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 第1章 红胎记 正文小夜微冷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些。雪堆了厚厚一层,差不多到人的脚踝骨,院子里那棵老树的枝儿都快要被压断了。 寝殿空荡荡的,高声说话都会有回音儿。 在黄花梨木梳妆台前,坐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绣黑梅花红袄子,衣裳太旧了,左边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头的棉絮。 她是燕国的公主,卫庭烟。 庭烟从抽屉内翻出盒面脂,轻轻地旋开,闻了闻面脂散发出那股浓浓的花香味儿,随后用小指抠出一点,涂抹在脸上,仔细地匀开。 这面脂据说是宫里嫔妃娘娘们用的,里头加了些上好的米粉和珊瑚末儿,不仅能润泽肌肤,抹在脸上又白又香,比那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 庭烟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一头如墨般的青丝,柳叶儿似得眉毛,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睛和樱桃小口,身上的肌肤如羊脂美玉一样白滑柔腻,可就是嘴唇以上的皮肤,全是红色的。 丑陋的红色胎记 听奶娘贞说,这种胎记只有燕国的皇族女子才会有,这是尊贵和身份的象征,胎毒在女孩初次来葵水后就会慢慢褪去,到时候就能嫁人啦。 她问贞,什么是尊贵什么又是出嫁 还记得贞只是笑了笑,低着头做自己的针黹活儿,并没有说话。 哦,对了,记起了。 她的父亲是燕国的王,在她七岁的时候,被二叔挖了心肺,炖成了汤吃。后来,二叔又撕光母后的裙衫,骑在母后身上不知做什么,把她肚子里两三个月的小娃娃都弄没啦,堂哥卫蛟还砍了太子哥哥的头再后来,二叔成了新的王。 那时候二叔拿着把剑,一口气杀光了桐宫的所有人,从柜子里找到她,揪住她的头发,提起来,狠狠地把她摔到墙角,还特别凶地吼若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给老子呆在桐宫里。 死是什么意思她想了九年也不懂,大概就是睡着了吧。也就是说父王、母后、哥哥还有宫里其他的宫女太监都睡了一个好多年的觉,他们真是太懒了。 想到这儿,庭烟笑了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嘟嘴拌了个鬼脸,顽皮地自问自答 你是谁 我是庭烟呀。 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十六啦。 你是不是很丑很笨 哼,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看最聪明的女人 正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庭烟扭头看去,原来是奶娘贞从殿外进来了。 贞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不上美,可却长得很耐看,细细的眉,白生生的脸儿,塌鼻子,笑的时候眼睛就会弯成小月牙,生气的时候上嘴唇都会撅到鼻尖。 贞今儿穿着身玄色的羊羔皮袄子,领口袖口翻出旧了的白羊毛,臂弯挂着个大包袱,怀里抱着个泥炉子。她的步子总是轻快而愉悦,手脚也麻利,很快就生起了火,又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炭,一股脑全塞进泥炉里。等炭红了后,她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两只白薯,埋进红红的炭里。 “庭烟,快过来烤烤火。” 贞招招手,从一旁拉来个小凳子,随后又从包袱里取出好些小玩意儿,有木雕的兔子、风干的野猪肉,还有双缀了珍珠的绣花鞋。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双绣花鞋么,快来试试。” 庭烟听了这话,立马将手里的面脂丢下,赤着脚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她坐在小凳子上,捧起那双绣了杜鹃花的小绣鞋,贴在脸上,深深地嗅了口。鞋子有野猪肉的香味儿、有雪的冷味儿,还有市井人家的烟火味儿。 真好闻 庭烟忙不迭地将鞋子套在脚上,在小小的寝殿来回走,低头看着鞋面的杜鹃花,越走越兴奋,直到贞说“别在我眼前晃啦,晕脑壳。”这才停下来。 这些年,她没有踏出桐宫一步,是贞告诉她外面有什么。 在桐宫外,是王上和王后住的宫殿,可漂亮了,殿里有金子做成的仙鹤、有红木做的桌椅还有精心烹调的山珍海味;妃子们身上的香味儿离得老远都能闻见,宫女都戴着宫纱堆出来的花儿,穿着桃粉色的裙衫;太监则趾高气昂的,全都拿下巴看人。 而宫外呢街上好热闹,小贩扛着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游街串巷;从梁国来的关东客带了上好的狐狸皮和胭脂水粉,兜售给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陆家卖的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嘴里全是油油的汤汁,好吃极了 听到这些,她都恨不得背上生出双翅膀,立马飞出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求贞带她出去,哪怕一天也好。 每当这时候,贞就不笑了,从髻上将发簪拔下,狠狠地扎她的脚,还会扇她几耳光,骂她作死的小娼妇,活得不耐烦了。 她不知道小娼妇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脑子笨,先生教过的书和字,睡一觉就会忘,大概娼妇是阿娘疼惜她的话,是好词儿。 “烟烟,白薯能吃了。” 贞出声,打断庭烟的思绪,她用铁筷子从炭火里夹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女孩怀里,笑道“自己剥开吃,慢慢的,小心烫。” 庭烟莞尔一笑,立马动手去掰番薯,她可真是饿了。 谁知白薯皮上还带着火星,登时就将庭烟的指头烫出个泡,可女孩却浑然不觉,全心都在那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白薯上,咬一口,哎呀呀,简直入口即化,软软糯糯的,好吃到想哭。 “真是个贪嘴的小畜生。” 贞摇头一笑,用铁筷子将自己的白薯夹到地上,白薯太烫,只有傻子才会立马动手去剥,聪明人都会等它慢慢变凉了,不是么 等的时候无聊,贞就用铁筷子重重地打了几下庭烟的背,又过去掐了两下女孩的脖子,瞧见在老疤上又出现了红红的新伤,贞开心地笑了,她抚摸着庭烟脸上那丑陋可怖的红胎记,柔声问 “疼不疼呀” “不疼。”庭烟眨着眼,轻咬着唇。 “对呀,阿娘的一辈子都葬送在你身上了。以前要给你喂奶,我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结果那年你二叔和三叔带兵打进王城,乱哄哄的,十五岁的大儿不晓得是让花子拐走了还是被马踩死了,至今下落不明;五岁的小儿被贼兵一枪捅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可怜的呦。这下好啦,我丈夫休了我,不许我再踏入他家的门。我被囚禁在这里,照顾你,前年老爹死了,都不许我出宫哭两声,一辈子没盼头喽” 贞说到这儿,眼中似乎有泪珠儿,又扇了庭烟两耳光,咬牙恨道“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我听不懂。” 庭烟慌了神,忙将白薯放下,跪在贞的腿边,像只小狗一般蹭着贞的膝盖“别哭,阿娘要是不开心,就再打烟烟好了。” “哎” 贞叹了口气,轻抚着庭烟的头发,眼里又是疼惜,喋喋不休地絮叨“我呀,又是恨你,又是心疼你,而今就盼着你早日成了真正的贵人,昂首阔步走出这座牢笼。可是你这孩子太傻,到了外面肯定被那些狼啊虎啊吃到连骨头都不剩,想到这儿,阿娘又不想你出去。” “没事的。” 庭烟乖巧地将头枕在贞的腿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班烨会保护我的。” “班烨” 贞口里念叨着这两个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忽然将庭烟的头捧正,让女孩直面自己“烟烟,班烨虽然是条阉狗,可也算半个男人,你身上的有些地方,你不能让他碰,更不能让他摸,晓得不” “比如呢”庭烟一脸茫然。 贞抿唇一笑,隔着衣裳轻轻掐了下女孩微隆起的柔软,循循善诱“比如这两团小肉肉,就不能让他碰。” 夜已经很深了,雪依旧在下,松枝好似终于不堪积雪的重负,终于折断。 寝殿很黑,只在梳妆台上点着盏小小油灯,这空荡荡的屋子到了晚上更显得冷清孤寂,连鬼都不愿意踏进一步。 内殿的床边摆了只燃得正旺的暖炉,靠墙边有个半人高的浴桶,浴桶里坐着个脱得光溜溜的小女孩,正是庭烟。 庭烟捧起水,搓了把脸,不禁打了个寒噤,今年可真冷啊。 她真的不想在这深更半夜洗澡,可是没办法,班烨特别爱干净,如果让他看到一点点脏,他就会生气。 没错,在这偌大的桐宫,只有两个人在照顾她,白天是贞,晚上就是班烨。 用贞的话说班烨是奉了王上的命令,来监视你这个遗孤孽障的。 班烨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皮肤又细又白,个子也特别高,唇薄薄的,眼睛泛着清冷而锐利的光,身上总有股好闻的茶香,就像画里的神仙一样。 班烨还是个很厉害的男人,他深受王上的宠信,不仅掌管内侍省和左右龙武禁军,有时还代王上批阅题本奏疏,俨然成了朝臣默认的内相。 记得贞有一次凑到她耳边说闲话,左手捏成个圈,右手食指戳进圈里,斜着眼,笑的暧昧其实这宫里的王后,应该是班烨才对,他和王上俩人 她对男女之间的事不太懂,至今也不晓得贞为何那般笑,还有那个圈圈,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以前她偷偷地趴在墙头,看往来的太监宫女,结果发现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都没有班烨好看。 可是班烨的脾气很古怪。 高兴时会把她抱在他腿上,给她讲奇奇怪怪的故事;生气时就会很凶,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晚上来寝殿后,总是冷冰冰地指着床,让她滚上去睡,不许出声。 她好奇班烨在做什么,听贞说,班烨在练一种很邪门的功夫,叫含藏心经,阴毒又厉害,眨眼间就能要人性命。 这些话她不太懂,她知道的是班烨常常通宵盘着腿坐在地上,头上还会冒热气儿,只一掌,就能将桌子拍碎。 去年冬至的晚上,她实在好奇,悄悄从床上下来,走过去轻轻拍了下正闭眼练功的班烨,结果班烨当时就吐了口血,不省人事。 她害怕极了,又喊又叫,还以为班烨也像父王母后那样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谁知班烨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子,怒喝竟敢杀我 真的好疼,她当时就听见骨头咯咯地响,哭着咬班烨,让他放手。 后来班烨盯着她看了好久,这才丢开她,他用袖子抹掉唇边的血,瞪着她记住这个疼,以后再敢碰我,我就把你全身的骨头折断 每当想起班烨那天夜里狰狞可怖的脸,庭烟都不由得浑身打颤,她轻轻地活动着右手腕子,已经一年了,腕子还是疼,哎,这种疼怕是要跟她一辈子了。 正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响了,没多久,从外殿走进来个穿着黑色大氅的年轻男人。他看着二十多岁,身量挺拔,样貌俊美,只不过眉梢眼角透着阴柔的煞气,叫人不寒而栗。 “大伴,是你吗”庭烟探着脖子,问道。 班烨没答话,淡淡地瞥了眼屏风。 他将大氅脱下,用鸡毛掸子将上面的落雪扫掉,随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轻薄的寝衣,迅速换上,又拿了件火狐皮的大氅,披在身上。 紧接着,他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庭烟的小毯子和寝衣,放到屏风外头的小凳子上,淡漠道“毯子给你放下了,自己擦罢。” 说罢这话,男人从怀里掏出个件小肚兜,轻抚着肚兜里头的细暖绒毛。 他前些日子听见丫头咳嗽了几声,正巧,宫外的老友胡媚娘给他做了双狍皮护手,他吩咐胡媚娘,选些细软的皮子,做一件女孩子的肚兜,宽松些,上面再绣上杜鹃花,好看。 班烨笑了笑,将小肚兜放到凳子上,板起脸,冷声道“托人给你做了件肚兜,暖和,以后穿着睡,不然整夜整夜咳嗽,烦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不眠夜 庭烟听见有新衣裳,登时大喜,直接从澡盆里翻出来,连鞋都没穿,蹬蹬蹬从屏风后头跑出来,谁料被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打了两个喷嚏。 湿哒哒的长发紧贴在身上,遮盖住那已经长起来的凹凸有致。女孩捧起杜鹃花肚兜,欢喜地在原地蹦跶,欢呼着“好漂亮啊,大伴对我最好了。” “咳咳。” 班烨没想到这丫头就这么跑出来,连忙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从凳子上拿起小毯子,扔在女孩身上,呵斥道“你的公孙老师和奶娘都没给你教过男女有别么,像什么样子。” “怎么了嘛。” 庭烟委屈地扁嘴,她忽然想起下午贞说的那番话,好像明白班烨为什么发凶了。女孩想了想,急忙跑过去,将班烨的大氅掀起,钻进去,紧贴在男人身上,随后把自己裹住,只露出个小脑袋,顽皮笑道“这不就好了嘛,还是大伴这儿暖和。” “你,” 班烨脸更黑了,闭着眼将大氅脱下,径直出去了,低声骂了句“没脸没皮。” 北风呼哧哧地乱吹,将墙根底下的大扫把吹地满地打滚儿。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停止了手头的活计,在家里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乐融融,大约也只有这寒风才是最忙碌的了,要冷掉这人世间所有的温情。 庭烟是被小腹的坠痛给疼醒的。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窗纱还黑黢黢的,屋子里那盏小油灯也在苟延残喘,泥炉里的炭火正燃着,最重要的是,班烨还没走。 他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用丝绢擦拭他的剑,那温柔专注的样子,好像在抚摸他心爱的情人。 等擦完剑后,这男人飞身跃上房梁,躺在上面睡觉。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干嘛要在那么高的地方睡,难道有人会害他不成 庭烟晃了下神儿,她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口水,刚才她梦见和贞开了家包子铺,她和面,贞剁馅儿,还有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在包包子,大概就是她的夫君吧。 以前贞出宫,回来总会给她带几个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皮儿又白又薄,馅儿不咸不淡,她一口气能吃十个 想到这儿,庭烟双手捂住自己胸前的两团,偷偷地抿唇一笑,哎呀呀,现在长得和包子一样大了。 正在此时,小腹的坠痛再次隐隐传来,庭烟感觉身下冰凉一片,她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大腿根处的褥子有些濡湿,她竟尿床了 糟了糟了,如果这事让贞知道的话,肯定会拿纳鞋底的锥子扎她的屁股,得赶紧趁着天亮前把褥子换掉。 庭烟趴在床边,反反复复地数了有三百个数,约莫着班烨大概睡着了,这才蹑手捏脚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光脚朝着柜子走去。 石地板的冰凉从脚心渗入,迅速蔓延至全身,真冷,她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就连那两颗小豆豆都变得硬硬的。 才刚把柜子打开,庭烟就听见房梁上传来声重重地咳嗽声。 “不好好睡觉,起来翻箱倒柜做什么”班烨有些生气。 “我,我,”庭烟向来不怎么擅长撒谎,低头怯懦道“褥子跟我闹脾气,哭啦,我不和它好了,要重新换。” “是不是尿床了” 班烨的声音颇有些无奈,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这丫头小时候爱尿床,可是怕他和贞打骂,不敢说,就缩在被子里睡了一夜,硬生生将湿褥子给捂干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了这事,打了她十下手心,罚她站在墙根,并且下了条死命令,下午吃过饭后就不许喝水,再尿床就拿戒尺打一百下手心。 “大伴,别告诉阿娘好不好她会拿锥子扎我的。”庭烟低头杵在衣柜跟前,可怜兮兮地求。 “哼。” 班烨从梳妆台上端起小油灯,走过去,在柜子里取出块干净褥子,随意瞅了眼身边站着的女孩。 她披散着头发,两只手紧紧捂住胸口,不让人看见。呵,还真是个傻孩子,只记着奶娘的话遮上面,却不懂女孩子底下更要紧。 就在此时,班烨发现女孩寝衣上好像有东西,他忙蹲下去,举起小油灯,凑近了仔细看,是血。 也就是今年吧,小丫头身子如雨后春笋般长起来,有时候他瞧见了,心竟然会跳得激烈,耳根子也发热。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班烨皱眉,忙走向床边,一把将被子掀起,果然看见褥子上有块巴掌大小的血迹。 她终于长成大姑娘了。 “大伴,你怎么在发呆” 庭烟拉了拉班烨的袖子,哭丧着脸“我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班烨笑了笑,闷头将床上的褥子换下。随后,他将庭烟拉到浴桶跟前,从水里拧了个手巾,递给她,给她解释了半天怎么洗,以后再来了怎么处理。 可是这丫头非说自己快死了,吓得直哭,连动都不敢动。 被这丫头哭的心烦,他只有把灯熄了,闭着眼,头撇到一边,摸黑给她擦洗。 “好冰啊,不要擦。”庭烟怕冷,一直闪躲着。 “别乱动。” 班烨有些生气,大手直接抓住庭烟的胯骨,不让这小东西跑了。等擦完后,他让女孩重新换上寝衣,教她底下垫上干净的月事布,把她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事,班烨走到梳妆台前,拿银簪将油灯的心挑了下,屋里登时亮了很多。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瓷瓶,里面装着“十三寒”,这种药是用十三种秘药配制而成,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只不过里头有两味是虎狼药,至阴至寒。 “十三寒”早在两年前就配好了,他一直戴在身边,只等着在合适的时机给庭烟服用。 燕国皇女来了葵水后,脸上的胎毒就会随着宫血慢慢排出体外,大约一两年就可恢复貌美好颜色。若是在初潮时服用十三寒这种至阴至寒的毒,容貌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但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女子可能会大量失血而亡,也可能会就此失去生育的能力。 那要不要给她吃呢 班烨恍了下神,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多想他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剑,残缺的连人都不算,自然是主子交代下什么,只管执行就是。皇室女子的命运,向来没有几个是能善终的,如果庭烟当真貌美,那她就是男人发泄欲望与交换权利的东西,这就是宿命。 而且,他也不想丫头给其他男人生儿育女。 想到此,班烨从桌上翻起个茶杯,倒了杯半冷不热的水,将十三寒的药粉掺进去,药不苦,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 “丫头,想不想喝糖水” 班烨端着杯子,坐到了床边,他的手很稳,药汁没有撒出来半点。 “想啊。” 庭烟立马坐起来,手刚碰到茶杯,立马缩了回去,有些畏缩道“还是算了吧,你以前不让我在晚上喝水的,我都记得。” “臭丫头,读书写字记不得,这事倒忘不了。” 班烨笑的温柔,他轻抚着庭烟的头,将茶杯送到女孩口边,几乎是半强迫半哄地让庭烟将药喝完。 他是个杀手,所以对关乎血腥的事情都很兴奋,慢慢的,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甜味儿,刺激着他的每寸肌肤,让他心痒不已。 垂眸一看,床上躺着的女孩头上冒着豆大的冷汗,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唇色发白,脸上的红色胎记似乎变淡了些。 “大伴,肚子疼,快叫阿娘来救我。” 庭烟身子不由得蜷缩,手紧紧地抓住被子,她感觉身下濡湿不已,血沿着大腿往下流,再这样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丫头,只要忍过疼,我就给你买烤鹿肉吃。”班烨微笑着,柔声诱惑着女孩。 一听见鹿肉二字,庭烟脸上的痛苦之色仿佛少了一大半。 鹿肉这种珍馐,她长这么大就吃过一回。 去年过年的时候,贞向御膳房的胖厨子求了块,拿回来后赏了她几片肉,那味道实在太香了,她舍不得一次吃完,于是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挖了个坑,埋进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等,希望第二天从树上能长出来十只二十只小鹿来。 还记得班烨拿着本书,斜倚在门口,借着屋檐下的灯笼微光看书,笑着骂了句真是个吃货,不过这样和你过简单的日子,不用争权夺利,也挺好。 她才不想和班烨一起过日子呢,听贞说,班烨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是个不可饶恕的恶魔。 “你说话算话啊,一定给我买烤鹿肉。”庭烟咽了口唾沫,趴在班烨的腿上,虚弱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班烨笑了笑,脱鞋上床,他从后面环抱住庭烟,把手搓暖后,附上女孩的小腹,轻轻地摩挲,低声呢喃着睡前故事。 他在杀了人后总是睡不着,心里憋得慌,后来就有了个习惯,抱着庭烟讲故事。讲什么呢就讲他在陷害忠良前,怎样布局谋划;在杀人前,又是怎样在对方不注意时一剑穿喉。 他会很详细地描述当剑划过喉咙时的温柔触感,也会陶醉在剜心斩首的愉悦中 这样的故事,他讲了很多个,数不清了。 庭烟听不懂他的故事,会兴奋地求他下次能不能让我也看看漫天飞血啊,我也想吃坏人的心,肯定很甜。 真是个傻吃货。 “睡吧,睡吧。” 班烨轻摇着女孩,嗅了嗅她发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女儿香,轻声呢喃细语“丫头的命不好,所以大伴会守着丫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除夕夜 十日后 除夕夜 过年了,又长了一岁。按照旧俗,大人和孩子们得在除夕的晚上守岁,屋檐下的灯笼不能灭,因为要给去世的亲人们照个亮儿,让他们回来时能找到家,免得迷路。 寝殿的内室摆了只竹节铜熏炉,上头的鎏金早已剥落,露出里头斑驳青铜;地上放了个炭盆,炭火燃得正旺,爆裂出轻微的噼啪声。 其中一只泥炉上放了个砂锅,锅里正炖着羊腿肉,羊汤咕咚咕咚冒着泡儿,上面撒了点干芫荽末儿,闻着极鲜美诱人。 庭烟此时半趴在床上,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羊汤,馋的直吞口水。羊腿肉是贞拿银镯子和御厨换的,过年嘛,总得吃的像样点。 桐宫里的份例银子和吃食供给其实都有定数,按公主的格儿发放,可经过什么总管、嬷嬷们的一道道手,送进来的东西少的可怜。早先时候贞求过班烨,说是丫头而今正长身体呢,大人能否可怜可怜。 记得班烨转着他手上的扳指,笑了笑桐宫虽说偏僻,可多少双眼睛在外头盯着,本座只做分内的事,其余管不了,也不能管。 她十日前来了葵水,也不知遭了什么邪,底下血流如泉涌,肚子也坠得疼,口里还泛着恶心,更要命的是又发热了,浑身又酸又痛,喉咙连口水都无法下咽。 晕晕乎乎地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身子越发疲软虚弱,是贞撬开她的口,强行给她灌一碗碗猪血和药汁子。 别说,还真管用了,在第四日的早晨,她终于清醒,也捡回一条小命。 想到此,庭烟不禁长叹了口气,她从被子里将镜子拿出来,借着微弱的孤灯看镜中陌生的自己,脸上的胎记已经褪去七八分,两颊还有些许淡粉,不过用贞的话说这样正好,连胭脂都不用擦了,没想到咱们烟烟还真是个绝色美人儿。 她不明白绝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如今她比班烨这个大坏蛋要好看一百倍。 听贞说,在她昏迷的这些天,大坏蛋明知道她腹痛不止,还给她喂那种叫十三寒的甜甜糖水,喂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说是奉了王上的密旨。 其实在生病的这些日子里,班烨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一直守着她。不过这个坏蛋真是很奇怪,在她擦洗下身时竟红着耳朵低头出去了,好像在回避。 就比如今早吧,这坏蛋站在院子里,等她穿了衣裳后才进来,可进来又不说话,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她烦的快要睡着了,才幽幽地说了句丫头,别恨我,我有苦衷。 恨是什么恨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走出这座高墙青瓦的宫殿,所以为什么要恨。 庭烟将掉落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她艰难地坐起来,给自己背后垫了个枕头,看着坐在梳妆台边的贞,轻声问“大伴呢他说今晚陪我守岁的,还会给我包饺子吃。” “在外头扫雪呢。” 贞淡淡一笑,从线轱辘上揪下一截子红线,将小油灯往跟前拉了些,眯住眼,有些吃力地穿针引线,好不容易才穿进去。随后,她从针线簸箕里拣出块黑色的布头,缝在庭烟那件磨破了袖口上,最后又在补丁上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温柔地低唱 “除夕寒夜融洽,处处团聚人家,持酒执箸佳话,雪落成纱,偏我儿流连病榻。” 歌谣唱罢,贞从桌上拿起个白瓷碗和勺子,蹲到泥炉跟前,舀了一小碗羊汤,紧接着又往汤里添了些白饭,搅匀了,端着走向绣床。 “哎,我儿这些天都瘦脱相了。” 贞叹了口气,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热热的羊汤饭,送到庭烟的口边。对于吃的东西,这丫头从小到大都不挑食,总是要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吃完后还要拿着馒头再过一遍碗底,不放过一点油腥儿。 可怜,前半生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后半生是任人凌辱的阶下囚。 正在此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雪花登时争前恐后地从外面飘进来,与雪一同进来的,还有班烨。 他的衣裳和头上都落了雪,殿里热气将他睫毛上的残雪融化成小水珠,瞧着倒是别有番清雅俊秀的风度。 只可惜是个阉人。 班烨进来后,遥遥瞅了眼床上的庭烟,薄唇半张了下,欲言又止,他躬身立在门侧,低声道“三爷请,庭烟醒着呢。” 没一会儿,从外头走进来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正是庭烟的三叔,卫询。 这卫询看着有四十多岁,头上戴着顶纯金蛊雕冠子,腰佩错金剑,容长脸,面若重枣,络腮胡,个头倒不甚高,又黑又壮,脸上有条难看的刀疤,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条缝儿,瞧着和蔼可亲,可不笑的时候,通身尽是煞气。 听贞说你二叔三叔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亲的手足兄弟。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俩从前是卑微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王上和大将军。你三叔卫询手握十万精锐卫军和骑兵,镇守边关,屡次攻打梁国获得全胜,是个跺一跺脚,整个燕国都会动几动的主儿。不过,而今这两兄弟似乎有些不合。王上想同梁国和亲,而公子询想逐鹿中原,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在桐宫的这些年,从没有亲人来看她,除了三叔。可是三叔也不常来,大约两三个月才来一趟,记得三叔曾说庭烟,你的爹爹做了错事,王上迁怒到你身上,把你关在这个地方,要关到你死为止。世上只有三叔对你好,背着王上偷偷来看你,你长大后一定要报答三叔啊。 她想了很多年才明白,报答三叔的方式就是听话,做一个他眼中的乖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然后轻轻地咬他一口。 “三叔” 庭烟惊呼了声,立马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像只小蝴蝶般飞到公子询跟前,她亲昵地挽住三叔的臂弯,撒娇撒痴“三叔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呀,我都想你了。” “想三叔,还是想三叔带给你的吃食” 公子询用食指轻点了下女孩的鼻尖,笑着将大氅脱下,随手扔到班烨身上。 他向来看不起阉人,尤其是弄权的阉人。 公子询轻抚着庭烟的小脑袋,上下打量着女孩,眼中的惊艳之色难掩。 “我听说,咱们庭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还真是呢,比你堂姐琳琅还要俊些。今儿个过年,三叔进宫赴宴,酒过三巡后,趁着王上不注意,拿了好多美食,赶紧带来给咱们的小公主吃。” “哇,三叔最厉害了” 庭烟不禁手舞足蹈,翻着公子询的衣袖,疑惑又焦急地连声问咦吃的呢三叔你藏在哪儿了。 “庭烟,不许胡闹” 贞瞧见庭烟这般无状,吓得忙飞奔过来,跪下给公子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谄媚地笑“奴婢给公子请安,愿公子福寿安康。” “起来吧。” 公子询虚扶了贞一把,忽然,他瞅见庭烟脖子上有好些掐痕,新的旧的都有,不用看也知道,这孩子被人虐打过,而且不止一次。 啪 公子询忽然重重地甩了贞一耳光,他是武人,手上力气大,当时就将妇人打倒,翻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公主。”公子询冷脸呵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贞吓得连连磕头,连鼻血都不敢擦,抖如筛糠。早些年,公子询成给她撂下句话没娘的孩子可怜,更要好好管教。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可娃儿是她奶大的,真是舍不得打。 但如果她这个大人不听话,那么说不准他们会给小娃儿指派新的奶娘,得打,还得下狠手打。 贞忙磕头“认罪”“求公子饶命,实在是小公主太过顽劣,奴婢这才管教了几句。” “哼。” 公子询冷笑着打断贞的话,不再理会地上那令人讨厌的恶妇。他心疼地看着庭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孩子,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肚子也很疼,是不是” “嗯。” 庭烟委屈地嘟起嘴,她害怕自己也会被三叔打,往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我流血了,都把褥子给染红了,大伴喂了我吃那种甜甜的糖水,说能止疼,可是我越喝肚子越疼,哎呦,血流的就像尿尿一样。” “你这丫头,说话怎如此天真直白。” 公子询不禁摇头嗤笑,他在军中什么浑话没听过,乍听一个小姑娘这般说,倒有些难为情。 公子询宠溺地拍了拍侄女儿的肩膀,从香囊里倒出颗黑色丸药,笑道“三叔的极乐丹最能止疼,信不信” 庭烟噘着嘴,颇有些委屈地搓着衣角。 她从七岁开始吃极乐丹,已经吃了九年。一开始,她是很喜欢吃这种像糖一样甜的药丸,缠着贞再去给她弄些来。哪知贞听见这话,不住地冷嘲热讽你以为你三叔是真心疼你那极乐丹吃多了,人就会变得迟钝痴傻 “三叔,我能不能不吃极乐丹呀。” “为什么不吃”公子询微笑着问。 “每次吃完药,都可难受了,况且,”庭烟偷偷地看了眼贞,胆怯道“阿娘说,我以后会变成小傻子。” “哈哈哈。” 公子询抚须,不禁大笑,这孩子当真实诚,当着面就把阿娘给出卖了。 只见公子询从怀里掏出只小黑猫,他轻抚着奶猫的头,像哄小孩那样,柔声道“你要是乖乖吃药,三叔就把小猫送你。” “我吃我吃” 庭烟抓起公子询掌心的药丸,想都没想就送进嘴里,嚼巴嚼巴,吃的香甜。她睁大了眼,轻轻地摸着小黑猫的头,好奇地打量这只比她还要乖巧的小畜生。 也是,听话一点,日子就好过一点,其实当个小傻子挺好的,起码不会像太子哥哥那样,砍断了脖子,头在地上打滚儿,难看死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极乐丹 刚把极乐丹咽下去,庭烟就感到股暖意从腹部蔓延开来,一直扩散到全身上下的每个地方,更奇怪的是有种酥酥麻麻的快感也隐隐涌了上来,让人心痒难耐,总想找个东西蹭一下,同时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 药性发作了。 “我,我要飞。” 庭烟在原地转了个圈,热,那种燥热一簇簇袭击着她,让她不受控制地将寝衣解开,动手去挠那总是触不到的痒。 自由,她现在终于能得到自由了,因为她会飞了。 庭烟丢下怀里的小黑猫,跌跌撞撞地朝外头跑,她站在青石台阶上往院子里看,所有的东西都活了,北墙根底下的大扫帚偷偷地在爬墙、秋千愉悦地上下翻飞、老槐树上终于长出了小鹿 心跳的越发快,庭烟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流出涎水,她飞奔到老槐树下,抱着树使尽摇晃,登时,就从树上飘落下来无数的积雪,纷纷扬扬。 女孩躺在地上,数着一片片残雪落到自己的头发上,品着肌肤滚烫与冰凉的交替,沉浸在飘渺中 一阵风吹过,撩动着屋檐下的红色宫灯,灯影细碎了一地,煞是好看。 公子询站在门口,手缩进狐皮护手暖套里,看着侄女儿在院子里疯玩,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他用小指抹去眼角的泪珠子,扭头看向对身边站着的贞,这妇人怀里抱着件旧年的皮袍子,面上淡淡的,似乎不甚关心庭烟的死活。 “去,看护住公主,别让她磕着。”公子询懒洋洋地嘱咐着。 待贞走后,公子询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转身走进廊子,他用暖套将长凳上的积雪拂去,大剌剌地岔开腿坐在上边,看着不远处的庭烟,问班烨 “你知道当年王上为何不斩草除根。” 班烨深谙公子询的秉性脾气,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主儿。他立在一旁,看着遥远的东边,淡淡说了句“因为梁国。” “你是明白人啊。” 公子询从袖中掏出方半旧的手巾,擤掉鼻涕,随手扔到地上。他朝老槐树那边看去,这会儿贞手里举着皮袍子,连声小祖宗地哄着满地打滚儿的庭烟,可使出了浑身解数都制服不了她的小祖宗。 瞧见此景,公子询噗哧一笑,似在自言自语 “我燕国原乃北地小国,偏远贫瘠,逐水草而居。十几年前,梁国皇帝李元义将我皇帝陛下改封为王,两国结为伯侄之亲,虽说那梁国每年送来数千头牛羊、上万匹丝绸和几千斤茶叶,重开了关市,以避免两国交战,可他终究将我燕国视为蛮貘夷狄,驱使我燕人犹如奴隶牛羊,妄图吞了我国。老子日思夜想挥军南下,占了李氏小儿那花花江山,你瞧怎样” 班烨斜眼瞅了下公子询,既不奉承,可也不顶撞,淡淡笑道“十多年前,您带兵在白易沟大败梁军,抢夺豫州大半土地,这些年梁帝整顿武备,推行新法,两京十州地大物博,江南去岁更是开了海上通商之路,朝廷国库每年可多增数百万贯银钱,若是要打仗,军里开支能供应得上,燕国恐难以支撑。” “哦” 公子询眼皮跳了下,心里虽厌恶班烨这般说话,可这是句实话,的确无可辩驳。孙子兵法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么多年未与梁国正面交锋,的确不好判断梁军是强是孬。 想到此,公子询笑了笑,用护手暖套轻打了下班烨的腿。忽然,男人眼中雾蒙蒙的,鼻子也发红,好似想起了谁 “庭烟今年有十六了,算起来,我那大哥没了也有九年了吧。哎,他也许不是个好君主,可却是个好老子。诗里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咱们燕国乃商人后裔,向来以玄鸟为尊,国人若有捕伤玄鸟者,轻则刖刑,重则大辟。可我大哥却不吃这套,他那宝贝女儿小时候难养活,方士进言,说公主出生时手里攥着枚指头大的殷商古镜,可见是天人,但毕竟小儿年幼,压不住这天大的福气,得饮玄鸟之血。这下好了,大哥几乎将国中的玄鸟捕杀殆尽。后来国人谤王,朝野议论纷纷,二哥就趁机举兵” 公子询嗤笑了声,两指作剑,指向院中玩泥巴的庭烟“当时皇宫内外伏尸数千,流血千里,大哥的子嗣一个也没幸免,除了庭烟。” 说到此,公子询抚着胡须,皱眉道“说起来也真是巧,在城破那几日,不知打哪儿冒出些可怕的话来,说是一妇人夜间坐船归家,忽然狂风大作,天上的繁星如雨般陨落,而河上阴风四起,从雾中走出个白衣白须的老头,口里不知唱些什么,给那妇人怀里掷了个东西就翩然不知所踪了。船上的所有人都说神仙下凡了,朝着老神仙去的方向连连磕头,随后去瞧那妇人怀里之物,原来是一面青色蟠璃纹镜和一张帛画,帛画上画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竟和庭烟的母亲有七八分的相似,而镜子背面用大篆刻着几行铭文,班大人,你可知是什么” 班烨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是大星如虹,下流华渚。梁得燕血,天下归一。这首两句是河图里的话,倒没什么稀奇,怪的是后两句。当年这四句谶言在一夜之间传遍街头巷尾,甚至还诡异地传到了梁国的东京,说那蟠璃纹镜上刻的燕血就是庭烟公主,只要梁国得到小公主,便能一统天下。” “是啊,很快梁国就来了使臣宣旨,封庭烟为金镜公主,让她及笄后嫁入梁国。” 公子询双目危险微眯,拳头紧握,冷笑不已“我告诉二哥,这谶言来的太巧,定是先王余孽弄出来保庭烟一条小命的,况且庭烟长大后若真的嫁入梁国,那定是要复国报仇的,咱们务必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谁料他对我说,梁国强大,此番为兄又是靠着梁国背后支持才登上王位,且梁帝李元义沉迷道家的神仙方术,向来对这玄之又玄的事深信不疑,眼瞧着庭烟日后是入梁为妃的,杀不得,杀不得。” “王上圣明。”班烨朝着东边的方向躬了一礼,恭敬不已。 “哼,好一头乖巧的骟” 公子询白了眼班烨,生生住了口,没有将骟驴这两字说全乎。 他顶瞧不惯阉人这般矫情做作,即便他心里清楚,二哥这些年极宠幸这阉人。 他想杀了庭烟,二哥便派班烨暗里护着; 他掌十万骑兵,二哥就给了班烨左右龙武禁军的兵权; 他在朝廷兼领右丞相职,二哥提拔班烨去掌管内侍省,代王行政; 给了政权又给军权,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二哥是用班烨来压制他,再亲的兄弟到了权势前,都他妈的是王八蛋。 公子询轻咳了两声,接着道“我知道难以改变二哥的决定,于是建议他,莫不如将这小小孩童囚在桐宫,不让她接触外人,定时给她吃极乐丹,让她长成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孩子,到时候完璧归梁,由着梁帝当成天人供奉起来也就罢了。” “可您这些年一直怀疑贞在教庭烟装疯卖傻。” 班烨说这话的时,右手不由得将剑握紧,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下臣倒是真没发现贞和庭烟有什么不妥。” “是么。” 公子询从怀里掏出烟袋子,烧了锅烟,猛抽了几口,许是被烟呛着了,咳嗽了一阵儿,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道“我听说,去年冬至那天,你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忽然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紧接着就被小公主从背后推了一把,差点要了狗命。” “您多虑了。” 班烨心一惊,他受伤之事,本没几个人知晓,怎地公子询知道的这般详细。是了,老匹夫瞧着粗野难驯,实则粗中有细,这两年也开始慢慢往王上身边安插细作了。 正在此时,班烨忽然发现自己的大氅角上又块还冒着热气儿的浓痰,不禁大怒,卫询这老匹夫,简直欺人太甚 班烨虽面有嫌恶之色,但仍平静笑道“公子放心,王上说那次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庭烟若真是个聪明人,绝不敢在桐宫谋害下臣,除非她想一生一世被囚禁在此地。” “总之留些心吧。” 公子询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残雪,慢悠悠地往外走“极乐丹也就这一两顿了,她是时候嫁去梁国,以后也不用你这大伴费心伺候了” 待送走公子询后,班烨把自己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唐林唤进来。 唐林其实并未净身,是他收养的一个干儿子,年岁和庭烟年岁差不多大,面貌清秀,眉眼间透着过分的灵气。这几年,他通常是带这孩子来桐宫,而这小唐林因常年在他跟前伺候,也慢慢学会做瞎子聋子哑巴。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也绝不说。 用不着他吩咐,唐林就轻车熟路地从厨房挑来几桶水,将公子询站过的地方全都擦干净,再点上白檀香,举着金鼎满院子走,熏去晦气。 班烨闻了闻,觉得似乎还有公子询那糙人的恶臭气。 他眉头愈发紧皱,连忙身上沾了痰的大氅脱下,扔给唐林,这才进了寝殿。 寝殿有些脏乱,地上到处都是小小的泥脚印,皮袍上的毛被揪扯地到处乱飞,小泥炉也被人踢翻,火红的炭冒着灰白的烟。 朝前看去,庭烟这会儿仍有些飘。 她就像喝醉了般左颠右倒,俏脸绯红一片,眼睛迷离无神,头发乱蓬蓬的,裤子还算齐整,上半身的寝衣早都不见,此时只穿着件绣了莲花的红色肚兜,左边的带子被扯掉,就快要遮挡不住;胳膊和胸口沾了许多的湿泥,整个人狼狈不堪,若不是贞在跟前搀扶着,这傻丫头早不知被炭火烫了多少次了。 “烟烟,听话啊,咱们去洗脸。”贞眼睛通红,连声哄着。 “不要。” 庭烟娇声撒痴,使劲儿往开挣扎,她踮着脚尖,胳膊使劲儿往上伸,口里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要摘星星给阿娘” 说到这儿,女孩忽然放声大哭“我想爹妈和哥哥了,他们怎么就被这些乱臣贼子给害死了,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世上,叫他们欺辱” “住嘴” 贞大喝一声,眸中的惊恐之色甚浓,妇人脸色惨白,一把捂住庭烟的口,另一手使劲儿地掐女孩的露肉的地方,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班烨,尖刻道“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放开她。” 班烨面色凝重,疾步走了过去,他不愿触碰贞,一把将庭烟扯到自己怀里,拿住庭烟的胳膊,固定住女孩,笑着问“好囡囡,乖囡囡,你刚才说乱臣贼子说的是谁” “是” 庭烟嘟嘟囔囔地乱说,忽然开始傻笑。 这会儿正是药瘾最盛之时,就算心智再坚忍之人也抵挡不住,只见庭烟口里发出身娇吟,鼻血缓缓地流了出来,沿着下巴,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丫头,站直了。” 班烨抓庭烟的两只手不由得暗暗发力,青筋登时从手背上鼓了出来。 “好疼。” 庭烟挣扎着,却逃不掉,不过眼中似乎有了些清明。 正在此时,贞如同疯了般冲上来,使劲儿地掰扯班烨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畏惧,不住地咒骂“她再怎么落魄,也是大燕国堂堂公主,你怎敢冒犯公主千金之体。事实就是烟烟吃了药在胡说,你要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滚” 班烨怒极,抬手朝着贞的脖颈砍去,登时就将妇人打晕。 好大的胆子,仗着给丫头吃了几年奶,就敢这般放肆,真是不想活了么。 班烨深呼吸了口,一把将庭烟抱起,慢慢地朝绣床走去。他将女孩平放在床上,从床尾拉来个软枕,给她垫在头下,柔声问: “丫头,你想不想杀死班烨” “嗯” 庭烟口中发出阵阵呻吟之声,身子不停地扭动。她口中含着缕青丝,面庞犹如桃花般粉嫩艳丽,媚眼如丝,手轻轻地在自己身上摩挲,娇滴滴地说了句 “大伴,身上不知道哪里痒,好难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江南春 班烨将小油灯端放在床沿儿上,从怀里掏出方干净的白绸帕子,反复擦拭着手。身后躺着的那个小丫头的浅吟简直比极乐丹还要毒,一声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刺进他的心里,让他有些难受。 极乐丹中有一味淫羊藿,服用后毒发,犹如中了春药般。 终于,班烨扭转过身,垂眸看庭烟。 丫头这会儿仍迷乱着。小脸红扑扑的,就像喝醉了的杜鹃花;眼睛半眯着,睫毛上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晶莹剔透;鼻血顺着左脸流下,蜿蜒出一条嫣红的凄美。 在往下看,她身上有好些污泥,红色肚兜的带子仅有一根挂在肩头,仿佛稍微一挑就会断,那两团微微,只一手便可掌握。 “难受,渴。” 庭烟咬着唇,娇吟了声,她使劲儿地抓身子,可那不知道从哪里泛出来的痒,让她就算抓破了皮也挠不到,无意中,将肚兜给扯了下来。 “别挠了。” 班烨忙抓住庭烟的手,打量着她,仿佛头一回认识她。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两颊也在发热,不由自主地轻抚着丫头的侧脸、微凉的青丝还有白腻的肩头 她身上有腥甜的血腥味,还有极乐丹独有的清冷香气,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袭来,就像是把无锋的刀子在捅向他,不会受伤,但肯定会疼。 班烨俯下身,轻吻了下她的顶发,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可以吗 他是个断子绝孙的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可是偏偏又护了丫头这么多年,所以除了手里的权,丫头也该是他的,有什么不可以。 班烨抬手,想要用掌风将小油灯灭了,可他忽然一愣,猛地坐了起来,错了,除了丫头,他还有主子。 男人沉默了良久,最终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浴桶那边,舀了满满一盆子凉水,端了过来。 “丫头,醒醒。” 班烨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又恢复以往沉静淡漠,他从冷水里拧出个手巾,坐到床边,轻轻地帮庭烟擦洗身上的秽物,就像过往的那些日子,从容且熟稔。 瞧着丫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扭动着身子喊难受,班烨轻笑了声,换了只湿帕子,细细地将庭烟鼻下的血擦净,问道“现在怎样,好些了没” “嗯。” 庭烟艰难地哼出这声。 班烨什么话都没说,他将被子拉下,盖在女孩身上,静静地坐在床边,和小油灯一起看她药劲儿慢慢散去,逐渐恢复清明 约莫一盏茶后,班烨以为庭烟睡着了,正要起身离开,谁知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他忙坐好,用冷帕子给庭烟擦依旧发烫的额头,柔声问“丫头,身上还痒么” 庭烟摇摇头,艰难地抬手,揉了下发酸的眼睛,虚弱道 “大伴,刚才在院子里我把羊汤饭都吐了,阿娘说过,大年夜要是空肚子的话,一辈子都会是穷命。” 说到这儿,庭烟小心翼翼地抓住班烨的袖子,眨巴着眼“我饿了,好想吃饭,可不可以” 班烨板着脸,故意发凶“不许,晚上吃东西对胃不好,还会坏牙。” 许是瞧见庭烟这张小脸实在透着可怜,班烨终于妥协,他给女孩将被子掖好,语气软了几分“你先睡,我待会儿让唐林到小厨房给你包饺子,等你醒了就能吃。闹了一晚上,如今怕是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娃娃又大了一岁,离大伴又远了几分。” “饺子里要包铜钱哦。” 庭烟哪里知道班烨的话里有话,她满眼尽是兴奋,品着大坏人的心情好像还不错,便开始撒娇,头枕到坏人的腿上,左扭右蹭地寻了个好位置,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玩。 “阿娘说要是吃到了铜钱,那就会发大财。” “丫头,我问你个事,你刚才说要摘星星送给谁来着” 班烨温柔地问,观察着庭烟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送给阿娘、父王母后、哥哥”庭烟掰着手指头数,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还要送给教我读书识字的公孙老师。哎,公孙老师病了好久,我挺想他的。” “公孙老师” 班烨古怪地笑了声,冷声道“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庭烟眨巴着眼,盯着床幔发呆。 公孙老师叫公孙宜,是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小老头。听贞说,当年父王讨厌公孙宜骂他,就把老师贬到苦寒之地,后来二叔当了王,派人把公孙老师给接了回来。 二叔让公孙宜她教读书写字,只不过她太笨,九年过去了,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公孙老师最是和蔼可亲了,也不恼,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不进去便算了,只消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可,小公主倘若真博古通今了,反而不好。 公孙老师宽厚,可贞却刻薄极了,老是嫌她愚笨的像石头,经常逼她写字读书。 “我很笨,总是写不好字,贞就拧我的胳膊,你瞧,” 说到这儿,庭烟将袖子拉起,给班烨看她满是伤痕的胳膊,女孩指尖轻抚着上面的青紫与红肿,扁着嘴,委屈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读书写字,真的好难好麻烦哦。” “小傻子。” 班烨轻捏了下庭烟的鼻梁,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这丫头究竟是兔子还是狼,公子询虽说给她吃了九年的极乐丹,可始终半信半疑,而他也只信一分。 可是,他就是愿意陪着她这样天真下去。 “丫头,你三叔说极乐丹恐怕以后不用吃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庭烟舌尖舔了下唇角,似乎在回味那甜美的余味“三叔疼我。” “没错,他真的疼你。” 班烨嘲讽一笑“丫头,过了年你就要嫁到梁国当妃子了,你知道梁帝是谁吗” “不知道。”庭烟打了个哈切,好似十分不在意。 “梁帝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老的都能当你爷爷了,你也不在意吗”班烨笑眯眯地问。 “管他多老呢。” 庭烟闭起眼,酝酿着睡意“只要他能让我吃饱,不打我,那他就是顶好的爷爷,我就爱他。” “你,” 班烨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忽然,男人咧唇坏笑“丫头,你要是给梁帝当了妃子,可是要脱得光溜溜去陪他睡觉,你知道怎么和男人睡觉吗” “嗯” 庭烟想了半天,抱住班烨的腰,头埋进男人的大腿根,撒娇“大概就像我和大伴这样吧,梁帝会和大伴一样,在睡前给我吃颗桂花糖,还会给我讲故事,” “错了。” 班烨打断女孩的话,故作凶狠地吓她“梁帝会掰开你的腿,咬你,拿着刀子把你活生生劈成两半,然后,他不会再理你,把你扔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让全是石头做成的宫女太监看着你,比在桐宫还要让人绝望。” “阿娘说我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庭烟扁着嘴,倔强道。 “丫头,别想得太天真。” 班烨冷笑了声,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身子,哄女孩入睡“那这样吧,宫里眼睛多,不方便,我过两天带你出宫,让你看看老头子是怎么欺负小姑娘的。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敢让老头子碰你的小豆子,就算你赢,我就给你买豆沙馅儿的糕点和油滋滋的烤羊腿吃。如果你输了,那” “那怎样”庭烟忙问。 “那你就跟大伴去江南泛舟,去草原骑马”班烨笑的温柔,开了句发自内心的玩笑。 “那我岂不是成了大伴的媳妇儿了。” 庭烟莞尔,长长地出了口气,闭眼睡觉“我不会输的,只要能吃到好吃的,那我就什么都不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小笨蛋 等班烨出去后,庭烟一把将被子掀起,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疾步行至寝殿外间。果然瞧见贞这会儿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冷冰冰的石地上,下巴被地上的碎瓷片划出好大一个血口子,着实触目惊心。 庭烟心里着急,忙弯腰从后面环住贞,试图将阿娘抱起来,可是她身上没力气,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就是搬不动,还累的自己气喘吁吁,出了身虚汗。 无奈之下,只好从柜子里抱出床棉被,给贞盖在身上,然后给自己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阿娘跟前守着。 忽然,脚边传来喵呜喵呜的一阵叫唤,庭烟低头,发现小黑猫正蹭着她的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她很像。 “你是不是饿了呀。” 庭烟抱起小猫,亲了亲,她也不知道该给这小奶猫吃什么,灵机一动,把自己的食指咬破,将血挤在手背上,送到小猫的跟前。 别说,这猫儿还真用小舌头舔了个干净,仰起头,喵呜喵呜地叫着,好似还想吃。 “该叫你什么呢” 庭烟又咬破只手指,挤出些血,她轻抚着猫儿的头,喃喃道“他们都说我是小傻子,那以后就叫你小笨蛋,你没妈妈,我也没有,小傻子小笨蛋以后相依为命,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庭烟鼻头发酸。 依稀记得七岁那年,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极端的恐惧与悲痛中,披坚执锐的士兵见人就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一边哀嚎着逃窜,一边明抢暗偷宫中的金银首饰。 母后抱着她躲进了桐宫,可还是被逆贼发现。当时天很黑,呼啸的寒风将飞檐下的铜铃吹地叮咚乱响。她藏在柜子里,从缝隙中看见二叔不仅揪扯母后的头发,还撕光了母后的衣裳,趴在母后的身上狂笑,做坏事。 当时,母后恨地咬下了半截舌头,使劲儿推开二叔,一头碰向桌子角,咚地一声,血流了很多,都把母后的头发弄湿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长什么模样她都忘了,是贞抹着眼泪鼻涕偷偷给她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王后她不仅是咱们大燕国第一美人,而且心还很善,最是体恤宽待下人,是个好人哪,只可惜 只可惜红颜薄命。 想到这儿,庭烟揉了下发酸的眼睛,盘腿坐在贞跟前,隔着被子轻抚着贞的大腿、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有结实的胳膊。 没了父王母后那年,贞就对她说烟烟,王上畏惧梁国才没斩草除根,而阿娘是你三叔派来照顾你的人,对谁你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定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永远傻的像个孩子,这样他们才能容你,懂吗 懂,她本来就是个小傻子。 从那天起,贞就开始嫌弃她、打她,有时候扇耳光,有时候拿指甲掐脖子。 疼,真的疼。 可她从没有恨过贞,因为她知道贞每次打过她后,都会偷偷地锥子往自己身上扎,惩罚自己如此狠心对囡囡。 想到此,庭烟摇头叹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躺在贞的胸脯上,软软的,真舒服。她前几年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摸贞的乳,然后抱着砸,这样才不会做噩梦。 先前贞还许她这样,这两年,贞就不许了,会瞪着眼睛凶她都这么大了还不断奶,以后嫁人了,会让夫君笑话的。 笑什么哪有孩子不吃阿娘奶的。 庭烟不由得撇了下嘴,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阿娘,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阿娘怎么还不醒来 难道,阿娘也死了 恐惧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很快席卷到全身。 庭烟慌了,急的不知所措,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晓得在嘟囔些什么。 是了,从前每回发热生病时,阿娘总会焚香烧纸给她叫魂。 想到此,庭烟赶忙起身跑到梳妆台那边,从抽屉里拿出黄纸和香,再将墙根底下的那盆兰花搬来,一股恼全都摆在阿娘的面前。瞅了瞅,数了数,总感觉还少点什么 想了半天,庭烟一拍脑门,忙将方桌上摆着的那些祭祀灶王爷爷的果盘、瓜子花生杏脯等都端来。 待全都摆好后,庭烟扑通一声跪下,点了三柱清香,插进花盆的泥里,又往地上撒了杯烧刀子,恭恭敬敬地给收了阿娘魂的鬼差大人磕了三个头,随后,拈起张黄纸,在小油灯上点着,学着叫魂 “阿娘,你回来呀,快回来呀。” 谁知被黄纸的烟呛到,庭烟捂着嘴猛咳,用手背抹着被烟熏出来的泪珠子,接着一张张烧纸,哽咽不已 “阿娘,你怎么还不醒,这里太黑了,小傻子和小笨蛋都很害怕。” 就在此时,贞动弹了下,口里发出痛苦地呻吟声,只见妇人摸着脖颈,大口喘气,恶狠狠地咒骂着“那短命阉人下手还真狠,哎呦,疼死老娘了。” 贞左右活动着脖子,好像闻到了什么,鼻翼微动,慢悠悠睁开眼,当她瞧见自己身前摆了这一溜吃食,而小烟儿还跪着烧纸,妇人又气又好笑,挣扎着坐起来,骂道 “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上坟号丧谁给你教的。” 庭烟听见贞熟悉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烧纸叫魂,欢呼了声,像小鸟儿般飞扑到阿娘怀里,拳头狠狠地砸着阿娘的肩膀,发泄自己的委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你又骂我,哼,是姐姐给人家教的嘛。” 听见姐姐二字,贞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也就是这两年,庭烟老说自己能看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更渗人的是,这丫头照镜子时,居然和镜子里的人有说有笑。 这倒罢了,去岁冬至那夜,庭烟推了班烨一掌,那头歹毒的骟驴登时经脉逆转,几乎丧命,一气之下差点拧断庭烟的腕子。事后,她呵斥庭烟怎敢胆大包天去谋害班烨,难道是嫌自己的小命不够长么。 谁料这丫头揉着红肿的腕子,委屈地哭,说这事不赖我,是姐姐让我去推的嘛。 早年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当年王后娘娘其实是怀了双生子,大的那个生下来就没气儿了,单活了庭烟一个。