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她凭实力单身》 第1章 年少 满目的白色,满堂的萧瑟,冷风刮过灵堂,长长的棺椁列在最中央,簪着白花的憔悴老妇人抱着棺椁几乎哭晕过去,心痛的哀嚎闻者无不悲恸落泪 夏瑾以俯瞰的姿态望着下面,望着灵案上的牌位上,昭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仍是有些懵,若不是她的亲娘一声一声悲喊着“我苦命的瑾儿啊”,她只当哪个倒霉夭折的女子与她同名同姓呢。 “阿姆,您别伤心了,阿姊在天之灵听到您这样哭,心里只怕更不好受了,您这样哭,我我这泪又要止不住了呜呜呜” 约莫十三岁俏丽温婉的少女执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眼底泛着隐忍明亮的泪光,这是她的妹妹阿珑。 夏瑾向来疼夏珑,最见不得的就是夏珑哭了,夏珑一掉泪珠子,她就恨不得倾尽所有连心都剜给她去,如今见她生生哭肿了眼睛,跟核桃似的大,只觉心都要碎了。 本不劝也好,这一劝没劝住,竟是两人一齐抱头痛哭,夏瑾不忍看,目光一转,发现她爹还有两个哥哥都是红着眼睛,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同她们一起哭。 夏瑾顿时更难过了。 想她夏家乃耀世高门,三代帝师风光无限,也曾受过奸人迫害险些灭门,也曾经过朝代更迭九死一生,大风大浪无数,自有风骨在,便是连府中下人都较别府的傲气些,哪里闻得这戚戚啼哭,浑然不成样子。 还是因为她。 夏瑾不禁愤怒,直想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胆大包天害了她,叫她至亲受如此痛苦,她现在变成鬼魂了,这就找他索命去。 却是这时,她的父亲突然问身旁小厮道“去念亲候府的人回来了吗” 小厮摇头低声道“回国公爷,侯府大门紧闭,谢绝见客,准姑爷足不出户,看样子是不会来了。” 话刚落,夏瑾那脾气暴躁的二哥夏励便立刻浓眉倒竖,口不择言的怒骂起来“他是哪门子的姑爷,瑾儿还没嫁过去,他跟我夏国公府屁的关系都没有,不来就不来,下辈子瑾儿也不嫁他。” “霖风” 夏国公威严的喝止。 “从念亲侯府到夏国公府,不过一墙之隔,统共几步路三请四迎都不来,薄情至此,骂都骂不得” 夏励咬着牙极不服气,吭哧吭哧出着大气像只见了红的水牛。 大哥夏勉一向宽厚,听言双眼愈发黯淡,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瑾儿出事,他心里一定很难过罢,所以才不愿来。” 漂浮在半空中的夏瑾此刻只想说一句他难过才怪 夏瑾仔细回想了下生前的事,身为京都第一贵女,她素日为人并不骄矜,待人真诚温和,鲜少与人交恶,唯有一死对头郁止,两看两相厌,只要一来往,必是天雷勾动地火。 要说这火线怎么起的,长大后的夏瑾心胸宽大,未必会与郁止将关系闹到这步田地,可这是从小结下的私仇 犹记得念侯府搬到国公府隔壁来时,夏珑还没出生,她也不过四五岁,夏国公与念亲侯关系颇好,就带着她去念亲侯府串门,郁止还是个小豆丁,长得还没她高呢,便是一脸阴郁。 初初见面,夏瑾第一眼见到仙童似的郁止,惊为天人,双眼放亮,奶声奶气吐字不清地道“阿爹,妹妹,妹妹。” 夏瑾极想要个妹妹,不晓得是不是上辈子孟婆汤没喝干净,从会说话起,叫得最多的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妹,咿咿呀呀地,见到长得好看的稚童就走不动路,一度让夏国公感到头疼。 他和夫人原是不打算再生,有了两儿一女心满意足,夏瑾闹腾着,他们不得不计划着再生个姑娘。 这会儿见到郁止,精致得跟玉人一般,夏瑾嘴里囔囔着就止不住了,念亲侯有些尴尬,阴郁的稚童面无表情,盯着朝他屁颠屁颠跑来的夏瑾身体一避,让她扑空摔到地上,夏瑾摔疼了就委屈得大哭起来。 念亲侯让郁止道歉,郁止一言不发,念亲侯叫了几次没叫动,落了面子,便恼羞成怒动手打他,夏国公哪儿会和孩子计较,拦了一把,便抱着抽抽噎噎的夏瑾回去了。 夏瑾一哭,国公府里手忙脚乱,许是隔壁闻到了动静,念亲侯私下将郁止又打了一顿,这件事是从念亲侯府传过来的,夏瑾也是后来才知道。 第二回见面是过年的时候,念亲侯带着几个孩子过来拜年,夏瑾一看其中没有郁止,不满地囔囔道“妹妹,妹妹。” 夏国公心思玲珑,替她问道“小侯爷呢” 念亲侯没想到夏国公会关心郁止,只得唤人将郁止带来,夏瑾见到郁止,眼里就容不下别的了,朝他笑还给他糖,郁止大约记着上次因她被打的仇,将糖当众扔到地上,还踩了一脚,又把夏瑾给弄哭了。 被伤害了两次,夏瑾再也不惦记郁止了,夏国公也不再带夏瑾去念亲侯府串门,过了几个月,亲妹妹夏珑出生了,夏瑾一心落在夏珑身上,成天傻乐。 直到夏瑾八岁的时候,她才又看到郁止,漫天飞雪的冬天,夏瑾难得肯离开夏珑一会儿,跟着两个哥哥出去玩儿,上马车的时候,夏瑾看到坐在念亲侯府大门前的郁止,衣衫单薄,满身是雪,稚气的小脸冻得青乌,他呵着气搓着手,但驱逐不了寒意瑟瑟发抖。 夏瑾善良,想也没想跑到他跟前去,问他“你怎么不回家呀” 小小少年沉默无言。 夏瑾又问他“你冷吗” “不冷。” 夏瑾好奇的睁大眼“是吗可你一直在抖耶。” 少年倔强将脸撇向一边。 夏瑾的两个哥哥上前来,瞅了眼郁止,就不高兴了,尤其是夏励,伸手就将夏瑾往身后拉,好似少年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似的,说“离他远点,他是个大坏蛋。” 小时候把夏瑾弄哭的事他可一直记着呢。 夏瑾被迫藏在哥哥的身后,小声说“哥,你能不能把衣服脱给他,他好冷。” 夏励以为自己听错了,拔高了腔调尖声道“什么,我把衣服脱给他不行,我也冷。” “哥” 夏瑾又叫了一声。 十四岁已是十分沉稳的夏勉开口道“我脱吧,小励穿得不多,脱了又得回去添衣裳了。” 说罢,将衣服解下来。 “二哥明明穿了很多。”夏瑾嘟哝着,将夏勉的衣服接过来,欲要送到郁止跟前去,夏励却一把将衣服抢了过来,往郁止身上一扔,道“喏,赏你的,不用还了,以后离我妹妹远点。” 郁止被宽大的衣服盖住了脑袋,动也不动。 夏瑾觉得他不会再冷了,就跟着两位哥哥走了。 后来逛完了街,夏瑾回来时,念亲侯府的门前没了郁止,那件夏勉脱给他的衣服落在门前地上,浸了雪水湿透了,还不知被谁踩了几脚,华美的衣服上满是脚印。 夏励忿忿不平道“这小没良心的,怪不得念亲侯总打他,大哥忍冻把衣服脱给他穿,他竟然丢了。” 夏瑾觉得亦是如此,便开始不喜欢郁止来。 十二岁的时候,念亲侯府垮了,听闻是念亲侯买卖官爵犯下大错被褫夺了爵位,念亲侯府的宅邸被没收充公,一家子都要搬出去,正是此时念亲侯夫人也就是郁止的亲娘因病去世,抄家官兵不留情面,将侯夫人裹了一卷草席扔出府,念亲侯对着整理母亲遗体的郁止狠狠踹了一脚,骂骂咧咧的说他是扫把星,克母又克父。 恰逢夏国公要带着夏瑾入宫去,撞见这一幕挺身而出,非但呵斥了念亲侯的胡言乱语,还让人给侯夫人殓尸办完丧事。 夏国公吩咐别人的时候,夏瑾悄悄溜到郁止的身边去扶他起来,郁止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夏瑾不会安慰人,亦读不懂他眼中的深沉,心慌慌地说“我是好心,你可不要不识趣。” 郁止抿唇,说了声“谢谢。” 声音沙哑难听,是哥哥之前经历过的变声期。 之后,夏瑾再也没见到郁止。 足足过了三年,夏瑾十五岁,风华名动京都,容貌从母艳丽清雅,才情过人得陛下称赞,皇后很喜欢她,时常将她召到宫中去陪伴。夏瑾心思敏锐,隐隐猜到自己或要嫁入皇家,与一干公主们谨慎交好,果不其然某一日,她被点为公主伴读,搬入宫中与玉书公主同住,然后她见到了玉书公主的亲兄长太子殿下以及他的伴读郁止。 郁止不再如从前矮葱般面黄肌瘦,明明长她三岁却长得和她一样高,他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风流倜傥得像是换了个人,只不过依旧瘦,腰身看起来比她还细。夏瑾一打听才知道,侯夫人死后,他的外公将他接回去好生栽培,他又因为机缘巧合下救了太子殿下一命,这才成为了太子殿下的伴读,宫里有好多公主暗中倾心于他,其中包括玉书公主。 夏瑾心里有些欣慰,小时不懂事,长大后才醒悟过来当初她都对人家干了些什么荒唐事。怪不得郁止不喜欢她,她管一个男孩喊妹妹,还放纵他哥将衣服砸在他身上羞辱他,的确是非常讨人嫌。他从小便过得可怜,如今成为太子伴读,前途无可限量,也算是苦尽甘来。 但是夏瑾万万没想到,她会屡屡撞见郁止和公主们调情,头一天还是玉书公主,过几日就是锦绣公主了,再过几日又换成了别的 他竟然仗着自己的好相貌玩弄女子的感情 “” 人渣 终于在玉书公主向她哭诉之后,夏瑾忍无可忍,约了郁止私下见面,声色严厉的威胁道“郁公子,你若再敢欺骗玉书公主的感情,别怪我将你戏弄诸位公主之事公诸于众。” 郁止一直把玩着腰间的玉珏,闻言徐徐抬起凤眸,眼睫长如蝶翼,微微一笑道“随便。” 那样散漫而肆意。 夏瑾被气着了。 这个男人简直恶劣,做了坏事还如此有恃无恐,哪儿来的胆子。 若非淑女礼仪教导她该有涵养,不与人动手,夏瑾真想煽他一巴掌。 终归是忍了,夏瑾扭头就走。 大约猜到她要与人告状,身后淡漠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劝你还是不要张扬,不是因为我怕,是为你好。” 夏瑾自是听不进去,她觉得郁止就是怕了,胆敢玩弄玉书公主的感情,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他,定然将他逐出宫去。 回去以后,夏瑾当即将实情告于玉书公主,怎知玉书公主一脸戒备的看她,语气隐隐有些不客气“你私下去找郁郎了” 夏瑾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这才知晓郁止有恃无恐究竟为何。 宫中之人难有真情,她听阿姆说过一二,也谨记阿姆不轻易与人交心的教导,只是与其相处久了,难投入两分真心,彼时不知心爱之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夏瑾很是受伤,她从未想过两人同住同吃,私交甚好,在她心中,她竟还不及一个男人重要。 这是夏瑾头一回受挫,她一贯觉得自己能够拿捏好分寸,这回却失算了。 有此一事,玉书公主再不与她亲近,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她从宫里赶了出去,另点了别家小姐当伴读,夏瑾沮丧回到国公府,将自己关在闺房里反省自身,反省了几个时辰,狠狠记了郁止一笔。 思来想去,皆是郁止的错。 男色误人,泱泱祸水 夏瑾伤怀了几日,勉强打起精神,心道她与郁止从小就不对付,仿佛上天注定要有他们这么一对冤家,她不想莫名其妙做冤家,以后见了郁止绕道走就是。 然而上一秒还这么想,下一秒郁止献计立功陛下额外开恩将封禁的念亲侯府赐给他做府邸的事情就传到了耳朵里,郁止这厮竟又要同她做邻里了。 夏瑾“” 然后,老天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脱轨似的步入越发恶劣之中,形同水火,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互不理睬,人人称赞的君子闺秀,私底下碰头秒变小人泼妇。 所以,郁止绝不会为她伤心难过的。 说不定她枉然横死还是他动的手呢。 如此一想,夏瑾突然茅塞顿开,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正确思路。 陛下逝世,太子登基,郁止被封为念亲侯,权势地位如日中天,人人都以为他会迎娶玉书公主,巩固自己的地位,谁知新帝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不顾亲妹子对郁止的一腔倾慕和终身幸福,将她许给了郁止,赐婚圣旨下来没几日,她就遭到了杀身之祸。 是了,八成是郁止不想娶她,所以派人给她下毒,她喝了那剧毒无比的茶,疼了一个多时辰才香消玉殒。 若不是他,与他也脱不了干系,爱慕他的女子多而疯狂,知晓她和他的婚事,胆大包天铤而走险也十分可能。 夏瑾越想越觉得有理,不愿再留在这儿听至亲哀恸哭啼,直操纵着自己的魂体,往隔壁念亲侯府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薄情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一边喧哗,一边寂静。 念亲侯府中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石板路上很干净,连墙根都被特意清理过一般,除了杂草栽种上了小花,入目的正厅上挂着打了结的喜绸,一路挂着的灯笼贴着囍字,俨然不久前府中上下都在准备婚事。 夏瑾没多注意,也未放在心上,郁止此人最是心机深沉,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他那般讨厌她,怎会高兴操办婚事期待迎娶她,好歹进了念亲侯府几回,原因暂且不提,夏瑾很轻易就找到了郁止所在。 玉然居是郁止的卧房,居前是院子,栽种青竹居后有一片圃地,没有种任何东西,郁止就在这片圃地上。 淡雅的青衣在黑黝黝的土地上十分扎眼,长长的乌发倾泻了一身,他手执锄头,宽大的青袖宛如流云飘逸垂坠,因他的动作袖子滑落了半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上头系着一根红绳,衬得他的肌肤越发细腻,不同于山野莽夫,他就像是天上来的,丰姿绰绰,皎皎如月,才使得一群公主疯狂。 夏瑾亦惊艳过他的美色,只是那惊艳之情被他糟糕的行径给抹了个干净。 郁止在挖圃地的泥土,泥土溅到华美的衣摆上也不甚在意,扬着锄头落下,挖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夏瑾飘在空中,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披头散发,头顶上小小的发旋,他锄着地,悬在腰间的玉珏松动的落在泥土里,被他一锄头挖成了两半,而他浑然无觉一般,碎玉不一会儿就被掩埋到泥土深处去了。 郁止爱玉众所周知,公主们送他礼物也多是美玉,他腰间佩的那一枚是太子殿下哦不是新帝所赠的宝玉,旁人连摸都摸不得,他最是爱惜的,现在竟是半分不在意了。 夏瑾的怒火乍然消了些许,此等作为像是受了刺激,莫非他真因自己的死去而难过 毕竟邻里多年,又将成为夫妻,生前再如何敌对眼下总该有些惋惜的吧 夏瑾默默想着,郁止挖了几个坑,忽然不挖了,他扔了锄头,转身到屋里去,夏瑾飘着身体跟上,只见他搬了几盆树苗出来。 树苗的叶子很绿,长圆形的,树枝有细小的绒毛,夏瑾一眼认出,这是几株青梅树。 郁止小心的将青梅树移栽到圃地上,侧颜昳丽如诗如画,他微微抿着薄唇,眼瞳又深又黑,容色极是认真,夏瑾无暇欣赏,只觉有道雷劈到她了一般,骇然万分。 不、不是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对她 种完了青梅树,郁止坐在石阶上,顺手摸过置于檐下的酒壶,执着白玉杯倒了一杯,轻慢饮啜着,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细细脚步声,他未回头,只道 “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顺便陪你喝酒。” 来人含笑应答。 夏瑾一看,来人身着宝蓝华服,一派富丽堂皇,头戴玛瑙银冠,束着墨发,皮相看上去极好;他笑着,意态风流,宛如春阳,夏瑾一眼认出,此人乃是清平王祁湛。 祁湛母妃死得早,寄在皇后膝下养的,与新帝祁胤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郁止是新帝伴读,常常与他来往,两人混作一处,关系自然相当不错。 “不必。” 郁止嗓音淡淡,兀自又喝了一口酒。 祁湛在他身旁坐下,抢了他手中的酒壶,顺着他的视线,同样也看着那几棵青梅树,轻叹道“夏家好女,倾国倾城,若是不死,你便有福可享了,可惜了。” 郁止宛如听到了什么趣事,摇了摇头,嗤然一笑“天涯何处无芳草,京都淑女多如过江之鲫,以我之身份,什么样的娶不到,何必可惜” 夏瑾“” 她错了。 真的。 要不是现在是魂体没法给自己一巴掌,她真想把自己煽成猪头。 她怎么就觉得这家伙还有人性呢 听听这话,是人能说出来的吗 好气哦 夏瑾如何腹诽,活着的人当然无从知晓,祁湛一挑眉,似是有些不信“噢,真是如此那你为何要种青梅,难道不是追悼你那青梅未婚妻” 郁止摇晃了下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清液在杯中回旋,他微微垂睫,语气听起来散漫又慵懒“不过是府中的酒寡然无味,想酿两坛青梅酒尝尝鲜,等我酿好,邀你来同享。” 呸。 夏瑾心里偷偷一啐。 喝死你个大头鬼。 只听祁湛又道“青梅煮酒的确是好,但区区几颗青梅,哪里寻不来,何必得自己种”停了停,他就着壶嘴儿灌了一大口酒,眯着眼睛砸巴了两下嘴,“滋味是淡了些,不如皇兄送我的那几坛子春华露,明个儿我给你送两坛过来,青梅酒也是比不上的。” “陛下所赐之物,珍贵得很,算了吧。” 郁止将他手中的酒壶拿了回来。 祁湛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三人情同手足,说什么珍贵不珍贵,皆是些俗物罢了,美酒佳人,你看上的只管开口,即便是玉书妹妹,那也” 郁止这才转眸正眼看他,蓦然轻轻一笑“玉书公主高攀不上,我看李家幺女倒是很合眼。” 话没说完,祁湛登时从台阶上站起来,面色含恼,涨红了脸道“郁明衡,我拿你当亲兄弟,你怎可觊觎我心头之好” 郁止半点不惊,耸了耸眉样子很是散漫,并不徐不疾道“开个玩笑。” 祁湛瞪着眼睛,被气着了又无处发作,只得咽下这口气“总之,陛下有意将玉书妹妹许配给你,你要不愿,自己同陛下说去,话已带到,我这就走了。” 说完,施施然转身。 身后没有一丝动静,令他生气的人跟没听到一样,连恭送之言都懒得说。 祁湛禁不住又回头,只见郁止拾了锄头,看样子又要种树了,他的火气消了些,没好气地问“夏国公府的丧事你去不去趁她没入土,吊唁一二。” 郁止挥着锄头,头也不抬道“不去,夏瑾既未入念亲侯府的门,我跟夏国公府便没有什么关系。” “她要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不是要走了,怎么还不走” “你” 祁湛一噎,悻悻甩了大袖,彻底离开在了夏瑾的视线之内。 他一走,夏瑾就从半空中飘了下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要锤死这个祸害 同一时刻,郁止扔了锄头,将方才祁湛碰过的酒壶掷在地上砸成了粉碎,那四分五裂的碎片被他用靴底碾成齑粉,他盯着祁湛离开的方向,抿着薄唇神色冷沉而阴鸷,夏瑾扑到他跟前,就被他这副鬼样子给吓到了。 说真的,夏瑾从未见过这样的郁止。 饶是郁止在她心中当之无愧第一可恶,但起码她对他的认知就只有可恶,没有别的。 她见过他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见过他愤怒之下的眉眼凌厉,见过他事不关己的冷漠深沉,但像现在这般眼神可怕得能吃人的样子真真从所未有。 就好像好像他跟祁湛有深仇大恨 夏瑾顿时忍不住腹诽,人人都说郁止与祁湛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简直受骗匪浅,郁止心机深沉到这个地步,估计朗国再找不出第二个来,清平王跟他一比单纯如豆蔻少女,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夏瑾默默叹了口气,想着但愿清平王能早日发现郁止的真面目,又见郁止回身踏进了房中,穿到了前庭,唤了一声 “展意。” 他的近身随侍便从不远处过来,抱拳低首道 “侯爷。” “广恩王来了吗” 郁止用锦帕细细擦拭着手指,手指没有什么脏污,每一根手指都修长白净得很,只是夏瑾知道他好洁过度,不擦擦心里是不会舒服的,这个小毛病还是夏瑾跟郁止争锋相对几个来回才发现,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夏瑾飘在他身旁,琢磨着要不要下手,从哪儿下手,下手到哪个程度,生前她斗不过郁止,难道死了还怕他不成么 且不论究竟是不是他害死了她,单是他之前欺负她的账她就该好好讨回来,才不枉她将要去奈何桥上走一遭。 夏瑾犹犹豫豫的对郁止伸出爪爪,展意道“广恩王在隔壁夏国公府给夫人上香,他的侍卫来通过话,一会儿就过来。” “嗯。”郁止漫不经心的答着,“让他走密道。” 夏瑾耳朵一竖,动作戛然而止。 等等。 密道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郁止补充道“算了,你亲去夏国公府接他,注意耳目,切莫叫人发现。” “是,侯爷。” 夏瑾“” 还真是夏国公府通到念亲侯府的密道,什么时候挖的她怎么不知道 郁止这黑心肝真是黑到家了。 夏瑾莫名有些恨,恨不能回光返照,将他的恶劣行径知会国公府,他偷偷挖了密道,要是想对国公府做出什么不良之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夏瑾实在憋不住了,双手交握,握上他的脖颈,真心实意的想掐死他。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双手竟从郁止的颈上穿过去了,她根本没有办法伤害郁止,传说中的厉鬼害人都是假的 夏瑾气得直跺脚,左右伤害不了郁止,就虚无踹了他好几脚,郁止擦拭的动作突然一停,偏过头来,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夏瑾下意识一缩,往后飘了半步,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得七上八下。 这是这是看到她了 “侯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展意又问。 郁止目光转也不转,淡淡地问“晚上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夏瑾壮着胆子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扭头顺着他的目光一望,不远处有树,树上挂着红灯笼,红艳艳的颜色足以让人联想到大婚的热闹喜庆。 原来他在看这个。 是了,好不容易害死了她,逃过了这场婚事,估计心中暗喜呢。 夏瑾正这么想,展意突然道“安排好了侯爷,今晚必定能顺利迎夫人入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蔫坏 什么 夫人 夏瑾“” 若非夏瑾眼下是轻飘飘四处悬浮的状态,夏瑾真是要气得七窍冒烟上天去了。 过分 太过分了 她才刚死呢,他就谋划好娶新妻了,虽说两人没能结成夫妻,可她这尸体还没凉透呢。 等等 果然是他害死了她吧 因为她平白占了他侯夫人的位置,委屈了他真心实意的娇美人,所以他不得不狠下毒手弄死她,而作案手法就是挖密道派人潜入夏国公府中,悄悄往她的茶水里放下du药,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夏瑾紧咬贝齿,相互碾磨,一忍再忍,才忍住胸腔中的熊熊怒火,恨郁止不够,恨起了贼老天。 不能叫她厉鬼寻仇,又叫她知道这一切真相做什么,她都已经死了,是想气得她永世不得善终吗 “嗯,晚上行事机灵些,不要露出什么破绽。”郁止细细叮嘱,擦完了手指便将帕子揣到了袖兜里,然后返过身去,“广恩王来了再叫我。” “是。” 广恩王姓祁名慧,尚是皇子时便很受宠,其母是先皇独宠的贵妃,母族势力比之新帝祁胤的母家也不遑多让,先皇在世曾醉酒失言,本心更想立二子为储君,但立嫡不立贤的国规不可废,为避免后世皇嗣手足相残,夺嫡之争祁慧惜败,成王不成皇。 向来皇子受封应当谢恩速去封地,不得诏永世不得回京,祁慧的势力太过庞大,以给先皇守孝为由滞留京都,不肯离去,这一待怕是要待上三年了。 夏瑾私心觉得广恩王坚持留于京中,八成是不甘与金龙宝座失之交臂,一个手握重权的侯爷,和一个怀着谋篡之心的王爷私下见面,其中深意简直耐人寻味。 从前阿姆教导过她,女人聪明伶俐是好,但千万不要越了界,眼光多多置于内宅,切莫盯着政事;皇家之人多猜忌,懂得越多就越招人讨厌,想要过得安乐,心思该浅即浅;不受宠爱不要紧,当个闲散主母就很好;起初她乃至整个夏国公府都以为她是要嫁给哪位皇子的,是以阿姆的话她一刻也不敢忘。 然今时不同往日,她都死了,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她倒要看看,郁止这厮究竟能坏到哪个地步 祁慧是两盏茶后的时间来的,郁止进了屋屁股还没坐热呢,展意就来通知广恩王到了。 稳健的脚步响在侧边游廊上,紫金色的衣物坠银勾金便照开了一片天地,丰神俊逸的男子身姿挺拔高大,步履生风之时环佩啷当作响,不同于祁湛的精致玉贵、郁止的清冷出尘,他眉宇间的自信高傲,端的是霸者风范,这样的人生来就不像是甘于屈居人下的。 廊角草巢里的燕子被惊动,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他走过之处,曳开明暗的天光。 侍卫将他引到玉然居前,郁止随着展意从屋内出来,见祁慧来了也没有迎上去的意思,只是拢着袖子倚着门框,姿态不卑不亢的等他近前。 祁慧神色划过一丝异样,却未出言责怪,只笑着唤了声“念亲侯。” 郁止淡淡道“殿下屈尊前来,本该扫户亲迎,奈何多有不便,委屈殿下了。” “不委屈。”祁慧露出一抹惭愧,“本王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有眼不识珠,放了你到皇兄那边去,如今你肯重新投诚于我,本王心中无限欢喜,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郁止微微蹙眉,并不接话。 夏瑾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当年念亲侯府落败,侯夫人横死,郁止被外公接回家去,立志成为人上之上,绝不再让人半分轻视欺辱,费煞心思。 考虑到那时太子祁胤声名不好,孤高傲慢,且手下不缺能人,收了他也未必用得上他,于是他给众口称赞的仁厚二皇子祁慧递了拜帖,谁知祁慧瞧不上他,派人轻易将他打发掉了,他才不得不削尖脑袋入到太子阵营里,为此差点失了性命。 这是她生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还唏嘘过一阵,于郁止而言,应该算是个污点。 郁止的确不高兴了,不知忆起什么往事,眼帘垂得有点低;祁慧小心翼翼做了一番试探,没得到回应,不免有些失望,但来意不止于此,他暂时收了心思,正了正脸色,严肃地问“你果真想好了” “自然。”郁止在腰间探了探,没探到自己平常悬坠的玉珏,手指慢慢蜷曲了起来,“殿下亲来侯府,不正是信了臣下况且,殿下给臣下十个胆子,臣也不敢戏弄殿下。” 话落,夏瑾看到祁慧眼神发亮,隔着空气都觉得他好像连呼吸都变得灼热了些,心中狠狠沉了沉,能让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什么都唾手可得的人如此高兴的事,不外乎是 郁止怎敢 不出夏瑾所料,祁慧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欢喜兴奋“明衡若真愿助我,宏图霸业指日可待,锦绣江山吾等同享,我给你的绝不比皇兄给的少” 郁止蜷着指尖,手掌在袖下轻握成拳,淡漠道“盼殿下日后能记得今日之诺。” 祁慧满口应承“记得,记得,一定会记得。” 郁止将身子一让,做出手请姿势,相邀道“殿下请进屋详谈。” 祁慧撩开衣摆阔步入内,郁止紧随其后,挥手让展意关上门。 夏瑾发了发愣没来得及跟着飘进去,待她回过神,就见门“啪”合上了。 夏瑾“” 展意守在门外,夏瑾飘在门前,听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气呼呼的抄手。 郁止这厮坏得没有下限,真真是无可救药了。 谋逆之事他也敢干,仗着自己是不世奇才么 而且,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真的要辅佐广恩王,倒像是左右逢源煽风点火,等广恩王与新帝斗得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施得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局。 这样不行,新帝祁胤与她生前有几分交情,她必须想法子告知他去,不能让他被这野心家给暗害了。 夏瑾盯着这门,满心想鬼魂伤人不行,因为是损阴德的事,那她穿个门总可以吧要是这点小技俩都不成,那她也别想这想那,尽快找地方投胎去好了。 夏瑾闭着眼,默念着“穿门”二字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毫无阻碍,再睁眼,竟是成功了。 夏瑾大喜,只见祁慧和郁止对席而坐,各执杯盏,款款而谈。 他们谈论的内容很深晦,夏瑾听不懂,但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免得有所疏漏让祁胤提防不着。 两人说了足足半个时辰,从当今朝堂局势到未来利益划分无不详尽,郁止动口得少,多是祁慧在说,说得差不多了,祁慧又提起了当初拒绝郁止效忠之事,怕郁止有心结掖着过不去。 来龙去脉夏瑾知晓得清楚,不想听他絮絮叨叨,悄悄然分了一丝心,观察起屋中摆设来。 和从前一样,房间装潢淡雅而简朴,没有一处变过,灰白的墙上悬挂着郁止生母的画像,一套漆亮的梨纹四脚黑木桌椅整齐摆放,置着漂亮的青玉茶具,两折腊梅含雪的屏风安静分隔房间格局,一个装了几卷画轴还有柳枝的落地白瓷花瓶,床在其中一折屏风的后面,露着个浅浅的影子,透过屏风就能观察到床上的整洁,必定连床单角都掖得有章有法有规有矩。 夏瑾很早之前来过一回,那是她和他结下梁子后,有一回他喝醉了,被下人醉醺醺的从马车上扶下来,恰巧赶上她回府,刚赴完某贵女举办的茶会,见他白日醉酒不成体统,便忍不住挖苦他 “福叔,将车停远些,别碰坏了金尊玉贵的侯爷。” 听到他的声音,醉醺醺的郁止抬首满颊绯红,双眼却极是清亮明冽,含着丝丝朦胧,盯着欲要入府的她就冲了过来。 扶着他的下人惊慌失措地叫出声“侯爷,那是夏国公之女。” 彼时祁胤未登位,郁止没得从龙之功,念亲侯府在朝中地位还矮夏国公府半截呢。 郁止冲过来,夏瑾不防,叫他扑了个正着,顷刻失态,急忙推他。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让人撞见她和郁止如此亲密,第二日传出谣言,她岂不是让那群苦苦痴慕他的公主们生吞活剥了 夏瑾越推,郁止抱得越紧,他埋在她肩头,沾着酒气的灼热呼吸落在她颈侧,如开水般生生能烫出疤来,她闻他笑,沉沉嗓音诱人并可恶 “怎么办,你力气不及我大,拗不过我。” 夏瑾何等难堪,简直快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醉来这么一出,没好气道“放开,男女授受不亲,你如此胆大妄为,小心我告到官府。” “你告,告得满城风雨,人人都知你和我暧昧不清,我保证不会有人敢娶你,除了” 他停了停,没将话继续说下去。 “除了谁” “除了我。” 夏瑾气笑了“天下男人死绝了,就剩你一个,我都不会嫁给你。” “要是世上就剩我一个男人,万千淑女任由挑选,我如何还能看得上你” “你” 夏瑾直想将他扔到地上去,再狠狠踩上几脚,踩成烂泥,郁止突然又笑了一声“我说笑的,万千淑女如灰白,唯你朱砂一点红,怎么挑都不可能挑出比你更好的,倘若世上真只有我一个男人姑娘任选任娶,我还是娶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告密 夏瑾勉强气顺了一点,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只是来不及想更多,郁止从她身上离开了些,俯着身子作势就要呕吐,夏瑾生怕他呕吐物溅到身上,朝原先搀扶着他的下人使眼色,让他过来将人扶着,自己好抽身。 