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郎》 第1章 第1章 楚昱第一次见到叶缥缃是在梁国公府的后花园里。 叶府小公子酒后乱来，伤了江家的表少爷，江家和长公主亲近，捅到圣上面前，叶小公子被下进大狱。有朝臣趁机进言，说叶家结党营私，欺君僭上。叶家自危，求到赵王楚昱那里。 楚昱为圣上七子，年未弱冠，先文昭皇后所出。文昭皇后梦手捧日，孕而有子，是为楚昱。少聪颖，貌俊美，举止优雅，仪态翩翩。圣母皇太后和当今圣上宠爱异常，原有三分风流多情，如此更纵的他越发玩世不恭。 还未婚配，正是架鹰走狗逐花戏蝶的年纪。梁国公府的嫡三小姐貌美如花，仪态万千，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做楚昱的正妃绰绰有余。楚昱早闻其名，男儿心性，有猎奇之意，无求娶之心。 叶家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为求庇佑，再端不起世家的架子，计议将叶三小姐送与楚昱做妾室，叶大公子力邀楚昱至府中饮宴即为此事。 阳春三月，莺歌燕啼，繁花盛开。 没有阖府可能灭顶的阴霾，楚昱和叶大公子言笑晏晏地行走在叶府的后花园中。 一个小人儿风一般从斜里窜过来，撞到楚昱的腿上。楚昱人高腿长，对方不及他的腿高，被他的腿撞得弹倒在地上。 楚昱望过去，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进入眼中。也不知才从哪个泥地里打了滚出来，面上、半旧的衣上都是灰渍，脏兮兮的，不像大户人家的孩子，像是沿街乞讨的小叫花子。 四肢纤细，身量矮小，和纤瘦的身体显得不搭的肉嘟嘟的脸蛋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掩在浓密深长的睫毛下，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木然。木然地望着楚昱，她刚撞上的男子，梁国公府的贵客。 楚昱亦望着她，眼中有兴味的光闪过。小姑娘肌肤白皙，眉眼俏丽，无疑是漂亮的。但却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兴许是她此刻脏兮兮的模样太过滑稽，抑或是她胖嘟嘟的小脸分外讨喜，看见她，他便止不住心生欢喜。精致的眉眼里俱是掩不住的笑意，温柔得很，也多情得很。世人皆知赵王殿下多情而无情，多情时可以为你一掷千金，无情时又可以要你的命。 梁国公府将阖府希望押在楚昱身上，对这次宴请尤为重视，恐惊扰了贵客，府上诸人都是提前交代过的，不许随意出入后花园。小姑娘显然是个意外，叶大公子的面色变了变，不悦地问:“你怎么在这奶娘呢怎么不管你，让你在这里乱跑” 小姑娘被撞懵了，回过神来，收回望向楚昱的目光，耷拉着脑袋，垂着眼皮，哑子一样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规矩。 楚昱目中的兴味更浓，“这位是” 有自己的奶娘，哪怕脏乱得像个小叫花，也不可能是府中的丫头了。 叶大公子笑道“小妹缥缃。”当着贵客面，就算乍见这个叫缥缃的小姑娘，叶大公子眼中俱是难掩的嫌弃，亦不好过多责备，反替她遮掩道“不懂事得很，冒犯殿下了。” 楚昱有洁癖，是日又穿了件白底绣金的蟒纹衣裳，腰束同色玉带，身形颀长，姿容秀逸，俊美得很，也高贵得很。小姑娘那一撞，弄了些泥尘在他身上。若仔细看，能看见他腰间佩的麒麟玉旁有灰扑扑的一团泥渍。 换作往日，就算楚昱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心里也早不高兴了，此刻倒没多少不快的反应。俊眼含笑，好看的唇线牵起，温柔而可亲，举止神态俨然一副翩翩贵气的佳公子形象。 饶是叶大公子一介男子，见此模样，心底亦有异样的感觉掠过。反倒是小姑娘叶缥缃，无动于衷得很，耷拉着眼皮，神情麻木，小腿曲着，小手撑在身旁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先文昭皇后育有二子二女，四个孩子中，楚昱行三，上有兄姐，下有幺妹。兄长为当今圣上嫡子，早年即被立为太子，幺妹和楚昱年纪相差甚大。楚昱二九年纪，嫡妹和嘉公主刚至幼学之年，小了楚昱八岁。楚昱和这位嫡妹关系亲密，尽管如此，自这位妹妹降生，也没有过主动抱她的想法。 不知为何，初见叶家这位叫缥缃的小姑娘，他特别想摸摸她的头，拉拉她的小手，抱抱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就连垂头发呆都让人觉得乖觉讨喜的小姑娘，楚昱浅笑，“无事。”上前一步，欲扶起她。 一位三十左右仆妇打扮的妇人急匆匆地跑来，看见伺候的小主子与贵客撞了面，知道闯祸了，吓得路都走不好了，四肢扑地摔倒在众人近前，慌得叫“大公子恕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叶缥缃的奶娘。叶大夫人交代下人，府中宴请贵客，不许她们随意去园中走动。奶娘伴着叶缥缃在房中，一个没留神，让她跑出来，撞上楚昱。 叶大公子神色不善地问“你是做什么的，让她跑到这里来还不赶快带下去。” 叶家出美人，叶三小姐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丽色可餐，相貌出众。叶缥缃年纪虽小，尚未长开，细观其五官，还是能看出容色在乃姊之上。漂亮的小姑娘在哪里都讨喜，若其干干净净的，叶大公子也不介意出这么一场意外。偏又邋邋遢遢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家的孩子都这样呢。真是梁国公府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奶娘不便解释，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扶起由始至终一句话没有的叶缥缃，急匆匆地走了。 叶大公子一脸惭色，摇头连连地对楚昱笑道“小妹莽撞，让殿下看笑话了。” 叶缥缃的反应太过奇怪，从始至终一句话没有，沉默得有些异常了。楚昱目视她的小手柔顺地放在奶娘的大手中，和奶娘的背影渐行渐远，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兴味盎然地笑道“我看令妹倒是个有趣的。” 腰间麒麟玉旁的灰渍尚在，两人的初次见面称不上美好，还愿用有趣来形容叶缥缃，可见是真的对她印象极好，兴趣很大。叶大公子若是个机灵敏锐的，稍加试探其真心假意，投其所好，将小妹送过去，眼下祸事不在话下，也没有后来的抄家之患了。主要是楚昱风流归风流，多情归多情，从没有乱来的名声传出。才八岁的小孩子，叶大公子不以为楚昱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从未听过他有不良的嗜好，笑着附和几句，也就过去了。 楚昱第二次见到叶缥缃，是在白公河的渡口上。 白公河是上京城的壕河，河深水宽，河道畅达，是上京城的天然屏障。烟花三月，友人南去，楚昱送至渡口。依依话别后，友人船去，楚昱一行人往回走。只见叶缥缃独身一人，孤零零地立在河岸上的草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渡口的方向。 跟初次见她一样，她的衣裳仍是脏兮兮的，束的发髻散乱，发上还有尘灰，邋邋遢遢的像个小乞丐。她好像总有法子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如果不是早知道她的身份，谁会想到她是梁国公府的小姐 楚昱打发了同行诸人，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过来，顺手买了两串糖葫芦拿着，来到叶缥缃身边，将糖葫芦递向她。俊脸含笑，温柔得像个邻家大哥哥，“你怎么在这呢” 叶缥缃神情麻木呆滞，出神地望着渡口的方向，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归来。楚昱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她的神思，她异常缓慢迟钝地转首，漂亮的眼睛不见丁点神采，木然地将楚昱望了望，将他伸向她的两串糖葫芦望了望。没有去接糖葫芦，面上麻木的神情也不见丝毫松动，头一低，转身走了。 和初次相见一样，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楚昱都不知道她会不会说话。 到底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孩子变得如死水般平静无波目送她小小的身影慢慢走远，楚昱吩咐下人“去跟着她，看她怎么出来的。” 七八岁的一个孩子，半个仆从未带，就这么从府里出来了，也不见梁国公府的人出来找。显见得是不被重视惯了的，不见了都没人发现。 楚昱面色沉了沉，被人宠惯的他，不敢想象她在梁国公府里过着怎样草芥的生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叶缥缃回到梁国公府，梁国公府的众人都用过午膳了，奶娘端了盘点心给她。那点心是主子吃剩下赏给府里的下人的，叶缥缃的丫头得了些，奶娘留了盘给叶缥缃。 叶缥缃是梁国公府的小姐，纵使是个庶的，也有自己的分例饭菜，填补的点心小食，都被奶娘的女儿拿去吃了，她们比叶缥缃大了几岁，也在叶缥缃处伺候。 叶缥缃先时有个襁褓时随身的奶娘，在叶缥缃的生母出走后，有虐待叶缥缃之嫌，被叶老夫人发现后，吩咐叶大夫人逐走了，另安排了个奶娘给她。 叶老夫人交代叶大夫人照看叶缥缃，叶大夫人事忙，对叶缥缃不闻不问，疏于照应。上行下效，上面不重视，叶缥缃又跟个木头一样，没有一句话，不可能去主子前告状，奶娘乐得偷懒脱滑，对伺候叶缥缃一事就不甚上心。 叶缥缃常消失得不见踪影，只要前面不来叫，她也不去找，横竖晚些时候叶缥缃总会自己回去的。就是每次回去都脏兮兮的，不知才在哪个泥地里打了滚出来让她不喜。 叶缥缃很安静，很好伺候，只要不打她，衣裳上给什么穿什么，吃物上给什么吃什么。奶娘端了盘点心给她，她吃了，一顿午膳就算解决了。 奶娘帮她换了干净的衣裳，梳了头，簪了花，好生收拾了收拾，说前面叶老夫人叫她，就牵着她的小手往叶老夫人那里去了。 叶老夫人正和几个媳妇、孙儿媳妇、孙女儿说话。叶家风雨飘摇，危在旦夕，意欲将叶三小姐送予楚昱做侧室，被楚昱拒绝了。朝中无人可庇佑护恃，叶家上下更加人心惶惶。 叶老夫人年事已高，上午听说楚昱拒绝收叶三小姐做小，心知叶家以后会更加艰难，心里就不痛快。想到叶缥缃，叶家一众晚辈中，唯叶缥缃生得最好。这也是叶缥缃没了生母后，她还愿意特别关照她的原因之一一个相貌出众的女孩儿，总能有大用的。 像叶三小姐，在叶家危如累卵时，不就可以送给皇家做小么哪怕最后被皇家拒绝了。叶老夫人心如明镜，明白楚昱会拒绝叶三小姐，主要还是没看上她。哪怕叶三小姐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还是不被他看在眼里。她想换成叶缥缃也许会不一样。 是以上午命人去喊叶缥缃。随后想到叶缥缃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纵是生得好，也要等到及笄之后才能用。远水解不了近渴，遂听下人说没见到叶缥缃也就作罢。 今见奶娘带她过来了，八岁的小姑娘，穿着干净的衣裳，梳着齐整的丫髻，面上两团肉嘟嘟的婴儿肥，漂亮讨喜，可怜可爱得紧。唤她到近前问了两句话。 叶缥缃耷拉着脑袋，一句回话没有。旁边的叶大夫人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叶缥缃是大房的妾室所出，她作为主母，对这个庶女的心情总有些微妙。几位小姐则都安静地坐在一边。其中叶三小姐眉间带愁，又比别的小姐更加沉默。 叶三小姐刚至及笄之年，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楚昱身份尊贵，仪态翩翩，少年俊美。叶三小姐几次见他，少女心动，早心仪于他，给他做小也是甘愿的。偏对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婉拒了父兄将她送予他的提议。 大家族里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勾心斗角，风言风语。楚昱明面上说得好听，说配不上她，不愿让她做小委屈她，实则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没看上她。不然既怕做小委屈她，明媒正娶地将她娶回做正妃不是更好 叶三小姐自幼生得貌美，众星捧月地在府里长大，如今给人家做小都遭嫌弃，不用想都知道外人背地里的言语，心里如何好受眉间的愁意似浓墨画上去的，洗都洗不掉。 叶缥缃木头一样，对叶老夫人的问话未予片语回应，众人对此反应不一。像奶娘，捏着一把冷汗，深恐为叶缥缃的不懂规矩连累，被叶老夫人责骂。 叶老夫人对此倒没多少不快的表示。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靠坐在床上和诸人说话。可怜叶缥缃是受过刺激才会如此，也不苛责，问了她两句话，不见她回，就没再多说什么。命人拿吃的给她，吩咐丫头带她出去玩了。 叶缥缃第三次见到楚昱，是在叶家的后墙外。 叶府后花园的外墙上裂了一方孔洞，阔约二尺，长不及男子的小腿高，正常成人无法从那里自由出入。叶缥缃年幼，身量矮小，恰被孔洞所容，每日里从那里钻出府去。 这日她趴在地上，刚从墙里钻出来，一道好听的男音伴着和善的笑意道“原来你是从这里出来的啊。” 叶缥缃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向墙上缩了缩，怔怔地望着从马上下来长身玉立的楚昱，漂亮的眼中有意外的光闪过，雷电般只存在了一瞬，仍是被楚昱捕捉到了。 他与叶缥缃交流不多，不知道她会不会说话。叶缥缃每次面对他都是麻木无动于衷的表情，让他怀疑她可能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傻儿，空长了一副绝世讨喜的好皮囊。 叶缥缃本能流露的惊愕情绪让他知道并非如此，她听得懂他说话，有正常人的情绪反应。换言之，她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 这个认知让楚昱没来由地松口气，他本就爱笑，此刻笑意在俊脸上加深，使他看起来更加的温柔无害，俊美迷人。 叶缥缃无视他有意无意散发出的善意和男子魅力，耷拉着脑袋，一只小手绞着另一只手的小手指。许是没料到会被楚昱撞上她从墙洞里钻出来，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人还是如往日一样，沉默安静得很，一句话没有。 楚昱问她“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会出现在梁国公府的墙外专门堵她，还将她堵个正着，代表他已将她的行迹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接下来要去白公河的渡口，像上次他遇上她一样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回来，从他脚下的墙洞钻回梁国公府里，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故意问她。 叶缥缃没有回他，垂着小脑袋，缩着小身子，默默地在墙边立了一会。之后低着头，耷着肩，抠着小手指，慢慢地往白公河的方向去了。一眼都没有望楚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当今虽是太平盛世，清平世界，一个孩子频繁地从府里出来也不安全。 这日楚昱约同一众贵公子踏春，叶大公子亦在列，楚昱和叶大公子说话。二人行至河堤的渡口那里，楚昱遥指河畔的垂柳树下，远望渡口方向的小人儿，“那个孩子好生眼熟，看着好像令妹，你看是也不是” 叶大公子定睛望去，一眼便认出自家妹妹，也明白她出现此地的原因。叶缥缃还如前次一样，邋邋遢遢的似个小叫花，叶大公子不愿与她相认，眉头轻皱了皱，笑道“是有些像，不过应该不是。” 楚昱特意请他过来，就是为了让叶家重视叶缥缃经常出府的问题，免得哪天她被拐子拐去了也无人知道。 楚昱不容叶大公子回避，笑道“是与不是，请她过来不就知道了。” 叶大公子怕叶缥缃过来，被楚昱认出确实是叶家的孩子，丢了梁国公府的颜面，欲拒绝说不用了。楚昱已吩咐下人去请叶缥缃了，还特意交代那人，“不要吓着她。” 体贴温柔，和善用心，是叶大公子不曾有过的待遇。叶大公子心底浮上奇异的感觉，瞧向楚昱。楚昱嘴角含笑，俊眼斜挑，也正望着他。 楚昱生得好，天家皇子，贵气逼人，仪态不凡。叶大公子被他那样的目光望着，一时竟觉得赧然，别过头去。 叶缥缃被楚昱的随从带到近前。 叶大公子见到她，神色一如前次不甚好。无怪他如此，叶缥缃是他的庶妹，二人隔母而出，年纪相差甚大，本就不甚亲密。叶大公子的小儿子欺辱叶缥缃，被看着不声不响，动起手来凶得像只不会叫的狗一样的叶缥缃，揍得哭都哭不出来。叶大公子心疼小儿子，对隔母而出的叶缥缃自难有好脸色。 叶缥缃是梁国公府的小姐，两次见楚昱都脏乱邋遢得像个小乞丐，丢尽了梁国公府的脸面。种种原因让叶大公子对她厌恶嫌弃至极。有楚昱在场，他不便表露自己的厌烦，面上对楚昱笑着，眼睛却冷冰冰地望着叶缥缃，没有一点温度。 叶大公子是叶缥缃的长兄，俗语说长兄如父，叶大公子从未对叶缥缃假以辞色，叶缥缃多少有些怵他。她是偷跑出来的，像许多做错事的小孩怕大人知道一样，也怕梁国公府的人知道。初被带到楚昱和叶大公子面前，她脏乎乎的小脸上有微的怯色，小身子轻不可察地侧缩了缩。之后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又恢复惯常的麻木不仁。耷拉着脑袋，木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静静的，没有一句话说。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她，楚昱就忍不住想笑。握拳掩嘴咳了咳，目光在兄妹俩间徘徊了徘徊，最后落在叶缥缃身上。明明早知道是她，却又装作刚认出她的模样，上前一步，拉着她的小手，亲切地问“果然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缥缃稍抬起无神的眼睛，斜瞥了他瞥，抽回手去。背着手，低着头，盯着小脚尖，没有理他。 小孩子不喜生人的触摸，会做出背手的动作拒绝外人的碰触。楚昱知二人接触有限，她尚怕生，不习惯两人的亲近，不以为忤，笑着摸摸她的头，任叶大公子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水青沙白，春风似剪，飞絮漫天。 送走叶缥缃，楚昱和叶大公子继续在堤上闲步。楚昱状若无意地对叶大公子笑道“我看令妹有些与众不同。” 他这话说得委婉，叶缥缃岂止是有些与众不同，就她这两次的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傻子、哑子呢。 叶大公子为了梁国公府的颜面，少不得与楚昱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 叶大老爷早年出去山中狩猎，不幸遭遇意外，为山中归隐的一位老者所救。老者膝下有一爱女，生得如花似玉，貌比仙人，叶大老爷心甚属之，伤愈后常以报恩之名来往山中。 之后老者病逝，留下姑娘一人在人世，形单影只，孤苦伶仃。叶大老爷在恩人墓前，信誓旦旦地跟人姑娘保证，今后会像女儿一样照顾她。那姑娘信了他，随他去了梁国公府。不久就被他“照顾”到床上，生下孩子。 这也是叶老夫人在叶缥缃的生母出走后，还愿意关照叶缥缃的另一原因。她深知叶缥缃的生母是被叶大老爷骗奸的，人家年纪轻轻的一个清白小姑娘，根本不愿意委身可以做她父亲的叶大老爷。哪怕叶大老爷是梁国公府的主子，尊贵，富贵。 叶缥缃的生母失身叶大老爷后，整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叶大老爷贪她年轻美色，着实讨好奉承了她一段时间。可再好吃的佳肴吃久了也腻，何况叶大老爷本就是喜新厌旧朝秦暮楚之人。叶缥缃的生母从未对他假以好色，天长日久的，有别的佳人盈眸，叶大老爷在她身上之心就慢慢淡了。 叶缥缃六岁时，一个据说是叶缥缃的表舅，叶母表兄的年轻男子，来梁国公府探亲，探望叶缥缃母女。年轻男子回程返乡时，叶母以出府去庙中进香为由，带着叶缥缃从府中出来，去了离京的渡口。支开奶娘丫头后，叶母抚摸着女儿的头告诉她，她送舅舅一程一会就回来，让她不要乱跑，乖乖地在渡口等她。 叶缥缃信了她，两只小手一手拿着一只糖人吃着，甜糯得好似糖人的童音甜甜地嘱她快点回来。年轻男子看着不忍，轻声与叶母商量带着孩子一起走。叶母一双水目含泪，痛苦而又决绝地说带着她他们都走不了。 叶缥缃都听在耳里，六岁的她不知表舅和娘亲的话什么意思，眉眼弯弯，漂亮的小脸上带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表舅相偕着上船。看着船只越漂越远，船上娘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还笑眼弯弯地吃着糖人，乖乖地在渡口站着等娘亲送表舅回来。 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陪了她六年的娘亲。母亲乘船离开的那幕像个恶梦，将她困在里面怎么都醒不过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个做娘的，会舍得抛下漂亮可爱的孩子跟人跑了。 叶缥缃也不相信娘亲会不要她。才六岁的她得知娘亲丢下她，再也不会回来，凶悍得像只小野兽，几个人都拉她不住，哭闹着在渡口不肯回府。 跟着她就变了，变得不言，不语，不喜，不乐分明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却好似行将干涸的枯潭死水，没有一点生气，野草一样在侯门公府里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不管是叶大老爷忘恩负义，骗奸恩人孤女，还是叶家的妾室与男子私逃，都是梁国公府的丑事，家丑不可外扬，叶大公子不可能跟楚昱说这些。 不过他不说，楚昱也在初见叶缥缃之时，就命人将这些事打听了，早熟知了事情的始末根由。听叶大公子掩人耳目地说叶缥缃是因生母亡逝叶母私走后，叶家为了遮掩她的丑事，对外都说是亡逝了患了一场重病才会如此，目中有讥色一闪而过，面上却笑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又笑道“我看令妹是个有趣的，有空倒可以让她多去我那里。妠儿常去我府上走动，她两个年纪相仿，应该能说到一块去，姑娘家多说说话就好了。” 妠nàn儿即和嘉公主楚妠，楚昱的亲妹妹，比叶缥缃大两岁。 楚昱年未弱冠，早封王爵，有自己的府邸。圣母皇太后宠他异常，一日都离不了他，常叫他回宫里小住，自幼的寝殿一直给他备着。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贪恋外面浮华盛世的时候，哪里喜欢深宫的冷清寂寞楚昱习惯在外面的府邸寝歇。圣上有心偏他，分给他的宅子又大又阔又豪华，楚昱风流归风流，还未邀请哪家的姑娘进去过。 叶大公子听楚昱出言让叶缥缃过去，不管他是客套虚情，还是真心实意，都感惊喜无比。叶三小姐和楚昱的事还没成，他认为这是个机会，忙不迭地应声道“王爷所言甚是。承蒙王爷抬爱，改日一定让小妹过去府上叨扰，聆听公主教诲。” 随后叶大公子果然安排叶三小姐过去了。楚昱听通报说叶家小姐来了，以为是叶缥缃，他想不到叶家会对他和叶三小姐的事还不死心，借机安排叶三小姐去他那里。一边吩咐下人去请楚妠公主楚妠公主是他的亲妹妹，他私心里希望叶缥缃能和他的妹妹交好，也以为漂亮讨喜的叶缥缃能讨楚妠欢心，现实让他失望了。 楚妠自打发现自家哥哥待叶缥缃比她上心，就哪里看叶缥缃都不顺眼，处处和她作对。叶缥缃为此没少吃她的苦头，受她的暗气。这是楚昱始料未及的，就像他始料不及叶家的打算一样。 到了前厅，看见过来的是叶三小姐和叶家另一位貌美的小姐，楚昱瞬间明白了叶家的意图，素来爱笑的他俊脸冷了冷。情知再多的暗示也不会让叶家将宝押在叶缥缃身上，另加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他对叶家彻底失去耐心。叶家自取灭亡，最终还是迎来了抄家败族之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自提醒叶大公子叶缥缃私自出府的事后，楚昱在渡口再未见到过叶缥缃。知是叶家对叶缥缃做了管束，他的目的达成，就没再关注此事。 和一众贵公子踏春回去，楚昱去了宫里。 妹妹楚妠正和侍女在宫中迎风放纸鸢，看见他过来，楚妠拉着将欲飞起，犹未升起的纸鸢线，口中叫着哥哥，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面跟的一群宫女、内监，慌得急喊“公主您小心点，看别跌着。” 楚昱上前两步，接住飞跑过来的妹妹，后面伺候的一众人见此，大松口气。过来请了安，接过楚妠手中的风筝，恭立在一旁伺候。 先文昭皇后去得早，彼时楚妠还是个小娃娃，几位兄姐怜她连母亲的模样都不记得，见过和没见过一样，都十分疼她。楚昱和楚妠年纪相差最小，楚昱生得模样好，爱笑，外相上看容易亲近，楚妠喜欢他比另两位兄姐更甚。 楚昱扶着楚妠的胳膊看她站稳了，才斥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莽撞摔到了不是闹着玩的。” “啰啰嗦嗦地像个老妈子。”楚妠不以为然，嘟着嘴，骨碌碌的眼睛狡黠地转了转，抱着楚昱的胳膊，撒娇道“我知道，哥哥才不会让我跌到呢。” 楚昱在她白皙的额上笑点了点，一脸宠溺，“淘气。” 楚妠问兄长“哥哥又去哪玩了从哪里过来也不带我。” 楚昱进宫是给太后请安的，边往太后的永寿宫去，边笑回“带你去做什么捣乱啊” 楚妠喜欢和哥哥亲近，一手挽着他的胳膊，靠他支撑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一手长伸着做飞升状。踢着脚，弓着腿，宛如一只小纸鹤，一只会说话的小纸鹤，不服气地辩解道“我什么时候给哥哥捣过乱来着倒是哥哥，今天说带我出去玩，明天说带我出去玩，现在也没带我出去过。幸好我身上长的有腿，不然指望我的好哥哥，哪天闷死了也没人心疼。” 楚昱好笑，俊美的侧脸在晚阳的照拂下柔美细腻，仿如最上等的贡品丝缎，好看得楚妠移不开眼。