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魂 越想越瘆得慌,贞怒喝了声,登时俏眉倒竖,狠狠地拧庭烟的嘴,骂道“再说什么姐姐,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庭烟嘟着嘴,委屈的不得了,眼泪珠子噗哧哧地往下掉,划过粉嫩的小脸,当真是我见犹怜,就算再生气,也叫人发不出火来。 “算了算了。” 贞叹了口气,一边哄着庭烟,一边警惕地四下看,天已经蒙蒙亮了,寝殿里除了小烟儿的啜泣,再没有其他声音,除了他们娘儿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个人呢”贞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他让唐林给我包了几个饺子,喂我吃完后就走了。” 庭烟用袖子抹着泪,忽然,女孩指头伸进口里胡乱抠,没一会儿就恶心地哇哇吐,吐了一地秽物 “我才不吃他的东西,他和三叔一样,都想毒死我,我讨厌死他了” 贞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背,任由孩儿发泄心里的憋屈,她何尝不知道那十三寒和极乐丹是什么东西,又何尝不知道公子询和班烨这伙人的歹毒心肠,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烟烟,阿娘昏倒后,坏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贞一把掰正庭烟,让女孩与自己面对面,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弄你” “弄我”庭烟一头雾水“怎么弄” “就是,就是” 贞咬了下唇,她感觉嗓子干干的,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他有没有碰你的花骨朵” “我不记得了” 庭烟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使劲儿地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对啦,他说女孩子要爱干净,我的花骨朵上有血,带我去洗了。” “你,” 贞气得扬起手,却打不下去,用指头戳着女孩的头“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让他碰你么就算要洗,你自己没长手么。你已经长大了,就不许他看你碰你。没错,他以前厌恶你,把你当任务般照看,可现在,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那阉人能有几个好的,他自己残缺,就见不得别人好。烟烟,阿娘和班烨,你到底要谁。” “当然是阿娘了。” 庭烟扁着嘴,委屈道“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懂嘛,你们两个谁都不给我教,书上也从不会写。” “哎。” 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庭烟搂在怀里,轻抚着女孩的肩膀,叹道“算了算了,年后你就嫁到梁国了,想来再也不必这么提心吊胆,男女的事,以后阿娘慢慢给你教。” “好呀。” 庭烟点点头,倚靠在贞身上,还像小时候那样,手伸进阿娘的衣襟里,找寻阿娘的乳,女孩打了个哈切,困意终于来袭,迷迷糊糊间,她忽然记起班烨说要带她出宫,让她去看小姑娘是如何和老爷爷睡觉的,还说要让老头子碰她的小包子,看她到底躲不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风城子 正月初四 过了年后,天一日暖胜一日,就连那最冰冷的雪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悄悄地融化,渗进地底最深处,等着三月桃花的那场人间芳菲。 在夕阳落山前,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宫门出来,赶车的是个年逾四十的宦官,而在车后头还跟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 守宫门的侍卫没一个敢拦车搜查,因为他们知道里头坐的是班大人,在燕国除了王上外,就数班大人和公子询的权势最大。 这班大人好像是十来年前进宫的,他先是在尚膳监做最低贱的洗菜活计,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爬到了王上跟前伺候的,这人心计颇深,不知给王上吃了什么迷魂药,很快就做到内官总管。 王上这两年不怎么理朝政,就让这班大人掌内侍省和左右龙武军,可在外朝行动。 有人说这是王上利用班大人来制衡公子询的高招。 谁知道呢,大家知道的是不论是班大人还是公子询,都不是善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约都是在相互利用,为自己筹谋。 车里不大,铺了层厚厚的锦被,被子熏了些香,味道清甜,闻之令人精神愉悦。 靠近车门坐了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他面容俊美,眼睛微闭着,眉头总是皱着城府与狠厉,可唇角却常勾着云淡风轻的从容,让人难以捉摸他的阴晴喜怒。 而在车最里边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今儿梳了两条大辫子,发尾用金发带绑起来,身上穿着半旧的桃红色袄子,脖子围着白狐皮做成的暖套,左脚腕上戴了条银铃链子,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甚是明艳动人。 庭烟缩在车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会儿看班烨,一会儿偷偷地往外头瞅。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出宫,昨晚上她激动地几乎彻夜未眠,掰着指头数到天亮,又坐在小板凳上足足等了班烨一整天,终于在晚饭后等来了。 在走之前,阿娘百般叮嘱“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别贪嘴多吃;紧紧地跟在大伴身边,不能乱说话;还有,千万不能让男人碰你的小包子和花骨朵”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了,因为满脑子都在幻想王宫外究竟是何景象。可是出来后,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个混混杂杂的漩涡里。 街上太吵了,有叫卖货物的男人嘶哑声、有尖酸刺耳的泼妇骂街声、还有孩童哇哇大哭声,这些声音全都混杂起来,像毛毛虫似得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烦躁; 街上的味道也很臭,泔水馊味儿、屎尿骚味儿,还有让人恶心的胳肢窝味儿,无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庭烟忽然心慌了,如果班烨把她扔在这种地方,那该如何是好。 “大伴。” 庭烟警惕地左右看了番,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慢慢地爬到班烨跟前,也顾不上畏惧,动手将男人的大氅扯开,凑上去贴在班烨身上,随后将大氅裹住自己,只露个头在外头,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稍微得到一点安全感。 “我害怕,今天不想看那个老头子,也不想打赌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别怕。” 班烨环住庭烟,抬手将车窗推开一点,抱着女孩挪过去,让她放心大胆地看外面“这些都是贱民,你是小公主,是他们的主子,怕他们作甚。” “嗯。” 庭烟虽点头认同,可还是畏畏缩缩地发抖。 原来这就是外头,房子高矮错落,有些屋顶铺着灰黑色的瓦,有些则盖着茅草;往来行人高矮胖瘦都有,他们长得都不好看,脸被冷风刮得红通通的,可不论男女,身量都很高大,很是彪悍;路边蹲着许多沿街做买卖的小贩,他们手缩进袖筒里,吸溜着鼻子,冻得瑟瑟发抖。 “王城好大啊,一眼都看不到头,太巍峨壮观了,想必和梁国的东京一样漂亮。” 班烨不屑地冷哼了声,下巴抵在女孩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眼里满是向往与思念“这座王城怎配和梁国的东京比,丫头,燕国的这座王城坐落在群山之上,贫瘠偏远,民风彪悍,因一年到头都在刮风,故有个浑名儿,叫风城子。而东京呢四季如春,到处绽放着鲜花,俊杰才女随处可见,那才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呢。” 庭烟愣了下神,这坏人怎么句句偏爱梁国而贬损燕国呢,难不成他不是我大燕国人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没多久,外头传来唐林恭敬的声音“大人,到地方了。” 只见班烨捂着唇轻咳了声,登时敛起笑,率先踩着老太监的背下车。他一手掀起厚重的羊毛毡车帘,另一手朝里头惊慌的小姑娘招招手,柔声道“下来吧,我抱你。” “我不敢。” 庭烟又往里缩了下,声若蚊音。 “没事的。” 班烨笑着哄“贞不在这儿,没人打骂你。” “不要。” 庭烟咬着唇,头越发低沉,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她害怕。 “要是再不下来,我就走了。”班烨板着脸,有些生气了。 “别” 庭烟急了,忙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她始终低着头,任由班烨把她抱下车。当脚踏在地上的时候,女孩的心跳得越发快,她紧张,嗓子干得难受极了,想吐又吐不出来,脑袋阵阵眩晕,眼看就快要昏倒了。 她半个身子贴住班烨,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大伴的食指,跟着往里头走。偷偷抬头看去,面前是一座隐在竹林里的二层小楼,前头守了好多穿着黑色劲装的大汉,他们瞧见了班烨,皆卑躬屈膝地行礼。 小楼的门匾上书着月华初上四字,两边的飞檐下悬挂着十几只琉璃宫灯,门口摆了株正绽放的老梅,倒是个极精美雅致的地方。 才刚推门进去,一股甜腻的暖风就迎面扑来,轻轻抚平每个人紧皱着的眉头。 庭烟躲在班烨身后,偷偷地打量着四周。 这小楼里头更是精美,最里头用红木搭了个台子,上头有三个只穿了肚兜和薄纱裙的美人,正随着靡靡之音扭动着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 大堂中间摆了只金兽大鼎,鼎里往出散发着白雾,闻着好似上等香料的味道; 而四周则有好些绣塌,此时塌上躺着些王城最尊贵高官贵人和富贵名士,他们一边观赏着台上诱惑的舞姿,一边由清秀童子伺候着服食寒食散 等药上头了,他们有些人会胡乱抚琴起舞,享受着近似仙人的愉悦;而有些人则随便扯过身边伺候的童子,不管男女,就开始胡天胡地的放纵。 和外面的苦寒不同,这里是另一个人间,满是寒食散富贵味道的仙境,只要你有钱有身份,就可以进来享受。 “我们去哪儿。” 庭烟都快吓哭了,轻轻摇了摇班烨的手,她真的不想在这里呆了。 “去二楼。” 班烨微笑着,携着女孩从小楼一侧上了楼。 “做什么。” 庭烟身子瑟瑟发抖,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二楼倒是清静,比一楼更华美,每个包间都挂着珍珠和翠玉做成的帘子,门口跪着穿着单衣的貌美少女,随时等着里头大爷传唤,好方便伺候。 “丫头,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要你看看小姑娘是怎么和老头子睡觉的” 班烨将庭烟领到最里头的一个包间前,轻轻推开黄花梨木做成的雕花小门,从后头环抱住女孩,两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要听话看里面,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我,我” 庭烟委屈极了,可又不敢和班烨犯驴,她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了口气,透过翡翠珠帘往里看。 包间里真的跟画上的仙境一样漂亮,墙上用彩墨描了许多神态婀娜的裸身女子,而地上铺了昂贵厚重的花毯,就连马桶上都贴了牡丹花形的金箔,靠墙摆了张极大的软塌,塌上躺了个头发花白的胖爷爷。 这胖爷爷穿着绣了云纹的玄色道士长袍,头上戴着玉冠,脸上有好些生了脓的疮,皮肤皱巴巴的,酒糟鼻下是一张发黑的厚嘴唇,牙有些黄,即便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这嘴里有一言难尽的味道。 庭烟忍不住干呕,看到这个老头子,她觉得班烨这坏人简直就和神仙一样完美。 她强忍着恶心往里看,只见在软塌旁边还跪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杏眼樱唇,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似得光滑白嫩。这小姑娘拿起个小瓷瓶,倒出颗金丹,用银勺碾碎后掺进酒中,搅匀后双手举过头顶,递给老头子。 老爷爷的眼神已然迷离,显然之前已经吸食过不少寒食散,他接过酒樽一饮而尽,没一会儿,药劲儿就上来了。只见这老爷爷扯开自己的袍子,登时露出白花花的松弛肥肉,他一把将小姑娘拉上榻,粗暴地撕掉那薄若蝉翼的肚兜,胡乱地啃着。 被欺负的小姑娘哭的好不凄惨,一边挣扎着,一边哀求。 可那老爷爷仿佛完全听不到,只沉浸在迷乱愉悦中,忽然,老头张口,用力咬掉 “啊” 庭烟不禁大叫,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包子,她转身反抱住班烨的腰,急的直跳脚“救救她,快救救她呀,她的豆子被咬掉了,身上全是血,好可怕。” “没事没事。” 班烨轻抚着庭烟颤抖的肩膀,柔声道“丫头,那老爷爷的床榻上摆着一盘好吃的玉带糕,你现在就进去拿。” 听见这话,庭烟还没来得及服软认输,就被人一把推进了屋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玉带糕 因事发突然,庭烟都没反应过来,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疼,胳膊肘和左膝盖都磕在坚硬的木地板上,肯定破皮流血了。 庭烟抱着胳膊,哼哼唧唧地往起爬,可刚抬头,就看见软榻上的那个老爷爷惊诧地看着她,喃喃地喊着小仙女。 这老爷爷这会儿赤着上身,嘴和胡子上都是血,他的裤子褪到大腿上,屁股白花花的,皮特别松,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戳出个小坑,不过奇怪的是,老爷爷身上比她多了点东西,又黑又丑,恶心极了。 “你别看我。” 庭烟捂住自己的脸,忙不跌地爬到门那边,谁知这雕花门却被人从外边锁上,怎么都拽不开。 “开门,大伴开门。” 庭烟使劲儿拍打着门,她知道班烨就在门外头站着,而且可能正微笑着看她的笑话;她更知道那个老爷爷已经从软榻上滚下来,现在正往她这边走来;她还听到那个被咬掉小豆豆的姑娘哭得凄惨,疼得一直在喊娘。 “我不赌了,我不看了,大伴你放我出去。” 庭烟跪在门口,拳头狠劲儿砸门,惊惧地大口喘气,不停地哀求“大伴,你快开门啊,老爷爷就要过来了。” 忽然,庭烟感觉肩膀一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住衣襟往后头拖。她下意识挣扎,尖叫着挣扎,她看见老爷爷那满是老人斑和脓疮的脸就在头顶,这个丑老头在笑,眼睛浑浊却又贪婪。 “往哪儿逃,给我过来。” “大伴,你快救我啊” 庭烟尖叫着,几乎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她害怕这个老爷爷也会咬掉她的豆子,会拿刀子把她劈成两半,可她又不敢碰这个老爷爷,长这么大,除了贞、班烨和三叔等人,她再也没有与外人接触过。 可强烈的挣扎,反而让这个老爷爷更加迷乱,他把她扯到软榻上,然后整个人全都压在她身上,胡乱地亲她的脸,撕扯她的衣裳和裙子,她都能感觉老爷爷那满是药味儿的口水在她脸上往下滑 就在此时,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边踹开了。 庭烟只感觉身子一轻,泪眼模糊间,她看见那疯掉的老爷爷被班烨揪住头发,生生拽飞,她还看见班烨拔出自己的长剑,抹了老爷爷的脖子。 血就像夏天的雨点一样从老爷爷喉咙里飞出来,只不过这雨是红色的,还带着清甜的香味。 害怕,要躲。 庭烟慌忙爬到软塌的角落里,两手抱住头,缩成一团,如果贞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她,贞可厉害了,力气也很大,会拿大扫把和铁筷子打跑他们。 “丫头,没事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庭烟身子一颤,越发往里躲,她讨厌班烨。 “丫头,你出来。” 庭烟用臂膀贴住耳朵,一句话都不听。阿娘说的没错,班烨真是个不可饶恕的恶人,再也不要理他了。 “丫头,我数三个数,一、二、” 庭烟一急,又往后挪了些,不经意间,她瞅见身边有一支桃花银簪,簪身尖尖的,就像贞平日里纳鞋底的那支锥子。 “三”班烨的声音徒然变冷。 “你走开” 庭烟一把抓起那支银簪,什么也不顾,直接朝着眼前的人扎了下去,她感到簪子刺破了那人的衣裳,还感到在刺到他的肉时有些许阻力,可他是坏人,他要害她,所以刺死他。 刺死 忽然,右手腕子被人用力一捏,钻心的疼让女孩不得不丢开了桃花银簪,她终于恢复了些许清醒,她看到班烨就站在软榻边上,脸色难看的吓人,右边胸口的衣衫被刺破,这会儿正一点点往出渗血。 这是她弄的 “解气了”班烨虽然脸色不好,可并未生气,他对自己身上那点小伤并不在意,柔声道“丫头,我有几句重要话要跟你说,其实那个老爷爷是我特意找来的,他和梁帝面貌很相似,” “走开。” 庭烟打断班烨的话,她微微转动着眼珠子,发现这会儿包间里只有她和班烨两个人,那个死掉的老爷爷和被咬掉豆子的小姑娘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屋子的药味和随处可见的血点子。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下半身逐渐麻木不仁,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一般,烦躁和痛苦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脸不由自主地抽搐,疼得她要死,糟了,是极乐丹的毒又发作了。 “丫头,你怎么了”班烨着急了,一把箍住庭烟的双臂,他真没想到,会把丫头吓成这副模样。 “我讨厌你。” 庭烟咬牙恨道,她感觉无形中有双手按住了胸口,要将她身子里所有的气都挤出去,恨,惊慌还有烦躁让她发疯。 所有的痛苦都是班烨造成的,那个小姑娘的遭遇历历在目,仿佛刚才是自己被凌辱太绝望了。 庭烟瞪着班烨,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抓住班烨的胳膊,咬了下去,一股腥甜的味道登时散发在口里,真解恨 “放肆” 班烨大怒,连声音都变了,他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喝道“给我清醒点。” 疼,呼吸不上来了。。 她发觉自己好似清醒了点,偷偷看去,班烨胳膊上流着血,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拳头紧紧地握住,都能听见骨头的咯咯声,似乎要教训她。 还记得阿娘说过,班烨是个很记仇的人,若哪个人敢得罪过他,都不会善终;阿娘还说过,要在班烨跟前乖一点,话少一点,顺从一点,咱们娘儿俩就能活久一点。 庭烟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惹班烨生气了,可这又不怪她,是班烨先欺负她的嘛,虽然她不知道班烨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大约是要给她讲一件即将发生的坏事,和梁帝有关,那可以好好说嘛,为什么偏要用这种方式。 “干嘛这么凶。” 庭烟小嘴一边,委屈的都要哭了,她从怀里掏出块快要碎了的白糕,扔到班烨身上,泪眼盈盈“是你让我进来给你拿玉带糕的,拿到了,给你。还有,我讨厌你,快送我回去,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你” 班烨忽然愣住了,他垂眸看掉在地上的玉带糕。这是梁国的一种江南小点,用糯米粉做成的,一层粉一层猪油、白糖,入口生香。才刚情形那么危急惊恐,丫头居然还记得他的话,偷偷给他拿了这糕点。 “你呀你,哎” 班烨苦笑了声,也没管胳膊上的伤口,他坐到榻上,把庭烟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女孩的脑袋,噗嗤一笑 “你这小鬼,咬人还真疼。” 夜冷的吓人,寒风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呼哧哧地肆虐着大地。白日还热闹熙攘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巡夜的士兵铠甲摩擦之声,在静谧的寒夜听着十分刺耳。 子时的梆子声响了三下,穿着灰色皮袄的更夫一手提着小白灯笼,另一手握着瓶老秦酒,走两步,喝一口。正月里路上的游魂多,若是不经意碰见了,磕上几个头,满上一杯酒,送走便是。 在这鬼哭风嚎之夜,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从花馆月华初上的后院驶出来,吱吱呀呀地往城东去了,赶车的是班大人的亲信唐林,想必里头坐着的主儿,连鬼都要吓得绕道。 车里悬挂着一盏琉璃小灯,只能照亮小小方寸。 庭烟这会儿环抱住膝,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她身上裹着班烨的黑色大氅,怀里抱着黑猫,不哭不闹,就这么痴愣愣地盯着车帘子上绣的大红牡丹花,半响也不出一声。 “还生气” 班烨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把桃木梳子,半跪在庭烟身边,将女孩凌乱的长发解开,慢慢地替她梳顺,然后用金发带编起来,他是内官出身,做这些事总是得心应手。 谁料一不留神,扯动了腕子上的伤。班烨眼皮跳了下,这丫头凶起来可真狠 “那个死了的老爷爷,是不是和梁帝很像。”庭烟吸溜了下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喃喃细语。 “出来一趟,倒是变聪明了不少。” 班烨忽然正襟危坐了起来,他朝着东边的方向抱拳恭敬行了一礼,沉默了良久“大伴是宦官,断子绝孙,无亲无故,主子万岁爷便是我唯一的信仰,他是个旷古烁今的帝王,心机城府和驭臣权术都让我感到心惊胆寒。哎,主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过沉迷修仙得道,也不知哪个混账进献谗言,说服用金丹必得用及笄处子的乳尖肉为药引,每月修炼一回,十年之后便可得道成仙。九年前燕国内乱,关于丫头是仙人转世的谶言传到了主子耳朵里,主子从此就上了心,于是,燕国就多出个照顾丫头的班烨。其余的我不能再多说了,丫头,你能明白多少算多少。” “好像明白了点,大伴的主子不是王上,也不是三叔,其实你是魏国人。” 庭烟头越发低沉,不敢再说了。她偷偷看向班烨,他此时面色凄白,神情哀伤,似乎有万般的心事,却无法说出口。 “丫头,你听明白就好,以后的福祸会是怎样,就再不是大伴配插手的了,今晚月华初上之事已属僭越,若是有人回报给主子,我命难保。” 班烨的声音有些发颤,无数次,无数次他想带小丫头一走了之,可终究不敢违逆主子,撂不下身上的重担,唯有以这种方式提醒丫头,为她祈福。 “我害怕,大伴你陪我去梁国吧,我给你磕头。” 庭烟将身上的大氅扔到一边,往后退了点,恭恭敬敬地给班烨磕了三个响头。 她想起刚才在小包间看到的那个画面了,老爷爷穿着宽大的道袍,脸和身上有好多脓疮,他如同疯了一般,扑到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身上行禽兽之事,并且还咬掉了小姑娘的豆子,梁帝,日后会这样对她吗 “要不,” 庭烟惊恐得如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她眨巴着眼,在男人身上轻轻蹭着,撒娇撒痴“要不你现在带我去草原骑马,去江南泛舟,咱们和贞一起躲得远远的。我从此就不爱梁帝啦,不吃他的米,不住他的房子。我想明白了,他是个坏爷爷,我不想被他咬掉豆子,我要当大伴的媳妇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杜鹃红 班烨见庭烟对他这般依恋,不免心动,是啊,纵使是块冰,也要化了,心事如鲠在喉,他何尝不想 没错,他是个宦官,可又不全是。 年幼时的他,父母早亡,至亲叔伯都想要霸占他家的桑田和牛,拼了命抢他,最后,他跟了烂赌鬼大伯。等田、牛到手后,大伯就开始嫌恶他,动辄打骂,爱惜耕牛,便让他顶了牛去拉犁;后来大伯把家财输光,不光卖了女儿,还逼他学行窃 他永远记得,九岁的生辰那夜,大伯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赌坊,让债主挖他的一对招子,偿债。 那债主看他是个干瘦幼小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把他们伯侄二人打了一顿,便放走了。 他恨不过,发誓报复。 他知道济世堂药铺的小学徒常在山上采药,便留了心,与那小哥常套近乎,有意无意地学到了不少东西,知道山上哪些是治伤止血的药草,哪些是要人性命的毒物。 没错,他往大伯的饭菜里下毒,差点药死这老混蛋。 半死不活的大伯很快就疑心到他,把他吊起来毒打了一顿,从此后就开始防着他,终于找着机会,托人牙子五两银子把他卖进了象姑馆。 什么是象姑馆,其实就是男妓馆。 说实话,在馆里,他比家里过的体面多了,至少不用再饿肚子。渐渐的,他干瘪枯黄的脸丰润白皙了起来,个头也迅速拔高,因样貌俊美,他被迫涂脂抹粉,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去取悦恩客。 他从成丁起便开始打茶围、出条子,甚至过夜。 那时候太小,伤了身子,以至于而今虽能像正常男人那般行房事,却再没了生儿育女的能力。 这和太监,又有什么分别。 妓女用身子和花言巧语取悦男人,他们这些小倌儿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小时候读过些书,脑子也算灵光,在奉承之余,他总会用最贴心婉转的话,来帮那些达官贵人出主意,谋算计。 十五岁时,他便帮着知县老爷陷害排挤同僚、步步高升,做假计簿、侵吞贱民田地,贪了不少税银。 知县老爷大手一挥,将他从象姑馆赎了出来,认了他当干儿子,夜里搂着他亲热,淫笑了声,复叹道好在你这小倌儿出身卑贱,否则有招一日让你入朝当官,岂不是要把天下给搅和翻了 后来事发,知县老爷判了斩监侯,抄家流放,他亦被投入牢狱。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只有老鼠与无穷无尽的刑罚伴随着他,更可恨的是那些恶心的狱吏,瞧他相貌俊美,对他百般欺辱。 横竖都是一死,他心一横,煽动刑徒暴动,杀狱卒,劫官吏,从县牢杀出条血路逃了出去,此后占山为王,当起了山贼。 可很快,官府的人就攻打了上来,将他围堵在悬崖。 眼前是碎尸万段,背后是粉身碎骨,除了死再没别的选择。 谁料在生死攸关之际中,他看见了从官兵群中缓缓出来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气质高贵清华,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这中年男子用鞭子指了指他,笑道好小子,有种,本王今儿保你一命,随我走罢。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自称本王的中年男子叫李元义,皇帝嫡次子,被封为襄阳王,此番燕国蛮子犯境,王爷奉了皇命督军豫州。再后来,他随着王爷上战场、杀蛮子、宿疆场,大败燕国,好不威风。 王爷看重他,不仅让翰林学士给他教医卜星象和音律书算,而且还亲自教他读经史、把着他的手练字,让他学着看中外大臣的奏疏题本,给他讲如何批答,又给他教如何利用牵制臣僚、如何放权收权,后来更是将天下第一奇功秘籍含藏心经给了他。 他脑子不算笨,过目不忘,领悟力远比常人要强,没几年就将这许多本事学了个精通。 还记得主子抚着他的头,叹道汝若为吾儿,李家何其幸哉 后来老皇帝驾崩,王爷继承大统,成了九五之尊,统御百官,君临天下。 再后来,他化名班烨,九年前来到了燕国,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所以,主子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不能背叛的信仰。 “大伴,在想什么呢” 庭烟摇了摇男人的袖子,小声问。 “没什么。”班烨笑了声,默然无语。 “你还没回答我呢。” 庭烟嘟着嘴,小孩儿似得腻在班烨怀里,娇滴滴道“我要当你媳妇儿,你愿不愿意嘛。” 班烨仍是笑着,不回答,只是轻吻了下小丫头的顶发。 去年,他瞧见庭烟在院子里给杜鹃花浇水,活泼灵动,人比花娇,心思一动,便写了首词。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此身飘零何处寄,沽酒煮剑烫愁肠。 醉否,醉否,遗梦乱红深处。” 班烨低声吟着词,不禁痴了。这首词他把着丫头的手,给她教了很多遍,可这小傻子总是记不住。是啊,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从此眉间心头,再难相忘。 只不过头上还压着忠孝两座大山,爱不得,怜不得。 “丫头,我那天说骑马划船是跟你开玩笑的,真傻,竟当真了。” 很快,班烨就恢复往日那般冷静淡漠,试图给庭烟讲清楚他的意图“我做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日后主子取你小豆子时,千万忍着,不要惹他动怒,更不要想着算计他什么,等我把燕国的事办完了,就到东京来接你,记住了” 听了这话,庭烟登时瘫坐在地,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弃在闹市的孩子,孤零零的,连哭都多余。 “我明白了。”庭烟咬唇,呆呆道。 “明白什么了”班烨微笑着问。 “梁帝让你来燕国,看着我长大,然后顺手亡了我的国。”庭烟哀叹了声,不喜不怒。 正在此时,马车停下了。 庭烟叹了口气,偷偷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外头黑黢黢的,正前方是个小小的庭院,并不华贵,墙是用石泥砌成的,老木头做成的大门上贴了副对联,上面的字倒是遒劲有力。 好像是公孙宜的字。 还记得贞说,公孙老师生大病了,而今正在府里拿人参吊着半条老命,也不晓得能不能过了今冬。 “大伴。” 庭烟扯了下班烨的袖子,怯生生道“咱们不是回宫吗为什么来这里。” “先前跟你保证过,你很快就会见到公孙宜,大伴向来说话算话。”班烨双手背后,着看大门上的对联,笑的温和,眸中带着股兴奋。 瞧见这抹温暖的笑,庭烟不禁浑身发抖,因为以前若是看到班烨这样笑,定是要给她讲睡前的杀人故事了。如果是别人倒罢了,可是胖胖的公孙老师最和蔼可亲了,笑的时候每根白胡子都在颤,一辈子忠心耿耿,不争不抢,干嘛要杀他。 “公孙老师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你肯定弄错啦。”庭烟拽着班烨的袖子往车上走,打了个哈切“好困,想回去睡觉。” “不行。” 班烨反手抓住庭烟的右手腕子,强行将女孩拉扯进院子。 “干嘛呀。” 庭烟咬唇,使劲儿挣扎着,可右手腕上有旧伤,疼得要命,她几乎是被班烨拖进小院的。 借着屋檐下昏暗的灯笼之光,她看见这个小院并不大,最上头并排两间土房,一间住人,一间厨房。 靠近东墙那边用石头垒了个猪圈,肥猪许是听见有人进来了,不耐烦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在小院正中间有个石碾子,上头放着个簸箕和小扫帚,闻见股辣辣的味道,似乎白天刚磨过辣椒面。 只听吱呀一声,上方的门被人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个矮胖老头,他手里端着盏小油灯,身上穿着老旧的寝衣,脚上蹬了黑色棉鞋,头上戴着木冠,虽说已是花甲之年,可面相儒雅,目中透着坚毅,正是老师公孙宜。 如今瞧公孙宜,哪里像是重病垂死,明明好得很么。 公孙宜起先还诧异,听见大门巨响,还当是强人来袭,出来一看,门外头站着一双男女。男的面容俊美,眸中煞气十足,这般气势张狂,除了班烨还会是谁;而那少女清瘦懦弱,相貌极妍,只不过言语动作稍有些幼稚天真,畏畏缩缩不敢看人。 “孩子,你是” 公孙宜皱眉,瞧着这女孩身形动作极熟悉,好像他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公主学生。老人端着油灯走近仔细打量,呼吸急促,手一抖,灯油竟溅出些许,惊道 “庭烟,你,你的脸。” “老师,我是不是变好看了。”庭烟甩开班烨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公孙宜身边,围着老人转了两圈,扯着自己的大辫子,笑道“前不久我来葵水啦,大伴给我吃了十三寒,我流了很多血,几天就变样子啦。” “是,是么。” 公孙宜面有痛色,他知道燕国皇室女子胎记的之事,但要恢复好颜色,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庭烟短短几天就褪干净来胎记,想来吃了不少苦。 心里虽极怒,可终究不敢发作,公孙宜恭恭敬敬地给班烨行了个儒礼,一如往常那般谦卑,笑道“不知大人深夜到来,老朽有失远迎,还请您恕罪。” 班烨白了公孙宜一眼,冷笑道“公孙先生,您老不在府里将息着养病,怎地躲在这等偏远破旧之处,让本座好找啊。” 公孙宜躬着身,眼珠子不禁四下乱瞟,暗道班烨这厮手眼通天,既然找到这儿了,怕是已经知道老夫把那人藏在此处了。 罢了罢了,老夫和那个人的两条贱命死不足惜,莫不要将小公主牵扯进来。 只见公孙宜忽然挺直了背,整了整衣衫,又将冠正好,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庭烟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臣先太子太傅公孙宜,给公主磕头了,老臣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地,再也不能教公主读书了。” 听见这话,庭烟哭的好不凄惨,使劲儿地拽班烨的袖子“别杀人,我害怕。” “庭烟,不许求这个梁国奸人。我以前给你教过什么,你可以没有傲气,但绝不能没有傲骨” 公孙宜暴喝一声,两指指着班烨的门面,勃然大怒“他是斑烨根本就是梁帝安插在燕国的细作。班烨,你承不承认” “去梁国查了一年,公孙老师查了不少东西啊,想必老师定然知道梁国豫州赵氏灭族惨案了” 公孙宜听了这话,手不住地哆嗦,暗骂这阉狗果真查到了那人的底细,并知道那人被老夫藏在此地了,算起来,那人与庭烟还有点渊源,眼下若是落在了班烨手里 班烨冷眼瞧向公孙宜,果然,老头听见他这话,登时愣在原地,眼睛满是悲痛与恐惧,缩在袖筒中的手哆哆嗦嗦,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哪里还有方才指责乱臣贼子的大义凌然 “哼” 班烨冷哼了声依旧气定神闲,他四下瞧了番,看见厨房的灶还红着。斑烨想了想,一把将庭烟拉到厨房里,反手将门从外头锁上,沉声道 “丫头,我有几句要紧话问你老师,你听不得,厨房里暖,先在里头呆一会。” “开门啊,你又关我。” 庭烟使劲儿拍打着门,她不知道班烨到底是要问公孙老师话还是要杀人。忽然,脖子一凉,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将她往后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口,让她叫唤不得。 “谁” 庭烟吓得腿发软,身子绷得紧紧的,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哼哼呜呜地挤出几个字“救命,大伴救命,有鬼。” 只听一个清冷动听的男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小公主别闹,我不是鬼,我呀,是你的好哥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毒计生 庭烟此时吓得语无伦次,她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脚软的要命,这个捂她嘴的男人自称好哥哥,难道真的是被二叔砍掉头的太子哥哥是他回来了 察觉到庭烟并未闹腾,后面的那个人终于松开手。 “太子哥哥,是你吗” 庭烟哽咽着转身,谁料却看到身后站着个比她高出不止一头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二十来岁,穿着青色棉袍,身上有股浓郁的药味,容貌甚美,肤如凝脂。但若细看,眼前这女子虽说清瘦,可肩宽腿长,有喉结,眉宇间英气勃勃,鼻梁挺拔,唇角勾着抹似有似无的坏笑,明明又是个男人。 “你是谁” 庭烟向来不接触外人,使劲儿往墙那边挪,等贴到墙后,赶忙抱着头蹲下去,根本不敢看这个“美人”。她想喊班烨救命,谁料被吓得根本发不出声。 “我叫赵煜,小字红豆。” 那个叫赵煜的“美人”莞尔一笑,眉眼间摇曳着动人风情,他蹲到庭烟身边,盯着女孩看了很久,叹道“九年前传言纷起,大星如虹,下流华渚。梁得燕血,天下归一。原来大名鼎鼎的金镜公主是这般模样,貌美不假,只不过被班烨和贞给养废了,可惜可惜。” “你,你” 庭烟不敢抬头,委屈道“不许说我阿娘。” “不错,还是个孝顺的孩子。” 赵煜没有再戏谑,他轻拍了拍庭烟的小脑袋,盘腿席地而坐,歪着头,看怯懦胆小的女孩“不用怕我的,你的事公孙宜都跟我说了。我是他的世侄,那就是你哥哥了,咱们是一家人。” “你骗人。” 庭烟捂住脸,透过指缝看眼前的“美人”,这会儿离得近,她发现这个赵煜衣襟敞开着,露出光洁白皙的胸膛,左眼底下有一颗米粒大的胭脂痣,给她平添了些许神秘和妩媚,让人的目光从他脸上挪不过去。 “你这么好看,明明是个女人,怎么能说是哥哥呢。” 听见这话,赵煜扑哧一笑,他细思了片刻,忽然动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唇角勾着坏笑“小可怜我问你,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庭烟红了脸,从前阿娘和班烨都没有给他讲过这个事情,可今晚上她在月华初上看到了,男人的底下比女人多了个恶心物什,让女人痛苦不已。 “看来你懂。” 赵煜将棉袍撩起,柔声道“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来摸摸不就知道了” “不要。” 庭烟脸更烫了,好在这间屋里没有点油灯,只有灶膛里的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否则就让赵煜看到她的脸绯红一片啦。 嘴上虽说不要看,可她还是好奇。 女孩咬了下舌尖,慢慢地凑了上去,垂眸一看,登时倒吸了口冷气。这个赵煜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那物什似乎和她的手腕子一样粗细,甚是吓人。 “看懂了” 赵煜穿好衣裳,忽然凄苦一笑“我自幼体弱多病,本来就没几年好活,谁料我家去年被朝廷灭了族,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了,是公孙世叔把我从梁国偷偷救到你们燕国,给我一个容身之所,让我日后有机会报仇雪恨。” “别难过。” 庭烟不再那么害怕,她主动靠近赵煜,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抚了下男人的胳膊,但立马缩回手。 女孩从小荷包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梅花式金胎漆盒,旋开,从里头拈出枚桂花糖,给赵煜塞到口里,柔声哄他“别哭,我的全家也被人杀光了,可我还是要活下去。死还不容易么,可是你死了,那些害你的人不就高兴了” “你这小可怜,还真惹人疼啊。” 赵煜用指尖抹去眼角残泪,他挪动到墙边,食指按在唇上,冲庭烟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赵煜将墙上的一块石砖抽掉,他招招手,让庭烟凑过来看,压低了声音,道“小可怜,过来看戏。” 庭烟本不愿意看,她与班烨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坏人是最绝情毒辣的了,可坏人有时候对她还挺关爱的。哎,此番事关公孙老师,是得看看的。 庭烟凑了上去,透过墙洞往里看,隔壁那间屋子只点了盏小油灯,黑乎乎的,贴着墙有面一人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经史及其章句注疏,屋子正中间有张四方桌,此时公孙老师身上披着件棉袍,正端坐在桌旁,闭眼沉默。 而班烨并未坐,他站在火盆跟前,双手伸在上方烤火,神态悠然,冷眼瞅了下公孙宜,从书架上抽出本用包背装的札记,随意翻了几页,嘴角噙着笑,读上面的字“大定五年秋,上月已经给庭烟将说文解字的象形、转注等六类造字法细细讲过一边,下回进宫,嘱咐她要要多揣摩,勤加练习小篆的写法,本月庭烟该读春秋左传了” 说到这儿,班烨冷笑了声,将“书”扔进火盆,他瞧着上下翻飞的灰烬,嘲讽道“老家伙,这些年你对丫头还真是倾囊相授啊,可惜了,那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根本教不会。” 公孙宜听了这话,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可并未开口骂人。 班烨剜了眼公孙宜,他盯着火盆中的红碳,淡淡道“去岁梁国发生了件大事,皇帝陛下欲援道入儒,于青龙观召集群儒议经,后令翰林学士编了部青龙奏议,自此将援道入儒定为国策,提倡儒释道三教合一。可偏偏就有不知死活的清流站出来,妄议此策。比如,豫州赵家。” 说到这儿,班烨停顿了片刻,搓着手,冷笑道“那豫州赵家世代经商,这一辈的族长赵淮安心里向往文质彬彬,于是出巨资做起了刻印图书和兴办私学的买卖。 赵淮安请到刻书坊和学堂的都是名士大儒,以至于在这十年间,北学逐渐有压倒南学之势,赵淮安实在功不可没。 那赵家家中资财何止万金,可商人不得考取功名,他深感遗憾,于是去年初再出巨资,合诸人之力编写了一部诗文集,名曰驽马堂文集,首页作序跋,言明全书为向往两汉章句之学所作,此书言辞精致,行文大气磅礴,校印后在北方影响深远。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文集不知被谁暗中告到朝廷,说赵氏妄议援道入儒的国策,居心实在不良。一层层审下去,最后的结论是赵淮安利用文集,煽动北方士人造反,现查明豫州一带的太清教将驽马堂文集当成教义,招兵买马,悍然与朝廷作对。去年八月,朝廷判了赵家族诛,没收全部家财。” 公孙宜听见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过往,老人双目不禁通红,可还是没说话。 “赵氏案过去的两个月,东京发生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复姓公孙的老者上下托关系,找内阁告状,说自己手里拿着赵家账册副本,有证据指认赵家反诗案乃千古之冤案,实为豫州地方官仗着朝廷某位大臣的势,上上下下相互串通,意图瓜分赵家巨万之财所构陷出来的冤案,只要朝廷将实际没收赵氏的家财与账册副本两相一对,便可水落石出,到时候就能查出到底是谁在中间贪墨,谁诬陷赵家。” 班烨转身,走到公孙宜身边,垂眸看着老者,笑道“这位神秘的公孙老者究竟是谁,何地人氏,东京竟无人知晓,可这老者去年不仅告状,还拿着幅男子画像,私下里与宫中的老太监打听,问九年前宫中有没有失踪一个相貌俊美的宦官。哈哈,这下可是露了马脚,原来这位复姓公孙的老者是燕国人,乃三十多年前燕国派去梁国的遣梁使,年轻时在梁国学习礼仪文化长达五年” “你”公孙宜脸色大变,手按住憋闷的胸口,但仍一字不发。 “不说话好。” 班烨摇头一笑,手按上公孙宜宽厚的肩膀,接着道“这名胆大包天的燕人可真厉害,一下子就让内阁和司礼监双双坐立难安,欲除之而后快。后来这公孙老儿似乎嗅到了些危险,平白在东京消失,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赵家账册副本。十一月,东京立马给本座传来八百里加急密信,让本座去查这个复姓公孙的燕人,这一查,到查出个本座感兴趣的男子,赵家后人。” 公孙宜头越发低沉,老拳紧紧攥住,忽然,老人双目圆瞪,闷哼了声,弯腰吐出口血,在那血水里,赫然有半条舌头。 “好,有骨气。” 班烨莞尔,竖起个大拇指。忽然,这男人抬手往老人肩胛骨拍入三枚透骨针,他听着老人的惨叫声,不禁得意洋洋“舌头咬掉了,你还有手,本座不管你是什么忠臣孝子,也不管你和庭烟有一层师徒关系,我一要账册,二要那赵家人,三要你所知道的赵氏案始末原委,写下来你老皮老脸经受的搓摩,可你公孙一门二十三条性命,都不要了么” 墙后的庭烟瞧见此景,听见此话,吓得连连往后退。 她听不太懂班烨和公孙宜在说什么内阁司礼监,可是她听得懂如果公孙老师不写字,那么班烨就要杀人。 忽然,庭烟像想起什么似得一拍脑门,回头看向身边的盘腿坐着的赵煜,却发现美人哥哥此时有些失神落魄,下唇被自己咬的满是血,双目含着恨和怨,就像一只从修罗地狱逃出来的野兽。 “美人哥哥,班烨说的那个账册,是不是你们家的”庭烟小心翼翼地问。 “是。”赵煜点头,并不否认。 “那,那你快逃吧。” 庭烟急得直拉扯赵煜的袖子,都有些语无伦次“班烨很可怕的,我不知道他要用你家账册做什么坏事,但我知道他要是抓住你,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赵煜冷哼了声,扭头看向庭烟,笑的有些恶毒“我会先让他生不如死。” 只见赵煜将那块砖塞回石墙,随后拉着庭烟坐到炉灶跟前。 这男人往膛里扔了块干柴,听着干柴燃烧发出的轻微爆裂声,微微一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此时,炉火的红印得他的面庞越发妖媚,忽然,男人将手伸进庭烟的衣襟里,按住女孩那团柔软,轻轻搓弄着。 “你,你干什么” 庭烟吓得一把推开赵煜,她环抱住胸口,气道“我看你可怜,才好心让你赶紧逃的,你可真是恩将仇报。阿娘说了,男人不能动我的小包子和花骨朵,你不许碰我” 赵煜垂眸,看着灶膛里燃烧得正旺的干柴,哽咽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俩的遭遇很像,就不由自主想和你亲近亲近,哎,你是公主,我不过是个逃犯,怎么配站在你身边。你走吧,去告诉你的大伴,赵家唯一幸存的后人就藏在隔壁,让他来严刑拷打我,抢走我家的账册。” “不要生气嘛。” 庭烟涉世未深,再加上遇到了与自己境遇极其相似之人,心里总是有几分自怜自艾的同情在,她凑到赵煜身边,胳膊轻轻蹭着男人,就像小笨蛋蹭她那样,柔声道“我不会出卖你的,真的,你别生气。” “要我不生气,可以。” 赵煜歪着头看女孩,从怀里掏出个朱红色的瓷瓶,摇了摇,对庭烟笑道“小可怜,能不能陪大可怜做些能飞上天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驸马爷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吃。” 庭烟撇过脸,从地上捡起根干柴,用力往灶膛里扔。她环抱住自己,扁着嘴生气“你们这些男人太坏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娃,干嘛都要欺负我。” “你以为这是毒”赵煜歪着头,挑眉一笑。 “难道不是吗”庭烟仍在生气。 “当然不是,这里头是我养的一只小蝴蝶。” 赵煜笑着摇摇头,旋开瓷瓶的塞子,只见从瓷瓶里挤出一只几近透明的虫子,这虫子一出来,立马伸展开翅膀,它的翅膀形状很美,如同牡丹的花瓣;它的味道也很好闻,比极乐丹还要诱人。 这蝴蝶仿佛有灵性一般,翩翩飞到赵煜面前,停在他的鼻尖上,好似在亲吻主人。 “好漂亮。”庭烟呆住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蝴蝶的翅膀,谁料才刚碰到,食指就像被蜂蜇了似得,疼得她立马缩回手。 原来这蝴蝶的翅膀上,都是细密的刺。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煜下巴微微抬起,两指夹起垂下的一缕青丝,慢慢地抚顺,这男人虽说穿着粗布棉袍,可通身透着股温润高贵,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小家伙春生冬死,能换魂续命,但它只有一年左右的寿命,可是娇贵得紧呢。” 正说话间,只见这赵煜眉头紧蹙,捂着胸口闷哼了声,竟吐了口血。 “你怎么了”庭烟忙凑了上去,紧张地问。 “我犯病了。” 赵煜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抬手地指向墙角,虚弱道“那儿有个地窖,我的药在里头。好姑娘,你最善良了,能不能帮我下去拿。” “我不敢。”庭烟怯懦道。 “那算了。” 赵煜没有强迫,也未生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手掌撑住灶台,艰难地起身,谁知精神实在不济,脚一软跪跌在地,又吐了口血。 赵煜此时脸色极差,额上满是冷汗,手不住地颤抖,他就像那只蝴蝶,苍白又柔弱,可偏偏又透着股破碎的美,让人无法从他脸上挪开,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我还是帮你吧。” 庭烟咬咬牙,如果没记错,这是她头一次这么大胆。 说罢这话,庭烟咬紧牙关,朝那个地窖口走去,她依照赵煜的指示,将木盖打开,一股香暖的热气登时迎面扑来。朝下看去,地窖不深,边上立着个木梯子,里头点着油灯,地上摆着个燃得正旺的炭盆,炭盆旁边还有张床,而枕头上放着个瓷瓶,大约就是药了。 “赵家哥哥,是不是那个” 庭烟心里欢喜,忙回头问,谁知却瞧见赵煜半个身子软软地倚在灶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哎,他们俩都是无家无亲之人,她还好,这些年有贞和班烨照顾着,倒也算有个依靠,能稍稍忘了丧亲之痛,可赵家哥哥去年一下子就失去全部亲人,而且身上还有病,着实可怜。 “你别急,我这就下去拿” 庭烟再也顾不上害怕,忙顺着木梯往下爬。 等爬下去她才发现,这个地窖原来能通风,最里头摆着个三层大书架,上面两层是秦汉竹简和唐代卷子,底下那层是几件青铜礼器,瞧着都像是从土里出来的陪葬品。 而在书架旁边的壁上,挂着幅画,上面画了个穿宝蓝色加纱直裰的中年男人,这男人左手拿着卷书,书签上写着驽马堂文集几个字;而他的右手,竟然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那断口处还往下滴血,着实可怖。 “啊” 庭烟被这画吓得倒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谁料竟退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回头一看,竟是赵煜。 他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他怎么将棉袍脱了,如今只穿件月白色的单衣,都能隐隐约约看见胸膛里的春光 庭烟连忙推开男人,低着头往边上挪了几步,借着小油灯的孤光,她偷偷的瞧赵煜,这男人仍一脸病容,只不过脸色较方才要好些了,他端铮铮地站在火盆跟前,死盯着壁上的画,目中怨毒之色甚浓。 “这个吓人的伯伯是谁呀。”庭烟低声地问。 “他是豫州来靖府的孟知府,是我的亲姨丈,也是我的仇人。” 赵煜缓步走过去,指尖轻轻抚着孟知府的脖子,冷笑“去年五月,就是他诬告我赵家的驽马堂文集妄议国策,煽动流民造反” 说到这儿,赵煜停顿了一下,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土壁,许是牵动了伤心过往,没忍住又吐了口血,忽然,这男人坏笑“姓孟的有个漂亮女儿,叫孟胭蝶,我在逃到燕国前奸污了她,也算小出了口气。” “什么是奸污” 庭烟听的一头雾水,阿娘和班烨没有给她教过这个话。那画里的孟知府既是赵家哥哥的仇人,想来奸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哎,可怜那个孟小姐了。 “你想知道” 赵煜转身,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莞尔浅笑“我教你好不好” “不要。” 庭烟感觉赵煜的笑不怀好意,她有些害怕了,想赶紧离开地窖。 “我要走啦,你自己吃药吧,吃完后悄悄躲起来,不然大伴发现你后,会折磨你的。” “等等。” 赵煜喊住庭烟,他疾步走到书架跟前,从抽屉里拿出笔墨和桃花笺等物,悉数摆在床上的小方桌,随后,他伸手从枕头边拿过只酒瓶,用牙齿咬开塞子,往砚台里倒了点酒,将墨磨开。 只见赵煜给毛笔蘸饱了墨,笑着看向低头杵在一边的庭烟,柔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小可怜,给赵家哥哥留个字可好说不准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哎,实在有太多人想要我的命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我,我不太会用毛笔,写的字像狗爬。”庭烟红了脸,小声道。 “无妨。” 赵煜摇头一笑,朝庭烟招招手,让女孩坐到床上来。 “我握住你的手写,来。” “我”庭烟低头,手搓着衣角,她不喜欢被人碰,尤其是男人。 赵煜瞧见庭烟这般模样,捂着胸膛咳嗽了几声,柔声笑道“傻姑娘,你的力气可比我这个病痨鬼强多了,我要是欺负你,你就大耳光子抽我。” “也是。” 庭烟顽皮一笑,走过去坐到床边,从赵煜手里拿过毛笔,试着写自己的名字,谁料笔尖刚触到桃花笺,她就感觉手抖得厉害,写出的横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哎呦,这可真难写,我不玩啦。” “我来帮你。” 赵煜坐到庭烟身后,十分自然地环住女孩,他的大手包住庭烟的小手,慢慢地下笔,边写边柔声道“最开始学写字,通常都是临碑,我小时候淘气,总是不愿意练字,我爹爹就像这样把住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 “你爹真好。” 庭烟温顺地随着赵煜写字,她瞧见纸上很快就多出个的庭字,铁钩银划,相当漂亮。 忽然,庭烟发觉美人哥哥的好似靠近了她些许,他的胸膛紧紧地贴住她的背,很奇怪的感觉。 渐渐的,她的心思就不在写字上了,开始注意美人哥哥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他身上药味很重,但闻久了就感到很舒服;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唇离她的耳朵特别近,说话时,气息柔柔地喷在她的耳朵和侧脸上,痒痒的 ,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不写了不写了。”庭烟感觉不太对劲儿,挣扎着想要躲开。 “小可怜,你不开心时候,通常会做什么”赵煜并未放开女孩,柔声细语。 “吃东西,睡觉。” 庭烟有些生气,美人哥哥怕不是要做那个穿道袍老爷爷一样的坏事,欺负她的花骨朵,咬掉她的豆子。 “这个不好,我另外教你种法子。” 赵煜发觉怀里的小可怜在抗拒他,轻笑了声“放心,我不会脱你的衣裳。”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左手伸进女孩的棉袍里,隔着单衣,轻轻按着她的腰和背“你太紧张了,瞧,身子多僵,闭上眼睛,放松。” “我要生气了。” 庭烟咬着唇,想要转身打一巴掌赵煜,可她发现自己的身子竟软乎乎,瘫在赵煜怀里,更可怕的是,她的脸儿慢慢开始发热,心也猛跳起来,那种想挠却挠不到的痒从脚底蔓延到骨头里 糟了,她被下药了 “好姑娘,别哭呀。” 赵煜坏笑了声,吻去庭烟的泪,他咬住女孩的耳垂,温柔地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与此同时,手伸进女孩的亵裤里 “你” 庭烟怒极,可她发现自己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迎合赵煜,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奇怪,但却很舒服,她呼吸急促起来,背僵直,双腿也紧夹住,不让赵煜的手再放肆终于,那种想要小解的感觉全面袭来,好似飞上天一样快活。 “我,我怎么了” 庭烟从未经人事,此时微喘着,愕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褪尽。 “你这小丫头,没想到还是个妙人儿。” 赵煜这会儿也是起了兴致,他将庭烟抱起,平放在床上,端起油灯,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玉体,虽说还没有长开,但能瞧出来,再过个一两年就是个能要人命的妖精。 “对不起了。” 赵煜轻叹了口气,慢慢将身上单衣褪下,随后,整个人爬到庭烟身上,他低头,看着此时已经意乱情迷的庭烟,柔声道“刚才那样,是为了让你待会儿不那么疼。小可怜,我要做你的驸马,为了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毁灭任何人,包括我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续命蛊 她从没想到,原来花开竟是这样的疼。 阿娘说不能让男人碰你的小包子和花骨朵; 班烨说梁帝会掰开你的腿,拿刀子把你劈成两半。 她先前不太懂他们的意思,现在终于懂了。她看见赵煜眸子如秋水般沉静,可是唇角却勾着疯狂的笑;她觉得赵煜压在身上很重,劲儿也大;她现在体会到那个被咬掉豆子的小姑娘有多痛苦了 不光是痛苦,还有羞耻和绝望。 撕裂的剧痛和惊恐让庭烟不会挣扎,不会叫救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自己的脸,她不想看到这个充满算计、利用和仇恨的哀世,也不想让赵煜口鼻喷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 脏。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由着赵煜为所欲为,床在吱呀吱呀地叫唤,油灯的灯苗也在左摇右摆,终于,那个男人闷哼了声,瘫软在她身上,不再躁动。 “对不起,真心的。”赵煜叹了口气,吻了吻女孩的侧脸还有泪。 听见这话,庭烟心猛抽了下,咬牙恨道“我会让大伴杀了你。” “是么,他才舍不得杀我呢,四千万两银子不想要了么。” 赵煜轻笑了声,从庭烟身下抽出事先铺的白色丝帕,眯着眼仔细打量上面的鲜红。 他双颊上欢愉的潮红已经渐渐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过分的冷静和阴毒,只见这男人从褥子下翻出把巴掌般长的匕首,食指在刀尖上轻轻地滑动,他深呼吸了口气,咬紧牙关,将刀尖对准自己心口,用力刺了下去,拉出半指长的血口子。 血登时从伤口哗啦啦地涌出来,顺着男人的胸膛一直流到肚子。 只见赵煜吹了声口哨,他的声音在抖,显然实在极力隐忍痛苦。 没过多久,从地窖口飞下来只半透明的蝴蝶,这蝴蝶仿佛嗅到了血腥味儿,径直飞向赵煜,停留在他心口,那如花瓣般的翅膀一扇一合,忽然,蝴蝶翅膀上的尖刺全都竖起,一头扎进赵煜的伤口里,硬生生地钻了进去。 许是被蝴蝶尖刺弄疼了,赵煜闷哼了声,脸色惨白,疼得额上脖子都是冷汗,他两只手紧紧攥住褥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显然实在极力隐忍着痛苦。 “你做什么。” 庭烟这会儿有了些力气,吓得连连往床脚缩。她看见赵煜的身上鼓起个小包,这小包会移动,迅速在男人全身上下游走,没一会儿,那血呼啦差的伤口喷出些血,紧接着,一只蝴蝶慢慢地往出钻,这蝴蝶已经不再透明了,它变成了红色,血一般的红。 瞧见这可怖画面,庭烟扯过被子,挡在自己身前,即便她经历的人事再少,此时也隐隐察觉出赵煜这个人太邪门,在做一些很可怕的事。 “别怕。” 赵煜用胳膊抹去额上的冷汗,他胡乱地用手巾擦去胸口的血,随后扯过件棉袍穿上。 “小可怜,美人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赵煜强咧出个笑,将沾了庭烟处子血的那方丝帕拿出来,只见那只血红的蝴蝶扑扇着翅膀,找寻了片刻,就停在上面,它似乎在吮吸,没一会儿,这蝴蝶的颜色由红变黑,而到后面,蝴蝶竟自燃了起来,成了个小火球,只在刹那间就化为灰烬。 赵煜此时极为激动,他颤巍巍地用手帕将那灰烬收拢起来,从床底下拉出个药箱,取出十来个颜色不一的瓷瓶,将瓶中的药粉还有那蝴蝶灰烬全都到在水杯中,馋了些酒,搓成三颗黑色药丸。 做好这些事后,赵煜拿着药丸,跌跌撞撞地走向庭烟。 “你别过来”庭烟随手抓起个枕头,朝赵煜打去。 “小可怜,这是咱们一起炼成的丹药,你难道不想尝尝味道” 赵煜坏笑,拈起一枚黑丹,忍着胸口的伤痛,跪着朝庭烟爬了过去,他眸中似乎带着股炽热,是那种包含仇恨和欲望的热。 “蝶蛊能换魂续命,好妹妹你帮帮我,我赵家列祖列宗都感激你。” “什么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庭烟急得头皮发麻,身下的剧痛和赵煜的神秘可怕,都让她感觉要命的危险在靠近。 “你别过来啊,救命,大伴救命啊。” 正在此时,头顶上忽然传来巨大的踹门声,紧接着,一个沉稳冷直的男声响起 。 “丫头,走,回家了。哼,公孙宜这老匹夫还真是嘴硬,跟本座耗了这许久,愣是一声不吭,等着吧,本座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咦丫头,你在哪儿” 听见班烨的声音,庭烟登时大喜,刚要喊救命,谁知那赵煜如恶虎般朝她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手捏住她的下颌骨,将那个黑色药丸强行塞进她口中。 “咽下去”赵煜如同疯了般摇晃女孩的头。 “咳咳。” 庭烟只感觉口中散发着股浓郁的血腥和苦涩味,她还没反应过来,那黑色丸药就滑进喉咙 就在此时,只听地窖口发出声闷响。 庭烟此时被赵煜挟制住,根本动不了,她用余光看去,原来是班烨从上头跳了下来。 班烨脸色极难看,仿佛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脚一软,差点跌倒 “大伴” 庭烟委屈得泪如雨下,她被欺负时无时不刻求着老天爷,让班烨赶紧来救她,可是这会儿等到了,她忽然有些恨这个人,恨他刚才把她关在厨房里,让她身陷险境。 “你,你们” 班烨身形有些晃动,眼前,他的小丫头哭的好不凄惨,青丝凌乱地披散着,胸口和脖子上有好些男人牙咬出的伤、嘬出来的红痕,而大腿上有块血迹,刺眼的红,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留下的。 而那个欺负了小丫头的男人,很俊美,可却笑得像个混蛋,即便透过棉袍也能看见他那活儿仍挺着,这会儿正慢悠悠地从丫头身上翻下来,十分从容地靠着泥壁坐好,脸上带着嘲笑,仿佛在说就是睡了,你又能怎样 班烨强忍住没发火,他默默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走过去,给小丫头把穿上,在穿的时候,他的手在抖。 终于,班烨没忍住,起身冲过去,一把揪住赵煜的衣襟,生生将个大男人拽到半空。 “丫头,闭眼。” 班烨只感觉自己的牙关在打颤,他哪里能想到赵煜头一次见丫头,居然做下这等禽兽之事 他本来想把丫头先抱到上边,然后拿刀子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淫贼千刀万剐,然后挖出他的心,煮成汤,一口一口喂给丫头喝。 忍不了,他现在就想宰了这小子 一拳、两拳班烨毫不客气地往赵煜脸上招呼,将赵煜摔到地上,活生生踩断了赵煜的左胳膊。 “嗯” 赵煜没忍住,吐了口血,他是真没想到,班烨会如此手辣,看来小可怜在他心里的地位,蛮重的啊。 “别打了,” 赵煜用右臂护住头,再由着这骟驴打下去,怕是会登时命丧此地。 “我,我姓赵” “谁” 班烨一愣,生生停手。 “你,你问公孙宜要什么那我便是谁。” 赵煜捂着胸口猛咳嗽,吐了口血,谁料瞧见血中竟有几颗碎牙。 班烨深呼吸了口气,扭头瞧了眼瘫软在床上的丫头,怒道“小子,赵家人去年满门抄斩,你胆敢戏弄本座” “哼。” 赵煜冷笑了声,他此时被打的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强撑着抬起头,看着盛怒的班烨,挑眉一笑“你在隔壁屋里与公孙宜耗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要从他口中挖出来赵家账册在何处么。若没有我这个赵家人,他公孙宜去年拿什么东西去东京喊冤” “继续说”班烨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走过去,坐到床边,将昏昏沉沉的庭烟抱在怀里,大手护住女孩的头,让她像以往那样,藏在他胸膛,不让她看见眼前这恶心的畜生。 “我叫赵煜,小字红豆。” “六公子。” 班烨眉头微皱,他知道赵家可能有人没死,的确没想到是这位六公子。据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豫州赵家有六位公子哥儿,最小的那个叫赵煜,相貌透着七分女气,艳绝一方,此人医卜星象和诗书经集无一不精,只不过身子骨孱弱,家中不知给他请了多少名医,就连苗疆的蛊师都请了来。据说赵家六公子在灭门前就犯病死了,怎么竟活生生地藏身在这地窖。 “看来你不太信,那我就说点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赵煜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冷笑“豫州的几位官员抄了赵家,共上交到朝廷二十余万两白银,哼,我赵家世代经商,家财何止这区区二十来万依照账册副本所载,起码有四千万余万白银凭空失踪,到底去哪儿了,班大人不想知道吗” “接着说。” 班烨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七分信。 “这四千万白银落在谁手里,谁就是害赵家的真正凶手,豫州的知府、布政使、按察使甚至内阁和司礼监,都不干净只恨我势单力薄,无法亲自去查证,” 赵煜有些激动,恨地用拳砸地,咬牙道“只要有这账册,我就能告御状翻案,报仇雪恨,杀了陷害我赵家的贪官污吏” “好,有志气。” 班烨已经没了方才那股震怒,他垂眸瞧了眼啜泣不已的庭烟,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此刻仍在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班烨心疼不已,轻抚着庭烟的如墨青丝,对趴在地上的赵煜笑道“你也瞧见了,你去年虽说去了东京,可是连宫门都没摸着,你何不把账册交给我,我主子会用此账册帮你报仇。” “你主子是谁” 赵煜皱眉,早先他从公孙宜口中得知,这班烨可能梁国派去燕国的细作,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证据。 赵煜冷笑了声,捂着口猛咳“你主子在内阁还是司礼监你莫不是想把账册毁了,替那些人毁灭贪墨的铁证吧。” “太监的主子,只有一个。”班烨莞尔微笑,从容且平和。 “皇上” 赵煜用胳膊撑着地,慢慢坐起来“我怎么不太信。” “我若是内阁或司礼监的人,早都杀了你和公孙宜灭口,何至于陪你们这般耗着要账册,实话告诉你,皇上早都想收拾一些人,这账册能帮他。” 听了这话,赵煜垂眸沉默了片刻,忽然坏笑“要我把账册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说说看。”班烨下巴微抬,骄矜非常。 赵煜指着庭烟“我还要睡她,睡十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无情人 “睡她你知道她是谁。” 班烨并未生气,微笑着问。 “梁帝的妃妾。” 赵煜从容不迫道“梁帝去年一道援道入儒的国策,无意间害我赵家一族俱亡,我睡他一个女人,有何不可。” “不行。” 班烨冷声拒绝“只要你把账册交出来,我可以保你赵煜和公孙宜在燕国平安终老,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你们的行踪,其余的恕难从命。” “呵。” 赵煜淡淡一笑“那你的主子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账册,只要一个月内没有见到我的信物,我的人就会毁了那东西。” 听了这话,班烨怒极,忽然噗哧一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账册下落本座可以上去拷问公孙宜。” “你若是能撬动他的嘴,何必跟我在这儿废话。” “你要知道,本座对付刑徒的法子很多,比如在你头顶割条小口子,然后往里头灌滚烫的水银,你会发现你的皮会利落地脱掉,人就像个煮熟的山楂,啧啧,美极了。” 班烨察觉到怀中的女孩身子发抖,他忙抱紧她,轻轻地拍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只要你交出账册,本座可以忘记你今晚对丫头做的事,并且在主子跟前替你遮过去。” 听见这话,庭烟一愣,原来她没有账册重要,没有银子重要,更没有主子重要。 “大人请吧,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赵煜虽说面上云淡风轻,可手心却渗出细汗,他紧紧攥住那两颗药丸,偷偷深呼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笑道“那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就睡三天。大人,你是个没根的,自然体会不到睡皇帝女人的美妙滋味。小公主绝色无双,世上哪个男人能有梁帝那好福气拥有她,春宵一刻尽风流,只要能让赵某病死前一亲美人芳泽,那世上的权和钱便都不重要了,四千万两银子,几辈子才能花完,大人难道不动心么。” “畜生” 班烨从牙缝中崩出这两字,他狠狠地瞪着赵煜,那如同烂泥一样的男人 忽然,班烨长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丫头,他从小养大的公主,眸中皆是爱怜。 只不过柔情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冷漠所代替。 既然丫头已然破身,睡一次是睡,那么三次就 听见这两个男人的对话,庭烟心里害怕极了,忙起身,谁料牵动了底下撕裂的伤口,她感觉又有血淌出来了,一点点流在腿上,凉飕飕的。 “大伴,我的花骨朵可疼了。” 庭烟抓住班烨的胳膊,摇了摇,哭的直咳嗽“我不想看见那个坏人,他欺负我。” 听见这话,班烨一愣。 是啊,这姓赵的杂碎欺辱的可是他的丫头,那和在他头上撒尿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那账册可是东京主子想要的东西 “痴心妄想” 班烨重重地冷哼了声,细想了片刻,并未对赵煜下手。他抱起庭烟,朝地窖口走去。如今也只有再去逼问公孙宜那老匹夫了,只要一问到账册的藏匿之处,他立马千刀万剐了赵家这小畜生,送他和家人团聚。 正在此时,赵煜阴恻恻地笑了声。 “班大人,你可是要上去问公孙宜” 班烨停住脚步,微侧身,斜眼看向地上趴着的赵煜,这小子饶是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可仍能瞧得出股俊美儒雅的风流,果然是冠绝一方的人物。 “你这是白费力气。” 赵煜紧紧按住心口的那道伤,强忍住眩晕,虚弱道“公孙宜在二十年前就和我爹是刎颈之交,当年他被燕王派去梁国学习礼仪文化和律令经籍,恰巧我爹那时正在东京给胡阁老拜寿。 阁老大寿,宴请朝臣和各国遣梁使,席间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好不热闹,当时公孙宜年轻气盛,三杯黄汤下肚就红了眼,拍案指责梁国欺压燕国实属无道暴君之举。小小一个遣梁使敢当着众权臣的面大放厥词,自然要受点教训,后来,胡阁老随便寻了个由头,就让公孙宜背上偷窃府中御赐玉璧的罪名,不仅除去他遣梁使的身份,还将他扔进了牢狱。 我爹敬公孙宜的气节和风骨,私下出千金上下打点磕头,救了他小命,恢复他身份,这份恩情,他公孙宜合该记一辈子。去年我赵家出事后,他自然佯装称病,潜入梁国上下奔走,救我藏我,哪有出卖我的道理 反正我是个病痨鬼,没几天好活的了,去年和公孙宜去东京告御状,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到。既然报不了仇,那便算了,让账册与我陪葬也好。” “公子好一张巧嘴。” 班烨白了眼赵煜,不再多与这病痨鬼多废话,直接抱着庭烟跃出地窖。他回身,用足尖将木盖一挑,封住地窖,随后轻轻地将怀里的女孩往地上放,柔声道 “丫头,下来走。” “不要。” 庭烟赶忙缩着身子,脚踩在班烨的靴子上,就是不下地,哭得越发厉害“好疼,站不住,你抱我嘛。” “哎。” 班烨越发心疼,抱着庭烟走出这漆黑沉闷的厨房。 “大伴,我想洗澡。” 庭烟双手紧紧搂住班烨的脖子,哭得浑身直抖。这会儿出到来了,寒风呼飒飒地吹来,直往棉袍底下灌,如同刀子一般一遍遍刺着伤口,又冷又疼。 庭烟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在她身上任意妄为,还在她耳边一遍遍说无耻的话挑逗她这都怪班烨,都怪他把她关在厨房里 “我究竟哪里碍着你了,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要把我关起来快回桐宫,我再也不想出来了。” 庭烟恨极了,使劲儿打着班烨的脸和脖子,又抓又挠,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会被欺辱。 “丫头,都是我的不好。” 班烨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任由丫头将委屈发泄在他身上。瞧着丫头哭的越发厉害,班烨嘴角似笑似怒地抽了下,厉声道“唐林,把公孙老狗给我带进来” 片刻间,唐林押着个矮胖的老头从院外进来了。 这老头双臂被反绑在背后,花白的头发零乱不已,口边和胡须上沾了好些血,脸似乎被人打过,如同含了个鸡蛋,肿的老高。 “公孙宜,你好厉害啊。” 班烨狠了狠心,将庭烟放在地上,他也不理会女孩抓住他的小腿使劲儿摇,让他抱她,求他不要撇下她,直接朝着公孙宜怒喝 “老匹夫你睁大眼瞧瞧,好好看一下你那侄子对庭烟做了什么禽兽之事” 公孙宜听了这话,抬头,他瞧见庭烟的狼狈样,登时一愣,可还是没言语。老人眸中透着怀疑,可不自觉朝庭烟走了两步,他没了舌头,只能含含糊糊地问庭烟 “小公主,你,你怎么了” 班烨蹲下去,环抱住庭烟,大手轻抚着女孩的头,柔声诱导“丫头,你告诉你的公孙老师,赵煜对你的花骨朵做什么了” “不要。” 庭烟觉得羞耻,她此时只想赶紧回去,哭着扑进班烨的怀里“回去好不好,别逼我了。” “你要是不说,大伴就把你扔到地窖里。”班烨压低了声音,在庭烟耳边狠声道。 “他,他” 庭烟哽咽不已,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种事,可是又怕班烨再把她扔下,只有忍着愤恨回想方才的事“他一开始拿手指弄花骨朵,后来,就,就进来了,我的花骨朵开了。” “然后呢”班烨深呼吸了口气,拳头紧紧握住,按捺住愤怒。 “后来,他强迫我吃蝴蝶。” 庭烟想起那只蝴蝶钻进赵煜的身子里,又吸食她的血,最后化成三颗丸药,不由得反胃,捂着口直呕吐。 “吃,吃蝴蝶” 班烨半张着口,越发震怒,他晓得丫头年纪小不懂人事,对身上的东西一律叫为小包子、花骨朵那么蝴蝶,不就是男人的那个 真是该死,竟敢让丫头做这些事 班烨一把捂住庭烟的口,不让她再说下去,他瞪着公孙宜,恨道“都听清楚了老匹夫,丫头她可是你的学生,先王遗孤,赵煜这畜生做下这等事,罪该万死,只要你说出赵家账册的下落,本座可以考虑,放过” “呜” 班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宜的哀声给打断。 只见公孙宜扑通一声下跪,连连给庭烟磕头,涕泗横流。他身上被绑了绳子,动弹不得,唯有以头砸地,来忏悔,来心疼。 忽然,老人咬牙,竟朝着石碾子撞去。 只听咚地一声,公孙宜软软倒地,额头撞得血肉模糊,眼睛慢慢变浑浊,已然快咽气了。 “老家伙,还真有种。” 班烨一惊,忙丢开庭烟跑过去,他两指探脉,又迅速检查了下公孙宜的伤,发现这老家伙此时因重伤和悲愤交加,离死只剩下半口气了,想来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哎,原本他想着让庭烟亲口说出被赵煜侮辱,能逼公孙宜说出赵家账册藏匿之处,他便能下去了结掉赵煜那小杂种的性命,谁料这老匹夫竟这般烈性,难不成,真要向赵煜妥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真相在 班烨厌烦地挥挥手,让唐林将昏迷的公孙宜抬走,男人原地踱步,烦躁让他倒憋着口气,想要发火却不知跟谁发。 忽然,班烨一拳砸向石碾子,右手登时皮开肉绽,血顺着指头直往下掉。他听着血滴到鞋子的滴滴答答声,皱眉细思 赵氏案明显是豫州地方官和朝廷里的内阁权臣上下贪墨弄出来的,四千万两白银凭空消失,进了谁家,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主子这些年一直忍着这些人,不愿理会,此次既然八百里加急给他下命令,让他在燕国搜捕公孙宜和赵氏后人,大约就是要寻到账册副本,来整肃吏治吧,若此事办好了,兴许丫头便不必入梁 想到此,班烨转身缓缓走到庭烟跟前,盘腿席地而坐,将女孩抱在怀里,柔声道 “丫头,大伴这些年照拂你,没有让王上和公子询把你斩草除根,对你好不好” 听见这话,庭烟一愣,推开男人。 她从前听阿娘说班烨阴险毒辣,六亲不认。这些年班烨虽说对她冷冷淡淡,可她知道,班烨是关心爱怜她的。 可真没想到啊,他会如此心硬 “我想回去。” 庭烟手撑着地,低着头跪好,她看着眼泪一颗颗掉到泥地,消失不见“求求你了,真的很疼。” 班烨长叹了口气,眸中似乎有泪闪动,他强咧出个笑,柔声哄道“那个赵家哥哥没几天好活了,丫头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就当可怜一下他吧,这其实也没什么的,第一次有点疼,后面就好啦。丫头你不知道,梁帝年纪大了,已然行不了周公之礼,你,你现在还能享受片刻男女鱼水之欢,” “不踩死蚂蚁,是因为,我觉得我比它们更可怜。” 庭烟凄然一笑,打断男人的话。她抬头看着班烨,他的面容在夜色中很模糊,这么多年了,她头一次彻彻底底认识了大伴。 “我会一辈子不和你说话,也没关系吗” “丫头,你还小,不懂这世上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是男人的责任,就算死也得做。” 班烨垂眸,避开庭烟的泪眼和可怜的小脸,这么多年,他在丫头面前一直强势严厉,唯有这一次,他不敢看她。 “大伴,我现在就给你当媳妇儿,你不要把我交给,”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庭烟就感觉脖颈一痛,眼前发黑,眩晕感阵阵朝她袭来 在梦里,她刚刚洗完澡,盘着腿坐在床上。 她知道班烨又像往常那样,练完功后就睡在房梁上,哈哈,也不知道这个又凶又恶的坏人会不会掉下来。 她偷偷掀开床帘,仰头看着房梁上的他。 其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他,有他在,晚上就不会怕黑和鬼啦,给他当媳妇儿也挺好。 可忽然,班烨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獠牙大蛇,吐着信子,朝她的面门飞来。 庭烟瞬间被惊醒,原来是个噩梦。 她的头仍疼得厉害,口也很干,胃中火烧火燎般恶心。 既然是梦,那么她就没有被班烨带出宫,没有看见穿着道袍的老爷爷咬掉小姑娘的豆子,没有见到公孙宜,没有在地窖被赵煜欺负 可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黑,这么冷 庭烟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稍微动了下,谁料牵动底下的伤口,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她发现自己此时躺在张单薄小床上,她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人换了,穿着红色的喜服,瞧着像梁国的时兴的样式,袖口绣了杜鹃花,花蕊缀了小珍珠,而裙摆上则用金线绣了凤凰的尾巴,着实华贵无比。 四下看去,这地窖依旧黑乎乎的,不能辨得清到底是白日还是黑夜,这里已经不似昨晚那般凌乱,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方桌上放着龙凤红烛和几盘吃食,床边摆了两个铜炉,炉里正燃着炭火,一分分往外散着热。 “你终于醒啦。” 庭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她忙扭头朝左边看去,发现赵煜此时正站在书架旁的那张帛画旁,他也穿了身红色喜服,头上戴着金冠,脚蹬黑色皂靴,脸虽说被打伤了,但一颦一笑却透着俊雅高贵,的确像是万金富贵家里的公子。 “你别过来。” 庭烟尖叫着往床脚缩,原来,不是噩梦,她真的被班烨给抛弃了。 “小可怜,你对咱们身上穿的衣裳,难道就不好奇” 赵煜微笑着,他此时脸色极差,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只见这男人从书架旁拉过条木棍,拄着,慢慢地朝庭烟走来,笑道 “你家大伴对你还真是好,把你送下来后,怕你冷,给地窖多添了两个暖炉;怕你饿,便让那个唐林给你包了大葱猪肉馅儿的饺子;担心你在这儿睡的不踏实,把你的小老虎枕头也拿了来,啧啧,这大伴当得真不错。” 庭烟回头一看,果然发现床上摆着她的小老虎枕头。 “丫头,这两套喜服,原是母亲给我和我表妹成婚准备的。可那贱人的爹害了我全家,她自然是不配穿了。” 赵煜面上的愤恨怨毒之色甚浓,许是想起家中惨事,这男人又犯病了,咳出了好些黑血。 等气儿喘匀后,赵煜将木棍撇在一边,扑通一声下跪,恭恭敬敬地给床上的女孩磕了三个头,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小包,一层层打开,原来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这镯子是我家的传家宝,原是母亲要传给我媳妇儿的,今日便给了妹妹。” 赵煜一步步跪行到床边,将那镯子高举过头顶,对庭烟莞尔一笑,柔声道“女人一辈子总要嫁一回的,我既然对妹妹做了那样的事,便要娶了你当老婆,哪怕只有两三天,也够了。” “你走开” 庭烟害怕极了,一直往墙角缩,当背贴到冰冷的泥壁时,登时打了个激灵,她慌地扯过小老虎枕头,朝着赵煜狠狠砸去。 也不知是又被赵煜下迷药了,还是许久未进食,她身上压根没力气,那枕头只是软绵绵地碰了下赵煜的头,就掉到地上。 “大伴,” 庭烟环抱住自己,慌乱地四下找寻,可这里除了黑暗和憋闷,除了赵煜,再没有任何人了。 “阿娘,阿娘救救我啊,大伴,我是丫头,你养大的丫头啊,你不管我了么” 泪珠子掉在嫁衣上,化为一朵朵红色的花。阿娘以前说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怪物,都不会掉眼泪,可如今出宫才不过两日,她感觉都把一辈子的眼泪掉光了。 “别叫了。” 赵煜冷声打断庭烟,他将玉镯收起来,回头朝地窖口瞥了眼,眸中闪过丝不忍和愧疚,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媳妇儿,你被班烨打晕,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你仔细瞅瞅,地窖的梯子都被人家撤走了,就是怕你跑了呢。” 这话的时候,赵煜莞尔浅笑,他抬手,将头上的二龙抢珠金冠扶正了些,随后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又给庭烟磕了三个头,看着庭烟,笑道 “你既然不愿意下床成亲,那么为夫便替你磕头了。咱们的父母家人俱不在,不需依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己个儿就能把事办了,你姓卫,从此刻起你就是赵卫氏。” “你胡说八道” 庭烟又气又怒,她真的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种无赖。 “磕过头,就该入洞房了。” 赵煜丝毫不理会庭烟的愤怒与害怕,他手抓住床沿,艰难地站起来,许是站猛了,这男人扶着额平缓了片刻,斜眼往地窖口看去,唇角勾着不屑和嘲讽,尖刻道 “媳妇儿,你那大伴还真是爱你,咱们都要洞房花烛了,他还守在上头盯梢,生怕我吃了你。” 庭烟一愣,班烨竟然在上头 “大伴,你快救救我啊”庭烟顾不上害怕,着急喊着。 可就在此时,赵煜就像一只恶虎般扑向她,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手粗野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捏,忽然,这恶鬼捏住她的下颌骨,将一枚黑色的丸药强按入她口中,紧接着,吻住她的口,用舌尖将那丸药送入她的喉咙 女孩怒极,狠狠咬住那男人的舌头。 “嗯” 赵煜吃痛,手上使劲儿,更用力地捏庭烟的下颌骨,待女孩吃痛松口,这才松开。 男人用手尖抹了把嘴角,垂眸一看,果然瞧见了血。 “真狠啊,差点咬断了。” “你又给我吃蝴蝶” 庭烟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神秘恐怖的事,即使她再少不更事,也察觉到这蝴蝶凝练成的黑丹肯定有问题。 “好吃吗” 赵煜故意歪着头,坏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白算计 正在此时,地窖上方传来怒摔茶杯之声,紧接着,那地窖口的木盖被人疯狂地踩了几下,掉下来好些断木和尘土。不多时,一个沉稳冷硬的男声幽幽传来 “小子,别弄伤了她。朝中有事,本座先走了。” 庭烟登时愣住,是班烨,他,他果真守在上头,他好像听见了她的喊叫声,这才生气。 只是,他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别弄伤了她 原来他一直都在,在听赵煜如何欺负她,在听她的惨叫,然后稳如磐石,不急不躁。 阿娘曾经说自打两个儿子没了后,那狠心的男人就休弃了我这个发妻,那时候真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好在有烟烟在,阿娘才活的有点奔头。 那时候她不懂,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心死,而今,总算尝到了点。 可是,她是丫头啊,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扔下她就算对着一只猫儿狗儿,时间长了,也会生出怜悯之心,他怎么连心都没有。 不会的,他一定会下来救她。 庭烟不再挣扎,她整个人平躺在床上,不悲不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赵煜,淡漠道“我在他心里肯定比账册重要,他会想明白的。” “是么”赵煜收起那玩世不恭的讪笑,神情中带了些许凄苦和同情,还有愧疚。 赵煜没有再做坏事,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庭烟扶着坐起来。随后,男人从褥子底下翻出把桃木梳子,安静地盘腿坐在女孩背后,帮她将辫子解开,替她梳发。 “赵家哥哥,你看着不像坏人啊,可为什么要欺负我。” 庭烟环抱住双膝,头枕在膝盖上,痴痴地看着方桌上的那对红烛,哽咽不已“我小时候特别想离开桐宫,可是我现在不想了,我害怕你们这些男人,你们就只想着自己,欺我辱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 赵煜鼻头一酸,手颤抖地轻抚庭烟的如墨青丝,一眨眼,泪如雨下。他放下梳子,跪在庭烟身后,低着头,沉声道 “姑娘,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该知道真相。” “什么死什么真相” 庭烟不解,回头看眼前这清俊儒雅的男人。算上这次,赵煜曾两次逼她吃药丸,这男人也说过,冰蝶春生秋死,能换魂续命,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打小就身子骨孱弱,从记事起就吃上了红参。” 说到这儿,赵煜给庭烟磕了个头,他没敢抬头看女孩,沉声道“父母疼我,这些年不知给我寻了多少杏林国手,可身子仍不见好转,我在十六那年更是添了咳血的症候。后来,我爹听闻苗疆蛊师似有奇招,便出万金帮我到处找寻,终于在十万大山里找到个擅长毒蛊的蛊师,让我拜他为师。师父一身本事,用蛊帮我又续了几年命,可去年,师父不幸被自己养的青蛇咬了一口,他临终前对我说这些年练蛊,残害了不少生灵,实在是罪孽深重,而今终于遭到了天谴。只是放心不下公子,留下世上最后一只冰蝶,冰蝶能换魂续命,公子好自为之。” “换,还魂续命你要杀了我” 庭烟只感觉头皮阵阵发麻,赵煜果然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去年,我家被诬告妄议国策,煽动流民造反,抄家灭族” 赵煜捂着胸口的伤,猛咳嗽了阵,待喘匀了气后,冷声道“我在家族罹难前犯病,吐血晕死过去,没了气息心脉。父母悲痛不已,以为我死了,就给我张罗后事,可就要盖棺时,我又睁眼活了。在我醒后没几天,赵家就遭了难,全家就只逃过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我恨,恨那些贪官为了谋取我家家财,灭我全族,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 “你这样的身子骨,没钱没权,如何报仇” “对呀,我是得想个法子,所以我找到了你。” 赵煜歪着头,挑眉一笑“我从公孙宜口中知道了你的事,晓得你日后是要嫁给梁帝为妃的。你,金镜公主庭烟,将会是最接近权利的女人。于是我便装出病重垂死的可怜相,求公孙宜把我带到燕国。我知道班烨迟早会找上门来,原本打算与他直接交易,只是没想到,他竟把你带到我身边,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蝴蝶,到底是什么” 庭烟愤怒不已,拳头紧攥,指甲都深深地掐入肉中。 “冰蝶吸食了我的心头血和魂魄,又采了你的处子血,自焚炼蛊,其实这三颗药丸就是我赵煜本人。” 赵煜说到这儿,似有些羞愧,低下头,喃喃道“你吃下药丸,生命就会慢慢消逝,而我在你死后会自尽,与此同时,我的魂魄就会重生在你身上,是为断魂续命。” 断魂续命 她,真被赵煜算计了,听这人的意思,只要她吃了最后一颗药丸,就会死而赵煜的魂魄会重生在她身上。 苗疆蛊术实在太过虚无缥缈,赵煜言之凿凿,可世上真有什么魂魄附体,再生为人的事么 庭烟呼吸一窒,瘫倒在床上,鼻子痒痒的,用手背蹭了下,谁料全都是黑血。 瞧着如今这光景,多半是中了剧毒 。 他害死她,只为续这一年的命来报仇,好狠,比班烨还狠 “对不起,” 赵煜又给庭烟磕了两个头,羞愧不已“下辈子,我即便当牛做马也不敢辜负姑娘。” “大伴会救我的。” 庭烟横了眼赵煜,跌跌撞撞地下床。 她发现自己这会儿轻飘飘的,好似吃了极乐丹那般眩晕,又好似真的没了生命和魂魄,比水缸里那无根的浮萍还可怜。 对,大伴不会扔下她,会救她的。 庭烟抬头,看着那个被盖了木板的地窖口,大声叫大伴,可是,他没回应,也没有出现。 