郁止大约有所察觉,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握死了不放,无论夏瑾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 眼看他呕了半天没呕出什么来,倒是表情极其难受,无奈之下夏瑾只得和下人一起扶着他进了念亲侯府。 玉然居离侯府大门老远,夏瑾辛苦了一路,才将郁止扶到床上,到底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夏瑾命人去煮些热汤过来,驱驱他胃里的寒气。 郁止喝了热汤好受多了,夏瑾拍了拍他的手,道“我将好人做到这个份上,你若还有点良心,快快放手,阿珑还等着我回去教她绣花。” 郁止颤着眼睫,装死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醒着,你最好有些分寸。” 夏瑾明明都看到他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咕噜噜的动了,没把自己气个半死。 郁止闻言慢慢睁了眼,醉意消散了三分,虽然眼眶中还是红的,他默然将她的手放开,夏瑾立即退了一步,怕他再发酒疯。 “我走了。”夏瑾知会他一声,想了想,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好好休息,下次再莫大醉了,饮酒伤身。” 说完,夏瑾有些后悔,她同他说这些干什么,好像她对他有意似的。 再不愿多言,她转身就走,只是还没走出门槛,郁止那嘶哑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夏瑾“” 他哪儿这么大脸 只是最后夏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留了下来。 两人各自静默,连呼吸都十分尴尬,郁止却不主动说话缓解,阖着凤眸养神,夏瑾便假意观赏着他房中的物件,将摆设装饰看了个真切。 后来,夏瑾得知郁止醉酒是因受了欺辱,堂堂念亲侯被皇子叫去陪酒,酒宴之上弹琴奏乐,仿同卑贱男伶,成了王孙贵胄间的笑柄。 夏瑾不禁有些同情郁止,并觉得是个男人遭遇此等奇耻大辱都不能忍,更何况受辱之后还在冤家面前露了短,于是有意将这件事尘封,不想提起来惹他不虞,更不屑以此攻击他,哪曾想郁止非但主动提及醉酒之事,还因她装傻充愣面目冷沉,避着她好一阵子。 难得善解人意被人当作驴肝肺,夏瑾也恼了,再见面两人冷嘲热讽,斗得更凶了。 夏瑾一不小心想得有些多,等她想完的时候,广恩王已经离开了。 郁止拂袖斟茶,不知道在想什么魂游天外,茶水溢出了杯子,他也浑然不觉。 直到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溅了一身,他低眸抿唇,幽然起身绕到屏风后去换衣裳。 夏瑾成了鬼,胆子却还没大到连男人换衣服都偷窥,干脆飘出了念亲侯府入宫告密去。 她非书上鬼魂那般畏惧日光,只是念亲侯府与皇宫离得那么远,就这样飘过去显然不现实,夏瑾在自家门口前扫了一圈,发现了元晴郡主的马车。 元晴郡主与她是感情不错的朋友,生前茶会宴会什么的常常约着一起,当然眼下事态紧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幼年父母双亡,侍奉在太后膝下,至今未婚嫁,是住在宫里的。 正好借个方便。 夏瑾飘进马车中,耐心等了一会儿,元晴郡主就从夏国公府里出来了,面容姣好的姑娘举止娴雅,裙袂蹁跹衣带生香。 登上马车,元晴郡主坐在了夏瑾的身上,夏瑾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危襟正坐的看她,发现她眼圈红红的,俨然是哭过。 她的丫鬟心疼安慰道“郡主,您别难过了,瑾姑娘泉下有知,一定会不安的。” 元晴郡主吸了吸鼻子,更难过了“瑾儿死了,我又要被姨母催婚了。” “郡主,太后娘娘催婚跟瑾姑娘有什么干系” “你不懂,瑾儿与我差不多大,却是京中第一名媛淑女,她未婚嫁,我尚可借她做文章,可她红颜薄命,香消玉殒,我还拿什么做推辞” 丫鬟狠狠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拧着秀眉又劝“郡主,嫁人有何不好,这说明太后娘娘疼爱您,想早日为郡主您觅得如意郎君呢。” “有甚如意,男人皆是扫把星姨母当初贵为皇后过得是如何凄惨,给自己的丈夫广纳后宫,不能争宠不能呷醋,成日独守空闺;昌平表姐嫁给探花郎又是怎样不幸,探花郎借表姐之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他却背着表姐私下偷养外室,生了一堆孩子;再看看瑾儿,眼看就要嫁人生子,享受男欢女爱,结果生生被念亲候给克死了,孔雀胆剧毒那是能入得了国公府的东西么可偏偏就进了她的嘴,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就这么没了。” 夏瑾“” 说得正确之至,没想到元晴郡主为人如此聪慧,一切事情观察入微。 男人可不就是扫把星么,害人不眨眼,还想篡位呢。 元晴郡主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无望,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夏瑾犹豫着拍了拍她的肩,聊胜于无的安慰她,闻着一路哭声进了宫。 宫中是很热闹的,自古后宫佳丽三千,新帝上位没多久三千不至于,一千还是有的,虽然九百八得是宫女。 祁胤身为太子自然不缺女人,貌美妾室个个赏心悦目,独独没有正妃,如今做了皇帝,亦未立后。 夏瑾爱慕过祁胤,当然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哪个女子年少不怀春,不想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祁胤贵为储君,华姿天成,又是王孙贵胄之中一等一的好相貌,比之郁止不遑多让,性子虽是孤僻,看上去难以相处,但内心极其火热温柔。 夏瑾伴读玉书公主时,与祁胤多次接触,暗中倾心,也动过妄念,只是后来她被玉书公主逐了宫,再无甚机会见到祁胤,这份情愫便随着时间日益消褪不了了之了。 将入夜,宫中华灯渐起,四处通明,弯月在天边挂着个模糊的影子。 皇帝皆居紫徽殿,夏瑾来到了紫徽殿附近,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徘徊游荡了两圈。 她想给祁胤报信,总要有法子报,如今她只是一缕幽魂,无法现身亲口对祁胤述说个中详情,须得先发掘一下自己的技能。 穿门穿墙挺好,要是还能挪动物品那就更好了。 罢了,管它能不能,先试试。 夏瑾穿透一面墙,进了紫徽殿的副殿,殿中没有点灯,但她夜视能力极好,就像在白天一样将房中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殿中瞅见了笔墨,就置在书架子上,眼睛一亮,连忙伸手去拿,万幸她轻轻一取,那笔墨竟是被她端了起来。 这可把夏瑾给高兴坏了。 太妙了 直接掐人不成,借用外物却是可以,要是报信不成,回去她直接拿个榔头砸死郁止,也省得祁胤费心对付他了。 夏瑾激动得热泪盈眶,握笔的手都有些轻微发抖,她挥墨写下郁止和广恩王要谋朝篡位的事实,只觉大仇得报有望。 待得满纸文章写好,夏瑾小心吹干墨迹,揣到怀里,又穿墙出去。 赶巧副殿有两名宫女经过,手中提着灯笼,低首窃窃私语 “陛下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好像是瑶美人。” “瑶美人姿色虽好,手段浅薄了些,陛下去她那儿不少回了,她怎还是个美人” “听说陛下并未恩宠她,每每去那儿都是闲坐片刻就走,瑶美人也是伤心得很呢。” 夏瑾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尽管她不再那么喜欢祁胤,知道了祁胤的事情,思绪还是不免为之牵动。 既然祁胤要去瑶美人那儿,那她将信扔到他的必经之道上好了;紫徽殿以及御书房都是重兵把守,一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不歇,她怕一张纸无缘无故漂浮在空中被人看到,第二天宫里就会有大师作法,把她给收了。 夏瑾蹲在离紫徽殿门不远处黑漆漆的树下,等着祁胤从殿中出来,等啊等,等啊等,眼睁睁看着端茶送食的宫女进去出来了三四拨,巡逻换过好几次,祁胤还没从殿中出来。 夏瑾心想还好她是个鬼魂,不然她怎么等得起,八成要在树下睡过去了。 二更天,祁胤终于出来了。 玄色织金的衣角从殿门处拂过,华美的锦靴踩在石板上,宫婢提着的灯笼跃着明光,照在他的脚边,簇拥的阵势浩大,他是众星捧月的那一抹银辉,不输天上半分光华,太监总管在他身旁仔细提醒着 “陛下,小心台阶。” 月夜之下,男子俊美非凡的面孔仿若神祗,乌黑瞳子在暗中明亮得发光,眼神却是犹如箭矢般锋利,他的眉宇也深深刻着严肃,好似任何人的亲近都是放肆和不敬,一眼即令人望而却步。 他大步走着,脚步生风,凛凛生威,围绕其侧的宫人须疾走三四步才赶得上他一步。 “陛下,方才贵妃遣人来问,瑶美人的点翠阁离紫徽殿过远,若不然给瑶美人迁殿,搬得近些好免得陛下跑” “什么时候,擢升后妃的权力也在她手上了” 男子的声音如其人一般冷冽薄寒。 太监总管不敢再多嘴,收起了那点小心思,小心翼翼跟在祁胤身后。 夏瑾完全是小跑哦不是跑飘才能跟得上祁胤,还好她飘着是没有声音的,不然可要吓死他们了。 夏瑾不止要跟上祁胤,还要到祁胤前头去,将信扔到地上等他来捡。 去瑶美人处的路上有条分岔路,夏瑾提前到了岔路,将信放在岔路口,为了不让祁胤无视着走过去,夏瑾还搬了个石头挡在路中央,并将信置于石头上,灯笼一照足够显眼,不瞎准能看着。 做好了这一切,夏瑾心满意足,便停在此处守株待兔,等祁胤前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帝王 祁胤走得快,自然是很快就到了,提着灯笼的宫婢将地上一照,一行人的步伐便停了下来。 夏瑾蹲在边上有点紧张,祁胤的目光落在石头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带着征询的口吻问“陛下” 祁胤没有作声,太监总管便知晓了其心意,甩着拂尘对身后的小太监递过一个眼神去。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上前,将石头上的信取来,低首双手呈上,等着祁胤一阅。 夏瑾一颗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不由想祁胤是认得她的字的,他会信她吗 爱慕祁胤时,她免不了俗想同祁胤接近,便以疑问求解为由壮着胆子找过祁胤,祁胤不仅没有拒绝,还十分的耐心指导她,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颇为相近,认得彼此的字自然不算什么了。 祁胤看了那信一眼,没有接,他的眼神冷如霜寒,太监总管拿不到主意,试探着想将信接过来念给他听,谁知一伸手,祁胤就说了话“后宫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多了,若是闲得慌,明日起让她们誊抄朗风序十遍,好好清清心吧。” 太监总管连忙将手收了回去,甩着拂尘让小太监将信拿走,小太监一退下,祁胤哼着甩了衣摆,绕过石头大步而去。 夏瑾“” 这、这真是很让人捉急啊 现下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信在小太监那里,小太监将它揣到了怀中,她怎么好意思将手伸到人家衣襟里去,再说了就算她把信弄出来了,祁胤不愿意看,她又能怎么办 果然还是拿榔头砸死郁止算了吧。 夏瑾如是想着,尾随了祁胤一路,旁人无知无觉。 瑶美人的住所叫雨蕉轩,没有妃位的美人是不会有单独的宫殿的,雨蕉轩两侧的染红轩和月牙轩里还住了两位美人。瑶美人是哪哪家的姑娘夏瑾记不清了,祁胤到时她还没睡下,与她同住一殿的其他两位美人也没睡下,估摸着想见祁胤,赖在宁瑶那里不肯走。 三位美人困顿疲乏,坐在桌边支着脑袋上眼皮磕着下眼皮昏昏欲睡,蜡烛在灯罩中燃了大半截,已然无比惺忪,然而通报声一响起,祁胤一进去,她们顿时清醒,一个个面露红光,双眼发亮,宛如闻到食物香味的饿狗。 “参见陛下。” 美人们俱是姿色绝佳,含羞带怯柔弱请安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然而她们的气质打扮差不离,夏瑾无从分辨哪个是得了祁胤青睐的瑶美人。 不过夏瑾很快就知道了,因为祁胤目光直直落在了中间的粉衣美人身上,其他两位美人不曾给过半个眼神。 瑶美人是个端庄的,不及左右两边的大胆敢偷瞄祁胤,她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拘谨而忐忑,感受着祁胤灼热的注视,手指略略不安的绞着帕子。 夏瑾紧张的时候也喜欢绞帕子,尤其是面对祁胤的时候,这美人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不止是小动作,那眉眼也是。夏瑾是天生标准的桃花眼,眉毛细长黛色婀娜,瑶美人的眼睛与她很是相似,只那眉毛较她的短,不显媚态,瞧着甚是娇憨可爱。 祁胤道“平身。” 三位美人毕恭毕敬的抬首,欢喜之情更浓厚了些。 然而欢喜稍稍冒尖,祁胤的话又如降了暴风雨,不怒而威 “来人,将这两个碍眼的女人拖出去,三更半夜无倦意,想来以后也用不着睡了,便发配至掖庭。” 两位美人霎时花容失色,跪下便要请求恕罪,两名侍卫闻令而入,直接将人拖走了。 瑶美人也很怕,瑟瑟发抖胆战心惊,生怕因为私留两人失了圣宠遭到厌弃,祁胤瞥了她一眼,敛身落座,淡淡吩咐道“过来。” 瑶美人唯唯诺诺的近前,举手投足处处透着惶恐,祁胤望着她颇有耐心,嘴角不知为何噙起一丝笑来,瑶美人心中更慌,到了祁胤跟前见他抬手,以为他要动手,谁知他的掌心落在她的头上,另一只扣着她的下颌,迫她与他漆黑的眼眸对视,眼中莫名透出一丝迷恋。 “陛陛下。” 瑶美人小心翼翼地喊。 祁胤慢慢俯首,瑶美人吓得闭眼也忘了,待那温柔得可以称得上是虔诚的吻落至眼睛上,她的双颊变得绯红如云霞。 “陛下。” 这回叫得大胆了些。 祁胤置若罔闻,亲吻愈发缱绻缠绵,瑶美人招架不住如此柔情,意转情动,主动攀上他宽厚的肩 夏瑾头皮发麻,只觉没眼看,她若有肉身,这会儿脸颊让该是像火烧云一样的滚烫了,可她从未直面过如此火辣香艳的场面,好奇心让她挪不开步。 就就看一会儿,他们若再过分,她立刻就走。 夏瑾心虚的想着,看一眼偏过头,再看一眼再偏个头,十分自欺欺人。 眼看两人干柴烈火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祁胤突然将瑶美人推开,瑶美人媚眼如丝的倒在地上,水汪汪的杏眸中一片无辜委屈。 “陛下。” 她的声音娇软而甜腻。 祁胤却已恢复了冷漠严肃的样子,仿佛刚才柔情蜜意的那人全然不是他,眉目烈似刀锋,一丝厌恶溢于言表。 “你用的什么香” 瑶美人更为茫然,“还还是往日的香啊,陛下赏的云罗” “你欺骗朕”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陛下喜欢云罗香,奴婢日日熏的都是它,再未过用过别的,陛下明鉴。” 瑶美人怕得都要哭出来了,伏地一个劲儿的磕头。 祁胤面色稍缓,只是神情仍不好看,定定望她片刻,转身大步离去。 夏瑾“” 这什么鬼发展走向 人人皆道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难揣测,此言诚然不假,但她记得祁胤从前不是这般喜怒无常的。 不止郁止突然性情大变,连他也是,这一个个的到底都是怎么了 还是说她生前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 瑶美人的哭声离得好远都能听到,夏瑾心思沉重,犹豫着还是跟上了祁胤,不管怎么样,郁止联合广恩王意图篡位之事,她还是得想办法让他知道。 皇权更替乃大事,上位者一点头一眨眼,即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她不能袖手旁观。 祁胤回了紫徽殿,夏瑾跟着他进了紫徽殿,五更天上朝,眼下快三更了,祁胤应是要睡觉了,她琢磨着等他睡了,用殿中笔墨纸砚再给他留书一封,一定要叫他知晓。 祁胤果然是睡了,熄了灯殿中只闻得他清浅的呼吸,夏瑾在乌漆麻黑中望着床幔后的影子,深深一叹,在案几前坐下,执笔留书。 到底是爱慕过的人,夏瑾写着写着忍不住想起了少女怀春时的事,祁胤作太子时性子与现在比少些深沉多些桀骜,他的身上有一股韧劲,好像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尽管先皇更为心喜广恩王祁慧,对他过分严苛,他也总是执着而努力,但就是这样高傲桀骜的少年却教过她文章,替她捡过风筝。 祁胤最温柔对待的是玉书公主,而她搭了玉书公主的福,草长莺飞的季节,她陪玉书公主在御花园中放风筝,除了她们两个,还有几位大家闺秀作陪,她们比谁的风筝放得更高,热闹得不可开交。 夏瑾用的是锦鲤风筝,她牵着线奔跑,某位闺秀心存嫉妒,假装无意的频频撞她,夏瑾一忍再忍,不想生出什么是非,岂料她越发得寸进尺,故意绊倒了她。 摔倒了自然管不上风筝,手中脱了线,风筝还没飞起就摇摇曳曳的掉了下来。 夏瑾正要发作,一只手将地上的风筝捡了起来,那是她和祁胤第一次见面,他着金衣银履如天人,俯首弯身的姿态都持着贵气,其他姑娘亦是不曾窥见圣颜,如此惊艳绝伦,整个御花园鸦雀无声。 直到玉书公主将风筝交给宫女,欢喜迎上去叫了声“皇兄。” 众人恍如梦醒才知这人是谁。 那时那刻,一见钟情。 祁胤将风筝递到了她的跟前,问“你的” 夏瑾别眼心跳如擂鼓的接过,不知自己满脸通红很是惹眼,低低应道“谢殿下。” 祁胤未多言语,轻轻扫了她一眼,便和同行大臣们一起走了,夏瑾怅然若失,再无心放风筝,生平第一次觉得此生若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争取,祁胤不外如是。 回房以后,夏瑾写了封信送到夏国公府,问阿姆太子妃之位可能肖想,夏国公府那边很快回信可。 如她这般骄女,想要的无须掩饰,总能轻而易举得到最好的,况且除了夏珑以外,她从来没跟家里要过什么东西。 得了首肯,夏瑾就大胆与祁胤接近了,请问功课,小心偶遇,祁胤也并非没有意动,他送过她两尾锦鲤,说是看了她的风筝觉得她会喜欢,差点没把她欢喜坏了,要不是后来多管了郁止和玉书公主那一档子闲事,她恐怕就和祁胤情投意合有个不错的结果了。 思及此,眼前浮现郁止的面容,夏瑾磨了磨牙又开始生气了。 郁止真是她命中一大劫,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气呼呼的写完了郁止意图谋逆的罪行,夏瑾放下笔,回眸看向了龙床。 那是她曾经心仪之人,纵然随着时间推移,爱慕之情所剩无几,心中仍是意难平。 等他看了这封信,知晓郁止私下的阴谋罪行,替她报了仇,她就要去投胎了,当年翩翩少年再无机会可见,只盼他活得开心,一生康健无忧吧。 夏瑾飘到床前,蹑手蹑脚的掀开床幔,天子睡颜神圣不可侵犯,她抚了抚他连沉睡都不安分皱着的眉,想解他梦中忧郁,忽然一阵白光扑面而来,一阵巨大的吸力将她的魂体都吸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入梦 仿佛置身浩浩大雪中,入目一片皎皎,混沌难分天地,夏瑾呵了一口气,佯装镇定的往前走着,心里生出越发多的疑惑。 难道是她于阳间飘荡的时限已到,于是被强行拘到了地府 抑或是祁胤实乃神仙转世,熟睡后灵魂出窍将她召唤了过来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就连夏瑾都觉得这些念头很不靠谱的时候,夏瑾听到了一阵雨声。 她应声抬头,只见前方忽然出现了碧瓦宫殿庭院芭蕉,淅淅沥沥的雨从檐上滴落,珠溅玉碎般砸在青石台阶上,泛起圈圈涟漪,梅花轩窗上映着一道绰绰挺拔的人影,正在屋内作画。 即使夏瑾只瞧了这朦胧影子一眼,也轻易认出此人是祁胤。 画面何等似曾相识,当年夏瑾小心翼翼接近祁胤时,也看到过这样一幕,那时她抱着功课怀着豆蔻心思前来见祁胤,出门原是天晴,走在半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湿了半身,尽管随行女使及时给她撑了伞,仍是十分狼狈,她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便在雨幕之中立了半晌。 正正倾心之时,见着心上人半个影子也是好的。 门外站了许久,夏瑾还是决意回去,她为大家闺秀,端庄秀丽惯了,私心不愿让祁胤看到她这不完美的样子,只好惋惜放弃这次机会,怎料返身没走几步远,一个侍卫追了上来,说奉太子之命请她进去。 原来她早就被祁胤发现了。 至于后来 后来自是挣得了与祁胤独处的时机,祁胤文采斐然令她更为悦慕,甚至感于她求学好问之心,允她任何时候都可求助于她,丝丝暧昧,撩拨人心。 往事已矣,所以这是祁胤的梦 原来她阴差阳错中入了祁胤的梦境。 不同当年暗恋心境,忐忑犹豫,恐有叨扰,夏瑾这次是疑惑又坦然的推开了门。 门乍一开,寒风灌入室内,案桌上被砚台压着的宣纸舞动,梦境的细节真实得不像话。 祁胤画笔骤然一顿,无疑被惊动,他未抬头,周身的气质凛冽严寒弩拔剑张,好似迎来了一名刺客。 场景九分相似,发展却是大不一样,夏瑾怕吓到他,毕竟她已逝世,入梦也是不吉利的,于是斟酌着,字句轻柔地唤道“陛下。” 咔嚓 清脆的声响,祁胤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 夏瑾顿时失了言语。 她不记得祁胤有这么胆小的。 她曾心仪的太子殿下徒手能降狮。 可是接着,从祁胤的喉咙里出来一句沙哑的话来“朕没想到你还肯入梦。” 夏瑾不解其意,按捺着疑惑笑道“陛下说笑,臣女仰慕陛下,能入陛下之梦,乃是臣女的福分。” 祁胤松开手将画笔掷到一边,抬起头来,夏瑾霎时心头惶惶一跳,狠狠惊了一惊,因为祁胤两目通红,凌乱悲切,好像遭遇了生平最最难过的事。 夏瑾慌了,语无伦次地问“陛下,您怎么了” 祁胤不说话,只那么看着她,眼底浓浓的悲伤犹如河海,好像她是一场镜花水月。 夏瑾忽然心思沉重,忍不住想该不会她的死跟祁胤脱不了干系吧 默了默,夏瑾怀着一丝希冀试探道“陛下,您别难过,我不怪您。” 她不确定祁胤是不是真的与她的死有关,若是有,听她这一言,便该当场忏悔,若是没有,那是最好。 然而祁胤粉碎了她的希冀,他颓然而失魂,道“你应该怪朕。” 夏瑾顿时心碎,且深深无奈。 原来她的暴毙惨死真的与他有关。 是明知赐婚会惹恼郁止,还执意赐婚使得郁止毒死了她么 还是玉书公主因为郁止给她下毒,他虽知晓但作为兄长只好袖手旁观 抑或是他本无意害她,阴差阳错中还是害了她 夏瑾仍自立在原地,论起凶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身上,可他却做了郁止或玉书公主的帮凶,这让她觉得自己巴巴入梦想要告知他郁止篡位的计划,如同一个笑话。 然而祁胤伸手一揽,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夏瑾踉跄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在梦中,她竟是有实体的。 祁胤收紧了手臂,抱着她的力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声音又冷又恨,充满愤怒“若是没有郁止,朕不会如此,朕也是逼不得已,你本该是朕的皇后” 夏瑾眼皮一跳,“陛下受他胁迫” “是。”祁胤咬牙切齿,“瑾儿,你的确不能怪朕。” 夏瑾并不适应与人这般接近,推了推他,心里如冻结的冰湖。 果然是郁止害了他,不仅害了她,连祁胤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本来她留了书信,将他篡位谋逆之事告知祁胤,将罪过多多推诿给广恩王,希望祁胤看在君臣情谊上饶他一命,毕竟两人多年相邻,勉强算个青梅竹马,没想到他权势滔天仍是欲壑难填,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人不能再留了。 “陛下,臣女有话想说。” “说。” 她还留劳什子余地,早早揭穿他的阴谋诡计,是死是活听得祁胤发落。 况且,托梦比一封不知出自谁手的书信顺理成章多了,朗国上下皆对鬼神怀有虔诚敬畏之心,想必祁胤也不会例外。 天光乍破,苍穹现出鱼肚白,远方一道锣声敲过,五更了。 紫徽殿外,太监总管细声轻言“陛下,早朝时辰到了。” 床幔里一阵白光闪过,夏瑾从祁胤的梦中飘了出来,祁胤被唤醒,梦便断了,她被一股强悍的力量弹出,很是身不由己。 好在她该说的都说完了。 梦境虽是易忘,可事关皇位,这样深刻重要的梦,祁胤总不会醒来就忘了。 夏瑾掀开了床幔,趁祁胤还未完全清醒时,将案几上的信撕个粉碎,洒进了废纸篓里。 祁胤慢慢醒了,却不急着起身,直到太监叫了第二声,他才收回看着殿顶雕画的目光,恢复一贯冷漠严肃神色,唤了声“来人。” 内侍鱼贯而入,托着龙袍的托着龙袍,端着盥金盆的端着盥金盆。 “陛下。” 太监总管亲自给祁胤穿靴。 祁胤俯视着他,冷冷吩咐道“召清平王。” 夏瑾闻言一喜,看来祁胤是将郁止企图篡位谋逆之事当真了,如此急匆匆的召见祁湛,怕是要和他商量对策。 祁湛再怎么同郁止交好,心里最最向着的也必是祁胤,不单单是因为他曾养在皇后膝下,更是因为自身利益,没有人会比祁胤给他的更多,祁胤和郁止之间,他一定是偏帮祁胤的。 夏瑾坐等看好戏,祁胤若能铲除郁止,可真是替她报仇了,看他还敢给她下毒,看他还敢在夏国公府挖密道,她生前未亏欠他,死后也算仁至义尽了,是他先丧失了良心的。 祁湛很快就到了,他到时祁胤才刚刚洗簌完毕,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阴郁气息,进门就笑嘻嘻的,好像没个正形。 “皇兄,你找我” 祁胤宽厚的肩背对着他,只侧过眸来,余光平静道“朕昨日做了个梦。” “哦”祁湛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做了何等美梦,令皇兄这么迫不及待的跟臣弟分享” 祁胤彻底回过身来,目光灼灼,咄咄逼视,一字一句道“朕梦到了夏瑾,夏瑾跟朕说,郁止要起反” 忽有寒风吹入殿中,一室肃杀,鸦雀无声。 祁湛的笑容戛然僵滞在了脸上,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他挠了挠头,闷声道“皇兄,梦都是反的,当不了真的。” 祁胤面色泛冷“你是这么想的” 祁湛简直百般为难,一边是她的兄长,一边是他的朋友,他并不想他们发生什么冲突,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皇兄,明衡毕竟换而言之,若是夏瑾真的显灵,也该是托梦给夏国公府,怎么会托梦给皇兄呢” 话刚说完,祁湛便有些后悔的止住了嘴,然而却是迟了。 祁胤严厉的表情顷崩瓦解,帝王的威严犹如蛛网裂开,露出底下最真实的脆弱,像是被人击败了一样。 “皇兄。” “容朕想想。” 祁胤徐徐闭上了眼,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夜梦境女子温存的画面。 的确是不应该梦到的事。 夏瑾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也说不上来,倒是这计划失败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她不由有点急了。 该不会祁湛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祁胤怀疑郁止篡位谋逆的念头了吧 这可要不得啊喂 不祥之中,又听祁胤问 “他答应迎娶阿媛了” “不曾表态。” “他可去夏国公府吊唁夏瑾了” “亦不曾。” 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祁胤的眼神逐渐趋于清醒锐利,冰冷无情的帝王仍是那个冰冷无情的帝王,方才那点失态形同幻觉。 “你说得对,夏瑾若有在天之灵,不该是托梦给朕。” “郁止若是起反,便是放弃了煞费苦心谋来的一切,他不会,亦不敢,区区一条狗,怎生反叛之心” “来人,拟朕圣旨,为其与长公主赐婚,他若拒旨,斩立决。” 夏瑾“” 合着她一晚上都白忙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赐婚 祁胤交代完了事儿就去上朝了,祁湛自然跟着,偌大紫徽殿空无一人,只有夏瑾独自风中凌乱。 郁止要谋反欸 真的要谋反欸 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恨得咬牙切齿,今早就这样轻易把事情放过去了吗 哪怕是为了玉书公主,也要好好调查一番,以免自己血亲的妹妹错付了终身吧 说多无用,夏瑾百般考虑,还是觉得要不她还是回去拿榔头砸死郁止算了吧。 托什么梦,写什么信,郁止暴毙不就从根源解决问题了吗 帮凶尚可恕,真凶不能留。 如是想,夏瑾晃晃悠悠的飘出了宫殿。 祁胤下了赐婚圣旨,即刻有公公前去念亲侯府传旨,皇宫马车后跟着一队御前金刀侍卫,阵仗声势浩大。 毫不怀疑郁止胆敢抗旨,真的会被斩立决。 夏瑾悄无声息的蹭了个马车,看白眉的桂公公抱着圣旨恭恭敬敬的坐着,啧啧想道郁止昨晚暗中偷娶心上娇妻,若是那娇妻是个媚世惑人的妖精,牢牢绑住了郁止的心,郁止会为了她抗旨也不一定呢。 说起来昨晚净顾着给祁胤通风报信,都没亲眼见到郁止偷偷抬进门的夫人是何模样,与她比孰美,但不管如何,郁止昨夜小登科一定快活极了。 啊,好气 马车行到宫门前,迎头又驶来了一辆马车,依宫中规矩,身份低的马车须先行停车避让,夏瑾感觉身下马车越行越缓,接着一道袅袅女音从不远处隔着锦帘传了过来 “这不是表兄跟前的桂公公么,好大的阵仗,如此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竟是元晴。 夏瑾透过桂公公掀开的锦帘缝隙看,只见佩金簪珠身着清新翠衣的佳色女郎于马车中危襟正坐,随身丫鬟替她素手挽着车帘,令她的容颜在帘顶流苏的轻摇中半隐半现。 桂公公探着脑袋,引着脖颈,笑吟吟道“回郡主,奴才正要去念亲侯府宣旨。” “宣旨”元晴理了理衣裙举止矜贵,“哦可是有什么喜事。” 桂公公笑容更浓“确是喜事,将宣的是长公主殿下及念亲侯爷的赐婚圣旨。” 夏瑾明显看到元晴眼光一沉,整张鹅蛋脸都显得有些冷,桂公公尚未品出其中意味来,那变化又很快被掩了去。 元晴也笑了“正好本郡主要去念亲侯府,不妨将赐婚圣旨交给本郡主,这旨意本郡主替公公宣了。” “郡主说笑,咱家怎敢劳烦郡主。” 元晴秀眉一蹙,直接沉下脸,命令道“拿来。” 说罢,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丫鬟,丫鬟直接下了自己马车,过来抢夺桂公公手里的圣旨。 桂公公懵逼当场,一个不妨圣旨竟真被夺了去,元晴睨了圣旨一眼,笑意又爬上了眉梢“桂公公放心,本郡主一定会替你将圣旨送到。” 圣旨都在人家手上了,桂公公还能说什么,只能卖个乖巧,故作欣然道 “多谢郡主。” “不谢。”元晴散漫而高傲的答着并吩咐道,“调头,去念亲侯府。” 事情横出一折,不仅桂公公没想着,连夏瑾也是猝不及防,不知元晴闹得哪一出,又为何大胆至此,好在她聪明睿智,见到势头不对,忙不迭从桂公公的马车里飘到了元晴的马车上。 哒哒 马蹄声再度响起,夏瑾紧挨着元晴坐,只见帘子一放下,元晴又变了脸色,俏容冷厉,展开圣旨扫了一眼,然后就将圣旨狠狠掷到了地上,甩袖之时连发间的步摇都啷当摇晃,夏瑾弱弱往旁边挪了挪,离她远了一点,好少承受些车厢内的低气压。 她最是了解她这个手帕交,性子耿直讲义气,一贯大大咧咧的鲜少动真火,眼下美眸之怒火熊熊好似随时会喷发出来,想来是为她打抱不平吧。 她尸骨未寒,郁止便要另娶,不止另娶,还暗娶新妻,简直是活体负心汉。 元晴这会儿生了气,不同于夏瑾魂魄无人问,贴身丫鬟立马就抚着她的后背,进行安慰了“郡主,您别动怒,气坏了自己不值当,瑾姑娘泉下有知,会心疼郡主了。” 此话说得很对,夏瑾自问生平交际虽广,知心的却不多,元晴是那难得中的一个,愿意为了她发了这么大的火,她是既欣慰又心疼。 