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听他笑道“你总有这些话说。小小年纪，整天死不死的，小心皇奶奶听到了，又骂你。” 楚妠嘟嚷“我才不在皇祖母跟前说这个呢。” “还不傻。” 兄妹二人说着话，不觉到了永寿宫的院墙外，永寿宫的内侍看见他们兄妹过来了，忙进去通报去了。 楚妠看在眼里，停住脚步，幸灾乐祸地对兄长道“青柳姐姐在里面呢。” 青柳即水青柳，水将军府的小姐，生得如花似玉，性情温婉。幼时入宫给皇太后贺寿，太后见京城一众贵家女子皆不及她，有心留她给楚昱做正妃，常以水青柳投她的缘法为由请她去宫里小住。 水青柳频繁出入内宫，难免与楚昱碰面，她年小楚昱两岁，粗算起来也是楚昱的青梅竹马。二人少时常在一起游戏，渐渐长大知人事后，日日面对一个姿容出众，俊美闲雅的玲珑少年，水青柳不禁动了少女芳心。 楚昱自幼聪颖，不拘何事，一点就透，一说就通。唯独男女之事，仿佛少长了一根筋，少开了一个窍。跟女子姐姐妹妹倒是喊得亲热，走得也近，除此之外，别无二心。 少年人血气方刚，不免有寻花问柳之事，楚昱也不例外。他少年封王，宫外有自己的府邸，离宫独身居住在外，无长辈约束，也和京里的一众贵公子一般流连烟花之地。 他模样生得好，举止优雅有风度，贵气逼人而无天家皇子的架子，人又爱笑，外相上看和善而无害，行院的姑娘都非常喜欢他。饶是如此，想和他好的姑娘不少，还没有哪个顺利爬上他的床。 外人都传赵王楚昱风流而多情，却不知他徒有风流之名，而无风流之实。至于多情，一个从没有过男女之心的人，哪来那么多情 楚昱从未对水青柳动过男女之心。水青柳及笄后，楚昱亦到了成家的年纪，闻知太后有乱点鸳鸯，将二人配双的打算，有心做局，提前和长春观的清明天师通了气。 清明天师是得道大师，精周易，善卜筮，预言灵验，极得皇太后的信任。皇太后拿楚昱和水青柳的事问他。清明天师告诉皇太后，楚昱命格奇特，不宜早娶，早娶必有大祸。皇太后问何时成亲合适，清明天师瞟了一眼和她一同过去，在她身边伺候的楚昱，掐算良久，回她槛儿年以后。 槛儿年即本命年，属相年。楚昱下一个槛儿年是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以后成亲，男子二十六七成家虽然晚，不是没有，在能接受的范围。但水青柳只小了楚昱两岁，女子二十三岁以后成亲就太晚了，如何等的 皇太后迟疑不决。楚昱又加了把火，说他只拿水青柳做妹妹，没有娶她的想法，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太后见孙儿不同意，又是不宜早娶的命格，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遂罢了将二人做双的念想。 谁知水青柳看着温柔婉约，却是个棉中带钢的。太后不便实告诉她楚昱不愿娶她的事实，只对外说是不宜早娶，暂不议亲事。水青柳私下里拦住楚昱，态度坚持地说愿意等他。 楚昱如何肯让她等三皇子新丧了正妃，楚昱鼓动皇太后将水青柳指给了三皇子。水青柳一心都在楚昱身上，之前以为日后是要嫁他的，姑娘家害羞，为了避嫌，喜欢也做不喜欢的模样。后来许了三皇子，知跟楚昱无望，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有楚昱在的地方，眼睛像长在他身上一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望。 这如何使得她未来是要嫁三皇子，做他的嫂嫂的，楚昱不欲外人看到乱说，渐渐就躲着她了。听说她在里面，笑斥妹妹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知她在里面，他就不过来了。 楚妠翘着嘴，眼睛望天，故意气他道“你都不带我出去玩，我为什么要做你的耳报神，告诉你这些” 说着话，伸出胳膊做出请的手势，好像前面的永寿宫是什么刀山火海，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对楚昱笑道“请吧，皇兄。” 为了表示亲近，楚妠喜欢叫楚昱哥哥，皇兄她有好几个，一母所出的哥哥只有两个。突然改口叫楚昱皇兄，不怀好意之心一点都不掩饰。 楚昱失笑，摇头进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季春时节，日头渐长，天黑得晚。 先文昭皇后薨逝后，与先皇后伉俪情深的当今圣上没有再立后，着四妃协理后宫诸事。四妃互相制约，彼此平衡，内宫还算平静稳定。 皇太后年事渐高，她是圣上生母，圣上慈孝，不许四妃拿事烦她。她闲来无事，打打牌，听听书，说说戏一日光景就过去了。 楚昱过去永寿宫的时候，她和水青柳几个小辈打牌打乏了，叫了茶和点心来，围坐在桌边吃点心。听通报说楚昱来了，明润精神，不显老态的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 水青柳瞧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宫里的众人都更偏宠楚昱，她若嫁了他，妻凭夫贵，身份无疑也跟着水涨船高。偏将她许了三皇子。三皇子虽也是皇子皇孙，却是个不受宠的宫妃所生，如何能与皇后所出的嫡子相比 楚昱的兄长是被立了太子的，现跟着圣上协理政事，未来的天子无疑。他只有楚昱一个同母兄弟，做了皇帝岂有不提拔他的论前程，楚昱也比三皇子好。更遑论人品长相了。 水青柳心里难受，看见楚昱进来，下死眼地将他望着。 楚妠进去瞧见，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地朝楚昱笑了笑。疾走两步，奔到皇太后身边，搬着她的脖子，叫“皇祖母吃什么好东西呢也不喊我。” 皇太后哎呦两声，扯着她的胳膊，笑“我一把老骨头都被你弄折了，还不快松开。” 伺候的宫女适时地掇了只圆凳过来，楚妠靠着皇太后坐了。屋里的众人各自问了礼，请了安，归座。 皇太后饮着茶，眼觑着楚昱，凉凉地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啊，你还知道过来。” 楚昱未语先笑，四两拨千斤地应道“皇祖母说哪里话天天都想着呢。” “我可没见你天天过来。” “这不是怕扰得皇祖母烦么” “少拿这些漂亮话糊弄我。”皇太后一点都不含糊地说道“你当我老了，糊涂了，不知道你那些鬼心思外面的天也好，地也好，人也好，就连哈巴狗，都比宫里的好看。你顽野了心，哪里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楚昱笑道“皇祖母哪里老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是永远不老的。” 皇太后端着的一张脸撑不住笑了，房里的众人也笑。 “看你再贫。” “孙儿不敢。” 皇太后看孙儿自打进来，俊脸上的笑就没散过，灿烂阳光，神采飞扬，看的人眼睛清亮，心情都好了。房里的年轻女孩子目光都在他身上，忍不住笑骂“真是白瞎了一个好胚子，中看不中用。” 楚昱陪皇太后说了会话，长公主过来了。楚昱与长公主寒暄后，欲告退回去，长公主叫住他。 “七皇弟且等一等，咱们一块走。” 楚昱等她一起离开。 二人从永寿宫出来，楚昱问长公主“皇姐找我何事” 长公主问“梁国公府的事，我听说是你在后面拦着，是不是” 梁国公府的小公子伤了江家的表少爷，江家惯会奉承长公主，甚得长公主的宠信，委委屈屈地在长公主面前告了些话。俗语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激得长公主替他们出头了。 叶家自危，求到楚昱头上。楚昱虽不同意收叶三小姐做妾室，庶六小姐叶缥缃甚投他的缘法。叶家是叶缥缃的存身之地，若是叶家没了，叶缥缃就连基本的立足之处都没了。才七八岁的孩子，没了父母家人，以后怎么办楚昱遂插手管了这个闲事，暂且保住了叶家。 楚昱和长公主非同母所出，十多岁的年纪差距令二人平素来往得少，隔阂很深。听长公主问，楚昱面无异色地笑道“皇姐听谁说的切不要轻信外人之言。我管这事做什么” 叶家为求楚昱庇佑，送叶三小姐给楚昱做侧室长公主也是知道的。若楚昱收下了，管这闲事她是理解的。楚昱没收，还护着叶家就让她不解了。 不知是自己消息有误，还是楚昱骗她，长公主笑道“我也觉得你不是多事之人。梁国公府这事干系重大，父皇震怒，命有司彻查此事。朝中大臣都睁大眼睛看着呢，没亲没故的，你趟这浑水做什么我想你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她这话有虚有实，有真有假，细思之，还不乏威胁恐吓之意。长公主不能上朝议事，楚昱可是常在朝中混的。圣上对梁国公府这事什么态度他不知道若非有她在背后煽风点火，兴风作浪，叶家这事早掀过去了，拿圣上吓他 楚昱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比谁都好看。他生得好，又爱笑，确实容易比谁都笑得好看。 “正是这话。皇姐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当务之急，是以养胎保胎为要，清清静静地在府里待着就好，何苦劳心管这闲事父皇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后宫不得参政，自古以来皇帝都不喜女子干预政事，当今圣上也不例外。长公主与朝臣勾连，构陷大臣，被皇帝知道了，确是一笔不小的账算。 长公主被楚昱掐中要害，抚着她五个月大的肚子，她已为驸马生了两个孩子，眼下腹中怀的是三胎，笑道“你说得对，我只是随便问问。这朝中之事，干系再大，与我何干我只要平平安安地把小三生下来就满足了。” “皇姐能这样想就好了。” 叶大公子经楚昱提醒，知道叶缥缃私自出府的事后，在后花园的墙外，叶缥缃经常出府的洞口将她逮个正着。小鸡仔一样捉着她的后颈提她回府，就命人将那里封上了。 叶缥缃出不了府，在府里的时间变长，很快吸引叶大公子的长子，叶歏qun的注意，叶歏年方十一。 繁盛过后走向没落的梁国公府，和许多由盛转衰的世家一样，存在不少问题。叶大夫人掌家能力有限，一人管着内院上百口人，上百桩事，有心无力，常常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多有疏漏。府中诸人打架斗嘴，奸、淫偷盗各种琐事频繁发生。 叶歏常在内外院走动，撞到过三四次内院的丫头和外院的小厮幽会秘事。十一岁的少年，好奇心盛，伺候的奴才迎合小主子的心事，买了许多淫、书艳书给他，引得他才十一岁，已没了少年童贞。房里的丫头没了新鲜感，又把目光转移到叶缥缃身上。 叶缥缃是他的姑姑，作为小辈，按理他不该把心思动到她身上。可年纪上，叶缥缃小了他三岁，生得漂亮，府里众女没一个及得上她的。不声不响的像根木头，便是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告状。就是声张告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谁会替她出头也不过白白让他欺负罢了。 何况二人还有前账要算。叶缥缃先时打了他弟弟，他早想替弟弟出这个头了，如今正好，拿她泄火喂饱他的“小弟弟”，他们一肏解千仇。 叶缥缃被叶大公子封了出府洞口，每日没有渡口可去，也没有人愿意陪她一个不言不语的哑子玩，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在园里晃荡。 这日她在园里的墙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新的出府路径，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条人影倏地从草里窜出，饿虎一般向她扑来，撞得没有防备的她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还不及回魂，一个脑袋凑上来，学着大人的腔调，怪腔怪调地叫着“小宝贝”，嘴巴在她脸上一阵乱亲，手还在她身上乱摸。 叶缥缃认出是叶大公子的长子叶歏，她没叶歏的“丰富经验”，七八岁的女孩子，人事不知，不懂他要干嘛，只是不喜他的抚摸碰触，本能地反抗挣扎。 大抵是因破身得早，叶歏比同年孩子生得矮小，不甚健壮。叶缥缃乖乖地配合，他还能占点便宜，吃点甜头；叶缥缃不配合，他人都制不住，哪里还能做别的事 叶歏被叶缥缃的反抗激出火来，凭着在上面的位置优势，空出手来，啪啪啪地打了叶缥缃几巴掌，“死丫头，不识抬举。” 他压在叶缥缃身上，叶缥缃懵懵懂懂的，不知他要干嘛；他打了叶缥缃几巴掌，叶缥缃呆呆的，还是不知他要干嘛。可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动手了，肯定不怀好意。叶缥缃挣扎得更激烈。 叶歏位置挑得偏僻，近墙，有山石草木遮挡，府里诸人轻易不会过来。叶缥缃不叫人，叶歏更不会犯傻引人来。 叶缥缃看着人小，认真反抗起来像只小野兽，还是只小困兽。叶歏制不住她，注意到她头前有块石头，恶向胆边生，伸长胳膊抓起石头，对着叶缥缃的头就欲砸下去。叶缥缃真挨他几下，小小年纪估计就要交代在此地了。 后面一道女声突地响起说“谁在那里”上前两步，像是才认出叶歏，语中有难掩的惊喜道“歏少爷，原来你在这呢，老夫人正找你呢。” 叶歏惊了下，忙丢了手中的石头忙从叶缥缃身上起来，一头的冷汗。 来人是个丫头，十分眼生的丫头，叶歏怀疑他以前可能都没见过她。十六七岁的模样，干净利落，身材比他高大。他怕是日的丑事走泄，有杀人灭口的想法反正只是个丫头，死了也就死了。可他没有把握伤到她。 “我和小姑姑玩呢。”叶歏断掉杀人灭口的念头，扯着脸皮强笑。 “是吗” 那丫头向叶歏背后的叶缥缃瞟了瞟。 叶缥缃挣扎了太久，消耗掉太多力气，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素来麻木无波的眼睛晶亮，像有火苗在烧，仇恨凶狠地瞪着叶歏，没有言语。叶歏后面没有眼睛，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那丫头注意到了，自她进来梁国公府，叶缥缃就麻木无动于衷的像个呆娃娃，没有大悲大喜的情绪。眼下的愤怒是她不曾见过的，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回头催叶歏道“老夫人正找你呢，快去吧。” 叶歏心里太慌乱，都没有问叶老夫人找他做什么，慌慌张张地就要离开。背后一个人重重地向他撞来。他站立不稳，四肢扑地摔倒地上。不及爬起，一个人骑坐在他背上，抓着他的头发，拉高他的头，用力地将他的脸往地上撞，恨不能将他撞死。他痛得尖声哀叫。 旁边传来丫头惊慌失措的声音，“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快放手啊，仔细伤了脸子破了相，不是闹着玩的。” 骑坐在他身上的竟是叶缥缃，叶歏叫苦不迭，努力撑着身子想将叶缥缃从他背上颠下来。叶缥缃牢牢地坐在他身上，死死地拽着他的发，一改往日的迟钝木然，动作狠辣迅敏，闷着头直将他往死里打。 一旁的丫头看得暗暗心惊，她倒是个有趣的，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在二人周围转来转去。口中叫得急，手上一点也不急，虚拉着叶缥缃，怎么都不肯用力将她从叶歏身上拖下来。 后来还是叶歏的哭叫声引来其他人，那丫头才和来人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叶缥缃拉开。 叶歏趴在地上，头发都散开了，凌乱地耷在额上。两管鼻血糊得满脸都是，龇着牙，咧着嘴，脸部扭曲变形，发出的哭叫似鬼。在下人的搀扶下，撑着两臂要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爬起来，两眼一黑又栽回地上死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叶缥缃总归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再怎么凶狠，气力有限。 又是在园里的草地上，叶歏被叶缥缃狠掼一场，受惊不小，除了鼻骨受损，面上有草石刮伤，无别的大碍。闹到叶老夫人那里，叶老夫人罚叶缥缃三日不许吃饭，闭门思过半月。 这个惩罚对别人不算什么。譬如叶歏，三日不许吃饭，他的父母爹娘真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饿三日偷送些点心食物，叶老夫人就是知道了，睁着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叶缥缃，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母亲不在，父亲形同虚设，府里无一人真心相待，谁会想到她 七八岁的孩子，饿个三四日，半条小命就没了。再闭门思过半个月，有心之人随便动点手脚，一个孩子死在房里臭烂都不会有人发现。 是以听叶老夫人这么裁决，叶歏在房里气得直打滚。他面上受伤，大夫说不宜见风，叶大少夫人嘱他在屋里养伤，哪也不许去。他听叶大少夫人说起叶老夫人对叶缥缃的惩罚，直嚷罚得太轻了，叫嚣着一定要叶缥缃死，一定要她死。但长房叶大夫人、叶大公子诸人却没有一个对此表示异议的。 叶缥缃被关进静室，静室里没有床，没有被子。春末夏初的季节，夜晚凉气袭人，她抱着双腿蜷坐在墙角，头埋进膝里，忍着寒冷饥饿，熬到半夜还无法入睡。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随着房门打开，一阵凉风进来，吹得房里的大碗灯灯影摇曳。 叶缥缃颤了下，抬起无神的眼睛，白日里和叶歏打架遇上的那丫头进来了。 看见她没睡，小小的身子抱成一团，睁着两只木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那丫头吓了一跳，“还没睡呢” 提着一个红食盒走到她身边坐下，“是不是饿得睡不着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就知道你饿。趁她们都睡了，赶紧带了吃的来。你快趁热吃吧，都还热着呢。” 说着话，打开食盒，取出喷香的饭菜来，在叶缥缃面前摆好，递了双筷子给她。 叶缥缃垂着小脑袋，耷着两眼皮，小手握拳，来回不停地在膝上摩擦着，没有接。 “你不用怕我。”那丫头以为她怕她，解释“我是老夫人吩咐来的。她不放心你，打发我偷偷地送吃的给你。你可能从没在老夫人那里见过我，我新来府里没多久，是老夫人那里做粗活的，你觉得眼生也是应该的” 叶缥缃安静地任她说，小脸呆滞木讷，和白日里气懑愤怒，骑坐在叶歏身上暴打的情形判若两人。像是在听她说话，又像是没在听，没一点回应。 那丫头清楚她一向如此，也不生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哪里关心这个，住口不说，将碗筷塞给她。留意到房里床和被子都没有，不知以前便是这样，还是有人故意针对叶缥缃，存心命人挪走了。房里凉浸浸的，哪能睡人 天然未修饰，略显凌厉的吊梢眉紧了紧，对叶缥缃道“你慢慢吃，我再去拿点东西来。”起身出去了。 未几，抱着一床被子回来了。叶缥缃正静静地吃饭，那丫头在地上铺了被子，叶缥缃也吃好了饭。 收拾完碗筷饭菜，那丫头拿出一包糖来，“这有一包糖，留着你明天闲着没事吃。” 拉过叶缥缃的小手放进她手里，那丫头眼睛转了转，笑眯眯地道“快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爱吃的。” 叶缥缃没有动作。 那丫头好奇，忍不住自己帮她打开了。是一包如意冰片五角梅花糖。叶缥缃曾经吃过，那时她母亲还在，带她去叶老夫人那里请安。叶老夫人命人拿了两块糖给她，香甜可口，软糯精致，说是番国进贡，宫里赏的。叶家的孩子多，她只分到了两块，现在居然送了一包给她。叶缥缃木然的眼中有茫然的光闪过。 那丫头眼睛闪烁，飞快地眨了眨，“老夫人怪疼你的，送了这么多糖给你。” 月上中天，有早鸣的雄鸡声响起，夜已经很深了。 那丫头收了糖，催叶缥缃睡觉道“时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人来了我喊你。” 叶缥缃终归是个孩子，填饱肚子，有了暖被窝，还有人在旁边陪着，很快睡过去。倒是那丫头，在她旁边守了一夜。第二日清早怕人发现，天初破晓时喊醒她，抱着被子回去了。 此后的几夜，她夜夜带吃的和被子过来陪叶缥缃。叶老夫人罚叶缥缃三日不许吃饭，闭门思过半个月。叶缥缃的三日禁食期转眼过去，仍没有人送吃的给她。也没有人过来看她，她像是被府里所有人遗忘了一样。 当然，她不可能被遗忘。 她重新被众人记起是因叶歏出事了，叶歏死了。 叶歏院子里放了一口大水缸，养着漂亮的水莲。他当日意图对叶缥缃不轨，被叶缥缃伤了脸面，大夫嘱说不宜见风，小心休养。叶大少夫人恐他留下疤痕破了相，不许他出门，每日安静地在房里养伤。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房门，怎么掉到院子里的水缸里的。众人不见了他，在府里四处搜找，终于在水缸里找到他，他已溺毙多时了。 叶大少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叶老夫人得知这一消息，叶小公子才去他伤了江家的表少爷，被下进大狱，叶大老爷想尽办法都没将他弄出来。后来他终于出来了，却是横着被抬出来的。狱吏说他是畏罪自戕。然满身的伤痕显示其中必有隐情，和江家、长公主脱不了干系。可没人愿为他们叶家出头，主持公道。 叶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因这事终夜啼哭，大病不起。又闻重孙夭逝，风烛残年的老人如何禁得起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当夜就追随两个孙子去了。 叶老夫人仙去，叶家长房掌管叶府大事。 叶大老爷是个甩手掌柜，府上内院诸事全赖叶大夫人操持，外院之事全靠叶大公子打理。叶缥缃打了叶大公子的长子叶歏，叶老夫人罚她三日不许吃饭，半个月不许出门，这事由叶大夫人负责。 叶大夫人一人管着府里上百口人，上百桩事，忙里忙外，忙进忙出，半刻不得安闲。便是有一两件疏漏办砸了，众人体谅她辛苦，也不苛责。 打着这样的算盘，叶缥缃的三日禁食期很快过去，她像忘了此事，不安排人送吃的给她，也不打发人去看。 她的想法很简单，叶缥缃若是个命大的，扛得住饿，抵得住寒，熬过此劫，是她的造化。熬不过，病死了，饿死了，冻死了也是她的命。命中注定她该死，命里安排她短命。 日后叶老夫人问起，就说她忘了。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拢都拢不住，谁天天记着一个孩子的那点事忘了不是很正常便是怀疑她有心置一个孩子于死地，她确实想她死。打了小的打大的，长房两个嫡孙让她打过来了。下手又狠又毒，不留一点余地，这么一个祸害，还留着做什么 可她想不到的是，叶缥缃被关了十多日，叶歏都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 怀疑是叶老夫人从中作梗护着她，叶小公子没了后，也病了一场的叶大夫人，病中淌眼抹泪地直埋怨叶老夫人偏心。人懒懒的，连她的丧事都办得不尽心。 其实叶缥缃能活下来，跟叶老夫人一点关系没有。叶老夫人生命的最后时刻，伤心郁悒，绝望痛苦，自身尚顾不住，哪里还顾得上叶缥缃护着她的另有其人。 叶缥缃这劫是逃过去了，下一劫却悄然而至。 叶大公子听说叶缥缃饿了十多日还没死，心知有人从中作鬼，也懒得追究。黄泉路上，儿子一个人走太凄凉寂寞，他不是喜欢叶缥缃么正堪让叶缥缃给他陪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叶缥缃被带到叶歏的灵前，叶歏和叶老夫人的棺木并排摆放在前堂。 叶缥缃关在静室十多日，府里的事情一点不闻。不知叶老夫人没了，也不知叶歏出了意外，已然身故。乍见堂上挂的白漫漫的孝幔子和停的两口棺材叶小公子是待罪之身，纵也亡故，另室停灵，不与叶老夫人、叶歏一处整个人石化了般，呆呆地立在棺前。 这日不是正经大日子，梁国公府出事后，京里许多权贵和叶家少了来往。叶老夫人亡逝，都只随便打发了人来吊丧，宾客稀少，门前冷落。 才烧过早纸，用过早饭，没什么客人，本家几个过来帮忙的亲族都在后面说话。叶大公子命人支走了守灵的叶家子孙，带叶缥缃过去。 叶缥缃去后，呆呆地在灵前立了一会，领她过去的婆子强拉着她立在小棺材一边，按着她的头要她跪下去。 叶缥缃五岁开蒙，也和母亲学得几个字，府里几个孩子的名字都会读写。认出灵位上写着叶歏的名字，又是个小棺材，不跪。任凭婆子怎么踢打她的腿骂她，都直挺挺地立着。 叶大公子先时有事情处理，这会儿处理完事情过来，面色冷峻严酷，没一点柔意。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大步流星，走路带风，杀气腾腾地过来。 叶缥缃看见这样的他，瑟缩了下，木然的眼中有难掩的惧意。 婆子上前打了招呼，叫了声，“大公子。” 叶大公子没有说话，摆摆手，示意她下去了。 偌大的室里只有叶大公子、叶缥缃两个人，和一大一小两口棺材。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像随时有雨下来。狂风阵阵，沿着大开的堂门进来，吹得白汪汪的孝幔子摇个不停。灵前的长明灯忽明忽灭，光影闪烁，像有谁借着它一顿一顿地说话。轰然一声雷响，穿云裂石，震得堂上的两樽棺木好像都动了动。天气越发不好了。 叶大公子寒目似箭，毫不留情地射向叶缥缃，“你可知为何找你过来” 叶缥缃亦是叶家子孙，叶老夫人仙逝，也自该在灵前守灵，过来灵堂不是很正常么他这么问，分明是没有让叶缥缃守灵的意思，也不将她视作叶家子孙了。 安静的灵堂，没有人知道两樽黑瘆瘆的棺木，给一个八岁的孩子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里阴影。最初的恐惧过后，叶缥缃恢复惯常的麻木冷漠。看着跟往日无任何不同，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她的眼睛更加无神，举止更加呆滞，像死绝的人，彻底没了所有灵魂。 她没有回应叶大公子的话，叶大公子也不需要她回应，抽出长剑，直指着她，语声寒硬阴悚“黄泉路冷，你陪歏儿做伴去罢。” 雷声阵阵，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下来，像碎了的心，撒了一地。 叶缥缃不躲，耷拉着脑袋，木偶一般，任叶大公子的长剑指着她的胸口。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她在想些什么，她像一个多余的存在，整个世界都散发着对她的嫌弃。 