滚带爬的冲回来的“夫人、夫人,不好了,忠叔被、被那些恶民给擒住了。” 阮恬放下账本“我出去看看。” 小厮忙劝阻“穷山恶水出”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在阮恬冷淡的凝视中说不下去了。 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阮恬不喜欢这句话,在生存面前,人难免要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她能理解,她曾经为了活下去,同时接过三份工作。 卫忠被村民挟持了。一柄锋利的镰刀压在他肩头上,压到他腿软,脸颊上还在一直流汗。 他们中间有两个领头人,一个老者白发苍苍,人称霍六叔,还有个年轻些的壮汉,该是他的后辈,村民叫他霍三哥。 村民一见阮恬出来,就红了眼“都是这等天杀的贵妇,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你们身上穿着的还是绫罗绸缎,我们连家都没了,还拿什么交租” 阮恬轻轻挣开张姑姑拉着她的手,上前一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知道大家心里的怒意,但也请放心。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强行收租,而是探清情况。减到两成,或者免了,也无不可。” 村民又一阵骚动,霍六叔咳嗽了一声,霍三哥忙挥了挥手,让众人安静,才听见老者问“敢问这位夫人是国公府里哪位夫人,说话可还算话” 阮恬淡淡笑“大房卫大爷的寡妻。说不说得上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公府里的中馈是在我手上掌着的。” 她这话一出,村民的眼里都折射出异样的光,掌了中馈,那就是掌了国公府里的财政大权,那说要减了租成也就是这妇人一句话的事情 只不过,也还是有人在怀疑她“你们这些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都能说出花来,一放你们走,你们就会报官,还要带官府的人来抓走我们” 这话一出,就如同滚烫的热油里溅入数滴水,蹭的一下烧尽了众人的理智,已经有人恶狠狠的盯着她“反正迟早都是死,不如抓住这女人一起死” 张姑姑悄无声息的抓住了阮恬的衣袖,想让她退后一步,阮恬却不怒反笑,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方才口出恶言的妇人说“你死就死了,你身后这才七岁的儿子也要跟着你一起死” 这妇人被她一说,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小男孩面黄肌瘦,眼睛黑亮亮的,紧紧握住她的衣角“娘,我不想死。” 小孩声音一落,这妇人就忍不住嚎啕不哭起来,蹲下抱着他“娘也不想死啊,可是这老天爷,这世道都不给人活路啊” 阮恬回头看了张姑姑一眼,示意她将先前做好的饭菜都端出来,已经饿了数日的村民一见到冒着热气的饭菜,锄头和镰刀是再也拿不动了,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手,抱着孩子牵着老人过去。 只是,架在忠叔脖子上的刀还没有松开。 阮恬笑着走过去“霍三哥,这么拿着刀,不累吗” 这霍三看起来是个壮汉,说起来话来还是文质彬彬的“承蒙夫人好意,给村里人一顿饱食,我不累,谢过夫人关怀。” 阮恬注视着他的目光深了些“大可不必这么紧张,都说擒贼先擒王,你挟持了忠叔有什么用,若是还不放心,尽管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霍三一怔“这” 一旁的老者缓缓开口“老三,还不向夫人认罪” 霍三脸一红,将刀扔开“夫人,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阮恬笑了笑“都是为了活着,其情可悯。” 国公府家大业大,不缺这一点租成,她过来走这一趟,也只是做给王夫人看的,她何必较那个真。人活在世,其实都是讨生活的小人物,没必要相互为难。 这村子不大,在一起也不过几百来人,而往年交上来的收成都在这庄子里,也没有搬出去,给这些人吃个三年五载都行来闹事的不过百来人,还有不少老弱病残在家中,阮恬让仆妇多煮了热粥,分发下去,只管让他们吃个够。 除了吃的东西之外,村里不少房舍都塌了,暴雪数日,不少村民都没有地方住。庄子够大,房间也多,国公府里只有打猎的时候来住过,已经空了很多年了。阮恬让忠叔一一安排好,算是暂时解决了问题。 晚上,这一向冷清又破败的村子里多了说不出来的热闹,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几分,都聚在了国公府的庄子上。霍三在暴雪天里上山,躺在雪地里两个小时,引来了一头野猪,非要送给阮恬,让她尝尝。 阮恬生性虽淡,但对这种赤忱而珍贵的情意向来珍重,也没有拒绝,将所有的村民都唤到了一起,她亲自下厨调制了酱料,葱姜蒜切碎,拌之以本地妇人磨制的香蕈碎末,再以热油烹之。而野猪由一众壮汉去毛剥皮之后,听了夫人的安排,将这野物先蒸到半熟,剖开肚子塞入香菇、腊肉、萝卜丁,然后将其串烤起来。 众人围在一起,张姑姑拿着毛刷,将香气逼人的酱料一道道刷了上去,野味的肉本就鲜嫩,原本就腌制过,如今被火一炙烤,几乎要往下滴落金黄色的油滴,光泽诱人,香气更是要将人腹中的馋虫全都勾出来 阮恬怕小孩饿坏,拿着小刀割下鲜嫩可口的肉块,先递给了在村头看见她就哭的小女孩。其他人则不肯接过,非要她吃了才肯吃,阮恬就笑着坐到了一旁。 熬制了许久的高骨汤已经出炉,新蒸好的馒头软绵白甜,这仍然是个与往常无二的平凡夜晚,但空气中都是融融暖香味,不是食物的香味,而是人和人之间的情意绵长。 饭后张姑姑给她端了杯解腻的清茶,阮恬接过瓷杯,问她“你先前说,两位公子跟着谢先生去打猎了” “正是。府里有个庄子,据说有银狐出没。公子有孝心,说是要去猎了银狐回来,给老夫人、夫人和您做大氅呢今年这天爷作怪,雪下了这么久,也真的是冷。我看这田地里的庄稼都要冻坏了。” “夫人也就放心让他们去了” “有谢先生开口,怎么会不答应。” 阮恬一时语结,什么谢先生,分明就是个男狐狸精,天天就想做些撩人的勾当,还哄骗的世人唤他一句谢先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11 一夜的休息之后,阮恬和村里说得上话的老者谈了谈。霍六爷是村里的寿星,也算的上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了。难得他这个年纪了还口齿清晰,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将村子里的情况说清楚。 这里有几十亩地,但是最近几年来也不知是何原因,收成很差,即使再勤恳耕耘,种出来的庄稼总是不尽如人意。 加上今夏日头太毒,不少田都被晒干了,今秋收成的时候村里连一次喜意都没有,就愁着交不上租成的事。 阮恬想了想“几十亩地,耕种了可有十余年了” 六爷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烟斗,硬生生忍住没抽“岂止十余年,怕是有三十来年了。” 阮恬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只是估计这里的土地连着耕种太久,有些丧失了肥力,于是和六爷说“租成的事不着急。山上那片林子,还在好好养着吧” 这里靠着山,山上养着一片红柳树林。这柳树是国公府专门种下的,木质极好,日后是用来做棺材的。 王夫人很信鬼神之说,所以对这些事情格外在意,据说柳树做的棺材格外透气些,她就早早有了安排。 六爷忙点头“您放心,我们虽然穷,交不上租成,但绝对不懒,东家叫我们看着的林子也必然是守着的。” 阮恬微微颔首,却忍不住深思起来。她想免了这庄子的租成,虽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卫国公府也不缺这几个钱,但王夫人是当家过日子的人,必然看不惯她这么大手大脚,她若是说免就免了,还会让王夫人不满。若是能看清那红柳树林的长势,回头多夸赞几句,才好交差。 她做了决定“那等天好了,我想上山看看。租成的事情你放心,不会强征的,国公府里也不缺丫鬟和小厮。” 六爷原本还握住烟斗的手一颤,两行老泪落了下来,几乎要给阮恬跪下“得了夫人这句话啊,老朽就是今晚上路也对得起村里大家伙了” 阮恬忙让张姑姑扶他起来,这么大年纪,几乎能当她爷爷了,给她跪下,她受不起。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下着的小雪,秀眉微蹙“今日下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晴上山。” 张姑姑隐含担忧的对她说“夫人,就算是天晴了,您上山去看林子也是不妥,若是您放心,就让我和忠叔替您看看。您就在庄子里等着。” 阮恬笑了笑“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不然母亲那边不好交代。” 张姑姑闻言噤声,这件事确实是王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她老人家急着安排自己百年后的大事,这件事上夫人必须亲力亲为。 阮恬自己倒不担心上山会遇到什么风险,即使遇到了事也不担忧,她绑定了系统,临死之前是可以回到系统空间之中的,大不了再执行新的任务罢了。 v888被她忽略的很不爽“喂喂喂,宿主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啊,你是来做任务的,任务失败是有惩罚的。” 阮恬“我穿过来到现在,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v888“这” 这确实问到它了。新任宿主拿到中馈,打脸二房,还把某些人吸引的五迷三道的,原主的嫂子现在巴着她还来不及,就算她现在出了什么事,说起来也还是为婆婆的一片孝心。 忠叔才送走了霍六叔,就小跑着回来“夫人,两位公子来了” 阮恬一怔“两位公子” 忠叔话音才落,就听见大门外一阵喧闹声,有小厮进来通传“夫人,谢先生受了伤,就在门外。” 那狐狸会受伤 谢云殊当真是受了伤,据说是被雪崩之时滚落的碎石砸中了胸口,需要下人将他给抬进来。阮恬对这人其实是半信半疑的,直到看到他苍白脸色,眼睫微颤了颤,见到是她,笑了笑,声音还是虚的“叨扰夫人了。” 这人平时是端方君子模样,就连受伤的时候也仍然知礼的很,如果不是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阮恬此刻怕是也要称赞他一句渊渟岳峙,君子如山了。 谢云殊清淡冷静,卫晏却急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母亲,我们就在不远处狩猎,先生为了救我受伤。大雪封山,我们便匆匆来了此地,村里应该有赤脚大夫,忠叔快些将大夫请来。” 阮恬微有些讶然的看向他,卫晏对她一直抱着别扭情绪,还是第一次这么诚心实意的说话。她微一颔首,安排忠叔去找大夫,一边叫来小厮,将谢云殊抬进了厢房之中。 大夫半天没来,卫晏和卫铎出门去寻,一时间,房间里倒只剩下阮恬、谢云殊和张姑姑。 谢云殊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润的眸子微一转动,对张姑姑说“可否劳烦姑姑,为我煮一碗降火的汤来,奔袭了一日,喉头干哑的厉害。” 张姑姑一直对他颇有好感,看他胸前有伤说话还这般温文,哪有拒绝的道理,便就匆匆出去。 谢云殊低低的笑了“隔了数日,终于得见夫人了。” 阮恬垂下眸子,看不清神色“先生有伤在身,还是安静养伤,少说话。” 谢云殊狭长的眸子一挑,往后靠在了软榻上“夫人的心思,真叫人看不懂。” 阮恬站起来,目光无声的从他被鲜血染红的胸前拂过“先生何尝不是,你这次受伤,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 谢云殊笑“你猜是如何便是如何。” 他笑时容貌清隽,脸色苍白如玉,越发衬得他目光灼灼,眸黑如墨,却不知道其中暗藏着几许算计。 阮恬微微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忽间拉近。 她的眼眸对上谢云殊深沉的眸色,含笑抬起手,雪嫩的指尖从他脸颊一道细碎的伤口上缓缓拂过,神色温柔,吐气如兰,声音里染上几分缱绻“那我就信先生是为我而来的” 她的言语,她的神色,她的动作,都如情人间缠绵低语的温柔。 谢云殊眉心一动,感觉被她指尖触过的伤口上一阵温热的酥麻,几乎从伤口到心上 明知她只是顺着他的话试探一句,可他白皙干净的耳廓却瞬间红了。 只那一瞬,谢云殊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对她温声细语,对她笑容温润,可她待他是冷淡惯了,如今乍一对他温声细语他竟在那一瞬感觉自己心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 这妖精 见他懊恼神色,阮恬却畅快的很,平日里他不就欺负她是个寡妇,须得时时端重自持,因而时不时的撩拨一二。 可今日,总归是叫他知道,她对他是平和冷淡,却总有办法叫他乱了阵脚。 谢云殊有些负气的转身向里,一向温润谦和的人难得暴露了些许真实情绪。阮恬看了眼他依然泛红的耳廓,抿唇笑了笑。 恰逢卫晏和卫铎两人几乎是将大夫给背了回来,她便从屋子里出去,留了地方。 这次过来的不仅有赤脚大夫,霍三哥也过来了,他常年打猎,对于这种伤口很有处理经验。 谢云殊的伤口需要养上几日,结了疤才好上路,而阮恬则因为天不晴无法上山,白日里去看了村里的几十亩地,晚间回去也大多早早入睡,也正好免了被某个老狐狸叨扰。 等到天彻底放晴那天,阮恬是下定决心要上去看看。 卫晏和卫铎本身是要随着谢云殊回京的,听见她说要上山,不约而同的说了句“不行” 阮恬一怔,卫晏先带着些怒意的对她说“你一个女子,上什么山,不知道危险吗不行,不许去” 她不由失笑,这小崽子,也就那天对她说话恭敬客气点,现在还是这么蛮横的语气,就凭他,也想管住她吗 她神色不变,似是早已做好的决定,让卫晏更加暴怒,若不是还记得长幼尊卑,他简直想问她是不是怕死。 卫铎见她心意已决模样,想劝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夫人要上山,我陪着便是。先生有你陪护着回京,我留在这里。” “不行” 不仅阮恬拒绝,连卫晏也立刻否决了他的说法,还阴森森的看着他,目光相当奇怪。 阮恬深深的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卫晏自己心中恼的厉害,不说阮恬不懂他的心思,可他自己又何尝懂得。他对她最初不屑的厉害,曾经希望她早日死了,可如今心里又分明知道,若她死了对他并无半分好处可她活着,至少多个人会对他说些关切之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最后,不仅卫铎留下来,卫晏也留了下来。 两只小崽子的心思也有点难看透,阮恬有些疑惑,忍不住猜测“是谢先生让你们留下来的” 只是她没等到两人的回答。卫晏这小霸王不回话,哼了一声,连卫铎这一向听话的少年也只有红着脸,摇了摇头。 难得今日天气好,阮恬没有许多时间耗在这里,也不再和这两只小崽子纠结,由他们陪着,一同上了山。 上山的路结了冰,十分湿滑,卫晏在前面开路,卫铎在后面看着情况,阮恬踩到硬邦邦的土地,心里倒是踏实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抛开这有点小的年龄差距来看,这有两个儿子还是一种不错的体验。最起码在现实世界,她是没办法养上这么大的儿子的,虽然一只有点脾气,一只太过害羞,但小崽子们对她还是不错的。 那片柳树林就在半山腰上,路途也不算远,霍六叔岁数大了,就没上山,霍三哥带着把猎刀,在最前面引路,不过冬天山上冷清,只要不是运气太差,也碰不上什么活物。 霍三哥爬上一块大石,看清了积雪覆盖的小路,指了指不远处“夫人,就在那处。” 他指向的地方有一大片高耸的柳树,不是江南水乡处处可见的垂柳,而是那种几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大树,看起来年头已经相当久远了,树木枝干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被日光照着,滴滴哒哒的开始融化。 霍三哥指着最粗壮的那棵柳树给她看“夫人您瞧,这树上是没有生虫的,就这棵长势最好,夏日我们砍柴路过这里,都忍不住来这里乘个凉喝口水再走。村里人最守规矩,砍柴宁愿绕远路,也不会砍柳枝的。” 阮恬应了一声,指尖在树干粗糙的表面上划过,动了一下,瞬间停住。 霍三哥忽然开口“屏住呼吸。” 众人一怔,却都听了他的话,压住了呼吸声。 寂静的山野里出现一阵稍显深重的呼吸声,和人呼吸的声音不一样,很浊很重。 众人顺着那声音来源看去,原是一只野熊,也不知道是原本就在此地还是方才暗中潜伏。若不是霍三哥打猎的经验十分丰富,今日怕是要见血的。 这野熊壮硕无比,站起来足有一人半高,身形巨大,每往前踏一步,地面上似是都要震上几震。 霍三哥目光紧紧锁住,低声说“这畜生双目血红,看起来是一副已经被激怒的样子,夫人你们先走。” 一同上山的除了国公府的人,还有霍三哥带上来的几个汉子,只是众人没想到会在这等冰雪天气遇到野熊,如今只能赤手空拳对上这野兽。 高大健壮的男人没有回头,阮恬看了眼他沉默的背影,她留在这里就只是累赘,于是果断开口“下山,去村里找人。” 卫晏和卫铎一前一后的护住她,缓缓向后挪,那只野熊却用力踏了数步,山上的积雪瞬间塌陷,落雪卷着碎石滚落,一时间有数人被落石砸中了腿。 卫晏手执长刀,厉着声音对卫铎说“你护好她。” 阮恬瞬时就觉得不妥,按住卫晏肩膀“你回来,不许你上前。” 卫晏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难道你要叫我做个懦夫” 阮恬目光微凝“你出事,我和卫铎都得死。” 卫晏瞬间失语,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下山” 阮恬话音才落,国公府的小厮已经上前,卫晏和卫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护着阮恬就跑。 山间路滑,虽然方才开过路,但还是湿滑无比,少年握住她的肩,手掌十分大力,宛如脚下生风,不要命的狂奔起来。 冷冽的山风有如刀割,在山间呜咽,眼见着摆脱了野熊,三人却迷了路。