然而,万万没想到,元晴将那圣旨又从地上捡了起来,拍打着车壁异常恼愤,道“我怎么能不气,宫中统共才几位公主,早都嫁得嫁,离得离,现在连表姐都订下夫家了,接下来偌大皇室独我未嫁,姨母还能放过我么表兄太过分了,他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夏瑾“” 丫鬟“” 元晴说了一长串仍是忿忿,将圣旨又展开瞧了眼,气呼呼道“不行,我绝不能让表姐成功下嫁念亲侯,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瑾儿,这婚事甭想成” 丫鬟失声尖叫“郡主,您想做什么您别冲动呀” 恰逢马车驶出宫外不远,经过闹市某宅子前放着个泔水桶还没来得及运上板车,元晴余光一瞅,掀开车帘,眼也不眨的将圣旨扔了进去,噗通溅起一个脏水花,圣旨沉进泔水桶里没有半息就沉不见了。 夏瑾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牛。 丫鬟傻眼了,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郡主,您这传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 元晴勾唇哂笑“表兄和表妹之间谈什么敬不敬,不过是不小心遗失了圣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拟一封就是;只是表姐想嫁念亲侯,就要看早前表姐嫁不成念亲侯退而求其次与之议亲的云国公府同不同意了。” 丫鬟忍不住道“长公主嫁给谁,太后娘娘都是要催郡主您的婚的呀” “表姐爱慕念亲侯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做侯夫人的机会,岂容云国公府的势力所迫云国公府乃朗国肱骨重臣,家中唯一嫡子疼若眼珠,明明议好了亲,转头却被耍了一遭,不为表姐这个人,事关家族颜面,又如何能退让” 元晴说着说着火气又消了,懒洋洋的拍了拍手,模样纯良无害。 夏瑾目瞪口呆,好久都无法回过神。 原来她真的从未认清过身边的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神经粗犷的元晴郡主 古人说大智若愚才是真智慧,诚不欺我,诚不欺我。 夏瑾飞快回忆生前生平,想想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了她,若是得罪了她,她会不会暗中记到夏国公府头上,绞尽脑汁没想出来,只听丫鬟蠢兮兮地问“郡主,那咱们还去念亲侯府吗还是转道去云国公府,将赐婚之事知会云国公” “当然去念亲侯府了。”元晴眼神一斜,笑意潋滟生波,“圣旨丢了,旨意总归要传,念亲侯若不想娶长公主,自会和云国公府沆瀣一气。” “郡主英明。” 夏瑾心里是很复杂的,这种复杂一直持续到抵达念亲侯府也没有释怀半分,赶巧念亲侯府里出来一名小厮,看样子是要去办什么事,元晴让丫鬟拦住了他,吩咐他前去通报郁止出来接旨,小厮听言连忙去了。 夏瑾飘在元晴身旁,陪她耐心等了等,不一会儿,颀长清雅的身影遥遥跃入眼帘之中,雪衣银带款款行来,举手投足清冷斐然,见其人无人眼中再能容下其他景致,他如山林云雾,露水香兰,渺渺如仙,尽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一刻,夏瑾太阳穴跳动,连右侧牙槽都隐隐有些作痛。 上苍无眼,为何许他如此出色的皮囊,让她待会下手的时候怎么狠得下心 见到他这两眼,夏瑾暗下决定,待会动手的时候将榔头换成花瓶,榔头到底是太粗俗了,花瓶雅致,更为配他。 胡思乱想间,元晴唱喏一声“念亲侯接旨。” 郁止垂睫,双手微拱,低首一拜,声音无甚起伏道“臣在。” “传圣上口谕,今玉书公主祁媛钟灵毓秀,淑慎娴静,盖年二九,韶华当嫁;闻念亲侯郁止博学多闻,德才兼备,是为治国之能臣,亦天下之大幸;故朕愿成佳人之美,钦封念亲侯为怀瑜驸马,择吉日迎娶玉书公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钦此。” 难为元晴才看了圣旨两眼,竟然记清其中内容,一字一句抑扬顿挫,行云流水,顺畅非凡。 只是那旨意才念完,念亲侯府周遭温度骤降,空气一刹被冻结,仿佛有一只大手扼得在场所有人喉咙,无法呼吸。 而那威压的源头正是郁止。 夏瑾朝郁止望去,听得一声冷笑,只见郁止缓缓抬眸,眉眼间含着讥诮,淡淡道“恕臣不能领旨谢恩。” 抗旨了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为了他那个苦心藏着掖着的心头小娇妻公然抗旨了 夏瑾一瞬间乐坏了,心里直呐喊着快快快,斩立决。 正如她所愿,跟随元晴马车前来的金刀侍卫闻言齐齐拔刀上前逼近,目光炯炯如待罪人。 元晴亦是佯怒,凉凉道“念亲侯,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抗旨不尊可是大罪” 郁止斜眼徐徐扫过金刀侍卫,又将目光落在元晴身上,似觉好笑道“既是抗旨不尊,郡主尽管拿我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拒旨 “你” 太猖狂了 简直有恃无恐 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夏瑾看了都气。 元晴原是佯怒,此时也不免动了几分真怒,不信郁止真的不怕死,她招手冷声道“来人,将他拿下。” 金刀侍卫纷纷更进一步,举刀密不透风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雪亮的刀锋被日光照射晃花人眼,那被挟持之人却是一派泰然自若,甚至眉眼间讥诮更甚,他没有半分慌张,就那样坦然的与人对视,慢慢的优雅的微微一笑。 “郡主,你斥我对陛下大不敬之罪,我倒想斥郡主假传圣旨,不知闹到御前,我们谁的罪过更大。” 元晴登时柳眉倒竖,矢口否认道“圣旨乃是陛下亲下,本郡主岂敢假传念亲侯,你可不要为了脱罪,就随意攀咬本公主” “哦”郁止含着笑,眼神却愈发锐利,“若是如此,那郡主且答本侯,古往今来哪位公主赐婚只有口谕再答本侯,吾妻阿瑾方逝不过两日,陛下为何赐婚坏我名头这一切究竟是陛下的旨意,还是郡主存心戏弄” 呸。 亏他好意思说。 还吾妻阿瑾。 偷偷娶了新妻,说一套做一套也不嫌臊得慌。 夏瑾腹诽着,又恨自己不是活着,不是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看他还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元晴被怼了一通,面红耳赤,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郁止的本事向来为人所知晓,自从得势他便是朝堂上最令人惧怕的文臣,因其嘴毒刻薄鲜少有人能招架得住,被他盯上的与他的敌对的个个苦不堪言;不是人人都有夏瑾巧舌如簧的本事,能跟他战个七七八八。 上一句尚没有还口之力,下一阵攻击便接踵而至,毫不留情面的直戳人心 “郁止身份卑微,可由郡主随意打杀,但我想郡主恐怕担不了谋害臣子的罪名吧” “” 完败 元晴看着都要气疯了。 夏瑾抚了抚额,心疼元晴数秒,其实她和郁止对上,也是输多胜少,而她那诡辩的本事还是在与他屡次交锋之中不断磨炼出来的,初初与郁止产生歧见时,她都是被体无完肤的碾压的。 不过没关系,你强任你强,花瓶肩上扛;再等一会儿,他就会追随她离奇暴毙的步伐惨遭横死,也算为她报了仇了。 元晴敌不过郁止,还能怎么办 放人呗。 广袖一挥,金刀侍卫得令将郁止松开。 她凶巴巴的撂下狠话,“你等着,本郡主这就去找表兄,让他拟旨为证。” 说罢,招呼心腹丫鬟扭头就走。 金刀侍卫零零落落的跟上,失去了来时气势。 不料郁止没有举步回府,而是在其身后喊了一声“郡主。” 元晴没好气的回头递了个白眼“干甚” 郁止微抿薄唇,清冷的瞳光宛如天山积聚的雪光,他静静道“万事明衡自有办法应对,还请郡主不要掺合其中,以免危害自身;若有难处,以后尽可来找,明衡必不推辞。” 他的态度认认真真,极像发自肺腑。 元晴一怔,气焰须臾消散,接着红唇弯弯,眯着美眸笑道“怪不得瑾儿红颜薄命,原来是天妒人怨,她若不殒,怕是世上最好命的人了。” 郁止沉默。 元晴又道“瑾儿没了,我却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心中无甚难过;倒是侯爷你莫太伤怀,节哀顺变,你过得好,瑾儿才会心安。” “是么” 郁止嘴角弧度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夏瑾并不。 郁止要是过得好,她只会死不瞑目无法投胎。 郁止也是厉害,什么人都会被他给骗到,如此故作深情难以自抑的模样要不是她熟知真相恐怕也会被他所迷惑。 而真相呢,真相是他喜欢玩弄公主们的感情罪无可恕,而这套路还是他用过的。 犹记得郁止作太子伴读时,迷倒了一位公主,那公主一见着他就两眼发魂不附体,使各种手段陪伴在他左右,而郁止既不拒绝也不理会,那公主觉着自己大有机会,纠缠得更凶,如此过了十日,公主死了,不知被谁推入了河中。 公主死得不明不白岂是非同小可,先皇震怒下令彻查后宫,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公主还有个妹妹,皇室行九,认定她的亲姐是因郁止遭受灭顶之灾,便跑到郁止跟前哭闹撒泼要个说法;当时所有王孙贵族都十分幸灾乐祸,以为郁止终于要翻船了,谁知才一下午的功夫,郁止便将人安慰好了,不止如此,连九公主也迷上了郁止,疯狂程度不压其姊,此后郁止“烈女斩”的绰号名声大噪。 夏瑾当时亦在宫闱之中,好巧不巧路过听见了郁止同九公主说的话。 他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郁止愿以命抵命,换公主重展笑颜。” 九公主自然不信郁止真的肯为自家阿姊偿命,只当他是惺惺作态,拔了匕首就往郁止身上刺,不曾想郁止竟真不躲,老老实实挨了一匕首,血液外流染红了衣裳,看着颇为瘆人,九公主一下子傻了。 九公主堪才十二岁,连鸡都没杀过,哪里杀过人,方才不过争一时之气,如今真伤了人,反倒吓坏了,脸色惨白,哭个不停,郁止隐忍着闷哼着将匕首拔了出来,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安抚道 “别哭了。”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九公主抽抽噎噎的勉强止住了泪,看他咬牙隐忍着拔掉了匕首,用衣襟擦拭干净了还回去,道 “今日之事不会外传,九殿下不必慌张,八公主香消玉殒郁止亦是难过,若是九殿下信得过我,我愿查出真凶给九殿下一个交代。” 九公主望着郁止的眼,还有什么不信的,刚才她要是真有胆子扎了他的胸口,此刻他连站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你疼吗” “无碍。” “那我扶你回去吧。” “谢公主美意,但是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公主会被人说闲话。”郁止极是体贴道,“公主且先回去等消息,以后若有难处,尽可来找郁止。” 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当然后来八公主之死水落石出,死了一片与太子敌对的宫中暗线,郁止之所以那么好心,不过是顺水推舟借花献佛罢了。 说起来,那天郁止被刺还是夏瑾扶着他回去的。 也不知郁止是不是老鹰变的方圆几里的动静都能知晓,她在拐角处藏得那么严严实实,居然也被他发现。 九公主一走,他便望着她所在的方向,说“可否出来帮个忙” 夏瑾才不想理他呢,抬腿就要走,结果他竟出言威胁道“你若放我不管,我便对九殿下说,八公主之死是你所为,因你爱慕我对八公主心生妒忌,一时鬼迷心窍下了毒手。” 夏瑾瞬间气得跳出去了“我爱慕你你怕不是得了癔症” 这简直是世上最荒诞无稽的谣言了。 郁止轻然笑开,眼波昳丽,十分惑人。 夏瑾那个恼啊,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冷冷道“你大可污蔑我,我有的是法子自证清” “欸,我的血要流干了。” 郁止打断了她。 “干我什么事” “方才口不择言冒犯了姑娘全是我的错,请姑娘大发慈悲之心,帮我一把,这厢感激涕零,愿以身相许。” “闭嘴。” 夏瑾到底还是扶着他回去了。 走在路上,郁止俊颜苍白,直往她身上倒,引得宫人频频侧目。 夏瑾十分不情愿,越想越不情愿,将他往外推“你离我远些,男女授受不亲,会传出闲话。” “传便传吧” “坏的可是我的名声。” “怎会,旁人只觉得是我浪荡勾引于你。”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早知今日,夏瑾就应该抛下他不管,任他流血而死。 扶他回去 想得美。 如今公主们遭难也就罢了,连她的郡主蜜友都不放过,过分 元晴与郁止说完了话,再无留恋的登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郁止拢了拢袖,返身回府,夏瑾立刻跟上。 动手的时机来了。 她不想做厉鬼,可她必须收了郁止这个祸害,让他无法再荼毒世人。 郁止进了侯府,走在半路上无故摒退左右,孤身一人回玉然居;夏瑾尾随了一路摩拳擦掌,皆因有人而按捺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郁止又去了后院圃地,继续给自己栽种的青梅树浇水施肥,夏瑾直奔居内,目光环视着寻找合适的凶器。 屋角插柳白瓷花瓶 不行不行,这是郁止生母的遗物,念亲侯府倒台时变卖出去,郁止又花重金将它买了回来的,做人还是要有善心。 青玉裂纹瓶 不行不行,个头太小了,瓶身太薄,一击下去,最多犯晕,死不了人。 欸,有了。 夏瑾视线落到镜台下头凹空处安放的彩绘莲花瓶,双眼蹭然一亮,如获至宝。 就是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等等 彩绘莲花瓶是夏瑾送给郁止的,当然并非出于真心,而是两人斗得死去活来时,夏瑾特意派人送个花瓶过去讽刺他。 虚有皮囊,如花瓶般艳丽;品性恶劣,还故作高洁,非莲装莲,不要碧莲。 要说具体是什么事儿夏瑾记不太清了,总归当时很生气,但是送完花瓶没多久,她就后悔了,因为一向机智聪慧的郁止这回竟没悟出她的深意,得了那花瓶,欣喜意外,隔日就遣人回赠了珍藏玉佩一枚,差点没把她给气晕了。 两人出门相见碰头,这恶劣浪子笑容明朗,难得温声细语道“我很喜欢,谢谢瑾大小姐美意。” 夏瑾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恶狠狠瞪他一眼,将玉饰扔给他走了。 她送花瓶他赠美玉,传出去还以为他俩私定终身呢 成何体统 大约她的态度太过于羞恼,郁止这才回过味儿来,傍晚归家就让人把花瓶给丢了,并且丢得很明显,大剌剌的歪倒在门口。 听闻此事夏瑾又气了一阵,但也只能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送出去的就是送出去了,她哪里好意思将东西又搬回来,过了没半个时辰,丫鬟嘴碎的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消息告知她,念亲侯府的花瓶被人偷走了。 合着偷来偷去,这花瓶还在念亲侯府,盗窃者是郁止自己。 也是,这么贵的花瓶,她买的时候也很心疼,要不是为了讽刺他,她哪里舍得花那么大价钱,瞧瞧这金漆釉色,瞧瞧这瓶身线条,无愧是一等佳品。 其实她也一度想过,是不是她送的花瓶太贵了,所以郁止才会会错了意,以为她率先求和,低头示好。 不管了,不管了,就是它了。 用送他的东西砸他,简直就是尊敬被害者的最高礼仪。 夏瑾身子往下飘,抱着花瓶曲颈处,将之往外挪,这花瓶很有点分量,夏瑾化为鬼魂力气也没有变大,须得费点劲儿。 里面窸窸窣窣响声不断,外面的郁止不可能一无所觉,侧目细听,狭长剑眉微微皱起。 似乎是花瓶移动瓶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贼 郁止面色微沉,他这念亲侯府固若金汤,贼是没可能,怕又是哪方势力安插进来的奸细按捺不住有所行动了吧。 只是未免太蠢了些。 将手中的剪子随意置在一边,郁止迈上台阶,步伐刻意放松,往居内走去。 房间依旧整洁,地面不染尘埃,明显没有任何人踏足过的痕迹,可是郁止一眼就发现了,镜台之下他最最珍爱的彩绘莲花瓶不见了。 镇定神色产生一丝裂痕,郁止高喝一声“来人” 守在居外的侍卫大步入内低首抱拳。 “侯爷。” “我的屋子可有人进来过” “回侯爷,除了打扫的侍婢,无人踏足其中。” 郁止的嗓音又冷了一个度“将她们招来” 侍卫转身即要离去,正是这时,“啪嚓”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屋子,那是瓷器摔碎独有的声音,他一回头,发现郁止也正回头,而他的身后一地狼藉。 外里彩绘内里雪白的瓷片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分布着呈现出颓然压抑的美感,即使是碎了,看上去也非常漂亮。 郁止在原地怔了片刻,然后他仰头看了看梁上,上面空无一人。 “侯爷。” 这么细的梁,整根空落落的架着,藏人也藏不了的。 郁止收神,面色微恙。 侍卫小心翼翼地问“侯爷,可要叫人进来打扫” 郁止摇头淡声道“不用了,拿个框过来。” 侍卫领命退了下去。 此时梁上,夏瑾浑身轻飘飘的但仍是心神未定,天知道她为什么举得起花瓶却砸不了人。 明明她都朝着郁止的脑袋狠狠砸下去了,突然从郁止身上迸发出一股磅礴力量,将她整个人不是整个鬼都掀飞了出去,仿佛她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苍天啊,她不报仇了,她想投胎,她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让她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为什么还要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有什么恩恩怨怨地府算总账不好么 计划两度落空,夏瑾要多郁闷有多郁闷,干不死郁止,做鬼都感觉白做了。 她坐在梁上看着郁止蹲下身来将花瓶碎片往框里捡,那郁闷之情慢慢又转化为了别的。 以他念亲侯的身份,什么花瓶买不到,还须得着捡这些碎片,真要喜欢再弄个一模一样的不就是了 等等。 这花瓶是她送的,他如此珍爱,莫不是 不不不,不可能,郁止心系于谁有可能,独她不可能,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 夏瑾拍了拍自己的脸,骂自己被他打脸打得还不够吗,之前他种青梅树时她就不禁有些想歪了,可他怎么说的,他只是单纯想喝青梅酒了而已。 再再就是,当初她亲口问过他的,问他屡屡与她做对,是不是钟意她,故反其道而行之企图引起她的注意,郁止怎么答的 噢,他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她觉得 她觉得个球啊,他那样嘲讽的神色,气定神闲的姿态,怎么看都像是恶意针对她讨趣,她疯了才会觉得他喜欢她。 “你若是钟情于我,那可要完了,我喜欢端方正直的君子,不喜欢浪荡的花花公子,尤其还是你这般喜好算计弄权的。” “哦那我恐怕完不了。” 他从容微笑。 完不了跟不喜欢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不钟情,这辈子都不会钟情,所以完不了。 他不过是暧昧成瘾,喜欢他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能轻易挑动她们的情绪,享受着周旋于女色之间,怎么舍得钟情一个女子呢。 换做是她,她也不舍得,公主们金枝玉叶,贵女们国色天香,任是选哪个都觉得自己有点亏了。 所以 醒醒吧。 别再自作多情了。 他只是特别喜欢那个花瓶,绝不可能是因为她。 如此反复告诫自己,夏瑾觉得自己清醒多了,再看郁止心如止水,稳若泰山。 郁止将碎片一块一块捡进框里,很快就捡干净了,捡完后,他将大框推到镜台下,取代了原先花瓶放置的位置,接着顺势坐在床边,抄起了手边一本书,安静的阅览,像个没事的人般。 夏瑾无语,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 指望这个男人有心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她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祁胤因玉书公主喜欢他不会轻易对他下手,而她化作鬼魂却无法加害于他,旁人身份地位皆不如他,莫说杀他,估计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看来她只能从别的途径入手了。 唔 向来鬼怪最大的本领是什么 吓人 有了 就算一时半会儿弄不死他,也要闹得他无法安宁,一日比一日消瘦,最终自我了结,枯槁死去。 花瓶砸不了人,却可以在他半夜睡得正香之时摔那么一下;榔头锤不死他,却可以挂在他的床头,等他次日醒来吓出一身冷汗;还有他房中的珍品,全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出去发卖了,掏空他念亲侯府的底子,让他到街边去喝西北风。 那时莫说造反,他纵是睡觉都睡不好了。 妙啊。 甚妙啊。 计划制定完毕,夏瑾无比美滋滋,就像久旱之人逢甘霖,她也看到了事情的希望。 夏瑾觉着她之所以变成魂魄游走世间还投不了胎,八成是因为害她暴毙的凶手还逍遥法外,鬼差怕她有怨不肯轮回,故而特意留她在世间多一些时日,让她亲自报仇,正好也省了麻烦,两只小鬼一起拘了。 定是如此。 夏瑾想通了法子,决定晚上再来。 白天闹鬼不妥当,她听民间故事里,都是晚上作祟的,最晚就越吓人。 心里惦念着至亲,夏瑾暂时放过郁止让他好过一会儿,飘飘悠悠的往隔壁夏国公府去了。 离她死去已有两日,夏国公府上下也并没有从她的惨死阴影中走出来,一片愁云惨淡。 哭好歹是不哭的,可这一个个都像行尸走肉一般,见了就令人心生不忍。 马上就是用午饭的时候了,饭还没开席,正厅里聚得差不多齐了,独缺了妹妹夏珑。 听她阿爹问“珑儿呢” 大哥夏勉低声道“珑儿昨儿哭了一夜,刚刚才睡着。” 夏国公叹了口气,一贯瞿烁的面庞好像苍老了十几岁,眼角鬓边的皱纹都长得更深了。 二哥夏励低着头,阿姆又开始抹眼泪,正厅之中一个赛一个的安静,个个都无法开口,就怕一开口不小心触到哪根神经,平添了痛苦。 夏瑾受不了这样悲伤,忍不住又想逃,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魂魄能于世间存在多久,就算是以这样虚无的方式,她也想多陪陪他们。 夏国公很久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拍了拍身边夫人的肩,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道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们。” “爹,您说。” 二位兄长齐应声。 夏国公深吸了口气,慢慢地道“瑾儿的尸首已不在咱们国公府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情深 什么 夏瑾狠狠一惊。 夏勉和夏励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夏夫人算是稍稍好些,许是夏国公提前知会过了,只是愈发难掩伤心,捂面疾步走出了正厅。 “怎么回事” 夏励易怒,听到哪里还能忍,夏勉按住他的肩膀,怕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沉稳道“霖风,你冷静些。” 夏励红着眼睛,看向夏勉姑且按捺住了,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青筋凸起十分可怕。 只听夏国公落寞叹道“瑾儿的尸首如今安置在念亲侯府,郁侯说瑾儿虽然死了,但婚事是他求的,他仍愿娶瑾儿为妻,等他死后,同葬一棺,入郁家祖坟,昨夜郁侯悄然与瑾儿拜了堂成了亲,瑾儿的名字刻上了郁氏宗牒,灵位也进了郁家祠堂。” “他一片痴情,为父为父同意了。” 夏瑾脑中轰地炸开,思绪一片空白,整个鬼都处于呆滞状态。 要不是她是轻飘飘的魂体,现下她一定震惊到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会 郁止不是最讨厌她了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真的喜欢她钟情她甚至深爱她 不可能,他明明否认了的,他明明从没 “哦那我恐怕完不了。” 耳旁忽然又响起郁止慵懒优雅的嗓音。 夏瑾喉咙堵塞,艰涩至极,她明明是只鬼,感情却来得这样强烈。 所以,完不了的意思根本就不是什么心无悦慕无所畏惧,而是 不求卿有意,君心无转移。 所以,他才种下青梅树,小心收着彩绘莲花瓶,抗旨拒婚还不忘提点一下她的闺中密友。 夏瑾还未能这个消息,被夏勉按住的夏励顿如暴怒雄狮跳了起来,大吼道“什么,爹你将瑾儿尸身交予郁止之手我不同意” 夏国公知道自己二子会有异议,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一般,他既难过又有些无奈,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瑾儿她的尸身被他盗走了,无论同不同意,他都不会将瑾儿还回来的。” 郁止使得是先斩后奏,防的就是夏国公府不同意,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传出去怕是没人敢信。 好生生的活人要跟死人成亲,天知道这活人存得什么心思,要说爱慕钟情,哄鬼都不信。 早前灵堂吊唁郁止还不来,谁能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招呢,夏国公府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寄希望于郁止所为是真的出自于真心了。 “爹,那可是瑾儿啊,我们的瑾儿啊”夏励生生被气哭了,虎眼里水花迸溅,语气哽咽不止,“谁知道郁止是安的什么心,他跟玉书公主牵扯不清,瑾儿多半因他而死,说他真心喜欢瑾儿,您信吗昨夜灵堂多少人把守着,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瑾儿偷走了,我们国公府里有多少他的线人可想而知,邻里相居,一墙之隔,他说他的心向着我们国公府,您信吗” 夏国公无言以对。 “瑾儿死了,可瑾儿还是我们的掌中宝,我们国公府的宝贝为什么要葬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头,难道就因为他偷走了瑾儿,我们就得任他乖乖拿捏放弃瑾儿了” “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有我夏励在一天,我就要和他郁止死磕到底” 夏励一番血泪陈词说罢,转身就要走,俨然是要去找郁止干架。 夏国公老泪纵横,嘴唇胡须颤着,有口难言,目光闪烁再三终是未加阻拦,他体谅他二子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是呢。 倒是大儿夏勉一把拽住了夏励的胳膊,此刻也有些着急上火了,厉声道“霖风,你先别冲动,这事我们还须从长计议。” 夏励完全发毛,一把将夏勉推开,面红耳赤道“还计议什么计议,你们都怕他,因为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如日中天,你们怕得罪他,以后没了前程是吗” “当初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我说不能将瑾儿嫁给他,郁止是个混蛋,你们不听,非说郁止有勇有谋表面浪荡骨子正直实乃良配,现在好了,瑾儿死了,因他而死,你们连怪都不敢怪他,你们配做瑾儿的至亲吗瑾儿根本就是你们害死的” 夏励已然失智,口不择言,只捡最锋利的来攻击别人。 “二弟” 夏勉面庞煞白,血色尽失。 “我看不起你们” 扔下这句话,夏励再不听,两三步冲到正厅外了。 夏瑾见势不妙,看了看阿爹和大哥,犹豫了一下,连忙跟在夏励身后。 她这二哥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他这脾气一上来谁劝都没用,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真去找郁止麻烦,念亲侯府怕是要闹翻天了。 暂且不论郁止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念亲侯府高手如云,她怕夏励会出什么差错,从小到大夏励最疼他,整颗心都是向着她的。 只见夏励气冲冲的出了府门,跨出门槛时,还顺手夺了一把守门侍卫的佩剑,直挺挺的就朝着念亲侯府去了。 有人持剑闯府,念亲侯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拔了剑,怒喝道“站住,什么人” “滚开” 夏励左一剑,右一剑,将两个侍卫砍伤,然后冲了进去。 夏励是习过武的,他从小不爱读书,立志要做一名武将上阵杀敌,夏家历来文臣倍出,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异类。 他一路杀进去,惊得府中丫鬟小厮尖叫退散,侯府巡逻侍卫纷纷上前御敌,混乱之中,有人机智溜走,前去通禀郁止。 夏瑾看夏励以一敌十,战局险象环生,心焦火燎,她跟着夏励左摇右晃,时刻准备着在危急关头帮他一把。 然而没过片刻,侯府总管从游廊上匆匆穿了过来,大喊了声“住手。” 侯府侍卫们一停,夏励亦朝总管看去,总管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夏励微微躬了些腰,恭敬道“二公子,侯爷请您过去。” 夏励闻言就笑了,笑得冰冷而血腥“好,我正要找他呢。” 他提着剑,跟着总管往玉然居的方向去。 夏瑾不敢有半点迟疑,紧紧飘荡在两人身后。 原本她是担心夏励的,这会儿她又开始担心郁止了。 若她此前不知郁止仿佛对她有意,夏励要杀郁止,她简直喜闻乐见,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要是郁止真的钟情于她,那他还会是杀她的凶手吗 总之,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郁止不能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生者 夏励冲到玉然居时,郁止仍在看书,门口乍然多了一道身影,阴影长长斜落在地,郁止将书放下,转眸看到了夏励,夏励凶神恶煞宛如一尊杀神,郁止使了个眼色给总管,总管告退。 总管离去,郁止才道“坐。” 夏瑾本以为夏励要先开口要人,没想到夏励持着长剑狠狠劈了上去,郁止神色惊变,许也没料到夏励如此蛮不讲理,慌张闪躲。 郁止不会武功,就算是躲又哪能快得过夏励,夏瑾早知以夏励这个暴脾气,压根是不可能好好的讲话的,见他强扑上去,紧忙揪了一下他的后脖颈的衣裳。 夏励冷不丁被人仿佛在身后扯了一下,懵了一瞬,惯力让他无法停手,可那银剑片刻僵滞足以让郁止有功夫保命,一剑没刺中,夏励立即回头,身后竟无一人。 见鬼了。 发怔之际,郁止开口道“瑾儿已嫁予我为妻,你纵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将她归还国公府。” 夏瑾刚要飘到郁止身侧,听到这话逐渐停下。 从别人口中听到是一番滋味,听郁止亲自说又是一番滋味。 他真的娶了她,所以所挖密道是为了盗她的尸身 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他若真的喜欢她,为何从来不肯告诉她 但,容不得夏瑾细想,夏励便又对郁止动手了,夏励一招不成,咬牙切齿,又出一招,愈凶愈猛,是铁了心要置郁止于死地。 