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和着雨声传来，有声音叫“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大公子不好了” 叶大公子听见有人过来，瞪了叶缥缃一眼，暂且收了长剑，走到门口，“何事慌张” 来人冒雨赶来，衣裳都湿透了，面上、发上都是雨水，一把抹了面上的水珠，语无伦次地叫“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咱们问他话，他们也不应，直嚷着要主子过去。老爷们都过去了，大公子你也快过去吧。” 叶大公子不知出了何事，直觉来者不善，喝命叶缥缃“你且在此候着。”丢下她，跟来人去了。 叶缥缃独自一人在灵前立着，之前给她送被送饭，夜夜陪她的丫头进来了，拉着她往外走道“快跟我来。” 叶缥缃甫离开没多久，叶大公子提着长剑杀气腾腾地又回来了。 原来他跟着通报的下人来到前面，前面的御史官正在宣读圣旨，说叶家结党营私，欺君僭上的罪名属实，有负圣恩。传圣上旨意，革去叶家世袭职位，清查叶家违禁细物，捉拿叶大老爷、叶二老爷一干人至刑部问罪。 叶大公子听了，不敢再上前去，提着长剑急慌慌地折身回来。他剩的时间不多，想趁乱解决了叶缥缃，放进儿子的棺木，也算为儿子做了最后一桩事。可他离开不过一会，灵前哪里还有叶缥缃的影子 她竟敢跑了叶大公子双眼赤红，面容狰狞，提着剑，还欲入后院搜找叶缥缃。前面的官兵蜂拥而入，围住孓然一人的他，他走不了了。 雨越下越大，不断有官兵涌来，经过前堂，冲进内院。内院的女眷惊叫、啼哭声不绝。 叶大公子被几个官兵五花大绑，强按着跪在堂前。眼望着堂前的牌匾被粗暴地打下，堂里叶老夫人和叶歏灵上的孝幔子被扯断，心如刀绞，深切地感受到屹立强盛近百年的叶家，彻底败了。 叶缥缃被多次帮她的丫头从灵堂拉走后，躲了起来。官府按名册清点人口，发现少了一个叶家小姐，细心搜查，终于在丫头房里将二人找出来。和叶大夫人、叶家小姐一干人一起，押往刑部大牢监下，听候圣上裁决。 天牢阴森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叶家一众主子奴才，皮娇肉嫩锦衣玉食得惯了，哪里受得了这苦楚外面的骤雨早已停歇，她们是雨中被捉的，衣裳都湿透了。没有干爽的换洗衣物，一个个湿衣贴着身子，头发粘在面上，狼狈不堪。 叶缥缃是清点人口时找到的，那时雨已停歇，她在房里没怎么淋雨，衣裳还算清爽。叶家几位小姐和她关在一处，不时地望向她，满眼羡慕。 当然，也只剩羡慕了。叶缥缃是孙辈中最小的小姐，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她生得瘦小，同辈的几位小姐都穿不了她的衣裳，也不欺她人小，逼她与她们换衣裳。 谁知几位小姐没将心思动到她身上，却有其他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叶缥缃的二嫂，叶家的二少夫人，也和叶大少夫人等人同几个小姑子关在一处。 她养了个女儿，取名瑾玥，时年五岁，也淋了雨，衣裳都湿了。天牢阴冷，小孩子衣裳难暖干，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她将就着能穿叶缥缃的衣裳。 叶二少夫人与叶缥缃商量道“缃姐儿，你是姑姑，你看玥丫头，衣裳都湿了。你的衣裳借她穿一会吧。” 家败人亡，特殊环境下的叶家，一件衣裳都是金贵的。叶缥缃自母亲离开，没穿过一件新衣裳。身上半旧的衣裳不比丫头的好多少，也不知是谁穿剩下，叶大夫人命人拿给她。如今连这样的衣裳，都有人打主意了。 叶缥缃不言语。 她打在叶歏灵前，差点死在叶大公子手上，人就好像彻底没了三魂七魄，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人事。抱膝靠坐在墙边，对叶二少夫人的话恍若不闻，没一点反应。 她一向如此，叶二少夫人也不觉意外，轻轻地在女儿耳边嘱了几句话。她的计划很简单，先礼后兵。先好言和叶缥缃商量，叶缥缃若是个识趣的，乖乖配合也就罢了。不然，她身边跟的还有个丫头，到时撕破脸，她们主仆要她好看。 叶瑾玥听了母亲的话，来到叶缥缃身边。五岁的小姑娘，童稚的语声中带着颤音，可怜兮兮地对叶缥缃道“小姑姑，我冷。” 叶缥缃细不可察地轻颤了下。 一直陪着她的丫头察觉到了，眉头蹙了蹙。 她不是普通的丫头，奉命进去梁国公府探完消息，主子又安排新的任务给她。她学过功夫杀过人，面热心冷。有任务在身，谁敢欺负叶缥缃，她肯定饶不了他。 五岁的小女孩，嘴唇青紫，两肩乱颤，可怜巴巴的，也是真冷。勉强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和她换衣赏，这不是欺负吗这也是欺负，软欺负，说着软话做着硬欺负人的事。她怕冷，人家八岁的小姑娘就不怕冷么但她却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有紧紧地握着叶缥缃的手，静静地观察她的反应。 叶瑾玥看叶缥缃没有反应，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又道“小姑姑，我冷。” 叶三小姐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话道“六妹妹，”叶缥缃行六，“要不，你的衣裳就借玥姐儿穿一会吧。你瞧她冷的，腿都打颤儿。” 叶三小姐也冷，两只胳膊抱着身子，和叶家另几位小姐紧紧地靠在一起取暖，对叶瑾玥的冷更能感同身受。 叶家其他几位小姐附和道“是呀是呀，两个人换着穿，衣裳一会就干了。” 叶缥缃动了动。 护着她的丫头感觉到了，按住她，向叶二少夫人的方向睨了眼。瞧她出的好主意，算准了叶家人会帮腔劝说叶缥缃，让她不能拒绝吧就是拒绝，她不信她没有后招。立起身来拉着小小的叶瑾玥走到狱门口。 叶二少夫人一直冷眼瞧着这一切。见此，不知她要干嘛，也跟着站起来。看她拍门大叫“外面有人吗快来人啊” 左右两侧别的监房的女犯人，不知出了何事，均伸长脖子，好奇地透过木棂向这边看。 一个狱卒挥着鞭子鬼赶地过来，边打着鞭子叫“肃静。”边暴躁地问那丫头“吵吵闹闹的，干什么皮痒是不是” 那丫头趴在木棂上，与那狱卒好言商议道“这位官爷，你瞧这雨下的，衣裳都湿了” 那官爷圆睁着一双上下皆白的大豹眼，没听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道“这外面下雨，又没落进屋里，怎么会湿了你的衣裳” 外面下雨是没落进屋里，但她们是从外面淋了雨后进来的，他不瞎，又不是没看见。 那丫头咬牙，取出一锭银子递上去，满脸堆笑，“官爷说得对。你瞧这天怪冷的，麻烦官爷行个方便，给咱们添件衣裳，这里有孩子呢。” 看见银子，那官爷登时换了面皮。叶家是连窝端进来的，没有人在外面打点，无一点油水，他不耐烦应酬她们。今见了银子，发现有油水可捞，笑道“这算什么事早说嘛。你且等着。” 不多久，送了件衣裳过来。许是一时好心，还额外多送了床被子。当然，那被子不是他的，是前面的死刑犯的。那人处死后，他收了她的东西。如今正堪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至于忌讳啥的，人都在牢里呆着了，哪还有那么多瞎讲究 那丫头接了衣裳、被子，自己什么也没留下，都丢给一旁的叶二少夫人。叶二少夫人教唆女儿缠着叶缥缃换衣裳，虽然做得不地道，众人见她有干爽的衣物和被褥可用，仍是忍不住露出欣羡的目光。 叶二少夫人安顿了女儿，问那丫头“你哪来的银子” 出手就是二两的银子，对主子不算什么，她一个奴婢丫头，几个月能攒下二两银子也敢如此阔绰 牢里的叶三小姐等人也都好奇得很，望着那丫头，竖着耳朵听她说。 那丫头笑道“我自己攒的。” 她进去梁国公府，到处都需要打点，最不能缺的就是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能由一个厨房帮役的，短时间里爬至叶老夫人那里当差，银子可没少花。 叶二少夫人冷笑，“我看你可不像是个能攒得下钱的。” 丫头的身份，主子的派头，就算后面有座金山，也能让她败完。攒得下钱便是攒下了，舍得花在主子身上不从主子身上坑蒙拐骗地弄钱，就算好的了。 那丫头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就不劳二少夫人操心了。” 叶二少夫人碰了个钉子，没打听到什么，和叶大少夫人一干人嘀嘀咕咕地说话去了。 晚上用饭，狱吏送来的都是不堪之物，叶家一众人精细惯了，哪里吃得下没一个吃的。倒是那丫头，几次被砂石哽到牙，还是吃了两碗粗米饭。叶二少夫人骂她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她听见了直冷笑。 晚上不吃饭，夜里就犯饿，大人还好些，小孩子哪里受得住最先受不了的是叶瑾玥。夜里饿得睡不着，跟叶二少夫人直嚷饿。 叶二少夫人故技重施，又怂恿她去找叶缥缃。叶缥缃是个庶女，不是什么有能为的，但她有个能“攒得下钱”的好丫头，让她头疼去。狱吏给钱就办事，她倒要看看，她存了多少银子。从梁国公府出来，她身上一个钱没带，丧期不能大妆，也没什么首饰。除了几件银饰，可以说走了个光身。她的几件首饰且留作以后大用，先紧着那丫头的银子花，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算盘打得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叶缥缃很快出去后，那丫头也接着离开，根本无多少便宜给她占。 叶瑾玥尊照母亲的指点，来到叶缥缃身边。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叶缥缃早累了，偎着丫头睡着了。她晚饭也没吃，不过她习惯了。被叶瑾玥摇醒后，人迷迷糊糊的，睁着朦胧的睡眼，听见她喊饿，本能地从怀里摸出一包糖来，倒回丫头身上又睡了。 叶瑾玥拿着她给的糖，高兴地回到母亲身边。糖对后世来说是寻常之物，在古时，却是富贵人家才能享用的奢侈东西。天、朝皇家不比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皆是至好的，糖也是。 叶二少夫人打开叶缥缃拿给女儿的糖，一眼认出是宫中之物。 昔日叶家圣眷正隆时，常得宫中赏赐，被赐过若干两番夷贡糖，跟这个差不多。近几年叶家败落，渐失圣宠，哪里还有这个放眼整个梁国公府，包括大房都没有。叶缥缃的贡糖哪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叶二少夫人打发女儿吃了两块糖，哄她睡下，拿着那包糖来到叶缥缃身边。 叶缥缃又熟睡过去，呼吸均匀，鼻息清浅，安静恬美的睡容像白日里所有的痛苦不曾发生过。 叶二少夫人轻唤她的名字，摇她的胳膊。牢里其他人都在睡觉，恐吵醒他人不好问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叶缥缃没有醒来的迹象。跟着她的丫头睡得浅，叶二少夫人未到身边就醒了，闭着眼睛坐看她又玩什么花样。 听见她唤叶缥缃，睁开眼睛不耐地问“又有何事” 叶缥缃看着不声不响的，防人心很强，警惕心甚，轻易不与外人亲近。叶二少夫人看她偎在丫头怀里熟睡，怪亲密的，暗忖丫头可能知道糖的来历，问她“这个你可知道” 那丫头瞟了瞟她手中的糖，“怎么了” 叶二少夫人向熟睡的叶缥缃努了努嘴，“她哪来的” 她不打听糖的来历还好，一打听那丫头就一肚子气。有饭不吃，饿的时候教唆一个五岁的孩子找一个八岁的孩子要吃的，亏她做得出来。 耐心告罄，那丫头没好气地嗤道“有的吃就吃，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她竟敢这么跟她说话。 叶二少夫人气得嘴唇发抖，举起巴掌，一直努力压着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你放肆。” 手腕中途被人扣住。那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与寻常丫头无异，手掌甚是有力，扣着她的胳膊，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还当这是梁国公府啊” 轻蔑的语音里满满的都是鄙夷。 一语惊醒了叶二少夫人。叶家被削去世袭爵位，世间再无梁国公府。她是待罪之身，羁押在刑部大牢等候圣决。生死都且不明，哪里还端得起主子的架子、立得起主子的威望没有主子的威望、架子，丫头又怎么会放她在眼里还在她们面前摆谱，不过是徒惹气生，自取其辱罢了。 叶二少夫人心里软弱下来，面上犹欲作刚硬之态地告诫那丫头，“一日是主，终身是主；一日是奴，终身是奴” 叶缥缃醒过来，眼睛半睁，坐直身子，紧抿着小嘴，两只小手揉眼睛。 叶家其他几位小姐也被二人的声音闹醒来，齐问“发生了何事” 那丫头轻嗤一声，从从容容地收回扣住叶二少夫人的手。 叶二少夫人讨了个没趣，不愿众人知晓，不自在地强笑说没事，回去女儿身边躺着了。 几位小姐满面狐疑，目光在叶二少夫人和那丫头之间来回打转，自感事情没那么简单，亦不好多问。 叶家其他几位少夫人自始至终都安静地躺在草席上，睡着了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饿了一天一夜，土都吃得下去。 第二日早上，狱吏送了饭来，叶家众人认清了自身形势，再不摆主子小姐的架子，乖乖地都吃了。 叶二少夫人回过味来，深感不管是在牢里，还是出得牢去，都需要多弄些钱物傍身。跟着叶缥缃的丫头贿赂狱卒的情形大家都看见了，狱卒认钱不认人，凭你是谁，只要有钱，就给办事。其实何止狱卒，外面的人何尝不是如此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她需要多弄些钱财。 可牢里就这么多人，叶老夫人丧中，大家都没有佩戴像样的首饰，盛装打扮。认识到钱财的重要后，又都收起了各人有限的那几件值钱首饰，妥善保管，她上哪弄钱去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叶缥缃身上。 叶缥缃也是因祸得福，关进静室十多日，不知叶老夫人故去，没有为她除妆戴孝。便是没有除妆戴孝，一个没娘的八岁孩子，衣着朴素，装饰简单，也没什么值钱之物。难得的是，她有两件自幼随身的银镯子，和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金锁。 银镯子能调大调小，从叶缥缃满月戴上，长至八岁还没摘下来。小孩子戴的东西细得很，轻得很，没什么重量，不值钱，也只那个长命金锁还能卖些银两。叶二少夫人想把她这几件东西，弄到自己手上。 金锁在叶缥缃的脖子上挂着，掩在衣裳里，不好弄。她计划慢慢接近叶缥缃，待时机成熟，以帮忙保管的名义，把东西骗过来。 然而，还没等她实施计划，叶缥缃就出去了。 叶缥缃出去得很突然。 两个狱吏过来，问“谁是叶六小姐” 没有人回答他。 叶缥缃抱膝，呆呆地靠墙坐着。问话声起，都没有抬头看说话的狱卒一眼。低着头，耷着眼，恍若未闻。 狱吏又问“哪个是叶六小姐” 叶缥缃还是没有说话。 叶家人打进来天牢，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大多时候都在静坐，绝少交流。听见狱吏突然叫叶缥缃，叶缥缃只是梁国公府的庶女，父亲入狱，母亲不知所踪。没有显赫的亲族，没有强大的后盾，身陷囹圄，容貌姣好，这样的孩子突然被找，八、九没有好事。 事不关己地觑着叶缥缃，都没有替她应话。 当然，此时她们都想不到，是有人保叶缥缃出去。若干年后，叶家人生的生，死的死，死里逃生者再度遇到叶缥缃，她与现在判若两人。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尊贵富贵，宫里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反观那人，受尽苦难，尝尽苦涩，卑微落魄，贱如败柳。还欲煽动叶缥缃给叶家报仇，事情漏泄，徒落得个乱葬岗上，一抔黄土的凄惨下场。 跟着叶缥缃的丫头清楚怎么回事，举着叶缥缃的手应道“在这呢，在这呢。” 狱吏向她们的方向望了望，叫“出来。” 那丫头悄悄地跟叶缥缃耳语道“出去吧。”拉着她的手送到狱门口，交给两个狱吏，“这位就是叶六小姐，麻烦两位官爷了。” 两个狱吏在外面就听上面的人吩咐说，叶六小姐跟寻常的孩子不一样，让他们不要吓着她。一看果然如此，人是漂亮讨喜得很，自始至终低着头，木着脸，没有一句话说，像个假娃娃。 也不知赵王府要这个“假娃娃”做什么。不管做什么，七皇子楚昱他们都不敢得罪，让开一步，说了声，“走吧。”带叶缥缃离开了。 自此，叶缥缃再没回来过。 叶家人都觉得她凶多吉少，也没跟狱吏打听她的事。偶尔说话聊起她，普遍认为她遭遇了不测。 叶三小姐兔死狐悲，深恐叶缥缃的“不测”落到她头上，心中常自惕惕。 叶二少夫人后悔没有早些下手把叶缥缃的镯子、金锁弄到手，白便宜了外人。 倒是叶大少夫人，很为叶缥缃叹息一番。她是叶歏的生母，本性怯弱。婆婆强势，府中无用她之地，独守在自己的一方小院子里，自成一统。 叶大公子要杀叶缥缃给叶歏陪葬，她在旁边不安地问“这样好吗这样好吗” 叶歏和叶缥缃打架，告诉众人是叶缥缃先打的他。知子莫若母，叶缥缃是个给饭就吃，给枕头就睡的木娃娃，一声不响的像个哑子。这样的孩子除非别人惹她，怎么会先惹别人 叶歏瞒不过母亲，老实跟她交代了，她又告诉了叶大公子。原是望叶大公子看在儿子也有错的份上，好好思量思量，是不是留那个可怜的女孩子一条生路。 让她想不到的是，天大的错在死亡面前也变得微不足道。叶大公子说“歏儿喜欢她，那正好，让她陪歏儿去吧。” 所以对叶缥缃这个小姑子，叶大少夫人的心情很复杂。她打了她两个儿子，不气么也气。可叶缥缃六岁母亲丢下她跟人走了，无人知冷知热，在侯门公府里过着最不堪的生活。八岁身陷囹圄，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也可怜她。 当然，这一切的可怜，是建立在她以为叶歏是死于意外的前提下。若她知道叶歏不是死于意外，是死于他杀，是生生被人溺死的，是因叶缥缃而死的，一定恨不能亲手杀了叶缥缃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楚昱原是好心，觉得一个孩子频繁地从府里出来不安全，提醒叶大公子叶缥缃私自出府的事。 谁知对一个无人庇护的孩子而言，府里比府外更不安全。不过几日，叶缥缃就差点为叶歏所辱，死在叶大公子剑下。 楚昱意识到叶家并不能给叶缥缃庇护，生了除去叶家之心。 江家和长公主一心扳倒叶家，搜集了许多叶家违禁欺君，知法犯法的证据。楚昱为了保住叶家，给叶缥缃一个容身之地，出手截了不利叶家的罪证。 江家和长公主会对叶小公子下手，亦是因失了叶家的把柄，拿叶家无可奈何，恼羞成怒，用叶小公子煞性子，支使他人在狱中折磨死了叶小公子。 楚昱生了除去叶家之心，撇开已掌握的叶家罪证，还命人搜集了几桩叶家罔法的要证，暗使人呈给圣上。圣上震怒，下令清查叶家治罪，繁盛荣华了近百年的叶家倒了。叶缥缃和叶家众人一起，被下进大狱。 叶缥缃在狱中待了两日，几个陌生男子过来将她从狱中接出，带到一处气派不凡的富丽府第。丫头给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领她去前面见主子。 楚昱才从宫里回来。夜来宫里有宴，他喝了几杯酒，醉了。宿在了宫里，没有回府。早上在永寿宫的太后那里用了早膳，陪太后说了会话，记挂着叶缥缃的事，就回来了。 楚昱回来的时候叶缥缃还在洗澡，他回房换了衣裳，侍女正巧领着洗了澡，干净清爽的叶缥缃过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楚昱几次见叶缥缃，叶缥缃都邋邋遢遢的像个小乞丐，脸上没一次干净过。他喜欢她，亦是因她面上沾着灰尘，脏兮兮的，灰扑扑的，衬着那双呆然木然，没有神采的大眼睛，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讨喜有讨喜。每次见她，他都没来由地心生欢喜，没来由地心生怜惜。 随着丫头的一声“到了”，他转过头去，一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进入眼中。 身穿蝶恋花绣花白纱裙，头簪一圈制作精良，以假乱真的绢质绒花。额头光洁，颈子纤细。秀气的小眉毛弯弯，像初三四日天上挂的皎皎细月。水灵灵的眼睛耷拉着，一排巻而上翘的长睫毛，珠帘一般掩尽目中的所有神采。小脸丰润，面色无疑是白皙的，但不是正常孩童常见的粉嫩色，苍白中透着浅浅的病色，衬得线条优美的小嘴唇，惨淡淡的。 饶是如此，她仍精致标致得宛如观音坐下的小童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楚昱目中有惊异之色掠过。他以前总认为叶缥缃漂亮归漂亮，却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现在才发现，她漂亮得有些惊人了。 回过神来，一双多情的眸子温柔地对叶缥缃笑着，招手唤她“来了快过来。” 叶缥缃停在门口，许是不明白为何会看见楚昱，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滞茫然。随即低下头去，恢复一贯的麻木冷淡。楚昱唤她，她也没理，静静地立在那里。 领她过来的侍女笑吟吟地催她“快过去呀。” 揽着她肩，搂着她往楚昱身边去了。 楚昱拉着她手，柔声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叶缥缃还是不喜他的碰触，低着头，抿着嘴，抗拒地缩回手去，没有回应。 楚昱生得好，又爱笑，上至八十老儿，下至三岁孩童，都喜与他亲近。接二连三的在叶缥缃这里遭逢冷遇，面上的笑意半分未减。 他的心思也很简单，叶缥缃已落入他手，他们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法子让她卸下防备。 这样想着，他笑得更温柔，更和善了。他回府来，丫头端了点心和杏仁茶来，都还热着。他问叶缥缃“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也是为了拉近与她的距离，亲自端着杏仁茶送到叶缥缃的嘴边。 牢里的饭菜不好，叶缥缃都没吃饱过。快近晌午，她也饿了。闻着散发着浓浓奶香味的杏仁茶，脑袋垂得更低了，小巧的鼻尖快触到楚昱伸出的玉勺上。然小嘴紧抿，没有张开的迹象。 楚昱抬眼，向领她进来的侍女望了望。叶缥缃进府来，是她给叶缥缃梳的头，洗的澡，换的衣裳。她是府里第一个接近叶缥缃的人，叶缥缃比较听她的话。 那丫头收到主子的指示，走到叶缥缃身边，矮下身子，搂着她笑道“快吃啊，好吃着呢。” 楚昱的勺子向前伸了伸，触到叶缥缃的唇。旁边的丫头又劝她张嘴，片刻后，叶缥缃张开小嘴，一点一点地吃了。 叶缥缃吃了一碗杏仁茶，两块点心。楚昱看她是真饿了，叫传饭来，接着喂她。 叶缥缃给什么吃什么，不挑嘴，不捡食。小嘴一裹一裹地吃东西，像只小地鼠，招人喜欢得很。 楚昱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像没见过孩子一样，少年的眼神新奇而宠溺。 一顿饭下来，楚昱和叶缥缃的关系拉近不少。叶缥缃愿意让他碰了，他给她拭手拭脸，她都没躲，乖乖地立在那里，任他揩拭。 但她还是不愿意让他抱。楚昱想抱她，她身子软得几乎让他抱不住，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滑下来。 楚昱没有放开她，抱着她笑道“别动别动，我带你出去顽。” 楚昱带叶缥缃去了渡口。他知道她喜欢渡口，投其所好地带她过来了。骑着马，到了渡口也没放她下来，始终搂着她在怀里。 就这样，不过半天时间，叶缥缃适应他的存在，不排斥他的亲近了。 叶缥缃在楚昱府里住了两日，楚昱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她，就也没有给她另备房间，暂且在他内室的小隔间里住着。 八岁的孩子，事事都需要人照料。她以前的奶娘他知道，待她不好，不可能再请她过来。另找个奶娘，二人的房间只有一扇槅窗之隔，算是同室。 奶娘过来，肯定要伴着她睡。房里多个女人，他嫌不便，就也没再另请。白日里他不在府里由丫头照顾，晚上回来他自己照看。 是夜一只野猫蹿上屋顶，楚昱被吵醒来，过去叶缥缃的房间看她。 叶缥缃睡得也不安宁，两只小手胡乱地在被外抓着，神情痛苦，鬓间的发都汗湿了，口中微弱地发出“娘”的声音，却是梦魇了。 楚昱摇醒她，“做恶梦了” 叶缥缃初醒来，眼神迷离，神识还没恢复。一把抱住楚昱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软糯的童音很清晰地叫“娘。” 楚昱低笑，“还没醒么” 叶缥缃惊觉不对，由楚昱颈间抬起汗湿的小脸，认出抱着的人是楚昱，瞬间变得慌乱。手忙脚乱地松开楚昱的脖子，小手抵着他胸口，欲从他怀里离开。 楚昱紧箍着她的小身子不放手，“原来你会说话啊。” 他亦早知道她会说话。派去梁国公府的人打听过，她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两三岁就会说话。后来她母亲抛弃她离开，她性情大变，再没在人前讲过话。 “叫哥哥。”楚昱笑着逗她。 人彻底清醒过来，少顷的慌乱后，叶缥缃恢复惯常的麻木不仁。淡着脸，耷着眉，没有声音。 楚昱抱着她回去他的房间躺着，无视她的冷淡，继续诱惑道“乖，叫哥哥。” 叶缥缃仍是没有言语。 楚昱道“叫哥哥，哥哥帮你找娘亲好不好” 古井无波无动于衷的叶缥缃，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皮将他望了望。灯影里，年轻俊美的少年，一脸温暖的笑着，眼睛里不乏认真之色，更多的是捉弄顽笑之意。 叶缥缃垂下眼皮，抿着小嘴，终是没有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楚昱封王时，圣上把手中的皇城司交给他管。 皇城司不受三衙管制，执掌宫禁宿卫，潜察远方事。也即后世的军情特务机构。权柄甚重。 楚昱白日里去皇城司处理公务。叶缥缃没去赵王府时，皇城司便是无事，他也鲜少在府里待着。世俗繁华，能消遣的东西太多。十八岁的少年，手握重柄，多的是人趋奉他。不拘哪里一坐，有美酒畅饮，有佳人陪坐，光阴似箭，就这么过去了。 叶缥缃去了赵王府，楚昱收敛很多。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府里，每每忙完公事，就打道回府，看她在府里做什么。饶是如此上心，叶缥缃还是出了意外，她不见了。 府里伺候的婢女俯首帖耳，跪了一地。 “奴婢是看姑娘睡着了才出去的，谁知一会儿回来，她就不见了” 上午她伺候叶缥缃用了午饭，叶缥缃害乏，打发她睡后，她去下人房里说了会话。度量着叶缥缃该醒了，回房看她。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她当时也没想到叶缥缃会出去，以为她是在王府哪个角落自己顽着，也没急着去找。