眼前一黑,庭烟瘫软了泥地上,在昏迷前,她看见赵煜又在给她磕头,一遍遍地说抱歉 在梦里,她看到了自己在一个雕梁画栋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好大啊,有嶙峋的假山,有娇艳的百花,有豢养的仙鹤,还有穿着锦衣的金奴银婢。 在梦里,她饿了,厨娘会端来无数精致点心;困了,就有貌美的大丫头给她打扇捶腿; 在梦里,她坐到梳妆台前,却愕然发现她的脸变样了,依旧精致貌美,只不过眼底多了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和赵煜那颗一模一样。 错了错了,她到底是庭烟还是赵煜。 腿一抽,庭烟猛地睁开眼,原来是个噩梦。 四下看去,她发现自己还在昏暗阴冷的地窖,此时正躺在床上,而赵煜,静静地盘腿坐在她身边,他仍旧穿着那身红色喜服,只不过面色灰白,好似死人的颜色。 “大,大伴。” 庭烟抬手,伸向地窖口,可很快就无力垂下。 她不知道这次又昏迷了多久,她看到桌上的龙凤红烛已经烧尽了,灯苗瘦小如豆,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 这不正像她,马上就要被赵煜毒害,魂飞魄散吗 只要吃下最后一颗药丸,世上再也没了庭烟。 “你醒了。” 赵煜的声音亦很虚弱,他甚至都没力气睁眼,强撑着爬到庭烟跟前,准备跪下磕头,谁料瘫倒在女孩身侧,男人无奈一笑,哀叹道“才刚班大人让人送下来几碟精致小菜,有一道乳鸽煨火腿,做的甚好,最能滋补养人,在我们豫州有句老话,三鸡不如一鸽,说的正是,” “大伴呢” 庭烟打断赵煜的喋喋不休,她只感觉意识在一点点消逝,连怨恨的力气都没了。 “他没有来。” 赵煜抓住庭烟冰凉的小手,摩挲着,柔声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有儿女之情,他呀,等着我睡够了你,告诉他账册在哪儿。” “哦。” 庭烟凄然一笑,眼泪又不争气地留下,打湿了发“我想阿娘了,我死了,她活不下去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替你孝顺她。” 赵煜用手肘撑着起身,他从怀中掏出个翡翠镯子,艰难地帮庭烟戴在腕子上。男人俯身,吻着庭烟的手,随后从枕头下翻出颗小拇指般大的药丸,轻抚着女孩那削瘦绝美的小脸,哽咽哀求 “吃下最后一颗药,帮帮我。放心,我占了你的身子后,会好好孝顺你阿娘,还会为你报仇,帮你复国。等我死后,咱们就合葬在一起” 这,就要死了吗 死了后,就能见到父王母后吗 庭烟感觉那个药丸已经碰到了她的唇,闻着苦涩无比,她没有半点力气推开,只能由着赵煜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口 可就在此时,庭烟忽然感觉有个东西在自己身子里活了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了个冰冷的女人声音 “阿妹别怕,有姐姐在。” 姐姐 庭烟再也没有力气去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红豆生 瞧见庭烟这般光景,赵煜愧疚不已,但一想到赵氏几代人的辛苦经营,一夕之间被那些个封疆大吏和朝廷权臣联手算计得干干净净,三服以内的族人几乎死绝,他的心再一次冷硬了起来。 前两天他给班烨说,朝廷查封了赵家二十余万两,但若比对账册副本,有四千余万两银子凭空消失了,其实他也只说了个保守数字,若将赵家铺面、各省钱庄以及数万顷田亩算上,那四千万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想想吧,仇人此刻说不定正搂着美娇娘风流快活,而他呢,如同老鼠般躲藏在地窖里,人不人,鬼不鬼。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能帮他报仇翻案的,只有梁帝李元义,所以,他必须杀了庭烟来换魂续命,必须尽快以燕国公主的身份嫁入梁国。 “好姑娘,张口啊。” 赵煜虚弱地喘粗气,连声哄着身边的小姑娘。 可就在此时,赵煜看见这姑娘慢慢地扭转头,与他面对面相望,并且咧唇笑了下,很美,可就是有种诡异的感觉。 瞧见庭烟这副模样,赵煜的心猛抽了下,不可能啊,按说庭烟吃了药丸会慢慢死去,怎么会恢复意识再说,眼前这姑娘虽说貌美绝伦,可眸中透着股子残忍与嗜血,让人不寒而栗,她,怎么不像庭烟。 忽然,赵煜发现女孩死盯着他胸前的伤口出神,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怎么了”赵煜被看的有些发毛,强笑道“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你是我的丈夫,难道做妻子的看不得么” 女孩依旧笑着,她反手勾住赵煜的脖子,温柔地抚着,亲昵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大燕国公主,庭烟。” “不对。” 女孩摇了摇头,指尖轻划着赵煜的喉结,她眸中流露出狼看到食物的贪婪饥饿之色,莞尔浅笑“再猜。” “猜不着。” 赵煜笑着摇头,他感觉浑身汗毛倒立,说不出的惊悚,明明身下是个年幼天真的美娇娘,怎地眨眼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可真没趣儿。” 女孩手指轻扇了下赵煜,眨巴着眼,笑道“我呀,是庭烟的姐姐,我叫红豆。” “红豆” 赵煜诧异,这不是他的小字么,怎地这姑娘说自己叫红豆。 天下人皆知,燕国先王的子女早已于九年前被卫逢卫询兄弟二人屠戮殆尽,单单活下来个庭烟,哪里又冒出个姐姐 是了,先前听公孙宜提起过,公子询这九年一直给庭烟服用极乐丹,这种下作东西会损害人的智力,兴许毒发,小姑娘幻想出个姐姐也未可知。如今又在地窖被他这般折腾了几天,怕是要油尽灯枯了。 可怜哪,愿她下辈子莫要在生在帝王家,安稳舒心的度过一生。 想到此,赵煜将药丸举起,半哄半强迫地往红豆口里塞,笑道“是啊,我竟忘了,你是红豆妹妹。好妹妹,吃了这药,你就解脱了,” “先不急。” 红豆推开赵煜的手,坐起来,如同小猫般蜷缩在男人怀中,她抚着自己发凉的侧脸、纤细的脖子,盯着桌上的烛光发痴。 这九年来,她与庭烟共用一个身子,亲眼目睹了父母兄弟惨死,亲身经历了被仇人凌辱践踏,尝遍了剧毒,饮尽屈辱辛酸她厌恨眼前这半死不活的病痨鬼欺负了阿妹,本该直接拧断他脖子的。想想却不上算,总要把他吃干抹净了才好,否则阿妹岂不是白白失了贞洁。 想到此,红豆学着庭烟那般楚楚可怜,她努力了老半天都流不出眼泪,只有装作啜泣“赵家哥哥,我算是看透了,大伴根本就没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反正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账册副本在哪里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赵煜本不愿说,可他心里可怜怀中这命不久矣的纤纤弱女,叹了口气,凑近轻声道“在我表妹孟胭蝶那里。” “孟姑娘” 红豆斜眼朝墙上挂着的那幅帛画瞅去,皱眉道“我记得你说过,在来燕国前奸污了她,而且,她是你大仇人的女儿。” “不错。” 赵煜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得意洋洋“表妹和她老子不一样,有点良心,更何况她怀了我的骨肉,自然要为我着想,而今被我安置在一个稳妥隐蔽的地方,由一个极可靠的人照料。” “在哪儿谁照顾她”红豆紧着问。 “在慈,” 赵煜皱眉,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下去,他垂首看着怀中的女孩,强行将最后一颗药丸塞入女孩口中,笑道“好妹妹,是不是你那大伴让你套我话再往后哥哥真不能说了,乖,把它咽了。” “不说算了,反正我会找到她。” 红豆轻手轻轻地抚着赵煜的身子,慢慢往上,从男人衣襟里伸进去,手指找寻到那处刚结了点痂的伤疤,用力按下去。 她听见赵煜的惨叫声,翻身骑在赵煜身上,手指头伸进男人的伤口里,勾住肋骨,把他拉近自己,歪着头,笑的好不得意“四千万两银子,而今是卫红豆的了。” “你说什么” 赵煜惊惧得脸都变了形,哪里还有往日的那种从容俊美,他想要挣扎,却被这女孩压制地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 “不是给你说了么,我是卫庭烟的阿姐卫红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红豆冷笑了声,吐出赵煜方才喂阿妹吃的那枚药丸,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笑道“其实你根本就在糊弄班烨吧,你入燕的目的是想用那莫名其妙的邪术害死我妹妹,抢了她的身子,堂堂正正地去梁国和亲,借梁帝的手报仇,谁料千算万算不如人算,竟栽在本姑娘手里,哈哈哈,我不仅要杀了你,等拿到账册后,我还要宰了你表妹和孩子,让你们一家三口地下团聚。” “你,你,” 赵煜又惊又恐,根本说不出话,男人慌地左右乱看,忽然发现枕头边放着匕首,他慢慢移动胳膊,想要拿刀。 可忽然,这红豆先他一步,使了个小擒拿手,制住了他,并抢走了匕首。 “想杀我病痨鬼,凭你也配” 红豆不屑地撇嘴冷笑,扬手,用力朝赵煜的脸划下去,男人的脸登时皮开肉绽,血流了一脸。 听见赵煜的惨叫声,红豆越发开心了,没忍住,又在男人身上刺了几下,伤不深,刀刀避开要害,可刀刀见血,刀刀疼在骨头里。只见红豆妩媚一笑,将垂下来的黑发别在耳后,用刀背轻轻拍打着赵煜的脸,眨着眼,天真地笑 “你先前欺负她,如今我就十倍的欺负你,没意见吧。” 赵煜又疼又怒,几近昏厥,他一生最是爱惜容貌,而今被这妖女狠手毁了。更要紧的是,那最后一颗药丸被妖女抢走了,那么他所有的心血算计,岂不要付诸东流了 “好,好妹妹。” 赵煜气若游丝,看着红豆,哀声求道“我们一样的身世遭遇,你就当可怜可怜,” “闭嘴。” 红豆喝断男人的话,不屑道“我是堂堂大燕国的公主,而你,不过是个卑贱的逃犯,竟敢跟本宫相提并论,你也配。” “好,好,” 赵煜只感觉气虚乏力得紧,身上的疼痛也在慢慢消失,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拼着最后一点神志,赵煜艰难抬手,想要将红豆手中的那颗药丸抢回来,谁知那妖女出手如电,竟卡住他手上的脉门,让他动弹不得。 “你要它” 红豆两指捏住那粒药丸,在赵煜眼前晃荡,忽然用力,给捏的粉碎,她看见赵煜那张慢慢变绝望的脸,噗哧一笑,俯身凑近男人,道“你刚才说把账册和孟胭蝶藏到了慈什么地方嗯,你赵家家底雄厚,账册估计得好几车,你这病痨鬼可不敢劳师动众地搬运,我猜所藏之处应该在豫州境内,” “不是。”赵煜又悔又恨,早知红豆是这般心思缜密的妖女,他刚才就不该心软,说出那个慈字。 “不是” 红豆挑眉一笑,扣紧男人的脉门,仔细地品着他脉搏一丝一毫的变化“我记性不太好,先前借着阿妹的眼睛,看过豫州的地方志,记得豫州有五十三个县,有一个叫慈安县,还记得豫州有六十五间佛寺,三十一间尼姑庵,哦,有两间尼姑庵名儿里带慈,叫慈云庵和寄慈庵,豫州来靖府还有三家药铺的铺名也带着慈,” “你,你怎么,” 赵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半张着口,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在公孙宜那里得知,燕国公主天真迟钝,虽说燕王许她读书识字,可这小姑娘被极乐丹伤了脑子,压根读不懂书,而今勉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可如今瞧来,这姑娘非但不傻,而且记忆超群,做事果断狠辣,对豫州事了如指掌,而且方才对付他的那几招手法,像是会武的。 难不成世上真有两姐妹共用一个身子的奇事 “你究竟是谁”赵煜咬牙恨道。 “都给你说了好几遍,还记不住。” 红豆不耐烦白了眼赵煜,丢开男人的腕子,笑道“才刚我提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你的脉搏不对劲儿,” 说罢这话,红豆凑到赵煜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她看着赵煜的脸因惊恐而扭曲,越发得意,笑道“病痨鬼,我说了赵家四千万归我了,这下服了吧。” 赵煜心如死灰,他凄然一笑,摇头叹道“服,我筹划了半载,在梁国出生入死逃命,费尽心机配齐蝶蛊配药,谁料一朝栽在你这小丫头片子手里,服气,真他妈的服。” 说到此,赵煜眼中竟流出血泪,而今他和孟胭蝶尚有一息血脉存世,怕是要遭这妖女毒手。忽然,男人狠狠地捶着床,不甘道“我不明白,你既要为妹妹报仇,杀了我便是,为何一定要那账册,求你了,放了胭蝶母子。” “复国报仇不要钱招兵买马不要钱那账册能给本宫生出无数银子,更能给本宫带来梁国权臣的人脉,为何不要再说” 红豆莞尔,轻轻拍打这赵煜的脸,笑的人畜无害“我比较小气,又护短,你既然和我妹妹拜堂成亲了,那便是她一个人的相公,其余的什么粉啊蝶啊,我容不下。” 就在此时,地窖上方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班烨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颈后蝶 不多时,地窖口就传来掀动木板的咯吱声。 原本心如死灰的赵煜登时大喜,眸中似有了些许生机。 那最后一颗蝶蛊药丸被妖女捏碎,他不能够在再换魂续命,亦不能报仇雪恨。眼瞧着班烨对梁帝忠心耿耿,将账册下落告诉他,怎么也强过落在异族蛮夷公主手里。 想到此,赵煜拼着全部力气,大声喊叫“班大人,账册在豫州慈” 谁料刚说出个慈字,他的嘴就被红豆这妖女迅速按住。 “呜呜,” 赵煜说不得话,口里发出如绝望小兽般的悲鸣声,他下意识去掐红豆的脖子,试图能拖延片刻。 一阵寒凉之气徐徐扑来,赵煜转动眼珠,瞧见从地窖口跳下来个穿着黑色大氅、脚蹬鹿皮靴的男子,正是班烨。 其实这三天的吃食酒水、炭火绸被都是由班烨的那个亲信唐林小哥儿送下来的,而班烨兴许就在地窖上头听着等着,但绝不露面,而今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他自然要亲自下来接心头肉小公主了。 “大,大人,豫州慈,” 赵煜瞪大了眼,口里鼓鼓囊囊地说着,谁知就在此时,他看见骑在他肚子上的妖女红豆手执匕首,嘴角微微抽动,好似在笑,出手快如闪电,朝他脖子划去。 疼么好像有点。 赵煜看着从自己喉管喷出来的血,染红了妖女的脸,如雨般滴落在他的脸上,很凉,让人绝望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母亲在哼唱江南小调,那么温柔动听;依稀间,他好似看见父亲拿着账本和算盘,气恼大哥哥又算错一笔账。 最后,他看见了表妹胭蝶,孤零零地坐在青石台阶上,手抚着鼓起的肚子,眺望着远方,等他回来。 一切的爱恨情仇,都结束了。 班烨才刚下来地窖,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 饶是他出生入死,经历过无数次流血的大事,也被这残忍画面弄得瞠目结舌。 小丫头此时左手捂住赵煜的嘴,右手用匕首割断了赵煜的脖子,又快又狠,血迅速喷出来,溅了她一脸一身。 她,那里还是那个天真娇弱的丫头。 “赵煜,你别死” 班烨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是下意识将红豆扯飞,他用手按住赵煜源源不绝往出淌血的脖子,急道“赵公子,快告诉我账册在哪儿” 可终究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煜咽气,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班烨又气又怒,这三天,他不愿看见丫头被欺负,便和唐林在地窖口听着等着。里头太暗,看不到什么,而小丫头除了大声喊大伴救命,也没什么动静了。才刚地窖里忽然传来不同寻常的惨叫声,他担心有变,这才亲自下来查看,谁知竟 眼瞧着三天期限已到,账册马上就能到手,谁承想竟会发生这种事。 斑烨猛地转身,拳头紧握,一步步朝着趴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为什么要杀人你难道不知道赵煜对本座有多重要可恨” 听见这话,红豆冷笑了声,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也丝毫不惧这位正雷霆大怒的班大人,她舔了下唇边的血,有点甜。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头,手的主人此时太过愤怒,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对了,阿妹平日家是怎么和这阉狗相处来着 “大伴。” 红豆抬头,直面班烨,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往下掉,哭得好不伤心。 “哎。” 班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一声大伴,就是他的致命伤,所有怒气登时土崩瓦解。就算再不甘心,当看见这张无辜可怜的小脸时,火气便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男人从袖中掏出方干净的丝帕,轻轻地替丫头擦脸上的血和泪,都是他心太毒,害得丫头被赵煜欺辱,逼得她杀人。 四目相对时,班烨忽然愣住,怎么感觉丫头好像变了个人似得,明明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子,可眼神不一样了,不再天真单纯,满是欲望与冷漠。 “怎么了”红豆察觉出班烨神色不对,哽咽着问。 “没什么。” 班烨笑了笑,有些人如野兽,天生对危险敏感。 他盯着红豆的双眸,隐在袖中的手成刀状,柔声问“没关系,赵煜欺负了丫头,他该死。大伴问你,那个赵家哥哥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些有趣儿的事。” “我不知道。”红豆依旧一脸无辜,摇头否认,暗中却将匕首握紧,看出来了,阉狗在怀疑她。 “账册,他有没有提到。” 班烨轻抚着女孩的柔发,步步紧逼“你刚才为什么要捂住赵家哥哥的嘴他是不是想说什么” “因为他咬我的小豆子呀。”红豆脱口而出,紧接着委屈不已“他的嘴太坏。” “罢了。” 班烨气恼,知道从这女孩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兴许赵煜尸体还有些线索。 想到此,班烨迅速起身,急忙朝木床走去。 四下环视,这地窖阴暗得很,小小蜡烛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床上凌乱不堪,七倒八歪躺了几只药瓶,瓶子跟前有些黑色药末,那绣了龙凤呈祥的罗衾堆在床脚,地上胡乱散着华贵精美的大红喜服。 而赵煜呢此时平躺在床上,尸身全是血,甚是骇人。 班烨皱眉,端起烛台,强忍住血腥的冲鼻,解开赵煜衣裳去看,谁知越看越惊。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不过脸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皮肉外翻,让人肉跳心惊;胸口旧伤新伤都有,似被人强行用手指挖开,都能看见胸骨;腕子和胳膊都有扭伤的痕迹,小指被森森折断;致命伤在脖子,伤口很深,动手又狠又稳,一刀毙命,像是老手做的。 班烨轻轻地赵煜的衣襟合上,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难不成,这丫头是头狼多年来一直在装疯卖傻记起了,小丫头从前老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有一晚睡觉时,要给他说秘密。 他晓得女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会对信赖的大人分享小秘密和小心事,本来他有些不耐烦,想着丫头只有他和贞,便耐着性子听。 谁知丫头趴在他耳边,说大伴,我身子里还住着个人 “庭烟,大伴有件事不太明白。” 班烨幽幽地说出这话,他背对着女孩,盯着赵煜脖子上的伤,问道“这赵家哥哥是个病秧子,没什么力气的,你心里恼他,为何要等三天才杀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红豆依旧装傻充楞,面带微笑,看班烨的背影。 不愧是大燕国呼风唤雨的班大人,这么快就察觉出端倪了呢。这下怎么办,杀了他不行,打不过。 其实她还蛮欣赏这头阉狗的,短短九年就爬到如今这般地位,为了账册不惜把庭烟双手奉上。心硬,有权术,真是越看越喜欢,这样的人才最好能为我所用,得拉拢。 怎么拉拢 好办,睡了他。 她卫红豆可不是那些个尊贵骄矜的皇族高门大小姐,只要能带来利益,让她去睡乞丐也没问题。 “大伴,这里好黑。” 红豆哽咽不已,哀声哭求“咱们回去好不好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困啊,想睡觉,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先不急。” 班烨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孩。 她此时虽说看上去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不已,但眼里的狡黠与得意怎么都遮掩不住,好像十几年前少年时的他,嚣张、手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到此,班烨更生气了,冷声道“那大伴换个你能听懂的方式,赵家账册的下落,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啊。” 红豆矢口否认。忽然,她感觉体内血气翻涌,胸口憋闷得紧,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好似被无数根针扎,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口黑血。 怎么回事脸也感觉痒痒的,好像有东西从鼻子眼睛里流出来了。 红豆连忙去摸,定睛一看,心凉了半截,全是黑血。 “你怎么了” 班烨也是大惊,准备去查看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可他生性多疑,担心这是小丫头是故意作出中毒样子,引诱他上当,对他下手。 而就在此时,班烨听见身后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男人忙转身去看,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见赵煜的尸体竟迅速腐烂干瘪下去,在他的口、鼻、眼睛还有胸膛的伤口处爬出好些颜色鲜艳的毒虫。 苗疆蛊毒 记起了,先前东京送来关于赵家的秘信,其中有几页就是有关赵煜的,赵六公子生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其父赵淮安花重金为其请来苗疆蛊师,后令其拜师学艺如此看来,赵煜死后,他的一身蛊术土崩瓦解,这许多毒虫没了宿主,便跑了出来。 “丫头,赵煜给你吃过什么” 班烨有些心慌,再也顾不上防备,疾步过去抱住红豆,急道“不许说谎。” 红豆皱眉,思量着要不要说蝶蛊之事。 就在此时,喉咙一甜,又吐了口黑血,她感觉脖子后头奇痒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肌肤长出来。 “大伴,脖子,” 话还未说完,红豆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丫头,你怎么了” 班烨忙抓住红豆的脉门,发觉她脉象极乱,且面色发青,明显中毒颇深。才刚她说脖子,脖子怎么了 班烨皱眉,忙查看女孩的脖子,赫然发现在她脖子后头生出个红色的蝴蝶印记。就在此时,他忽然闻见股异香,像是从赵煜尸体那里传过来的。抬头看去,果然瞧见赵煜身上落了几只翅膀透明的蝴蝶,有的翩翩起舞,有的趴在尸身上,贪恋着不走。 如此看来,可确定丫头中蛊无疑了,而今原主已死,蛊毒无人操控,发作了。 班烨解下大氅,将怀中几近半裸的女孩团团裹住,抱着她从地窖离开。 不管她是谁,如今怕是只有她知晓账册下落,得赶紧回月华初上找胡媚娘,兴许还有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胡媚娘 燕国百多年前是漠北游牧之族,逐水草而居,民风彪悍,相传妇人雪地产子,男人骁勇善战,以斩敌首为荣耀。后太祖皇帝建都大邺,因此城坐落在群山之巅,全年都是呼啸肃杀的寒风,故而世人又给它取了个诨名,曰风城子。 经过近百年的经营,风城子逐渐成了北方最繁盛的都城。城内有来自梁国的商人,做药材、东珠、皮货和粮食等生意,每笔买卖都高达千金;还有来传学的名儒经师,开馆授业,著书立说,好不风流;更有来自西域的胡人,或买卖深目高鼻的胡女,或做丝绸、茶叶的生意,极是热闹。 可一过宵禁,这座风城就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夜,没有半点生气。 除了月华初上。 月华初上是什么地方,妓馆赌坊食肆钱权交易之地 都是。 入了夜,月华初上灯火通明,离两条街远都能听见靡靡丝竹之音乐,其味道也是极美妙的,有陈年佳酿的飘醉、有寒食散的诱惑,还有美人的脂粉娇香; 只要你有钱,你就是月华初上的贵客。 美人、名马、烈酒还有豪赌,应有尽有,有人进去时是腰缠万贯的豪商,出来时就成了一干二净的穷光蛋;有人进去时是闲赋在家的白丁,出来后就成了掌一方军政的大官。 人皆尽知月华初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奢之地,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主人是个姓胡的女子,真名不可闻,道上人为表尊敬,都称其为胡大娘。 大抵世人对那些厉害人物都很有兴趣,尤其是女人。 有人说见过胡大娘的真容,是个年过四旬的矮胖妇人; 有人说胡大娘是个年过半百,却有着少女般娇美面容的妖妇,其性甚淫,几乎夜夜都要招幸样貌英俊的男子,用那东西来敷面,以保持年轻貌美; 也有人说胡大娘是朝中某位权臣的红颜知己,那人不是姓卫就是姓班,否则凭她是谁,怎么敢去做卖官鬻爵的买卖。 真真假假,众说纷纭。 不过大家都知道的是,在月华初上有两件事不能做,否则皇帝老子都保不了你的小命。 胡大娘不能问,最北边的那个小院不能进。 申时的梆子声响了三下。 从小巷深处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骑马的是大燕国炙手可热的权阉班烨,在他怀里还抱着个通身尽是血腥气的人,那人用大氅紧紧裹着,看不出是男是女。 “丫头,千万要撑住,咱们到地方了。” 班烨勒住急奔的黄马,忙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女孩跳下马。朝前瞧去,眼前是一处清静优雅的朱门小院,匾额上提着杜鹃小庭四字,门口站着四个孔武有力的持刀家奴。 “大人” 其中一个穿着玄色武士服的家奴瞧见班烨,急忙迎了上来,他想接过大人手中之人,兀地瞧见大人面色铁青,眉头都皱成了疙瘩,赶紧退到一旁,陪着笑 “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说罢这话,家奴脸上带了些许尴尬“大娘她,她,” “她房中有人”班烨皱眉。 “您且稍等,小奴这就进去通报,” “等不得。” 班烨厉声打断家奴的话,抱着红豆径直进了杜鹃小庭。 他对此地极为熟悉,亦对这里的主人极为熟悉。 穿过一片凤尾竹林,绕过雕梁画柱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个二层小楼,极尽奢华,窗上是一寸一金的竹影轻纱;房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琉璃宫灯;门上挂着绿玉和珍珠做的帘子。 还未走近上房,班烨就听见女子动听的呻吟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闺中调情声,听声音不止一个。 “说,你是不是淫妇” “是,是,奴家是。” “想不想要” “想,快给奴家,快,快不行了。” “叫声达达就给你。” “达达,亲达达,快些” 班烨眸中闪过抹厌烦,闷着头上前去,直接将门踹开,一股夹杂着药味的香暖之气登时迎面扑来。 他淡漠地朝屋里扫了眼,里头是三间屋子打通的大屋,与小院的奢靡不同,倒是简单雅致,地上铺着厚软的毯子,梳妆台等家什皆是上等红木所制,正中间摆了二十多盆开得正艳的杜鹃花,靠着墙全都是药柜。 最里头是张极大的绣床,透过月白色冰纱,隐约能看见痴缠在一起的三个人 “都给我滚” 班烨怒喝了声,他侧过身子,不愿看这脏眼睛的东西,随即抬手,手掌全全按住怀中女孩的头,亦不叫她看见,即便她仍旧昏迷着。 果然,大床上的淫声浪语戛然而止。 不多时,两个赤条条的英俊男人掀开床帘,从地上捡起鞋子和衣裳,低头迅速离开。 这时,从绣床上传来个慵懒娇软的女人声音“呦,怎么这般凶,把人家的两个好达达都吓着了呢。” “媚娘,正经些罢。” 班烨轻喝了声,他嫌那绣床不干净,便将小丫头放在贵妃榻上,解开大氅,瞧着她面如死灰,仿佛悬在枝头的一朵花,稍稍一碰就会凋亡。 “你快来瞧瞧,她中了蛊毒,快不行了。” “不是还没死么。” 绣床上的女人轻笑了声,故意吃味“你呀,对你的什么小徒、手下人比对我还要好,我吃醋,哼,除非是你快要死了,其他人我才不管呢。” “她是庭烟。” 班烨按捺住怒气,沉声道。 果然,听见庭烟二字,绣床上的女人不再调笑,迅速穿了衣裳下来。当她掀开床帘的瞬间,屋子仿佛亮了几分。 这女人身量高挑匀称,肌肤胜雪,发如麝煤,气质高雅,艳若桃李,瞧着约莫有二十七八岁,骨子里透着妩媚,比起还未完全长开的燕国小公主,仿佛她才是个真正的女人。 “怎么回事” 胡媚娘一边穿着锦袍,一边朝贵妃榻走来。她的目光始终在班烨身上,她与他同年成为梁帝的义子,相识已逾十六年,不论发生何事,他都是沉稳冷静,从未见他这般着急心焦过。 “莫急,我来瞧瞧。” 胡媚娘莞尔浅笑,轻拍了拍班烨的肩膀,吩咐他去将药箱拿来。只见胡媚娘轻移莲步,坐到贵妃榻边上,动手将大氅解开,瞧见红豆的模样,饶是她见过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也不禁怔住,暗暗叹道好个俏丫头,纵使一脸血污,也挡不住国色天香,再长几年还了得怨不得他 胡媚娘啐了口,脸不禁发烫,她怎么跟个小丫头吃起味来。 “小公主是怎么中蛊的。” 胡媚娘仔细地替红豆把脉,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秀眉紧皱“才刚听了脉,这丫头中的可不仅仅是一种毒,有公子询的极乐丹和我前年替你配的十三寒,还有一种极凶霸的蛊,我暂时探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班烨叹了口气,将药箱放在地上,陷入沉思。 主子东京传来的命令,是绝密之事,即使是媚娘也不能告诉,可如今要救丫头,少不得破例了。 