积雪覆盖的地方看不清路,这国公府的小厮似乎也是个没记性的,四处看路,然后匆匆跑回来,半低着头说“夫、夫人,这山上啊” 他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胸腹中一阵痛感,紧接着冬日的凉风都似灌进了身体里,他一低头,只见小腹上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鲜血滴答滴答,缓缓流了出来。 随着这小厮闭眼,他袖中暗藏着的匕首也不由的一松,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12 卫铎手指虚握成拳,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究是第一次杀人,他脸上还溅了几滴血,如今被风一吹便凝结在脸上。他执着匕首,往后连退数步,正好挡在阮恬的前方。 阮恬也微微皱了皱眉,先前被这小厮带在林间绕了绕路,便就觉得不对。而后这路越走越偏,越走越僻静,她便对卫铎示意,后来更是看见小厮袖中刀刃泛着的冷光,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阮恬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附近的景象,离山下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如今失了方向,她似乎记得上山的时候听见霍三哥说路在北边,如今是下午,太阳在 说时迟那时快,阮恬还未收回心绪,从山间的林间突然射出一批冷箭,卫晏带着她连连避让,便就在这时,只闻山间一阵长啸,她脚下的雪地忽然往下一塌,卫晏和卫铎站在一旁,瞬间便伸出手来拉她,却被阮恬一把推开 像在梦里。 她还在小时候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江南小镇上。那条青石板路十分幽长,她趴在父亲的背上,看着屋檐上的风火扇,路边墙角爬满了苍绿色的青苔 即使知道是梦,她也还是忍不住笑了,就趴在那宽广温厚的肩头上,额头甚至忍不住蹭了蹭。 背着她的人微微顿足,感受到后背上紧紧贴着的绵软感觉,谢云殊轻舒了一口气,将她往上托了托,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阮恬醒来的时候,身子还在颠簸着,她几乎要以为在车马之上,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她正趴在谢云殊的背上。 “别动。” 谢云殊清淡的声音响起,没有了平日里的融融暖意,也不见先前撩拨人时的风流,反而显得有些冷。 阮恬却不知为何想笑,趴在他背上,娇笑着说“谢先生这是在生气是觉得我拖累了你” 谢云殊声音更加冷淡,耳尖却因她的气息而迅速变红“夫人想多了。” 他应该是生气了,可阮恬偏生忍不住想去逗弄他。 大概是因为平日里都是他肆意撩拨她多了,难得有这么一个时机,她倒是能撩拨回来,倒也不亏。 她想看看这一向看不透情绪的狐狸炸毛时是怎样的。 阮恬抿唇笑,在他耳廓上轻轻吹了一口气“谢先生,耳尖为何这么红可是因为背着我久了,有些热燥了” 谢云殊喉头微动了动。 见惯了她平日里的温柔和冷清,忽然被她这么一撩,他几乎要压不住心头绮念。 他背负着她,一步一步走在雪地上,步子渐渐沉重了些,但每走一步还是那么的稳。 他不说话,阮恬的注意力才回到了自己身上,脚踝一动,就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说不出来是何等滋味,怕是刚才从那雪坡上落下来时伤到的。 冬天太阳早早就落了山,尤其是山里,很早就黑了。可是在山里过夜是不可能的,天太冷了,更不要说白日里就有狼出没,晚上山间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野物。 谢云殊一直背着她,不说话,阮恬渐渐察觉到,他不说话,可能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他失了气力了。 她的手往前,指尖触到了谢云殊的胸口,感觉到了一点湿意,似乎是凝成了冰沫。 谢云殊被她这么一碰,声音有些哑“别乱碰。” 阮恬不应他,收回指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你伤口裂开了” 阮恬有些错愕,最初她其实不信谢云殊是重伤而来的,就连大夫来给他问诊,她也没问过具体情状,只是认定了这人不可能受伤。 可现在,他胸前的伤口复又流血了,就因为背着她走了这么长一段山路。 谢云殊轻轻笑了一声“不疼。” 阮恬一怔“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 谢云殊轻轻哼了一声,一向沉稳的他此刻却像个别扭的少年,只是沉默着,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山的路。 月亮不知何时穿过云层,清辉映着雪地,山间小径上倒不显得黑,借着月光和雪光便能看清路。 谢云殊每脚都踩的极稳,稳到阮恬能听到他脚下踩实冰雪的簌簌声音,一步一步,沉稳而有力。 她趴伏在他的背上,慢慢的偏过头,脸颊贴在他的肩背上,想起来,那天他在公主府里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贴在她手腕上。 她似乎睡着了。 谢云殊脚步稍顿了顿,就听见她清淡的呼吸声。他不由微微笑了起来,为她此刻的信任和毫无避忌,她敢趴在他肩上睡过去。 下山的路既短且长,谢云殊轻轻唤了她一声“阮恬。” 阮恬稍有些怔忪,目光落到山下的房屋和灯火上,瞬时清醒,下意识的应了“嗯” 谢云殊低声说“要到了。你要我背着,还是下来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阮恬有点失神,第一次发现他温声说话时声音这么好听,目光落在他以木簪挽起的乌发上,上面落了雪,也染了霜华。 她轻声笑了“谢先生如今成了白头老翁矣。” 谢云殊闻言也笑,明知她只是随口一说,却忍不住笑“白头也不错。” 谢云殊还背着她,准备寻个合适的地方将她放下,没想到山脚处浮现了一簇火光。 只见少年正举着火把,看向他们,脸色阴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13 阮恬先反应过来“小公子,你和大公子可都安然无恙” 她跌落下去的时候,是推开他们的。而方才听谢云殊所说,见阮恬到了时间还没下山,他便带着人去寻,远远的看见雪地上有塌陷的现象,他心里有些疑虑,停留久了,也就和他人落下了,独自循着地上踪迹去寻,只见了半 覆在雪坡之下的阮恬。 卫铎的目光有几分奇异,大概是因为映衬着火把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目光幽深“夫人放心,我和他都没事。先生和夫人夫人可是受伤了” 他这么一问,场面一度尴尬起来,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询之语,却又说出了捉奸在床的感觉 不过阮恬和谢云殊都不是脸皮薄的人,被他这么一质问,仍然泰然自若。阮恬本来就以游戏的态度在这个世界做任务,所以不必惊慌。 而谢云殊这狐狸也算是卫铎的恩师,在自己学生面前很有威严,不过是淡淡睨了他一眼,而后寻了地方将阮恬放下,自始至终都没解释过一句。 等阮恬站稳,谢云殊才开口“铎儿,过来扶着你母亲。” 卫铎一怔。是了,阮恬是大房夫人,虽然只是续弦,但也是卫安礼的嫡妻,他一直唤她夫人,其实叫她母亲也未尝不可。 黑暗之中,少年的肩头无声的抖动了一下,他低着头,扯了扯嘴角,无声无息的笑了“是,先生。” 阮恬还在为谢云殊让卫铎称她为母亲而有些讶然,少年已经沉默的走了过来,只是将手臂递给她,任她搭着,垂着眸子,不敢看她一眼。 卫铎和阮恬走在前面,谢云殊则错身一步走在其后,半隐在黑暗之中,等张姑姑看见了阮恬,喘着气跑过去扶住她时,阮恬才发现,谢云殊不知何时走到了人群之中,还对她笑了笑,温润的眼睛里目光澄明,欲语还休。 这人可真不知道避嫌,即使她还是个寡妇。 阮恬忍不住想,这怕是要她坐实了前世红杏出墙的谣言啊 山上其他的村民早已下来,霍三哥等人当时受了伤,但他早年是从过军的真汉子,一时热血上头,也不管自身死活,总要擒了这畜生,其他人见他这副不要命的姿态,倒是也受了激励,纷纷拿着镰刀和锄头上前。后来彻底陷入困境时,又有村里人路过,下山去村里叫了帮手,总算是赶在最后一刻救了众人。 那野熊在与人搏斗之时也时不时高吼数声,山势陡峭,有的地方不过是薄薄一层岩石,覆着白雪的地方容易塌陷,这才让阮恬顺着雪坡滚了下去。 众人皆安然无恙,算是有惊无险,阮恬正准备和张姑姑说些事,就听见卫晏压着怒意的声音“你受了伤,怎么不在原地待着我追下去的时候你在哪” 阮恬一怔,他这近乎质问的语气让她十分不适,但想着这小崽子也是关心她,才缓缓开口“那里靠着雪坡,多走了一段。” 众人面前,她无法对卫晏说出实情,回答的有些含糊,听的卫晏紧紧皱眉。 是时,谢云殊开口唤他“晏儿。” 他的声音里含着某些难以言说的感觉,但卫晏跟在他身边游学已有数年,一向待他如亚父,谢云殊开口,他立刻垂下了眸子,恭敬的走到他身边“先生。” 天色已晚,阮恬先走一步。 谢云殊则站在原地未动,等村民也散去,他才道“你今日可曾受伤” 卫晏有些惭愧,低下头“不曾,只是雪地塌陷之后,她母亲不见了,学生一时着急,在山里多转了几圈。” 谢云殊笑了笑“无事便好。” “先生呢方才听闻先生也上山去寻人了,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谢云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等站到霍光下,卫晏才看清他胸前被鲜血浸湿的衣衫,一时又愧又悔,跪了下去“都是学生的错先生为了救我负伤,现在又不顾伤势上山,都是我没用” 少年跪在地上,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谢云殊唇角微抿,垂首在少年的肩上按了按“与你无关,我自己不愿在屋里躺着,再说了这等小伤,也不算什么。你起来吧。” 卫晏低着头站起来,知道谢云殊不喜看他这副情态,便用力忍住,谢云殊也不想他服侍着换药,他便失落了退了出去。 这边,阮恬刚回屋坐下,等四下重归静寂,她问张姑姑“先前那赤脚大夫留下的方子可还在,霍三哥留下治伤口的药可还有” 张姑姑正在铺床,背对着她说“夫人放心,您脚踝的伤我用药油给您揉搓一二也就好了,不需要什么其他方子。” 阮恬犹豫片刻,而后说“不是我要,是谢云殊需要。” 张姑姑牵开被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颇为讶异的看着阮恬“谢先生受伤了” 阮恬也未对她说假话“他恰好遇见了我,便背负着我走了一段。” 张姑姑双目微瞪“这” 这已经算是男女之间有肌肤之亲了啊 谢先生是文人,怎可这般不拘小节。而且看夫人的态度,似是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还在关心谢先生。 张姑姑的目光变了变,阮恬瞬间就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笑着说“姑姑可不要再想下去,本来就清清白白,没有什么事情,别硬生生想出事情来了。” 谢云殊是因为她才伤口开裂的,于情于理,她都该去关心他一二。 张姑姑愣怔了一下,而后才笑着说“夫人在此等等,我去看看,小厨房里应该还有药材,熬煎一份要不到多大时辰。” 阮恬应了一声,她脚踝扭伤,脚背高肿,哪怕是脚尖点在地上也都泛疼,只能将一切事情都交给张姑姑。 只盼她将药送到谢云殊那边就好,可别像丈母娘看女婿般,看出一堆的满意来。 冷月夜,月华如练,屋里的木窗没关紧,从窗棂处漏进来几缕月光。 阮恬斜倚在小桌上,不经意间睡着了,还在继续先前没做完的梦,走在江南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有人背着她在走,那肩背宽广而温厚 众人在庄子里又休息了一日,等到第三日,阮恬脚上的红肿早已消了下去,已经可以着地。谢云殊那边张姑姑这几天跑的勤,她回来笑眯眯的说“谢先生说了,一切都听夫人的。” 阮恬“” 她看着张姑姑的笑,能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意思 这几日天气已然大好,回去比来时少了近一半的时间,等阮恬到的时候,她名义上的婆婆王夫人正站在门前,不过不是来等她的,而是因为听闻卫晏在打猎的时候遇到黑熊,担心她的宝贝金孙。 卫晏先跳下车,一言不吭就跪下了“祖母,是孙儿无能,让先生受伤,母亲上山巡视时也没陪护好。还让祖母在此等候孙儿” 王夫人慈爱的摸了摸孙子的头“这都是偶然之事,晏儿还是不要自责了。还不快去将谢先生扶下来,你曾祖母早就在念叨着了。” 卫晏闻言起身,侯在车边,等谢云殊下车,谢云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笑着和王夫人说话“都是小伤,岂敢劳夫人记挂。晏儿,你不是给夫人准备了白狐毛皮吗,我记得是放在后车厢中” 卫晏被他这么一点,瞬间应了,他对王夫人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他现在还未成年,能依仗的人除了谢云殊,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也勉强算一个,便就是王夫人了。 他拿出来的白狐皮堪称顶尖了,发泽纯白,手感柔顺不说,一丝腥臊气也无,是卫晏用利刃一点一点从那白狐身上割下来的,连一点小小的缺口都没有。 一时间,王夫人身边的姑姑和丫鬟都称赞道“大公子也当真是一片孝心,这白狐皮当真是难得,夫人真是有福之人。” 王夫人被哄得喜笑连连,连带着看阮恬也顺眼的多“你这次可还顺利,听说是在山上困了一段时间” 阮恬弯了弯眉眼,笑的温婉“回母亲大人的话,确实是在山上迷路了,不过运气不错,趁着天黑前下了山。” 她这话一出,倒是打破了在场很多人的猜想。她个寡妇,谁知道荒郊野外会发生些什么事,不过,在天黑之前下山了 阮恬淡淡笑了笑,知道古代这些女人的脑补能力都堪称一流,但她能说也就这么多。 王夫人又问她“这次收租之事的大致经过我已经听阿忠说了,你先回屋休息,晚些再来我房里细说。我儿并未看错人,大儿媳,以后府里的事我便不管了,都由你看着办吧。” 这是放手将一切都交给她的意思了。 车马安置,众人回屋。 卫晏先陪送谢云殊回屋,而后才沉着脸去到卫铎的房间“你这次打猎得来的狐皮呢怎么不献给祖母” 卫铎低着头,拿着刻刀,在一块圆圆的木头上雕刻不停,甚至不抬头看他“你不是已经献给祖母了吗,难道还要我抢你的风头” “你是要送给她。” 卫晏以十分平静而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卫铎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住“她她是谁” 卫晏大步踏到他面前,一把提住他衣领“你别和我装傻我都知道,那天是你陪着她从山上下来的,你是不是碰到她的手了,还是背她了” 他声音愈加冷厉,一字一顿的警告“不、许、你、肖、想、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14 卫铎被他提着衣领,一双眸子里都是冷意,也不说话,就这么回看着他,半晌,才勾了勾唇角“我做什么,不归你管。” 卫晏更加恼怒,若不是不想惊动别人,他今天绝对要将这人打死 他双目怒瞪,额角青筋暴起“你这样是在害她,你知道她是你什么人吗” 他勒住卫铎衣领的手更加用力,卫铎的脸颊瞬间就涨红起来,他却安静的没有挣扎,而是笑了笑。 她是他什么人若说先前他自欺欺人了,那晚之后也就清楚了。 谢先生那句话听起来平淡,但其实在母亲这两字上用了力。 他虽然不是聪明人,但从没想过置她于万劫不复,他不会害她的。 卫铎垂着眸子,声音喑哑“我知道,她是我和你的母亲。” 卫晏不知为何忽而松开了手。 他质问卫铎知不知道其实还不如在问自己知不知道。 现在卫铎一句话,就如同最冰冷的冷水,一瞬间泼醒两个人。 卫晏往后退了几步,沉着声音说“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是有以后,你” 卫铎气息终于顺畅了些,冷静的看着他“没有以后。这句话,你最好也记在心里。” 这一场小小的冲突就像是夏日的暴雨,来的快,消弭的也快,旁人甚至都没察觉到,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除了他们两人之间,无声的约定。 阮恬回屋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由张姑姑搀扶着往王夫人的屋里去。先前忠叔提前回来,他也是心善之人,听了她的话将初至那日的矛盾暂时隐去不谈,具体的经过都交给她陈说。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冲突爆发之时,在场之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她不准备瞒着王夫人,而是如实道来。 王夫人果然恼怒起来“什么这些刁民,竟然挟持了忠叔,还想对你不利这是没将咱们国公府放在眼里” 阮恬静静等她发泄完怒火,才低着声音开口“母亲,可否先听我一言,等我说完,您再做决定也不晚。” 她的声音温柔清淡,王夫人现在已经越来越信任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你说便是。” 阮恬将入村时所见一一道来“今年暴雪连连,多地都有灾情发生,朝廷也派了冬衣和粮食下去。这村子只是太小,若是稍大些,怕是地方官也要向朝廷请求赈灾。” 王夫人有些惊异“情状也这般严重” 阮恬颔首应是“初至之时,就见路边村舍坍塌,稚子衣衫破烂,见马车驶入,便哭着说勿要卖了她。您也是为人母,为人祖母之人,儿媳当时便想,若是您在,也必然会心生慈悯。” 这高帽子给王夫人一戴,难免让她有些飘飘然起来,王夫人抿了口茶“府里不缺这点钱,也不缺下人。” 阮恬继续说,说及当日情况“村民面黄肌瘦,眼眶深陷,当时制住忠叔据说也是误以为他要强行征收租金。后来众人情绪有些激愤,有个村妇说要大家一同死,我便看向她身后的孩子,问她可愿带着几岁的儿子一同赴死。这村妇嚎啕大哭,一时间众人落泪。” 王夫人闻言也愣了愣,幽幽的感叹“是啊,做母亲的,自己死也就算了,带着孩子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卫安礼一直是王夫人的心病,阮恬才对症下药,勾起她心里的伤痛情绪。 王夫人没了怒意,只挥了挥手“罢了,这一段也就不提。山上的红木柳如何” 阮恬笑了笑“说到这,我便想说,母亲往日也是慧眼选了宝地。红木柳长得颇为高大。” 王夫人闻言默了默,半晌才说“知道了。这件事就按你想的办。” 