迟迟不见她回房来，一处一处问过去，都说没看见，她才开始着急。后来管厨房的告诉她，说看见叶缥缃从侧门出去了。 叶缥缃能从侧门出府，也是楚昱的疏忽。楚昱和丫头一样，认为梁国公府已经没了，叶缥缃无处可去，不会离开，就也没有交代下人不许她出门。 守门的侍卫眼睁睁地看着她从王府出去。她不是王府的主子，不是王府的奴才，主子没有吩咐过不许她出门。她又一声不吭的，一个人不搭理，闷着头只管走，他们也没拦她，任她离开了。 叶缥缃能去的地方有限，楚昱听回报说她是自己走的，想起她惯常爱去的渡口，也没为难丫头。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都退下吧。” 吩咐下人去渡口找叶缥缃。意想不到的是，下人跑了一趟渡口回来，都说没看见她。 楚昱皱眉，没去渡口她会去哪天渐渐黑下来，也不见她回来。以前在梁国公府，每次过去渡口，她都会自己回去的 回去楚昱蓦地想起梁国公府，她会回去那里么 当日梁国公府抄家时，叶老夫人、叶歏三人还没有出灵下葬，棺木还放在梁国公府的前堂上。叶家主子奴才被捉个精光，无人留管叶老夫人三人的丧事，任他们的棺木摆在那里。 本家几个亲族看不下去，念在同宗的份上，凑了几两银子，请了几个人，拉着他们的棺木到城外，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官府清点完财物，大门一锁，贴个封条在门上，就离开了。之后再没回来过。 楚昱去到梁国公府，官府贴的封条还好好地待在那里。侍从扯了封条，开了门锁，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楚昱进去。 距离叶家被抄不到半个月的光景，府里保持着十多日前的景象。抄家的官兵粗暴，窗子、柱子都打坏了，厅上的牌匾随意地扔在地上，纸页子、白绸屑撒的到处都是。晚风猎猎，吹得削薄的纸页子、白绸屑迎风起舞，像出丧时洒的铜钱纸。 府里无一点人声，无星点灯火，黑惨惨的宅邸，阴森森的气息。大人孤身在此尚且心怵，楚昱不知道叶缥缃一个孩子在这里什么心境。这曾经是她的家，生活了八年的家，眼看着它由人声鼎沸变得悄无人息，变得破败冷清，没有人想得到她的心情。 星子满天，不见皓月。静静地在院中出了会神，侍卫回说发现一个孩子。心知必是叶缥缃无疑，楚昱过去。 夏初的季节，早晚皆凉。叶缥缃身着单衣，静静地坐在檐下的阶上。 “怎么到这来了” 楚昱走近她，晚风撩起他的衣角，触到她的手臂，她无知无觉的，没有半点反应。楚昱抱起她，她的身子冰凉，感觉不到一处温暖的地方。 “以后不要回来了，他们都不在了。” 叶缥缃颤了颤，不知是因他的话，还是他怀里骤然的温暖。 小孩子体弱，晚风清凉，不知不觉吹了半日风，叶缥缃病了。 楚昱睡前就察觉她的不对，没让她回自己床上，跟他一起睡。发现她病后，连夜令人请了大夫。 叶缥缃不病则已，一病好像身上所有的毛病都出来了。她在叶家生活得不好，长身体的年纪失于调养，多次受惊、受吓，在湿冷的狱中住了两日，存了寒气。这一病把所有的毛病都引出来了。高热、寒颤、惊恐、说胡话占全了。 楚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没少被她折腾，短短两日，就瘦了一圈。他自认待她还算用心，尽心。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知道，他对她再好，她也只当他是个陌生人，从没放在心上。楚昱心寒，对她也不客气起来。 叶缥缃病的几日，楚昱日日陪着她，皇城司也没去，交代属下有事到王府找他，好在也没什么事。 几日后，叶缥缃病愈，楚昱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摸着他清减的身子，心疼道“你这天天都在忙什么瞧人都瘦到哪去了” 房里还有其他人在，纷纷附和太后的话说，楚昱确实瞧着瘦了些。 太后道“回头我一定告诉你父皇，换下你来。你才多大，哪担得起皇城司那么大担子。” 皇城司看着不大，管的事情不少。小到宫中一块木契，大到军中情状，百官言行，民情民事，都归它辖制。 庆元帝初将皇城司的权柄交到楚昱手上，楚昱才十六岁，少年疏朗，面相柔善。庆元帝担心他做不来皇城司的事。哪料几件事办下来，他杀伐果断，行事干脆，上位者该有的狠辣果敢一点不少。 治下又严，皇城司到了他手里，人数扩充不少，纪律严明，倒没见惹什么事。先前皇城司丈着有皇帝撑腰，目中无人，行事跋扈，没少给庆元帝惹事。百官对此怨言不少。如今到了楚昱手里，安分了好些，倒让庆元帝好对百官交代了。 楚昱笑道“不相干。我这几日都没往司里去，父皇还要找我算账呢。” 太后奇道“你没往皇城司去，那你忙什么去了若是跟那起浑人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确实该打。” 楚昱笑了笑。小外甥沈央爬到他的腿上，抱着沈央在他怀里坐好，问“怎么这几日没往舅舅那里去” 沈央是三公主的孩子，三公主和楚昱一母所出，及笄后嫁了神武侯府的二公子，和楚昱来往甚密，常带着孩子去楚昱那里。 沈央奶声奶气地应道“我念书了。” 大家族的孩子识字早，沈央三岁母亲就教他一些字。如今六岁，专门聘了夫子教他。 楚昱问“都念了什么书” “念了” 将论语的两句话稚声稚气地说给他。 “明白什么意思么” 又把先生教的释义讲给他。 楚昱捏捏他粉嫩嫩的小胖脸，“真乖。” 宫女端了八宝酥酪来，三公主亲手捧了一碗给楚昱，楚昱喂给沈央吃了。 三公主在旁边看着，笑道“我看你这么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个来二皇兄似你这么大，明月儿都两岁了。” 明月儿即太子楚柘的孩子，楚柘行二，是楚昱和三公主的二皇兄，十六岁有子。 楚昱接过宫女递上的巾帕，给沈央拭了嘴，拿长春观的清明天师做挡箭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长春观的清明先生说了，不宜早娶。” “不宜早娶，早生个孩子总没什么。” 大户人家的公子，哪个房里没有两个人更别说他们皇家了。收两个丫头在屋里，生几个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三公主道“宗之有个远亲表妹。” 宗之即三公主的驸马，神武侯府的二公子，沈宗之。 “新近来我们府上，投奔我们老太太。端的生得好模样，我喜欢得不得了，想说给你做小，你看怎么样她们家现在艰难了，不要求太大的排场。你先收在房里，回头再讨个封号，也是使得的。” 楚昱笑道“你别乱张罗。我忙着呢，哪有心思想这个” “你天天忙，我看你是想当大和尚。” 太后虽一直和别的妃嫔说话，耳朵却也听着这边。听了三公主的话，向楚昱觑了觑，“你这倒提醒了我，昱儿屋里是该有个人了。” 问三公主“这姑娘人品怎么样回头你领过来，我瞧瞧。” 房里的妃嫔听说太后有给楚昱纳小的意思，心思活络起来。楚昱手掌皇城司，辖管宫里宫外事。不只百官忌惮，宫里的妃嫔亦对他忌惮三分。手握重柄的少年，若是笼络了他 她们各自打着小算盘，开始为楚昱物色起合适的人选来。 叶缥缃生病，楚昱衣不解带地照顾几日，亲自喂她吃饭，服药，温柔地和她说话，哄她睡觉。自打生母离开，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的叶缥缃，目中的冰雪有消融的迹象，跟楚昱亲近了好些。 楚昱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线条优美的下巴眼睛澄澈干净，有神采在里面涌动。不像以前，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地垂着头，耷着眼，不知她有没有在听，又听没听进去。 她还是不愿说话，人安静得很。楚昱也不勉强她。 后来二人撕破脸，楚昱终还是逼她张了口。自此后，叶缥缃在楚昱面前再装不成哑子，乖乖地和正常人一样用声音交流了。 楚昱察觉到叶缥缃的转变，陪她的时间更多起来。 他教叶缥缃蹴球，侍女过来说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楚姄打听得楚昱休沐，没有出门，和儿子沈央，夫家表妹官卉儿，一起过来王府看楚昱。 官卉儿已进宫给太后瞧过了。太后看她姿色和水青柳不相上下，就是比水青柳寒酸些，也还满意。嘱三公主领她过来给楚昱瞧瞧，看楚昱的意思。 三公主还没见过叶缥缃，听王府的婢女说楚昱在园中蹴球。一路走过来，远远地看见楚昱和一个孩子在一起，走近一看是个十分漂亮标致的小姑娘，惊诧“这谁家的孩子好漂亮。” 伸手去摸叶缥缃的脸。 叶缥缃躲过了，抓着楚昱的手，偎着楚昱站着。 同来的沈央来到楚昱面前，原是伸着两只小胳膊让楚昱抱的。看楚昱身边立着个漂亮的小姐姐，也不让他抱了，歪着脑袋打量叶缥缃。 三公主看叶缥缃和楚昱亲近异常，关系不凡，还欲问楚昱哪来的孩子。官卉儿上前给楚昱请安。 三公主记起她来，暂且按下满腔疑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楚昱看见官卉儿，当即明了三公主此来的目的，不苟同地朝她暗暗摇头。 三公主促狭地冲他笑了笑，拉着官卉儿介绍道“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卉儿表妹。” 楚昱常往神武侯府去，神武侯府的几位小姐都见过他。大抵有意于他，闲话里常聊起他，说他年轻有为，外相俊美，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 官卉儿来京数日，听得耳朵都快长了茧子，深不以为然，认为是这些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见过世面。偶然看见一个清俊男子，就惊为天人，失惊倒怪。 一路从湖州来京，她是湖州人氏，上千里路，自认是见过世面的。及至见了楚昱方发现，长至十六岁，确实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女子一般秀美的眉，墨黑的发，睛若朗星，唇似仰月。唇边一抹笑意，温柔得很，可亲得很。一身的贵气，满身的清新，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官卉儿未语先红了俏脸，鼓足勇气同他问了好。垂下螓首，咬着丹唇，再不敢多话，只敢拿眼偷偷觑他。 楚昱由始至终神情淡淡的，微微颔首而已。 三公主有意撮合他二人，以帕做扇，仰着颈子望天上的日头，“这天怪热的，咱们别在这日头地里站着了。” 眼睛从天上收回来，望着楚昱，“七弟，你不是最爱下棋么官妹妹下得一手好棋，让她陪你杀两局如何” 官氏家道中落，景况大不如前，难得官卉儿念过几年书，识得两个字，略通棋艺。只是略通，不是三公主口中的下得一手好棋。 官卉儿是个聪明人，知三公主好心给她和楚昱制造机会。没实说她不精棋术之道，也没拒绝三公主的提议，略显谦逊，又极有自知之明地犹豫道“民女恐怕不是王爷的对手” 话未说完，便被三公主笑着打断道“什么民女、王爷的，你在家喊宗之什么，在这里叫默周什么就行了。自家姊妹，不必这么见外。” 默周是楚昱的字。 国语云“忠信为周，默以思道。”楚昱无储君之望，有辅君之任，昔日圣上为其取字，亦是煞费苦心。 官卉儿在神武侯府论起亲戚关系，该称三公主的驸马沈宗之一声表兄，照三公主的意思，也该唤楚昱一声表兄才是。这太抬举她了。 官卉儿螓首低垂，露出雪白纤细的后颈，粉面通红，没有接话。 三公主问楚昱“七弟，你说可是” 楚昱微微地牵起一点唇线，浅浅一笑，冷淡而疏离，“随你们爱叫什么，我都应就是了。” 楚昱和官卉儿在亭上围棋，三公主坐一旁观看，沈央和叶缥缃坐亭下的阶上解九连环。 九连环是沈央的，他教会叶缥缃后，把九连环给叶缥缃顽了，他挨着她坐着看她顽。 侍女送了解热的酸梅汤来，沈央喂专注解环的叶缥缃喝了口，他也喝了口，汤碗随便地放在一边。小手托腮，肘尖抵着两膝盖，目不转睛地望了叶缥缃一会儿，凑近她稚声稚气地低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等我长大了，娶你做娘子，好不好” 叶缥缃恍若未闻，一心解着手上的九连环。 沈央人小鬼大地左右觑了觑，凑近叶缥缃。他人小，没有叶缥缃的身量长，坐着没她高。努力地向上伸着身子，仰脸吧唧一声在叶缥缃漂亮的脸蛋上亲了下。 叶缥缃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躲开，如若不觉地继续顽着手上的九连环。 不怪她如此，她向来是谁对她好，她就跟谁亲近。沈央教她顽了半天九连环，喂她喝酸梅汤，对她没有恶意，她也不抗拒他的亲近。 沈央见她没有反应，吧唧又在她脸上亲了下。 叶缥缃还是没有反应。 沈央得寸进尺，他年纪小，胳膊短。两只胳膊费力地前伸着，小手搬着叶缥缃的脸蛋面朝他，嘟着小嘴，向叶缥缃的唇瓣亲去。 后面“哎呦”一声惊叫声，却是三公主无意中看到二个孩子的行径，拊掌大笑，急叫“使不得，使不得。” 楚昱听见她的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沈央亲到叶缥缃的嘴上。叶缥缃无动于衷地任他亲着，一点反应没有。 楚昱秀眉微敛，神色微妙。 三公主又无奈，又好笑，上前分开二人，搂着沈央轻斥“你这孩子，男女授受不亲的，怎么能随便亲人家小姑娘” 沈央童声童气地应道“姐姐同意的。” 方才的情形官卉儿亦瞧见了，帮沈央说话道“确实没见她躲。” 正常的小姑娘，不喜外人碰触，总会有躲避的动作。叶缥缃半点没有。她以为事情应该像沈央说的那样，是叶缥缃同意的，却想不到叶缥缃不是正常的孩子。 楚昱最是了解叶缥缃，知叶缥缃不是官卉儿想的那样，淡淡地向官卉儿的方向瞥了瞥。 官卉儿触到他的视线，羞涩地低下脸，不敢再多话。 三公主奇异地瞄了瞄一声不吭，埋头只顾着解九连环的叶缥缃，“她怎么同意的” 从她过来王府，还没听叶缥缃开口过，也不见她理人。这么个怪异的孩子，也不知是哪府上的，以前从没见过她。 “我跟姐姐说，等我长大了，娶她做娘子，姐姐就同意了。” 三公主古怪地瞧着儿子，六岁的孩子，也不知打哪来的长大娶妻的心思。 一直没开口的楚昱，意味不明地问“你想娶她” 沈央点头，“我喜欢姐姐，我想和姐姐，像爹爹娘亲一样在一起。” “那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 楚昱道“你问你娘亲。” 沈央瞧向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行” 三公主特别想敲开儿子的脑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屁大点孩子，心心念念地想着拐个漂亮的小姑娘回家做娘子，长大还了得 没好气地道“不行就是不行，哪那么多为什么以后不许再提这事。不然我一定让你爹打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三公主告诫沈央，不许再说长大娶叶缥缃的话。沈央听话地不在嘴上不说了，用行动表达了他的决心。 晚上叶缥缃睡觉，楚昱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的长命锁甚是眼生，不是惯常戴的那个。取下一看，上面镌着沈央的名字。 楚昱的目光变得幽深，“他换的” 叶缥缃换了衣裳，已经躺下了。她病好后，回了自己小隔间的床上，没再跟楚昱同睡。楚昱拿着长命锁问她，她没说话，漂亮的眼睛泛着盈盈的水光，怔忡地望着他，有不解之意。她心不在焉的，亦没注意沈央何时换的锁。 其实问她也是白问，除了沈央，谁还会这么做叶缥缃是不会做的。但她一点不懂得拒绝别人，让楚昱忆起白日里沈央亲她的事来，心里没来由地烦闷。是不是只要对她好，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楚昱掀开夏被，抱叶缥缃起来，扶着她的身子在床上立定。 叶缥缃穿着雪白的中衣，衣裳是她来王府，王府的下人照着她的身量现做的。不大不小，不胖不瘦，十分合身。她身量纤瘦，肩颈单薄，一头浓密的长发散披着，没有一点成年女子的妩媚风情。且因年小，身形袖珍，满满的童稚气息，似刚出生的奶猫，可怜可爱得人心都柔软起来。 楚昱望着她，她亦望着楚昱。她站着，楚昱坐着。她的目光是俯视的角度，但没有一点俯视者的凌然。眼神淡若清泉，带着丝丝茫然，干净得很。 楚昱解了她中衣的盘扣，脱了她的上衣，露出里面红鲤戏莲的小衣。 叶缥缃不缩不躲地任他解了她上面的衣裳，脚踩着夏被，似是不懂楚昱为何这么做，平静的目中有微微的茫然之色，呆呆地望着楚昱，没有反抗的动作。 楚昱又解了她的小衣。她静静的，还是没什么反应。 楚昱的神色渐渐地不好了。当日叶缥缃病中，都是他给她擦洗身子，更换衣物，早见过她稚嫩的身体，干脆去了她的亵裤。 单薄瘦弱的小身子，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空气中。漂亮的长发发梢凌乱，依然散披在肩上。细小雪白的手腕上松垮垮地悬着两只银镯子，面上是一贯的冷然淡然神色。眼睛不再盯着楚昱瞧，早垂下来，两排长翘的睫毛细细地扇动着，像蜻蜓的翅膀。整个人极其安静地立在那里，没有掩饰裸露身体的自觉。 楚昱素来爱笑的俊脸上，一点笑容也没了。拿着她的衣裳，十分隐忍地问“男女有别，你是女子，不能让男子碰你的身子，看也不能看，你可知道” 叶缥缃的生母去得早，奶娘待她不好，没教过她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话。她和楚昱在一起，楚昱看过她的身子，她没看过楚昱的，不知二人的区别，只知楚昱上面和她上面一样，前后皆平，就以为他们不无二致，也无需避讳。 楚昱的话令叶缥缃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身子僵硬，小手紧握，原就低垂的小脑袋垂得更低。凌乱的额发耷下来，覆在面上，遮住她的视线，也阻住楚昱的。 这种教育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奏效，八岁的孩子，白纸一张，蒙昧无知。有女性长辈在旁提点着还好，楚昱作为男子，跟她说再多，她的思想还停留在楚昱同她一样，前后皆平的身子上。 沈央那边，三公主亦很快发现他和叶缥缃换了长命锁。第二日楚昱命人去公主府换锁，她没让下人拿回来，自己亲自送过来了。 她也不单为送锁，找楚昱还有别的事。昨日有官卉儿在，很多话不方便问，是日有意撇下她，自己过来了。她是打听得楚昱从皇城司回府才过来的。 天气渐渐转热，楚昱从皇城司回来，洗了澡，换了衣裳，在堂上教叶缥缃下棋。叶缥缃成日在府里无所事事，他思量着教会了她，以后二人可以弈棋消磨时光。 三公主与楚昱素来亲密，七王府她常过来，也没命人通报，直接登堂入室。正好看见叶缥缃坐在楚昱的腿上，楚昱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教她怎么走棋，两个人不是一般的亲昵。 七年男女不同席，楚昱年方十八，三公主和叶缥缃接触不多，也知她八岁了。二人都过了不避男女之防的年纪，怎么还能如此亲昵 三公主以帕掩嘴，咳嗽两声。 楚昱转脸看见她，意外，“皇姐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为了央儿”三公主扯开笑脸，无奈应道“你看这孩子都干了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锁换了。亏他做得出来。” 接过丫头递上的长命锁，给叶缥缃戴上。 叶缥缃此时已从楚昱腿上下来，在一边立着。 三公主抚着她的小脸，别有深意地说道“你说你，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让人抱呢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外人看见，要说闲话的。” 她这话明面上是说叶缥缃，实则连楚昱一起捎带上了。 叶缥缃低着头，耷着眼，如若未闻。 楚昱贵为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专断惯了，哪里会惧人说唇角微勾，秀眉轻挑，清俊的面上神情莫测，吩咐丫头带叶缥缃出去了。 侍女送了茶点来，三公主用了茶，问楚昱“官妹妹的事，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三公主道“我看她还不错。” 楚昱道“那你留着在身边伺候，不是很好” 她哪里缺人伺候便是缺，也不可能拿亲戚做丫头。 “我那里丫头都使不完，哪用得着她”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在桌上敲了敲，楚昱眉都没抬地应道“我也是。” 这就是拒绝了。 三公主意外他会表达得这么直接，才拿起的点心也不吃了，放回去，问楚昱“你这意思，是没看上”好心提醒他“她可是见过皇奶奶的，皇奶奶对她很满意。你便是拒绝了我，皇奶奶那关也不好过。” 不过骂他两句罢了，身子是他的，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勉强他楚昱没说话。 三公主以为搬出太后，楚昱有回转之意，又劝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屋里总得有个人伺候。人家姑娘，也是天仙似的一个人儿，怎么就配不上你了你再考虑考虑如何” 楚昱不欲多谈地道“这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三公主看他说不通，气道“你还是这样的脾气不改，我看你是想憋出病来。”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古往今来建了多少寺庙，收了多少和尚，也没见哪个和尚憋出病来。也不知那些动不动就说男子不发泄，会憋出病来的言语哪来的。 楚昱笑了笑，问她“你那里有没有稳妥的奶娘” 三公主奇怪，“你找奶娘做什么” 叶缥缃没有男女之别的概念，令楚昱觉得不适合留她在身边，或者该找个奶娘教导她。八岁的孩子，没了父母家人，便是不适合留在身边，又能送到哪去倒是找个奶娘省事些。 三公主想起叶缥缃，“是给那个女孩子的”身子前倾，往楚昱的方向凑了凑，“我忘了问你，那孩子你哪来的我看你对她很不一般。” 其实何止不一般，二人在她看来亲昵得过分了。 楚昱轻描淡写地应道“不过看她可怜罢了。” 三公主道“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天上掉块石头，能砸死十个可怜人。怎么不见你对他们这么有心” 楚昱眉头一挑，勾唇浅笑，“这话父皇可不爱听。” 当权者都喜听歌功颂德，百姓安乐的话。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是对他们治世安民的肯定。天上掉块石头，能砸死十个可怜人，这么诛心的言语，没有哪个帝王爱听。 三公主顽着帕子，笑“这话父皇也听不到。”斜觑着楚昱，不容糊弄地问道“你别转移话题。我再问你，那孩子你哪来的” 楚昱没有瞒她，把叶缥缃的身世说了。 大家族的孩子，都有自幼随身的奶娘。楚昱要给叶缥缃找奶娘，三公主以为叶缥缃出身不高，连个奶娘都没有，想不到是原梁国公府的小姐。 梁国公府的事她也知道，兴盛了近百年的世家，说倒就倒了，京里人提起，谁不唏嘘自家弟弟竟和梁国公府的小姐扯上了关系。 三公主问楚昱“叶家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江家和长公主要拿叶家开刀，叶家那阵子危如累卵，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求人。眼看就要不行了，不久风平浪静下来，一点事没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叶家回光返照的时刻结束，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彻底败了。 楚昱面无异色地笑道“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叶家得罪了长姐，是长姐找他们算账，告到父皇面前。关我什么事” “真的”三公主狐疑地望着他，“既这样，叶家小姐怎么会落到你手上”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个孩子，对叶家下手吧” 三公主也觉不可能。不光她，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楚昱何许人也叶家有求于他，知他看上府里的小姐，巴不得拱手送上，以保阖府平安。如何会逆他的心意，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叶大老爷畏罪自缢于狱中，叶大少爷越狱潜逃，为狱吏乱剑砍死。圣上降旨，叶家余者男子流放三千里，女子充作官妓。叶缥缃亦在妓籍之列。以楚昱的身份，为一个女子除去妓籍易如反掌，叶家落个小姐在他手上也说得过去。 三公主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呢她已经不是世家小姐了，你还为她找奶娘，是还想将她做个小姐教养不成” “皇姐的意思” “这世上已没有梁国公府，她也八岁了，该学着伺候人了。” 他留叶缥缃在身边，可不是让她给他做丫头、伺候他的。自然，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他也没有龌龊到拿她发泄那方面欲望的想法。 楚昱把玩着桌上的玉色茶杯，笑着摇头不语。 三公主也不是真想要叶缥缃做丫头。好歹是个没落的世家小姐，又生得那般好模样，好好教养，将来嫁个好人家不是难事。真做了使唤丫头，倒可惜了。 这么说只是试探楚昱而已。 十八岁的少年，弱冠在即，成年女子看不上，跟一个八岁小女孩亲近异常。这太危险了，她怕他误入歧路，落人口实。 三公主看他只笑不说话，问“你怎么想的” 楚昱笑道“我能怎么想我觉得皇姐说得对。” 三公主啧啧笑道“你少应付我。我不管你什么想法，你这样养着她不合适。你若信得过我，把她交给我，我来养她。回头等她长大了，我再还给你，你要娶要嫁都随你。你看怎么样” 这未尝不是个法子。公主府不缺银子，多养个人不过是多双筷子。三公主的年纪，正堪做叶缥缃的母亲，她生养过孩子，教养孩子也有经验。叶缥缃跟着她，差不到哪去。就算日后他没有娶叶缥缃的想法，外人听说叶缥缃跟公主府有故，是公主带大的，也易说亲成家。 只是想起沈央说的，长大娶叶缥缃的话，楚昱直觉这个提议不妥，沉吟道“我再想想吧。” 三公主问“那奶娘呢还找么” “再说吧。” 楚昱带着叶缥缃来到渡口。 生母从这里离开，渡口对叶缥缃来说，像心上的一颗朱砂痣，丢不开，抹不掉。两只如雾的眼睛，默默地望着渡口的方向，一天都不会厌倦。 楚昱陪她在渡口由日出待到日落。