想通这层,班烨将这三日所发生之事尽数说与胡媚娘,并将才刚在地窖看到的赵煜尸变也详细地描述给女人听,尤其强调那诡异的蝴蝶。 “她还有救么”班烨的声音有些发颤。 “莫急。” 胡媚娘倒是镇定,她将红豆的头抬起,去瞧女孩脖子后头的蝴蝶红痕,皱眉道“本来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有这种邪术存在。” “什么邪术”班烨忙问。 “传说上古有种蝴蝶,因通身透明,唤作冰蝶,有换魂续命的神效。” 胡媚娘手指抚着那稍有些发烫的红痕,接着道“我曾经在一本异闻录上看过,苗疆蛊师用处女血和冰蝶为药引,再加以几十种珍贵药材练成蛊,将蛊给那处女吃下,蛊师就会重生在处女身上,所以,” “所以我被赵煜这杂种给算计了,没想到这病痨鬼城府如此深沉。” 班烨怒极,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咯咯之声。 “我看十个赵煜,也比不上一个燕国公主。” 胡媚娘冷笑了声,双臂环抱在胸前,死盯着眼前这张沉睡着的秀美小脸,道“按道理,赵煜一死,你这丫头也必死无疑了,可我才刚给她把了脉,体内虽有余毒,但不致命,脉象也平稳,你知道的,天下只有一种奇功可以化毒,” “是我的含藏心经。” 班烨冷声打断胡媚娘的话,含藏心经是主子在他十五岁那年传与他的,经文上的武功博大精深,练到六成后,横行天下无人能挡,练七重后能以内功化解剧毒,故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功。 怨不得他方才查验赵煜尸体时,发现伤痕不对劲儿,有狠又准,似乎是高手所致。这下全都明白了,原来这臭丫头多年来深藏不露,一直在偷练他的武功,好啊,怕是有朝一日死在她手里,还傻呵呵地给她递刀。 “三哥。” 胡媚娘瞧见班烨神色不对,抬手,轻抚着他的胳膊,柔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丫头在燕国,她兴许比王上和公子询更要危险。” “你有什么想法”班烨眼神慢慢变冷,再也没了从前的柔情。 “防患于未然。” 胡媚娘抓班烨的手猛地用力,她凑近男人,步步紧逼“她对主子也是个威胁,留不得啊。” 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清冷干净的男声从外头响起。 “大人,赵煜的尸体有发现。” 班烨听了这话,与胡媚娘对视一眼,忙起身走到门口,沉声道“进来说话。” 只听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进来个清秀的高瘦少年,正是唐林。 唐林最机灵不过,心想着大人能让他进来,怕是胡媚娘已经知晓赵煜之事的始末,不必藏着掖着。 只见这少年从袖中掏出幅卷轴,疾步走上前来,平铺在桌上,将小油灯拉近了几分,扭头,对站在他身边的班烨道 “那会儿,您抱了公主急匆匆驾马离去,孩儿多留了个心眼,便下去地窖查看,发现那赵煜的手似乎指着一个地方,眼珠子也好像紧盯着同一件事。” “这幅画。” 班烨笑了,想来赵煜死前也是发现这臭丫头的狠毒心肠,临死前留了一招。只是这画瞧着甚是平常,一时间也发现不了什么。 “媚娘,林儿,你们都来看看画里藏着什么秘密。” “我瞅瞅。” 胡媚娘俯身,仔细查看了画,忽然闻到了股不同寻常的香味,女人噗哧一笑,心下了然。她没有立即说出,而是捏住唐林的脸,媚眼横飞,故意打趣“你小子真是长大了呢,跟着大人学的是又细心又精明,头两年见着我还脸红,而今快快脱下裤子,让大姐姐看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一番话说的唐林登时双颊飞红,低着头不敢吭气。 “行啦,林儿面皮薄,别臊他” 班烨笑着瞪了眼胡媚娘,柔声道“你是不是看出门道了。” “不错。” 胡媚娘手撑在桌沿儿,身子稍稍下倾,做出诱人媚态,那被抹胸紧勒住的丰满简直呼之欲出,她手指轻抚着帛画,笑道“那赵公子的心眼还真是多,你们闻闻,是不是有股子淡淡的酒味儿” 说到这儿,胡媚娘将油灯移近几分,道“赵公子是用了种叫酒虫的蛊,他拿笔蘸着这种蛊书写在画上,平日里是看不见任何痕迹的,只消往上洒些酒,那些个酒虫就活了,咱们就能看见赵公子到底留下了什么秘密。” 班烨大喜,猜测绝对和账册有关,正要吩咐胡媚娘去拿酒,忽然,他看见一只苍白的小手慢慢伸进来,不偏不倚推倒了烛台,那灯油登时流满了帛画,而火苗见油就燃,事发突然,三人根本都来不及抢救帛画,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煜留下的最后一点线索,活生生被烧毁。 “可恶” 班烨怒极,猛地转身,果然瞧见红豆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这心肠歹毒的女孩此时竟一脸茫然,扁着嘴,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眸中的得意洋洋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你是不是找死”班烨隐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恨不得立马撕了这妖女。 “干嘛这么凶呀。” 红豆眨巴着眼,一派的天真无邪,可怜兮兮道“人家醒来口渴,就想过来倒杯水喝,又不是故意要碰倒油灯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硬骨头 红豆发现个秘密,她特喜欢看别人难受的样子。 尤其是前一刻欢欣若狂,后一刻却愤怒难抑,那伤肝动气的表情,别提多有趣儿了。 瞅瞅吧,班烨此时就站在木桌旁,虽说面上看不出如何的喜怒,可剑眉拧成了个疙瘩,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帛画烧成了黑灰,却无能为力。不过这人鬼得很,准能想其他法子得到账册,要防; 而那个不爱穿衣裳的胡媚娘捂着心口,连连叹气,这狐狸精面若桃李,杏眼泛着层层春水,此时倚在班烨身侧,轻抚着他的胳膊,安慰他。这样的媚态,连她这个女人都要酥了,更别提男人。 红豆垂眸瞧了眼自己的胸脯,比起人家香软的大馒头,她的就是小包子,真讨厌。 “你们干嘛都瞪着人家。” 红豆装作怯懦害怕,可心里不知笑了多少回,她眨巴着眼,小心翼翼地问“我做错什么了” 班烨一步步逼近女孩,怒道“小小年纪竟这般歹毒,我问你,你何时开始偷练含藏心经的。” “什么经,可以吃么”红豆抓着头皮,傻呵呵地问。 其实去年冬至那晚,她怂恿着阿妹推了班烨一掌,这老贼吐了口血,当即昏死。阿妹吓得不知所措,她趁此机会,让阿妹从班烨怀里拿出含藏心经,借着阿妹的眼睛,用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将经文扫了一遍,记住七八分,从此便练了起来,而今算是有所小成。 “说到吃” 红豆捂着自己干瘪的小肚子,过去拉扯着班烨的袖子,耍赖般地摇“大伴,人家饿了。” “饿” 班烨越发气怒,一掌将身侧的椅子震碎,凤眸微眯,冷声道“姑娘,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你最讨厌被人背叛。 红豆暗骂了声,她知道自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先宰了赵煜,后又故意碰倒油灯烧了画卷,而且那狐狸精还探出她练过含藏心经,乖乖,哪一样都犯了班烨的忌讳。 才刚她假装昏迷,把狐狸精和老贼的话听了个全,好么,看样子这伙梁国奸人都容不下她,不仅要账册,还想要她的小命。 得逃。 “这么凶,不理你了。” 红豆佯装恼了,闷着头往出走。谁知刚走了没两步,眼前一花,被那貌美妩媚的胡媚娘给堵在门口。 红豆知道这臭娘们最想杀她,淡淡一笑,隐在袖中的手成爪状,随时准备拼命 “大姐姐,我想出去尿尿,好不好” “女孩子家家,这样说话多不雅。” 胡媚娘掩唇一笑,妖妖乔乔地倚在门边,变戏法似得拿出块微黄香甜的酪饼,递向红豆,柔声道“小妹子,你刚才不是说饿了么,姐姐这儿有好吃的。你别小瞧这点心,它可是用牛、羊、马的乳掺了杏仁碎做成的,入口即化,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来呢。” 红豆知道那糕点里肯定有古怪,决不能吃。 她两眼盯着胡媚娘的酥胸,咽了口唾沫,一派的天真无邪。 “大姐姐,我不爱吃什么牛乳、羊乳做的饼,就喜欢喜欢掺了人乳的,甜。” 果然,她瞧见那胡媚娘被臊得俏脸微红,心里越发得意,想着再耍耍这骚狐狸。 只见女孩摇头叹了口气,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往下掉,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出宫这么久了,阿娘都不知担心成什么样了。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紧紧跟在大伴后头,不让我瞎吃外头的东西,说是太脏啦,不晓得经过多少道手,会得脏病的。” 脏病二字,红豆说得极认真。 “你” 胡媚娘大怒,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算有点威名,哪个人敢当着面这般辱她不用问了,这小姑娘怕是瞧见了她和那两个男人做那事,故意嘲她有脏病。 可恨,没想到臭丫头竟这般沉得住气,饶是她这样的医术,方才都没瞧不出她在佯装昏迷。这样歹毒的小鬼,留在三哥身边迟早会害了他,更别提有朝一日成了主子的妃妾,那得惹出多大的祸乱。 想通此,胡媚娘暗暗取出三枚见血封喉的毒针,猝不及防地朝红豆打去,谁料这小鬼佯装脚崴,躲了过去,三根毒针齐刷刷钉在小院的松树上,力道太大,将树上的雪全都震落。 “大姐姐,我,我脚疼。” 红豆蹲下揉脚,心道好险,才刚差点被那毒针打到。 转而暗骂本宫生平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好么,这骚狐狸敢偷袭,瞧我不卸了她的骚膀子。 只见红豆慢慢站起,哎呦地叫了声,朝着胡媚娘跌去,她用力踩住胡媚娘的脚,与此同时佯装站不稳,用力去拽女人的右臂,嘎嘣一声,果然听见胳膊脱臼的声音。 “你” 胡媚娘痛极,捂着伤臂连连退了数步,被班烨接在怀里,她额上全是冷汗,恨不得立马宰了红豆,刚准备动手,就被班烨按住肩膀。 “三哥,留不得了。” 胡媚娘急的直跺脚,她深知班烨虽强势冷硬,多年来从不碰女人,可却对燕国小公主庭烟有点特殊感情。 年前她熬了个通宵,给他做了双狍子皮护手,谁料他只是看了眼,并不在意,却说知道你得了上好的皮子,挑块绒毛细软的,给宫里的娃娃做件贴身穿的肚兜,她喜欢杜鹃花,劳烦再绣上两朵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来”胡媚娘咬牙,准备往前冲。 “用不着。” 班烨话音刚落,就飞身跃至红豆身前,不等这刁钻古怪的丫头所以防备,立马出手点了她通身大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烛光昏暗,他真的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小丫头。 九年了,她是那样的天真乖巧,原来无辜背后竟藏着如此歹毒的心思,瞧她方才避开毒针和伤媚娘那两招,手法连贯且残忍,虽未得名师指点,偷偷把经文练得四不像,但练能到这般地步,也算是万中无一了,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 只不过 “说,赵家账册在哪儿”班烨唇角勾出抹残忍的笑,手上用力。 “大伴,我不知道嘛。” 红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偏生穴道被点,身子动不得,而脖子又被人家掐住,就快要喘不上气了。 这老贼动了杀心了。 “不知道” 班烨冷笑了声,放开红豆,他轻抚着女孩如墨青丝,往下,抓住她瘦削的臂膀,忽然用力,只听骨头分离的一声脆响,竟生生拽断女孩的胳膊。 “再给你一次机会。” “就是不知道嘛。” 红豆硬着头皮否认,阿妹拼掉性命和贞洁换来的账册,绝不能落在这帮蛇鼠之辈手里。 她只觉得胳膊上的痛在瞬间散遍全身,而且没了知觉,朝前看去,那胡媚娘见班烨拽断她的胳膊,笑的好不得意。 “好,真好。” 班烨拊掌,点头微笑。 只见班烨悠闲地左右活动发僵的脖子,忽然出掌,用力朝红豆心口打去,登时就将女孩打飞,身子砸到药柜上,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丫头,你死了没” 班烨从桌上端起烛台,一步步朝里间走去,他刚才只用了三分力,不会立马打死她,但是她会重伤,痛不欲生。 留她一口气,算是对过去九年情分的交代,也算给她最后一个机会,说出账册的下落。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就算让他割掉心头肉,他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只要谁敢损害他的利,背叛他,绝不手软。 “丫头,大伴再给你一次机会,第二掌,就不是这么舒服了。” 红豆只觉体内血气翻涌,喉咙一甜,吐了口血。 她发现自己能动了,可这又有什么用,老贼武功实在太高,根本躲不过。不过这样正好,此时她命悬一线,就算说出个错地方,想来他也会信。 “咳咳,” 红豆用左胳膊肘撑着地,艰难地翻转过身子,倚着墙坐起来,她捂着发痛的心口,看着班烨端着烛台,面带微笑,慢悠悠地蹲在她面前,眸中没有丝毫人的感情。 “好,我说。” 红豆疼得大口喘气,盘算着待会儿给老贼说豫州的哪个地方。 正在此时,她感觉头痛的厉害,眼前阵阵发黑,好像好像阿妹要苏醒了。糟了,这丫头怎么偏偏挑这时候醒,妹妹实在太天真单纯,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怕是要被生吞活剥。 “求,求你” 红豆越来越晕,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在昏倒前,她拼尽全力,说了句话“别伤害她。” 外头的寒风如鬼哭般怒号,将门吹打得左右摇摆。 班烨垂眸,淡漠地瞅着眼前这忽然昏倒的女孩,好么,还敢装,这下真不能再手软了,总要让她受些酷刑,尝点苦头才肯说。 他严刑逼供的法子太多了,尤其是对女人,地牢里有个铁制的木驴,往里头倒上滚烫的水,让她骑上去,保证她永生难忘这美妙滋味。 班烨冷哼了声,正要叫唐林过来绑人,忽然,昏倒的女孩动了下,好像苏醒了,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一编编地喊阿娘。 那声音细若蚊音,听着极为虚弱。 “丫头,你不乖啊,你以为这样,大伴就会心软了” 班烨笑了笑,手附上女孩受伤的右肩,用力抓了下去。 “啊。” 庭烟痛的惨叫了声,彻底清醒。 她这是在哪里,为什么味道和地窖不一样她为什么没有死,还有,赵煜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溶溶雨 庭烟感觉连呼吸都疼,胸口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按压,让她喘不过气来。脑子乱哄哄的,一时间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了,还记得那赵家哥哥给她吃蝴蝶和处子血练成的药丸,说是能换魂续命。 她在地窖里等了好久好久大伴,都不见他下来。 依稀记得赵家哥哥拿着最后一颗药丸,递到她口里,哄着她咽下去。 最后姐姐好像来了,对她说阿妹别怕 怎么感觉睡了好久,这些事就像上辈子发生的。 就在此时,庭烟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臂竟没了知觉,更要命的是胸口疼得厉害,就像火烧一样,喉咙里也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又甜又痒,她想咳出来,却吐出一大口血。 到底发生了何事她身上怎会有如此重的伤,难道是赵家哥哥打的 恍惚间,庭烟发现眼前好像蹲着个男人,他手里端着盏莲花底的竹节鎏金烛台,正凶霸霸地盯着她,这个男人身上有股可好闻的淡淡茶香,有点面熟啊,是谁 “大伴你是大伴。” 庭烟不禁大喜,看来大伴终究舍不得丢下她,到底还是来救她了。可是为何大伴看起来很生气对啦,肯定是气赵家哥哥对她做这样的坏事。就说嘛,世上只有阿娘和大伴两个待她最好了。 “别生气啦,我,我害怕。” 她身上疼,根本动不了,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大伴,小包子疼,你听到了没有。” 庭烟委屈地直掉泪,艰难地抬起左手,朝班烨伸去,谁料竟看见大伴不住冷笑,慢悠悠地将烛台放在地上,忽然出手,从后头拽住她的头发。 “哎呦,疼。” 庭烟只感觉头皮都要被班烨拽下来了,为减轻疼痛,她不得不仰起头,直面男人。 她不懂了,为何他眼里满是怒气,看她就像看仇人似的。 “小鬼,这屋里没有笨蛋,你这般的装腔作势,只会让本座恶心。” 班烨手上用力,他一分分凑近女孩,盯着这张无辜可怜的小脸,愈看越觉得可恨。 “还有,公主以后不要叫本座大伴了,本座着实没这个福分,消受不起。” 庭烟慌了,她根本不懂大伴为何如此恨她。过去顽皮,把茶杯打翻了,弄湿了一份很要紧的奏疏,大伴好生气,那也只是拿戒尺打了几下她的手心,小惩大诫,绝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杀了她。 “大伴,你怎么了” “何必装糊涂呢。”班烨冷笑了声。 虽说此时完全控制住了这刁钻古怪的丫头,可他仍不敢放松警惕,在这一个时辰内,这刁钻狠毒的女人一刀割断了赵煜的脖子,更是在谈笑间就轻易卸掉媚娘的胳膊,如此妖女,若不早早杀了她,日后定要死在她手上。 “还不说是吧。” 班烨忽然松开庭烟的头发,轻抚着女孩因惧怕和痛苦而变得扭曲惨白的小脸,温柔地替她抚去脸上的泪,然后慢慢往下,划到女孩的左胳膊,轻拍了下。 “怎么,左臂也不想要了么还是” 班烨忽然将庭烟单薄的衣衫撕下半边,连带着将肚兜带子给扯断,用力捏住女孩的柔软。 他看见女孩因过度害怕而缩成一团,坏笑道“你不是嘲笑媚娘脏么,不是恨本座把你交到赵煜手里么,那好,本座现在就将整个风城子的乞丐都找来,让他们挨个儿和你睡。快说,账册在哪儿。” 庭烟不可置信地看着班烨,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把她扎到遍体鳞伤。 账册,怎么又是账册。 他先是把她扔进地窖,而今又要让更多的男人来羞辱她。 如今看来,右臂和胸口的疼痛,甚至这浑身的血污,都是他的杰作。 不明白啊,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何为要这么恨她,厌恶她。 庭烟一动不动地盯着班烨,想要看清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阿娘以前说的心如死灰,她好像尝到了,好苦。 她发誓,此生不会原谅他,不会和他再说一个字。 胸口的疼痛在瞬间仿佛放大数倍,一个没忍住,庭烟又吐了口血,吐到了班烨的手上。 忽然,庭烟发觉屋子好像在瞬间变暗了,她看不清蜡烛上的火焰,看不清班烨的脸,而眼睛里好像正在往出长什么东西,很快,那东西就遮住了整个眼睛,她看不见了。 “眼睛,我的眼睛。” 庭烟使劲儿揉眼睛,希望把那东西揉出来,可再睁眼,眼前黑黢黢的,果真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变成瞎子了 “你怎么了别耍花样。” 班烨皱眉,用力甩掉手上的血,他从靴筒将匕首抽出,暗道看来光靠吓唬是不成了,得动点真格儿,总要让她吃点皮肉之苦,才肯老实交代。 想到此,班烨迅速出手,可那匕首刺到离她一掌远时,他竟生生停下。 眼前这姑娘忽然像发疯了般揉自己的眼睛,哭喊着说自己瞎了,那无辜可怜的样子,分明就是过去那个受了委屈、哭唧唧的小丫头。叫他如何能狠下心肠。 就在此时,班烨闻见一股花香味儿,扭头一看,原来是胡媚娘走过来了,瞧着已经自行将断臂接好。 也是,媚娘医术高超,其父生前是梁国太医院院判,她自小就泡在药材里,精通伤寒、骨和千金等科,尤其在解毒上,更是行家里手了。 “媚娘,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我做事有分寸。”班烨颇有些不耐烦地白了眼胡媚娘。 “三哥,先等等。” 胡媚娘蹲到班烨身侧,冲男人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动手。只见胡媚娘将烛台拉近,眯着眼瞧地上庭烟吐出的血,用指头沾了点,凑到鼻下仔细闻了闻,登时面色大变。 “怎么了”班烨心知事情可能不对劲儿,忙问。 胡媚娘没答话,盯着痛哭到几近疯狂的庭烟,忽然出手点了庭烟的几处穴道,让女孩动弹不得。 “小公主别害怕,大伴刚才只是逗你玩儿呢,乖啦,姐姐帮你看一下眼睛。” 胡媚娘温言安抚着,同时强行掰开庭烟紧闭的眼睛,一看,登时倒吸了口冷气。果然,小姑娘的眼睛上生出了层半透明的东西,就像蝴蝶翅膀似得,能清晰看到条条纹路,很美,却有毒。 再探她的脉,哪里还有方才那般的搏动有力,如此细不可闻,分明就是中毒连带重伤,又连呕数口血所致,怕是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 哎,没娘的孩子,真真是可怜。 “到底怎么了”班烨瞧见胡媚娘脸上满是哀伤,越发觉得不对头。 “三哥,她,她,” 胡媚娘摇头叹了口气,泪眼盈盈,半响才幽幽道“不管你信与否,世上的确有一个身子里住两个人的奇事,这两人性子、行事完全不同。这些年我钻研疑难杂症,的确碰上过几例病人,譬如河阳有一秀才,平日家是本本分分的读书人,一心只扑在圣贤书上,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可他身体里还活着另一个男子,粗野霸道,嗜酒好赌,与一暗娼交好,竟成亲拜了堂,更奇的是,这两个女子在同一个县上住了十来年,竟全然不知,后偶然庙上遇到,相互厮打谩骂对方勾搭自家相公,最后才闹明白,秀才是一个身子两个人。这些事都记录在我的行医手札里,我可以拿给你看。我想方才杀赵煜、毁画卷和对我动手的小妖女,怕是这身子里的另一个姑娘,而在咱们眼前的这个,她,她是” “庭烟。” 班烨痴痴地说出这两个字,头忽然眩晕,差点昏倒。 他感觉心似乎被人割掉一块肉那般疼。看看丫头,衣衫褴褛,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随处可见已经干掉的血污。她半张着口,说不出话,眼睛睁得老大,痴愣愣地盯着房顶,那样的绝望。 班烨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他究竟对丫头做了什么。 “烟烟呀,你让大伴可怎么好。” 班烨叹了口气,强咧出个笑,他把自己的袍子脱下,过去给庭烟盖在身上,想轻摸一下她,手愣是停在半空,不知去碰哪处,她浑身的伤,全都拜他所赐。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班烨痴痴地看着庭烟,反复念着这首他写给丫头的词,俯身凑近了她,想要吻去她脸上的泪,终究没敢,最后只有苦笑。 这朵开在眉间、心头的小杜鹃,终究被他弄得颓败不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乱红深处 已经过了丑时,这座王城似乎终于愿意彻底安眠。 天飘起了雪,狂风愈发肆虐,将琉璃宫灯下的青铜铃铛吹得叮咚乱响,惹人心烦。 西窗下的红烛静静燃烧,灯芯偶尔爆裂,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屋里有四个人,地上躺着的那只剩半条命的小人儿怕是快不行了,如这红烛,在慢慢耗着生命,等着终结。 班烨不敢挪动庭烟,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让她的伤加重。 他瞧见庭烟这会儿气若游丝,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晕乎地睁不开眼,仿佛随时都可能咽气。 “媚娘,还愣着作甚,快来看看她。” 班烨心里着急,从怀里掏出自己素日用的帕子,给庭烟擦掉嘴角的血,谁料却摸到她脸上冰凉一片,不似活人的温度。 等了许久也不见胡媚娘行动,班烨扭头一看,却瞧见身侧蹲着的女人秀眉紧蹙,正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似在思索什么,并没有想要救庭烟的意思。 他知道媚娘的心思,十六年了,一直都知道。 十六年的爱他、恨他、等他、气他,全都知道。 “我的话你没听到么。”班烨微怒,轻喝了声。 “三哥,她的伤太重,算了罢。” 胡媚娘泫然欲泣,跪坐在班烨身侧,挽住男人的臂弯,摇了摇头“让她体面地走吧,父母兄弟俱亡,被囚禁在桐宫近十年,即便让她去和亲又能怎样,深宫险恶,她能算计过谁莫不如,你抱着她,让她在最熟悉的大伴怀里走,如此也未尝不是种解脱。” “不行。” 班烨斩钉截铁拒绝。 “何必呢。” 胡媚娘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班烨身侧,头枕在男人肩上,哽咽道“我手底下有个小姑娘叫秋穆陵,长得俊俏无比,眉眼间和庭烟有几分神似,年纪也相仿,咱们可以让她顶替庭烟去梁国,神不知鬼不觉就了结此事,” “庭烟就是庭烟,岂是谁都可以代替的” 班烨从胡媚娘的怀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他何尝不知媚娘是为了他好此番落入赵煜圈套,落得个人财两失,主子若是知道,定要大发雷霆。况且而今从庭烟身子里凭空冒出来个诡计多端的小妖女,对他和主子都是威胁。防患于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对庭烟,着实狠不下心啊。 “媚娘,” 班烨叹了口气,头深深垂下,颓然一笑“算我求你了,你要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娶我。” 胡媚娘目光灼灼地看着男人,等他的回答。可当看到他犹豫了,看到他为达目的而准备说违心话的眼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么 “开玩笑呢,竟当真了。” 胡媚娘懒洋洋地起身,依旧妩媚动人,只不过在转身的时候,却泪流满面“她体内有余毒,所以才盲了眼,我现在拟几个方子,熬成药水泡澡,每日半个时辰,大约能治好。至于她的胸口的伤比较难治,得你帮着来化解。” “就这么简单”班烨松了口气。 “不然呢。” 胡媚娘凄然一笑,想了想,冷声道“其实还有种法子,更快。” “什么”班烨忙问。 “阴阳和合。” 胡媚娘深吸了口气,啐了口,道“将她体内的毒过在你身上。” “这” 班烨似有些犹豫,手轻抚着庭烟的侧脸,淡淡一笑“不太好吧” “是么。” 胡媚娘冷笑了声,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径直朝书桌走去,嘲讽道“何必口是心非呢。” 雪似乎更大了,只半个时辰,地上就白茫茫一片。偶尔飞过一两只迷踪的寒鸦,找不到归处,发出绝望的悲啼。 玲珑朱楼被笼罩在漫漫飞雪中,如雾似幻,倒真有几分神仙居所的味道。二楼常年不住人,要冷些,屋里很黑,只在窗沿边点了盏小油灯,比起一楼的清幽雅致,这儿似乎太过简单,仅仅一床一桌罢了。 庭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她只记得晕了好几次,眼睛还是很难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七岁那年,她被母亲藏进了衣柜,母亲的声音是那么动听乖囡囡,别怕,妈妈就出去一下。 她怎么能不怕宫里全乱了,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兵疯了一样杀人,到处都是血和死人。 后来,母亲把柜子从外头锁住,把她关在里面。 好黑啊,伸手不见五指。 好不容易推开条缝儿,却看见屋子里有好多人。母亲被一群逆贼团团围住,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无助又可怜,年仅十七岁的堂哥卫蛟将一个黑布包扔给母亲,笑的狰狞我把你儿子的脑袋砍掉了,送给你玩。 母亲抱着那个布包,疯了一样叫,她从头上拔下发钗,想要和卫蛟拼命,谁料却被二叔给环抱住,一把撕掉了衣衫。 怎么能忘记,那卫蛟给二叔打了个千儿,乖巧地退出,并将门关好,笑呵呵地说二叔您好好享受,侄儿先行告退 往事如刀,每每想起都扎得人疼。 “烟烟,别怕,大伴会救你的。” 听见这声音,庭烟吓得一哆嗦,想要躲,可身上实在太疼,没有半点力气,连话都说不出。她发觉自己的右臂好像被人接好了,有了知觉,关节处涂了好些刺鼻的药膏,让人闻着发呕。 就而此时,她察觉到班烨在脱她的衣裳,他的指尖很凉,慢慢地划过她的胸膛,到腰,再往下到腿。 她不知道,他又要怎样往死整治她。 “丫头,你别怨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庭烟不禁冷笑,她就算再傻再瞎,也能听出来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很愉悦。 就在此时,她感觉身子一轻,被班烨放进了满是药水的澡盆里,水很暖,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她,登时减少了身上的痛楚。 也就在瞬时间,她发觉澡盆里多了个人,药水承受不住两个人,往出溢了好多,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滴答声。 她没法动弹,只能由着班烨把她抱地坐到他腿上,随后如同烂泥一样贴在他身上。 “做,做什么”庭烟用尽全力才说出这话。 “救你。” 班烨低头,轻吻了吻女孩的顶发,手掬了捧水,帮她洗掉头上、脸上的血污,轻抚着她细腻光洁的背,环抱住她很久,很久,这才伸手将挂在屏风上的长发带勾过来,将她的长发拢成个髻,用发带绑起,柔声道“烟烟,你记不记得先前说,要做大伴的媳妇儿。” “不记得。” 庭烟咬牙否认,此时她的半张脸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得厉害,也能感觉到他的欲望已经慢慢升腾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当初阿娘那句调笑和比划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了,班烨是个男人 “不要。”庭烟想要说话,可竟发不出声,只能拼尽全力躲开他的落在她脸上的吻。 “可你会瞎,也会死,不怕么” 班烨微喘着,将庭烟脸上泪吻去,咬住她的下巴,想要吞掉,可又怕弄疼了她。品着怀里的女孩微微挪动,使劲儿往水里钻,好似在躲。 “害臊了” 班烨坏笑了声,一掌将油灯灭掉,抱着她,一起沉在水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小乖 连着下了好几日雪,到了第四天头上,总算见上了日头。 朱楼小院里的十株青松皆白了头,随着清风一起话凄凉;倒是怪石边的那几棵老梅正绽放得好,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阵阵暗香飘散在小院的每个角落,与正午的阳光一起温暖人间。 