阮恬应了一声,继续问王夫人“这收租的事情已经打理好了,接下来还有几桩铺子的事情要办,不知母亲可有什么安排” 王夫人先前被她勾起对儿子的念头,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和她再谈什么租成和铺子,不耐的一挥手“你下去吧。这些事情,你看着办。” 阮恬等着的就是她这么一句,得到中馈只是,现在王夫人不问事,将财政大权都移交给了她,以后做事才得自由。待得将条目理清了,她才发现,有不少铺子进项都未到公中,反而全部被二房挪用了。 过去的事情,阮恬是无意再探究了,但今后这铺子在她手上,她是不会再让账目不明不白了。 换句话说,该是这个世界里原主的钱财,那此刻就该一分不少的在这里,在她名下。 上次落水事件之后,薛明钰倒是安稳了一段时间,卫二爷在妻子名节之事上十分专断,直接发了话,说不许她再随意出府。 二房里,丫鬟在给她梳发,手稍微重了些,扯下了她鬓前碎发,她反手就挥了过去“滚” 薛明钰闷哼了一声,双手在铜盆里浸了浸,接过帕子随手擦了擦,心里的怒意却更加忍不住,一把将那帕子扔在了地上“那日我分明看见,崔氏要去推阮恬那贱人,那贱人害我” 她夹着怒意的辱骂声才说到一半,门就被一脚瞪开,张姑姑挽了挽袖子,收回腿“夫人,就站在这里便好,免得进了屋,被小人算计了。” 薛明钰瞬间站起来,指着张姑姑的鼻子骂“你个老妪,说谁是小人” 阮恬神色漠漠“张姑姑说的也不是弟妹,你就不用对号入座了。” 薛明钰冷笑一声“大嫂今日到我房里来,有何贵干” 阮恬看了张姑姑一眼,张姑姑从怀里摸出账本,欲递给她。 薛明钰并不接过,神色之间满是嫌恶,像是怕脏了她的手。 阮恬双手拢入袖中。张姑姑将账本摊开,她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连院里扫地的丫鬟都听的清清楚楚“城南西街胭脂铺子,去年进项两千两,腊月初八,二夫人派人来提” “够了”薛明钰忍不住打断她,神色突变“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恬勾了勾唇角“我既然掌了中馈,这些铺子的进项自然要清清楚楚,不能算糊涂账。这几天一番清查,才发现有的铺子账本和钥匙都在弟妹你这里。” 薛明钰沉着脸“阮恬,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姑姑扯了扯喉咙,继续念“北街成衣铺子,廿五,无凭信,二夫人亲至” 再这么念下去,整个国公府都得知道二房这些年来藏了多少私房钱 薛明钰冷笑“大嫂要钥匙和账本,我给就是了。” 阮恬紧了紧披风,仍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温婉模样,但国公府中人早就见到她的手段和厉害。连一向泼辣的二夫人都不得不交出账本,可见大夫人这温温柔柔的模样是多么的有欺骗力。 薛明钰几乎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可阮恬却唇角含笑,压低了声音说“那日你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薛明钰忍不住一颤,眼睛不自然的转了转,嘴角动了动“大嫂你在说些什么” 阮恬却并不再往下说了,黛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原本说出这句话来,不过就是个试探,为了瞧一瞧薛明钰的反应。瞧她方才那副外强中干模样,便知她并非完全不知情,可要说真是她做的,阮恬也是不信的。薛明钰没那么大胆子,要她的命不说,甚至还想要卫晏卫铎的命。 这件事暂时按而不发,就为有朝一日,她要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之人。 张姑姑留在二房清点财物,阮恬心里装着事,低着头,一时没注意到前方站着人,她险些撞上那人的胸膛。 她指尖曾经触过的,染血的胸膛。 谢云殊扶住她,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几日不见,夫人这是主动投怀送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15 这狐狸 看起来十分正经,有时候说出的话却死不正经。 阮恬抿唇笑“方才没看路,先生身体娇弱,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先生,还请见谅。” 身体娇弱 谢云殊被她一句话噎到说不出话来,娇弱个什么,他又不是女人。 谢云殊收了戏谑神色“我总是说不过你的,”他顿了顿,神色更加认真“我在国公府里打扰了太久,过几日要回家一趟。” 阮恬也不震惊“年关将近,先生也该回家和亲人团聚了。是我考虑不周,险些强留先生了。” 谢云殊垂着眸子,眼睫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回到屋里,阮恬在看账本,张姑姑不在,v888又开始问她“宿主,您” “什么” v888听她这么平淡的口吻,默默的将自己那句话给咽了下去。 它是一直想撺掇着宿主去拿下这个男人的,毕竟攻略下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是可以给任务加分,而且还比她现在这么勤勤恳恳的收租看账本来的更快。 宿主是很优秀不假,就是这颗心啊,似乎是石头做的,有时候连笑容都是淡漠的。 阮恬对v888的欲言又止不敢兴趣,在看从薛明钰那里拿回来的账本,条目冗杂,看起来很费精力。 v888看她根本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故作温柔且自以为吸引人的说“亲爱的宿主,您想看看积分商城里有哪些可以兑换的物件吗”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发了阮恬,她终于抬起头来,将账本放在了一旁,终于流露了一些好奇“看看。” v888龇牙笑了笑,那模样十分奸商,在半空中点了点,光线投射出虚拟的光幕“宿主可以看看,这里分为几栏,第一栏是基础用品” 阮恬敛了笑意“还有其他的吗” v888点头“有宿主快看,第二栏是一些作弊器。” 阮恬似乎有了点兴趣“什么是作弊器” “这是统称。比如这个,,它是个能存放于人脑中的移动硬盘,你看过的书都会被成为文档录入进去。这个,美貌作弊器,会改善宿主的容貌不过宿主本身就很美了。” 阮恬笑着摇了摇头“没兴趣。”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栏上面,上面覆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将v888难到了,它想了想,决定以一种较为简单的方式开口“某个世界里都是天命之子,有的系统是恋爱系统,就会专注攻略这些男人。但是本系统不是本系统因为总梦想着被富婆包养,误了时空管理局的事情,所以被惩罚着要来拯救不同时空里的原主。” “天命之子一直是这个世界里最巅峰的存在,所以攻略他们会得到的奖励最为丰厚。” “难怪你对谢云殊那么感兴趣。” v888“” 这不是重点好吗 它刚想提醒阮恬重点在哪,没想到这祖宗偏过头想了想,问了他一个不敢想的问题“那我的任务对象都是富婆,会不会有朝一日就会成为天命之子本身呢比如说开国女帝。” v888傻了“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阮恬笑了笑,眸子勾住动人的弧度来,她却笑得肆意,显得有几分嚣张“那之后等我穿到这样的世界,我就把最上面的那一排物品都解锁了。” v888也被她给绕进去了,它本来是想说以谢云殊对她的喜欢,她想解锁第三排的部分物品不是难事,谁知道小祖宗这么贪心啊。 阮恬有些无奈的笑笑“你呀,真是不懂男人。得不到的永远最珍贵,你以为谢云殊的喜欢能有多深呢” v888有些不服气,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就闷闷的沉默了下来。 被v888这么一打岔,阮恬看帐的速度慢了很多,不过心情倒是也愉悦了些,她不由莞尔。 第三日,看完账单,阮恬就走了几家铺子。 王夫人既然将府里一切大小事都交给了她,阮恬便不会手软了。几间铺子都算在了她的名下,掌柜的已经让张姑姑和忠叔帮着找合适的人,伙计也不难找,唯一要思考的是做什么生意,从哪里来货,以及怎么把东西卖出去。 她仔细推敲了几天,小本生意里,绝对不会亏本的是饭馆。这是古代,北方人很少吃过南方的菜系,无论是正菜还是甜点小吃,都是陌生的。就上次她调制的酱汁来说,时人也是陌生的,大概还未与西域通商,所以对于烧烤腌制一类的酱料都有奇异的新奇感。 这件事算是就这么敲定下来了,阮恬定了方向,剩下的事也不用再亲自去办,具体怎么实施自然有底下人想办法。等一切都准备好,她再做详细的安排。 她从最后一家铺子离开时,已是日暮时分。 刚从学堂里归家的小孩在路边跑跳着,夕阳橘调的光芒落在行人身上,显得格外柔和,将每一道都身影都拉得无限长。路边偶尔开了一扇窗,穿着素衣的年轻母亲在窗边向孩童招手。有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高大挺拔的壮汉一把提起自家小崽子的衣领,在儿子崇拜的目光和欢呼声中,将孩子高高抛到了半空,又捧在怀里。 积雪早已化了大半,此刻路面上是干净清爽的。 寒冬的风虽仍如刀刃,一寸寸在人脸上割过,阮恬却想在这路边上走走。 为这几分令她触动的俗世烟火气。 高门大户里看不见平民小户的欢乐,算计和权谋永远多于坦诚。 渐渐的,有一阵马蹄清脆的哒哒声响起,像是踩着夕阳剪影而来,将万千繁华都抛在了身后。 大概是谁家的归人,也可能是异乡的过客。 阮恬走在路边,顺着夕阳光影移动而移动步子,像是在踩住光的尾巴,难得的幼稚。 直到那马蹄声停在了不远处,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见来人。 是这个世界里的熟人,也注定是她人生中的过客。 谢云殊一袭青衣,还是那般清隽磊落模样,眉眼如刀裁,朗朗昭昭,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那身青衣映着夕阳的暖色光晕,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看起来不再那么冷了。 他身后是夕阳,他眼中是她。 谢云殊一见她便笑“可愿跟我一起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16 温酒一杯,清茶一盏。 阮恬请他在路边的小酒馆坐下,明明长凳上还有着积年累月留下的灰黑印记,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月白裙子,竟毫不顾忌的坐下了。 谢云殊忍不住笑“我落魄的时候大概也像你这样,随便哪家小酒馆,抱着一坛酒,也能睡上这么一整天。” 阮恬浅浅抿了一口茶,颇有些讶然“你还有落魄的时候” 谢云殊也饮了杯茶“当然。此刻我是平民,与世家勋贵比起来,是不是也算是落魄” “不是。” 阮恬斟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人落魄的时候,坍塌的是精神。” 而他此刻没有,最起码从她初见到他时,他的眼睛都藏着一阵幽深的云雾,总是让她看不清。 在那云雾之后,或许藏着某些人和事,不为人知。 谢云殊执杯,和她碰杯“这算是临别践行酒” 阮恬笑着回碰了他的杯子“算是。没想到谢先生要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和卫晏说了吗” “没说。那孩子总之太依赖我,我说了或许还有一堆麻烦。” “大公子总把你当父亲。你现在这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他怕是会有的难受。” 谢云殊只是笑,夕阳的光线渐渐变弱也变淡,酒也越喝越多。 “你等会要是醉倒在了马背上摔下来,我是不是就成罪人了” 她的声音因饮酒而有几分绵软的靡靡声,不像平日里那么清淡,反而显得有几分勾人。 谢云殊看起来瘦弱,但是酒量并不差,落魄的时候,他是将江南大街小巷的酒都喝遍了的,他很清醒,没有几分醉意。 直到撞入她的眼波,听到她的声音,他才觉得自己醉了。 有几分醉在了她的眼波里。 谢云殊给她倒了杯热茶,给她暂时解一解酒意,问她“你今日在外,像是在看铺子” 阮恬含糊的应了一声“总归是要有进项的,几家铺子亏损,也有几家铺子空着。还有陪嫁来的铺子,都要将生意做起来” 谢云殊垂下了眸子“在国公府,想要多少银子花都有,何必这么辛苦,天这么冷,你还在外奔走。” 阮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国公府的又不是我的,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算计走的。” 谢云殊眸光一动“谁敢算计你” 阮恬嗤嗤一笑,偏过头看着他,声音里染上几分绵软“是啊,他们都欺负我。” 她说话时带上淡淡的尾音,粉嫩的脸颊染上几分绯色,明明只是一句抱怨,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谢云殊斟满一杯酒,修长白皙的指尖搭在杯沿上,声音平稳无波“便是国公府里的二房吗” 阮恬顿了顿,声音更低,眼睫轻颤了颤“不上次有人想杀我可我不知道他是谁” 谢云殊搭在杯沿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他不由想起在山间迷路的那夜,头顶是一弯弦月,肩上都是白霜。 他背着她,山间静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她清浅的呼吸声。 一句话几乎已经到了唇边,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两人半晌不语。 阮恬轻轻笑了一声,打破这沉默“我该回去了,今晚本来还约了戏班子,要去听戏。” 谢云殊失笑“就上次那个小白脸,那戏曲唱的还不如我” 更重要的是,那伶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阮恬笑了笑“可我喜欢鲜嫩一点的,也比你听话。” 谢云殊一怔,只觉得她这话可真是戳人心窝子。 他低下头,又饮了一杯酒,只觉得酒中都是苦味。 天色渐晚,夕阳最后一缕光线由浅变淡,阮恬已经彻底醉了,若不是以手支颐,下巴几乎要点到桌面上去。她的侧脸浴在暮光之中,他似乎能清楚看到她脸颊上每一处细腻的纹理,还有她耳畔的细嫩绒毛。 他该走了。 张姑姑已经在路边等了又等,两人目光相遇,她焦急的神色已经在提醒他适可而止。 谢云殊笑了笑,从衣袖里摸出铜钱递给了老板,也没再回头看一眼,就牵着马,逆着残阳余晖,往前一步,走在了夕阳尽没的阴影里。 阮恬酒量不好,整个人的意识放空,但是对外界环境并不是一无所察。 那人站起,衣角在长凳上拂过的声音。 那人起身,牵着马在长街上哒哒而过。 阮恬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最近事多繁杂,她睡了这么久,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张姑姑一见她醒,就伺候她起床穿衣,一边轻声说话“夫人,大公子那边似乎有点异常。他晨起不见谢先生,似乎也不想留在家里了,说要追出去。” 阮恬淡淡笑了笑“他想清楚了,还敢再追出去,那这孩子也是白养了。” 他只要还想留在国公府,以后还想承袭爵位,最好冷静些,也少了那许多的麻烦。 阮恬的反应十分平静,张姑姑忍不住问“夫人是早就知道谢先生要走” 对镜梳妆的女人停了下来,明眸流转“不知,昨日不是恰巧碰见他吗,那时才知道的。” 张姑姑有些讶然,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阮恬这情状,即使昨日没有碰上谢先生,她今日必然也还是这番平静模样,对镜梳妆,定不会像大公子那般情绪失控。 阮恬坐在妆台前,却静静出了神。 昨日借着酒醉与他说了一场话,可终究没能套出他的真心话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17 铺子的事情处理完了,阮恬也算是得了空,清闲下来。 得了王夫人同意,她回了一趟原主的家,原主的母亲董氏和她的母亲很像,生性柔弱,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抹眼泪“恬儿,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娘没用” 阮恬握了握这妇人的手,温声说“母亲说这什么话,女儿现在过的极好。您放心。” 一旁的崔氏也跟着附和“小姑说的也是,现在小姑得了婆婆重视,在家掌了中馈大权,就连谢先生也曾和夫君称赞小姑,母亲还是勿要伤心。” 董氏听见她这么说话,反而更觉烦心“我们母女说话,你出去。” 崔氏脸色一变,瞬间就又恢复如常,可谓是脸色变得极快“母亲说的是,我就不打扰您和小姑叙旧了。我去看看小厨房里煮的参汤好了没,等会给小姑补补身子。” 董氏看不惯崔氏这样子,阮恬却未放在心上,她迟早有一天,要让原主的哥哥给她换一任大方得体的嫂子。 阮恬用了顿饭,就准备回去。 一顶软轿抬着,不多久就从阮府回到了国公府。 阮恬路过卫晏的院子时,停了下来,问张姑姑“大公子最近怎么样” 张姑姑靠近她,低声说“一切都还好,那日的话应该也就是一时气话,从气头上下来了也就冷静了。也必然能懂谢先生一片苦心。” 阮恬微微颔首,移步往前,走到卫铎的院子前,听见院子里一阵沉沉的响动声,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声音,也停住听了片刻,再没听见异样,也便算了。 卫铎掐住卫晏的手忽然松开,一向沉默温顺的少年冷着脸,声音里都是杀意“你毁了我的东西,凭什么” 卫晏方才屏着呼吸,此刻得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就凭你不知羞耻,也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这木雕上雕刻的人是谁,以为我不知道” 卫铎面沉如水,眸光冷厉“不归你管” 卫晏被他这么一顶,更加恼火,上前一拳打在他左脸上“不归我管可是你这是在害她,你知道吗” “不归我管,不归我管,我今天就非要打到你归我管。” 卫铎原本挥拳格挡,听到他这句话,忽而垂下了手。 他是该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肖想不该想的人。而且他明明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了。 卫铎躺在地上,整个人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就是一根沉默的木头,渐渐嘴角溢出血来,也还是一动不动。 