离去的离去，归来的归来，小小的渡口从开始的喧闹，变得安静，她还是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归来。 垂下的眼睫掩去目中的所有失落，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没有人触得到她心底的荒凉。 楚昱拥住她。 临近端午的天气，潮湿闷热，晚风习习，送来阵阵清凉。 “是不是很想娘亲哥哥送你去学艺，将来出去找娘亲，好不好” 叶缥缃不适合留在身边，三公主的提议虽好，也有不妥的地方。思来想去，还是给她另外安排。他手上除了皇城司，还握有养生阁，是专门为皇城司培养细作的。叶缥缃生得好，初次见她，他便觉得她适合做一个细作，适合使美人计的细作。 叶缥缃空有美丽的皮囊，灵魂游离在躯体之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心中自有自己的小天地，这样的孩子不可能适合做细作。 楚昱亦不愿看她长大后，用美丽的身体诱惑男人，也没有让她做细作的打算。只是计划将她交给养生阁主，做“影子”培养。学成后，跟着他，做他的“影卫”。 叶缥缃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对她好的人，最后都会抛弃她离开。她的娘亲是，楚昱也是。明明前一刻还对她那么温柔，下一刻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眼望着养生阁的大门慢慢阖上，楚昱俊挺的背影渐渐不见，叶缥缃空洞麻木的眼睛一低，掩去里面的所有冷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京里最繁华的烟花之地春满楼里，鸨母张妈妈花枝招展地站在楼梯口，摇着扇子和客人说话。过往熟客看见她，纷纷停下来与她招呼。张妈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扯着嗓子与客人调笑，嬉笑怒骂，别有章法。 一个面色沉静的少年公子缓步入内。二九左右年纪，锦衣华服，姿容秀丽。天然上扬的漂亮唇角微微勾着，未笑而似笑，笑起来更显纯良无害，和气得很。 少年后面跟着四个劲装随从，一色的贴身黑衣，佩着宝刀，身形颀长。面上的神情和他们的主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冷冰冰的，似隆冬的冰块，微笑也柔化不了面上的冷意。明明相貌周正，年轻英挺，看起来却十分寒凉瘆人，不易亲近。 张妈妈眼尖，嘴上与客人说话，四处乱转的眼睛一眼瞟到那负手进来的少年公子，忙丢下手上的客人迎上来。 “七爷好啊，这好久没见您老过来了。咱们这里新来了不少好姑娘，要不要老身给您叫几个过来伺候” 这进来的年轻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楚昱，他是春满楼的常客。叶缥缃去了赵王府，楚昱一心都在她身上，无意出来买欢消遣。叶缥缃离开赵王府，去了养生阁，他闲下来，只觉得府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闷得很，过来春满楼打发时间。 春满楼的张妈妈以前不知他的身份，听下人喊他七爷，也跟着叫七爷。后来从认识他的世家子弟那里获悉他天家皇子的身份，惊喜交加，对他殷勤得很，处处小心周到地伺候他。 楚昱很好伺候，不像其它官家子弟，有各种奇怪的需求。他在春满楼的消遣有限，不管多晚，从不留宿。城里晚上夜禁，有查夜的，他有通行玉牌，他们也不拦他，再晚都能回去。 大堂人多，声音喧哗。张妈妈在前引路，领着楚昱往楼上的雅间去。途中为楚昱介绍了好几个新来的姑娘。 楚昱兴致寥寥地拒绝道“不必这么麻烦，还叫莺莺姑娘过来，唱两支曲子就行了。” 莺莺姑娘是春满楼的招牌之一，生得清秀，相貌在春满楼的一众姑娘中只能算普通，谈不上出挑。但却是春满楼的所有姑娘中，楚昱点名最多的。无它，她天生一副好歌喉，不拘什么曲子从她嘴里出来，都宛若黄莺出谷，清脆空灵，悦耳动听。 楚昱喜欢听曲，每次过来，都要点名让她唱一两支。仅此而已了，从未有过过分的要求。 以往有客人唐突，常在听曲时骚扰莺莺姑娘唱曲，莺莺姑娘便在室中下了一道珠帘。客人在帘外听曲，她在帘内唱曲。别的客人听她开唱，总会好奇她的相貌，冒失地掀帘子入内。 只有楚昱，规规矩矩地坐在帘外，没有进去过一次。他从不关注她的相貌，听曲就是听曲，对她这个人不生一点兴趣。 莺莺姑娘之于楚昱，不是最特别的存在；楚昱之于莺莺姑娘，却是最不同的那个。 帘外泠泠的水音响起，是他在斟酒。琵琶声声，响音不绝，她应该听不到那细微的水声才对。可她不仅听到了，还很清晰，好像她的人、她的心，在他身边，在他身上一样。 莺莺姑娘红了脸庞，垂下头，缠绵的曲音从她嘴里发出来，好像更缠绵了。 门外廊上有喧闹的吵嚷声传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跳楼。” 楚昱没关门，能看到春满楼的姑娘、客人争相往三楼的西角侧涌。 莺莺姑娘住了曲声，放下琵琶，掀帘子出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瞧向楚昱，才触到他的视线，又羞涩地低下头来。 “发生了何事” 楚昱亦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楼西侧，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不知怎么爬到阑干外。一脚踩空，一脚危危地立在边角的棱上，抓着朱色阑干。发髻凌乱，面颊高肿，清晰地印着五指指痕。身上的衣裳破败，暴露在外的肌肤没有完整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哭得梨花带雨，叫嚷着要跳下去。 “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要跳了。” 这边的动静太大，春满楼的姑娘、客人都围过来观看，楼上楼下乌压压地聚了一群人，议论不断，指点纷纷。 “这是发生了何事” “谁知道呢” “看着像是芸芸呢。” “可不就是她” “那个吴公子” 说不得的一声长叹。 “她也真是可怜。” 张妈妈在后院如厕，闻讯慌慌张张地赶来，挥着扇子急叫“芸芸姑娘，不要乱来啊，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面吩咐龟公拉着棉被在下面接她，防她掉下去。 一个年轻公子挤上前去，华冠丽服，衣饰金贵，细皮嫩肉的，明显是个大家公子。但没有一点大家公子的温润气度，一脸的戾气霸道，满身的不可一世。残忍地对那个叫芸芸的姑娘说“你跳啊，有种你就跳下去，我就服你。” 芸芸姑娘看见他，狼狈的小脸上有惧有恨，哭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天气太热，发生这种事，张妈妈原就体胖怕热，急得心头冒火，更热。不停地拿帕子抹额上的腻汗，劝那年轻公子“吴公子，你别这样，出了事我不好交代的。” 吴公子非常嚣张地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又逼那叫芸芸的女子，“你快跳啊，跳下去摔死了，拉到外面喂狗。” 好像这是什么很好笑的事，说毕哈哈大笑。他的同伴也跟着大笑。 楚昱全程看着，说“大庭广众的，公子这么逼迫一个女子，有失体面。” 他的声音不大，平静温和，听着寻常普通，然掷地有声，自有威势。 吴公子叫“这是哪个短命鬼嫌命长，跑爷这里充英雄来了”回头看是楚昱，惊得腿都软了，“七、七、七王爷”他常与豪贵公子交接，认识楚昱，楚昱不知道他。 那芸芸姑娘竟也似识得楚昱的，见人群中的他仪容出众，卓尔不凡，反衬得现在的她悲惨狼狈，窘迫不堪。心如死灰，手一松，从楼上跳了下去。 楼里众人失口惊呼。 楚昱的两个随从眼疾手快，跟着她一起跃下，捉住她下坠的身子，利落地挟着她重跳上楼来。 芸芸姑娘，也就是叶暖芸，昔日的京城贵女叶三小姐，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叶家抄家不久，圣上下旨，叶家一干女子充作官妓。叶三小姐容貌姣好，美名在外，京城不少豪富子弟打她的主意，争相给她除籍赎身。叶三小姐若能除籍成功，嫁予这些五陵子弟做妾室，对比流落风尘的境遇，亦算是好归宿。 可都被江家阻住了。 江家和吴家是表亲，叶小公子伤的那个江家表少爷，就是此番多次威逼叶三小姐跳楼的吴公子。江家拦着不许外人给叶三小姐赎身，正是想将叶三小姐留给吴公子泄愤。 只是泄愤，不能泄欲。 叶小公子伤了吴公子的命根子，他此生都不能人道，再美的美人也只能干看着急火，硬不起来。断子绝孙之痛，让他对叶家恨之入骨，叶三小姐落他手上，岂有好果子吃 叶三小姐也是为自己的声名所累，似叶瑾玥之流，叶家的无名之辈，很轻易地就被赎出去了。独她，在吴公子手上受着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 叶三小姐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春满楼的莺莺姑娘怜她遭遇，和两个丫头搀她进去了。 楚昱留在外面处理吴公子的事。吴公子哪敢得罪他好言赔了不少话，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叶三小姐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重新梳罢妆，楚昱完了外面的事情，进来对她道“你跟我走吧，我已经跟这里的妈妈说了，先带你离开，改日再命人送官府的文书过来。” 官妓除籍需经官府批准，官府不准，一辈子除不了籍，赎不了身。楚昱此言，是给叶三小姐赎身的意思了。 叶三小姐不敢相信就这么脱离苦海，怔怔地望着他。 青楼的风尘女子，可能奉承官府一辈子，都不能如愿脱去妓籍。楚昱就这么轻易地给叶三小姐除了籍，人说带走就带走，莺莺心情复杂。一双含情妙目似会说话般将他望了望，捅了捅叶三小姐，笑着提醒道“发什么呆啊还不快谢楚公子” 叶三小姐别开脸子，红红的眼睛珠泪未干，没说话。 夜已三更，皓月当空，星光闪耀。 叶三小姐跟着楚昱从春满楼出来，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慢慢地跟着。二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来到一处车马前。 楚昱负手，静静地对月立了半刻，回过身来，对叶三小姐道“时候不早了，我命人在客栈要了间房，你去休息吧。你大姊在神川过得不错，回头你去投奔她。你先休息两日，哪天看方便离开，告诉我一声，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叶家败落，京里没有靠得住的亲戚，叶三小姐确实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她大姐嫁人早，那时叶家景况不错，夫家挑得还好，是前科的进士第四名，外选在神川做一方父母官。 以前梁国公府还在时，这个大女婿不算什么，如今没了梁国公府，叶大小姐反而是她们一众姊妹中，嫁得最好的了。 叶三小姐咬唇，她和叶大小姐非同母所出，一来不想投奔她，惹她笑话；二来，她早心仪楚昱，以前不介意给她做妾室，现在更不介意。 “我不想离开，是你救的我，我想留下来伺候你。” 好歹是世家小姐出身，换作以前，叶三小姐绝说不出这种话。眼下只要能留在楚昱身边，她说什么都可以。 楚昱拒绝，“不必了。” 叶三小姐泫然欲涕，“为什么你救我，难道不是” 不是多少都对她有好感，想得到她么 楚昱深看了她眼，“你想多了。”转身欲走。 叶三小姐伸臂拦住他，“你为什么救我” 他不是多事之人，当时春满楼里，不是只有他压得住吴公子，尚有其他人。人家眼睁睁地看着吴公子糟蹋她，没有站出来，只有他替她出了头。 楚昱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楚昱没理她，径自走了 楚昱想起了叶缥缃，若是没遇见他，叶家被抄，她会怎么样呢她生得那么好，他不敢想象，她落到别的男人手里会怎么样。好在她遇上了他，他永不会让她落到叶三小姐那般的境地。 楚昱去了养生阁。 养生阁的守门人想不到那么晚了他还过来，揉着眼睛开了门，跑进去通报阁主。 养生阁主歇得晚，刚躺下，听见通报，随便穿了件衣裳，慌慌张张地迎出来。 楚昱问“她呢” 楚昱常来养生阁看望叶缥缃，有时会和她见上一面，有时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 养生阁主最熟悉他，知他问的是谁，应道“正睡着呢。” 在前引路，领他过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鼻息均匀，星眸紧闭，柔美的小脸安静平和，叶缥缃睡得正好。 楚昱送叶缥缃过来养生阁时，嘱养生阁主好生照顾她。阁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几个人一个房间。只有她，不仅单独住了个房间，养生阁主还专门拨了个师傅照顾她。 那师傅晚上伴着她睡外间，楚昱进去叶缥缃的内室，养生阁主知楚昱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招手唤那师傅走了。 楚昱在叶缥缃的床头坐下。 养生阁以传授武艺为主，白日里任务重，叶缥缃和其他孩子一起习训。每每捱延到晚上，累得倒头就睡，梦都难得做一个。 小孩子睡眠好，楚昱在床头抚着她的小脸，伴着她侧卧了半天，叶缥缃一无所觉。楚昱过来，就是想跟她说说话，哪会满足于睡着的她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地移到她小巧玲珑的鼻子上。 叶缥缃很快被憋醒来，哼哼唧唧地伸了个懒腰。不期然地触到旁边的障碍物，发现是楚昱，茫然的眼中泛着雾蒙蒙的水光，傻乎乎地望着他。 分明是他故意弄醒她，楚昱面上的神情，正常得好似她是自然醒来的一样。抚着她初醒来，胭脂色的漂亮小脸，柔声问“醒了” 叶缥缃水润润的小嘴紧抿，睡眼发直，呆呆地望着楚昱，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楚昱笑道“今晚的月亮很好，我们去看月亮。” 抱着她出去，上了房上的屋顶。 更深夜阑，万籁俱寂，天色行将放亮，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残月西移，光华消退。薄薄的一轮淡月，像白纸剪出来的，颤巍巍地立在墨染的天空，别有一番穷途末路的凄美。 叶缥缃躺在楚昱怀里，楚昱指着西移的清月，对她道“看，月亮在那呢。” 叶缥缃困得直打呵欠，半睁着朦胧的睡眼，斜斜地向天际瞟了瞟，眼一闭，往楚昱怀里缩了缩。 楚昱顺了顺她头顶毛茸茸的乱发，更加拥紧她，“是不是很美” 细细的一点鼾声传来，不过眨眼工夫，却是叶缥缃睡着了。 楚昱好笑，一个孩子，能指望她懂什么。 盛夏天热，皇帝在宫中住不得，和皇太后、众妃嫔前往行宫避暑，楚昱亦随驾在列。一个多月后，天气转凉，楚昱从行宫回来，去养生阁探望叶缥缃。叶缥缃与他生分得，好像二人之前所有的亲密，都不曾存在过。 楚昱临走前，不是没有告诉叶缥缃去向，也承诺会回来看她。但对一个有过被抛弃经历的孩子而言，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她的母亲告诉她，送一下舅舅，一会就回来，从此再没有回来过。楚昱告诉她，很快回来看她，然后一走一个多月不见人影。她已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楚昱拉她的手，养生阁的训练辛苦，叶缥缃软软的小手上生满了茧子，粗糙得像山野孩子的手。 楚昱长眉轻皱，摸着上面的茧子问“难不难受”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辛苦。他早有言在先，在养生阁待不下去就跟他回去。叶缥缃从未说过在养生阁待不下去的话。但是，这不表示她就喜欢养生阁，而是因为她从不说任何话。是养生阁主告诉楚昱，她在养生阁适应很好，学东西很快，十分配合训练。楚昱也就放心地让她待在这里。现在看她这么辛苦吃力，倒不确定是否继续留她在此地了。 取了软坚散结的温润药膏给她涂上，楚昱问“喜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就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叶缥缃木木的，没有回应。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楚昱摸摸她的头。暗忖再等一段时间，她还对他这么生分，就带她离开。不然放她在养生阁，便是有朝一日学成，二人也形同陌路，这不是他想看的结果。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不等他带叶缥缃离开，叶缥缃就自己不声不响地从养生阁离开了。 叶缥缃从养生阁离开，也不是因于养生阁的辛苦训练。楚昱带她去长安街的集市散淡，那里摊贩林立，货物云集，繁华热闹，好顽的东西多，小孩子喜欢伴着大人去那里顽。 楚昱带叶缥缃过去了。他牵着叶缥缃的手，叶缥缃乖乖地任他牵着。但面对周遭热闹的人群，喧哗的人声，始终低着头，抿着嘴，眼睛放空，面无表情，不为集市上的热闹所动。楚昱命侍从买吃的给她，她也不吃。 城里有人成亲，长长的仪仗队吹着唢呐，抬着嫁妆，从集市上过。路人自觉地让出道来放他们通行。 人多拥挤，叶缥缃人小，怕踩到她，楚昱抱她起来。少顷，新人的仪仗队过去，挤在两侧的路人四下散开。叶缥缃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小脸紧张，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挣扎着从楚昱身上下来，迈开小短腿就跑。 楚昱捉住她，“怎么了” 叶缥缃不说话，用力地向前拉着身子，一心要挣脱楚昱的控制。 楚昱蹙起好看的秀眉，放开她，叶缥缃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楚昱吩咐随从跟过去。 认识叶缥缃那么久，楚昱从没见她哭过。她年纪不大，心性坚韧非常，再大的事都难瓦解她小脸上麻木无动于衷的表情，淡漠得不像个八岁的孩子。但此刻，这个木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立在街头人来人往的岔路口，低着头，抖着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伤心。就连哭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过往行人只看到一个衣饰金贵的漂亮小姑娘，头压得低低的，呆呆地立在路中央，半天没有动静，都想不到她是在哭。 楚昱注意到她前面的衣裳湿了一小片，眼神暗了暗，能这么牵动她情绪的人不多了。慢慢地走过去，矮下身子，“你是不是看见你娘亲了” 也只有她娘亲能引得她如此了。 叶缥缃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尽管没说话，楚昱却知道他猜对了，掏出帕子拭了她面上的泪，“你看错了。” 他手上握有皇城司，是专门负责刺探消息的。他曾令人打听过叶母的下落，有人在梅州见她出现过。梅州距京城上千里路，便是梁国公府倒了，千里迢迢的，她应也不会轻易上京来。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回头倒要命人好生查探才是。 楚昱心中这样想着，因没有将叶缥缃送还叶母的打算，也没有告诉她母亲的下落。 而叶缥缃，哪会相信他的看错之词虽只是人群中的一眼，但她笃定那就是她娘亲。好巧不巧的，不久以后，她再次见到那女子。思母心切的叶缥缃，想都没想地跟她走了，从此不知所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秋风萧瑟，岸上的杨柳不堪风力，摇曳着泛黄的柳枝，落下一片片的柳叶。细长的柳叶迎着劲风起舞，一舞未尽，残身先殒。或零落长堤，或葬身水上，此生尘埃落定。 楚昱负手立在叶缥缃以前常徘徊的垂柳树下，俊雅的漂亮眼睛专注地望着白公河渡口的方向，像昔日的叶缥缃一样。她等人，他等她。 远山似浪，流水如云，刚下过一场骤雨，云收雨住，天际一道艳丽绝伦的七彩虹。 白公河渡口不为骤雨影响，喧哗热闹，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船只泊在这里。远行的游子离开的离开，归来的归来，人似浮萍，聚散不定。 春相见，秋别离。 距叶缥缃离开，弹指十多日过去，可笑他手握皇城司那么多人马，竟找不到一个孩子。楚昱微哂，优美如细月的迷人嘴角，弯成讥诮的弧度，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高贵的目中无一点柔意，面色冷凝，眼神锐利，与往日温润如玉，未语先笑的翩翩佳公子形象迥然二异。 没有人知道叶缥缃怎么离开的，又去了哪里。 养生阁以教授武艺为主，十八般武艺，弓、弩、枪刀剑，矛盾斧钺戟不说样样都精，排在一二的弓、弩避免不了。叶缥缃初进养生阁，先学的箭艺。她手上的茧子，便是日日不歇的练箭磨下的。 有了箭技的底子，养生阁的师傅会带他们去山中狩猎实践。男一组，女一组，猎多者胜，猎少者败，胜者赏，败者罚。奖赏颇丰，惩罚亦重。 巍巍高山，丛林密布，逃走个孩子找都无处找。养生阁的师傅倒不怕他们逃。世人皆知养生阁培养的人才，未来是要进皇城司的。皇城司为天子心腹，待遇优厚。放眼皇城内外，威风八面，官民皆惮。寻常人家的子弟，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好不容易进了养生阁，算是半只脚踏进皇城司，珍惜都来不及，岂有逃心 叶缥缃亦没有逃心，她进去养生阁，背后有楚昱做靠山，养生阁的师傅处处关照她。和她一起学艺的孩子知她来头不小，对她都很友善，没有人欺负她。除了训练辛苦，她在养生阁过得一点不差，没有逃跑的必要。会在狩猎中途离开，完全是一场意外。 山中狩猎，叶缥缃和两个年纪大她几岁的女孩子分在一起。这亦是养生阁的师傅私心，她年小，希望两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子多多关照她。二人受师傅吩咐，对她确实照顾。后来内急，要方便，嘱她在一边等候，二人去了草丛深处。 叶缥缃乖乖地在树下等她们。 金秋时节，山上的野果成熟，有山民背着篓子上山采野果，挖药材。叶缥缃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姿窈窕，温婉柔弱的妇人十分肖似她的母亲，激动不已。才八岁的孩子，看见自己的娘亲，哪里忍得住红着眼睛，不能自已地跟上去。 那妇人就住在山下，夫君不在，家中两个孩子。叶缥缃跟着她来到她家的篱笆外。两个在院中玩耍的孩子，看见母亲归来，惊喜地叫着“娘亲”扑上来。妇人拿果子给他们吃。回头发现篱笆外立着个异常漂亮讨喜的小姑娘，抓了把野果笑吟吟地过来给叶缥缃，柔声细语地问她是哪家的孩子，名姓为何，爹娘何在。 叶缥缃细看她，确实跟她娘亲有几分相似，但不是她娘亲。野果没接，话也没回，低着头，一路哭着走了。 自此下落不明。 一个孩子，会去哪呢一阵风来，楚昱掩嘴咳了咳。叶缥缃失踪，他无一日安枕，秀长的眼下青影一片，如玉的手指更加骨节分明。 身后的随从展开斗篷给他披上，提醒道“主子，该回去了。” “再待一会儿。” 叶缥缃喜欢过来渡口，她失踪后，他日日过来渡口等她，从未见她出现过。她像是一夕之间，将这个他以为割舍不掉的地方，割舍掉了。曾去过的梁国公府也没有她的身影。她会去哪呢真的遇到她的母亲，跟她走了 叶缥缃在山中碰上的那个妇人，楚昱后来找到了，除了印证她的母亲确实没有来京，对寻找她的下落没一点意义。 也想过她可能遭遇不测，那么漂亮的小姑娘，非常容易成为歹人的目标。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皇城司刺探不到的消息，找不到的人。事实是，皇城司在这件事上着实没发挥什么作用。 想到此，楚昱就觉讽刺，一阵冷笑，细致的眉眼中有掩不住的寒意。 风急天高，天际一道凄厉的嘶鸣，是南去的北雁。北雁南飞犹有回归之日，她呢会像大雁一样，再回到他身边么若真有那么一日，他定不会再放她离开，将她交给任何人了。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瞬两年过去。 一场桃花雪后，雪尽冬逝，春天彻底到来，万物还春，百花盛开。 太后要在宫中办赏花宴，嘱楚昱道“我不管你忙什么，那日一定要给我过来。” 楚昱亲手剖了个柑橘，一瓣一瓣地送到太后手上，笑道“都是些姑娘家，孙儿过来做什么” 太后此宴名义上是邀众世家小姐到宫中赏花吃宴，实际上是欲给楚昱选两个侧妃。楚昱年已弱冠，还未成亲，房中无一亲近女子。这两年来，她没少往楚昱身边安排人，都被他打发了。那些姑娘出身不高，他打发了也就打发了，没半点压力。这次她挑两个世家小姐，直接封妃，看他怎么冷得下脸送人家走。 情知实话告诉他，他肯定不来，太后冷哼了声，有意村他“过来给我端茶。” 楚昱面不改色地笑道“皇奶奶又不是不知道孙儿，笨手笨脚的，摔了茶碗，惊了皇奶奶的驾倒不好了。还是孙儿另拨几个人伺候皇奶奶妥当。” 太后道“只要你人到了，就是打了茶碗，听那响声，我也是高兴的。不然就是找十个神仙过来伺候我，我这心里也不痛快。” 楚昱微微扬起一道眉毛，低头笑着不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太后看他，“怎么样你来不来” 楚昱没再拒绝，暂且应下道“再看吧，没事就过来。” 这就是有转圜的意思了。 太后笑道“你别敷衍我。你不来，我可是要亲自过去请的。” 嘴里这么说，朝楚昱摆摆手，示意柑橘不吃了。楚昱把剩下的半个柑橘，递给一旁伺候的宫女。另一宫女端了盆水来，在楚昱面前跪下，低着头，高捧着沐盆。 楚昱洗了手，拿着湿巾帕，边伺候太后净手，边笑回她的话道“怎敢劳皇奶奶凤驾” 太后懒懒地歪在榻上，唤了个小宫女捶肩，半真半假地与楚昱道“你知道不敢就好。再糊弄我，我可不饶你。” 和嘉公主楚妠风一般跑进来，小脸通红，明润饱满的额上都是汗。前面的头发散开少许，凌乱地耷在脸上，盖住眼睛。她浑不在意，随便将头发拨在一边，扑到太后身上。 “哥哥糊弄皇奶奶什么，皇奶奶不饶他” 太后看清她的模样，惊叫“哎呦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去了一头的汗，衣裳也脏了。你看你可还有半分公主的样子你父皇看见了，又要骂你浮躁。” “父皇才不会为这个骂我呢。”和嘉公主不以为然，“我和林姐姐在园里荡秋千，听说哥哥来了，就跑过来了。” 林姐姐便是林筱阮，翰林学士林大人府上的千金，年长楚妠一岁，正逢豆蔻妙龄。