夏瑾不得不暂时驱除杂念,加快了速度飘到了郁止身旁,只见雪白剑刃如霜花银月照面拂来,郁止往身旁镜台疾退,撞上灯柱,眼见退无可退,夏瑾随手抄起镜台上的铜镜扔了过去。 夏励猛然被砸了一脸,一时无防,鼻子仿佛都歪了,而他手中之剑偏了几寸,削铁如泥,斩断了郁止的衣角,并将整个镜台从中一分为二。 “嘶” 夏励扔了剑,双手捂着吃痛的鼻子,不过一会儿,滚烫的血液从人中流了出来。 边捂鼻边环视了一圈居内,他狠狠剜向郁止。 郁止亦是愕然,只是想到了什么,反应很快趋于平静,然后温和递上帕子。 “没事吧” “谁要你假好心”夏励不领情,粗鲁用袖子擦了下鼻血,夺过郁止手中的帕子掷在脚下,重重踩了几脚,“你这屋子不干净,没想到你除了是个权臣奸佞,还是个邪魔歪道但你别以为我会这样怕了你,我定将此事告诉爹爹,找了高明大师前来,收了你同你屋子里的这只妖孽” 夏瑾“” 二哥你这样真的好吗 郁止低眸垂睫,躬身将帕子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我是真心喜欢瑾儿的,她因我而死,若是可以,我宁愿殒命陪她,叫她三途奈何半点不觉孤寒寂寞,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有心愿未了,等我了了,自会主动将命奉上。” “呸,说得好听,我看你偷走瑾儿的尸体,就是为了屋里这个鬼魂吧”夏励半点不听咄咄逼人,“是不是你娘的鬼魂,你是不是想把你娘的鬼魂装到瑾儿的身体里,似你这般奸猾之人,我实在还想不到有别的可能。” 提起逝去生母,饶是郁止再好脾气,也升了三分怒气;人有逆鳞,触之者死;郁止面色一沉,冷冷道 “二公子慎言。” “管你承认不承认,早晚有一日我会揪住你的狐狸尾巴,哼” 与贼子多说也无用,夏励直想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夏国公,介时夏国公一定会出面,帮忙将瑾儿尸身夺回来。 说完,连掷在地上的佩剑都不要了,转身大步离去。 郁止回身看了一眼床榻周围的残局,将帕子揣到了自己的怀中,唤人进来收拾,屋中镜台裂了,须换上新的镜台,其间东西被挪得哐铛响,郁止也未觉得吵,清冷的眸子缓缓扫过屋中每一寸,细致而锐利。 夏瑾直觉郁止是在找她,刚才的怪事除了鬼力乱神没有别的可以解释,就连夏励都浮想联翩语出惊人,郁止不可能无知无觉,说不定以他的聪慧程度,或许连她的身份都 果不其然,待得下人抬了镜台退出去,郁止薄唇轻启说了话,恬淡的散落在空气中,如琴弦颤动低沉动听,他只道 “谢谢。” 夏瑾想是该谢,她可是救了他的命呢。 郁止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夏瑾心答没多久,新鲜鬼呢。 郁止再问“是我侯府的枉死之人么” 不是。 郁止继续道“你原先用花瓶砸我是想杀我的吧,为何又要救我”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好,但是夏瑾也没法答,方才出手是逼不得已,再出手就要暴露真身了。 她并不想让郁止知道她是夏瑾,怎么说她都死了,与他阴阳两隔再无半分可能,何苦还让他惦念着这副鬼身。 他该有更好的生活,该抬头往前看,娶更好的姑娘当夫人,为他开枝散叶,成为他新的挚爱;他们会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令京都人人艳羡,成为众人口中的金童玉女,而非沉湎过去,无法自拔。 死人和活人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况且,她还想问,她为什么会被毒死,他和祁胤都说她是因他而死,真相到底是什么,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夏瑾被一堆疑团湮没,整个鬼都快要神智不清了,突然郁止扔下了一个重磅,直截了当道 “是阿瑾吗” 夏瑾瞬间慌了一慌,胳膊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灯柱,灯柱轻微摇晃了一下,夏瑾飞快扶稳,眼见郁止眸底露出疑色,夏瑾四处一望,飘到梨纹四脚黑木桌旁,刚才下人搬动镜台时,将镜台上郁止随手搁置用来批准的墨笔和书放在了上面,夏瑾提起墨笔,犹豫着故意在书面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字。 否。 郁止走上前来,盯着那“否”字,置于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夏瑾写完这个字,看向郁止的脸,虽无明显神色,她却感受到了失望和悲哀。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吗 可是喜欢也没有用,无法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她可能很快就要去投胎了。 两相沉默,约莫十息,郁止倏地又笑了,道“不是最好,我可一点也不想让她知晓我的心意,我们赌气争吵四百三十二回,回回都是平手,让她知道我岂不是输惨了” “那个蠢姑娘,恐怕得意得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错认 夏瑾听得心疼,仿佛有只手揪着她的心脏用尽各种方式凌虐,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心里头堵塞得厉害。 郁止笑完,想到什么唇角的弧度淡淡泯灭,他将桌上的书拿起来,翻开了书面,而后将它撕了下来。 清脆的撕纸声让夏瑾微微睁眸,她不知郁止因何缘故,只听郁止问“你是男鬼还是女鬼” 墨笔仍在夏瑾手中,夏瑾犹犹豫豫的纠结了一会儿,在书面又题了个字女。 郁止凝眉思索,仿佛基本确认下了她的身份,道“且安心去投胎吧,纵然你生前有罪,死后我概不计较,会派人照看好你的家人;你要不想投胎,自找债主寻仇,勿要再往我的房间里来,你为女身,应当避嫌。” 噗 夏瑾顿时变得哭笑不得,拜托他搞搞清楚,她是个鬼耶,避什么嫌,又没有人会看到她。 不等夏瑾写个“不”字气他,去而复返的下人抬着新的镜台进来了,纷沓的脚步一阵一阵。 新镜台是红木的,雕刻鸳鸯戏莲充满喜庆,总管跟随下人前来,但止步于门口处,浅唤一声 “侯爷。” 郁止暂时收了嘴边的话,朝他望过去,总管躬身道“府中没有堪用的镜台,已派人去木匠那儿打了,担心侯爷这儿少了物件不太习惯,暂时便将婚房的镜台挪过来用用,侯爷您看可否” 郁止的目光又落在那镜台上,看了半晌,颔首道“甚好。” 总管吐了一口气,明显表情放轻松,作了一礼,欲又退下。 郁止出声制止“前不久府中是不是死了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 总管愣了一愣,平日里郁止从不过问府中日常琐事,一概事务交予他管,怎么这么突然起这个了 然而主子有所问,他也不敢隐瞒不答,老老实实交代道“回侯爷,是。那丫鬟名唤玉婵,是个惯偷,原先体恤她家中贫寒有老母幼弟需要照顾,饶了她一次,结果反倒长了她的胆子,越偷越大,所以直接打死了。” “她老母幼弟现在何处” “这个” 身为总管素日里也是忙得很,哪儿有空过问一个小偷的家庭状况呢 总管迟疑说不上来,郁止平静吩咐道“派人去她家中一趟,多给些银子好好安置,若是老母病了,帮忙请个大夫。” 总管懵了一下。 他记得他家侯爷性子很冷清的,怎么突然做起善事了 “去吧。” 郁止挥了下手。 总管只好满头雾水的退下。 郁止这才又回过头去,发现漂浮在空中的墨笔不知什么时候稳稳搁在了黑木桌上,耐心等了等,等安置好镜台的人都下去,才道“可放心了” 夏瑾“” 一点都不放心。 她又不是那什么玉婵 郁止没得来夏瑾的回应,猜想她许是对他的安排不甚满意,又或是余怒未消,正色道“你盗窃在先,罪有应得,总管仁至义尽,你若有一丝良心,不该怨恼他人。” “” 是是是。 没有错。 家穷也不是偷盗的借口。 可她也不是玉婵啊 夏瑾真是服了郁止了。 为了不让郁止继续说教,夏瑾在书面上写了个大大的“谢”字。 墨笔少墨,谢字呈了些许灰色。 郁止见之眉头舒展,不再多言,将残缺的书籍拿起,回到床边继续看书,只留夏瑾一个人原地沉默。 夏瑾不知何等心情,今天一天她的心情大起大落,可称此生之最。 她本是想杀郁止,为自己报仇,消除祁胤隐患;结果发现郁止受上苍庇佑,无法下手;好不容易想出吓人的法子,猛又得知郁止暗慕于她,不但盗了她的尸体,还强行与她的尸体完婚;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好迷茫,好失措,好无奈,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鬼差怎么还不来拘她 造反的事反正又不是她的江山,她就不管那么多了吧。 一个是她喜欢的,一个是喜欢她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帮谁都对不起另一方,再者事情真相还没掰扯清楚,两人因为利益直接或间接的害死了她,她为什么要出手相帮。 不帮不帮不帮,她都是只鬼了,无情无欲,凡尘中的事与她再无干系,参与其中何苦来哉 那么,回去待着,趁着余下时间好好尽孝 夏瑾一瞬间想通,颠颠往外飘去,在她心里,仇恨远不及亲人重要,一切她已不想再追究,因为追究了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细微的风刮进玉然居,黑木桌上的墨笔轻轻滚动,碰着青玉茶具的托盘,无声无息,夏瑾很快就飘不见了。 郁止阅览着书籍,眼睫纤长如蝶翼,一时想起什么,淡淡开口道“若是你碰上瑾儿的鬼魂,可否替我与她说一声,奈何桥上暂等几年,我很快就来寻她。” 长长寂静。 无人应答。 郁止翻页的手指一顿,而后慢慢蜷曲了起来。 夏瑾飘出了玉然居,本是要直往夏国公府去的,走在半路上突然想起自己的尸身被郁止藏在侯府里,又想想去见见自己的肉身。 死了两天了,不知道这身体腐烂到什么程度了,最近天气凉爽,应是不会太难看吧 她到底还是希望夏国公府能将她的尸体偷回去,先不说郁止把一个死人放在府里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会不会吓到人会不会做噩梦;就说他天天对着她的尸体,还能忘掉她么,为人不会日渐扭曲么;况且她还是更想葬在自己家院子里头,万一碰到祖先了还能聊聊天儿,与他们说说夏国公府的尊荣,葬在他家院子里头,碰到郁家长辈上来问她第几代祖孙叫什么名字,那岂不是尴尬 夏瑾在侯府里飘了一圈,最终某间密室里找到了她自己。 她猜郁止为了提防别人看到以及夏国公府将她寻回去,应会将她置于隐秘的位置,她懒得一间间的找,直接穿墙,从东穿到南,从西穿到北,穿进了黑漆漆的密室里。 密室之中燃着两对长灯,一对喜烛一对白烛,密室中央置着很大的冰棺,冰棺冒着雾气,却有水滴不停落在地上,看上去会慢慢融化,而她走近,看到棺中之人躺得俨然是她自己。 大红嫁衣艳丽得过分,她的面容无比安详,因为施了粉黛不显难看,胭脂衬得她红润,令她整个人好像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她的双手交叉置于腹上,端庄一如她生前姿态,只是嘴里有些鼓,好像含了什么东西,她扼开下颌一看,里面竟是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乃是国宝,产出少得可怜,历来是极致尊贵之人才有资格含于口中,保护尸身不腐,譬如皇帝太后等,她要是还活着,估计感觉自己舌头都要背烫坏了。 以及 如今上下朗国只有一颗夜明珠,藏于祁胤寝殿,以待薨逝之后作陪葬品,郁止该不会盗的是那颗吧 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要被祁胤给发现了 一旦发现,乱臣贼子的罪名就洗不掉了。 夏瑾“” 大兄弟,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深情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报仇 尸身虽然找到了,但要想从这里带走并不容易,她能进来是因为她可以可以穿墙,旁人就不行了,密室封堵起合的是厚厚的石门,石门的机关恐怕只有郁止一个人才知道。 得想个什么法子啊 夏瑾先从密室中退了出去,回到夏国公府,这件事其实不急,反正她尸身不腐,她不信郁止将她的尸身安置在这里,就再也不来看了。 还有那条密道,等她摸清楚了,偷运尸身时一定会用上的。 夏国公府,夏励败北而归,气呼呼的回房,夏勉一直在正厅等他消息,一晃眼见他如一阵风般刮了过去,连忙喊他名字。 夏励置若罔闻,夏勉快步跟了上去。 “霖风” 一直跟到夏励房间门口,门“啪”地一声合上,夏勉碰了一鼻子灰,无奈的叹了口气。 夏瑾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夏励的脾气都火爆得有点过分了,夏勉看起来温和,对什么都不计较的样子,其实心里有一杆秤,什么都拎得清。 他还能保持镇静不是不关心她这个妹妹,也不是不介意郁止偷了她的尸身,而是自己私下在想办法了罢。 夏勉在夏励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夏励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提步往夏国公书房的方向去,夏瑾知道他是要去和夏国公商量此事,夏瑾没有跟过去,转而去了夏珑的闺房。 这么多人里她最担心的就是夏珑了。 大哥理智,二哥已找着了方式发泄,唯有她这个幺妹,从小跟她要好,她怕她做什么傻事。 夏珑居南厢暖阁,玲珑台倚映花丛,是整个夏国公府最佳的风水宝地,从前夏珑还未出生时,是由夏瑾居住的,夏珑出生后,夏瑾就将这儿让了出来,搬到了离之最近的荫阁。 夏瑾到暖阁时,夏珑已经醒了,她坐在床上只穿着中衣,柔顺的墨发披散在削瘦肩头,看上去极其娇弱可怜,她消瘦了一圈,讨喜的鹅蛋脸变得下巴尖尖,漂亮的眸中失去了神采,丫鬟给她递了只白玉茶杯,她用纤长如葱的手指拈了过来,却只泯了一口就看向了窗外。 丫鬟是贴身心腹丫鬟,名唤青萍,跟着夏珑念过书,安慰起人来比元晴身边的丫鬟厉害多了;她接回夏珑手里的茶杯,蹲身握住了夏珑的手,言辞恳切道 “姑娘,生者如斯,逝者已矣,大姑娘要是知道您把自己糟践成这个模样,一定会万分难过的。” 夏瑾的确很难过,夏珑是她最疼爱的妹妹,换想一下,若是夏珑意外暴毙,她可能连坐在这里都做不到,早早就疯了。 可是现在承受生离死别之痛的人是夏珑,而她飘在空中无神无形,连抱一抱她都做不到。 夏瑾难过得甚至有点想哭。 夏珑的表情是麻木的,红红的眼圈是干涸的,仿佛根本没将青萍的话没听进去,青萍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再劝,突然听她说 “我想进宫。” 青萍大吃一惊,睁大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夏瑾鬼身一震,如遭雷劈。 “姑娘,您在说什么傻话” 青萍激动得站了起来。 夏瑾也想问夏珑究竟在说什么傻话 宫门深深,惯来进去就出不来了,宫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祁胤又无心后宫,当妃子与守活寡无异,进宫岂不是自我断送一生幸福 她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阿姊横死,元凶除了那坐于殿上龙椅之人,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夏珑轻启红唇,一字一句充满了恨意昭昭,她的目光极冷,仿佛仇人就在跟前。 夏瑾看呆了,接着眼眶袭上酸涩,心里鼓鼓胀胀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最亲的妹妹 为了给她报仇,不惜入宫为妃 不记得是哪个七夕节,夏瑾与她一起乞巧时,听她说她这一生的心愿是家人康健平安和乐,当时她问她“不想觅个如意郎君吗” 溪流荷灯,月影倒映,少女挨着她的肩膀,莞尔甜笑道“不想啊,如意郎君留给姐姐,我有姐姐就好了,就算来后嫁得不好,姐姐和姐夫一定会为我撑腰的。” 夏瑾只当笑笑,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原来在她心中,真的没有什么比她更重的了。 青萍显然被夏珑给吓到了,她观望了四周一眼,惶恐压低声音道“二姑娘,那可是陛下啊” 夏珑秀眉一挑,嗤然冷笑“那又怎样,善恶有报,天理昭彰,难道他贵为九五之尊,就能为所欲为,杀我阿姊,不管是成也好,败也好,我一定要进宫为我阿姊讨一个公道。” 青萍实在不想看夏珑犯傻,试图打消她的念头“姑娘怎么就能确定是陛下,那万一是别人呢” “不可能。”夏珑极其笃定,“夏国公府一向明哲保身,从没与人结下过深仇大恨,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毒害我阿姊,不怕招来国公府的报复,除了天家;还有那孔雀胆剧毒,是宫廷首禁之毒,沾之毙命无药可救,除了他还有谁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能偷了宫库的孔雀胆将手伸到我国公府里来” “那那也有可能是长公主。” “即便是长公主,没有陛下的放纵默允,她又怎么成得了事长公主于陛下,如同阿姊于我,不弑君又如何杀了长公主” 青萍哑口无言,无可再辨。 夏珑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青萍见状,忙给她穿衣。 “姑娘,饿了吗” “不饿。” 浮在天上的夏瑾真的急了,夏珑想要替她报仇的心是好的,可是她真的不想夏珑将自己搭进去,嫁人是一生的事,弑君不成功枉送了青春,弑君成功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活下来,怎么看这都是一条死路。 衣裳穿好,青萍给她绑好腰带,还欲作最后的挣扎 “姑娘,国公爷还有夫人不会答应的。” 夏珑想也不想道“此事我自有办法。” 夏瑾焦灼得原地打转转,恨不能当场显灵阻止她,夏珑自小就被保护在夏国公府的羽翼之下,也不认识什么外人,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见夏珑往暖阁外头走,青萍急忙拾起一件粉色披风跟上,提醒道“姑娘,外头风大。” 夏珑接了披风系上,淡淡道“我去找大哥,不用跟来了。” 青萍不放心的止步,眼巴巴看着她,想跟上去,却又不敢违抗命令。 不到片刻功夫,夏珑孤身走远了。 夏瑾自然是跟了上去,她并不觉得夏珑会是去找夏勉,以她对夏勉的了解程度,夏勉反对的态度恐怕会比双亲更坚决。 果然,寸步不离跟在夏珑身后,夏珑去的方向并不是夏勉的房间,而是国公府的大门。 一瞬间,她想明白了她要去找谁。 她要找郁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答应 前一脚走了夏励,后一脚又来了夏珑,念亲侯府的守卫看上去很不欢迎。 夏珑好声与他们说“有事求见侯爷,劳烦通禀一声。” 其中一个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夏瑾不想夏珑去找郁止,尽管郁止爱慕于她,然她死了,他行事偏激古怪,是否会答应夏珑的荒唐要求难以掂量。 实在忍不住,夏瑾动了动夏珑披风上的帷帽,夏珑有所察觉,回身探视,夏瑾又欲伸指碰碰她的脸颊;这时,通禀的守卫突然去而复返,身旁跟着侯府总管,望见夏珑满面含笑温和客气。 夏珑也顾不得刚才蹊跷,急急上前一步,婉媚道“总管大人。” 夏瑾没想到人会回来得这么快,这还没一眨眼功夫呢,俨然两人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夏瑾毕竟不敢当众作祟,只好再忍一忍,同时对郁止抱有一丝期望。 郁止若真喜欢她,便该知晓夏珑是她最看重的妹妹,她若活着,绝不同意让夏珑去以身犯险。 他会拒绝夏珑的吧 总管迎了夏珑入府,根本不问来由,显然是郁止特意吩咐过的,夏珑跟着总管,边走边问道 “侯爷他还好吗” “侯爷虽表现得与平常无异,暗地里很是难过。” 夏珑点了点头,抿着红唇,不再问。 总管直将她引到玉然居外。 居外把守的展意见二人前来,扭身进去禀告,不一会儿,他出来道“二姑娘,侯爷请您进去。” 夏珑似乎害怕,格外看了一眼总管,总管递了个含笑鼓励的眼神,夏珑深吸一口气,攥着裙摆跨进了门槛。 郁止在看书。 坐姿优雅,与夏瑾离开时无甚差别,仿佛一直都没怎么动过。 然而,黑木桌上夏瑾用过的书面和墨笔被扔进了废纸篓。 夏珑柔柔唤了声“姐夫。” 郁止从书中抬首,漠然神色有所缓释,疏离气息亦有所收敛,而后朝夏珑淡淡一笑。 飘在空中的夏瑾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姐姐夫 怪不得夏珑要来找郁止,她原以为夏珑来找郁止只因知晓郁止心意,欲要与其联手,万万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坐。” 搁下书,郁止站了起来,温声招呼着。 夏珑乖巧坐下,小手搁在膝上紧张握拳,郁止目光微闪,未加询问,只是走到黑木桌旁,挽袖与她斟茶。 夏珑踌躇着,终于还是开了口,她垂下头,低声道“姐夫,我想替姐姐报仇。” “嗯。” “我知道姐姐是那人所害,报仇并不容易,所以我想请姐夫帮忙。” 夏珑仰着俏生生的小脸,瞬息之间美眸中雾气弥漫,大有一个“不”字就会梨花带雨之势。 郁止放下茶壶,转眸看她,俊美面容过分平静,好似波澜不惊。 夏瑾有点估不准郁止在想什么,接着就听郁止问“怎么帮” 夏珑将泪咽了咽,露出百般欣喜之色,道“姐夫,你真的答应” “嗯。” 又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音节,郁止将热腾腾的茶往夏珑手里一塞,搬了椅子在夏珑跟前坐下。 夏珑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直视着郁止的眼道“我想进宫。” 刚说完,不等郁止拒绝,连忙又补充了几句“阿爹阿姆绝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才来找姐夫你;姐夫,姐姐暴毙惨死,我若不做些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姐夫对姐姐一往情深,应当能够体会我的心情。” “姐夫,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不可以答应她。 夏瑾萦绕在他们周围,无声的呐喊若是化为实质恐怕连屋顶都要被掀破了。 她都已经死了,无论他们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死者的心愿就是希望生者能够好好活着,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不懂吗,他们这样叫她如何安息 郁止眉梢一挑“想好了” 郁止你敢 夏瑾瞪着眼睛,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郁止真敢答应,她便真要跟他结仇了。 生前处处与她做对没关系,她不计较;间接害死也她没关系,她也不计较;但他要敢亲手将夏珑推进火坑,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夏珑点头,坚定说了声“是。” 郁止轻然一笑“好,我帮你。” 哐当 整套青玉茶具无缘无故从黑木桌上落下碎了一地。 两人同时被惊动,夏珑错愕愣怔,郁止面色微沉,夏瑾面无表情,毫无悔过之心,浑身散发着阴气,尽管她知道他们看不到她。 沉默了几秒,郁止对夏珑道“天色不早了,回去罢。” 夏珑达成了目的,确实不便再停留,道了谢,起身出去,郁止特意命令展意相送。 妙曼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郁止弯腰拾了一片玉瓷,冷淡道“不是说,不要再进我的屋子了么” 鬼想进你的屋子。 要不是逼不得已,她会来么 夏瑾腹诽着,火气十分旺盛,将书面和墨笔从废纸篓里翻出来,唰唰写下一行字 为何让珑儿去送死 郁止目光一扫,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不由自主的他连语气都染上了探究“珑儿” 夏瑾跟郁止相处多时,相当了解郁止,他用这种口吻问话,向来因为心中起疑。 胸膛中咯噔一响,夏瑾连忙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了转,又提笔写道 奶娘。 一个月前,夏国公府死了一位奶娘,奶娘喂过夏励,也喂过夏珑,与他们感情算是深厚,死时夏国公府格外厚葬,此事念亲侯府众人也是知晓的。 郁止自然也知晓,他望着“奶娘”二字,舌尖有些苦涩,心底满是自嘲。 事到如今他还在期盼什么 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生前就跟他不对付,死后早过忘川了吧 “珑儿说了,瑾儿暴毙惨死,她若不做些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可是 郁止指尖蜷缩,握着玉瓷时骨节发白“瑾儿逝去两日,没有人可以忘了她,元凶一日在世,痛苦一日延续,日积月累,深入骨髓,烂至剜心,没有人可以承受得起。” “报仇,是她的权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共枕 夏瑾无言以对。 郁止说得没错,报仇是他们的权利;如果夏珑出事,别说为了报仇进宫,就算命也可以舍去。 可惜活着的不是她。 她真的不想他们以身涉险,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而再难过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被冲淡的。 就算现在痛不欲生,他们还有别人啊,夏珑有夏国公府,郁止有未来的夫人,难道他们就不重要了吗 他们一定会出现,一定会陪伴他们的。 夏瑾无法在此时再动笔写些什么,因为写什么都像冷血无情的风凉话,既然在他们眼里她是结,系铃还需解铃人,就由她来给他们解开吧。 夏瑾在念亲侯府待着,直待到了夜晚,她看着郁止练字用饭看公文,形单影只,落落寂寥,半夜入睡,辗转反侧,睁眼难眠。 他的房里燃着灯,通室明亮,好像不点灯就睡不着,夏瑾分明记得他以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 她与郁止同度过一晚,是去年秋天上寒山寺祈福,深夜下了暴雨,小沙弥给夏瑾安排的那间厢房漏了水,大半个床榻淋湿,她只好点了灯,披了衣裳坐在桌边等天亮,未想惊动贴身丫鬟桃枝。 不曾想郁止的厢房竟被安排在对角,夏瑾也不知他为何大半夜不睡,撑着伞就过来了,敲门惊动困顿的她,往厢房里淡淡瞥了一眼,道 “不能睡为何不叫人” 夏瑾因他及时的体贴关怀而难得放下敌意,朝他不好意思的笑道“他们都睡了,我不想吵醒他们,左右不过一夜罢了,明日就找人修补。” 郁止微蹙眉头,大约并不喜她过分柔软的心肠,直接将伞往她手里一塞。 夏瑾被他塞得一愣,怔怔握着伞,就见他解了身上的大氅将她一裹,并将她抱起,接着走进了雨里。 如此行为对于夏瑾而言委实放肆,夏瑾耳尖发红,娇嗔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郁止想也不想,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去我房里睡。” 夏瑾犹存的那一点困意都散了,微微睁大美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同你一块睡男女授受不亲,你放我下来” 郁止充耳不闻,非但未将她放下,走得还更快了些。 “地上全是水,放你下去划船么好生待着别动,马上就到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说你爱慕于我,心虚” 呸 谁心虚了。 不想自己逊了郁止一筹,夏瑾撇过脸不说话了。 她本也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人,打小受宠娇里娇气惯了,有得睡为何不睡,国公府的人都在周围,谅他也不敢对她做出什么来。 夏瑾如是想着,心里勉强好受了一些,郁止低眸瞧了她一眼,眼底流露出了笑意 “好好撑伞,我肩膀湿了。” 到了郁止厢房,夏瑾被放了下来,她往床上一扫,发现床榻凌乱,显然是郁止睡了又起的。 夏瑾不蠢,一念想通,不禁嗤然一笑“我看你才是心虚的那个吧你既睡下,何必又起床接我过来” 郁止将伞收了置于墙角,闻言回身,用指端敲了下她的脑袋,淡淡道“还没睡下,不要做梦。” 夏瑾摸了摸头,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敲过板栗,瞪了他一眼,郁止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靴子,掀开被子睡到了最里侧,留了她个后脑勺。 “记得吹灯。” 自然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本该发生的一样。 夏瑾无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犹犹豫豫吹了灯,乖乖躺到他身边去了。 两人背对着背,彼此能够闻到对方的呼吸。 这张床一人用正好,两人用太窄,无论如何规避,都免不了共一枕,相抵足;夏瑾蜷缩成一团,睁着眼小心翼翼的,生怕郁止做出逾越之事,谁知郁止极其克己哪怕睡着了都没挨着她分毫,夏瑾这才放心的睡去。 一个睡觉刻意叫旁人熄灯的人,如今竟然不点灯就不能睡了,夏瑾百感交杂。 若是她不死,或许成亲以后她会慢慢爱上他的吧。 只是世上没有或许。 夜已是极深了,深得连天边弯月都残了,郁止才终于睡去。 浅浅的呼吸匀称绵长,夏瑾飘到床前,看着她的睡颜,咬了咬唇,伸指按在他眉间,一阵白光迸射而出,强大的吸力将她的魂魄拉扯 她入梦了。 大红喜绸装饰着念亲侯府的牌匾,鼓声遮天,鞭炮齐鸣,敲锣之人的脸上喜气洋洋,接了总管的银锭子,喜婆挥舞着手绢,对着满堂宾客高兴囔囔道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花轿停在侯府门前,所有宾客纷纷引颈探视,俊美清贵的新郎官踢了轿门,只见从喜轿中伸出一只宛如柔荑的手来,葱指纤纤,轻涂丹寇。 “不愧是天家之女,真想一睹长公主的风采。” “光看这只手,我的心就要酥了。” “念亲侯好福气,念亲侯好福气啊” 夏瑾被人执着手从轿中走出来,扶着她的人掌心宽厚温暖。 入到喜厅,有人喊“一拜天地。” 夏瑾发觉自己不受控制的躬下了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夏瑾怎么也没想到郁止的梦竟然是在成亲。 还是和玉书公主。 怪不得她感觉郁止的气息十分冷漠,毫无作为新郎官的喜气洋洋。 她误入了这个梦,反倒实现了郁止的一桩心愿,不知待会郁止掀了盖头见到她,会是什么样儿的表情。 夏瑾被送到喜房,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一眨眼天黑,烟花烟花啾嘭飞上天际,炸裂成五光十色的雀屏,接着有脚步声走来,夏瑾一振,心道必是郁止来了。 然而门一推开,说话之人却是展意“公主早点安置,侯爷喝醉了,今晚怕是过不来了。” 夏瑾“” 梦里都对人家姑娘如此绝情。 可以的。 夏瑾入梦是为了说通郁止,让他打消篡位复仇的念头,亦收回送夏珑入宫之心,如果见不得郁止,她岂不是白白入了这场梦 揪着膝上的衣料,夏瑾柔声道“烦请展侍卫请侯爷过来一趟,我有事与他商量。” 展意去了。 过了一会儿,再次传来脚步声,夏瑾很确定这回是郁止了。 果然,正是郁止。 郁止入到房内,便倚着门框再也不肯挪动半步,无比冷淡道“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夏瑾抬起双臂,掀了自己的盖头,盈盈抬眸,朝他一笑。 