卫晏动手,将他打到吐血,自己也打到累了。 可是卫铎还有他来管着,来打他,教他做人。 那他自己呢 他的心意比他更加大逆不道,且无人知晓不,卫铎或许知道,但他不会管他。 他只能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卫晏大口喘着气,手上挥舞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他也累了。 就在这时,从卫铎的怀里滚出来一个精致的银丝暖手炉,尖尖翘起的角上还挂着一个银色的小铃铛。 卫晏眼睛瞬间就红了,又是一拳打过去“你竟然敢私藏她的东西。卫铎” 卫铎原本沉寂的神色瞬间消散,伸手就欲去夺回那暖炉,可卫晏居高临下,反应更快,一把夺走那暖炉,用力将它狠狠扔在了地上。 那暖手炉从中间烂开了,可见他方才是使了多大气力,银器本来就不坚固,里面还残余着的香灰漏了出来,角上挂着的那颗小铃铛滚了滚,最终滚到了卫铎手边。 卫铎的手指颤了颤,将那颗铃铛捡了起来,慢慢的握在掌心里,而后忽然一跃而起,一拳将卫晏打倒 “你去死” 卫晏吐了一口血沫“要死也是你先死” 阮恬刚在屋里换了身衣裳,就听见丫鬟匆匆忙忙来唤“夫人大公子和小公子在一起打架,几乎要将人命给打出来了” 她正在拿帕子擦手,顿了顿,听见丫鬟说的话,心里没来由的生了火气,这两个小崽子,就不能安稳一两天阮恬将帕子重重的往铜盆里一摔,声线有些冷“去看看。” 她到的时候,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已经被惊动了,卫铎的小院里聚满了人。 下人想上前去拉开两人,却拉不开。原因无二,是这两人近身肉搏,几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王夫人已经怒了,卫晏才是她嫡亲孙子,她尖着嗓子骂道“卫铎你可知尊兄长,你” 她才骂到一半,见阮恬来了,一把扯住她衣袖“你看看,枉我还夸你懂事会办事,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都快打出人命来了你才来” 阮恬目光深沉了些,垂下眸子,看着衣衫染血的两人“卫晏,卫铎。” 正在缠斗的两人一听她的声音,竟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朝她这边看过来,就是这么短短的间隙,下人早已上前制住了两人,各自按在了肩头上。 国公府的大堂。 老夫人高居在上,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实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说兄弟乃手足,今日是为了什么事大打出手,以命搏命” 卫晏和卫铎都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垂着眸子,对老夫人的话置若罔闻,神色木然,似是丝毫不在意曾祖母的震怒。 王夫人原本想叫了大夫来,要给卫晏的伤口上药的,可老夫人气怒难当,只叫两人跪着,不许上药,可把王夫人给急坏了“娘,您要治小子们的过错也无妨。可方才我们都看到了,分明是卫铎不敬兄长,对晏儿动的手,您先让我给” 老夫人眼皮一抬“怎么这般聒噪还是这府里现在我说不上话了” 王夫人噤声,呐呐的说“媳妇知道错了。” 可无论老夫人有多震怒,跪着的少年都不说一句话,自始至终,既不肯说出事情原委,也不肯认错。 卫晏的拳脚功夫不如卫铎,气力也比他小,先前是占了上风,但卫铎被他激怒时,一向沉稳的少年如同愤怒的凶兽,那目光阴寒,几乎是想将他给撕碎。 他肩上有一道伤痕,是先前被卫铎按在地上时,被破碎的暖炉碎片划烂的,血一直顺着右手往下流,一滴,两滴 老夫人上了岁数,再硬的心也都忍不住软了,摇了摇头,看向阮恬“你是大房主母,这件事,你来办。” 阮恬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阵轻笑声“祖母,这件事谁办都可以,就是不能她来办,免得某些人监守自盗。” 阮恬冷眼看向薛明钰,目光里凝着冰,她抿唇不语,只看薛明钰想唱些什么戏。 她果然是有备而来。 从薛明钰身后走出一个粗使嬷嬷蒋氏和老翁来,阮恬识得,他正是当日在秋夫人院里扫地的下人。只是她让他来做什么 蒋嬷嬷先跪下说话“老夫人,我被大夫人派去照顾小公子的起居,曾经见过他将一个精致的银炉随身携带着,那似乎是女子之物。” 卫铎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下意识的想要回头。 卫晏压低声音说“忍着” 老夫人看着蒋嬷嬷,微微皱眉“女子之物我不是早就说了,不许丫鬟伺候两位公子吗” 蒋嬷嬷忙说“奴婢都知道,所以大夫人才指了我去照顾小公子。只是那银炉看起来不是别人的,就是大夫人惯常用的那只。” 老夫人的目光如箭镞,瞬间凝在阮恬身上,却没有开口“你继续说。” “小公子白日里携带于身,偶尔摩挲一下,晚上也放在床头” 这话简直越说越荒唐了。 阮恬神色仍淡然无波。 那老翁开口“方才我在屋里打扫,两位公子怕是以为这屋里没人,所以才大声说话,丝毫没有避忌。只听见大公子问小公子,为何敢肖想她” 这话越说下去,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就越凝重,王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则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不过都是片面之词罢了,既没有实际证据说那银炉就是她的额,也无法证明那个她就是她。 直到那老翁颤颤巍巍的说出最后一句话,阮恬的眉心跳了一下,心想着,这个世界也该到尽头了。 可想怎么结束这个世界,由她决定。 老翁说“那日去庄子,我跟着一同去照顾两位少爷。下山之时,张姑姑就站在山脚下,还没等众人看见,就跑过去挽住了夫人。但我分明看见,正是大夫人和小公子一同走下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18 当时天色已经黑了,旷野孤山,孤男寡女,又不是亲生母子 王夫人猛然站起来,椅子都被她碰到,气到全身发抖,手指在阮恬身上指了又指,如果不是教养尤在,她简直要问问这狐媚子,勾引继子,还要不要脸 阮恬轻舒了一口气,心里还算冷静。 这个世界,比起最初原主因为受不了闲言闲语上吊自尽,已经好上太多了。而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也必然会将任务做到最好。 老夫人久经世面,沉得住气,问阮恬“安礼媳妇,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 “不是小公子陪着我下山的。” 阮恬垂下眸子,那晚上陪着她下山的人确实不是卫铎,她也可以说出谢云殊的名字,就凭着国公府对他的敬重,可能这件事会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可她偏偏不想说出他的名字。 她只是干净利落的否定,却没说出其他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是文人,迟早要入仕,摊上这么一件风月之事,终究名声还是不好听。 她就是要让他欠她的。 卫铎跪在地上,少年薄唇紧抿,也没有一句说话的意思。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都只读到了那种难言的沉默,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去祠堂里跪着。” 这句话是对阮恬说的。 她唇角微抿了抿,抛开对卫铎的愧疚之感,她心里倒是一片坦荡。 去祠堂便去祠堂,跪是不可能跪的。 阮恬已经在规划这个世界的后续了。 老夫人仁善,不一定会要她的命,但是和曾孙的前途比起来,不要她死也要关她一辈子。现在让她来祠堂,一方面是为了隔绝他人无端的猜测,最起码在探清真相前,宅子里还是少些风言风语的好,说出去也丢人。另一方面,怕是会私下里再来问她。 原主前世死于闲言碎语,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娘家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阮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掌着中馈,打了打薛明钰的脸,也叫她和崔氏在冬天下水凉了凉,两只小崽子平日里也是听话的。所以只差最后一步,她要选择合适的方式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 古代女子自证清白倒也不是难事。 但除此之外,声名又如何得以自清,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阮恬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叩了叩,祠堂里黑漆漆的,门一关,连最后一缕光线给被隔绝开。她一人静坐在黑暗之中,一时间倒是有些失神。 直到有人在紧闭的窗前敲了两声。 “笃笃。” 阮恬回神,走到窗边,看见原本被封死的窗棂下多了一道透光的缝隙,她透过缝隙看见一片染血的衣角。 卫晏压低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里面有点黑你别怕,小时候我经常跪祠堂,早就习惯了。” 阮恬一怔,还没说话,少年已经匆匆走了。 这小崽子平日里凶巴巴的,没想到等她陷入困境时,还想着要怎么帮她。 阮恬心静,也不着急,才不跪着,拖了蒲团坐在了地上。 黑暗之中,v888开始幸灾乐祸“宿主,后悔了吧你要是顺便去攻略一下天命之子,或许这个世界的进度条就会很快提升到结束。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做到了90,就等你从铺子里收钱,帮扶原主娘家就可以结束了,现在看来任务是很难再继续推进了。” 阮恬“你怎么就和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心里就只有谈恋爱这一件事” v888抬了抬下巴“胡说我可是勤奋上进的富婆系统。” v888说完忍不住想叹气,可是看着阮恬冷静的样子,倒又忍住了。 等到第三日,阮恬还在半睡半醒间,被v888叫醒“小崽子们行动了” 困意一扫而尽,她问v888“他们做什么了” v888觉得有点好笑“鬼点子也厉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风尘女子,勾勾搭搭,藏藏掖掖的被王夫人发现,一问才说是怀了孩子,现在不知道是卫晏还是卫铎的孩子。” 阮恬“” 如果她没记错,卫晏和卫铎虚岁似乎才十七岁,说搞出孩子来,王夫人能信吗 但此刻,她已经来不及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机会就在眼前,她要抓紧时间脱离这个世界了。 古人最重就是贞洁,她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她看向v888“我要刀。” v888被她吓了一跳“要刀做什么” 阮恬站起来,将卫安礼的灵牌抱了下来,撕碎了衣角,而后又重复一片“把刀给我。” 卫铎身上的伤还没好,方才又被卫晏打了一拳,不过年轻人底子好,除了有点疼之外,他倒没感觉到有一点不适。 他不能害了她。 如果不是他走火入魔,痴心妄想,怎么会让她被关在黑漆漆的祠堂里三天 鼻尖忽然飘来一阵甜腻的香风,他一皱眉,恰好和卫晏的目光撞上,两人不约而同的嫌弃般的看了对方一眼,又硬生生忍住了。 这是方才两人为了那花魁大打出手,兄弟反目时留下的。 卫晏的步子快了些,紧跟在老夫人身后,似有愧疚的说“曾祖母,这件事,我”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就为了这么个风尘女子,叫你嫡母受过。兄弟之间还一直争抢,竟还瞒着谢先生将那女子带了过去。若不是今日被撞见,难道还要叫她为你们挡一辈子的过错你糊涂啊” 卫晏低头“您教训的是。” 卫铎也忙说“孙儿惭愧。” 众人已经到了卫家祠堂的门前。 木门紧闭着,门前站着两个粗壮的仆妇,正准备送饭进去,看见老夫人带着卫晏卫铎而来,目光闪了闪,告退欲走。 卫晏皱眉“站住。” 他从仆妇手中硬生生的夺下食盒来,揭开一看,冷粥冷菜,菜叶上还有个半大的绿虫。 他笑了笑,却宛如罗刹“三九天喝冷粥,不错,不错。你现在就喝,这一碗就赏给你了” 那仆妇立刻跪下认错“奴婢哪有这么大的胆子,都、都是二夫人交代的。” 老夫人的目光变了变“算了,先将安利媳妇迎出来,再算其他的帐。夫人在里面,可还安好” 仆妇忙应“早晨才送了水进去,夫人脸色看起来还不错。” 老夫人颔首,看向卫晏“开门,跪着向你嫡母认错,迎她出来。” 卫晏垂首应是,走到门前,双手微有些颤抖的解开门锁,随手扔在了一旁,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按在了门上,却顿住了。 他忽然不敢推开门。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19 老夫人催促“怎么,你做错了事,等会还不准备向你嫡母认错” 卫晏喉头动了动,气息也乱了乱,目光和卫铎探寻的目光撞上,惊得他也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老夫人冷声斥责“你们兄弟两这是在做些什么” 她上前一步,重重一推门,笨重而古旧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日光驱散了祠堂里的黑暗,摆在桌案上的灵牌一一显出名字,少了卫安礼的那块。 那块木牌在地上,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背对着门,跪坐在蒲团上,有一滴血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下,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 最近京里茶余饭后常谈一场风月之事,便是卫国公府里大房两位公子为了花魁在家中大打出手,兄弟阋墙,甚至听闻卫家的大夫人就是被两人给气死的。 “老李,我看那花魁必然是人间绝色,卫府也不是一般勋贵人家,公子哥儿们连什么美人没看过,却一齐在这美人身上折了腰,我倒真想看看那人是什么长相。” “算了吧你,人家肯定当心间宝宠着呢,哪里能给你看到了。” “话说,卫府大夫人死时的情状你们可曾听过”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吗卫府早就放出话来了,说是听见谁在私下里谈论,是肯定要找人麻烦的。” “咦,把人给逼死了,还不给人说啊前几天那乡下庄子里的村民一起进城,跪在了国公府外,说要求见大夫人的时候,你不知道那门房的脸色多难看了” “是啊,听说后来还是老夫人出来了,那群人才散了。散之前都骂他们高门大户吃人不吐骨头,将人都吃干净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怎么死的不清楚,可是身后也是极尽荣耀了。老夫人亲自去宫里给她请了诰命,大房嫡长子给她这个续弦扶棺,就连她娘家,也得了老夫人的话,说是一定会扶持着,卫大公子都上门去叫阮书舅舅了” “哎,这位客人里面请” 路边茶馆的小二原本还在与客人闲聊的全是劲,被掌柜的咳嗽声一惊,立马上前招呼新来的客人。 他上前一步,欲替他将马匹系好,来人避开他,淡青色的身影在深冬显得有些寂寥“我自己来。” 小二能偷懒当然最高兴,就等这客人自己系好马上来,半弯着腰笑问“客官要点些什么” “一壶茶,一壶酒。” 小二双目一瞪“客官不点几道下酒菜吗本店的招牌卤牛肉,您要不要来上一盘” 青衣男子神色疏冷,连多余的字都不愿说“不必。” 这可真是个怪人啊。 小二笑了笑“得了你请那边坐,背着风,暖和些。” 可这客人就跟没听见似的,一步一步,走到了临街的位置,掀开衣角坐下,一副磊落的姿态,唇角却紧抿着,脊背挺直,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弦。 酒和茶上了。 青衣男子拿了两个杯子,自斟自饮的一杯,才给对面的空杯满上“都不等我回来。罚你多喝一杯。” 对面分明只是无人,他却温声说起话来。 淡而微弱的日光越过他,将他的影子映在了桌上,看上去,像是对影成双。 于是他开始喝酒,一直沉默的自斟自饮,像是在等某个永远都不会来的人。 不过也不算她失约。她从来都没答应过他什么,无论是和他一起走,还是等他回来。 连日赶路,身体里早已有寒气郁结,这番急促饮酒,到最后,谢云殊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他一边掩面咳嗽,一边听着茶馆里的人在说些捕风捉影的事。和她有关的事情到如今,他竟然只能在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她的事情了。 “哎,王大,你听说没,在大夫人去的前几天,据说是被老夫人罚跪在祠堂的,听闻这大夫人接了国公府的中馈,做事非常洒落,丝毫不像是在深闺里出来的姑娘,二房被她压的说不上话。她婆母也是向着她的,怎么一朝之间” “难道是忍不住寂寞哈哈哈哈,女人嘛,哪里能没男人” “别胡说我家婶娘在国公府做工,说是看见大夫人手上的守宫砂尤在的这话说出去可是太对不起已死之人了。” 谢云殊重重将瓷杯一放,扔下了一块碎银在桌上,稳步向那桌人走过去,目光莫名的冷,直到那群人看着他,被他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了,才转过身去,换了话题,顺便咒骂了一句疯子 他笑了笑,出了酒馆,牵了马在长街上走。 长街尽头渐渐漫上一层冷雾,从雾里走出来一个清隽的少年,一见到他,就跪在了路边“先生。” 谢云殊一怔,嘴角动了动,笑意有些勉强“嗯。” 卫晏垂首站了起来,自觉的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为他牵马,在他身后一步,看着面前这道有些落魄的身影。 谢云殊是他心中最温厚的先生,最和善的长者,最卓然的君子。 在他的心中,自己的先生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仰望的存在,以至于他忘了他也是肉体凡胎,也会喜欢上人,也需要在这样一个冬日,有人温声软语和他说话。 如果卫晏早知道先生和她互相喜欢,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改嫁的。 