精通诗书，性情温婉，被选为公主陪侍。她是和楚妠一起过来的，上前给太后和楚昱问了安。 太后说了声起，观她神色安静，举止娴雅，不像楚妠毛毛躁躁的，指着她笑道“还是这孩子稳重。”赐了座。 楚妠又问太后“皇奶奶，你刚刚说哥哥糊弄你什么，你不饶他” 太后扯着她的小耳朵，笑道“就你的耳朵尖，哪有什么” 楚妠嘟囔，“皇奶奶真偏心，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小孩子懂什么” “谁说我不懂我什么不知道” 太后拗不过她，笑着摇头妥协道“好好好，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宫女送上茶来，楚妠在园中顽了半日，又一路跑到永寿宫，口干舌燥，吃了碗茶。见桌上放着柑橘，拿起一个剥开。递了一瓣给太后，太后摆手说吃过了。又送到楚昱嘴边。 楚昱避开道“你自己吃吧。” 楚妠吃着柑橘，问楚昱“哥哥，你成天都在忙什么，也不过来看我。” “你还说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哥哥不来看你，你就不会去看哥哥” 楚妠嘟着嘴，不满地斜瞟他眼，“到底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难道不是做哥哥的爱惜妹妹，先来看妹妹么” 楚昱逗她，有意跟她争道“难道不是做妹妹的敬重哥哥，先去看哥哥么” “皇奶奶，”楚妠扑进太后怀里，撒娇道“你看哥哥多过分，连这个都跟我计较。” 太后抚着她背，笑道“这次皇祖母在旁边看得真真的，确实是昱儿过分。不过你也有不是，自家姊妹，哪计较得这些谁去看谁，不是想去就去了么怎还分个先后高低” 楚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从太后怀里起来，撇嘴嚷嚷道“皇奶奶就会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有不是。” 房里众人都笑。 林筱阮也笑。边笑，边用眼角余光，不露痕迹地打量楚昱。 天气渐渐转暖，楚昱是日穿了件天青色的素雅春衣，衣上用墨线隐约勾勒出剑兰的纹路，腰束金线镶边，滚着蓝宝石的同色腰带，左首挂着个白色双鱼佩，右首是个精致的锦色小香囊。头戴玉冠，脚穿皂靴。 极寻常的大家公子装束，但因衣饰的主人清淡如竹，气质如兰，高贵出众，风采不凡，寻常的衣物也穿出不寻常的味道来。 林筱阮不是第一次见楚昱，可不管见他多少面，都觉得他俊美出色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她注视楚昱的时间太长，楚昱有所察觉，抿着漂亮的唇线，若有所思地向她的方向望来。 林筱阮忙收回打量的眼睛，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副温婉娴雅的名门闺秀模样。只是泛红的耳朵将她的心事泄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在永寿宫用了午膳，楚昱和楚妠一起离开，林筱阮跟在二人后面。 楚妠清了清喉咙，绞着帕子，佯作不经意地对楚昱道“今儿二十三了呢。” 楚昱自然地接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印象中，就是二月末三月初的时候，他在梁国公府第一次见到叶缥缃。那时的她，可怜得令人心疼，可爱得令人心喜。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从没忘记过她，她可还记得他北雁三度南归，她呢什么时候回来 楚昱微微失神。 楚妠摇摇他的胳膊，“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什么事” “二十六是什么日子” 二月二十六，楚妠的生辰。 楚昱笑道“记着呢。” 她就知道他不会忘了她的生辰。楚妠一脸喜悦，向楚昱伸出一只小手，“哥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你想要什么好东西” 楚妠变色，不高兴地道“现在才问我想要什么好东西，之前肯定什么都没准备。还说记着呢，骗子。” 楚昱好笑，摸摸她的头，“刁钻。”这还有三日呢，哪里就迟了 又问她“你想要什么” 楚妠黑着一张小脸，不睬他。 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的林筱阮，突地开口说“公主一直想让七王爷陪她出宫顽，不知七王爷可否方便” 一语提醒了楚妠，当即回转脸面，应和道“对对对，出宫顽。最好叫上子胥哥哥一起。”又拉着林筱阮道“你也一起。” 林筱阮垂下的眼睛掩去里面的喜意。子胥即林子胥，她的亲哥哥，年方十四，生得斯文俊秀，一表人才。楚妠与他接触过几次，对他甚有好感，常跟林筱阮打听他的事。 子胥哥哥叫得好亲热。楚昱挑了挑眉，没说话。 楚妠问他“哥哥到底陪不陪我去” 楚妠自己也能出宫，兄姐皆在宫外住着，她不时地出宫看他们。每次出去都有长长的禁卫队护驾，不方便玩乐，喜欢跟楚昱一起，人少又顽得尽兴。 楚昱笑道“去，当然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跟林子胥不熟，想看看这个“子胥哥哥”如何。令他想不到的是，他没见到林子胥，却在街上碰上了叶缥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人各有志，林子胥出身书香门第，一心想靠科考出人头地，不耐烦应酬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听闻楚妠邀他出去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林筱阮早知兄长拒绝同行的事，没有告诉楚妠。到了出行那日，她一人过去赴约，告诉楚氏兄妹，兄长病了。 楚妠关切地问候几句。楚昱什么都没说，深看林筱阮一眼，神情莫辨。 几人去了长安街。 长安街是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位于上京城的西南。东市、西市、南市、北市市划规整，汇聚天下百货。商铺林立，货摊云集，不限日期，每日都有集会。 楚妠难得出宫一次，似新出笼的麻雀，新奇得很。拉着林筱阮这摸摸，那看看，跑在前面。楚昱负手，面色从容，神态安闲，慢慢地行在后面。 长安街位于外城，外城久居的多为平民百姓，集市上入目可见的多是这些人。鱼龙混杂，胡人、夷人各色人等都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叫花子随处可见，大家对此见怪不怪。 一个衣衫褴褛，状若乞儿的少年人迎面过来。不辨男女，头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呈现出奇怪的灰褐色。当然，这不是头发的本色，而是头上积了太厚的灰垢，掩住了原来的发色，呈现出少见的泥灰色。 小脸不知多少天没洗了，刮掉两层下来，也难伤到面上的肌肤。没有人能透过后天生的两层“灰皮肤”，看到他原生的模样。 衣衫破旧不见原色，从右肩下到左腰，斜披着一件黑兔皮御寒。脚上的鞋子破破烂烂不成鞋样，露出乌黑肮脏的两只大脚趾。背上背着一把自制的粗糙木弓，斜插着数支质地简陋的细小木箭。 一只乖巧灵透的狐狸摇着尾巴紧跟其后，一人一狐不慌不忙地行走在大街上，淡然自若得恍如自家庭中，悠闲漫步。 街上行人流水一般四下散开，纷纷为其让道。无它，少年人太脏，身上散发的秽气逼人，路人都恐为他碰触脏了衣裳，纷纷掩鼻为其清道。 少年人眼神平静清澈，步履稳健缓慢，仿佛看不到路上行人的嫌弃，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从容不迫得一如巡视天下的皇帝。 楚昱看他，他看楚昱。眼上波澜不惊，脚下步子不乱，像素昧平生的两个陌生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后，各奔东西，各自走开，余生互不相干。 楚昱从那少年人的身边走开，那少年人从楚昱的身边走开，二人渐离渐远，都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 主人邋遢破烂得像个小乞丐，小狐狸尖耳细脸，四肢短小，毛色发亮，比它的主人干净多了。摇着长尾巴，憨态可掬，体胖浑圆，机灵得很。 楚妠孩子心性，目送那一人一狐渐渐走远，对跟上来的楚昱道“那只小狐狸可真讨人喜欢。” 林筱阮附和道“是啊是啊。看着乖巧极了，这么大街，都不见它乱跑。” 楚昱不置可否，心里突然闷闷的，也不知是为什么。 天近晌午，楚妠逛了半天，又热又饿，摇着楚昱的胳膊叫“哥哥，我饿了。” 楚昱心不在焉地应道“那吃饭去吧。” 几人走至一家酒楼的门口，楚妠和林筱阮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讨论一会吃什么饭菜。敛眉思索的楚昱突然立住身子，面色大变。 楚妠回头瞧见，奇怪，“哥哥，你怎么了” “那个孩子” 日影西移，停泊在白公河渡口的渔船上升起袅袅炊烟。岸上杨柳青青，酒旗飘飘，不断有人从泊着的船上下来，吆五喝六，成群结伴地去岸上吃酒。谑笑声声，吵杂喧乱。 与这边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隔岸，鸦雀不闻，冷清寂静。一个孩子抱着一只狐狸坐在水边的草丛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隔岸渡口的方向。 春日灿烂，阳光和暖。小狐狸眯着狭长的眼睛，在孩子怀里熟睡，孩子的下巴抵在狐狸的头上。一人一狐睡觉的睡觉，发呆的发呆，各不相扰，画面和谐。 草长茂盛，芦苇丛丛，背后的青山峰峦耸翠，连绵不绝。 日头慢慢地落到山下，西边的天空一片红彤彤的霞云。快要入暮了，一人一狐入定了般，没有起身离去的迹象。 山中无人居住，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片荒凉冷清的山野上。 细微的一点响声传来，小狐狸警惕地睁开眼睛，不安地在孩子怀里扭动。孩子的小手在它背上顺了顺，始终无法令它安静下来。意识到不对，回头一看，一群黑衣劲装的陌生男子，面无表情地立在后面。 孩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背上的弓箭。 拜长久的山中生活所赐，他的箭法很好。初次带小狐狸去城里的集市，几个小叫花子要抢他的狐狸。他一箭射中一个孩子头顶松垮垮的发髻上，吓得一群小叫花子，狐狸也不抢了，屁滚尿流地跑了。此后再看见他，都是绕道走。 男子没有说话，没有动手的意思。孩子也没有主动挑事，抱着狐狸直起身，欲绕过他们走开。 一个面无表情的劲装男子，闪身拦在他前面。他低着头，换个方向走，另一男子如法炮制。很快，他四周就篱笆一样围了六七个劲装男子。 小狐狸不安地惊叫。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抱着狐狸的孩子抬头，一个俊美如玉的年轻男子进入眼中。 柔和的眼波清亮，秀雅的唇线微勾，眉若远山，面如花瓣，一头如缎的乌黑长发自然地披在肩上。习习的和风吹来，吹起他的长发，撩起他的衣袂，使他飘飘然的，像个飞升欲去的神仙。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昱。 一个后面跟着狐狸的孩子太令人印象深刻，不消半日，他就探到她的踪迹，找来这里。适才一直立在白公河渡口的对岸，遥望渡口的方向。一想到无数个他在渡口等她的日子，她就在他的对面，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什么滋味。 她的母亲从渡口离开，他知道她割舍不下这里，听说她不见了，先来这里找她。她确实如他所料，割舍不下渡口，回来了。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回去了对面。 对面高山绵延，野兽横行，无百姓居留，谁会发现多了一个孩子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皇城司探不到的消息，找不到的人。可如果没人呢向谁刺探消息，向谁要人 其实叶缥缃会留在白公河的对岸，亦是偶然。 那日她从山下，那个肖似她母亲的妇人家里哭着离开，一路往渡口的方向去。因不辨路径，在山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转到白公河的对岸，发现那里也可以看到渡口的行船。 一个无牵无挂的孩子，哪顾虑那么多直接留在了那里。之后因缘际会地救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一人一狐过起了相依为命的生活。时间一久，所有人都以为她本来就在那里，哪里想到她就是皇城司满天下要找的人 楚昱深知只要她不出事，一定会回来渡口。如果没回来，八、九是出了意外。如何都想不到，她人是回来了，却回到了对面。 望着她现在的样子，虽然面上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但楚昱肯定，眼前的人就是叶缥缃。心紧了又紧，抿了抿唇，还算温和平静地对她道“跟我回去吧。” 叶缥缃抱着狐狸低着头，立在原地没有动。 楚昱慢慢地走近她，还欲像曾经那样带她离开。 一条黄影突地冲他扑来。 侍卫眼利，惊叫了声，“小心” 尖厉的哀鸣声响起，原在叶缥缃怀中的狐狸摔在地上，抖着一条前腿，痛苦呻、吟。 叶缥缃红着眼睛跑过去，要抱狐狸起来。一个劲装男子早把受伤的狐狸抢在怀里。 两年八百多个日夜的忧心牵挂，竟换来一场她用狐狸伤他。如果说长安街上，她视他为陌生路人的前事已令他寒心，现在她的所作所为更令他心寒。 楚昱素来温柔爱笑的俊脸冷了冷，寒声道“如果还想要你的小狐狸，就跟我走。” 说完自己先离开了，不再管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朝夕相处的小狐狸落到楚昱手上，叶缥缃乖乖地跟他回了赵王府。 天已掌灯，楚昱命侍女给叶缥缃洗澡。四个侍女，直洗了一个时辰，才把叶缥缃弄干净，香喷喷地送到楚昱那里。 楚昱才用过晚饭，又吩咐下人传饭给叶缥缃。叶缥缃坐在桌前吃饭，他拿着卷书，慵懒地歪在窗前的榻上。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看书，知道的会发现，他手中的书半日没有翻动过。 叶缥缃吃饭的声音很轻，吃得很慢，她幼时便是如此。 楚昱侧目看她，快十一岁的小姑娘，身量较两年前高了好些。四肢纤细，肩背单薄，修长白皙的颈子细得很，好似用力一扭就会折断。 小脸雪白，她的白不是劣质脂粉那种没有光泽的白，也不是两年前带着病色的苍白，而是像珠玉那样，温润滑腻，闪着柔光的莹白。小嘴红润饱满，睫毛卷而长翘，水漾漾的眼睛再聚不起麻木无神的光，平静澄澈，宛如两潭深泉，映着皎月的清辉，干净明亮。 她漂泊在外的两年，生活得并不算好。可观她变化，好像所有的优势都往脸上长去了。没有变丑，还更漂亮了。 楚昱书卷抵着下巴，一脸深思地望着她，沉吟不语。 叶缥缃察觉到他的注视，吃得更慢了。一顿饭下来，夜都深了。楚昱没有给她另外安排房间，还让她睡他小隔间的床上。 叶缥缃换了环境，心中又挂念她的狐狸，哪里睡得着穿着中衣，来到楚昱的房间，一声不响地在他的床头立着。散着头发，投在内墙的影子黑黢黢的，又长又大，像个女鬼。 楚昱还没睡，阖目躺在床上，从她过来就知道了，猜出她的来意，没有理她。 春日的天气，白日暖，夜晚寒。叶缥缃穿着一件单薄中衣，耐不住春寒，轻声咳了咳。 楚昱坐起来，房里一盏小灯未熄，整夜亮着。就着细弱的灯光，他俊眼微眯，“怎么不去睡” 叶缥缃眉眼低垂，薄嘴紧抿，放在身侧的小手半握成拳状，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余者无别的反应。 楚昱还算平静地问“想你的狐狸” 想来也是讽刺，他事事上心地照顾她，对她并不差。可在她心中，还不如一只狐狸。不仅不如一只狐狸，依她在长安街、白公河渡口的反应，陌生人都不如，竟是个仇人。 楚昱唇齿泛冷，淡着脸，寡声道“它伤得太重，大夫说救不得，死掉了。” 叶缥缃信以为真，立即红了眼圈，紧抿的嘴唇颤抖地蠕动着。抬起脸，震惊地望着楚昱。 楚昱不耐烦地道“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叶缥缃步履蹒跚地走了。 之后和楚昱结怨了一般，待他一日不如一日。她觉得小狐狸是楚昱害死的，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在他身上，对楚昱冷淡而漠视。只要有他的地方，她都回避。远远地看见楚昱回来，她就回房；楚昱跟着回房她又出去。半刻都不与他在一处。 楚昱看着她折腾，美目冷淡，温润如玉的俊脸上挂着冷意。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十多岁的小姑娘，心智渐开，已经过了一顿饭下来，就与人亲近的年纪。楚昱随她任性了几日，不见她收敛，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 叶缥缃拉着一张黑脸，径直走到廊下的月季花树下坐着。 她近来时常如此，不与楚昱在一处，楚昱稍勉强一下她，她就跑到廊下的月季花树下坐着。 那株月季花树有些年头了，树冠茂盛，枝干矮壮。是年春来得早，天暖得很，月季开花早，满满的一树花，鲜艳夺目，明艳亮丽。 树根处弯凹出一点空隙，正好容下一个孩子。叶缥缃往那树下一坐，双手抱膝，脸埋进腿里。不看，不听，不响，楚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他大可以砍了那株月季花树，但倒了月季花树，会有蔷薇花树、紫薇花树冒出来，他需要改变的是她的态度。 冷眼看她又跑去那棵花树下坐着，楚昱白玉一般的俊脸泛着凉凉寒意。秀眼眯了眯，走过去，一把抓起她的小身子，对着月季花树掷过去。 月季花树上都是花刺，叶缥缃压着花枝掉到地上，花刺刺进她的肌肤，疼得她叫出声来，痛苦地在地上扭动身子。眼睛不经意地看到楚昱，他负手定定地立在原地，浑身散发着冰一样的气息，眼睁睁地望着她蝼蚁一般挣扎，无动于衷得恍若来自地狱的凶煞。 叶缥缃不能自已地打个寒噤，眼一闭，痛昏过去。 再醒来，外面的春光正好，燕子在檐下欢快地鸣叫。 叶缥缃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微微动了下身子，全身痛得仿如针扎，扑鼻的药香味，浓郁而陌生。身下的床宽大松软而质地厚重，是楚昱的。她不明白，他既伤了她，为何还要救她 楚昱不在房里，才想到他，他就进来了。后面跟个侍女，提着个精致的笼子，里面关着的，赫然是她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看见她，发出欢喜的嘶叫声。 叶缥缃强忍着牵扯伤口带来的剧痛，挣扎着半支起身子。身上盖的锦被自肩处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肩臂，和细白的一片肌肤。 侍女将笼子放在桌上就告退离开了。 楚昱慢慢地走至床边，遮住叶缥缃瞧向小狐狸的视线，十分寡淡地问“醒了” 叶缥缃看见他，水蒙蒙的眼睛不自禁地流露出怯意，咬着唇，下意识地向床里缩了缩。 楚昱冷漠地命令“说话。” 叶缥缃错愕地望向他。他以前从不逼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像个大哥哥，今天是怎么了是啊，他一直都对她很温柔。如今不仅伤了她，还逼她说话。 叶缥缃耷拉下眼睛，咬着唇不应。 “不说”楚昱冷笑，“信不信我把你那只狐狸，剥了皮炖汤” 她既然那么在意这只狐狸，他就好好地利用利用。 叶缥缃心上震惊，面上却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来人。” 楚昱唤了声。 一个侍女进来问何事。 目色清冷地望着叶缥缃突然伸出的，抓着他衣裳的素白小手，楚昱打发那侍女道“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侍女退下。 楚昱没什么温度地道“说吧。” 他竟是真要拿她的狐狸炖汤。 叶缥缃朝桌上小狐狸的方向望了望，静默良久，带着哭腔问“你、你要我说什么” 她长久不说话，语音晦涩，好在声音还没坏。 楚昱道“问你什么说什么。” 厨房熬了叶缥缃的药送来，楚昱端给她喝了。拿出太医留的外用药，给她上药。 叶缥缃后背的伤面太广，从头到脚都是刺痕，密密麻麻的血点，没有多少完整的肌肤。楚昱的手每到一处，她都止不住颤抖瑟缩。 “疼就叫出来。” 声音凉凉的，没什么暖意。 叶缥缃趴在床上，小手握拳，托着下巴，抖着声音道“小狐狸它很乖，你不要伤它。” 都这样了，还一心想着她的狐狸，他照顾她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放在心上。 楚昱语声冷淡，“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小狐狸被楚昱的人伤了前腿，伤筋动骨一百天，狐狸没有人金贵，断了骨头也要慢慢养。 数日后，叶缥缃身上的伤结痂，可以下床了，小狐狸的前腿还裹着固定的夹板，不能自由行动。 楚昱不在，他在府上的时候，不许叶缥缃和狐狸在一起，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叶缥缃才敢命侍女带小狐狸过来，与它顽一会儿。 她拿吃的喂它。王府吃的多，小狐狸在下人房里，大家都喜拿吃的喂它。它来者不拒，短短十多日，就胖了一圈。叶缥缃从笼中抱它出来，都显吃力。 侍女上前，帮叶缥缃把狐狸抱出来放在桌上，笑对她道“姑娘，以后这种事喊我们做就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再碰着了。” 她话说得委婉，其实是楚昱不让叶缥缃碰小狐狸。 叶缥缃受伤后，跟着楚昱睡。只要白日里碰过小狐狸，晚上楚昱就嫌弃她满身的狐狸味。叶缥缃不明白他是怎么通过那一身的药香味，闻到一点狐狸气息的。她与狐狸生活那么久，也不知道身上有狐狸味。 楚昱威胁她，再抱小狐狸就断狐狸腿，抱一次断一次。 侍女的话提醒了她，想起楚昱的威胁，叶缥缃下意识地闻了闻衣裳。什么都闻不出来，哪怕楚昱告诉她身上有狐狸味，她也闻不出来。 类似婴儿的叫声响起，是小狐狸发出的声音。它面朝叶缥缃，伸出完好的前腿，有让叶缥缃抱的意思。叶缥缃不敢抱它，顺了顺它的毛。小狐狸低下头来，不满地哼个不停。 楚妠从三公主府过来赵王府看楚昱，听见楚昱房中有类似婴儿的叫声发出，奇怪地进来查探。看到叶缥缃，她第一次见她，惊奇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哥哥房里” 听她称楚昱哥哥，知是楚昱的妹妹，叶缥缃低下头，摩挲着小狐狸。 楚妠冲叶缥缃叫道“本公主问你话呢，你哑巴啦” 叶缥缃静静的，仍是没什么反应。 叶缥缃只跟楚昱说过话，房里的侍女都没听过她的声音，以为她是个哑子，暗里都为她惋惜。替她回楚妠的话道“回公主，姑娘她不会说话。” 人就是这么奇怪，楚妠进来楚昱的房间，乍见房里有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心上莫名的一阵火起，满身的敌意。得知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子，心里忽然觉得平衡，甚至升起一丝怜悯之心来。 细细地打量叶缥缃一番，撇嘴低道“原来是个哑子。” 走到桌边，她进来就注意到桌上的狐狸，不过没有认出是那日在街上见过的那只，也没有认出叶缥缃就是那日状若乞儿的孩子。学着叶缥缃的动作，抚着狐狸的背问“这是你的狐狸” 小狐狸不喜生人的碰触，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后背着脑袋，作势要咬她。 楚妠拍着它的小脑袋，笑道“你还挺凶。真咬了我，我可不饶你。” 叶缥缃提了提狐狸的尖耳朵，示意它安静下来。小狐狸老老实实地趴在桌上，眯着长眼睛，不动了。 楚妠两眼放光地惊喜道“它可真乖，听得懂我说话。” 叶缥缃抿了抿唇，没应声。 侍女送了茶果来，楚妠拿了个果子吃。叶缥缃洗了手，也过来吃果子。小狐狸被侍女收回笼子里，放在一边。 楚妠问叶缥缃“你的狐狸哪来的” 叶缥缃默默地吃果子，没回应。 楚妠道“你跟哥哥也这样么你这样一句话没有，多没意思。也亏哥哥耐烦，换我是绝对不行的。” 楚昱进来，下人已告诉他楚妠过来的事，见到她也不觉意外，笑问“你们说什么呢” 看她们吃面果，就着叶缥缃的手尝了口，皱眉斥道“你又碰狐狸了，是不是一手的狐狸味。” 叶缥缃惊愕，她刚洗了手的。 楚妠递了个面果给楚昱，“哥哥你尝尝这个，好吃着呢。” 楚昱拒绝道“你吃吧，我去换件衣裳。” 去后面换衣裳去了。 楚妠面色变了变。 这不是楚昱第一次拒绝她，换作往日也不觉什么。可有楚昱就着叶缥缃的手吃东西在前，他的拒绝让她特别没脸。 楚昱换了家常的衣裳出来，叶缥缃伴着小狐狸在外面晒太阳。楚妠心里不痛快，高高地撅着小嘴，拉着长脸，从玉瓶中取了支插瓶的红茶花，坐在堂上撕着顽。 楚昱看见她的模样，抿了口茶水，笑问“怎么了谁惹你了，脸拉这么长” 楚妠指着窗下叶缥缃的方向，没好声气地问“她是谁为什么你跟她那么好” 楚昱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穿着和她一样质地的衣裳，用着和她一样贵重的首饰，房里的侍女都当她是个主子伺候，还说只是个丫头 楚妠道“既然只是个丫头，那给我好了，我正缺个人伺候。” “她惹你了” “惹我如何没惹我又如何这跟我要她做丫头，有什么关系” 楚昱道“若是她惹你了，我让她给你陪不是。” “谁要一个哑子给我陪不是。” 楚昱蹙起秀眉，“哑子” 楚妠道“一句话没有，不是哑子是什么我不要她给我陪不是，我就要她给我做丫头。” 楚昱道“那不行。” 他余生都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好坏都自己养着。 她就说在他心里，那个哑子绝不只是个丫头。话说到这份上，楚妠没有再留下的必要，立起身，向外走去。 楚昱没有留她。 叶缥缃和小狐狸在檐下晒太阳，楚妠都下了台阶，又折回来，一句话不说，抢了叶缥缃的狐狸就走。 叶缥缃嘤嘤两声追上去。 楚妠的丫头拦住她，推推搡搡的，险些把叶缥缃推倒。 楚昱闻声从房里出来，扶住叶缥缃，对楚妠道“放下。” 楚妠回头朝他做个鬼脸，提着狐狸扬长而去。 楚昱安抚叶缥缃道“送她顽两天，回头我给你带回来。” 叶缥缃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睛回房了。 两天后，楚昱如约把叶缥缃的狐狸带回来。 