她成功看到郁止面上的震惊、无措、激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类似于又哭又笑的神色。 夏瑾刚想开口说话,原先那立在门槛处的人变戏法似的卷到了她的跟前来,接着腰身一紧,她被扣住了下颌抬起 薄唇覆下,狂乱的吻暴风骤雨般的袭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暧昧 唇齿相交,不属于自身的气息强势入侵,迫得夏瑾睁大了眼睛,似有电流从身体窜过,舌尖被追逐勾缠,无处可逃,最终被擒获,身上之人吻得太过用力,粗暴得毫不顾忌她的感受,令她几近窒息。 上次入了祁胤的梦,仅仅是被抱了一下,这个男人居然居然 阿姆说男人与女人亲了就会怀孕,他趁她死后强娶了她,可她毕竟没有认同这件事,他怎能如此轻浮,她还未做好给他生儿育女的准备呢。 转念又一想,呸呸呸,她已经死了,应该不会怀孕,一切都只是场梦啊 于是,夏瑾抵住郁止的胸膛,使劲将他往外推;同时,肩膀后缩脑袋也后仰,试图逃避他的掠夺。 然而,郁止如何会放过她。 呼吸交融,甘美味道毁人心智,早已想不起也不愿想起眼下是今昔何夕,只记得洞房花烛,春宵一刻,他心爱的女人凤冠霞帔亟待承欢。 吻势愈发步步紧逼,灵巧的手指取了她头上沉甸甸的凤冠,青丝如瀑布倾泻,郁止将指端插入她的发间,紧扣着她的后脑勺,身体前压,喜靴都顾不及脱,蹭乱了鸳鸯芙蓉的锦被,直将人逼到墙角。 “郁唔”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上方,夏瑾心里害怕极了,她没见过郁止这副模样,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即便是他再凶再凶的时候,也没这样。 待他从她口中退出,细密的吻辗转到她脸上别处,她张口就要说话,下一刻她的红唇又被覆上,激进的攻势中,她被动而懵懂,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烛火摇曳,明明暗暗,房中的气氛变得异常火热;突然,夏瑾感觉身上的衣带松了,一只大手从衣底探入,粗砺的拇指摩挲着她腰肢的软肉,脑中瞬间轰然炸开,一股羞愤的情绪升上,夏瑾气得双颊通红,浑身颤抖着一巴掌煽了过去。 尽管郁止亲她的时候,手早就不安分的将她的曲线描绘了个遍,夏瑾觉得尚在接受范围之内,但此时郁止竟然竟然,她忍不了了。 郁止猝不及防受了一巴掌,终于稍稍清醒了,他怔然的看着她,向来淡漠的眉眼透着两分傻气,大概不解为何一个梦境也能这样真实。 夏瑾紧咬着娇艳欲滴的下唇,恶狠狠朝他剜了过来,眸底的意味很明显流氓 郁止倏地笑了,笑得莫名其妙,像个孩子一样。 他一贯清冷,鲜少会笑,即便是笑,也极少发自真心,此时此刻,他一笑仿佛雨雪初霁,天光破晓,照潋滟春波,百媚横生。 夏瑾止不住心头摇曳荡漾,瞪他的眼神却更狠了,且骂道“你笑什么,吃错药了” 郁止仍是笑,边笑还边将她的手捧了过去,轻轻吹了吹,问“疼不疼” 夏瑾乍然又不好意思起来,火气随之消散了大半,把手抽了回来,硬巴巴地说“是你冒犯在先,我打你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郁止低首,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黑眸中仿佛倒映了万千星河,“夫人是名门淑女,若非明衡犯错惹急了夫人,夫人是绝不愿动手的。” “住嘴,谁是你夫人。” 夏瑾凶得已经没有任何气势了。 郁止想了一下,又道“那皎皎” 夏瑾噌地一下不争气的脸红了。 皎皎是夏瑾的闺名,非亲密之人不能叫,他嗓音撩人,语气暧昧迤逦直撞人心,怨不得宫中的公主们一度为他痴狂,的确没有哪个女子能招架得住他这样的手段。 实在 实在 好久,夏瑾才找回了理智,狠了狠心,将他再次推开,双手将衣裳一拢,裹着被子露出防备又严肃的表情,正儿八经道“我入梦来,是有事情要与你说,你坐远些,不许再勾引我了。” 郁止见她煞有介事,相当配合的往床边挪了挪,嘴角噙着一抹笑,一本正经道“夫人请讲。” 夏瑾道“一、打消送珑儿进宫的想法,珑儿年幼,生气悲痛只在一时,阿爹阿姆还有两位哥哥陪着,很快就好的。” 郁止挑了下眉尖“那二呢” 夏瑾不自觉将腰杆挺直了些,整个人的神态好似变得更认真了“二、不要起反。我已知晓你对我的心意,我很开心,但你不应该将一生赔进去,这是一步天大的险棋,我不想你损害自身。” 没理由好好的侯爷不当,放弃苦心筹谋来的权势地位,断了与祁湛和祁胤的兄弟情谊,只为还她一个公道。 还了又怎么样呢,她又不可能再活过来,他想过自己的前程和未来吗 胜了,如此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臣子,广恩王会放心得下 败了,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一辈子背上祸国殃民的骂名。 她不愿见。 他亦不能。 话刚落,夏瑾看到郁止的笑容一点点逐渐消失,半晌,郁止一叹,用颇为无奈的语气叹道“瑾儿,你不能这么自私。” “嗯” “你不能剥夺我活在世上唯一的一点意义,你总得给我留个念想。” 夏瑾心尖一疼。 郁止站起身来,去铺着喜绸堆满花生红枣的圆桌旁执了酒壶,斟了两杯酒,返身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珑儿的事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帮你劝她,因为这是你的心愿。” “但是我不能,我要替你报仇,下了九泉,光明正大的见你,理直气壮的同你说,郁止不负夏瑾。” 夏瑾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抬首看他,他的眼眸清亮而执着,好像没有人可以更改他的心意。 “该喝合卺酒了。” 方才吻得缠绵,挑喜帕喝交杯酒的礼仪都忘了。 郁止提醒着夏瑾。 夏瑾没有伸出手去接,郁止在床边坐下,将酒杯往她跟前更递进了一步,耐心等待着她。 “踏上这条路,你就无法回头了。” “不惧。” “若是失败了,什么都没了。” “不悔。” “真的值得吗” “值得。” 夏瑾接过酒杯,吸了吸鼻子,眼眶中雾气泛滥,“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郁止倾身,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不知所起,无法自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梦醒 夏瑾泪眼凝噎的看着他,郁止挽过她的手臂,笑着饮下杯中酒,夏瑾垂着眼睫,看起来有点可怜,手颤的泯了一口,郁止将她的酒杯拿了去,置在床边的圆凳上,然后揽她入怀,吻她的发心。 夏瑾心中依旧无法平静,郁止对她用情之深超乎她的想象,常言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希望郁止能好好活着。 总会有别的活在世上的意义,比如 夏瑾突然想起,郁止身边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母亲早逝,父亲没过两年暴毙而亡,接他回去好生栽培的外祖父一年前寿终正寝,外祖母悲痛欲绝追随而去,一干表兄弟姊妹因他被接回的晚,跟他毫不亲近;而情同手足的两个兄弟祁胤和祁湛,一个因杀了她而决裂,一个因利益与他背道而驰。 偌大念亲侯府,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想他之前一定非常期待与她的婚事吧,娶了她为妻,有人拌嘴逗趣,便不会再感到寂寞了,有岳家可依,有妻兄扶持,闲暇之时喝喝酒谈谈天,才是最和美的日子。 唉 “瑾儿不必愁眉苦脸,为夫必将大仇得报,难得做个美梦,你再不笑笑,我可能就要醒了。” 郁止俯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 夏瑾转眸与他对视,怅然道“是该醒了。” 郁止脸色一变,夏瑾伸出手指按上他的眉心,全身化作一道白光划向了天边,令郁止本能试图抓住的手扑了个空。 梦境再好,终究是梦。 生者不该沉溺过去,陷于痛苦无法自拔,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也不该尽是报仇,更更重要的是走出阴霾,重拾欢颜。 老天从不轻易薄待他人,如他这般深情之人,什么都会给他的。 好的从来都在最后。 不该是她,真的不该是她。 夏瑾从梦中抽离,又回到了玉然居的床边,下一刻,郁止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的喊 “瑾儿” 窗外天色朦朦亮,残月还没完全消隐,屋中灯盏燃至尾声,听到里头有动静,展意抱剑推门而入。 “侯爷。” 郁止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丢了魂一样,连目光都是涣散的。 展意上前走近,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您怎么了” 思绪逐渐回笼。 梦境飞快淡去。 郁止眼神变得清明,喉咙涩然沙哑地问“几更了” “五更了。” “传她们进来罢。” 展意屈身从房中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近身伺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床上的郁止仍在静静的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神,对她们的到来无知无觉。 丫鬟们自觉自发的排成一列,等着郁止起来。 穿衣服这种事郁止一向自己来,从不假借别人之手,以前有丫鬟在晨起伺候时心思不正意图勾引,直接被发卖出府了。 等了好半天,郁止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扭头看向她们,闭上眼道“过来替我更衣。” 便有一名丫鬟搁下金盆,取了桁上悬挂的衣裳,上去给郁止穿衣。 有了前车之鉴,丫鬟自然不敢有什么小动作,规规矩矩的,生怕多碰了丝毫,郁止如同木头人一般被摆弄,夏瑾眼睁睁看着,心有不忍却愈发坚定了决心。 不可再入梦。 令其相忘之。 促成美姻缘。 自有貌美娇妻替他穿衣绾发,自有儿女双全绕行膝下,自有真心兄弟对酌痛饮,自有岳母泰山无私庇佑,和和美美,平安顺遂,了此一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周旋(大修) 郁止拾掇好,已是一刻钟后了。 天色泛出鱼肚白,厨房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粥上洒了几块腌渍的脆萝卜,郁止将粥喝尽,换上了官服。 似从梦魇中挣脱,他眉目疏冷,神色淡漠,与素日端方克己的侯爷无异。 临要出门,他唤人取玉来,丫鬟将锦盒呈上,盒中之玉像极了那块祁胤所赠但被他于圃地中锄成两半的宝玉,帝王所赠之物向来独一无二,毫无疑问这块是假的。 郁止随手将玉系在腰上,跨出了门槛,守在门外的展意紧忙跟上。 “侯爷,云国公正在正厅等侯。” “嗯。” 郁止面无表情的颔首。 两人一同往正厅走去。 夏瑾飘在他们身后,闻言便知云国公是为独子的婚事而来。 云国公府的消息也怪灵通的,元晴宣了赐婚口谕,郁止未施任何应对之策,他们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转眼到了正厅,朝服齐整官帽端严的云国公已是坐在那里了,他两鬓灰白,年迈老态,手边的茶水冒着热气,按玉然居到正厅的距离,起码换过两三盏了。 听说云国公老来得子,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确是不假。 郁止撩开衣袍,大步踏进正厅门槛;云国公等得心焦,陡然听到脚步声,欣然转首,见果然是郁止,迫不及待起身相迎,甚是抱怨道 “念亲侯,你让老朽好等。” “不知云国公大驾光临,小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展意自觉守在厅外,郁止微微一笑,清冷而虚伪,与他客气寒暄。 同朝为官有一段时日了,云国公对郁止颇为了解,郁止其人年纪轻轻心机却深,你若跟他打太极,他能陪你打出一套太极拳;不愿与之虚与委蛇,云国公直接开门见山道“离上朝没有多少时候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朽此番前来是为我儿婚事,念亲侯,听闻陛下昨日为你赐婚了” “嗯”郁止眉尖一挑,“赐婚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小侯怎不知有此事” 夏瑾莫名想笑,虽然她老早就知道郁止腹黑,却没想到他狡诈到这个程度,要不是亲眼看到他抗旨,她都快要信了。 云国公亦在心底暗骂了声“小狐狸”,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拈须摇头道“侯爷莫再矢口否认了,元晴郡主代陛下传旨不成,气呼呼领着金刀卫回宫的事,已经传遍了。” “噢依云国公这么说,好像是有赐婚之事。”郁止仍是微笑,“只是自古以来,圣上赐婚皆下圣旨,元晴郡主仅传口谕,小侯并未往心里去,只当郡主兴致好与我玩笑罢了,所以这赐婚之事作不得真,云国公也勿要往心里去。” 云国公两眼一瞪,无语凝噎,一张老脸憋得发青。 神他妈勿要往心里去,这可是他儿子的终身大事。 口谕作不了真,那下了圣旨他就愿意接受了 郁止观他面色,拢袖将身体一让,假意看了看厅外天色,不徐不疾道“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出门怕要晚了,云国公您先请。” 云国公哪里肯动,他一大早跑来目的还没达到,心里百般盘算,没想着对付郁止的好法子,咬了咬牙,干脆将话挑明了道“念亲侯,老朽只问你一句话,你可对长公主有意” 郁止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薄唇微翘,他眉梢带笑,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长公主是天家之女,华姿美仪,容貌倾城,京都男儿皆怀爱慕之心,小侯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也” 云国公顿时板起了脸“然长公主殿下前不久便与我儿议亲了。” 郁止微叹“艳羡不已。” 云国公直觉郁止不会这么好说话 如他所料,郁止又补了一句“若是长公主殿下心仪小侯就好了,说不定小侯也能肖想一二,可惜令郎与殿下两情相悦,小侯怕是没有机会了,那就先行祝令郎与殿下百年好合恩爱不疑吧。” 夏瑾“” 真狠。 玉书爱慕郁止二九未嫁之事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郁止这么说,不过提点云国公大事未定别高兴得太早,云国公估计气得心疾都要犯了。 果不其然,云国公胡子翘起,表情如吞了苍蝇般难看,手指颤抖的指着郁止道“你” 郁止微歪脑袋,眼神无辜。 云国公拿他没有办法,怒然甩袖,扭头就走。 他匆匆离了正厅,郁止负手而立,脸上温和之色悉数消散,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侯爷。” 展意进厅。 郁止淡淡道“走罢。” 皇宫。 偌大宫殿寂静无声,宫女侍弄着灯烛,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伏于案上睡梦香甜的女子,生怕将她吵醒。 但很快纷沓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周遭响起一阵“太后万福,给太后娘娘请安。” 女子顿时清醒,目光一环,瞅见门口那抹尊贵身影,扑过去就开始哭天喊地“姨母,救救元晴,快救救元晴,表兄他表兄他想要元晴的命。” “住嘴。” 来人冷淡喝止,由宫女簇拥轻搀着入殿,尾指凤甲微翘,一双美目不怒而威。 元晴即刻闭上了嘴,水眸汪汪,十分委屈,她眼巴巴盯着太后,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太后睨她一眼,缓缓上首落座,斥责道“你表兄想要你的命,你还能好生生站在这儿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给你表兄惹了多大的麻烦” “姨母,元晴知道错了。”元晴小心服软,“都怪那街头莽夫,胆大包天冲撞了我,我已经重重罚他了。” 太后心中恁是再气,这犯错之人是她亲侄女儿,她又能怎么样,狠狠剜了她一眼,胸膛起伏着不说话;元晴连忙上前,殷勤为其拍背顺气;太后勉强是好受了些,拂开她的手,道 “你表兄过几天气消了自会放你出去,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思过。” 元晴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故意小声咕哝道“其实元晴丢了圣旨也没什么不好嘛,表姐若是嫁给了那念亲侯,可就完了。” 太后闻言侧目,似觉荒唐“你说什么玉书爱慕念亲侯多时,好不容易要如愿了,全让你给搅黄了,你还敢嘴硬” 元晴一点也不畏惧,笑嘻嘻的给她捶了捶腿,将原因娓娓道来“姨母还记得夏国公之女夏瑾无故横死之事” “才不过两天的事,哀家怎么会忘了” “好歹表兄赐婚,将夏瑾许给他,算作未婚之妻;可夏瑾横死之后,念亲侯一步也没踏入夏国公府,如此薄情世间罕见,表姐若是嫁给了他,婚后岂不是要吃尽苦头若是旁人薄情也就罢了,表姐乃我天家之女,看在表兄和姨母的面子上也会对表姐敬之爱之,可念亲侯权势显赫,表兄多有倚仗,介时夫妻不合,让表兄做主,表兄岂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太后不霁之色稍缓,元晴眼看有戏,继续撺掇,转捏了捏她的肩,道 “再说了,表姐爱慕念亲侯只因那念亲侯生得一副好皮囊,然容颜易老,唯有真心不易变,与表姐议亲的云国公之子就很好嘛;不似念亲侯,对表姐拳拳爱慕之心视若无睹,云国公之子是真心喜欢表姐的,今个儿送金,明个儿送银,与表姐同游,发于情,止于礼,识得分寸,除了身份比那念亲侯不是好了一千倍一万倍况且,表姐明明与人议了亲,说反悔就反悔,传扬出去皇室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念亲侯未婚妻尸骨未寒他又再娶,表姐嫁过去,旁人又如何议论” “姨母,这念亲侯嫁不得。” 铮铮说辞,句句有理,情深意切,戳人肺腑。 太后明显被打动了。 她想了半天,没挑出元晴什么错来,踌躇地问“当真嫁不得” 元晴点头如小鸡啄米,百般肯定“嫁不得。” 太后觉得甚是有理,招手让宫女倒杯茶来,转手递给了元晴,俨然是温和长辈的模样,笑道“等你表姐渡过难关,姨母便为你择一门好婚事,哀家的好元晴,要嫁得风风光光。” 元晴赔以微笑,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低着头,故作娇羞。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喘声,一名宫女仓皇跑来,将要入殿时,被其他宫女拦下。 殿中二人被惊动,太后抬眼望去,不悦道“何事慌慌张张,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那宫女被吓得双膝一软,匍匐跪倒殿外,语气听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回回太后,长公主殿下她她闯到金銮殿上去了” “什么” 太后美目一睁,蹭然站起。 元晴较之还算镇定,问“别哆嗦,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反倒更怕了,牙齿上下打颤道“长公主殿下听闻念亲侯拒了陛下赐婚圣旨,一时气愤,到金銮殿问罪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并未 金銮殿上。 九龙绕柱,文武百官分两列而立,天子位于上首,冕旒遮目,不辨喜怒,殿下一片肃杀,鸦雀无声,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了一般。 而致使局面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屹立在殿中央,两弯柳眉轻蹙含愁,眼中含着泪花,声声哽咽令人揪心。 正是玉书公主祁媛。 她望着那身姿颀长鹤立鸡群的男子,迷恋而悲伤,再一次质问“郁郎,我有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肯娶我”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又偷偷将耳朵竖得更高。 郁止眉目纹丝不动,面对跟前女子梨花带雨的容颜,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表情,只淡淡道“金銮殿上向来只议国事,殿下此举似乎不妥。” “我只要一个答案。” 祁媛哭得更可怜,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去抓郁止的广袖。 郁止一避,准确无误的躲开了她的手,冷冷道“殿下自重。” 这般无疑激怒了祁媛,她临近崩溃,几乎顾不得这殿中还有多少人,歇斯底里道“是不是因为夏瑾,可是夏瑾已经死了,她死了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郁止眼眸一沉,广袖之下拳头紧握,他的目光又冷又深,宛如万丈深渊“长公主殿下,您失仪了;众目睽睽,还请慎言。” 祁媛凄惨笑了起来,神色癫狂至极,“郁止啊郁止,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你截了七皇弟赠她的情书,私下威胁齐家公子不许接近她,你哄骗皇兄说夏瑾已有倾心之人,你趁她睡着偷香窃玉,你捡了她的手帕不肯归还,七夕灯会换了她跟别人相牵的红线你费尽心机折了她所有的桃花,就连皇兄都被你骗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至死都不属于你,至死都不知道你心仪她,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被” “够了” 龙椅之上爆发一声怒喝,帝王嗓音寒凛,如锥刺骨。 祁媛对上祁胤的眼,泪眼茫然,再看向郁止,只见他垂着眼睫,仿佛无动于衷。 然而,无人发现那拳头之上早已青筋凸起,骨节发白,一滴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祁胤道“来人,将长公主带下去” 瞬间有禁卫进殿,两三步欲要上前押人。 祁媛慌了,又朝郁止扑了上去,这一次郁止没有躲,被她扑了个正着,抱了个满怀。 她哀求着“郁郎,你看看我,我不比夏瑾差,你不喜欢我可以改,我可以变得和她一样,真的,郁止,你看看我” 所有人看着郁止被投怀送抱,又羡又妒,郁止却慢慢抬首,将公主推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云淡风轻道 “长公主殿下误会了,郁止从未爱慕过夏瑾。” 祁媛愕然,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郁止继续道“抗旨只因郁止误会元晴郡主假传圣旨,令长公主殿下伤心,郁止惭愧。” “那么,你是肯娶我的” “能娶长公主殿下是天下所有男子的福气。” 祁媛破涕为笑,欣喜若狂,转身对帝王跪下。 “皇兄,请为玉书赐婚” 祁胤未看祁媛,却是睨向了郁止,两人视线交汇,眼底均是深沉,一个凉薄,一个寡淡,危险气息无声弥漫。 片刻,祁胤收回视线,抬手就要召人拟旨,并言“既然玉” 却是此时,威严不可一世的女音殿外传来“哀家不同意这门婚事。” 当即,文武百官乃至帝王全部朝殿外看去。 只见元晴郡主扶着太后步入大殿。 “母后。” 祁胤于殿上站起。 太后扫了一眼殿中,最终眼光落到了玉书公主身上,寒着脸训斥道“身为长公主,不念江山社稷之忧,不思黎明百姓之苦,不求你像先皇后般贤良,也该端庄有度,克己守礼,竟为一个男子哭哭啼啼,疯疯癫癫,当众自请赐婚,皇室的颜面被你丢尽了。” “母后。” 祁媛喃喃低语。 太后阴沉着脸“还不给哀家滚过来” 祁媛不愿,往前膝行两步,央求道“母后,儿臣真心悦慕郁郎,请您” “滚过来” 太后拔高了声音。 祁媛自小娇宠惯了,唯怕一人,就是太后,无法违抗太后的命令,她深深看了郁止一眼,从地上爬起,到太后的跟前去。 太后便又瞧向了郁止,微昂下颌,傲慢道“走,勿扰陛下国事。” 元晴搀扶着太后转身,趁众人不注意时递了郁止一个戏谑的眼神;祁媛一步三回头,终究还是恋恋不舍的走了。 郁止微抿薄唇,将拳头慢慢松开,血迹与汗水在掌心之中干涸。 接下来,早朝一如往常。 像是心照不宣一般,谁也不敢提方才之事,更不敢指责玉书公主闯殿失态。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年轻帝王退殿,步履匆匆,浑身冒着寒意。 郁止跟着退,清平王祁湛连忙追出殿,在他身后喊 “明衡。” 郁止未停步,祁湛追得倒快,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与他勾肩搭背,挤眉弄眼地问“玉书殿上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郁止波澜不惊“假的。” “是吗”祁湛摸了摸下巴,“那早前皇兄心系夏瑾,你对皇兄说夏瑾已有心仪之人,那人是谁” “你想知道” 郁止转眸看他。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祁湛的笑容显现出了些许不自然,状似无辜道“随口问问嘛,你不愿意讲就算了。” 郁止便将脸偏向了别处,“是我。” “哈” “她喜欢我,亲口所言。” 祁湛圆瞪着眼,不相信道“你可不要仗着死无对证骗我。” 郁止拂开了他的手,冷漠得一句话也懒得同他说了,祁湛自知失言,连忙补救“好,我信我信,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一回事儿 春日宴会上,夏瑾与众人击鼓传花,鼓声停收到花束者本该作诗,不知是谁提议作诗太过无趣,不妨找点其他乐子,倒霉的夏瑾在收到花束后,由人起哄让她向待会进园的第一个男客吟诵情诗。 夏瑾自尊自重,自然不愿做这等荒唐之事,偏那些贵女们也不知是嫉妒她,还是看她正经惯了想拿她逗趣,愣是没饶过她去,逼迫她不得不从。 于是,素来习惯早到所以第一个入园的他就见夏瑾硬着头皮向他走来,面色赧然,递了他一杯酒。 他扫了那些贵女们一眼,看她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暗观好戏,正想为她解难,谁知冷不丁听到夏瑾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时,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心口被什么东西惶然一撞,然后他笑着饮了那杯酒,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我知。” 夏瑾气愤剜了他一眼,许是责怪他趁人之危。 他将酒杯紧紧握在手心里,自此以后夜来入眠耳旁都是这句话。 那是他第一次觉察自己的心意,原来他对她早已怦然心动。 后来宴会散了,夏瑾找到他说明缘由,他早已知晓,但还故意道 “原来你是这么随便又容易屈服的人。” 夏瑾冷笑回怼“我看你倒是很开心,你该不会是喜欢我” 他一噎,笑容更深。 是啊,他可不是喜欢她,所以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了罢。 这些郁止并不打算与祁湛讲,祁湛问不出所以然,闷闷松开了他的肩,随后两人分道扬镳。 郁止将出宫门,身后又追来一人,高声喊道“念亲侯。” 郁止停步回眸,那人迅速上前,却是一大早就见过面的云国公。 他追得有点辛苦,额头一片汗涔涔。 郁止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听他问“念亲侯,长公主殿下早朝之言是否属实” 郁止从善如流地回答“殿下一时失智,口不择言,当不了真。” 云国公心中冷哼,直想道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郁止君子之名以后不复存在,趁人睡着偷香窃玉,折人桃花断人情路,非君子所为,不论是真是假,都会渲染得满城风雨,介时不真也真了。 没再多问,他找来根本也不是为了这件事;仿佛狠了狠心,云国公道“念亲侯,你说罢,要怎样你才肯放弃与长公主的婚事” 郁止终于不再与他虚情假意,微笑道“我要皇城守备军统领的位置。” 云国公脸色一变,怒斥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皇城守备军乃是皇宫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云国公府也是因世代忠良深得帝心才被授命统领皇城守备军,统领一职深入军务机要,只听命于云国公府,要是换上郁止的人,岂不是将自己的权力移交到郁止手上。 区区一位公主,还远不及云国公府的安危重要。 也不知郁止哪里来的勇气 郁止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挑了挑眉,改口道“好罢,统领若是不行的话,副将勉为其难也可。” 云国公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想骂人又觉得有辱斯文,活生生忍了。 分明他想要的就是副将的位置,还要假意迂回搞得好像自己亏了一样。 那副将之职此时正是空缺,前副将因自身不检,被家中小妾毒杀,至今没有定下新的人选。 “好,老朽答应你,那玉书公主与我儿的婚事,侯爷可不要再掺合了。” “不会。”郁止很是大方,“我不仅不会掺合,还会一力促成此事,让令郎与殿下早日成婚。” 云国公将信将疑。 郁止又笑了笑“告知您老一件事。” “何事” “今早长公主口中之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养鬼 云国公为什么会急着将这门婚事钉死,就是因为祁媛一脑门心思想嫁郁止,哪怕方才金銮殿上太后反对,祁媛毕竟是太后亲女,执意要嫁且郁止有意要娶,太后无论如何都是拗不过的。 念亲侯府的势力如日中天,云国公的地位与之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些,再者祁媛是天家女,胳膊拧不过大腿,哪怕折了颜面没了尊严,这口气也只能忍了。 可郁止不喜欢祁媛那就大大不一样了,郁止不愿意娶,太后再一反对,两人基本没戏;说郁止是小狐狸,他还真是只狐狸,明明是自己也不愿意的事,还硬是从他手上谋了利益。 他如此从容淡定,早就算好这一切了吧。 “侯爷之心计,令人佩服。” 云国公忍不住阴阳怪调。 郁止不予置评,只道“有句话想对令郎说,烦请云国公代为转告。” “何言” “娶了长公主以后,莫要怕硬,她若哭闹撒泼不识大体,多纳几房妾室,治治就好。” 云国公怎么听都觉得郁止不安好心。 哪有正妻没过门,就劝人纳妾的。 向来朗国驸马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说什么纳妾,简直是妄想天开。 然而郁止瞟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悠悠走了。 郁止上朝后,夏瑾就回了夏国公府,今天是她肉身逝去的第三天,按照朗国习俗停灵三日,今天就该下葬了。 但是,她的尸体被郁止偷走,夏国公府也没什么能葬的,就从荫阁拿了她的衣物,准备立冢。 