他最仰慕的两个人能在一起,该是一件多好的事啊。 谢云殊轻声笑了笑“怎么都不说话,还在因我上次回去没和你说而置气” 卫晏也笑了“没有。只是在想些事情。” 谢云殊的声音有一点哑“我想进祠堂看看。” 卫晏应了“我会安排的。” 时过数日,祠堂里必又是干干净净一片了。他就算去看,也看不出什么,只是不亲自站在那里,他不甘心。 进国公府,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去大昭寺祈福了,薛明钰自那次的事情之后被关了禁闭,卫晏倒说得上话,虽然谢云殊不是卫家人,他也会将他带进去。 祠堂里摆着一片灵牌,从国公府第一任老国公,伴着开国打下江山的大将,到最新的灵牌,上面刻着卫安礼的名字。 这里似乎焚了几日的香,鼻尖还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像是要压下那股血味。 卫晏出去,将门关上,将这幽黑的祠堂独自留给了他一人。 一时间,光线消失,目光所及处都是暗的。 他忍不住想,她是怕黑的,要不然那日在山路上也不会紧搂着他的。 那她一个人在这里三天,她那时该有多怕啊 他总是因她的脾性忘了她的年纪。 她还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只是性子淡然持重些,偶尔又大胆恣睢些,总让他以为她和自己旗鼓相当,让他忘了她也会怕的。 他只见过她露出少女娇嗔姿态寥寥几次。 在那家小酒馆。 她说他们都欺负她的时候,他心里轻轻痛了一下。 可也终究只是一下。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即使他知道那是薛尚书的手笔,可那人此时还有用,他不能与之为敌,只能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既惊且怒的匆匆上山。 他早已谋划好,待得国公府倒台那一日,她便会重得自由。 离去之前,他心生不舍,终于忍不住什么君子作态,想俯身亲她,可又硬生生忍住了,为自己的念头而不耻。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直到喝醉的姑娘晕沉中笑了笑“你是不是想亲我啊” 谢云殊被她吓了一跳,直起身子来才发现她是酒醉乱言,可她笑时微弯的唇角,软糯到近乎甜靡的腔调,她衣裳上熏着的玉兰花香都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缓缓闭上了眸子。 如果他那时没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20 他知道一切已晚,还是忍不住想。 如果他那时没走,他会在出事的第一时间站出来,国公府的人不敢动他,也不会动她。 如果那日他找到她,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背她下山,而是等着其他人上山来寻,是否就不会有那日之事。 如果他没喜欢上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在凝肃的黑暗之中,他似乎能想起那人离去时的分秒。 她性子并不是真的好,肯定是不会吃冷了的饭菜的。 她是那般烈的性子,被人猜忌乱想了太久,倒不如以死明志。 她是直接用刀自尽的,那般刚烈的姿态血流了一地,衣衫全部被血染湿。 谢云殊的眼角酸涩,他喉头微哽了一下“怎么这么傻啊。傻子,不疼吗” 他就只是想想,都觉得好疼啊。 等夜色深了,祠堂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笃笃两下。 谢云殊在这里站的久了,心里一片空荡,有些踉跄的往外走,开了门。 门前站着挺拔的少年,他背对着月光,脸上布着阴影,看不清神色,见他出来,微低下头“先生。” 谢云殊淡淡嗯了一声。 虽然卫晏什么都没对他说,他也对那日冲突的起源知道的很清楚。 卫铎低着头,自嘲般的笑了笑“我知先生不喜我,但我有话要对先生说。” “你说。” “那日曾祖母不是直接将她罚来祠堂的,也给了她说话的机会。我自知犯了大错,就一直未曾开口。可她也不说一句。以先生的名誉,她若是说了您的名字,最起码这件事能等到您回来,众人对质。” 谢云殊一怔,虚扣在门沿上的手指不由握紧“她大概不想和我有何干系。” 卫铎抬头,有些不解般的皱眉“先生怎会这般想” “她哪里是不愿,她分明是不舍先生是要入仕的人,清誉是何等重要,她便是知道,才不肯也不舍说出您的名字。” 谢云殊被这句话重重一击,指尖几乎要掐进门缝里去,声音沉沉,听不出情绪“不舍” 卫铎笑了笑“我就知先生会误会她可是那日她看我目光分明有愧意,心中必是有了取舍,我不怨她,原本就是我的错。我只把我想说的话说给先生听以后,这国公府里,我也不会再留下去。” 他后退一步,长揖到底“谢过先生昔日教诲,小子无才学,更无德行,实在惭愧。自此与先生辞别。” 沉默的少年肩披月光,踩星踏月而去,连夜奔赴西北。百战沙场,马革裹尸,是他的选择。 这座冰冷的国公府令他窒息,令他愤怒,他只要多留在这里一日,就恨不得将那座祠堂给烧干净。 第二日清晨,谢云殊牵着一匹马,走在长街上,和昨天来时一般模样。 路上少行人,空旷冷寂。 不多久,有马蹄声在长街尽头响起,卫晏下马“先生。” 他手里捧着木盒,递给他“这是她生前遗物,大多在此。先生和她既相互有情,这些东西,还请先生留着。” 谢云殊沉默着接过,打开盒子一看,就看见最上面那道染血的布条。 那是她写下的。以死明志,概莫如此。 他指尖顿住了,清隽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的笑,而后缓缓收回手。 自此以后,他的心空了一块,专门用来安置她就好。 人的心其实很小很小,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空着,遇见她之后,那空空的地方不知道何时被填满了。当他纵马在山间羊肠小道上行走,远处寒山万里,白云深处无人家。 他想起她,便少了几分独自漂泊的寂寥,多了几分绕指柔情。 谢云殊将那盒子收好,翻身上马,离去之前说“卫晏,朝中再见。” 卫晏一怔,先生终于决定入仕,他笑了注视着他离开,目光中却都是冷意,也低声说“朝中再见。” 十三年初,谢云殊入仕,不出三年,掌御史台台谏,为清流之首,备受推崇,一连弹劾户部尚书薛贵仁等数十名官员,贪墨赈灾饷银数十万两,泷南百姓易子而食,民不聊生。今上震怒,令五马分尸,满门抄斩。 卫府。 卫晏刚刚下朝归来,就见薛明钰发髻凌乱,连木屐都跑掉了一只,抓住他的袍子不放“卫晏国公大人,现在你是卫国公,上次狩猎时还救过陛下,得了他免死金牌,你快去求皇上,放过我爹,放过我娘” 卫晏勾了勾唇角,一脚踢开了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让我帮你我不上前补上一刀就不错了。” 薛明钰笑了笑,捂住被他踢中的胸口“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个东西。求你,求求你。” 卫晏再一脚踹开她,嫌恶的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是我卫府的人,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早就下了大牢了滚开,我今日有事。” 他忽然低下头,朝她笑了笑,令薛明钰一阵胆寒“你知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薛明钰一怔“什么日子” “三年前的今天,你难道忘了你以为先生选了今天是没有缘由的吗” 她离开的三年里,他们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狱。 卫晏时常恨自己,说了要保护她的,为什么就不能早去一点点,如果早些去了,是不是她就不会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1 薛明钰恍然,尖叫一声“阮恬你个贱”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晏一脚踢在脸上“我在她灵前发过誓,要少造杀孽,许她在九泉之下清净安稳。你不要逼我破誓。” 薛明钰趴在原地,脸上还火辣辣的疼,方才被卫晏踢掉一颗牙,那种疼感在提醒着她,如今谁才是卫府的主人。 她身上太痛了,直到有丫鬟经过扶她起来,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刚一起身,就听见管家说“小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卫铎 薛明钰握住丫鬟的手猛然一紧,指甲都嵌入了丫鬟手背上。 她腿酸软难行,刚走几步,就听见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伴着盔甲和剑碰撞的声音,昔日出走的沉默少年如今成了身着银甲的少将,他一步一步走来,像是杀神重临世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为什么要在今天回来 薛明钰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恐惧,正准备离开,就感受到冰冷的利刃架在了脖颈上,少年长成了青年,声音里凝着肃穆“走啊,再往前走一步,就先你爹一刻下地狱好了。” 薛明钰腿软到几乎要跌倒“你你怎么敢,我是卫府的二夫人” 卫铎嗤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二叔不见你已经有几个月了吧,他现在因为你父亲,遭了皇上厌恶,你还算什么二夫人” “你不敢杀我的,不敢” 卫铎原本含笑的声音陡然变冷“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薛明钰“卫铎,你听我说,我” 卫铎冷笑“滚。今夜我没时间和你说话。你自己想想,要怎么死的好。卫晏不想手上沾血,那我来。” 他大步走开,长剑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厉的光芒。 一时间,大堂里的下人纷纷擦了擦汗,感觉自己在活阎罗手下讨下了一条命。 小祠堂。 卫晏爬上了屋顶,对月饮酒,听见一阵破风声,而后身边就多了个人。 他皱眉“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 卫铎笑了笑,从他身旁拿走那壶酒,一饮而尽“也没有那日的浓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竟然是她的。” 他低下头,笑着说“卫晏,你说,我这么一个人,活着本来就是错误,为什么死的人是她,不是我呢” 卫晏沉默了片刻“不全是你的错。还有我。” 若不是他也有类似的隐秘心思,怎么会暴怒到那般程度,对他动手,摔了那银炉 卫铎笑“我们都该死。可惜了,她想见到的人并不是你我。” 两人继续饮酒,不再说话。 唯有天上一弯下弦月,照尽人间孤清。 长街上又传来一阵哒哒的清脆马蹄声,一声一声,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那人只肯在门外逡巡,再也不肯进来。 薛明钰听见那阵马蹄声,近乎绝望般的冲出去,只见到那人确实就在长街上逡巡了无数次。 青衣男子牵着马,肩上落满清霜,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英挺的眉目上,他的背脊挺直如孤松,仰望天上那弯弯的月,整个人静默如雕像。 直到有道凄厉的哭声打破这份静默,谢云殊微一皱眉,低下头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女人。 薛明钰已经将额头都磕破了,一边喃喃“求求你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说你对她不是真正的喜欢,否则我爹也不敢下手后来、后来” 谢云殊唇角微微勾起,声音清淡“是,我是说过。” 可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心。原本对她是浅尝辄耻的一点感觉,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离开之前就像是拿刀子剜了他的心。 他有些厌恶的看她一眼,神色越发淡漠,可恨她有什么用 他眉目冷淡的从她身边走开。 恨她倒不如恨他自己,十年来也不忘当年卫安礼在殿试前夕对他的算计,夺了他的状元,毁了他的功名,更忘不掉卫府是在当年谢家倾颓的时候如何落井下石。 而后他与虎谋皮,最终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他曾无数次梦回山间那晚,头顶是月亮,脚下是凝了冰的山路,背上是她。 梦里她又偏过脸颊,靠在了他的后背上,满是信任的靠着他,环着他的手收紧,而后睡着。 可梦醒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她什么都不曾给他留下,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离开人世之前有没有想过他。 谢云殊抿唇笑了笑,牵着马,继续在长街上走。 他在等一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人。 他是过客。 这辈子,都不可能是归人。 阮恬回到系统空间之后,沉睡了一段时间才醒来,梦里似乎有道模糊的背影,还有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哒哒而过,一直响彻到天明。 她一醒,就撞上了v888异常兴奋的神情“宿主您真的实在是太优秀了,您不仅完成了这个世界的进度条,还在天命之子心中刷满了好感度啊,商城第三栏最上角解锁了新的物品,您要看吗” 阮恬一怔“刷满了好感度” v888用力点头“是啊,原本谢云殊对宿主的感情也只是浅尝辄止的喜欢,男人吗,都是肤浅的,哪里来什么至死不渝。可是您这一死,竟然就成了他心底的白月光这是很多攻略男主系统的终极任务啊,难度系数不低,但宿主您竟然是顺手” 阮恬一怔,沉默了片刻。 她天生性子偏冷,对那个青衣男子也只算得上是淡淡好感,只记着他背着她时天上那明晃晃的月亮和他肩头上的霜华他待她或是喜欢,或是征服欲,可谢云殊会在她离开后,当真将她刻在了心上。 她低下头,笑了笑,真是得不到的最珍贵吧。 v888在翻看任务手册,任务的难度系数越大,完成任务时所能获得的奖励越多。阮恬对这些并不在意,就交给它安排世界了。 只听见滴的一声,她感觉到有一股细弱的电流从她全身蔓延开,整个人的意识瞬间清醒,上个世界中遇到的人和事一幕幕回放,异常清晰,但又瞬间变得模糊,而后又从她的脑海中彻底淡去。 这大概是v888的修复系统,消除她的记忆,减少她受到的影响。 等阮恬再醒来时,她正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指甲上戴着大红色的护甲,由宫女搀扶着往前走。 v888系统的信息在第一时间内到达。 原主阮恬是大燕朝隆丰帝的继后,但自新婚之后,隆丰帝就没看过她一眼,偶尔去她宫里留宿,还粗暴的让她滚出去。原主生性温婉柔弱,也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吞,一直未曾反抗。 隆丰帝待原主这么坏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皇帝本身对皇后感情颇深,但皇后死于宫斗之中,据说就有世家权贵在里面做了手脚,而今世家又将原主硬塞给皇帝。他不得不娶了,但是却难以给她一个好脸色。 原主的悲剧就在于,皇帝临终前,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臂,看起来像是对她说了什么话,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后来原主说不出皇帝死前所言,就被活活殉葬而死。 她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无论是她的婚姻,还是她的生死,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阮恬笑了笑,现在是皇后,只要皇帝一死,晚点就可以做太后了。 这个世界里,原主又嫁给了一个即将去世的皇帝。隆丰帝在一次打猎中意外被猛兽所伤,已经瘫在了床上,原主则是刚得了消息,换了身衣裳,匆匆而去。 阮恬唇角抿出些笑,目光里却没有笑意,步子也更快一些。她简直迫不及待要看看那临死前也不忘坑原主一把的皇帝此刻是何情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02 她到皇帝寝居时,太医正鱼贯而出,见她纷纷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阮恬垂下眸子,一副伤心姿态“陛下现在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陛下陛下方才将我们都轰了出来,还请娘娘好好劝说陛下。” 阮恬淡淡应了一声,迈步向里,只见殿中空无一人,心想着这便是狗皇帝能在死之前坑原主一把的原因了。 隔着帘帐,有道人影隐隐现现,半靠着床,手上似乎在翻着书页。 这里蔓着一片苦涩的药味,阮恬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不是她的职业素养,她现在此刻都不想走进去。 还是隆丰帝先看见她,回头冲她笑了笑,招了招手“恬儿,你来了。过来这边,陪朕说说话。” 这狗皇帝 分明是要驱散宫人,将她骗到床边,而后掐着她的脖子说句似有若无的话,然后害她殉葬 阮恬的目光陡然变冷。 他一个人死就是了,凭什么要拖累别人一起死 阮恬站在原地没动,怒极反笑“陛下不想看见我,我便不过来讨陛下的厌烦了。” 隆丰帝目光转深,故作深情的看着她“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先前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我只是没办法。你背后有太多世家大族,我若是与你亲近,他们的权力就会急剧的膨胀,我” “陛下,”阮恬冷声打断他,“我知道陛下待我有情有义,可我方才哭肿了眼睛,女子最不想在心爱之人面前展露丑态,还请陛下体谅。” 