他命人另找了只漂亮的狐狸送楚妠，楚妠有了新狐狸，把叶缥缃的狐狸丢在脑后。楚昱命人带回来，还给了叶缥缃。 叶缥缃的狐狸回来没两天，又有人打她狐狸的主意，却是沈央。 沈央六岁时见过叶缥缃一面，一心要娶她，长至八岁，两年多的时间没见，早忘了叶缥缃。 见面就说“姐姐，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三公主听得直笑，与左右道“这小孩子的话最不能当真，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做不得准。你看当初，那锁换的，人小鬼大，就不像孩子会做的事。这才多久没见，又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人纷纷附和道“可不就是这样” 楚昱在书房与属下商量事情，三公主过来，直接去了后院。她是听楚妠说楚昱养了个小丫头在房里，特意过来瞧看的。来时就怀疑楚妠口中的小丫头是叶缥缃，一看果然是她。她不知叶缥缃走失两年的事，两年前楚昱送叶缥缃去养生阁，她也知道，以为叶缥缃一直待在养生阁，问她“你这两年，都跟师傅学了什么” 叶缥缃蹲在院中，埋头静静地给小狐狸喂水，没有作声。 三公主摸摸她的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句话没有。” 沈央蹲在叶缥缃身边，看了一会狐狸喝水，与叶缥缃商量道“姐姐，你这个狐狸哪来的真好顽。送我好不好” 叶缥缃没理他。 沈央从怀中摸出个泥人来，“我拿这个跟你换。” 叶缥缃看都不看泥人一眼。 沈央又摸出个泥人来，“两个。” 叶缥缃还是不理他。 沈央道“姐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喔。” 叶缥缃提着狐狸笼子回房了。 院子里的众人看得都笑。 楚昱回来，奇道“你们笑什么” 三公主把刚刚的事与他说了，又道“那孩子越长越好了。” 楚昱笑了笑，对沈央说“你想要狐狸，回头舅舅送个给你。” 三公主道“你别惯他，府里也有。年前底下人孝敬了七八个来，都在后园子里养着。小孩子都这样，自己的不稀罕，别人手里的抢着要。” 楚昱扬起嘴角笑了笑，“一只狐狸，也不值什么。” 后来到底送了只狐狸给沈央。 晚上睡觉，闻着由叶缥缃身上传来的扑鼻的狐狸气息，楚昱不悦，“怎么又弄了一身的狐狸气” 叶缥缃确实又抱了小狐狸，一抱一个下午，哪怕换了衣裳，还是被楚昱闻出味来。沉默一会，怏怏地道“我想送小狐狸回去。” “回去哪里” “山里。” 小狐狸腿上的伤已经好了，沈央、楚妠都想要她的狐狸，让她觉得小狐狸不适合留在身边，她护不住它，保不准哪天就被人抢走了。 还有楚昱，有小狐狸在，他动不动就拿小狐狸威胁她，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以后没了小狐狸，看他还怎么威胁她。 她此时想不到的是，没了小狐狸，楚昱依然有法子拿捏她，她仍受制于他。 楚昱问“你舍得” 她的确舍不得，但山里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小狐狸的，它就应该自由自在的。王府的生活虽然优渥，没有一点自由。她待得都不开心，小狐狸应该更不开心。 叶缥缃道“我不舍得。你可不可以，放我跟小狐狸一起离开” 她居然存着这样的心思宁愿跟一只野狐狸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也不愿伴着他留在王府里 楚昱冷脸，她总有法子挑战他的极限，“你想都别想。” 叶缥缃道“你究竟留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根本帮不了你什么。” “你觉得我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她在养生阁的时候，养生阁的师傅每天教他们，要忠诚，对主子忠诚，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楚昱送她进养生阁前，说她将来学成了，出去找娘亲。她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里所有人以后出来，都是要为他卖命，效忠于他的。包括她。 叶缥缃孩子气地道“不管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我做不到的。” 楚昱侧卧着身子，抚着她精致的小脸，“那可不一定。” 一定得很，他不止一次拿小狐狸威胁她，还伤害她，她才不会为他做任何事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叶缥缃和楚昱一起送小狐狸回山中。 春日融融，春光灿烂，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叶缥缃坐在楚昱的马上，怀抱着小狐狸，亲了又亲。 楚昱低头看到，他不是容不下一只狐狸之人，只要叶缥缃不自己挑事，大多时候都愿意包容她。 “你若真舍不得它，继续留在府里养着就是了。” 留着它，好让他拿它威胁她么叶缥缃不说话，小脸上的神情倔强，送小狐狸离开的心意坚决。 小小年纪，心性坚韧得总令他意外。楚昱亦明白叶缥缃为何执意送走小狐狸，只是送走了它，他就威胁不到她了楚昱好笑，仿佛看到叶缥缃肆意跟他闹脾气，毫不妥协退让的未来。 到了山中，下了马，侍从远远地在一边候着，楚昱安静地立在叶缥缃身后，看她和小狐狸道别。 小狐狸仿佛知道下一刻要分别，扭着身子扬着脸，大张着长长的尖嘴巴，发出婴儿般的叫声，有不舍状。 叶缥缃蹲在地上，拍拍它的屁股示意它离开。它摇摇长尾巴，不走。叶缥缃再一次示意它离开，它还是如此。如是再三，叶缥缃直起身，自己走了。 小狐狸在后面，啊啊啊地冲她的背影尖叫两声。 叶缥缃漂亮的眼睛泛起浓浓的水雾，遮得她快看不清路。头垂得低低的，雪白的后颈一览无余，下巴抵着胸口，没有回头。 这太绝情。小狐狸闹起脾气，追上来，拦在她的前面，露出锋利的獠牙，凶狠地冲她嘶叫，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咬她一样。 叶缥缃抬眼看它，一脸的泪水，眼泪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它的模样。贝齿紧咬着下唇，咬得下唇都出了血。 两年朝夕相处的陪伴，互相依靠，互相慰藉，不是只有它舍不得，她也舍不得。她是飘蓬之人，寄居王府，寄人篱下，许多事都身不由己，随人摆布。自己尚且护不住，怎能再留它在身边哪天送了它的性命，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小狐狸看清她面上的泪，知她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冷血无情，低下头来，委屈地呜咽两声，朝她嘶叫一阵，头也不回地撒腿跑开了。 叶缥缃情难自禁，往前跑了两步要追上去。楚昱拉住她，搂在怀里，“算了，由它去吧。” 叶缥缃泪眼婆娑地转回头，小狐狸踪影已失，哪里还有它的影子一把推开楚昱，蹲在地上大哭。 楚昱带叶缥缃回去，叶缥缃一路上眼泪就没停过。回到王府下了马，箭一般冲回房，扑在床上继续哭。 楚昱喊她洗澡换衣裳她也不去，左右小狐狸已经离开，她不怕得罪楚昱，知道楚昱有洁癖，不喜欢她身上的狐狸味，故意在她和楚昱的床上滚了好几圈。她自摔下花树受伤后，一直伴着楚昱睡，没分房。在和楚昱的床上，一边滚，一边哭，一边挑衅地望着楚昱，极其滑稽。 她难得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楚昱迎着她忿恨的目光，深看她一眼，没理她，自己洗澡去了。 洗了澡回房来，正到午饭时辰。吩咐丫头摆饭，楚昱喊叶缥缃吃饭。 叶缥缃哭累了，趴在床上睡着了。楚昱没吵醒她，脱了她的鞋子，帮她调整好睡姿，拉被子盖上，任她睡了。 下午叶缥缃醒来，赖在床上不起来。楚昱从外面回房，注意到她睁着眼睛，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很大动作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留给楚昱一个后背。 楚昱问过丫头，知她午饭没吃，下午也没吃任何东西，早早地吩咐侍女摆晚饭，喊叶缥缃起床吃饭。 叶缥缃恍若不闻，背对着他，无丁点反应。 楚昱拉开被子，欲抱她起来。叶缥缃张牙舞爪的，像发狂的野猫，在他身上一通乱抓。 楚昱冷了俊脸，重重地丢她在床上，“野性难驯。” 粗鲁地制住她的手脚，抱她出去。 叶缥缃手脚被制，有气发不出来，随着楚昱落座的动作，张嘴咬在他修长优美的脖子上。 入嘴的肌肤滑腻，入目的秀颈白皙，如云的青丝散发着阵阵清新好闻的气息，叶缥缃滞了下。脖颈处的肌肤不方便啮咬，她含不住，在楚昱的颈子上留下一片湿腻的口水痕迹。 楚昱美眸微敛，俯首看她，她亦看着楚昱，愤怒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怨恨。 楚昱意味不明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咬我” 他没说下去，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递筷子给她，叶缥缃不接。 楚昱挑眉，“不吃不要让我喂你。” 又威胁她他以为她怕他嘴长在她身上，她不吃他能拿她怎么样就会虚张声势地威胁她。叶缥缃移开脸，神情倔强，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楚昱夹了菜，自己吃了。接着出其不意地扣住她的下巴，制住她的手脚，对着她的唇低下脸。叶缥缃被动地张开嘴，接受他哺进来的饭菜，气得身子发抖，脸发白。舌头向外抵着，拒绝他的深入，哪里拦得住不多时，他口中的饭菜悉数到她嘴里，撑得她的小嘴鼓鼓的。 他的唇没有立即离开，抵着她鼓囊囊的小嘴道“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命人逮回那只野狐狸，剥了皮烤了吃” 又拿小狐狸威胁她，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小狐狸都走了，他还要怎么样提起小狐狸，叶缥缃的眼泪又出来了，泪眼汪汪地望着楚昱。 楚昱不为所动，递筷子给她，“吃。” 叶缥缃接过筷子，一边哭，一边把饭吃了。 楚昱送了只狐狸给沈央，沈央提着狐狸笼子来赵王府找叶缥缃，他想和叶缥缃比谁的狐狸跑得快。 叶缥缃小手托着下巴在檐下的阶上发呆。楚昱教她写字，她刚写完几篇字，楚昱命她休息片刻。她在檐下坐着，楚昱在房里临窗的榻上看书。 沈央提着狐狸笼子走到叶缥缃身边，问她“姐姐，你的狐狸呢” 叶缥缃乍见沈央的狐狸，眼睛一亮，随后发现不是她放走的那只，又黯下去。一言不发，回房去了。 沈央跟在后面追着问“姐姐，我问你话呢你怎么都不说话” 三公主伴着沈央一起过来。楚妠告诉她，楚昱养个小丫头在房里，知道是叶缥缃后，原以为楚昱只是接叶缥缃回府住几日，很快就送回养生阁。遂告诉楚妠，楚昱不久便送叶缥缃离开。 谁知前一日楚妠过来楚昱府上，发现叶缥缃还在，和三公主说了此事。三公主过来一看，果然如此，问楚昱“她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三公主道“你什么时候送她回去” 楚昱俊眼斜挑，瞧向她，“送回哪去” 跟她装傻都说了留在身边不合适，小姑娘也好好地在养生阁待了两年，还问送回哪去。 三公主不知叶缥缃走失两年的事，理所当然地接道“她这两年待在哪里，就送她回哪去。” 她这两年一直待在山里，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能送她回那里 楚昱迷人的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手中的书卷点着下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那不行。” “为什么” “人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放心，交给别人，哪天丢了都找不回来。” 三公主不解他这话何意，“什么意思” 楚昱不欲多言，曲着一条长腿，慵懒地斜歪在榻上，翻了两页书，“随便说说罢了。” “看你这意思，是打算留在身边了” “嗯。” 三公主蹙起画得精致的柳眉，“她还是个孩子呢，你这么做，传出去别人怎么想便是你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父皇和皇奶奶知道了，也不会同意你这么胡来的。” 楚昱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谁房里没一两个丫头这也奇怪，那天下有说不完的怪谈了。” 楚昱对外都说叶缥缃是他的丫头，大家公子哥的房里，有一两个身份不一般的丫头，伺候主子那方面的需求，确实不是什么奇事。 三公主道“可她年纪也太小了些。”深瞥他一眼，“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造孽。” 楚昱好笑，“你想哪去了” 他暂时没有碰叶缥缃的心思，叶缥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沈央、明月儿差不多，都是晚辈，不同的是叶缥缃跟他没有亲缘关系。叶缥缃生得漂亮，他很喜欢她，这份喜欢是单纯的对漂亮小孩子的喜欢，不夹杂任何的男女情、欲。随着叶缥缃的渐渐成长，这份喜欢可能会中途变质，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叶缥缃对他而言，就是个孩子，一个讨他喜欢，投他眼缘的孩子。 “以后我不敢保证，”楚昱对三公主笑道“但现在，她在我看来就是个孩子，和央儿一样的孩子。你觉得我会对央儿下手” 三公主迟疑地道“她跟央儿到底不一样。” 沈央好歹是男儿身，血缘上跟楚昱亲近，楚昱不会对他下手。叶缥缃是别人家的孩子，跟楚昱没什么亲缘关系，他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三公主道“不管你怎么想，这事父皇和皇奶奶知道了，肯定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还有，” 许多话她作为长姐不好出口，犹豫了犹豫，深睨他眼，踟蹰道“她还小，你忍着点，别伤了她，左右再等两年就是了。她好，你也好，少造些孽。” 情知解释再多，叶缥缃在他手里，三公主不可能相信他不碰她。楚昱懒得多说，低着眉，翻着书卷寡淡道“我心里有数的。” 沈央没看到叶缥缃的狐狸，追着她回房道“姐姐，你怎么了你的狐狸呢” 叶缥缃想起她的狐狸来，扑倒在床上，小脸埋进被子里，又哭起来。 她哭得没有声音，沈央不知道她在哭，丢了狐狸爬上床，推她道“姐姐，你做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理我” 凭他怎么推，叶缥缃没一点的反应。 沈央去外面拉了三公主来，“娘亲，你看姐姐怎么了都不理我。” 三公主注意到叶缥缃睡的是楚昱的床，面色变了变。都睡一起了，还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心里大不高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用了午饭，就带沈央离开了。 楚昱送走她二人，去书房处理完事情，回房洗澡。叶缥缃有事寻他，直接去了他沐浴的浴房。楚昱沐浴不喜侍女在旁伺候，房里无人阻拦，叶缥缃径直进去里面。 白雾弥漫，水汽氤氲，扑鼻的兰草芳香裹着雾蒙蒙的水汽迎面袭来，滑润潮湿。 叶缥缃吸了口湿热的空气，不自禁地打个喷嚏，正好看见楚昱从浴汤里出来。 白皙的肌肤，漂亮的锁骨，身材匀称，肩颈宽阔，从肩颈下到腰部的线条玲珑有力，流畅精致。腰线细窄，臀形紧实，颀长的两腿笔直挺拔，像庭中亭亭立着的芝兰玉树。 叶缥缃第一次看见楚昱的身体，快十一岁的小姑娘，单纯不通人事，发现楚昱和她的身体结构不一样，稀奇地盯着他两腿间的位置瞧。 楚昱变了脸色，随手取件衣裳披上，斥她“还不快出去” 叶缥缃不动，直直地望着他胯、下的地方。 楚昱动怒，寒声命令道“出去。” 叶缥缃满目迟疑，脚下踌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晚上吃饭，叶缥缃坐在楚昱的对面，咬着筷子望着他欲言又止。楚昱明知她有事，恼她下午的莽撞，忍着没有理她，安静地吃了饭，歪在榻上看书。 侍女请叶缥缃洗澡更衣，叶缥缃洗了澡回来，眼底的疑惑更深。盘腿坐在床上，臂肘抵着脚丫子，小手托着下巴，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着，小脸莹润光泽，深深地凝望着楚昱不语。 夜深了，楚昱喊她睡觉，她在床里躺下，楚昱睡在床外。楚昱的床大，以往叶缥缃睡在上面，都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面壁躺着，楚昱不找她说话，她从不主动搭理他。 今时不同往日，她心里有事，睡不着，往楚昱的方向挪了又挪，蹭了又蹭。她睡觉不习惯用枕，虽跟楚昱同床，从没共枕过。这夜破天荒地蹭到他的枕上，与楚昱面对面地躺着，鼻息相闻，发缠着发，亲昵得很。 房里一盏小灯未灭，灯影重重，罗帐深掩，微弱的灯光投到帐里，更显细弱暗淡。叶缥缃就着隐隐的一点灯光，打量一会阖目而眠的楚昱。 “你睡了么” 她离他太近，鼻尖快要触上他的，他闻到她张口说话时的馨甜气息，干净而清新。 “做什么” “为什么你有那个，我没有” 迷惑的语音中满是困扰。 楚昱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 叶缥缃伸手探向他的胯、下，摸向他的腿间。 楚昱惊了惊，捉住她的小手，“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叶缥缃仿佛他腿间长的是什么天大的宝贝，没有就是巨大的损失一样，纠结地问“为什么你有，我没有” 楚昱问“你想知道” 叶缥缃嗯了声。 “等你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我不能现在知道么” “不能。” 叶缥缃更凑近他，鼻尖抵上他的，说话的气息在他面上绕着不散，乖巧地商量道“那我能再看一下么” 楚昱噎了噎，拉高被子盖住她的头，“睡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叶缥缃年幼单纯，不解男女之事。楚昱先时存有找个奶娘教诲她的想法，因叶缥缃去了养生阁作罢。 浴房的事后，深感没有女子在旁引导不行，楚昱找了个奶娘，专门教导叶缥缃男女有别的道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奶娘来了，他的麻烦也跟着来了，叶缥缃一再用奶娘教的道理诘问他。 奶娘有自己的房间，是楚昱为她另备的。 白日里叶缥缃跟着奶娘学道理，晚上仍伴着楚昱睡，这让叶缥缃很矛盾。奶娘那边教导说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楚昱这边，又日日伴着她一处睡。到底哪边是对的 晚上睡觉，她问楚昱“奶娘说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们授受不亲，为何却能睡在一处” 叶缥缃前次受伤，为了方便照顾，楚昱安排她在他的床上休养。叶缥缃睡相不好，夜间会踢被子，不跟楚昱睡时，楚昱一夜几次地过去看她，非常不方便。再兼夜间有个娇憨的小姑娘伴着说话的感觉不错，楚昱喜她陪在身侧，没再分床。 拨开她散在面上的乱发，粉嫩的小脸一览无余地呈现眼前。叶缥缃身上没有几两肉，脸上的肉不少，回王府的这段时间，楚昱将她养得好，小脸红润饱满，闪烁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漂亮得很。 楚昱道“因为你还小，不算女子，只是个孩子。” 叶缥缃反问“可奶娘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已经十岁了，不小了。” “但在哥哥眼中，你就是个孩子。” 叶缥缃问“什么时候，你才不当我是个孩子” 楚昱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将来长大的时候。” “那时我是不是就不用伴着你睡了” 这话听着有太多的嫌弃。 楚昱俊眼微眯，神色不善。叶缥缃低着眼，没注意到他面上的神情，只听他语声异常温和地问她“你不喜欢跟哥哥睡” 他生得好看，身上的气息清新好闻，叶缥缃不讨厌他的亲近。但他总逼她做不愿意的事，让叶缥缃不喜欢。 转过身，背对着他，负气道“你不是我哥哥。” 楚昱道“我比你年纪大，就是你哥哥。” 从她开口说话，还没叫过他，楚昱转过她的身子，温声诱惑“叫哥哥。” 叶缥缃不作声。 楚昱坚持，“叫哥哥。” 他又逼她。 楚昱教叶缥缃写过他的名字，叶缥缃熟知他的名姓，仰着脸直视他，童稚的声音十分清脆地开口唤“楚昱。” 楚昱愣了下，生平头一次有人连名带姓地叫他，还是个小姑娘。 “叫哥哥。” “楚昱。” “叫哥哥。” “楚昱。” 楚昱搂着她的小身子，重重地在她背上拍了下，“没规矩。” 宫里的太后很快得知楚昱养叶缥缃在房里的事，是楚妠告诉的她。 太后为选两个侧妃给楚昱，特意办了赏花宴，耳提面命地吩咐楚昱过去。楚昱和几个皇子一起去了。暗地里问太后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太后以为他心有回转，满心想撮合他和人家姑娘，兴致勃勃地悄告诉他哪家的姑娘周正。 楚昱笑了笑，当时也没表态，不久就借故离开了。 接着好戏开场，赏花宴还没结束，两位皇子跟太后请求，说要纳那两位姑娘做侧妃。太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楚昱摆了一道，气得几天没搭理他。 她与几位公主闲聊，说楚昱房里没个人伺候如何如何之类的话。楚妠由外面进来，刚好听见，她年小，还没成亲，往日这些话太后都避着她。偶然听到这些，劝慰太后不必忧心，告诉说楚昱房中有人了。 太后惊问是谁，彼时三公主也在，斥楚妠乱说。太后发现三公主也知内情，转而问她。三公主瞒不住，候众人离开，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太后沉吟良久，叫来楚昱。 “我听说，你养了个女子在房里” 楚昱知太后必是耳闻了叶缥缃的事，笑道“皇奶奶听谁说的” “你且别问听谁说的，只说有没有。” 楚昱轻描淡写地应道“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这就是有了。 太后道“既是个丫头，你交给我两日，我帮你调、教、调、教，你用着就顺手了。” 楚昱低笑，修长的手指微曲，轻扣着茶碗道“怎敢劳烦皇奶奶” “反正我也闲着无事，找点事做，打发时间也好。怎么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皇奶奶想哪里去了”楚昱笑道“她年小不懂规矩，孙儿怕她冲撞了皇奶奶。” “如此更该让她过来了。”太后道“既做了丫头，如何能不懂规矩” 顿了顿，又问“她多大了” 楚昱如实说了。 太后沉思道“是小了些。”斜斜地瞟了楚昱一眼，这么优秀出色的孙儿居然喜欢稚齿，意味不明地道“你也忍心。” 忍心动那么小的孩子。 楚昱知她和三公主一样想歪了，低头笑着没解释。 太后道“我听说，是前梁国公府的小姐” 叶缥缃的身世楚昱只跟三公主提过，听太后问出来，知是三公主泄了他的事，嗯了声。 前梁国公府的叶三小姐太后见过，生得如花似玉，貌美动人，虽比水青柳差些，也是难得的殊色。 “梁国公府的叶三小姐是个极标致的孩子，不知她这位妹妹如何” 楚昱想起叶缥缃，嘴角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更好。” 太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拨着指上的甲套，似笑非笑地说道“也是，若是那等闲之色，你也看不上了。” “皇奶奶说笑了。” 太后交代道“回头领进来我瞧瞧，我看是多好的孩子，让你喜欢得分寸都没了。” 在太后那里被太后教训一场，楚昱离开，路上碰到妹妹楚妠下学归来。楚妠眼望见他，招呼也不打，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楚昱跟过去，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楚妠下弯着两嘴角，若覆舟状，没好气地道“好好的，谁敢惹我倒是我的好哥哥，怎么有空过来了不陪你的小美人了” 楚昱好笑，“又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我可不记得惹过你。” “是呀，你一心都在那个小美人身上，哪里还记得别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二人一起往楚妠的毓秀宫去。 途中遇见路过的宫女，躬身给他们请安，楚妠黑着一张俏脸不愿说话，楚昱随口应声起而已。 到了毓秀宫，楚妠吩咐宫女取她的狐狸来。她的狐狸还是楚昱送的，她养得很好，有意命宫女取来，给楚昱瞧瞧。 楚昱看了果然意外，说“这只狐狸，你养得很好。” 楚妠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性子，当日她要叶缥缃的狐狸，楚昱知她顽不了几天就丢在脑后，和叶缥缃承诺会带她的狐狸回去。后来果真如他所料，他新送只狐狸给楚妠，楚妠就把叶缥缃的狐狸丢在脑后。楚昱原还想着新狐狸楚妠也新鲜不了几天，难得她养这么长时候。 楚妠心里得意，嘴上却不愿放过楚昱，“随便养养罢了，哪里有哥哥府上的小美人养得好我看她呀，一声不响的，哑子一样，也只配养养狐狸，别的什么也干不了。也只有我的好哥哥，把她当做宝贝一样。我是看不上。” 她连叶缥缃一起埋汰上了。 楚昱哭笑不得，“就算哥哥有不是的地方，得罪了你，她总没有惹你，何苦这么说她” 他还护着她她说不得她，是吧 楚妠气得跺脚，“别跟我提那个小哑子。” 楚昱心平气和地提醒道“是你三两句话离不了她，哥哥顺着你的话说，可没有提她。” “我可以说，你不行。” “好好好，随你说什么去吧。” 这个态度取悦了楚妠，心中的气稍平了些，面色好看不少。 “这还差不多。” 楚昱留在毓秀宫陪楚妠用饭。 楚妠是他的亲妹妹，生母文昭皇后过世时，楚妠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姑娘。楚昱日日伴着她睡，伴着她吃饭。