不曾想,夏励死死抱着棺椁,双目通红,情绪激愤,朝欲要上前抬棺的苦力吼道“你们谁敢动一个试试” 夏勉无奈“霖风,你这样让瑾儿在天之灵如何安息勿要闹了” 夏国公悲伤叹息。 夏珑还不知尸体被郁止盗走之事,已决心给夏瑾复仇故而相对镇静,也道“二哥,你冷静些。” 夏夫人一旁哭,丫鬟们簇拥着安慰相劝。 夏励咬着牙更怒“一个空棺材葬哪里去,往哪里葬,瑾儿的尸身落在郁止那祸害的手中,你们不想着夺回来,却净想着掩人耳目,忍气吞声,你们可知那郁止盗走瑾儿尸身要干什么有何目的” “霖风,念亲侯没有你想的那么卑劣,他对瑾儿的感情我们都” “他在屋里养了只鬼魂” “什么” 夏勉瞳孔猛缩,震愕得几乎失声。 连夏珑和夏夫人都呆怔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国公严肃板起脸“霖风,你可不要乱说。” 夏励一拳砸在棺椁上,陡然恨极了自己“你们以为我闯进了念亲侯府,为何会失败而归,郁止他在居室里养了只鬼魂,那只鬼魂帮他躲过了一劫他盗走瑾儿的尸身根本不是什么情之所至,而是想帮那只鬼魂还阳,所以选中了瑾儿的身体。” 夏珑万万不能相信这件事,不由替郁止辩驳道“姐夫他向来不信鬼神的。” 人人都知郁止不信鬼神,尚是祁胤伴读时,朗国发生了一起女子失踪案,一县女子无论年纪大小皆莫名其妙的消失,原先只是人,知县追查不出凶手却隐而不报,不过两月失踪人口达至数百,事情终于瞒不下去;天子震怒,派京官连夜前去查案缉凶,然而连去三名京官,均是铩羽而归,一气之下,三名京官被问斩,朝中无人再敢揽活,这时郁止挺身而出,接下此案。 去了那县,费了一月功夫终于查出,原来邻县有一妖僧兴风作浪,传授什么长生不老之法,须以女子活祭河神,有人罹患重病动了心思,不敢对本县女子下手,就对邻县下手,蹲在两县偏僻小路上作案,终被郁止缉拿归案。 真相一出,郁止名声大噪,祁胤因其得了先皇青睐,风头压过了广恩王一筹,郁止也趁机请赏,要回了落灰的念亲侯府宅邸,住回到了夏国公府的隔壁。 事后,有人问郁止因何能破案,郁止道当地庙宇繁多,供奉的神灵五花八门,县民愚昧,很容易被欺骗引诱丢掉性命,轻易一想,就想通了。 末了,他道“鬼怪乱神,皆是荒诞;若真有鬼神,何来的人” 这样的郁止说他会养鬼,委实没有可信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万幸 夏珑的辩解无疑像把大扇,将夏励的火气煽到最顶点,夏励愣是给气笑了,他笑得有些狰狞,连夏国公看了都有点发怵,更别提其他人了。 夏勉选择了退让一步,道“霖风,我知你舍不得瑾儿,咱们守灵多守几日,你别这样。” 别像是看起来疯了一样。 “你们都不信我,你们信郁止一个外人都不信我” 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夏励的齿间里艰难蹦出来的。 夏瑾听得心疼。 他这个二哥啊,最最看重她,最最讨厌别人信任他,他现在的心简直被伤透了啊。 “好好好,你们不信我没关系,我一定会将瑾儿的尸身夺回来,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夏励退了一步,视线深深掠过灵堂中的所有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他走了僵滞的气氛还是不能散,大家寂静了好一阵没说话,夏国公看向丫鬟仆人们,严厉告诫道“方才的事谁都不许声张,若谁敢说漏嘴半个字,拔了舌头卖进苦窑。” 丫鬟仆人们俱是恐惧一颤,纷纷低下头。 夏勉眼神黯然,哑声道“抬棺吧。” 空荡荡的棺椁被抬起,前往夏家祖地。 尽管是衣冠冢,葬礼仍是十分隆重。 当棺椁被黄土浇埋时,夏夫人哭得欲死欲活,夏珑紧紧咬唇,夏勉和夏国公怅然静默。 那一声声“瑾儿”直催人命,灵碑立上,刻着“夏氏长女夏瑾之灵位”,直到这一刻,夏瑾才生出自己好像真的死掉了的无助感。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发怔中,她听夏勉问“父亲,瑾儿的尸身真的不打算夺回来了吗” 夏国公道“瑾儿永远都是我夏国公府的人,尸身被盗之事不闹大不张扬出去是为了谨慎起见,郁止心思深,须徐徐图之。” 夏勉又问“那父亲可相信霖风的话” 夏国公叹息摇头,神色痛苦,正如郁止所讲,世上若真有鬼神,哪儿还会有人呢。 若是真有,倒还好了,他的瑾儿一定会变成鬼魂回来找他们。 灵堂撤了,夏国公府除了少了个人和整府愁云惨淡,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夏瑾就待在夏国公府里,哪儿也没去了,夏国公依旧去上朝,夏勉进了刑部企图追查出毒害她的元凶,夏励花重金广请捉鬼大师,夏珑又去找了郁止,约莫要与他商议进宫之事,最后是哭着回来的。 夏瑾猜郁止肯定是信守了梦中承诺,矢口推拒了这件事,还劝告了夏珑一番;果然,夏珑郁郁寡欢了几天,就再也没提起进宫复仇的事。 夏瑾很感激郁止,但再也没有进过念亲侯一步。 不可再入梦。 令其相忘之。 她怕待在郁止的身边会隐忍不住自己,她怕郁止会感受到她的存在通晓她的身份,她要彻底从郁止的记忆中淡去,她希望郁止开始新的生活。 如此过了十日,夏国公府头上的乌云终于有一丝丝散去,夏瑾觉得郁止应该把她忘个差不多了的时候,隔壁传来郁止受伤的消息。 夏瑾甚是担心,到底没能按捺得住,到念亲侯府去了一趟。 郁止果然伤得很重。 他被人抬着进了玉然居,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大肆染红了他的衣裳,他清醒着好像又不清醒,俊颜苍白,眼睫颤着,薄唇翕张着不知道在无声念叨些什么。 展意焦急道“侯爷,您别说话。” 郁止缓缓闭上了眼,虚弱得只能够发出又细又轻的气音“原来将死之际这么疼,怪不得她会哭。” 夏瑾整个人瞬间凝住了。 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可是她听得清清楚楚。 哭 她中毒暴毙之时,确实因五脏六腑的绞痛哭了,他看到她死后脸上未干的泪痕了吗 那他岂不是 眼见郁止就要昏睡过去,展意声音有了几分颤抖“侯爷,您要挺住,大仇未得报,下了九泉如何对夫人交代” 郁止已完全听不见了,他阖着双目,像是随时都会死去一样,安静又脆弱。 展意握拳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对外吼“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话方落,有人道“来了来了。” 一群大夫蜂拥入内。 他们上去七手八脚的给郁止诊治,翻眼皮的翻眼皮,把脉的把脉,最后商量着如何拔出匕首。 展意立在门槛处,招来了大夫的总管引颈探望,焦灼万分,问他道“展侍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展意咬牙,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还不是因为那烦人的长公主。” “长公主下的手” “正是。” 云国公同郁止达成协议后,第二日就在金銮殿上向祁胤提出求娶长公主,祁胤念着祁媛,本不愿答应,却没想到郁止正义挺身,指责皇家失信不利于治理社稷朝纲云云,三言两语促成了此事,一道赐婚圣旨落到了云国公府的头上。 祁媛得知自己要嫁云国公之子,顿觉晴空闪了一道霹雳,说什么也不同意,跑去找祁胤让他收回成命,祁胤既下了圣旨又如何会反悔,一口否决,同时搬出太后施压,令其乖乖待嫁。 接着祁媛又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婚事是因郁止一力促成,召了郁止进宫兴师问罪,郁止冷漠的态度令祁媛万分绝望,同时恨意迸发,一匕首刺进了郁止的胸膛。 她不许太医救,也不许宫女扶,郁止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走出了宫殿,血液滴了一路。 当展意将这些事实陈述给总管听,总管也是气极了,扶着门框满面嫌恶道“还是夫人好,生前与侯爷再不合,也没伤害过侯爷一丝一毫;长公主口口声声说倾慕侯爷,心肠却如此狠毒;怪不得侯爷不喜欢长公主,真是慧眼识人。” 夏瑾此时正是忧心忡忡,猛然受了夸赞,冷不丁懵了一下。 还没懵过头,屋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浓厚的血腥味散发,只见大夫们合力拔了郁止胸口上的匕首,虽以最快的速度堵上了胸口上的窟窿,鲜血还是染红了床单。 展意顾不得再说什么,大步冲了进去,问“怎么样” 大夫道“万幸万幸,匕首刺得不深,否则怕是要命丧当场了;只要侯爷两日内能醒,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展意吐了一口气,忙跑到床边去,大夫给郁止包扎伤口时,他帮忙将郁止抬起。 夏瑾心中的大石头缓缓落了地,郁止两日内肯定会醒,就算不醒,她也会把他叫醒,她还没做好跟他的鬼魂大眼瞪小眼的准备呢。 好在,郁止当晚夜半的时候就醒了。 夏瑾一直待会床前,看郁止动了动眼睫,片刻睁开了眸,看了看熟悉的天花板,莫名自嘲地笑了。 夏瑾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笑,接着看他又睡了过去,他锁着眉,神色有些痛苦,夏瑾原以为他是做了噩梦,半晌发现有血迹渗透了他雪白的中衣。 糟了。 夏瑾紧忙飘出屋外,见展意坐在门槛上抱着剑打瞌睡,拍了拍他的脸;练武之人一向警觉,展意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唤了声“侯爷”就冲进了房内,一看郁止胸口有血,展意又像风一样卷了出去找大夫。 大夫被从被窝里拎了起来,被迫清醒着给郁止换了药重新裹了纱布,郁止果然好多了。 展意确认了郁止无事,蹑手蹑脚的退出了房间,不想打扰郁止休息,并略略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切归于寂静,夏瑾又回到了床前,托腮观察着郁止,无故想到了自己有一回受伤,是同别人赛马,骏马被人下了药,跑着跑着发了狂,将她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她一头磕在石头上,顿时昏过去不省人事。 听别人说啊,她出事后是郁止抱着她一路狂奔到了附近医馆,跑得满头大汗,他像疯了一样,全然没有冷静从容之态,医馆的大夫被吓得双腿打颤。 那时她不以为意,只当别人夸夸而谈,大肆渲染,才把郁止说得好像很在乎她一样,现在她懂了,那时的郁止一定很担心她,远胜刚才的展意。 夏瑾又想起,当她磕了脑袋醒转后,为了戏弄郁止,故意装作失忆不认得他。 郁止竟很欣慰,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罕见温柔的郁止,没有冷笑没有戏谑没有阴阳怪气,只用那双黑茕茕的眼眸如水般看着她,对她说 “现在相识亦不晚矣,吾名郁止。” 见他上当,夏瑾心底有些欢喜,反问“哦,那你是我什么人” 郁止笑“你不该问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应该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亲密无间之人。” 夏瑾闻言瞬间炸了,狠狠剜他,“呸”地一声道“好你个不要脸的郁止,谁同你亲密无间” 郁止才知夏瑾失忆是假作弄是真,眼眸沉了沉,什么温柔可亲全都见了鬼,站起身来冷冷道“很好玩么” “自然是好玩,我若不装傻,怎知你心思险恶,竟哄骗无知良家女。” 夏瑾振振有词。 郁止气得脸红,大抵理亏没想出什么话来反驳,甩袖转身离去。 夏瑾坐在床上越想越觉得郁止卑鄙,与他赌气了整整一个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心软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那时郁止一定是希望换个方式跟她相处,将他们俩走歪的画风掰正回来。 可惜她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深情。 夏瑾守啊守,守到了天亮,展意醒后进来看过,让大夫开了方子给郁止,由他亲自去煎药。 想要郁止性命的人太多,平日里找不到时机下手,眼下恐怕是蠢蠢欲动,他要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大抵展意也没想过,他走没一会儿,就有闲杂人等进了玉然居。 守在玉然居门口的侍卫冷面相阻“侯爷重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夏瑾闻到外头动静,别眼瞧了下,只见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梳着双环髻,手上拎着食盒。 她一张圆脸,长相普通,声音却分外的甜,道“我是莹莹,侯爷的起居侍婢,展侍卫忘了方子差遣我来拿,顺便给侯爷带了碗粥,怕侯爷醒了会饿。” 说着,她主动打开食盒给侍卫看,里面空荡荡的的确只有一碗粥。 侍卫用银针试探,针尖没有一丝变色,这才道“进去吧。” 话方落,夏瑾变了脸色,她看得清楚,食盒之下寒芒微闪,丫鬟托着食盒底部的那只手的袖子里分明藏有利器。 她是来行凶的 夏瑾心底暗叫不好,只见丫鬟款款入了屋内,斜眼观察了下门外侍卫,假意取出食盒中白粥 夏瑾全身戒备,飘得离郁止近了些,整个魂身挡住了郁止。 然后,丫鬟抖了抖袖,匕首滑至手中,回身扑向床,就朝郁止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瑾将她狠狠一撞,甚至都不知自己的动作为何会那么快,将丫鬟撞倒在地。 丫鬟没有防备摔了个狗啃泥,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砸出脆响;她左右环视一圈,,没见着有人,惊恐睁大了眼睛,好像白日见鬼一般,事实上她的确白日见鬼,只是并不肯相信,咬了咬牙捡起匕首还要刺第二下,然而已经迟了。 守门的两个侍卫被惊动,如闪电般的冲了进来,一个打断了她的手,一个一脚将她踹飞在地。 接着,床上响起咳嗽声,侍卫们齐齐喊了一声“侯爷。” 夏瑾顿时惊喜,回头一瞧,只见郁止悠悠转醒;然后想起方才所为,夏瑾装作什么都发生过一样,往旁边匿了匿。 也不知郁止究竟看到她英雄救美没有,若是看到了他可会起疑心 忐忑犹豫中,只听郁止沙哑着喉咙吩咐“将刺客押下去,加紧防备,除了展意和大夫,任何人不许踏入居内一步。” 侍卫恭敬应是。 丫鬟云里雾里难以置信的被押走了。 房中除了一人一鬼再无别人,夏瑾迟疑的想自己要不要去药房帮帮展意,郁止缓缓闭目,又开了口“你究竟是谁” 好吧。 果然还是引起了郁止的怀疑。 夏瑾怂兮兮的不敢说话,虽然她说了话郁止也听不到,但她还是缩到了墙角,远远的看他,整个魂弱小、可怜、无助 “你说你是夏国公府的奶娘,那你应该好生待在国公府里头,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这里,你不是,你是谁” 他自信而笃定,好像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推测。 夏瑾心慌意乱,突然十分后悔自己来到念亲侯府探望郁止的决定。 不对不对,若是她不来,郁止现在已经死了,他若变成鬼魂,她只会更后悔。 都怪这个男人太聪明,他就不能愚笨些么,这叫她还如何糊弄 正这么想着,郁止突然用极其疲倦的道“是你吧瑾儿。” 夏瑾无声。 她的本意是想让郁止忘了她,现在看事情好像变得更糟糕了。 仍是没有回应,郁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脸只露出个白白的额头,闷闷的声音像是低喃,更像碎语“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很想你。” 刹那间,夏瑾感觉丫鬟行刺的那把刀没捅到郁止身上,捅到了她的身上,正中胸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好在郁止没有继续说,夏瑾等了半晌,轻轻掀开被子一个角,发现他又睡了过去,眼睫在眼睑处投出的扇形阴影,睡颜脆弱得令人心疼。 夏瑾将被角放下,看着他微微轻叹,他钟情谁不好呢,非要钟情她,可惜她是个短命鬼,再心动也不能同他在一起。 夏瑾觉着,不能任由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郁止必须忘了她,十日忘不了,百日千日总会忘的,她应该离开念亲侯府,真真正正的狠下心,再也不来了。 如是想,夏瑾给他掖了掖被子,幽然往外飘。 只是,行到门口,她却又忍不住停下,回眸看向床上埋在被中隆起的人影,如何都飘不动了。 定定停了很久,亦看了很久,夏瑾认命似的又飘了回来,托着腮一脸沮丧。 姑且等他伤好了再走吧,万一又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怎么办呢,展意不能时时在他身边,其他的人又不可信,除了她没人救得了他。 况且,郁止又看不到她,她打死不再显灵,假装自己已经投胎去了又有谁能知晓呢。 是她善良,是她善良,是她善良 才不是被郁止念念不忘给打动了 夏瑾迷惑着自己,告诫着自己,足有两个时辰之久,展意熬完药回来了。 手中的剑挎在腰间,他双手端着托盘,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生怕洒出了分毫,跨进门槛,小心翼翼地叫了声 “侯爷。” 郁止还睡着,自然是听不见的。 展意只好搬了圆凳过来坐,舀着药往郁止嘴里喂,约莫是药汁味道不好,抑或是郁止暂时无法吞咽,一匙喂进嘴里,郁止本能的吐了出来,黑乎乎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边流下,沾湿了他雪白的衣领。 “侯爷。” 展意又喂了一匙。 仍是这样。 展意没有法子,放下药碗出去唤人进来帮忙。 夏瑾见之,蹙着秀眉轻轻拍了拍郁止的脸,郁止艰难撑开了眼皮,夏瑾扼住他的两颌,将整碗药灌了进去。 当展意叫了人再一回头,圆凳上的药碗里空空如也,一滴汁儿都没剩下,他英明神武高大尊贵的侯爷无知无觉的打了个嗝。 展意“” 夏瑾有点心虚,眼珠子转悠着,看了看天,看了看地,虽然她知道展意不可能看得见她。 展意走回来,将药碗反复观察着,又观察了一阵郁止,狐疑而懵逼;到底是跟在郁止身边的,不信鬼怪乱神,想不出症结所在,他只好擦了擦郁止的唇边和下巴,将药碗拿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夏瑾松了口气,飘坐在圆凳上,手指轻轻戳了戳被子,小声道“都怪你,要是有一天我被别人发现,且让得道高僧收走了,肯定也都是因为你。” 郁止被强灌了药,不想醒也醒了,感受身上压了一点轻飘飘的力道,那张因为喝过滚烫汤药热出汗从而显得有点红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丢丢委屈。 他抱怨道“药太烫,我嘴里起泡了夫人。” 夏瑾一拍脑门,有些懊恼,药刚熬了的确是有些烫,只是她是鬼魂没什么知觉罢了,下次给他吹吹好了。 喝过药的郁止精神好了一些,他侧过头,微微翻了个身,半张脸都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说“我上回梦到你了,梦到我们成亲了。” 不提上次的梦还好,一提夏瑾就想起这可恶的伪君子把她压在床角又亲又摸,面颊红得不像鬼魂。 登徒子 夏瑾心里偷偷啐骂了一声。 又听他道“再给我托个梦吧,我受伤了,权且当作是安慰。” 才不想给他安慰。 夏瑾暗暗轻哼。 又又听他道“上次梦到你后,我每晚都睡得很早,可是都没有再梦见你,你不要对我那么绝情,我那么喜欢你。” “” 还真是一下戳中了夏瑾的软肋了呢。 但是。 关键是。 他不睡觉,她怎么入梦 夏瑾面无表情,心肠又硬了起来。 不入梦,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入梦,说啥都没用。 郁止一句一句的说着,室内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唯有从窗缝中漏进来的风声,他默了一下,低声问“夫人,你还在吗” 夏瑾戳了一下他的被子。 他顿时笑了,一扫颓然病态,眉梢都明亮起来,他将脸压得更深,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道 “陪着我,不要走了,容我睡会儿,醒了再跟你说话。” 夏瑾看得出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说话时鼻音浓重,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细,撑不住了就睡呗,还要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她以前倒是没发现他那么啰嗦。 郁止说完就起轻微鼾声了,夏瑾怕他侧睡挤着伤口又出血,帮他把身体抻了抻,然后静静离开了房间。 夏瑾去了侯府的地牢,是郁止私设的,对他行凶的人太多了,这里一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多天会关着人。 夏瑾第一次被郁止带来的时候,正是摔下马磕了脑袋跟他冷战了一个月之后,两人勉为其难的和好,他引她来了这里,带她看了对骏马动手脚的元凶。 那时她是从心里畏惧郁止,因为他的手段太过残暴,审问罪犯时的模样令人胆寒,浑然不似金尊玉贵的侯爷,更像是地狱里的冷面阎王,姑娘家家见不得这些血腥的东西,她从这里走了一遭回去连做了三天的噩梦,她想不出郁止是如何表现得这么习以为常的。 而现在,她理解了。 心怀不轨之徒就是该死啊。 无论用什么手段对待都不过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迎春 潮湿地牢里,烛火跃动着光线明暗交错,周遭的环境颇为阴森,锃亮的刑具摆放着,行刺的丫鬟被缚了双手吊在横梁上,身体因遭受鞭打而皮开肉绽,那打人的鞭子明显是沾过辣椒水的,每一道伤口都红肿得厉害。 丫鬟是个嘴硬之人,如何受刑都不肯交代,硬是咬着牙,喊都不曾喊出声。 审问的大哥甩鞭甩得累了,咕咚灌了一大口水,看着她冷笑道“二八年华青春貌美,干点什么不好,非要给人当奸细;侯爷平日待人如何,你心里清楚,你背后的主子可未必有侯爷这么仁慈;既然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尽早交代了如何,免得吃苦头,我们兄弟俩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呸,郁止小人杀我父兄灭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替天行道,像他这等奸佞,合该挫骨扬灰,死无全尸,今日失手是我没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丫鬟啐了口唾沫,表情因浑身火辣辣的痛意而扭曲,然而她的眼瞳出奇的亮,灼灼的像一把刀子,满面血污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恨意,触目惊心极了。 夏瑾飘在一旁,听着她说的话,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 说起灭人满门的事,郁止生平只做了一件,那是两年前一件轰动朝堂的大案。 朗国自开国以来一直与蛮夷摩擦不断,几百年来蛮夷边境作乱,实为心腹大患,彼时祁胤仍是太子,陛下派了大将周旭前去平乱;原本朗国兵强马壮,屡战屡胜,势不可挡,然而因为户部尚书刘禄贪污军饷,粮草运送不足,白虎丘一役中,周旭与五万士兵全军覆没。 刘禄贪污军饷的事当时并没有被立刻查出,出征将士无一归还理当是死无对证,然而隔了整整一个多月后,一本贪污账目被递到了陛下跟前正是郁止。 而后,陛下指派郁止连夜前去刘尚书府,将其满门抄家问斩,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和血水交杂汇成了洼河。 如果说这个丫鬟口中的不共戴天之仇指的正是这桩陈仇旧恨,那她岂不是 夏瑾飘得离她近了些,跟她鼻对着鼻,只见她的面庞轮廓边缘泛起了灰白的泥膏,这泥膏如同劣质脂粉并不起眼,不仔细看是完全发现不了的。 易容之法。 她果然是刘禄的女儿刘妙 夏瑾为何会特别记得刘妙,只因郁止破了女子失踪案拿回念亲侯府得了圣眷一跃成为京都闺阁少女最想嫁的青年才俊后,刘妙是第一个与郁止传出绯闻的。 郁止主动邀她游湖,请她赏花,为她作诗,此等殊荣公主们都未曾有,刘妙如在云端受人艳羡,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好事将近了。 夏瑾走哪儿都能听到郎情妾意的流言,对此很是不以为然,管郁止跟谁好呢,不来烦她是最好的,只是当郁止和刘妙搅合到一起去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烦她后,夏瑾突然感觉日子变得呆板又无趣,做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段莫名其妙的低落期,尚书府倒台了刘妙于世无存,郁止又跑到她跟前来晃悠,夏瑾却越看他越不顺眼了。 她讽他“君本佳人,奈何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使的好一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只是我非闲人,恕不奉陪。” 郁止瞧她生气了,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她恼极了捶打他,他一动不动由她出气。 然后道“她是钟无艳,你才是夏迎春。” 夏瑾睁大了眼,硬是给他气笑了“你说谁是夏迎春,夏迎春徒有美貌毫无品性,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哪里得罪了你,令你这般讽刺” 郁止剑眉蹙起,还想同她说什么,被她在制着她的手上狠狠咬了口,痛得他“嘶”地一声,不由自主的松开,她便一溜烟跑了。 原来,刘妙还活着,还混到郁止身边来意图报仇。 只是 郁止行事向来心细如发,抄灭刘尚书府满门由他亲自监督执行,少了一个千金小姐,他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当年并没有传出一丝刘禄之女逃脱生还的消息,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郁止有意放她 郁止为何放她 因念旧情 不。 郁止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当年的事别有隐情 会是什么 夏瑾轻轻一想,霍然想通,再看刘妙,完全丧失了来时怒意。 郁止利用了她。 邀她游湖请她赏花为她作诗根本就是别有目的,郁止接近她只是为了拿到刘禄贪污军饷的证据,将户部重新洗牌,壮大同党势力,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说不定,这证据还是郁止哄她亲手从刘尚书府中偷出来交到他手上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恨。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夏瑾并没有觉得郁止有什么错,刘禄为一己之私害了五万将士的性命罪该万死,若是没有郁止找出证据将之绳之以法,五万将士的英魂如何安息 郁止利用她固然可恶,可他到底也放了她一条生路,两相抵消,她不思父兄之过,一味怨恨郁止,落了网也是咎由自取。 夏瑾的心情突然沉重了起来。 郁止对待落水溺死的公主如此,对待刘妙也如此,那他以前与公主千金们暧昧不清也都是为了帮祁胤铲除异己巩固政权么 一个什么样儿的人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利用自己的感情 她早知他手段非同凡响,却没想到他竟然不择手段到这个程度;从前他与公主们暧昧,她单纯觉得他花心浪荡,现在她却觉得他可怕。 夏瑾不疑他的真心,只觉得她走了多大好运才会得他另眼看待,而不是被他一腔柔情算计,错付了终身,她夏瑾何德何能担得起这样一份偏爱。 蓦地,夏瑾没心情再在牢中继续待下去了;世上万般因果皆有轮回,郁止玩弄了那么多女子的感情,老天才会让她暴毙以作惩罚让他美梦成空吧。 夏瑾悠悠晃晃的往地牢外头飘去,飘出没多远,后头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和恶毒的咒骂 “郁止,我诅咒你,我咒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得善终,我死后必将化作厉鬼向你索命” 夏瑾边飘边想行啊,她要是也变成了鬼,那就看看她们两只鬼谁更厉害一点。 因果轮回,她之死代郁止还了感情上的孽账,此后郁止不再亏欠任何人,除了她,要索命也该是由她来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真好 郁止是睡了足足两天才醒的,夏瑾一直守在床前没有离开,看着他的脸色迅速好转,既欣慰又复杂。 她好像不知道该要怎么去看待郁止了。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呢 绝情,绝情至极。 深情,深情至极。 如斯矛盾,如斯复杂。 但是 当郁止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时,嘴里呼喊着她的名字,夏瑾彻底没了这个苦恼。 利用欺骗又如何,心机深沉又如何,他对她总归是全心全意对,全天下的姑娘都可以指责他薄情,唯她不可以。 也不想。 郁止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伤口没有彻底复原,他的动作艰难而缓慢,剑眉仍是因为痛苦而不自觉蹙紧;夏瑾知道他想找她,伸手帮忙一把,就见他反手一抓,五指收拢,握住了一把空气。 只是本能,完全忘记了她已化作幽魂。 夏瑾叹了口气,托了托他的手臂;郁止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沉闷的笑音,像是压抑又像是不再压抑,接着整张俊颜都笑开,他的笑容犹如花苞绽放,越来越灿烈,越来越喜人,几乎都要咧到耳后根去,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憨憨呆呆,像个傻子。 夏瑾觉得好笑,给他递了杯水,那是她早倒好了的,也不是给谁喝,纯粹是无聊了倒着玩,这茶水每隔一会儿就会被展意指使丫鬟来换上热的,所以她这杯是温的正宜入口。 郁止捧着玉杯,小声喊她“瑾儿。” 夏瑾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应他。 就听他说“你理理我。” 好吧。 夏瑾弹了下杯壁,温水在杯中晃,杯壁发出“叮”的响声。 郁止便乖巧的喝了一口水。 “瑾儿。” 他又喊。 夏瑾又弹了下杯壁。 郁止又喝了一口水。 然后,他喊“夫人” 夏瑾狠狠弹了下他的脑门。 得寸进尺的家伙。 郁止低低直笑,拄着唇,看着像是要乐坏了。 夏瑾受不了他了,她怎么觉着他被捅的不是胸口而是脑子,睡了几天醒来变得傻乎乎的,有那么高兴么,她都死了,现在只是一抹鬼魂,就算他知道她的存在,看不见也摸不着。 而且,她并没有打算以鬼魂之躯留在他身边。 她想了想,想让郁止真真正正的忘记她,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光明磊落做个了断,让他不再沉溺于间接害死她的痛苦中,让他将一切都释怀。 郁止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一下,他将杯子随手置在圆凳上,拾起身后的枕头到身前来,道“劳烦夫人拿一下。” 夏瑾不明就里的接过。 