隆丰帝皱眉,终于原形毕露“过来” 阮恬弯了弯唇角,过去就过去,她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隆丰帝见她走过来,握在被面上的手猛然收紧,说时迟那时快,一等阮恬到床边,他一双大手就伸出去,锁定了她的脖颈。 可阮恬不是原主。 她平日里搏击、跆拳道都有在学习,不是原主那种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于是她迅速的后退一步,狗皇帝扑了个空,下半身也已经瘫痪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头朝下栽了下去。 是时宫人还没来得及出去,一听闻声音忙回头看,只见皇后娘娘双手紧紧捂住胸口,脸颊苍白,而陛下滚在了地上,脸颊抵着地面,忙匆忙过来扶起。 隆丰帝本来就伤的不浅,方才只是靠一口参汤吊着,想要和那女人说上几句话,让她去死,再在世家和那狼子野心的魏王之间播下怀疑的种子。 可谁知道这女人让的这么快,甚至趁着宫人未至前,明明垂着眸子,可她唇角却微微弯起,笑意是温柔无害的。 最毒女人心 隆丰帝狠狠的瞪了阮恬一眼,但嘴角开始往下溢血,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有宫人进来禀告“陛下,娘娘,魏王和六皇子来了。” 阮恬穿过来之时太过匆忙,世界架构也只是匆匆看过,重点是回顾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的记忆里涉及这个魏王的只有一件事她殉葬时,这个穿着银色轻甲的男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冷淡的眸光里没有一点怜悯之意。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轻甲相互摩挲的窸窣声音,大门被重重推开,高大俊挺的男子大步走入,后宫不持剑的规矩对他而言似乎仅仅是一句空话。 他的左腰上系着一柄剑,那剑不宽,细也长,他的左手就按在剑柄上,像是蓄势待发,时刻准备斩人于剑下。 阮恬的目光一落到他身后,好看的眉头就不由的微微蹙起来。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太冷了,即使他容貌俊美,眉眼如刀裁,鼻梁俊挺,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武将,还像是个文人。可他的目光中没有什么温度,似乎什么都无法使他动容。 难怪宫人是那般的畏惧他,一见他来了,个个都恨不得头埋到了地下,连跟在他身后的六皇子,也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像只小鹌鹑。 “参见陛下,臣方回城,听闻陛下受伤,不知陛下如今伤势几何” 他装模作样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隆丰帝已经口不能言,大殿里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一阵诡异的沉默。 魏骁有些不悦,目光落到了阮恬身上“原来皇后也在,臣失礼了,还请皇后与臣说说陛下的伤势。” 他嘴里说着失礼,但神色是一贯的冷淡,话也是轻飘飘的。可谓是狼子野心,丝毫都不加掩饰。 阮恬抿唇“陛下不便于行,这是其一;方才靠着参汤吊命,将太医轰了出去,这是其二;在魏王到之前,陛下似乎是有话想与我说,却突然暴起欲掐住本宫咽喉,所幸退让得宜,陛下却从床榻上滚了下来,连话也说不得了。” 她话音落下,魏骁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奇异,唇角勾了勾“皇后娘娘倒是敢说话。” 这些话也算是大逆不道了。 阮恬这是在剑走偏锋。对魏骁这种人,或许软弱和眼泪根本就不会有用,甚至会让他心生厌恶。倒不如大胆些,坦诚些,其他的,再见招拆招就好。 魏骁半真半假的称赞了一句,似乎并未生气,但阮恬感受到一阵含着怒意的目光,自斜后方而来。 她回眸看,原来是个少年,长得很瘦弱,也不知道是因为年岁太小,还是因为身体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畏缩,瞪着她的目光一时没收回来,和她眼神一对上,心虚的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阮恬笑了笑,没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毕竟决定一切的人是魏骁,不是他。 魏骁站在隆丰帝的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像是在怀念“陛下,还记得您年轻的时候,与臣一道上战场,没想到一转眼间,您就” 隆丰帝原本就气息不稳,又被他现在这么似是而非的话一刺,额上青筋暴起,若是他还能动,怕是要和这魏骁拼命 可惜了,他是将死之人,情绪太过激动,又口不能言,足不能行。 魏骁注视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冷“您看,六皇子也来了,他是陛下最喜欢的皇子,以后,就是他来继承大统了。” 当朝谁人不知,皇帝最宠爱的就是先皇后留下的三皇子,最厌恶的就是六皇子。 他是皇帝被宫女爬了床之后留下的,那宫女长相还颇为难看,对隆丰帝而言就是一桩丑事,所以对这个儿子也仅仅是当阿猫阿狗般的养着,现在竟说要让他继承大统 隆丰帝颤颤巍巍的竖起手指,在即将指到魏骁的脸时被他用剑柄拍开,他勾了勾唇角“陛下可还满意” “你你” 隆丰帝怒火攻心,吐了一大口心头血,几乎要从病榻上摔下来。 魏骁却一直冷眼旁观,这一日他等了太久。早在长姐在深宫中被人陷害,死的不明不白时,他就立过誓言,要将这个男人踩在脚下。 他所喜欢的,他都要毁了,他所厌恶的,他都要将其捧起。 隆丰帝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整个人却彻底瘫痪,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他满含恨意的目光中,魏骁以极其平淡的语气,甚至隐含笑意的说“陛下,您放心,臣一定会让太医好好诊治。” 要一个人死不过是一瞬的事情,但是让九五之尊这么狼狈不堪的活着,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的目光落在了阮恬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戏谑之意“皇后娘娘,陛下这般,您不哭吗” 阮恬的眸子清明澄净,反问他“我为何要哭” 魏骁还没说话,一旁有礼部的大臣颤着声音说“王、王爷皇帝殡天,该、该需要妃嫔殉葬的。若是退位成太上皇,留着皇后,也是” 魏骁冷笑着看他一眼,原来是礼亲王的爪牙。 阮恬目光转冷,落在那大臣身上,却不意外。 这是原主命中要遭遇的事情,不可能那么轻松就有所逆转,她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来的这么快。 魏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兴味,在这般冷寂的氛围里,他竟然笑了笑“皇后娘娘怎么看” 阮恬直视着他,目光澄明“魏王若是看我不顺眼,想让我死,也不劳烦您动手,上吊服毒都来的快,还不会脏了您的手。可是我想,王爷不想杀我。” 魏骁长眸一挑,眉眼斜飞入鬓,似笑非笑“我怎知我不想杀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虚虚搭在剑柄上的左手动了动,目光紧紧的锁在了阮恬身上。 “因为我信魏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十一年春,王爷在山西境内行军,适时被流民冲撞,甚至抢夺兵粮,王爷麾下副将进谏,欲一一捉拿,只王爷凝思片刻,挥手作罢,言兴亡皆百姓苦,黎民何辜。” 魏骁的目光瞬间紧凝,他手握兵权,征战沙场,世人都只记得他双手染血,畏惧这冷血将军。 不料这深宫之中,竟然有人,清清楚楚记得数年前他说过的话。 魏骁唇角勾了勾“确实,我不想杀你。众位想必也这么看吧,坑杀皇后,太过残忍。” 阮恬轻舒一口气,才知适才她赌对了,这人虽然狼子野心,但不是阴险狡诈的小人,心中尚有一丝赤忱之心,对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并不愿动手。 但她那口气还没舒出来,就见魏骁大步走到她面前,穿着银色冷甲的男人低下头,气息冷冽,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几分轻佻暧昧的“皇后娘娘对臣当年之事都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喜欢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03 阮恬被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明眸微转,映着眼前男子冷峻的面容,她的沉默像是某种默认。 魏骁笑了笑,只觉得一切都有点意思,但他的耐心也仅限于此“还请皇后记得,安分守己,不然有一日礼部这群人再提议说要将您殉葬,那本王也就顺水推舟了。” 阮恬唇角抿了抿,轻轻舒了一口气,清亮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王爷放心。” 隆丰帝后宫的嫔妃已经到了,都跪在宫门外哭,世家大臣接到皇帝病重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赶进宫,眼下魏骁没那么多时间耗着,淡淡嗯了一声,而后对阮恬说“外面哭哭啼啼的,太吵了,还请娘娘管一管。” 阮恬应了一声,转身向外,和这些宫妃们打交道,比和这个强势恣睢的魏王相处,要容易的多。 不管如何,她现在还是大夏朝的皇后,如果没有意外,她还会是大夏朝的太后。 妃嫔一见她出来,就哭着问“皇后娘娘,陛下口舌失灵之前可曾留过什么话” 问这话的正是三皇子的养母董贵妃,她原本就是三皇子的姨母,先皇后去之后,皇帝大概是为了儿子,又将她纳进了宫,三皇子便寄养在她膝下。 阮恬神色淡淡“并无。董贵妃还是少关心这个,现在为妾者,不为夫君离世而悲恸,是何缘由” 董贵妃强自忍耐住,低下头去“娘娘说的是,是嫔妾关心则乱了。” 她是关心则乱,只是关心的不是皇帝的生死,而是皇帝先前是否留下了御诏,要传位给哪位皇子。 只是很可惜,她终究是要失望了。 因为此刻,决定大夏朝由何人登上大宝的不是已经归天的隆丰帝,而是魏骁。 阮恬贵为皇后,按说是要跪在一众嫔妃之前的,可她初来这个世界,方才经历过要被坑杀的紧张时刻,现在精神十分倦怠。 魏骁既说了不要她的命,那不管宫里有何风言风语,都与她无关。 她揉了揉额角“本宫累了,你们就在这里先跪着,等天亮了我再过来。贵妃,这里就由你照看着,不要再哭了,里面各位王爷和大人都在议事。” 一众妃嫔听着皇后娘娘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扶着丫鬟的手,身姿袅娜的走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谈论“皇后这是什么做派她也没儿子,没有依仗,都知道皇帝不宠她,她现在这样就不怕” “怕什么没听说过吗,以前皇后尚未出阁的时候,是喜欢魏王的,原本我还以为单相思,现在看来” “不会吧那她这样,岂不是给陛下戴了绿” 妃嫔们虚情假意的哭了许久,早就累了,皇后走了,董贵妃也没心思管她们,倒是开始低声说起了八卦。 阮恬回到皇后寝宫,由原主身边的大丫鬟晴柔揉了揉肩膀。 晴柔有些担忧的问“娘娘,您方才就这么回来了,会不会有些风言风语啊” 阮恬笑了笑“无碍,总之这条命丢不掉。” 沐浴更衣之后,宫人也都退了出去,阮恬在床上躺着,倒是没了睡意。 先前看原主的资料也只是粗粗看了她进宫的那一段,现在才有时间详细看完,倒是越看越心惊。 原主的意中人竟是魏骁。 她是世家小姐,一次意外在夜市里被歹人盯上,被魏骁救下,就此对他生了情愫,甚至念念不忘。被迫嫁入宫中时,一向柔弱至极的女子竟想过要自尽,若不是家人发现的早,便早已香消玉殒。 这 阮恬其实不太能懂原主的心思。她对待感情向来克制而内敛,不是主动的那一方,也不会一厢情愿的偷偷恋慕着某个人,这么隐秘而又卑微的情感,她从未有过。 除了原主的资料,魏骁的资料她方才也粗略看过,才能说出十一年魏骁说的一句话,倒被他这么误解了。 魏骁出身将门,三代人都死在了战场上,满门英烈,荣耀之下当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魏骁年幼丧父,少时丧母,上面有个兄长,也早早死在了沙场上。长姐进宫封了妃,在隆丰帝看来大概已经是对魏家的嘉奖了,只是后来魏骁的姐姐也死于宫变之中。 魏骁其人,可谓少年英才,年少时就随兄长征战沙场,一战成名,凡八十一场,皆无败绩,可谓使敌军闻风丧胆,亦有铁血阎罗之称,但为人谦卑,进取有度,为皇帝所器重。 皇帝亲征之时,为其鞍前马后,挡下数箭,险些殒命,初醒之时得了皇帝爱重,封其为异性王,以兄弟之谓相称。魏骁成了魏王,谦逊自持不再,手握重兵,连京城的军防都在其手,等隆丰帝意识到自己养了匹野狼,为时已晚矣。 阮恬没了困意,将便魏骁的生平看了个透,心里倒不觉得这人忘恩负义,有负君恩,只觉得对于隆丰帝那种人,这般也不算过分。 她能往后看到的材料不多了。 因为v888传输给她的大多是根据原主的记忆整理的时间线,再往后,原主被迫殉葬,这个世界的后续便不得而知。 不过,就是这种不确定性才更有挑战,她首先要在这宫廷里活下来,其次,她要坐稳太后的宝座,成为这天底下最奢华最顶级的富婆。 第二天一早,阮恬早早被晴柔唤醒,梳洗更衣之后又匆匆到了皇帝的寝殿。门外妃嫔跪了一夜,一见到她,目光都投过来,也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阮恬刚到,寝殿的大门打开,内阁大臣三三两两的从中走出来,向她行礼,直到最后魏骁出来,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而后迈步走了。 她刚想说话,就见平日里在隆丰帝身旁伺候的太监总管崔永望走了出来“诸位娘娘放心吧,魏王说了,若是在宫里清清白白过日子的,都放出宫去。至于手脏的,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阮恬瞬间了然,这魏骁是要给他姐姐报仇啊。 有人欢喜有人忧,但这样都不是阮恬关心的事情。 魏骁是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势之人,她要在这里安安稳稳,得罪了皇帝不要紧,就是不能得罪这魏王。 接下来数日,皇帝榻前,她作为皇后,总归还是要守着的。不过皇帝退位成太上皇一事如何安排看起来是件大事,其实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更关心的都是皇权何落。 原主没有儿子,阮恬倒是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但是有人担心,麻烦还主动找上了门。 头七当日,魏王携六皇子上前,令崔永望读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圣旨,那些文雅说辞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个意思皇帝属意六皇子继承大统。 阮恬正安安静静的听着,就听见女子尖锐的冷笑声,继而被人从后掐住了胳膊,不自觉的往前踏出了一步。 董贵妃仪容冰冷,冷笑着说“陛下先前最疼爱的是三皇子,也一直属意他为储君,只是圣旨还没来得及下,就突发意外。不知魏王这圣旨从何而来陛下龙体违和时,是皇后娘娘在榻前侍疾,娘娘和本宫说了,陛下和她说了,他心中承继大统的人选分明是三皇子” 阮恬目光转冷,唇角抿了抿,这董贵妃是怕死,所以要拖上她这个垫背的呢。 魏骁注视着她们的目光果然变冷了些,他未开口,就听见有人在一旁说“皇后娘娘,是否真有此事” 阮恬朝那人看过去,原是宋景川,当朝王爷中最末的十六爷。他这句话在给她递台阶,阮恬收下那份善意,朝他微微颔首。 她缓缓开口“陛下之前确实想与本宫说上几句话。但还未开口,就不幸从床榻之上滚落,崔公公也看见了。不过本宫也并不是一无所知,陛下当时执着书册,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大字能者居之。三皇子不学无术,骑射亦不精,本宫不知道,他有哪点能担得上能这个字” 这话不可谓不辛辣,她趁着董贵妃错愕的瞬间,猛然挣开她的手,董贵妃往后一退,险些要摔倒,又是震惊又是错愕的看着阮恬,没想到她否决了她的观点,甚至还要痛斥她的养子,这不是直接在打她的脸吗 魏骁挑了挑眉,抬起下巴,神色倨傲,看向董贵妃“陛下在时,曾数次与本王言,六皇子有大才。贵妃娘娘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还是请免开尊口。” 他这话不可谓不敬,但在场亲王皇子大臣竟无一人敢反驳。魏王手握重权,若是一个说错了,他手起刀落,了结的快。 继承者人选既已敲定,众人都噤声不言。 亲王大臣先出宫,一众宫妃在后。 阮恬右手手臂被掐的生疼,与晴柔低头说了一句早些回去,一时间没注意到异样,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一阵猛风扑来,她被人挟持了,那人制着她,闪身躲在了走廊偏僻处。 一柄利刃扣在她后腰上。 阮恬呼吸一滞,放柔了声音说“你想怎样,我都配合。” 那人阴恻恻的一笑“好皇后,方才不是在痛斥我姨母,说我无才无德吗,现在又会这样温声说话了” 这人竟然是三皇子宋景州 阮恬抿唇“三皇子何必如此,一朝失意,还有来日,你这般冲动,日后还如何再起” 宋景州冷哼一声“你以为本皇子现在乖乖称臣,魏骁就会放过我我告诉你不会他是不会放过的,与其坐以待毙,我还不如主动出手。听闻你和魏骁有一腿,不如请皇后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阮恬一怔,她什么时候和魏骁有一腿了,在她本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刀刃抵的更紧些,似是刺穿了衣裳,冰冷的生铁贴上肌肤那一块,冷意伴随着疼意而来,阮恬抿紧了唇,垂下眸子,声音一凝“我听你的” 宋景州得意的一笑“早些听话就好了。你才免受了这些苦楚。” 阮恬又颤着声音应了“其实魏骁也不是没有缺点,他是个男人。” 宋景州皱眉“可是他从来不沾女人,简直就是个活太监。” 阮恬凑近他,声音拉长了些“你不知道,他在那方面其实不太行” 宋景州一时错愕,握着刀刃的手也松了些。