他封王搬去宫外自住，兄妹二人少了许多来往，之后有了叶缥缃，来往更少。 楚妠喜欢楚昱陪她，陪她吃饭，陪她说话。楚昱姿容秀丽，外相俊美，天生的仰月唇角未笑而若笑，笑起来更显和善，十分的温柔容易亲近。当然，这只是表象，不管他表面上如何与外人亲近，内心里亲疏分明，寻常之人难以得到他的真心。 楚妠是他的亲妹妹，天生的血缘关系让她不需做任何努力，便在楚昱心目中占据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楚妠很享受自家哥哥留给她的这份不同。然自叶缥缃出现，楚昱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给了她，教她念书，教她写字，教她作画二人一处吃饭，一处睡觉，好像谁都挤不进他们中间。 楚妠突然有一种感觉，她的哥哥已经不属于她了。他正将她们所有人驱逐出心外，为那个哑子一样的小女孩腾位置，他从里到外都只属于那个小哑子一人。这让楚妠恐慌，对叶缥缃没来由地厌烦。 宫女传了膳来，楚妠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菜，喝了半碗汤，古灵精怪的眼睛在一旁的楚昱身上转了转，“你在这里陪我，放心小哑子一人在府里” 她不喜欢叶缥缃，三两句话不离口地频繁提她，只是想试探楚昱对叶缥缃的态度，看她和叶缥缃谁更重要。 楚昱安静地吃饭，没说话。 楚妠制住他夹菜的筷子，“问你话呢。” “你不让我提她。” 他说的是实话，听在楚妠耳中，却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拿话堵她。筷子在汝窑青色缠枝秋葵纹宫碟上敲得噼啪响。 “你不提她就没话说了是吧” 这话换他问她才对，她明显对叶缥缃有敌意，接二连三地频繁提她是为哪般 楚昱夹了些菜给她，“好好吃饭吧，你既不喜欢她，不见她就是了。” “谁说我不喜欢她”楚妠存心和他争持道“我可喜欢她了，巴不得她进宫来给我做丫头呢。你最好把她给看好了，不然哪天让我在宫里碰上她，可不会放她走了。” 连讥带讽地说完，一摔筷子，“不吃了。” 楚昱也没胃口再吃，揉揉眉心，没再往炮口上撞，回去了。 天气不好，黑压压的一片云来，像泼在宣纸上的墨，慢慢地晕染开，笼罩在城邑的上空。没有一点风，闷热的空气潮湿黏滞，裹着薄尘迎面扑来，秽浊得令人发慌。 一场骤雨将至。 街上的摊贩收了摊子，挑着担子，急冲冲地往家赶。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饰金贵，面庞稚气，眉眼上的骄横之色，像眉笔画上去的，要人力重加揩拭，才能慢慢地与肌肤分离开。摇着一把精致的折扇，上绘着时下名人的山水墨画，后跟着十多个流里流气的仆从，大摇大摆地走来。 骤雨片刻即至，街上的行人赶着回家，形色匆匆，步履匆忙。挥着热汗埋头赶路的一个货郎，不防撞到那个少年身上。少年体弱，一望而知是锦衣玉食，四体不勤惯了的那种柔弱，趔趄了下。 跟随的仆从适时地从后面扶住他，骂“哪个小娘养的不长眼，撞了我们家少爷” 货郎肩上的担重，不堪撞击，踉跄数步，打个旋转才稳住身子。见他们人众，不敢招惹。 “是小人，小人眼拙，没看见几位大人过来” 话未说完，一脚踹来，踹得那货郎仰摔在地上，肩上的担子也掉了。 却是那少年的仆从。 “原来是你呀。你赶着去投胎啊，跑那么快伤了我们家少爷，就是有十条狗命，也不够你赔的。” 边骂边踹，几个健仆一起上前，把那货郎踹得身子弓成虾米状，唯叫饶命而已。两担货也被糟蹋了，撒得满地都是。 过往路人纷纷侧身躲避，无一人敢上前的。 楚昱从宫中出来，坐着马车经过那里，听见外面的动静，揭起帘子向外望了望。认出当街纵仆逞凶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的大儿子谢豪。 谢豪年方十三，不爱读书，不务正业，成日在外面胡作非为，为非作歹。长公主自恃尊贵，横竖儿子再如何胡闹也捅不下天来，也不管他。 谢豪天不怕地不怕，爹娘均不看在眼里，难得对楚昱还畏惧三分。他知楚昱不算他的亲舅舅，不会像爹娘那般纵他，每次见他都似老鼠见了猫，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为此长公主还骂他几次，说他没出息，怂恿他去招惹楚昱。她深知不管亲疏如何，谢豪名分上总是楚昱的外甥，再如何过分楚昱亦不好动他。 谢豪不这么想，舅舅教训外甥太正常了。楚昱手握重权，他的母亲长公主势弱，不敢和楚昱硬碰硬。便是楚昱真揍了他，长公主也不敢为他跟楚昱讨公道，那他就白挨了，他不愿吃这个闷亏。 楚昱见仗势欺人的是长公主府的谢豪，眉头皱了皱，放下帘子，命马夫绕道走了。 谢豪立在街心，只顾看下人逞凶打人，没发现他。 楚昱回到府里，暴雨下来多时了，水珠顺着屋檐落下来，打得阶下的芭蕉噼里啪啦地响。 叶缥缃坐在堂上吃点心，下人撑着雨伞送楚昱到檐下，告退离开了。 楚昱掸去衣上的水汽，走近叶缥缃，“吃什么呢”就着她的手尝了口，秀眼眯了眯，“好甜。” 挑高叶缥缃的下巴，印上她的唇，把口中的点心悉数哺还给她，气得叶缥缃直跳脚，鼓着满嘴的点心，大张着眼睛瞪他。 楚昱摸摸她的头，“少吃点。”进去内室换衣裳去了。 叶缥缃熟知他的习惯，清楚他回府必先换衣裳，蹑手蹑脚地跟进去，想看他的身体。 楚昱脱了外裳，察觉有人窥视，回头只见叶缥缃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屏风后探头。 “你在那里做什么” 叶缥缃见事情败泄，没说话，摸摸鼻子，悻悻地出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太后要见叶缥缃，嘱楚昱带叶缥缃进宫给她瞧瞧。 叶缥缃只跟楚昱一个人说话，面对外人还是一句话没有，这样的她不会讨太后喜欢。楚昱嘴上应承得好，实际拖着没行动。太后等不得，打听得楚昱过去皇城司，直接命人到王府接叶缥缃去永寿宫。 水青柳去永寿宫给太后问安，她已和三皇子完婚，正在孕中。提起楚昱还是满心的意难平。听太后打发宫女去请叶缥缃，没有立即回去，留下来看那个小女孩到底哪里比她好，让楚昱宁愿选她，也不选她。 太后跟前伺候的老嬷嬷黄嬷嬷领叶缥缃进去。 太后歪在榻上，头枕着一只手，和水青柳几人说笑。看见黄嬷嬷上前来，半撑着身子，急问“人呢” 她对叶缥缃好奇得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得孙儿青眼。 黄嬷嬷正要向她回报，听见问，指着地上的叶缥缃道“可不在那地上站着呢。” 太后望过去，只见屋子当中安安静静地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也不请安，也不吭声，低着头，耷着眼，默默地立在那里，木头一样。 饶是太后好性，亦忍不住蹙起眉，“这孩子，怎么一句话没有” 好歹行个礼，问个安，让人知道她来了。 黄嬷嬷面露难色，是她去王府接的叶缥缃，伺候的丫头告诉些话，轻声说予太后道“府上人说，她不会说话。” “是个哑子” 黄嬷嬷点头。 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耐着性子，向叶缥缃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叶缥缃没有反应。 太后骇然，“不会耳朵也不好使，是个聋子吧” 又是聋子，又是哑子的，孙儿这口味也太奇特了。 水青柳在旁看得亦暗暗诧异，万年不见楚昱动心，好容易看上一个姑娘，还又聋又哑的不过模样是真得好，比她生得好。她心里酸酸地想，楚昱果然挑得很。 楚妠由外面进来，嫌弃地瞟了叶缥缃眼，没好气地道“她就这个德性。一声不吭的，一个人不理，一句话不说，没意思得很。也不知哥哥看上她什么。” 太后拉楚妠的手，引她在榻上坐下，“照你这么说，她不是哑子，会说话，也听得见咱们说话了” “她会不会说话我不知道，但她听得见咱们说话，心里什么都知道，精着呢。” “噢” 太后瞧向一言不发的叶缥缃，若有所思。她就说孙儿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上一个又聋又哑的小傻子。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不说话，不理人，也是古怪。 伸指朝叶缥缃的方向示意了示意，吩咐黄嬷嬷“领过来我瞧瞧。” 黄嬷嬷推着叶缥缃上前去。 太后翘着小指上的甲套，挑起叶缥缃的下巴。叶缥缃的脸被抬起来，眼睛始终低垂着。太后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远远地看大相就觉得小姑娘生得好。近处细看，发现更好，漂亮得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女，讨喜得很。难得一脸福相，一望而知是个有福的。她见过不少的孩子，论相面，皆不及她福深。 “原来昱儿喜欢这样的姑娘，确实生得好模样。”太后赞叹。 楚妠撇嘴，“她也只有这张脸能见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话也不会说，长得再好有什么用”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只要楚昱喜欢就行。 水青柳酸酸地想。看叶缥缃的衣饰打扮，完全是照宫里的公主来的。衣裳用的是贡缎，首饰是御造的，就连发上簪的两朵桃花，都出自司珍房。楚昱是真的疼她，不懂规矩也是背后有他罩着，她敢这么做。不然就凭她在太后跟前的表现，眼睛里没一点人，早打出去了。太后还愿意包容她，完全是看楚昱面上。 水青柳胃里泛酸，心上一阵恶心。不知是有了身子如此，还是单纯的心上发酸，心理作用。宫女捧了漱盂来，她吐了两口，也没吐出什么。 太后放开叶缥缃，望着她叹息道“这是腹里的孩子又作怪了。” 水青柳拿帕子拭了嘴，强笑道“想来如此。” 太后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在这里待半天，也该累了，快下去歇息去吧，别动了胎气。” 水青柳笑应声“是”，告退离开。 太后吩咐楚妠送她。 楚妠和水青柳结伴离开。太后害乏，坐不住，重歪在榻上，吩咐两个宫女捶腿，命黄嬷嬷道“把那桌上的葡萄拿来我吃。” 黄嬷嬷端了葡萄来，太后睡在榻上，微微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叶缥缃，“让她伺候我。” 黄嬷嬷把葡萄递给叶缥缃，“快去吧，太后叫你呢。” 叶缥缃不接。 黄嬷嬷抓起她的手，把装葡萄的水晶碟塞进她手里，推着她在太后榻前坐下。 太后闭着眼，懒懒地道“你怎么伺候昱儿的，就怎么伺候我。” 她从叶缥缃嘴里问不出话，此举也是想试探她和楚昱如何相处的，发展到哪种程度了。叶缥缃太小，她总觉得孙儿再混账，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动她的地步。 叶缥缃垂着头，双手捧着水晶碟，不动。 姜毕竟是老的辣，太后张开一只眼，将她上下瞄了瞄，“你最好放聪明点，我可不是昱儿，容得下你的小性儿。使唤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做，不然我留下你伺候，一辈子见不到昱儿。” 精神矍铄，眼神锐利，苍老的声音严厉，叶缥缃从这个头发半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身上，仿佛看到楚昱的影子。他就喜欢威胁她，将她困在身边制得死死的。与太后相比，她自然更喜欢和楚昱在一起，哪怕她对楚昱也是一肚子意见。 叶缥缃呆了片刻，老实地摘下一颗葡萄，送到太后嘴边。 果然听得进话，心里清楚，人还不傻。太后暗忖。 张口吃了她的葡萄，问“你就是这么伺候昱儿的” 直接送到嘴边，够亲密的。 叶缥缃摇头。她哪里伺候过楚昱倒是楚昱，不止一次喂她吃过东西，算是伺候过她。 太后强调“你怎么伺候昱儿的，就怎么伺候我。” 叶缥缃再次摇头。她不会。 “摇头是什么意思” 叶缥缃低着头，咬着唇，一言不发。 这样一个人说话的感觉太难受，太后不明白楚昱怎么受得了，问叶缥缃“会说话么” 叶缥缃不应声。 依她方才摇头的情形推断，若不会说，早摇头表示不会了，没有摇头，说明还是会的。太后暗想，孙儿还算正常，没有看上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子。 才要问会说话为何不说，宫女进来通报说太孙殿下和林二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两个十三四岁的英挺少年进来。 一个颀长身材，肌肤白皙，文文弱弱的，满身的书卷气；一个稍矮一点，肌肤亦稍黑一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小小年纪，不卑不亢的，天生的威仪气势毕现。 二人给太后请安。 太后坐起来，笑着叫起，招呼那稍显黑矮的少年坐到身边。他便是太子楚柘的皇长子楚杭，小名明月儿，年方十三岁，被封皇太孙。同他一起过来的少年是他的陪读，翰林学士府林家的二少爷，林子胥，林筱阮的亲兄弟，年方二七，大了楚杭一岁。 楚杭在太后的榻上坐了，林子胥坐在搭着金银镀圈，双戏麒麟椅背的花梨木椅上，叶缥缃捧着水晶碟子立在一边。 宫女奉上茶来，楚杭端了一碗略尝了尝，递给一旁伺候的宫女。 注意到叶缥缃捧着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垂首安静地立在一边，定睛将她细细地打量了打量，拿过她手上的碟子，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笑向太后道“这位妹妹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太后摩挲着他的颈子，笑道“是你七皇叔府上的。” 楚昱养个小姑娘在房里的事，宫里泰半都听说了，楚杭亦耳闻了些。看叶缥缃的衣饰打扮，猜想必是眼前这位了，暗忖果然生得好模样，非寻常颜色可比。收回瞧向她的目光。 倒是林子胥，听说叶缥缃便是楚昱顶着风言风语养在身边的小姑娘，抬眼将她望了又望。 叶缥缃由始至终低着头，耷着眼，随他们打量，没看他们任何人一眼。 楚妠送了水青柳，蹦蹦跳跳地进来，看见林子胥在房中，惊喜地招呼道“子胥哥哥，你来啦” 林子胥立起来，要给她请安。 楚妠拦住道“都说了，咱们之间不必多礼。” 太后接过楚杭递上的葡萄，慢慢地吃了，笑着附和道“是啊，都不是外人。” 楚杭问楚妠“皇姑姑，你去哪了我让她们送水仙花给你，都说你不在。” 底下人孝敬他两盆水仙花，他送一盆给楚妠。 楚妠笑道“难为你想着。皇奶奶让我送水姐姐，水姐姐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耽搁到现在。” “还叫姐姐”太后不苟同地提醒她。 水青柳嫁了三皇子，做了她的三皇嫂。 楚妠反应过来，笑着改口道“是三皇嫂。”对楚杭道“你三皇婶。” 楚杭道“我有段时间没见三皇婶了，她怎么样还好吧” 三皇子成年后，分了府邸，搬去宫外自住。楚杭长住东宫，不容易见到做了三皇子妃的水青柳。 “什么好不好的”楚妠道“就那样吧。腹里的孩子时不时地折腾，瘦了好些。” 楚杭道“我天天去学里念书，没一点空闲，想去三皇叔府上望候她也不能。哪天皇姑姑再见到三皇婶，替我问声好才是。” 楚妠笑应“我会的，你只用心念书就是了。” 林子胥坐在一边静静地喝茶，听他姑侄二人说话。 楚妠与楚杭说了话，转首问林子胥道“林姐姐的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没” 春夏之交的天气多变，忽冷忽热的，林筱阮不幸感染风寒，在家养病，十多日没进宫陪楚妠读书了。 林子胥一板一眼地恭敬回道“多谢公主记挂，妹妹她好多了。” 楚妠笑道“公主长公主短的，你总跟我这么客气。好多了就行，我还说这两日去看她呢。” 林子胥道“公主的千金贵体要紧，妹妹她在病中，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楚妠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还以为你希望我过去呢。” 林子胥一脸正色，“子胥以公主的身子为重。” “说得我多娇气一样。”楚妠弹弹指甲，笑道“谁不生一点病成天怕这个怕那个，活着多没意思。” 太后不赞同地接话道“话不是这么说，防着点总没坏处。”指着楚妠无奈道“你呀，就是太任性妄为了，哪天吃了亏，就知道乖了。” 天近晌午，太后留楚杭、林子胥几人在永寿宫用饭。没有外人，大家围着桌子一处坐。楚妠坐太后右首第一的位置，楚杭左第一，林子胥伴着楚杭，坐了左第二。叶缥缃在一边站着。 太后招呼她，“你也坐吧。” 黄嬷嬷拉着叶缥缃，欲安排她坐楚妠旁边的位置。 楚妠拦着道“让她站着伺候我。” 好歹是昔日的国公府小姐，又生得那般标致模样，太后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哪怕叶缥缃不声不响的像根木头，也舍不得糟蹋她。再兼是她命人将叶缥缃从王府接出来的，不便作贱她，惹孙子不高兴，斥楚妠道“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不懂事你皇兄看见了，又要骂你。” 楚妠嘟嘴道“我才不怕他呢。” 话音才落，楚昱进来了，笑道“我来巧了。” 楚杭、林子胥都站起来，向他问好。楚妠心里有气，眼睛望着宫女摆饭，坐在位置上不动，装没看见。 太后问楚昱“吃饭了没” 楚昱笑道“正想跟皇奶奶讨顿饭呢。” 宫女抬了新凳来，欲将他的位置安在楚杭上面，太后旁边。 楚昱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坐这里就好。” 在叶缥缃和林子胥之间坐了。 太后问他“从皇城司过来的” 楚昱笑了笑，他是从皇城司回府，听说叶缥缃被接进宫，直接从府里过来的，却回太后道“是呢。” 太后知这个孙儿一向心机不错，若说是从府里过来的，代表他此番完全是为叶缥缃而来。若说是下了皇城司来的，说明他本意便是过来永寿宫看她，碰上叶缥缃是赶巧了。两种可能，看着无甚区别，实则区别大了，意义非常不同。不过不管哪种可能，他还愿意讨她欢心倒也是真。 太后意味不明地道“那皇城司还怪忙的，让你差点连饭点都赶不上。” 楚昱夹了些菜给叶缥缃，俊脸含笑，从容应道“还好。” 楚妠看不得兄长照顾叶缥缃的模样，有意和叶缥缃作对，叶缥缃的筷子伸到哪道菜里，她的筷子跟着伸进去，存心夹住叶缥缃的筷子，让她什么都夹不到。 太后看见，说她“你这孩子，真淘气。” 楚妠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坚持与叶缥缃作对。 如是两次，叶缥缃再不伸筷子夹菜了，楚昱夹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楚昱一边自己吃饭，一边还要照顾她，楚妠更看不惯，也支使楚昱给她夹菜。楚昱一个人应付她们两个人。 太后对楚妠叫“我的小祖宗，你什么时候能懂事” 楚杭和林子胥在旁边看得直笑，想幸好他们不住一起，不然以后姑嫂关系绝对是问题。楚妠这个小姑子，比婆婆还难伺候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吃了饭，楚昱和太后说话。 楚妠邀楚杭、林子胥去园中蹴球。二人本不想去，太后嘱楚妠带叶缥缃一起她与楚昱说话，不方便叶缥缃在侧旁听。楚妠正想找叶缥缃算账，强拉着她走了。楚杭、林子胥想看楚妠、叶缥缃又爆出什么火花来，跟着去了。 楚杭、楚妠三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楚妠的几个侍女，叶缥缃落在最后。 楚妠捅了捅楚杭，叫着他的小名，悄声道“乖月儿，一会你一定要帮我。” 楚杭奇问“帮你什么” 楚妠扭头，眼睛向后示意了示意，欲使叶缥缃吃些苦头的心思不言而喻。 楚杭笑道“我不做这事。刚太奶奶嘱我的话，你也听到了。” 论辈分，楚杭辈小，是楚妠的晚辈，喊她一声姑姑。论年纪，楚杭比楚妠还大一岁，比叶缥缃大三岁，人看着稳重懂事不少。太后也是怕叶缥缃跟楚妠出去吃亏，嘱楚杭好生照顾她。楚杭答应楚妠过来是为看好戏的，只要楚妠不是太过分，他都当作没看见。若让他加入一起欺负叶缥缃，那不行，他不做。 楚妠不以为然地嚷嚷道“怕什么，有我呢。” 是日天气好，阳光明媚却不显热。远远的几位小公主、小皇子用渔网兜吊个大西瓜在树下，轮流用箭射着玩，传过来一阵清脆天真的笑语。 楚妠遥遥地望见，对楚杭道“他们倒会玩。改日你皇爷爷再去西山狩猎，我一定让他带我一起去。我的箭练得很好了，咱们比赛，看谁的收获多。”又向林子胥道“你也一起去。你人聪明，学问好，想来箭术也差不到哪去。” 楚杭止不住好笑道“这你就说差了，我跟子胥一起这么久，还没见他拿过弓呢。” “没拿过弓，不一定就不会射箭。”楚妠为林子胥说话道“你有见我拿过弓么还不是一样会射箭” 他还真见她拿过，不止一次。 楚杭不欲跟楚妠争辩，笑言道“是是是，姑姑说得是，是侄儿说差了。” 三人说着话，去了竹园旁边的东香圃。宫中诸人多爱蹴鞠，专门在御花园辟了一块地出来，用做蹴球，取名东香圃。 楚妠一众人到了那里，内侍得到消息，备好球候着多时了。 楚妠欲借顽球，好好地教训叶缥缃一场，以出心中恶气，回头招手唤叶缥缃“你上前来。” 哪里有她的影子叶缥缃早不知何时不见了。 楚妠惊问后面的侍女，“她人呢” 一众侍女面面相觑，都没注意叶缥缃何时不见的。楚杭、林子胥也没注意。 楚妠气得大骂“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还不快找去。” 侍女急急惶惶地回转身，找叶缥缃去了。 太后嘱楚杭照顾叶缥缃，恐叶缥缃人生地不熟的，在宫里乱走出意外，楚杭对林子胥、楚妠二人道“咱们也去找找看吧，她对宫里不熟，别出什么意外。” 楚妠阴着一张俏脸，没好气道“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意外” 话虽这么说，仍跟楚杭、林子胥二人，原路返回寻叶缥缃去了。 叶缥缃跟着楚妠一群人往蹴球的东香圃去，路上远远地注意到几个孩子在树下射箭，她自被楚昱从山中带去王府，再没碰过箭。驻足望了会，朝那几个孩子的方向去了。 楚妠的人来回找了数十趟，忙得人仰马翻，汗出如浆，都没找到她。最后还是累了的楚杭，坐在亭中休息，摇着扇子四处乱看，注意到树旁的石后，立着个人，十分肖似叶缥缃。对同在亭中休息的楚妠、林子胥二人道“那不是她” 三人过去一看，不是叶缥缃是谁楚妠又累又气，若非有楚杭、林子胥拦着，差点一巴掌扇在叶缥缃脸上。她不是楚昱，不了解叶缥缃，不知叶缥缃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不按常理出牌，跟她在一起，要时刻提防意外状况。 “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长时间”楚妠气势汹汹地问叶缥缃。 当然，若非打着整治她的主意，她也不耐烦找她。 楚杭倒是松口气，好脾气地劝楚妠道“算了，人找到就好。” 太后嘱他照看叶缥缃，叶缥缃不见了，他还担心出什么意外，不好跟太后、楚昱交代。如今人找到了，球也不想踢了，只想赶快将叶缥缃送回太后那里了事。 楚妠气愤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拉着叶缥缃走到小公主、小皇子练箭的大树下，几位小公主、小皇子都比楚妠年纪小，被她浑身散发的凶狠气息吓住，立在一边呆呆地望着她二人。 楚妠就近抢过一个小皇子手中的弓，塞给叶缥缃，指着树下悬挂的西瓜道“你不是喜欢看他们射箭么就给我射一次，射不中”指着远处莲池上的小拱桥，“就从那里给我跳下去。” 西瓜被悬吊在树枝上，推一下会左右不停地晃动，摇得人眼花。楚妠向一旁立着的宫女示意了示意，那宫女走过去，用力地推了下西瓜，西瓜飞快地摆起来。 楚妠递箭给叶缥缃，“射吧。” 这明显难为人，楚杭学过箭，也没有一箭射中西瓜的自信。林子胥出身书香门第，以读书入仕为要，弓都没摸过，更不可能。二人都看出楚妠是故意为难叶缥缃，找法子拿她出气。 楚杭不愿再生枝节，拿了把弓，上了箭，圆场道“时候不早了，太奶奶该盼着咱们回去了，随便射一箭顽顽算了” 说着话，瞄准，拉弓，拽满弦，一箭射过去。箭尖擦着摇动的瓜身过去，果然没有中。面上的神色不变，“不管中不中，都回去。跳桥就不必了。” 楚妠看楚杭没射中，知道难度不小，更坚持，“不行，一定要跳。” 楚杭、林子胥算是彻底看明白，射箭是假，跳桥是真，楚妠是铁了心要与叶缥缃为难。二人皱眉，相视一眼，瞧向叶缥缃。 叶缥缃低着头，接下楚妠塞过来的箭，上弦，慢慢地抬起弓，瞄准，拽弦。 楚妠不怀好意地强调“射不中可是要跳桥的。” 话音未落，一声箭响，清脆的破瓜音传来，西瓜被拦腰射穿。巨大的冲击力让它不再左右晃动，顶着羽箭飞快地转了数个圆圈，摆动慢下来。 众人震惊。 叶缥缃镇静地从箭壶中又抽出支箭来，先是对准摆动小下来的西瓜，接着慢慢移动，对准那个适才推西瓜的宫女。 那个宫女见识了她的箭术，抱着头，跪在地上叫“姑娘饶命，不要杀我呀。” “你” 楚杭怕她伤及无辜，才要劝她不要乱来，梢头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叶缥缃仰头，毫不迟疑地放箭，正中鸟儿的翅膀，哀叫着带箭落下来。 众人再次大惊，复杂地望着她。 箭术过人的小女孩，拿着弓，仰着头，又继续寻找她的目标了，没有看他们中的任何人一眼。明艳动人的绝世小脸，随着仰头的动作，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不见一点瑕疵。沉静清冷的干净气质，即使身处尘世，也仿佛不是尘世的人一般。 几位小公主、小皇子回过神来，捡起她射下的，还活着的鸟儿，跑到她身边，簇拥着她，仰着一张张可爱纯真的小脸，钦佩道“姐姐，你好厉害。” 楚妠看得牙酸，尤其注意到林子胥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缥缃看，心里的酸刺激得牙更酸。粗鲁地推开围在叶缥缃身边的孩子，扣着她的腕，冷笑“你箭术很厉害啊。” 扬手取下叶缥缃发上的一朵丝质桃花，簪在自己发上，指着头，对叶缥缃叫“有本事你射中这朵桃花，我就服你。” 拨开众人，往西瓜的方向走去。 楚杭拦住她，“这不是闹着玩的，伤着了就不好了。” 楚妠咄咄逼人地问“你不相信她”回脸激叶缥缃道“你看，我们都不相信你呢。” 其实她非常相信叶缥缃，不以为凭叶缥缃的好箭术会伤到她。之所以出这个难题，是有意给叶缥缃设圈套。叶缥缃若一箭射在她头上，她就顶着箭去见皇上，告叶缥缃谋害她。谋害金枝玉叶的罪名不轻，就算众人为她开脱，不死也脱层皮。若是叶缥缃不射，正中她下怀，她有的是法子治她。 楚杭侧首望了望面色沉静的叶缥缃，又望了望任性骄蛮的楚妠，皱起好看的剑眉。 楚妠推开他，走至西瓜前立定。 “开始吧。” 叶缥缃不动。 “不射就从那桥上跳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