郁止展臂,双手交叉一揽,将枕头抱住,额头抵在枕面上,继续笑 “真好,老天待我不薄。” 夏瑾心尖柔软得一塌糊涂,于是将枕头撤了,放到了一边,然后抱着他的脑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绕过去,在他后颈上写字。 饿否。 郁止答非所问“吾妻阿瑾,念我以归魂。” 夏瑾“” 嘁,谁念他了。 少臭美了。 许是两人心意相通,仿佛知道她会这么想,郁止又说“该是念我,不然怎么会在念亲侯府;不过,还是你赚了,我念你,比你更甚。” 他还真是说得一口漂亮话。 夏瑾听到前半句还是嗤然,听到后半句不禁笑了;罢了,看在他这么喜欢她的份上,她就不与他争执真相与否了。 郁止见夏瑾没有动静,就知夏瑾在偷着乐,他们俩一开始的路就歪了,夏瑾为人宽容,从来不跟别人比高低上下,却在他这里有着出奇强盛的胜负欲。 有胜负欲没什么不好,是他的瑾儿他怎么都喜欢;眼下这个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瑾儿,我救得了你么” 夏瑾闻言笑意一凝,接着蹙起秀眉来,她只知道她死了,能不能再救活她倒是不清楚。 能吗 不能吧。 还阳这种逆天改命之事,除非他是大罗神仙。 于是,夏瑾在他掌心写了一行字君为神仙转世否 “否。”郁止道,“我想试试。” 夏瑾听了只觉不靠谱。 虽然人死化魂这种事已经足够荒诞离奇,但是人死还能复生这种事更是天马行空。 不可。 夏瑾又写了两个字。 他再厉害终究是个凡夫俗子,如何能做来神仙才能做的事要是真一不小心叫他折腾活了还好,要是折腾不活,日复一日的付出、失望、沮丧,会令他更痛苦,还会因此耗费青春,耽误自己的一生。 所以,不可。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郁止摇了摇头,眼神愈发坚定,不容辩驳道“让我试试。” 夏瑾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预料到了郁止得知是她后所有的表现,独独没有预料到这一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解谜 好在夏瑾没有被迫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展意进来了。 门推开的一刹,夏瑾吓得瞬间松手,郁止倒在床榻上,“嘭”地砸出一声闷响。 展意惊呼“侯爷。” 郁止登时伸手制止他过来,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出去。” 展意岂能出去,他看郁止面色白如薄纸,好像随时又会昏过去,连忙冲上去将他扶住,道“侯爷,大夫说了您十日之内不宜乱动,快快躺下。” 郁止眉心跳了跳,隐隐要生气,但是肩膀被人挠了两下,就像是猫爪子般轻轻的,他心尖也跟着被挠了似的,痒痒的,又愉悦了起来。 被展意扶着躺下,展意悉心给他垫了枕头,道“侯爷,躺了两日饿不饿,属下吩咐厨房做了吃食备着,这就让他们端上来。” “嗯。” 郁止散漫应付着。 展意欣然起身出去叫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堪堪一转身,身后的郁止就躁动了起来,他支着手肘挺起了身子,对空气摇了摇头。 他知道夏瑾这会儿多半是想走了。 夏瑾正是想走,他有人照顾着,且房里将会进进出出,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见他反对,有点无奈的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圆凳上写了个“乖”字。 郁止手一拂,将圆凳上的字强势拂去,铁了心不让她再写出什么来,将茶水端起一饮而尽,一滴都不剩。 不同意。 说什么也不同意。 夏瑾又好气又好笑,简直要被他的霸道给折服了。 此时,展意刚好跟门外的丫鬟交代完,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回头,就见他英明神武的侯爷平躺着,双手捧着一个茶杯在胸前,盯着天花板,神色分外安详。 展意走过去,暗怪自己粗心,问“侯爷,您渴了么” 郁止比平日更为疏冷寡淡“不。” 展意走近了才发现郁止捧着的水杯里是没有水的,想他是喝过了所以不渴,不疑有他地道“侯爷,我替您将杯子放到桌上去吧” 郁止仍是回答“不。” 他的手背青筋微凸,明显用了几分力气,展意有点疑惑,他不明白郁止为什么要将一个普普通通的杯子握得那么紧,莫不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克制着什么情绪 不等他揣测更多,门口处响起一声“展侍卫。” 被他支使去端吃食的丫鬟来了。 展意只好撇开思绪,起身去将东西接过来。 接着,身后“咚咚咚”连续三声响,是水杯在地上滚过的声音,再“啪”地一声,水杯摔碎了。 展意惊得眼皮一跳,再回头,他英明神武的侯爷依旧平躺着,双手置在胸前,盯着天花板,一派面无表情。 夏瑾“” 夏瑾原是水杯冷不便他捧着,所以想将水杯拿出来放回到圆凳上,哪想郁止不知道生出什么恶趣味,死握着水杯不放,她拔了两下没将杯子从他手里,就忍不住跟他较上劲儿了。 这一较上劲儿,好嘛,夏瑾就忘了分寸,仗着展意看不见她当面与郁止争夺,还下了大力气,郁止大约一用力就胸口痛,所以没有搏过她,于是那杯子就“啵”地从郁止的手里飞了出去。 这下好了,展意定然是起疑了。 展意的确是起疑了,他总觉得他家侯爷处处透着古怪,但又哪里说不上来,他纳闷着,忍不住开口“侯爷,您” 还没问,郁止淡淡打断他“不该问的别问。” “是。” 展意将托盘端过去搁在圆凳上,然后扶郁止坐起来,托盘中所谓吃食不过是一碗粥一碟点心,粥里连腌渍的脆萝卜都没有,只有一片蔬菜,点心是易咽易嚼的马蹄糕。 郁止执着勺子喝粥,静静的,侧颜镀着清辉;夏瑾看着他,心里无尽的温暖。 要让他试试吗 好像是可以试一试。 这样的美人以后都看不到了想想就觉得很可惜。 跟他拌嘴较劲都还没够。 四百三十回的平局,她终于赢了一局,如他所说,活着的话她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想在他面前得意,得意到他后悔。 既然死了会有魂,那不妨再贪心些,或许真的能复活呢。 夏国公府、她的阿珑、还有他每一样都是不能舍弃的。 “叮” 夏瑾轻轻弹了下碗壁。 郁止薄唇翘起。 展意只不过低头端了下马蹄糕,想递给郁止吃,耳边又传来了怪响,茫然抬头,见郁止无缘无故的笑,脊背发凉。 他家侯爷该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惊悚之中,展意试探地问“侯爷,您心情很好吗” “嗯,很好。” 郁止在床休养了五六天,元气好了很多,这几天里他不问政事,也禁止任何人来打扰他,一个人待在房中,也不嫌孤独。 如何熬得过无聊的展意不知道,他只知道郁止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完全没有之前那份死老婆的悲伤。 这趋势固然是好的,展意却很同情夏瑾,没想到他家侯爷也是个薄幸锦衣郎。 然而,被人同情的主角此刻正待在居室内,被郁止气得脸红。 郁止闲得无聊,要同夏瑾玩解字谜的游戏,双方各出十道谜题,谁答出得多就算谁赢。 第一轮,郁止十道谜题的谜底是皎皎似明月,悬天应照我。 第二轮,郁止十道谜题的谜底是昨夜梦卿卿,颊红眼儿媚。 第三轮,郁止十道谜题的谜底是此时无言说,当是一吻之。 所有的谜题夏瑾全部都猜对了,于是也被堂而皇之的调戏了 根本没法玩,郁止根本不在意输赢,只想着欺负她,无视游戏规则和竞争精神,着实恶劣至极。 可是夏瑾不能惩罚他,因为他是病号,一不小心揍得伤口复发,担心的还是她自己,所以只能干气着。 郁止见毛笔被狠狠掷得一响,白纸上再没有新出的字迹,就知道夏瑾生气了,但悔过是不可能悔过的,还能厚着脸皮问“还来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戏弄 夏瑾连“不来了”三个字都不想写。 郁止忍着笑,正儿八经道“真不来了我不逗你就是了。” 夏瑾挑起一边眉毛,狐疑着将笔从地上捡起来,纸上写你发誓 “好,我发誓。” 他说得顺溜而诚恳,夏瑾勉强能再信他一回。 第四轮猜谜,夏瑾还是先出题,她绞尽脑汁想了个难的,郁止却只看了一眼,就说出了答案。 轮到郁止出题,郁止道“波光水影人依稀。” 被。 夏瑾不经思索便写出了谜底。 你来我往,转眼一人出了五道题,夏瑾的谜底是疾风知劲草,郁止的谜底则十分散乱,分别怜、意、恣、君、请,这五个字断续不成诗,看着像是随意拈来的谜题;夏瑾逐渐放松了警惕,她就怕郁止又借着解谜写出什么臊人的诗作弄她,他既肯好好玩了,她自然奉陪,于是下笔也越发轻快。 夏瑾又连出了四道题,谜底分别是尝、氅、昶、嫦;郁止也出了四道,谜底是醉、酒、竟、倒当郁止出至最后一题“来人必系淮阴侯”,夏瑾挥墨写下谜底“言”字时,美眸倏地一睁,顿时掷了笔。 太、太过分了 夏瑾这回已不是气得脸红了,而是气得浑身发颤,她想也不想将那写满谜底的白纸揉成一团,砸到郁止的脸上,郁止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潋滟生波,眉眼皆是得逞之意。 又被戏弄了 怜意恣君请,醉酒竟倒言;倒言,将前半句倒过来,不正是请君恣意怜 去特么请君恣意怜,谁请他怜了,厚颜无耻不要脸。 而那发了誓还说话不算话的某人清咳了一声,故作温柔道“夫人心意为夫知晓了,以后必将多多怜爱夫人。” 混蛋 夏瑾羞恼怒瞪,意愤难平,控制不住自己朝他扑了过去,将他压倒在床上,掐他的脖颈。 郁止愈发愉悦,整个居室里回荡的都是他的笑声。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展意和总管的窃窃交谈 “侯爷休养得如何” “甚好。” “还请展侍卫禀告一下。” 夏瑾受了惊吓,登时从郁止身上爬起来,飘到半空中去;郁止歇了笑,满面红光还没消散,唇畔勾着弯弯弧度,不紧不慢将圆凳上写满谜题谜底的纸张悉心整理。 随着最后一张宣纸被收起,门戛然被推开,展意恭敬唤道“侯爷。” 郁止抚着纸页,欣赏着纸上娟秀细腻的小字,漫不经心地应“何事” 展意低首“隔壁二公子又上门来闹了,这回还带了许多道士,在前庭闹得乌烟瘴气,您看” 这点小事本不必询问郁止,偏偏来人是夏国公府的人,郁止很久之前便下过命令,夏国公府的人须以礼待之,不可不敬,所以才特意来请示。 郁止听得并不认真,却一下子被两个敏感字触动了神经,指尖一顿,迅速抬眸“道士” “是。” 展意不知郁止为何偏了关注点,难道他在意的不该是夏励来闹事嘛,依夏励这难缠的性格,不闹到将夏瑾的尸身拿回去,恐怕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然而,郁止蹙眉凝思了一阵,说“放他和那群道士过来吧。” “是。” 展意领命退下。 他离去后,郁止将手中纸张折了几折放到镜台抽屉里,随之披了件衣裳方便见客,然后问“瑾儿,你能找个地方藏起来么” 能是能。 就是不知道藏起来有没有用。 夏瑾既头疼又无奈地想。 万万没有想到,做鬼以后第一个带人来收她的,竟然是最疼爱她的二哥;要是那些道士只是群江湖骗子还好,若是有真本领,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藏哪儿呢。 夏瑾绕着屋子瞅了一圈,目光倏地落在了桁上搭着的郁止的外衣上,从那层层锦衣中垂下了一枚玉珏,明光中柔色生辉,分外显眼,这玉是祁胤赠给郁止的宝玉的仿品,不及宝玉色泽通透,却有丝丝灵气外溢,看着就是块好玉。 就是它了。 夏瑾知道自己能提物能穿墙,能不能附身还不知,只是这会儿动了心思,冥冥中觉得或能一试,于是闭上眼集中注意力,不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化作了一缕青烟,飘飘悠悠的钻进了玉中。 成功了 夏瑾大喜,因她又多了一项了不得的技能,从玉中往外看去,外头何景一览无余。 “瑾儿。” 郁止喊。 夏瑾在玉中荡了荡。 郁止了然,讶异一笑,接着取了枕下压着的书,道“原来瑾儿还有这等本领,甚好,以后瑾儿就待在玉里,咱们形影不离。” 呸。 谁要与你形影不离。 夏瑾口是心非地想,只听一阵纷沓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杂乱程度至少十人有余,再接着门“嘭”地一声被人粗暴踹开,夏励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了视野中。 夏励提着剑,剑尖光芒锃亮,他身后跟着十来个道士,尽皆穿着道袍,或胖或瘦,或清风道骨或贼眉鼠眼,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件法宝,令人不敢小觑。 “卑鄙郁止,将瑾儿的尸身还给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郁止闻言转眸,不紧不慢将书合上,淡淡道“我以为二公子虽然粗鲁,国公府的教养是不会忘的,没想到二公子倒是叫人失望了。” 夏励赫然冷笑“对待别人是该有教养,对待你这等伪君子半点不需要”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饶是泥人捏的性子也会生气,郁止眉间一冷,欲要发作,但想到刚才还与猜谜嬉笑的夏瑾,瞬间又忍了;他悠悠望向夏励身后的道士,眼眸微深,语气竭尽平静“不知二公子此次来又是有何贵干” “捉鬼”夏励语气铿锵,目光扫了居室一圈,神色越发尖厉,“我倒要看看你这屋里养的是哪路神仙,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待我捉了他,看谁还能护得住你” 夏瑾待在玉里“” 二哥啊二哥,咱们好好的行么 她真的很怕啊 原以为郁止定然会拒了夏励,并将他打发出去,谁知郁止轻轻一笑,竟是同意了 “好啊,二公子心系郁止安危,郁止甚为感动,还请二公子速速令人作法。” 夏瑾“”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她招谁惹谁了么。 郁止毫不推辞,夏励更不矫情,给身后的道士使了眼色,身后的道士便一个接一个的走出来,持铃的持铃,托塔的托塔,掌罗盘的掌罗盘纷纷作鸟散状在屋中散开,左观右望,表情认真。 郁止半点不着急,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夏励昂着下颌,傲气十足,虎眼生威如针芒。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突然其中一个惊叫道“哎哎呀不得了,这屋中阴气好重,我的招魂铃响个不停,此乃千年怨宅啊” 噗 夏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招魂铃响个不停难道不是您老一直在摇么 夏励却是一喜,连忙问“可找到那小鬼的隐匿之处了” “当然”说话的道士是个灰袍削瘦的老叟,眼神精细,端看姿态俨然是世外高人,他随手一指,指向了夏瑾所在的玉珏,十足肯定道“就在那儿” 郁止目光一动,神色微微变了。 玉中夏瑾浑身一僵,缩了缩脖颈,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天,他真找到她了 她以为他是江湖骗子无疑,没想到他的确是有真本事的,这可怎么办 夏瑾看向郁止,见他仍是岿然不动,镇定自若,心跳突然安定了下来。 先不慌,未必就是那道士有真本事,万一是歪打正着呢。 夏励循着老叟指的看向那玉,大步上去将玉扯了下来,正要将它摔碎到地上,就听郁止优雅的嗓音响起“这是陛下所赐的宝玉,望二公子三思。” 夏励果然动作一停,扭头恶狠狠剜了郁止一眼“你唬谁,我就砸了怎么着” “陛下赐玉之事人人皆知,二公子不信尽可回去问问国公爷,此玉一旦摔了,就是砍头的重罪,不知二公子还有你带来的诸位担不担得起这个后果” 郁止的语速不徐不疾,也未曾发什么脾气,但莫名的极具威慑力。 那老叟一听,眼皮一跳,面色惶恐,连忙对夏励道“二公子,捉鬼不必摔玉,快快把玉放下,老道布坛作法即可。” 其他道士也纷纷附和“不错,二公子千万别冲动,区区小鬼,信手捉之,宝玉乃陛下所赐,当爱惜。” 夏励这才不情不愿的将玉拍在桌子上,道“那就快点作法,把那个小鬼从玉里揪出来。” 道士们两两对视,像是达成某种默契般,接连开口道“作法还缺几样东西,朱砂、黄符、黑狗血” “没错没错。” “是的是的。” 夏励两眼一瞪“你们早怎么不说,我派人准备好带来,现下到哪儿去拿” 老叟小声说“二公子,要不咱们今日先回,明日备足了东西再来。” 话刚落,郁止出声道“不必了,这些我府中尽有;来人,替各位仙人取朱砂、黄符、黑狗血来” 道士们哑口无言。 郁止微微一笑“还缺什么,诸位尽管直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捉鬼 道士们无语凝噎。 这就让人很捉急了啊。 郁止虽解了危难,夏励却并不高兴,他感觉郁止在轻视他嘲讽他,不由握紧了拳头“你尽管笑,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他对他请来的道士十分有信心,此次行动必然能成功。 郁止悠闲掸了掸袖,四平八稳地道“但愿二公子能顺利捉了那鬼,以后莫要到我念亲侯府里来闹了,事不过三,郁某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最好这群道士都是有本事的,是真正得道的高人,不然连捉鬼都捉不了,又如何能帮助他将他的瑾儿起死回生呢。 话说间,下人很快将朱砂黄符黑狗血等拿了上来,黑狗血的气味难闻,散发在屋子里很是熏人。 夏励捂了下鼻,郁止道“诸位高人欲在何处施法” 道士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仍是由老叟出面,说“怨气全部汇集在东南方向,须在东南处设坛施法。” “行。”郁止爽快答应,“来人,请总管来,让他引各位大师去东南处施法。” 不多时,总管前来将道士们带走了。 然后郁止望向夏励,夏励与他目光相接,狠狠掀了下衣摆,潇洒跟了出去。 既是要捉鬼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他当然得亲眼看着,介时捧了那镇鬼的宝塔,再来索郁止的性命。 人全部撤了个干净,郁止起身下床,将桌上的美玉执起,置于掌中,笑问“吓着了吗” 当然被吓着了。 夏瑾不满的在玉珏中跳了跳,玉珏在郁止掌中跳了跳。 郁止笑意更深“且安心,若是待会道士作法显了真神通,我就握紧你,定不会让你被他们抓跑的。” 这还差不多,夏瑾如是想,又跳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郁止摩挲着玉身,将它握紧回到了床上。 一般一场法事做半个时辰就了不得了,可夏励和道士们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郁止在此间看了小半本书,还同夏瑾聊了会儿天,见他们仍有一去不回的迹象,正想派人过去问问情况,总管却带着他们回来了。 道士们一个个满头大汗,夏励满脸欢喜,郁止一眼了然,问“如何了” 夏励昂起下颌,将一个黄色的袋子往前一递,得意的给郁止看“你府中所有的鬼,包括连你屋子里的那只,现在全都关押在我这乾坤袋中;郁止,你还有什么话说” 刚才真真是大开眼界,黄符无火自燃,树木无风自动,还有水盆里“啪”地一炸,那是绝对的神通。 他不信郁止还敢狂妄。 不过叫他失算了,郁止轻描淡写的扫了眼袋子上的葫芦刺绣,只是轻轻一笑,道“二公子闹完了,那就走罢。” 郁止心中十分安定,因他手心里的玉忽冷忽热,像极了夏瑾的哭笑不得。 夏励脸色一变,将乾坤袋甩到一侧道士的身上,怒然拔剑,指向郁止厉声道“将瑾儿的尸身还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夏瑾顿时急了。 她被郁止握在掌心视线一片漆黑,看不到场面了,但还能听到动静,她的傻二哥,莫说郁止见过多少刀光剑影,经历过多少生死劫难,压根不惧这点威胁;就凭其一等功侯的身份,以剑相指即是犯了不敬之罪,郁止或许会看在夏国公府的面子上饶他一命,但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非跟郁止硬碰硬,不是自讨苦吃吗 似乎感受到夏瑾的躁动,郁止将手摊开,晾了晾握着玉良久捂出的微汗,同时目光一斜那剑尖,似笑非笑道“二公子真要本侯动手” “动手又怎么了,我怕你不成” 夏励梗着脖子宛如一头倔驴。 “没什么。”郁止甚为从容,“只不过按朗国律例,刺杀公侯实乃重罪,可是要杀头的。” 话落,道士们齐齐打了个寒噤,为了不被殃及池鱼,连忙七手八脚的拉住夏励劝阻 “二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先收剑,先收剑。” “念亲侯是肱骨之臣,杀不得,杀不得。” “说好捉鬼的,怎么就害起命来了呢。” “滚开” 夏励一挥胳膊,力大无穷。 道士们全部退了三步差点摔倒。 在夏励心中什么都不能比夏瑾重要,哪怕夏瑾现在死了,亦比他自己的命值钱得多,夏励提剑便砍了上去,带着孤绝的一往无前之势 郁止不动如山,玉中夏瑾见之,胸膛里惶惶跳着就要飞出去,然而还不等她相护,一道身影从屋外飞了进来,正是展意,两剑相撞,“铿”地一声,夏励疾退,展意稳稳落在郁止跟前。 同一时刻,四名黑衣暗卫不知从哪里降下,一人一角,宛如铜墙铁壁,将郁止护在其中。 夏励面色极其难看,郁止不徐不疾道“二公子,为人应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就算夏国公府后悔了想将瑾儿的尸身要回去,也不该是你来,只有岳父大人才有这个资格。” “不过五个匹夫,也敢大言不惭,拿回瑾儿的尸身,我一个人就可以” 夏励咬着牙不服气,又一剑刺上去,展意再度应战,暗卫亦是加入战局之中,六个人战到一处,居室中瞬间变得狭小不堪;道士们仰头看着他们飞檐走壁,瑟瑟惶恐,郁止坐在床上,静观其变。 打了一时半会,约莫屋内不好施展,展意率先飞了出去,夏励已然气血上涌,想也不想追上,四名暗卫眨眼隐身,不知去了哪里;感觉自己安全了许多,道士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那口气还没吐出嘴巴,紧接着,郁止优雅的问话脑后传来 “还未请教诸位高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道士们顿时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响,僵硬回头,才想起身后还有一只大魔王。 老叟心虚到颤抖“老道乃横山君清观静文天师座下第三百八十代弟子文法是也,不知侯爷问此作何” 郁止云淡风轻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诸位法力不济,不知诸位祖师爷本事如何,是否健在,可愿出山,本侯愿以重金请之。” 闻言,道士们眼睛蹭然亮了。 合着这位也是个迷信愚昧之人。 老叟一下生了勇气,哈哈笑道“师尊安在,论起道术,臻临半仙,世上再无第二人。” “哦,那就好。”郁止一笑,“能达本侯之所愿,黄金万两不足惜,如若不能”他刻意顿了顿,眼里笑意藏针,“千刀万剐,水煮油烹。” 老叟噗通一声跪下,几乎当场老泪纵横。 师尊,徒弟对不起你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偏要 夏励与展意去外头过招就一去不回了,郁止吩咐总管将这些道士们送出去,夏瑾从玉中出来,担忧极了,去外头兜了一圈,也没找到夏励的人,不知道他和展意都到哪里去了,回到房中,夏瑾翻出了镜台抽屉里的纸笔,与郁止交流。 二哥关我心切,无意冒犯。 郁止道“展意会留情的,不必担心。” 夏瑾对郁止是信任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夏励一定不会有事,夏瑾观他眉间疲倦之色,前前后后闹了这么一大通,他的伤还未尽痊愈,于是又写了个字睡。 “是有些累了。”郁止颔了颔首,解了外衣,然后眸子中升起一丝促狭,“但须你陪我。” 啊 夏瑾脸颊霎时一红,提笔欲要斥责他,斥他在说什么胡话,她是鬼魂之躯,如何能陪他睡,笔尖刚一落在纸上,又听郁止道“托个梦给我吧,把上次梦里没做完的事做完。” 夏瑾茫然。 没做完的事做完 交杯酒都喝了,还有事儿没做完 “不济,再让我亲亲,嗯” 见笔端停在纸上不动了,郁止只当夏瑾不肯,或许又被他气着了,于是自圆其话。 其实他不过是逗逗她罢了,梦中相交何等荒唐,又能有什么滋味可言,理当将人复活了,再拜一次堂,再成一次亲,光明正大指教于她。 不料,那笔停了半晌,又慢慢的动了,一笔一划昭示着提笔主人态度的温吞,道不可亲,尽未完之事。 郁止一怔,而后意味深长地道“好,为夫恭候夫人。” 莫名的,夏瑾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郁止将玉枕下一藏,盖了被子入睡,夏瑾说话自当算话,在他熟睡后,按着他的眉心,进到了他的梦中。 不在洞房花烛夜,是个稀疏平常的场景,陌生的厢房装潢精致华美,漂亮的镜台正正对窗,妆奁水粉一应俱全,一枝夏瑾喜欢的桃花插在青色玉瓶里,开得无比粉艳。 从窗外往外看去,院子里养了两只猫儿,一只橘一只白,在椅子上晒着太阳,慵懒舔着爪子。 一名丫鬟给它们投喂,用极其艳羡的语气道“夫人真是好命,得侯爷宠爱,十年如一日,平日里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公主都比不得呢。” 另一个给猫儿挠背,闻言笑了“你若有夫人那般美貌,不是侯爷也会有别人疼你的。” 夏瑾一个晃神,恍然发觉自己坐在镜台前,不及她反应过来当下是何背景,身旁的门戛然被人推开,她侧眸看去,只见雪衣银带的郁止翩然踏了进来,他卷着袖子现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手中提着一只鱼篓。 “夫人。” 他叫了一声,进门将鱼篓放到一边,朝她走了过来。 夏瑾张口想唤他名,不受控制说出口的却是“夫君。” 郁止俯身在她身后将她拥住,昳丽的容颜与她的容颜双双映在镜子中,他低首埋在她的颈侧,无比亲昵暧昧地低喃道“夫人没有骗我,果然梦中赴会了。” 夏瑾不习惯旁人这般亲近,尽管上回他亲也亲过,抱也抱过了,还是羞怯地拂他的手,余光瞥着窗外的丫鬟道“你能不能收敛点” 郁止低笑,勉强分出一只手,抬手就将半扇窗户关上,说“她们看不见了。” 夏瑾失语。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无赖。 郁止继续环着她的腰,道“刚才梦一起,我就坐在池塘边上,想起我的阿瑾爱吃鱼,就钓了几条鳜鱼,夫人想不想吃” 夏瑾没想到郁止晓得她爱吃鱼,由衷感激道“你有心了。” 郁止捧起她的脸,将她的面庞转了过来,夏瑾与他对视,只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郁止下颌微微一昂,薄唇就压了上来。 不似上次凶猛,这次的吻温柔缱绻,他舔舐着她红唇的轮廓,轻咬着她的唇珠,小心试探加倍爱怜,夏瑾眼皮一跳,心慌意乱,忙抵住他的胸膛,将他往外推,道 “说好不可亲,尽上次未完之事,你怎么唔” 郁止大掌收拢,将她纤细的腰肢掐紧了,夏瑾感觉整个人被钉在了凳子上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而郁止扣着她的下颌,越吻越深,直将她抵在了妆镜台上,姿势十足难堪。 他不曾阖目,清澈的眼瞳里盛着她的样子,她看见自己一双水眸湿漉漉的像是快哭了,两颊绯红如云霞,动情而妩媚。 夏瑾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一刹分神间,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了妆镜台上,那些置于妆镜台上的东西“哐当”落地,散落在两人脚边,郁止压着她,身躯沉重,夏瑾的腰折在镜台边沿,几乎快要被压断了。 郁止仍在亲她,吻如疾雨似能将她吞没,她攀着郁止的肩膀,害怕得不禁哭出来,“别这样,你冷静下。” 两人这般姿势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危险。 郁止见她哭,勉强停了会儿,抚她的秀发,耐心哄她,喉咙沙哑得厉害“傻姑娘,待嫁的时候,阿姆没跟你说圆房的事么” 夏瑾抽噎一停,努力回忆生前待嫁之事,好像有一天,阿姆给她塞了两本册子,叫她洞房前挑了时间看,她拿了册子当夜就展开来看了,因里面全是赤男赤女不堪入目,还以为阿姆给错了,没好意思直问,便偷偷将册子还回去了。 那是圆房么 “你不能脱我衣裳。” 夏瑾弄通了,便脱口而出。 夏瑾不懂人伦,只觉此等行为不好。 男女赤身相对,怎么看都污秽得很。 郁止笑着咬了她一口,道“偏要。” 夏瑾顿时松开郁止的肩膀,护住自己的胸前,然而郁止目光游弋在她脸上,轻轻一挑眉,大手轻轻一捏,夏瑾“啊”地一声,尖叫声不自觉变了调。 她睁大美眸,不可置信的看着郁止,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郁止竟探到她的裙子里去了,他捏她的腿,不轻不重,手掌滚烫的温度让她整个人都剧烈升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不行 “不,不行。” 夏瑾紧张到颤栗。 郁止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指尖流连着那无人窥探过的圣地,炙热的呼吸缠绕着她的呼吸,“瑾儿,你知道极乐是甚么意思吗” “管它什么意思,你快把手拿开。” 夏瑾羞愤欲死,她不知郁止究竟是脸皮厚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她知道他向来不是什么君子,为人狡诈又虚伪,内里剖开全是黑的,只是这也这也太浪荡了;他总在别人面前装得不食烟火,为什么不在她面前也装一装 郁止凑得那么近,身上清冷的熏香气息直扑入鼻中,夏瑾撇过脸,只能如此进行反抗。 郁止却不在意她不愿,或者说他压根没考虑过她是何想法,兀自俯首衔住她的耳珠,濡湿的舌尖将之细微品尝,柔弱的耳朵除了被衔住的那处,其他地方片刻变得通红,那红一直蔓延到脖颈,白皙的肌肤下透出了娇嫩的绯粉。 夏瑾又想哭了,她此生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郁止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混蛋。” 心中想骂的嘴里也不禁骂了,夹杂着娇气的哭腔使人想要欺负得更狠。 郁止毫不心软,果断将她欺负得更狠了,他解了她的罗裳,他闻着窗外丫鬟的说话声,热血沸腾,无法停止。 曾经多少个夜晚他都做着这样的梦,每每做到一半被迫醒来,望着黎明天色内心无尽空虚,他权欲旺盛是为什么,他苦心谋划是为什么,他不惜性命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将梦中这一切变成现实,初闻青梅涩,再见青梅熟,久别之后宫中一遇,即为逃不开的宿命。 他真的爱惨她了。 如今他总算有机会将梦做完,哪怕是一刻拥有之,甘之如饴。 “唤我。” 他吩咐她。 夏瑾只知道哭,哪里听到他在说什么。 郁止再一次命令“唤我。” 夏瑾被他吓得不浅,没骨气的软软叫他“郁郎。” 嗡 郁止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的阿瑾。 他的阿瑾。 背脊弓起,浑身都紧绷着,郁止支开了夏瑾的腿,同时在她眼睛落下一吻,道“对,我是郁郎,是你一个人的郁郎。” 夏瑾死死闭眼,揪紧了郁止的衣襟,那块布料在她手心里皱得不成样子,她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她认命,只盼着郁止能温柔点,多怜惜她一点。 然而 “公主,侯爷在休息,您不能进去。” “滚开,休要碰我。” 模糊的争吵从很远很远处传来。 夏瑾等了好久好久,那想象中该发生的事都没有发生,她睁眼,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原本伏在她身上的郁止不见了。 