就在此刻,阮恬忍住疼痛转身,握紧发钗,狠狠的划向他脸颊 与此同时,箭簇从弓弦之上射出,携着破风声而来,正中宋景州心肺,阮恬离的近了,似乎能听见那箭簇撕裂血肉的声音。 魏骁大步走过来,一脚将宋景州踢开,动作随意的如同在踢一条死狗。 他的目光落在了阮恬身上,看她右手握着发钗,那钗尖还在往下滴血。脸颊苍白,却又强作镇定模样,气息是混乱的,却渐渐归于平静。 魏骁笑了笑,俯身看着她“皇后娘娘竟然知道臣那方面不行,臣竟不知何时和娘娘有过云雨之事。不过不记得也无妨,只是本王终究是男人,这种事情不行,实在没了做男人的底气。敢问娘娘现在可愿体恤臣一次,让本王展示一下,究竟是行还是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04 阮恬听到他说出那段话,恨不得此刻装作是个聋子,这样才不用回答这人如此下流之言语。可是她现在耳聪目明,魏骁离她又这么近,她连装聋作哑都做不到。 魏骁眸子微眯了眯,看她一双眸子转了又转,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忍不住笑了,笑声里竟还有些畅快,而后在阮恬的惊呼声中,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臣一时失言,还请娘娘恕罪。娘娘腰上有伤,臣送您回宫。” 他大步走的太快,阮恬被他一颠,头都晕了,后腰肌肤上被刀刃抵着的冷感犹在,她从小就有些晕血,更不要说方才看见宋景州死时的惨状,几乎是下意识的揽住了魏骁,额头抵在了他胸口。 这女人竟然真的不怕他。 魏骁偶尔低下头,看她苍白着脸色,额头抵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心里有几分奇异的感觉。 小皇后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丝毫不怕他。 狗皇帝病重的那晚,礼部大臣大概是为了讨好他,才说要皇后殉葬,魏骁不喜欢杀人,更从来不杀女人,他原本就没打算动她,只以为会看见小皇后哭哭啼啼的样子,而后他不耐的叫她滚。 谁知道她目光澄净清明,还说出了他当年随口一说的那句话。 她莫不是喜欢自己 只是他曾经和她也并未见过几面,连宋景州还说她和他有一腿,他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一时之间,魏骁也想不起来许多,但抱着阮恬的手却不自觉的放柔了些。 这姑娘不重,甚至比不上他在战场上用过的大刀。不过就这么瘦弱的小皇后,方才还像一只小狼崽,恶狠狠的伤了宋景州呢。 阮恬晕血,神智有些不清,只感觉被一双大手紧紧抱住,行的极稳,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再醒来时,晴柔正哭着给她上药。 伤口上时而有一点火辣辣的痛感,时而又多了清凉之意。 阮恬趴伏在枕上,听见她的低泣声,偏过头道“别哭了,扰了清净。” 晴柔忙擦了擦眼泪“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阮恬淡淡嗯了一声“上药,少说话,说多了听着我头疼。” 晴柔应了一声“小姐在家时就有晕血的毛病,这下子流了这么多血,吓坏奴婢了。小厨房里已经在煮滋补的汤药了。” 这丫头话也实在太多了些,阮恬也不再打断她了,被人在一旁絮叨,心里倒多了几分暖意。 “方才是魏王送我回来的” 晴柔睁圆了眼睛,用力点头“您不知道,魏王抱着您,步子走的又快又稳,奴婢在后面追了一路,本来还担心被别人看见,结果宫人们一看见他,都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上。” 阮恬被她的话逗笑“为何宫中人都这么怕他” 晴柔压低声音说“娘娘,以前不是听人说过,魏王他吃人的。” 这小丫头,这种话也信。 在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阮恬就趴伏着,感受到腰上的伤口渐渐没那么疼了,大概还要过上几日才能结疤,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如常。 过了两日,阮恬还在休养,就见太监总管崔永望带着宫人进来“请娘娘安,还请娘娘移居慈宁宫。” 阮恬一怔,这慈宁宫应该是太后住的地方,她现在已经彻底摆脱了殉葬的风险,要安心做太后了 崔永望见她迟疑,便笑着说“是魏王的意思。他说娘娘前日被歹人所惊,住在这里是委屈了娘娘,反正迟早要搬过去慈宁宫,倒不如早日去,那边宽敞些,方便娘娘好好养伤。” 他口中所说的歹人就是三皇子无疑了。 阮恬想了想,大概那日宋景州劫持她,还伤了她,刚好给了魏骁一个借口,将这后患给铲除干净。 魏骁不是个小气的男人,她既然算是帮了他,他便也大度一回,给出个态度来,让她搬去慈宁宫,免得礼部大臣又想着让阮恬殉葬。 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阮恬更是十分满意,即将荣升为这个帝国地位最崇高的寡妇,也能成为最巅峰的富婆,做个太后感觉也不错。 崔永望手下的人做事都十分利落,阮恬也没什么想带的东西,一切都交给了晴柔去办。软辇已经停在了宫门外,不多久就到了慈宁宫,宫中人无一不改口,称她一句太后娘娘。 阮恬有些累了,指了指梨花木藤椅“搬去院子里。” 慈宁宫风水方位当是顶尖的好,比之前住的寝宫好上太多,阮恬坐在藤椅上,晒了晒冬日的太阳,盖着波斯进宫的毯子,暖融融的,她甚至起了一丝困意。 直到她在半睡半醒间感受到有人注视着的目光,长睫才微动了动,声音带着初醒时的靡软“何人” 那人轻轻笑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逾矩,灼热的呼吸几乎都要喷到阮恬的脸颊上“太后娘娘金安,不知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他的声线很冷,即使此刻含着笑意,但声音还是冷的,令阮恬瞬间清醒过来。 “王爷” “怎么,娘娘现在不想看见本王吗” 阮恬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他,立刻改口“王爷说笑了,本宫只是方睡醒,见到王爷,一时间有些错愕。” 魏骁站直身体,看她整个人缩在梨木藤椅里,小小的一团,白皙的脸颊也小小的,黑漆漆的眸子转了转,看起来像只小猫,不由感叹,这小皇后,不对,是小太后,看起来还当真有些可爱。 恰逢崔永望出来,向魏骁请安后道“王爷,一切都已安置妥当,不知王爷可否要进来看一看” 魏骁一笑“不必了,太后娘娘喜欢就行。本王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 阮恬自始至终都没和魏骁说上几句话,就看他神情颇为愉悦的走了,努力给他的行为找了解释。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就类似于施舍,他随口说了一句话,现在是来看看她是否怀了感激之情。那等下次他过来,她一定要好好表示一下心中的感激。 他话一说完,转身就走,不过心里却激荡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就像是寻常男子在外谋生,家里事却一句也不过问,只留下一句,她喜欢就好。 魏骁摇了摇头,这感觉可真奇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05 送走了喜怒无常的魏王,慈宁宫里安静了不过片刻,就有宫人通传“六皇子求见。” 阮恬对那个少年没有几分好感。那晚之事,说他欺软怕硬丝毫不为过,只敢跟在魏骁身后,像个弱不禁风的小鹌鹑。 宋景熠很快进来,他还未登基,因此暂时还只能称其为皇子。 阮恬坐在软榻上,避开了后腰上的伤口,等他进来时,才倦怠的挑了挑眉“不知六皇子到此有何贵干” 宋景熠沉着脸“你和魏王说了什么,他竟然就让你搬进了慈宁宫本皇子势必要追封我母亲为太后” 阮恬转了转指尖上的护甲,淡淡的说“六皇子若是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魏王,来问我” 宋景熠嘴唇动了动,这女人分明是在讽刺他,不敢去找魏骁,只敢来找她问话。 阮恬眸光转冷“我活着,哪怕是做太后,对你而言也并没有多大的阻碍。我死了,你除了一时心里痛快,也没有多少好处。” “只是你,你不过是颗棋子,现在不想着怎么将各方力量为你所用,还逞一时口舌之快,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宋景熠脸色剧变“你竟敢这般与朕说话” 阮恬轻轻笑了一声“莫说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就是你是皇帝了,你难道就能将我的生死握在手里本宫忽然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在这宫里活到这么大的,莫非是蠢大的” 宋景熠脸上满是怒意,又灰败不堪,匆匆走了,像是落荒而逃。 阮恬笑了笑,没把这缺心眼的小崽子放在心上。 她不小气,也不大度。 他对她不敬,她有朝一日肯定是要叫他后悔的。 阮恬的伤又养了几日,可算是好了个差不多。只是宫里的琐事还不少,她现在是后宫里地位最尊贵的女人,自然要多费许多心力。 隆丰帝一事,但那日礼官进言说要提前准备好几许陪葬之物,宫里的私库一开,魏王一怒,苦差事就落在了她头上。 魏骁是行军作战的将领,饷银粮草在战时是何等的重要,他才不愿为那狗皇帝开国库,只想着用隆丰帝的私库,应付过去,能堵住礼官的嘴就好。 只是私库一开,尴尬的是,隆丰帝的小金库里竟是空荡荡的,除了大件的金银器具,金银珠宝倒是少的可怜,也不知道这狗皇帝将钱败到哪里去了 别的阮恬不知,只是翻阅原主记忆时,她也发现,隆丰帝在爱妻去世之后寻了不少替身进宫,夜里贪恋温暖,白日醒来则又悔恨不已,大多时候都是赏金银财宝,以做补偿。 崔永望来告诉她这件事,阮恬倒也不抵触,清清隆丰帝的私库,整顿后宫,不是难事,还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软辇抬着,不多久就到了要去的地方,崔永望送她到了,一一说清也就回去,库房里剩下阮恬和她带来的几个宫人。 她将本册分发下去,安排的非常详细“冬雪来记录这些年来的进项,秋意在这里记下近二十年来库房里金银财物的支出,夏荷清点现在还存着的东西,晴柔,你在这里看着,免得她们出错。” 四人都垂首应是,阮恬则从外间走进里间,她刚看着墙上挂着的壁画,猝然间看见那扇屏风后站着个人,有些被吓到,等那人从屏风后走出来,阮恬才看清,原来是宋景熠。 来时路上,崔永望也和她说过,六皇子主动请缨来清点库房,被魏王斥责了,只是没想到他现在还在。 阮恬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继续看着墙上悬着的字画。都是大家名迹,放在现世也是珍宝了。可惜了,对她来说,倒没有任何用处。 就在这时,宋景熠主动和她说了话“你能办的好” 阮恬有些嫌弃这小鹌鹑,拉长了声音“办不好不是正好,六皇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的笑话。” 被她这么一刺,宋景熠又气又恼,先前被魏骁斥责时的难堪感觉尤在,他神色变了变,大步走了出去。 阮恬在隆丰帝的私库里看了看,当日宫里是乱过一阵的,当时也有不少宫人从各宫里偷了金银财宝出去,私库里估计也乱了一通。 她弯腰捡起一枚白玉坠子,似乎是一对,但这里只剩一只了,看起来另一只被人给拿走了。 私库里的财物现在去处有两个,其一是被宫里的妃嫔太监宫女所获,其二是已经到了宫外。阮恬现在能做的是去各宫里打个秋风,能要回来多少算是多少。 她现在毕竟是个太后,那皇帝的私库有钱,也就是她有钱了。 新帝登基,事务冗杂。 魏骁几天没沾床,仍然精神饱满,正大步走在雕花回廊上。 他忽然想起来,有几天没看到小太后了。 当时将清理皇帝私库的事情交给她,完全就是一时兴起,大概也是难为她了。 魏骁目光沉了沉,问身边人“崔总管,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崔永望国字脸,脸上都是肉,笑起来像尊弥勒佛,心知肚明她是何人“娘娘现在在各宫里,据说各宫的娘娘都抢着将宫里的金银首饰拿了出来。” 魏骁一挑眉“哦她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老太监嘴角抖了抖,心想,她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还不是这摄政王的面子大 魏骁问出那句话来,似乎也没打算听到他的回答,唇角勾出淡淡的笑意来,大步往后宫而去。 都说前朝之人不得进后宫,可这句话对魏骁来说是不适用的。这皇城里,他想去的地方,还没人敢和他说个不了。有时后宫嫔妃经过,见到他,无一不低眉垂目,不清楚的怕以为这是他魏骁的后宫 阮恬刚从永安宫里出来,看着身后三个丫鬟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唇角弯了弯。这些东西放着就都是死的,还不如放进皇帝的私库里。 晴柔有些担忧的问“娘娘,您的许诺若是不能兑现,那” 阮恬长眸微挑“放心,摄政王对这些细节不会在意的。” 这些天来,阮恬空手去套别人的钱财,肯定也是有所准备的。 后宫嫔妃最担心的莫不是将来去处的问题,太上皇现在说是退位休养,谁不知道是已经被摄政王囚禁起来,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日后太上皇一去,有子嗣的还好,不用担心殉葬的问题,没子嗣的或是遣回原地,或是守陵,或是殉葬,都不受其控制。 阮恬便以这件事上的自由选择权为交换,和她们来了场交易。 至于别人后面是否后悔,又是如何议论她的,她才不管。 魏骁刚走到永安宫门前,就看见那人上了轿辇,手搭在了宫女的手上,侧脸清丽温柔,耳后那一颗小小的红痣又给了添了几分妩媚之意。 他目光深了些,也不上前,就看那小太后上了轿辇,隔着远了也看不太清,只能看见那一小断白皙纤细的脖颈,他单手都能掐断的那种。 崔永望做太监总管多年,最擅长察言观色,体察上意,但还是摸不清这摄政王对太后的意思。 男人和女人之间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回事,可是摄政王看太后的眼神啊,又不是想和她困觉的意思,看起来有些纵容。 总之,他也看不太懂了。 魏骁笑了笑,收回目光,正准备往前走,就听见永安宫外走出两个宫女,准备关门。 她们的谈话声断断续续的飘过来“娘娘怎么就真把那些好东西都给了她我们娘娘本来位分就不低,留在宫里或者出宫,找六皇子求上一求不就行了” “嘘你懂什么,小点声现在宫里能说得上话的是摄政王太后既然和摄政王有一腿,那她来钱不给,之后来的就是摄政王这催命鬼了。” 崔永望听着听着,冷汗就冒出来了“奴才作为大总管,竟然让这等流言冒出来了,还请王爷恕罪。” 可魏骁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和太后有一腿了,本王自己都不知道” 他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甚至在想,这小太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难道还敢主动说出这些话来。 崔永望在一旁呐呐不敢言,却发现摄政王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目光中反而多了几许兴味。 看来,王爷他是不在意世人知道,他和太后娘娘有一腿了。 吆,这是先用流言攻破佳人芳心啊,那真正有一腿的日子还会远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06 魏骁不知道这老太监脑补了什么,不过停留了半晌,复又大步往前。 崔永望忙追上去,先前说了一段的话还没说话,可怜他这个胖子边跑边喘气“六皇子近日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还请王爷放心。” 魏骁淡淡应了一声“本王明日有事出城,宫里现在还乱着,你多照看着些。前朝的事情可以去找十六爷,后宫的事向太后禀报。” 崔永望擦了擦脸上的汗“奴才明白,还请王爷放心。” 阮恬回到慈宁宫里,晴柔领着几人,按照她教的法子,分门别类,已经将各类各色的珠宝、字画、金银财物整理好。而她在一旁整理撰写,暂时将明细一一整理了出来。 这件事不仅是为了给摄政王交差,也是她自己觉得好玩。不少大家字画在现世只在博物馆看过,现在竟是她想观瞻就观瞻了。 这边名册刚整理出来,外面就通传,说是崔永望求见。 阮恬笑着让他进来“崔公公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恰好本宫这边有些东西要给摄政王看,劳烦公公了。” 崔永望低下头应了,一副忠厚憨实的模样,那隆丰帝可能就是这么被他糊弄了几十年。 他捏着个尖细的嗓子,以眼神示意阮恬屏退众人,才低声说“六皇子病了。” 阮恬一怔“那崔公公还不去通知王爷” 崔永望苦着个脸“王爷不在京里。所以奴才只能来见太后娘娘,还请娘娘前去看望六皇子。” 过几日便是登基大典,六皇子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了,而魏骁又不在,传出去也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混乱了。 阮恬站起来“本宫跟你走一趟。” 崔永望算是在宫里盘踞了几十年,和太医也有着交情。一切都安排的静静悄悄,阮恬到的时候,恰逢太医给宋景熠把完脉。 “安太医,也别行礼了,说说六皇子的身体。” 白发苍苍的老太医弯下弯腰身,而后才抬起头说“还请娘娘放心,也不是多大的病症。只是伤风着凉,只是六皇子似乎陷入梦靥之中,一时间难以清醒,在睡梦之中也时有躁动,不方便微臣施针。” 阮恬想了想“你先下去准备着,还有把方子都开了。” 平心而论,阮恬对宋景熠的死活其实说不上有多关心。小崽子想让她殉葬这件事,她还没找到机会回报过去。但此刻,宋景熠不能出事。 床榻上的少年额上全是冷汗,手指紧紧握住被面,下颌收紧,在梦里似乎也咬牙切齿的样子,只是时不时还飘出几句呢喃“母亲。” 宋景熠的母亲是个宫女,身份低贱,在一定程度上也连累了。宋景熠自身资质也只能算是一般,勉强算是中上水准,在一众皇子中绝对算不上出色。 若不是魏骁看中了他,他现在也只是无人问津的落魄皇子罢了。 阮恬坐在床榻上,看了他一会,她也遇到过这种陷入梦靥中的情况,知道现在需要有人和他说话,才能让他醒过来。 崔永望和宋景熠原本就没有交情,叫他这个嗓子尖细的老太监来说些什么肯定无用。阮恬问了问照顾宋景熠的宫人,都说六皇子生性孤冷,没有亲近之人。 这思来想去,扮演知心姐姐的,还只能是阮恬了。 