她从妆镜台上起身,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崩塌,鱼篓化作飞沙,大床逐渐虚化,紧接着,一阵白光从天际划来,将她弹出了梦境。 夏瑾回归现实。 郁止醒了。 夏瑾看到郁止的脸色极其难看,他鬓角有汗,眉宇间充斥着抹不开的疲倦和烦躁,他坐了起来,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宛如患了偏头痛。 不知怎地,夏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刻意飘到他跟前去,掀他的被子,让他透透风。 可是,被子才开了一道缝,郁止一下将它摁住,沉声道“你再闹,下次我就直奔江河了。” 夏瑾脸一红,撇嘴不屑地想,似他这般饿狼扑食,她必定再也不入梦了,手却十分听话的安分了起来。 郁止阖目缓了好一阵,待得浑身燥热差不多散去,转眸望向了居室门口,那儿吵吵囔囔的声音还在继续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本宫贵为公主,哪里去不得,区区一个奴才,也敢横加阻拦” “小的即便是奴才,也是侯爷的奴才,侯爷吩咐了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就是不得入。” 夏瑾已然猜测到来人是谁了。 郁止沉着眼眸,下床穿了衣裳,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打开了门。 欣喜的唤声响起“郁郎。” 异口同声的,展意道“侯爷。” 郁止望着跟前女子,毫无波澜,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冷酷“公主殿下待嫁之身,不待宫里,来我这儿干甚” 夏瑾跟着郁止无声飘了出来,长公主祁媛头发蓬乱,宫裙不整,俨然被谁调戏过一番,心中无尽唏嘘。 当初给祁媛伴读时,祁媛是最好面子的公主,莫说让她打扮成这副模样示人,就是首饰缺了一样,也万万不会出门。 她为了郁止,当真是自尊自我都不要了。 所谓爱人七分则满,无论如何留三分爱己,夏瑾自问她永远也不可能为谁疯狂到这个地步,哪怕再喜欢,点到即止。 祁媛哪管别人怎么想,她眼里心里都是郁止,见到人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了“郁郎,你好些了吗上次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太难过了,所以才” “我很好,公主请回吧。” 郁止冷冷抛下这句话,返身就要关门。 祁媛瞬间扑了上去,手被门夹了也不在意,只抓着郁止的衣角道“郁郎,你不要对我那么绝情,我不想嫁给云国公之子,我想嫁的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郁止毕竟还有一丝风度,没有狠心到彻底将门合上,他扶着门,不掩厌恶,薄凉地道“那又如何,我万万不会娶你;长公主殿下将为,还是守些妇道为好。” “不,你分明是有一点喜欢我的,你只是恨我毒杀了夏瑾,但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夏瑾不是我杀的,我可以与你解释” “不必了,真相如何我心中有数。” 祁媛哭泣不止,急迫而慌张;郁止浑身气压愈发低,不留情面打断了她的话,夏瑾之死每多提一次,心中之痛更深一分,还好夏瑾化作鬼魂在他身边,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而祁媛闻言却是难以接受,激动扬高了分贝“你知道夏瑾不是我毒杀的,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对我我哪里不好,你要陷我至如此绝境。” “长公主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郁止冷笑一声,神情讥诮,“当初是谁借太子殿下施威,逼迫我日夜侍候于常宁宫;是谁明知我对瑾儿有意,以此作要挟使我爱而不能说;又是谁一而再、再而三伤我心中挚爱,屡劝不听,屡教不改;郁止从来不曾招惹你,你视郁止如私物,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祁媛睁大美眸,振振有词道“我皆是因为喜欢你。” “是,长公主殿下情难自禁,郁止最大的错就是当初不该屈从,令长公主殿下弥足深陷,那一匕首算是郁止偿还于你,自此再不相欠。” 夏瑾听得鼻尖一酸,原来暗地里还发生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怪不得郁止只同她暧昧,从不表明心迹,他一定是惧怕逼急了祁媛,祁媛会将所有的怒意都发泄在她身上吧。 只是,祁媛没有毒杀她,口口声声听起来不像作假,那就是祁胤亲手杀了她 可是为什么呢 她没有得罪过祁胤,夏国公府对朗国也是忠心耿耿,祁胤为什么杀她 她一直以为祁胤是为了祁媛间接而为,被逼无奈,迫不得已,现在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郁郎,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你收回你的话,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是不要让我嫁给别人,求求你。” 祁媛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祸根都埋在当年,如果她不那么霸道跋扈,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郁止上下扫了她一眼,她的发髻衣裳皆是不整,很显然发生了什么事,而那究竟是什么事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眼底透出一丝怜悯“长公主殿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吊死在常宁宫吗” 祁媛浑身一僵。 但见郁止微笑“因为这只是个开始。” 祁媛瞳孔猛缩,顷刻崩溃,她撑不住踉跄退了三步,指着郁止手指颤抖道“是你,是你在我宫中插了人,故意阻止我寻死,你不喜欢我就罢了,连死都不让我死,你就是想逼我嫁给云国公之子,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因你,我和瑾儿生前来不及相爱;你便也好好尝尝这份滋味,如此方能明白我心中之痛。” 除了夏瑾,谁配叫他心慈手软,所有的账他都记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展意,送长公主殿下回宫。” 郁止交代了一声,再不愿理她,将房门关上。 祁媛堪才醒悟,疯了般拍打着门,哭喊道“郁郎,郁郎” 郁止坐在桌旁,斟了一杯茶饮下,冰凉的茶水将他面见祁媛升起的燥火浇灭了些许,一杯不够,还欲饮第二杯,斟茶的手忽地被按下。 知是夏瑾,郁止心中郁结悉数消散,放开了壶,浅声道“方才生气吓到你没有” 自然是没有,夏瑾温柔抚了抚他的背,替他顺气。 郁止闻着外头祁媛的哭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许是被展意强行拖走了,松懈了眉间,道“当初我无权无势拒她不得,现在我总算有本事主宰自己的意志了;瑾儿,我有话想对你说,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晚。” 夏瑾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却听居室万籁俱静中他的声音如涟漪徐徐散开“瑾儿,我心悦你。” 一瞬间,桃花千万枝无声绽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谣言 自被郁止表明心意后,夏瑾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有点微妙了,当然是夏瑾单方面觉得微妙,毕竟郁止看不着她,不知道她目前处于何种状态,但夏瑾看得着郁止,感觉像是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爱慕祁胤的光阴,少女怀春,甜甜蜜蜜。 若说她也钟情郁止,夏瑾私心觉得言重了,只是近日她愈发觉得郁止容貌俊美哪哪都好,如果这便算是喜欢的话,那应该是有一点,最多一点点。 郁止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身体恢复得爽利,因他一直不去上朝,而朝中最近似乎发生了几件大事,除却宫中来人探望,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都来了,其中还有广恩王祁慧的人。 郁止表面着急实则悠哉游哉,他温柔乡都没沉溺够,如何会上朝,批假一日没到期限,金銮殿上一日休想看到他的身影。 而夏瑾恍然想起郁止答应了祁慧,帮他谋夺祁胤江山,这是一条荆棘满布的路,夏瑾并不想郁止去趟,于是跟郁止提起此事。 郁止道“夫人说的是,如今为夫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该以身涉险,得好好惜命才是,回头便将将广恩王打发了。” 夏瑾堪才放下了心。 夏励打不过展意回府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练剑,那群道士骗了钱哪儿还敢再出现在夏励跟前,各自跑路找地方躲起来了;倒是郁止念念不忘要将她复活,派人四处寻找会仙术的隐世高人,夏瑾一回想起下属听到郁止话时迷茫的表情就想笑。 然而,府中渐渐起了流言蜚语。 这流言蜚语郁止不知道,没有哪个胆子大的下人敢到他跟前去嚼舌根,可夏瑾闲得无聊时不时会去花园散步,便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今日也是,郁止午睡,夏瑾一个人待不住,想回夏国公府看看,一路飘一路听到碎嘴的丫鬟们说 “你发现了吗侯爷最近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 “对对,我给侯爷送东西的时候,听到侯爷在屋里与人说话还开怀大笑,原以为展侍卫在里面,谁知推门进去里头只有侯爷一人,真是恐怖至极。” “诶,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是隔壁夏国公府的王二告诉我的,听说瑾大小姐的尸身被咱们侯爷偷了,就藏在府里呢,侯爷之异常莫不是与这个有干系” “你说侯爷这般年纪了还未娶妻纳妾,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例如他不喜活人,更喜死人,不然一具尸体有什么好偷的” “啊,那侯爷岂不是妖邪” “克父克母克妻克外祖,此等天煞孤星命格说是妖邪也不稀奇。” 夏瑾听到,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向来做下人的讲求老实本分,主子如何不端,都轮不到她们来置喙,更别说背后恶意编排,此等行为,应当乱棍打死才对。 然而,这两个丫鬟正是仗着四下无人才敢这般胡言乱语,她又不能立即回去,将这些都告知郁止,唯恐郁止听了伤心,气也只能这么气着。 夏瑾连夏国公府都不想去了,就跟着她们,想听听她们还能说出什么腌臜的话来,两个丫鬟不知身后有魂,兀自谈得尽兴 “侯爷的长相也十分妖邪,放眼京都哪个男子及他俊美,纵是女子都未必生得他这般好相貌,就是不知侯爷床上功夫如何,听人说男子壮而有力,侯爷精瘦应该” “嘁,你懂什么,发密鼻挺那方面才是天赋异禀,侯爷正好是,从前侯爷给太子殿下当伴读,迷倒了多少公主,若是不行,如何能讨公主们的欢心” “原来侯爷能有今日地位,全因走了捷径,还好夏大千金死得早,不然有得酸醋吃了。” 夏瑾觉得她不教训她们一番是不行了,一个人要有多么阴险狭隘,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猪油蒙了心似的完全无视郁止的成就和功勋,她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两个丫鬟一个挎着篮,篮里放满脏衣服;一个端着盆,手上提着搓衣板,俨然要去池塘。 念亲侯府的池塘远在人多的地方,平常除了浆洗衣服的下人基本不会往那边去,所以她们越走越偏僻,于夏瑾而言,无疑是个教训她们的好时机。 至于怎么教训 夏瑾不打算贸贸然现身,她不可以坐实了郁止被鬼缠身的谣言,所以 夏瑾集中了精神力,找寻着上次化作青烟钻到玉里的感觉,她闭着眼,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她小心翼翼的驾驭着,往外溢着灵气的身体里钻去。 池塘快要到了,清澈的水波在太阳下闪着银色的光,端着盆的丫鬟面含欣喜,十足高兴道“可算是到了,快,我们快过去。” 然而她加快了步子,走出几步远,突然发现身边的人走着走着不动了。 “春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她不解,朝她囔囔。 同伴春娟才再度向她走来。 她笑着,开口想同她说话,谁知,跟前人将手高高抬起,巴掌大的阴影罩在她的脸上,然后落下,“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又亮又响。 丫鬟当即傻眼了,她睁大了眼,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失声尖叫道“你疯了,你敢打我” 哼。 打得就是你。 夏瑾暗中一声冷笑,控制着春娟的身体,毫不犹豫又是一巴掌过去。 她煽得又用力又狠,在丫鬟脸上煽出两个对称的五指印,没过多久,脸部浮肿,丫鬟成了一个猪头。 “小贱蹄子,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被人打了第一念头就是愤怒,哪儿还顾得着想到底是为什么,丫鬟朝春娟扑了上去,夏瑾第一念头是躲,可一想,她这副身体也没少编排郁止,便是躲也不躲,任她撕扯抓挠。 夏瑾自然不会乖乖任人打,恕她直言,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不知道吃亏是什么,于是在丫鬟扑上来之时,果断离开了春娟的身体。 春娟晕乎了一阵,被丫鬟煽到清醒,本想了解个来龙去脉,可丫鬟不给她半点说话的机会,挨了几下火气冒头,两人厮打到一块了。 狗咬狗的局面夏瑾很满意,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她转身便飘回了玉然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失败 郁止还在睡,没有醒,夏瑾看到他了,才想起自己本该去夏国公府的,只是来都来了,她也懒得再飘一遭,做鬼不比做人,飘来飘去是很费劲的。 又想起那两个该死的丫鬟,夏瑾郁闷地想,为何自己不是活着的,她若是活着,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直接将她们逐出府去,叫这样的人待在侯府里,简直坏了清静。 又一想,她入得了玉,附得了身,还能回到自己身体当中么,这一想,脑子中霍然茅塞顿开,夏瑾只觉自己捕获了一丝希望。 为何她死后没有投胎,而是变成了鬼魂,为什么别人没有变成鬼魂,只有她一个人孤单游荡,莫不是还没死透,尚有一线生机 迫不及待地,夏瑾立刻去寻自己的尸身,她穿墙道道,进了密室,见到冰棺中的新娘,容颜同死前没有一丝变化,整颗心都在发热。 甚至,浑身颤抖。 夏瑾小心翼翼推开冰棺的棺盖,抚摸过肉身的脸,退了一步,闭上眼睛,集中精力,让自己变成一道光。 不同于玉珏和春娟,夏瑾发现自己的肉身没有外溢的灵气,她辨不清四周方向,横冲直撞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成功了没。 无头苍蝇般飘了一阵,夏瑾睁开了眼,才知道自己是成功了。 她附进了自己的身体,如同跳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没有光,也很静,看不见五指,只好仓皇的走着。 这跟附进春娟的身体里大不一样,春娟的体内一片光明,她一进去就自发的和身体融合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进了一个冰冷的容器,是进是出随她意,可要想驾驭根本束手无策。 毫无疑问,这具身体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 唉 夏瑾苦笑,从身体中退了出来,看着自己的脸,微微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爱做梦了 郁止想将她复活,是因为爱之心切,可她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孔雀胆剧毒毒发至死脑子都是清醒的,她亲自感受着生命力流逝,如同沙子灌入漏斗,再刻骨不过了。 夏瑾颓然回了玉然居,郁止已经醒了,他倚在床头看书,一手执书,一手摩挲着玉珏。 夏瑾一进去,郁止便有所察觉,许是她浑身气压太低,又或是这几天两人的互动建立起了莫名的感应,郁止抬起头来,问“去哪儿了” 夏瑾闷闷的不想讲话。 郁止将书扔到一边,道“过来。” 夏瑾听话飘到郁止身边去,与他挨着坐,郁止侧目望来,唇角带着笑“谁惹你不高兴了,嗯” 夏瑾不愿说。 说了也是无用。 两个嘴碎的丫鬟她替他教训过了,而那起死回生的事除非他是神仙,否则必是徒劳无功。 身侧没有任何动静,郁止挑了下眉锋,接着说“让为夫猜猜,是不是二哥他又折腾着找道士收你了” “” “还是珑儿又想别的法子想进宫了” “” “那就是见岳父岳母伤怀心中难过” “” 一连几问皆如石沉大海,郁止停了停,一语中的“那就是因为我了,府里有人说我坏话了” 夏瑾当即瞪了他一眼,离他远着坐了些,讨厌死了,她为他闹不愉快,他自己倒是蛮高兴嘛。 郁止笑意深了。 夏瑾不想理会他,郁止却循着床单褶皱凌乱的方向,往她身边靠了靠,道“无妨,旁人如何看待我,我不在意,庸人才无议论,似我这般理当招妒。” “呸” 不要脸。 夏瑾腹诽着,心情确实好了一分。 她唯恐郁止伤心,倒是忘了郁止本就是从流言蜚语中一路走来的,在他没有成为权势赫赫的念亲侯前,蔑视他轻贱他者多不胜数。 两个丫鬟私下窃窃算得了什么呢,沟中泥鳅而已,并不需要放在心上,她在意郁止,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郁结散了,夏瑾便从镜台抽屉中捡了纸笔出来,写了字何日上朝 郁止答“后日。” 夏瑾想,甚好。 也是他在府里待的时日太多了,才会生出那么多闲话,等他上了朝忙着政事,与她待的时间少了,谣言自然就散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修仙 继续与郁止腻歪着,她看到郁止将手边的书又拿了起来,夏瑾凑过去,看书页里的内容,发现竟不是上回的奇谭志异,而是什么辟谷入门三死四空,还有许多生僻字,不由双眉一蹙,将他手抬高,从底下看了眼封壳修仙本纪。 夏瑾“” 恕她直言,她还是想看奇谭志异。 这种书纯粹异想天开,什么人有三死,一死为念死,封闭五感,只闻本心;二死为身死,将死之际走马观花,悟天地至道三死为灵死,众人相忘,堕入轮回;不说别的对不对,就说这三死中二死,她亲身试过的,人死之时痛苦占据整个身体,脑子里除了拼命想活的念头,根本生不出别的来,能悟出什么天地至道,他是疯了才会看这种书。 夏瑾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送到他跟前去,挡住了他的视线;郁止略略扫了一眼,见上面写“此书甚是荒唐”,顿时一笑“不荒唐,看一看,了解一二,总是好的,免得像二哥一样,被一群江湖骗子耍得团团转。” 夏瑾微抿红唇,又写道起死回生逆天之举,怕是徒劳无功。 郁止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赞同,夏瑾以为他想开,又听他悠悠一叹,怅然道“那我总不能不管你,叫你当一辈子鬼魂吧” 夏瑾无奈,她也不想,可实在不行,又能怎么办 她只好自我欺骗,且欺骗郁止道做鬼并无不好。 起码能穿墙,能附身,能知道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 “你是好,可我却是要绝后了;瑾儿,你忍心么” 说来,见不到摸不到姑且能忍,但抱不到睡不到是忍无可忍的。 如他此刻想亲亲她,也是强忍着的。 郁止深觉无奈。 夏瑾听得脸上一红,娇嗔沉默,孩子什么的她向来是喜欢的,尤其是姑娘,像夏珑那样的,夏珑小时候就非常玉雪可爱,多一个也不嫌多,若她还活着,跟郁止成了亲,现下应该怀上了,她记得那些早嫁的闺中密友们都是很快就怀了的。 就是不知道,倘若她跟郁止有了孩子,会像她多一点,还是像郁止多一点。 “其实绝后也不妨事,但是瑾儿你不想再同岳父岳母们一起生活么不想再听珑儿唤你阿姊么不想和未来的两位嫂嫂一起绣花烹茶么” 当然想了。 夏瑾方才在自己尸身上受了挫,分明知道复活是不可能的事,却还被他勾起了渴望向往之心。 “你若想,尽管交给为夫就是。”郁止自信道,“没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没有什么是我达不成的,我一定会让你重返人世得见天光。” 夏瑾简直要被他说服了,她提笔道适可而止。 她早决定了会让他试一试,就会让他试一试,可她会监督他,必不许他累及自身。 “当然,即便卿为魂魄,我也欲与卿天长地久。” 所以是不可能白白送命的。 郁止承诺完,继续看书。 夏瑾跟他一起看。 也不知郁止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修仙本纪,书中内容讲的全是不着调的东西,诸如修仙初入门须辟谷,辟谷就是不吃不喝,静坐冥想,以自身融入天地,常人不吃不喝最多撑七日,三日便是奄奄一息了,所谓以自身融入天地,是指和她一样变成鬼魂吗 死成她这样了,还修得成仙 越看越不靠谱,夏瑾提出建议,落笔写道道术多虚妄,何不修佛理 都是传说中能修得金身的,佛法慈悲,总该不会让人去死吧。 郁止低眸一看,笑了,他抬手指了指床头,夏瑾循着他的指尖望过去,只见大床和镜台中间的空隙里放了一个大竹篓,竹篓里装满了书,她飘过去,翻了几本出来看 道卷。 佛相。 化物。 居然什么都有。 不止有佛教的道教的,还有各种流派,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不是,他看得过来么 夏瑾深深怀疑,听郁止的声音又响起“不到万不得已,不入佛道。” 为什么 夏瑾问。 郁止抬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因为佛家讲求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我是有心上人的人,如何能入得了佛门” “”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夏瑾将书扔回到篓里,回到他的身边,想还是陪他看道术吧,其实再看看修仙本纪也没有那么不靠谱,这个悟天地至道说得很有道理嘛,都是她蠢才没有悟出来,三死也都应该死,应该死。 室中一片寂静,唯呼吸可闻,风动清浅,怡然静谧。 夏瑾伴着郁止看了五六页修仙本纪,郁止看得很认真,夏瑾一点也没看进去,女孩家家的很难喜欢这类的书,还是更喜欢有趣些的,诸如人文地理话本什么的。 于是,夏瑾看向了郁止。 郁止眉毛长长的,眼睫长长的,鼻子挺若云峰,眼瞳是黑漆漆的,亮如星辰,他的唇瓣有些薄,常听相士说唇薄者多薄情,他怎么就那么多情。 不行,她果然还是要再试一试,她必须得复活。 如斯男色。 怎可辜负 夏瑾飘起来,就往密室里去了。 郁止还不知夏瑾走了,看了半个时辰脖子有点酸,他揉了揉后颈,唤了声“瑾儿。” 无人应。 郁止摇头失笑。 夏瑾个活泼好动的人,生前她持着端庄稳重,是所有人心目中完美的淑女形象,可私底下极为好动,一刻都闲不住,这种真性情只有他有幸见到,他猜这会儿她又跑到哪里去玩了,且多半是去找夏珑了。 郁止不担心,知其玩够了很快就会回来。 这时,一阵脚步急促愈靠愈近,郁止被惊动,偏过头去,只见展意匆匆跨进门槛,神情紧张。 “何事” “侯爷,国公爷求见。” 展意道。 郁止登时站起身来,眼神微变“岳父” “正是,已请至正厅相侯,侯爷您看” 郁止沉下心,面容严肃地默了一阵,吩咐道“将岳父大人引至书房。” 虽然两家是隔壁,夏国公却几乎不往念亲侯府里来,而今亲自来了,定是机密重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事发 待郁止去书房时,夏国公已经在那儿了,他立得笔直,双手负后,欣赏着墙上的挂画。 画中是一位美人,正在伏案酣睡,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蝶翼般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扇形的阴影,她的乌发也似被镀了金闪闪发光,葱指和衣领里微露的一点雪白后颈描绘得细腻而真实,四周很静,唯有袅袅檀香飘过,韵致高雅。 郁止停在书房门口,见他看着画,心中微微有些忐忑,却还是朗然唤了声“国公大人。” 夏国公转目望来,面色从容地问“这画是几时画的”情绪丝毫不外泄。 郁止敛了衣摆,慢慢进了书房,立在他的身旁,仰首望着那画,眼底泄出一丝温柔。 “令国公大人见笑了,这画是三年前作的,技巧生疏拙劣,不值一观。” 夏国公闻言一笑“我的瑾儿怎么会不值一观画得很好,有瑾儿七分的神韵。” 郁止也笑了“实则不足瑾儿万分之一。” 画上之人正是夏瑾。 三年前,他因故拜访夏国公,同行的还有尚是皇子的祁湛及一位少年武将,夏国公亲自招待了他们,还留他们用饭,因为想见夏瑾,他刻意以赏花为名去了荫阁。 当时正值盛夏,天气很热,荫阁门户皆敞,他在游廊里远远就看到了午睡的夏瑾,她仿佛是在抄书,抄得犯了夏困,就趴着休息一会儿,他忍耐不住走近了从窗外往里看了一眼,自此这一幕印在心头如朱砂,眼中再容不下别的女子的睡颜。 回府后,他将她画了下来,一气呵成,竟是连她每根发丝是什么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便装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夏瑾很提神,也很解乏,他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疲倦了,看一眼,又能精神百倍。 只是,没想到叫夏国公看到了,夏瑾是他最最疼爱的人,他原以为此画入不了夏国公法眼的。 暗自松了一口气,郁止问道“国公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嗯。” 夏国公恋恋不舍将目光从画上收了回来,提起正事,方才那点笑意又从脸上消失了,他神情肃穆,凛然问道 “昨天夜里,宫中传出夜明珠失窃的消息,陛下震怒,派人将皇宫掀了个底朝天,你可知道此事” 郁止心中一沉,面上却很是淡定,微微蹙眉故作担忧道“不知,夜明珠乃国宝,一向是陛下亲自保管着,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夏国公目光炯炯,如炬如刀,紧紧盯着郁止,半点不移,“夜明珠有何效众所周知,此物对于生人除了照明不过是颗值钱的珠子,只有死人才派得上用场,所以” “所以”郁止不傻,读得懂夏国公的怀疑,“国公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是不是你拿了” 夏国公果然将怀疑说了出来。 虽然是只有死人才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可这是国宝,试问金銮殿上哪个不要命的敢肖想 况且,哪怕是肖想了,寻常人不敢动手也没那个本事,只有郁止,只有郁止才能做到这件事。 不说现在郁止权势滔天是否引得祁胤忌惮,与祁胤离了心,就说之前,他是天子近臣,又得玉书公主爱慕,时常出入皇宫,若想偷珠易如反掌;夜明珠失窃,要不是宫妃私藏了,满朝上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夏国公知道这夜明珠就是郁止拿了,郁止盗走了夏瑾是为何,他就是想偷了夜明珠,保夏瑾的尸身不腐,将其留在身边。 他真心喜欢夏瑾他很欣慰,可他的所作所为太偏激太疯狂了。 夏国公深深闭目,平复了下心情,才又睁眼道“念亲侯,如果是你对夜明珠动了手脚,我劝你还是速速将之还回去,你对瑾儿的痴心天地可表,瑾儿泉下有知会保佑你的,可你不必为瑾儿做到这个地步,它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瑾儿必不愿意看你这样。” 夏国公说得这样笃定,郁止也装不下去了,当然郁止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瞒着自己的岳父大人,甚至他还要寻求夏国公的帮助,夜明珠失窃,不到寻回绝不会完,他意欲以假易真瞒天过海,单凭他自己无法办到。 于是,郁止微微一笑“的确是我拿了,但我不会将它还回去,我自能避祸消灾逢凶化吉,瑾儿的尸身却不能没有它。” “你” 夏国公震愕失言。 他没想到郁止竟然承认了。 盗了国宝,如此明目张胆,他就不怕他告发他吗 却听郁止又道“我想复活瑾儿。” 夏国公一听,彻底傻眼了,等到回神,他焦灼踱步,声声斥道“荒唐,太荒唐了,死人如何复生;郁明衡,你莫不是疯了” 夏瑾逝去他亦如有剜心之痛,可也懂什么叫节哀顺变,他竟异想天开,妄想将人起死回生 何等疯癫 “岳父大人,瑾儿死了,你有国公府门庭需要支撑,有妻子女儿需要呵护,所以不敢想;郁止什么没有,孑然一身,所以无所畏惧。”郁止淡淡道,“夜明珠是陛下欠了瑾儿的,我只是替瑾儿讨了回来,而复活瑾儿之事将会成为此生夙愿,除此之外再无念想,望岳父大人体恤。” 真的是疯了。 夏国公此来本是要将夏瑾的尸身要回去,劝郁止归还夜明珠,然而见了墙上的挂画,他改变了主意,觉得郁止一往情深感天动地,打消了要回尸身的念头,可眼下郁止说出这样的话,已然脱离了常人,他绝不能再放任了。 就算不为夏瑾,单看在他是他欣赏的后生,是朝廷肱骨之臣,他也得让他回归正道,变回原来的样子。 “夜明珠你愿不愿还我不管,但将瑾儿尸身交予你之事我后悔了,把瑾儿还给我。” 不能再让他对着夏瑾的尸体,不然鬼晓得他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儿来。 夏国公板着脸,态度极其坚决。 郁止拢袖“对不起,恕郁止不能。” “你当真不还” “不还。” 夏国公怒然甩袖,“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别怪我手下无情。” 郁止原以为夏国公知道他的用心会很开心,不曾想他的态度如此恶劣,令他连夏瑾鬼魂存于世间之事都未能说出,以他看他的眼神,若是他现在说夏瑾正飘荡在念亲侯府里,他恐怕会觉得他疯了。 最令人头疼的是,夏瑾此时不在身边,郁止拢起眉头,道“不论岳父大人做什么,郁止都无怨言。” 夏国公顿时冷然离去。 第二日,金銮殿上。 年轻的帝王因为失了国宝浑身气压低冷,文武百官垂首而立瑟瑟发抖,参天龙柱上雕刻凸起的棱角对着殿门的一面折射着冷光,阴凉风吹到殿中来,重重官服下薄汗发凉。 郁止居左一位,垂着眼睫,不言不语,殿上太监拖长了音调唱喏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右列后位的御史踏出一步,正要弹劾谁,殊知前方拦了一道身影,浑厚的中年男音更快响起“臣有本奏。” “奏来。” 夏国公抬头看了郁止一眼,停了停腰板,高声道“老臣要弹劾念亲侯郁止,盗我亲女夏瑾的遗体,强占不还,望陛下给老臣做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