她的声线原本就十分干净,轻声说话时十分清醇温柔,宫人都已鱼贯而出,而她坐在床榻边,压低声音说“六皇子,扬州的桐花你见过吗据说那桐花开的时候,洁白一片,似乎连鼻尖都浮着那股甜香味。你想看吗” 少年紧阖的双眸动了动,像是听见了她这说什么。 阮恬看他情状,就知道自己这次想的是对的。六皇子的母亲令嫔据说才死不久,只是死像很不好看。令嫔是扬州人,那说些与她相关的人和事必然有效。 “你是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了,冷霜方才说,桂花糕已经做好了,就在蒸笼里,即将要出炉了。你可要尝一尝” 少年的嘴角微动了动,说出的话语也变得清晰“母亲是我没用” 阮恬的声音更加柔和“你早些醒来,早些醒来就好。人活一世,最珍贵的便是亲人,你要是不醒来,叫你母亲如何能过”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字戳到了宋景熠,他猛然睁开眼睛,继而从床上坐起来,甚至还没看清床榻边上的人是谁,就一把上前欲抱住她,如同小兽般低低哽咽了一声“母亲” 只是他抱住的似乎不是母亲温暖的身体,还是冷硬的、着了冷甲的手臂。 宋景熠抬起头来,一看见摄政王那沉的能滴出水来的目光,低头一见自己紧紧抱着他的右手,像被火烫了般,立刻松开来 阮恬方才也没想到宋景熠会忽然醒来,甚至一醒就扑向她,那时她已经是让不开,直到穿着冷甲的男人大步向前,将她挡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宋景熠抱住了他的手臂。 宋景熠有些慌张“王爷,您、您怎么来了” 魏骁阴沉的脸色像是结了冰,半天也缓不开“臣刚从城外回来,听说六皇子病了,便漏夜进宫。” 谁知道一来,就看见这小鹌鹑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想抱住小太后 阮恬轻舒一口气,这里是没了她的事了,她站起来,垂着眸子说“既然王爷来了,本宫便先回宫了。” 她才走了几步,魏骁叫住她“太后娘娘且慢。” 阮恬一怔,心想这男人该不会是要问她,方才六皇子在睡梦中可曾说过什么话,让她这个不该听到的人给听到了 谁知道魏骁走到她身边,面色稍缓了些,冷声说“天色已晚,臣送太后娘娘回宫。” “崔永望,还不准备轿辇” “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阮恬不懂他什么意思,但也无意去想,他要送她回宫也便送了,难道还真会吃了她不成 宫里的长街上已经没了人,一行轿辇静悄悄的,太监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低头走路,生怕前头那杀星一个不满,执着剑就切了他们的脑袋。 阮恬有些困倦,她作息时间一向有规律,这个点也该睡下了,都是宋景熠那小崽子,不仅想让她殉葬,现在还扰了她的好梦。 这一段路不近,她闭目养神,只是才阖上眼睛不久,就听见魏骁问“方才太后和六皇子说些什么了” 阮恬没想那么多,随口应了“就说了说扬州的桐花和新蒸的桂花糕。” “那方才若是本王来晚了,太后就准备着投怀送抱了” “他醒的太快,本宫让不开。” 魏骁冷笑了一声,原来是这小鹌鹑贼胆不小,还想去抱太后 等六皇子病好了,给他在这宫里跑上几个时辰,再塞上百来个宫女,保管叫他抱个够 阮恬一困便不愿说话,整个人显得有些倦倦的,一直到慈宁宫的门前,从轿辇上下来时,她还未看清楚眼前人是谁,只下意识以为是晴柔,便将手搭了上去。 只是触手都是冷硬的轻甲 她一惊,彻底清醒了,等看清眼前人是如今当朝第一奸臣,思及他方才被六皇子抱住手臂时的冰冷神色,立刻收回了手,匆匆忙忙致歉,而后也不想再看这人的冷脸,进了慈宁宫,吩咐宫人立刻关门上锁下钥。 右手还悬在半空中的魏某人“” 方才如果不是看那轿辇太高,小太后迷迷糊糊间伸了几次手,都没碰到宫女的手,他才不耐的上前一步,递出手去。可她方才那是什么表情,活见鬼了吗 魏骁冷哼一声,肯定不是这样的。 最可怜的应该是抬着轿辇的太监了,瞬时感受到这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冷冽的气势,就怕惹到了这杀星,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谁知道摄政王在慈宁宫前站了片刻,又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愉悦,大步的往前走。宫人才擦了擦冷汗,天爷啊,这男人心也怎么如海底针般难测啊。 魏骁边走边想,坊间都说,她喜欢自己这么多年,忽然碰到他的手,难免会娇羞。 她方才一定是害羞了 这么想着,他唇角冷凝的弧度缓缓展开,继而往上弯了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07 阮恬一坐下,就和晴柔说“准备些净手的热水来。” 她今晚也算是遭了惊吓了,先险些被宋景熠那小崽子给抱了,而后又莫名碰到了那杀星的手,也真是流年不利了。 魏骁不杀她,但肯定也谈不上多喜欢她,单看他今晚在六皇子寝殿里阴沉的脸色便知一二。如此,阮恬心里更是清楚了,她有事没事,绝对不会主动往魏骁面前凑。 总之,他做他的摄政王,她做她的太后,两人互不干扰就好。 不过,她不上门找人,麻烦总是上门找她。 第二日一早,阮恬还在用早膳,就听见宫人进来通报“太后娘娘,摄政王和六皇子在外求见。” 阮恬放下竹筷,两人就已经打了帘子进来,魏骁还是冷凝神色,往慈宁宫里一站,高大英挺的身躯竟显得这么拥挤了许多,而宋景熠今早小病初愈,神色还有些苍白,少年身体底子不差,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魏骁微挑了挑眸子“六皇子今日一醒,便找本王说,昨夜多亏了太后娘娘的照顾,想亲自来道谢。” 阮恬抿出点笑来“既为太后,照管后宫诸事都是本分。六皇子不必如此,还辛苦摄政王这么早入宫走一趟。” 她这话原本就是说着客气几分,谁知魏骁微微皱眉,说道“确实匆忙,本王连早膳都没用,一见太后这早膳,竟然感觉饿了。” 阮恬“” 她还能说什么,这杀星饿了,她还能喂他吃吗 “王爷既是饿了,那崔总管不如遣人去御膳房说一声” “不用了,”魏骁打断她,大刀金马的坐下来,“本王生平最恨浪费。太后这桌上的食物看起来也吃不完,就由本王代劳了。” 阮恬抿抿唇,忍住想赶他走的冲动,本着来者是客的态度,总是要亲近大方些,于是叫晴柔添了两幅碗筷。 魏骁蹙眉“本王一人在此,加两幅碗筷为何” 宋景熠神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母后,王爷,我宫里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 他要是再看不懂魏王的脸色,怕是脖子上这颗人头也保不住多久了。 阮恬一怔“六皇子不留下一起用饭吗” “谢过母后,不必了不必了”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宋景熠似乎就已经走出了很远,声音有些虚渺渺的。 阮恬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怵单独面对魏骁,但是有宋景熠在这里,一起分担下摄政王他老人家毫不控制的阴翳眼神也是好的。 魏骁是将门出门,年少时就在军中跟着将士们大口喝酒,但骨子里那份轩宇气度既在,用膳时也不见粗犷,反而显得慢条斯理,从容自在。 吃相尚可,但速度确实不慢。 阮恬一碗粥还没喝完,他就已经食了两碗,自始至终都是端坐的,目光却丝毫不收敛的落在了她身上。 他一边看一边想,原来女人这么麻烦,喝碗粥也要这么大时辰,那要是以后天天和她在一起用饭,不得被急死 不对他为什么要天天和她在一起用饭 魏骁挑了挑眉,他此刻留下,无非是想看看,这小太后和他这个她心里仰慕多年的人,在一起用饭时究竟是有多紧张罢了。 他的目光在阮恬脸颊上逡巡,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悄无声息的摩挲了一下。 她的脸颊似乎比以往更红了些,眼睛也更亮了些,像是能溢出水来,就连她雪嫩的耳垂,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粉意,看起来有些可爱。 这天是越来越热了,不过才四月底,总是感觉闷闷的。 阮恬接过晴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直到晴柔打了扇子为她扇风,才觉得了清凉了些。 魏骁一怔,唇角却勾了勾。 不就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才心头小鹿乱撞吗,为何还要掩饰 这小太后啊。 还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魏骁站起来,丝毫没有尊卑之意,扔下句臣告退,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自这日后,宫里就逐渐有了一个传闻太后宫里的小厨房,那是比御膳房的味道好多了。那日摄政王在慈宁宫里用了早膳,和谁说话都是面含笑意的。 可见,太后就凭着厨房,留下了摄政王的心啊 女人多的地方,八卦最多。 阮恬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也因此不在意宫里到底在传些乱七八糟的。 旁人说她的闲话,是羡慕也好,是嫉妒也罢,都不归她管。 总之她过的自在,比什么都重要。 前几日,阮恬将私库清理完了,在各宫嫔妃处搜剐了一笔。私库既然已经清点完毕,金银珠宝早已经够了,连着宋景熠登基为帝,这私库里都能支援一笔。 宋景熠看着崔永望递给他的册子,心里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真的就将这一切做的这么好。后宫现在安静的很,不少宫里都没了人,也算为他日后少了事情。 还有那天晚上她坐在床榻边,气息是那么温柔而熟悉,声音亦是温柔到无以复加,他又梦到母亲去世那夜,他是一个在一旁痛恨自己无能无力的少年,却被那一声声温柔的话语给唤醒。 宋景熠垂下眸子,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做皇帝。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带来的,他很久以前就救过自己,宋景熠不仅怕他,也敬重他。 他说他可以,他就坐上皇位。 可他真的可以吗 少年心中的迷茫无人能说,在这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那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太后娘娘。 宋景熠握着册子的手一紧,问崔永望“母后如今在何处” 崔永望眼皮抖了抖“太后娘娘应该在处理各宫娘娘出宫的事务。六皇子有事吗” 宋景熠将本册一放,大步走了出去。 阮恬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原则,讲究亲力亲为,轿辇停在了宫门前,她坐在上面没下来,翻着本册,一一查看,尽力将这些后宫妃嫔的去处安排好。 四月的天已经有些闷闷的燥热,太阳悬在天边。 远处走来个清越明秀的少年,阮恬隔着日光,看那人像是宋景熠,抿了抿唇,看他样子,不像是路过,而像是专门到此。 “儿臣见过母后。”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宋景熠每次见到她,都会跪下,称她为母后。 被叫娘也就算了,可阮恬不想认这个便宜儿子,小崽子之前不是默认了礼部大臣的提议,未曾反对将她殉葬吗,现在又这么和颜悦色是为何故 她淡淡的说“六皇子不必多礼,有什么事便说吧。” 宋景熠被她生疏而冷淡的话堵住,一时怔楞,复而低下头,笑了笑“母后前几日忙着清点私库,本册我也看了,十分细致,母后辛苦了。” 阮恬往后,斜斜的靠在轿辇上“分内之事,应该的。”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我一时糊涂,思虑不周,对母后不敬。” 阮恬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向她示好。她也看得清楚,除了摄政王,她最没必要得罪的就是这未来的小皇帝了。所以原谅是迟早的事,可在那之前 她笑意深了些“也不叫你难堪了,回去你自己宫里,先跑上十圈,再站上一个时辰吧。” 宋景熠嘴唇微动了动,半晌才懂了阮恬话里的意思,但今日他是送上门来认错的,她说什么,他也都得应了。 阮恬先将他打发走了,宫妃们该出宫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她笑了笑“去六皇子寝宫看看。” 不亲眼看着这小崽子受累,那罚他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到的时候,宋景熠脸颊涨红,这才不久,他整个人都快累趴下了。 偷偷休息的心思也不是没有的,只是一回头,就看见宽宏大度的太后娘娘正襟危坐,品着茶看着他,就像是在看戏看猴戏。 宋景熠脸一红,作为男子的自尊心还是有的,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狼,咬着牙在宫里跑完了。 宫人们还没见过这般阵仗,也看出来是太后在教导宋景熠,本来是件严肃的事情,可是看着六皇子那快要累趴下还死撑着强装无事的表情,强忍着不笑出来。 阮恬亲自选了三本书,让晴柔送过去,宋景熠顶在了头上,一时间简直感觉头上顶了块大石,几乎要顶秃了。 这还不够可怕太后娘娘还没看够戏,瓜子都已经摆上了,她一边喝茶一边说“肩下沉。” 伴随着她这句话而来的,是细细的藤条抽打之声,抽在了他肩上。 宋景熠此刻相当后悔,竟然生出了太后娘娘也很温柔的错觉,这简直是打人不眨眼啊 “气沉丹田。” 吧嗒一声,藤条抽在了他腹部。 “挺直腰杆。” 吧嗒一声,他的腰又被抽了。 宋景熠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甚至怀疑阮恬是在故意羞辱他,可是他自己答应的事情,就算再煎熬,也不能轻易失信于人。 他怀疑自己已经被这藤条抽打的要贴上墙了,几乎是要贴成一只壁虎,再多长一条尾巴就能爬墙了。 渐渐的,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沉了下去,腰背挺直了起来。 宋景熠愁的头上都要冒烟了,他一松懈,紧绷的身体不由的放松了些,然后啪的一声,那藤条又抽了下来。 这人好重的手 宋景熠回头一看,没反应过来,凶巴巴的表情还来不及收住。 这次竟然是温柔可人的太后娘娘亲自动的手。 阮恬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你身上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吗” “儿臣知道。对母后不敬重,曾有冒犯” 阮恬打断他“什么有的没的。你的毛病不是这个。” 宋景熠一怔“那是什么” 阮恬笑了笑,藤条不轻不重的抽上他的腰杆“你不敬重我也无碍,只要你本事大,便是狂妄到上天入地,别人心里即使再如何对你不满,当面也绝对不敢说你半句。可你看看自己,走路的时候腰杆挺直了吗岁数不大还偏偏摆出个愤世嫉俗模样,恨命运不公” 宋景熠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辩解几句,却说不出话来。 他总觉世人都看不起他,即使他现在得了摄政王赏识,不日便要登基为帝,可还是觉得宫人看他的目光里都是嘲弄。每每听到别人窃窃私语时,都会以为是别人在谈论他。 其实,真正看不起他的,是他自己。 阮恬扔了藤条,看他嘴唇紧抿,也知道他将话听了进去,笑了笑“你就在这里站着,本宫先回去了。” 系统任务的进度条已经到了四十,逃过殉葬这一生死大劫非常加分,现在虽然还没正式成为太后,但宫人已经跟着摄政王称她为太后,也是个不小的加分项。 新帝登基那日,系统的进度条瞬间提升到了60。圣旨既下,封她为圣母皇太后,这也算是坐稳了太后这全国第一贵妇的位子了。 皇帝登基这日,阮恬也换了一身厚重华丽的衮服,妆容也难得浓重了些。 宋景熠走上大殿那一刻,虽然隔得远,她也看得分明,少年脊背挺直,虽还稍显稚嫩,但目光却丝毫不避忌与朝臣对视,清俊挺拔,似乎生来便有那种万人之上的气势。 阮恬笑了笑,看来那日她的藤条让宋景熠吃了不少苦,长了记性。 天子年幼,魏骁为摄政王,满朝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不过,朝臣仔细看了看摄政王阴郁的神色,似乎颇为不满的样子,不由的担心起尚未成年的天子来。 看来,这天下迟早有一日还要改姓魏啊。 魏骁此刻确实对宋景熠极其不满,少年今日看起来难得有几分男子的磊落坦荡,他也觉得不错。只是,这小太后这么含笑看着他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怎么一转头就看上年轻鲜嫩的了 魏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宽肩窄腰,英挺俊拔,坐如青松,脊背绷紧,端的是一副岿然不动的英气,可是这小太后竟然都不看他一眼 魏骁的心情相当不好,他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原因,连带着看新帝都有些不太顺眼了。 登基大典对阮恬来说不过是个过场,魏骁承认了她这个皇太后,现在就多个正式的称谓罢了。 她对自己前日藤条的效果颇为满意,总算是收回了目光,偏过头就看见魏骁正阴恻恻的看着她,也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阮恬有点没反应过来,也并不畏惧他,目光和他的目光对视了几眼,而后这冷峻的杀星竟然缓缓皱眉,偏过头去。 阮恬有点不解的摇摇头,没注意到魏某人有些泛红的耳尖。 很少说话的v888看她无聊,也陪着她聊天“宿主,这个世界后续任务你想好了再怎么推进了吗” “没想好,总之手上有什么牌,就将那张牌打好,这是我的原则。” v888得了她这句回答,干巴巴的说“哦。” 其实它很想和阮恬说,你旁边坐着的这个男人就是天命之子啊而且他对你似乎有点奇怪的想法,虽然不是喜欢,但是离喜欢也不远了啊。 叫她主动投怀送抱,勾引男人还是先不说了。 除了觉得自己劝了,宿主也不会听的因素之外,v888不说话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有点可爱。 就是傻乎乎的那种可爱。 它早就准备好了瓜子和小板凳,就等着哪一天这威震四方的魏脑补帝摄政王骁发现小太后不喜欢他的神色。 嘿,想想就很刺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