屋里很暖,窗边添了个梳妆台,上头放着胭脂水粉和精致的珠钗玉环;柜子里左边是男人的衣衫,右边全是女孩的,从亵衣到裙衫,一应俱全;地上也铺了厚软的长毛毯,屋里正中间摆了十几盆开得正艳的杜鹃。 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这间原本毫无生气的屋子不再空旷,渐渐有了人气儿,有了点家的味道。 庭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只知道过了很久,外面的风声停了又起,浴桶里的药水一遍遍换。 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她此时被班烨抱着坐在浴桶里泡药水,害怕,恶心,可是无处可躲。 她不知道被欺负了多少次,数不清了,她醒时他在做坏事,大约晕后也在做。胳膊还疼,胸口的伤似乎轻了些许,她如今渐渐能动了,也有了力气,想要逃,可是一个瞎子,又能去哪儿呢 还记得小时候和太子哥哥玩躲猫猫,轮到她当瞎子,她为了抓到哥哥,便偷偷在他脚上系了一串银铃,叮铃叮铃,哥哥拍着手笑呵呵地在她身前晃悠,她抓不到,一气之下坐到地上大哭,撒娇撒痴哥哥你欺负我看不见,讨厌你。 太子哥哥捏了下她那胖嘟嘟的脸蛋儿,把她抱起来,笑着说没事儿,烟烟要是真看不见了,哥哥就当你的眼睛,拉着你的手,不让你跌倒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而今她真的看不见了,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不能兑现他曾许下的诺言,当她的眼睛。 正在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庭烟的思绪。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慢慢推开,紧接着,一个清冷干净的男声恭敬道“大人,饭菜都端上来了。胡大娘才刚让小奴跟您说,您和小公主已经泡了整整三天,小公主身子孱弱,不宜太劳神,今儿下午得给她针灸了。” 是唐林的声音。 庭烟不由自主地往班烨身上靠,怕被人看到。 “晓得了。” 班烨轻咳了声,耳朵红了,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愉悦,他环住怀里娇小可人的女孩,隔着屏风,对唐林笑道“本座有分寸,下去吧。” 待唐林走后,班烨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亲庭烟的小脸,手不敢太用力,轻捏了下她的柔软,咬耳朵腻歪“烟烟,你喂饱了大伴,这下换我喂你吃东西。前些天你昏迷着,只能给你灌药汁子,可是饿坏了吧。” 吃的。 庭烟听见这两个字,半天没反应过来。从前在桐宫时,她贪嘴,阿娘总骂她上辈子是饿死鬼。如今所有人所有事都让她恶心,她觉得自己就像猪,这些人把她养的白白胖胖,让她去和亲、拿她换账册、打她辱她 没有人关心她,他们只会欺负她,利用她,最后杀了她。 那吃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身子一轻,庭烟感觉自己被班烨从澡盆里抱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到冷,就被他抱着快跑几步,塞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 没一会儿,他坐在了床上,胳膊穿过她的脖子底下,把她环起来,从后面抱住她,给她穿寝衣。 “烟烟,咱们慢慢地穿,小心弄疼了胳膊。” 班烨笑着亲了下庭烟的侧脸,慢慢地将女孩的右胳膊套进袖子里。不知为何,他居然很享受做这些琐碎的事,瞧,多像个家,家里有个娇妻被他呵护在掌心里,不用争权夺利,不用步步为营,就这么简单过日子,多好。 想着想着,班烨就笑出了声,他瞧了眼床边那张矮凳上摆着的吃食,两碗熬得烂烂的白粥,一小碟辣萝卜、一碟角炙腰子还有一碟还元腰子。呵,媚娘倒是贴心,知道他这些天劳累了,要好好补。 班烨端起白粥,舀了一勺,自己先吃了一口,品着不是很烫,这才喂给庭烟“乖,张口,你得吃东西。” 庭烟粥香近在咫尺,冲得鼻子难受,她撇过头,不愿吃。 “吃一口,就吃一口。” 班烨连声哄着,他知道她在闹脾气,便耐着性子忍着。其实他也能感觉到,小丫头好像变了,在短短数日间忽然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孩子气,眼里的郁郁之色让人心疼。 是啊,以后不能再将她当小孩了,她是女人,从上到下完完整整的女人。 “不听话,我可是要生气了。”班烨坏笑了声,凑在女孩耳边说令人面红耳赤的荤话“还是,你想吃那个” 庭烟只感觉口里泛着酸水,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 “你” 班烨登时怔住,嫌恶地瞥了眼这姑娘吐在他手上的秽物,用力甩掉。饶是他再有耐心,这会儿也没这小姑娘的羞辱磨得干干净净。三天了,她身子逐渐恢复,可就是不说话,呆呆的像个木头人,任由他摆弄。 “丫头,你不吃不喝是想做什么,寻死么” 班烨冷笑了声,轻抚着女孩的伤臂,拍了拍,体味着她因惧怕而瑟瑟发抖,沉声道“你现在跟我说句软话,咱们便重新开始。告诉你件好事,我已经找到你的替身了,由她替你去梁国,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我疼你。” 说句软话凭什么。 庭烟嗤笑了声,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重。她宁愿死,也不要和把她当成货物去交换账册的男人过,绝不原谅。 “还不说话” 班烨恼了,把粥碗随意撇到地上,拧身将女孩按在床上,狠狠地亲了她一口,赌气似得“你要是再不说话,我这就派人进宫把贞的舌头割掉。” 贞 庭烟怔住,对啊,她还有阿娘疼。 在这世上,她只有阿娘一个亲人,阿娘也只有她一个,她若是死了,阿娘肯定要哭死。 眼前仍是黑乎乎一片,不过比前几天好要多了,起码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庭烟扭过头,不愿意让他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好,不是逼她说话么 “你,” 庭烟咽了口唾沫,许久未说话了,嗓子又疼又哑。 她听到这个男人喘着粗气,手又不安分地掐住她的腰,感觉到他的欲望渐渐升腾了起来。 “我,我,”庭烟深呼吸了口气,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很恶心。” “什么” 班烨不禁大怒,他没想到这只小白兔竟然会有胆子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不对,她肯定不是烟烟,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妖女。 想到此,班烨捏住女孩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仔细看。 依旧是那张娇美的容颜,无辜又可怜,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蒙着层半透明的毒,分明就是他的庭烟,可是,庭烟怎么会说如此伤人的话。 “丫头,以后要多学规矩,不要胡乱说话,咱们要相敬如宾。” 班烨生生将恼怒咽下,笑道“你想想,若没有我给你疗伤,把你身上的毒过在自己身上,你的小命那天晚上就没了,眼睛也会瞎,你这小鬼当真是没良心。” 良心 庭烟忽然笑了,世上怎会有班烨这样无耻的人。 良心是,你为了得到账册,不惜拿我去与赵煜交换; 良心是,我在地窖里等了你三天,从希望等到绝望; 良心是,你把我当成了阿姐,伤我几乎致死; 班烨,你是人么你懂得人的感情么 “我,求你救我了么” 庭烟感觉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消磨生命,她挣扎着将脸扭过一边,实话实说“如果做瞎子不用看到你,那我宁愿一辈子活在黑暗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凶兽魏春山 听了这话,班烨摇头笑了笑,宠溺地看着身下的庭烟。 她还在撒娇赌气,估计比较在意失身,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姑娘嘛,不是喜欢钗环,就是喜欢新衣服,多哄哄就好了。 班烨把玩着女孩的头发,叹了口气。 其实年前,王上就向梁国递上国书,愿出嫁燕国公主庭烟为质婆,两国休战,结成秦晋之好。 其后,梁国派使节宣旨,定下了三月初三上巳节迎公主入梁。迎亲使也基本定下了,乃豫州节度使兼定北大将军魏春山。 这魏春山可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十年前梁燕两国在豫州的白易沟决战,战斗惨烈,死伤过万,当时这魏春山不过是弱冠之年,孤军被困长达三月,粮草断绝,陷入困境。 这魏春山果断下令,烹煮分食死人之肉,誓死守城,等待援兵。当年公子询的铁骑何其骄悍,愣是拿魏春山没法子,十几日都未攻下白易沟。大抵古来争战,食人肉之事时常发生,那曹操当年亦将人肉干裹在粮草里与众兵分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事。 可后来不知怎地,魏春山食人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梁国东京的大街小巷,加之这大将军生的魁梧,力逾千钧,一拳打死过蛮牛,凡此种种,他便得了个诨号,叫凶兽将军,或魏大光棍。 其实这魏春山出身将门,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其母是福平长公主,梁帝的亲姐姐。这样的的身份,何愁讨不到名门淑女,只不过十年前白易沟之役,魏春山父兄皆战死沙场,他发誓若不收复豫州,此生不娶。 班烨莞尔,三月转瞬即到,等魏春山来燕国,他定要好好与这头凶兽喝上几杯。 想到此,班烨垂眸看向怀里的庭烟,其实男人这辈子,无非就是权、钱、美人和酒,而今他算是都有了,丫头虽小,可小也有小的好处,又娇又嫩,一旦沾上就让人欲罢不能。 想到此,班烨没忍住,一手掌握住女孩的柔软揉捏,笑的得意。 丫头这样的美人,他自然要用各种温柔手段在床上好好疼惜她,若是换了魏春山那头凶兽,怕是没几回就要把她给折腾坏了。 呸呸呸,怎么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联系在一起,他魏春山哪里会有这样好的福气。 “烟烟,莫要使小性儿了。” 班烨手伸进女孩的肚兜里,手掌体味着这温香软玉,指尖逗着那小小东西,坏笑道“我晓得你为何气恼,你是气没有把身子第一个给大伴,是不没事儿的,燕国民风开放,就连你母亲纪王后在入宫前也是嫁过人生过子的,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 庭烟哽咽不已,她感觉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就像毒蛇,把她的血肉吸榨得干干净净,到头来还说什么不介意的话,呵,真是无耻至极。 “班烨,你,你把我弄脏了。” 庭烟失声痛苦,身子颤栗不止,她忽然想起阿娘曾经背地里骂班烨的一句话,没忍住,脱口而出“你这条恶毒的阉狗,” “你说什么” 班烨大怒,一把将女孩从床上踹到地上,扬起手,可是终究没舍得打。他蹲到女孩跟前,看着她瑟瑟发抖,笑道 “丫头,你着实不懂事,大伴如今就是你的天,你的一切,能庇佑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能护你不被杀害,懂么你要听话,像从前一样乖乖的。” 庭烟咬牙,纵使一辈子当瞎子,她也不愿再被这个男人碰。 “你真恶心。”庭烟冷笑。 班烨心里窝火,任何一个聪明的女人都会小心翼翼地奉承他,哪里敢这般辱骂他。这个小傻子,即便心里怨他恨他,为何就不会伪装一下很难么 “好,骂得好。” 班烨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狠着心道“我以后绝不再管你,也不再碰你,滚吧。” 庭烟一怔,滚 好,她现在就回宫,回到阿娘身边,死又怎样,大不了和阿娘一起被砍头,也算干净。 眼前仍黑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又没有可以当拐杖的东西,只能慢慢摸索这往前爬,没留神,手摸到了炭炉上。 “啊。” 庭烟被烫的叫了声,手立马缩回。 她忍住疼,抓着金炉站起来,摸摸索索地往前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门,可发现门居然被人从外头上了锁,怎么都打不开。 就在此时,她听到那个男人在后面笑,笑什么,笑她是个傻子,又是个瞎子,只能被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摆弄,生死贞洁操纵在他们手中,这就是她的命。 绝望是什么 那是比夜晚更要黑暗的东西,她再也回不到阿娘身边,永远失去了自由。 庭烟凄然一笑,瞬间万念俱灰。 她靠着墙滑下,环抱住自己,那就这样吧,干干净净地死,下辈子也不原谅他。 忽然,庭烟感觉那个人好像走过来了,蹲在她身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人手附在她的肩,摩挲着,似乎在隐忍着怒气,又似乎无可奈何。 “烟烟,你别任性了。” 庭烟使劲儿往后缩,不愿让他碰一下。她将发髻上的银簪拔下,紧紧攥在手中。这支发簪是阿娘给她的,簪头做成桃花瓣,中间镶了颗珍珠,是阿娘的嫁妆。 “呵。” 班烨瞧见庭烟这般动作,摇头一笑,轻拍了拍女孩的腕子,柔声道“你若是想解气,那我不动,让你扎。” 谁料他刚说完话,就看见庭烟使劲儿朝自己的腕子划去,次喇一声,划破了轻薄的寝衣,白嫩的胳膊上登时出现个血口子,瞧着触目惊心。 “你作什么死” 班烨忙掏出帕子,替女孩擦胳膊上的血,可只要他碰哪儿,她就划哪儿,动手又狠又绝,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 他不敢再碰了,也不敢再说。 只要说一个字,她就敢刺自己的耳朵,不听;碰一下她的头发,她就使劲儿往下扯,嫌脏。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可是这个哑巴亏,却不得不吃。 班烨起身,缓缓退后,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妥协,磨她的拧脾气。可是她就这样蜷缩在墙角里,盲了的眼满是郁郁之色,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哭,安静地等死。 天渐渐擦黑,寒风又呼啸而起,吹断了小院青松的枝干。 金炉里的炭早都灭了,屋里又冷又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哎。” 班烨无声叹气,从柜子里取出件玄色大氅,走过去,想要给她披在身上。可是,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这回把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分分用力,血珠子登时冒出来。 何苦呢他都认输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阵敲门声。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瘦高清秀的少年端着吃食和油灯进来了,正是唐林。 唐林淡淡地扫了眼屋里的人和事,登时了然,男女间不就是那点事儿么。唐林垂首,面不改色地将吃食都摆在桌上,又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将屋里所有的蜡烛都点燃,给班烨打了个千儿,准备躬身退下。 “等等。” 班烨轻咳了声,叫住唐林,同时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庭烟。他抓起桌上的酒壶,旋开,猛喝了两口,给立在身边的唐林使了个眼色,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奴知道怎么做了。” 唐林抱拳作揖,秀气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垂首快步走向庭烟,跪坐在地上。只见少年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那么瘦,胳膊和脖子上到处都是簪子的划伤,一头青丝凌乱地裹住小小的身子,脖子和胸口有很多男人嘬出来的红痕,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吓得发抖,盲了的眼不知往哪儿看,好无助。 不知不觉间,唐林眼圈红了,眸中的怨毒之色甚浓,可只是瞬间,少年就恢复常态,声音一如往常那般沉稳 “公主,小奴唐林给您请安。” “” 庭烟听见这声音,吓得又蜷缩成一团,手紧紧攥住银簪,试图保护自己。 “公主还是看不见东西么” 唐林抬手在庭烟的眼前挥了挥,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串银铃,摇了摇,听着叮铃叮铃的脆响,柔声道“待会儿小奴就将银铃绑在脚腕上,公主只要听见铃子声,那便知道小奴来了。小奴从此以后就当公主的眼睛,拉着你的手,不让你跌倒。” 铃铛,拉着你的手 庭烟身子一震,抬头,顺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好多年前,太子哥哥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哥。”庭烟痴痴地叫了声。 “公主折煞小奴了。”唐林莞尔,眼里尽是温柔,他用力咬了下舌尖,镇定道“小奴唐林不过是内侍省一个卑贱的舍人,公主可唤小奴为小唐。” “唐林” 庭烟喃喃地唤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手里的簪子竟掉到了地上。她艰难地抬臂,去摸少年的脸。 没错,是唐林。 在她印象里的唐林,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比她要大两三岁,总是跟在班烨后边做事,是班烨最信赖的心腹。班烨晚上来了桐宫,常常要看题本奏疏,唐林会去小厨房,做一两道精致小菜,泡壶好茶,有时候帮着班烨批题本,有时候通宵刻苦读书。 她喜欢叫他唐木头,因为他的头好像就没抬起过,从来不说话,可不就像木头一样呆么。 这个木头不怎么理她,九年来基本未和她说过话。可是这个木头心眼很好,每天早上离开桐宫时,总会偷偷往床底下放好吃的,有时候是牛肉干、金丝党梅、香橙元,有时候是香喷喷的肉饼或做的精致的莲花鸭签,唐木头还会往碟子底下压一张纸,上面写着偷偷吃,不许告诉别人,不然再不给了。 唐木头是她的秘密朋友,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唐哥。” 庭烟委屈极了,扑在唐林怀里,她头一次离唐林这么近,可却感觉他的怀抱好熟悉,就像亲哥哥一样暖。让她即使身处黑暗,也不会绝望害怕。 “我,我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那你得吃东西,不然我就走了。” 唐林身子僵直,平静地说出这话,可嘴角不由得上扬。 “好。”庭烟忙点头,抓住唐林的衣角不放。 “先放开,我去给你端粥来。” 唐林轻轻地往开拽自己的衣角,瞧见女孩手上的细小血痕,心里又是一阵疼。 “好,我听小唐哥的。”庭烟赶忙放开。 唐林笑了笑,起身走向桌子那边,他不敢擅自做主,静静地垂首立在桌旁,等着主子班烨的吩咐。谁料,看见班烨缓缓地站起来,舀了一碗粥,垂眸冷冷地盯着他,忽然,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真疼。 唐林没敢摸滚烫发疼的左脸,他感觉牙齿有点松动,嘴角好像流血了,耳朵里嗡嗡一片,真挺狠的。 呵,你这是嫉妒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仇人见面 数日后 过了年,天就一日暖胜一日。 今儿个是元宵佳节,王都并不设宵禁,万家灯火,便有万种生活。 屋里暖烘烘的,为了应景,窗子上贴了好些红窗花。 吃过药后,庭烟感觉胃里烧的慌,在床上躺了许久也睡不着,便摸索着慢慢靠墙走,将窗子推开半边。冷风徐徐吹进来,带着青松上的一星半点残雪,落在人的脸上,凉飕飕的。 庭烟不禁打了个寒颤,环抱住自己,今晚的月亮大概很亮吧,可惜看不见。她的眼睛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白天勉强能看见人影,可是到了晚上,就黑乎乎一片。 这几天,都是小唐哥在照顾她。 小唐哥话极少,但又细心又体贴,会亲手给她做可口的饭菜,怕她脚冻,给她剪了双狍子皮的鞋垫,知道她嫌药汁子苦,便连夜熬了一锅枇杷蜜,团成糖豆子。 真的就像亲哥哥一样疼她。 其实她知道,班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的,怕她闹脾气,一声不吭,也没敢碰她;她亦知道,那个人每晚等她睡着后,就会偷偷上床,握住她的手,睡在她身边,在天快亮时又悄悄离去,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如果她叫一声大伴,那个人会立马抱住她,欢天喜地地亲她。 可是,她不愿意。 大伴在拿她换账册的那晚就死了,以后只有班烨,没有大伴。 一阵银铃的清脆声打断了庭烟的思绪,是唐林来了。 庭烟转身,朝着银铃声的方向看去,忙不迭地摸着走去,颇有些委屈地埋怨“你去哪儿了我一个人害怕。” “别怕。” 唐林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搀扶住庭烟,柔声道“才刚熬了点鱼片粥,里头撒了些干芫荽末儿,闻见香味儿了没” “嗯。” 庭烟忙点头,两只手紧紧地抱住唐林的胳膊。不知为何,她总能感觉和小唐哥骨子里亲,就算她一辈子都看不见,小唐哥也不会抛下她,当她的眼睛,不让她跌倒。 想到此,女孩甜甜一笑,头靠在唐林的肩头,忽尔皱眉,冷声问道“那个人呢” “他” 唐林暧昧地笑了笑,没有立马回答。 他将庭烟带到桌子那边,安顿女孩坐好后,将外头穿的玄色厚棉袍脱掉,叠好放在地上,随后坐在庭烟身边,笑道“大人这些日子告病,并未回宫,今儿是元宵佳节,王上三番四次派人请大人入宫商议国事,约莫这两三日是不会放他走了。” “哦。” 庭烟鄙夷一笑。 从前她未通人事,不晓得阿娘比划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而今总算懂了。其实班烨不是宦官,是正常的男人,他要在经常在内宫行走,伴驾在王上身侧,自然需要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这本是个公开的秘密,可没人敢说破。 说不准这会儿他正用床上对付她的手段来伺候王上,真脏。 庭烟没忍住,捂着嘴干呕。 “怎么了” 唐林皱眉,他下意识前后左右看了圈,见没有暗卫盯着,这才放心地环住女孩,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问“可是身上的伤又疼要不要哥去给你拿止疼的药丸。” “没事。” 庭烟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靠在小唐哥的怀里,懦懦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可脏了。” “好姑娘,别这么想。” 唐林眼圈红了,柔声哄道“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忘了赵煜和班大人,以后就算嫁人了,也不要向夫君提这些事,你是个干净又善良的姑娘,将来肯定会有个人把你当成宝贝似得捧在手心疼,懂么” “嗯。” 庭烟似懂非懂地点头,叹了口气,哽咽道“其实赵家哥哥挺可怜的,和我一样,全家都死光了,还得了重病。我现在不恨他了,可是,也不会原谅他,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他么。” 唐林放开庭烟,古怪地笑了声。 只见唐林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眸中带着怨毒和愤恨之色,他轻抚着小瓷瓶,冷笑不已。 当日班烨知道自己被赵煜摆了一道,赔了夫人又折兵,盛怒之下将赵煜挫骨扬灰。 而他心里也恨赵煜这般对庭烟肆意妄为,便偷偷装了些那病秧子的骨灰,一直带在身上。 “他病太重了,班大人把他送到乡下养病去了。” 唐林面不改色地说瞎话,他给自己舀了碗鱼片粥,将那小瓷瓶旋开,往粥里倒了些骨灰,用勺子搅匀了,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他看着身侧娇美的小姑娘,心里又一阵疼,柔声问“丫头,如果你哥哥没有死,他换了张面孔,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在你周围,却不敢认你,也不敢对你好,你会不会恨他” “会。” 庭烟扁着嘴,委屈地直流泪“我有多想他,就有多恨他。” “你哥哥也想你。” 唐林转过身,拳头紧紧攥住,咬牙将眼泪和痛苦咽进肚里,很快又恢复平常那般冷静淡漠。 他端起粥碗,微笑着给庭烟喂粥,柔声问“好不好吃” 正在此时,小院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 唐林赶忙将瓷瓶揣在怀里,紧走几步到窗前,朝下看去。只见从回廊那边走来两个男人,年岁都不大,穿着锦帽貂裘,通身的贵气。认识,一个是公子询的独生儿子卫蛟,另一个是王上掌上明珠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 这两个畜生怎会来这儿 忽然,唐林手一暖,扭头看去,原来是庭烟摸索着走过来了。 “小唐哥,他们是谁” 庭烟紧紧地抱住少年的胳膊,自从眼盲后,她的耳朵就变得特别敏锐,哪怕针掉地下那般微弱的声音,都能听出。 “我,我害怕,你把他们赶走。” “不必怕。” 唐林轻轻地拍了下女孩的手背,冷笑道“走在头里的那个是你堂哥卫蛟,他而今是内宫禁军都尉,生性残忍好色,就是有时候脑子不大精细,容易被骗; 后头那个漂亮后生是你堂姐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王上只有琳琅这么一个女儿,宝贝似得疼在手心,把女儿娇惯得不成样子,这位公主未出阁就招揽了数十个男宠在跟前伺候,成亲后更是变本加厉,养了个和尚在屋里,驸马虽恨,可哪里敢聒噪,平日想要沾公主,还得三跪九叩地请旨意。 听闻近来琳琅公主有了身孕,驸马便趁机偷偷出来胡混,他看上了月华初上的头牌姑娘秋穆陵。” 说到这儿,唐林鄙夷一笑,看着庭烟这张貌美如花的小脸,柔声道“那秋穆陵只有两三分像你,便倾倒了无数男人,班大人和胡媚娘想要那女子顶替你去梁国和亲,哪里还会让曹文瑞再碰我猜想曹文瑞近来找不到人,便怂恿着卫蛟带他来此地,央告胡媚娘将秋穆陵给了他做外室。” 就在此时,唐林发觉身侧的女孩好像不对劲,忙看去,惊愕地发现庭烟脸色惨白,身子好像抽筋儿似得抖,两只小手都抽成了鸡爪状。 他赶忙去掐女孩的人中,给她揉抽搐的手,可根本无济于事。 “烟烟,你别吓哥,你到底怎么了” 唐林急得什么也顾不上,那不该说的话,竟脱口而出。 怎么了 庭烟只感觉有只手按住了她的胸膛,身上的每寸肉都疼得厉害。 卫蛟,七年前就是这个卫蛟砍掉了太子哥哥的头,把那个滴着血的布包扔到母后面前,得意洋洋地让母后拿去玩; 也是这个卫蛟,狞笑着将母后推到二叔怀里,任人凌辱。 她就算死,也忘不了母亲当年绝望的尖叫。 为什么 同样都是公主,堂姐琳琅就可以高人一等,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尊贵无比地享受女人的快乐。而她却被当成猪狗圈养在桐宫,被男人玩弄羞辱,以至于如今盲眼受伤,不久之后还要继续被班烨百般搓摩。 心里的恨让女孩意识越来越模糊,隐约间,庭烟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幽幽地说了句阿妹莫怕,有姐姐在。 姐姐 “烟烟,你怎么了” 唐林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怀里的女孩瞬间昏厥,好似不行了。 “你等着,哥现在就去找大夫。” “不用。” 女孩冷笑了声。 “啊” 唐林登时怔住,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她的身子停止抽搐,脸色逐渐恢复如常,那双眸子不再浑浊,变得清透无比。 依旧很美,可感觉分明是另一个女人。 冷静、从容,莞尔一笑的时,连浅浅梨涡都是能勾人的妖媚。 “你你是不是那个姑娘” “什么那个姑娘。” 红豆噗哧一笑,轻轻拍打了下唐林的脸,凑在少年人耳边,呵气如兰“人家有名字的。” 说话间,红豆推开唐林,慢悠悠地走到窗子前,冷眼瞧着卫蛟和曹文瑞缓缓走到小楼下,忽然从髻上拔下簪子,“失手”掉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到驸马曹文瑞头上。 果然,那曹文瑞哎呦地叫了声,迅速抬头,喝道“谁” “呦,奴家失手了。” 红豆斜倚在窗边,捂唇轻呼了声,装作惊慌失措之样,大胆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底下的两个男人。 卫蛟这杂种头模样倒是没怎么变,中等身材,头上戴着蛊雕金冠,穿着玄色狼皮大氅,不丑不俊,有狼顾之相。 而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倒真是个俊美的公子哥儿,身材挺拔,气质非凡,脚蹬鹿皮靴,穿着大红猩猩斗篷,的确有几分吸引人。 红豆瞧见这两个男人此时惊愕地看着她,盈盈福了一礼,娇羞笑道“奴家给两位公子爷见礼。” “有礼有礼。” 曹文瑞头一直仰着,痴痴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许是觉得自己失态了,这男人忙咳嗽了两声,抱拳弯腰给楼上的美人行了一礼,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住红豆,心里起了好大的波澜。 他自负阅美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绝色。这姑娘能出现在胡媚娘的小院里,虽气质高贵,但天生的一副媚骨,怕不是官家小姐。 想到此,曹文瑞朗声笑道“在下姓曹,字少卿,敢问姑娘芳名。” 红豆将垂下的黑发别在耳后,勾唇浅笑“奴家小字红豆。” 曹文瑞不禁向前走了两步“可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红豆” “不是。”红豆摇摇头。 曹文瑞觉得魂都要被这小妖女的笑勾没了,调笑道“那便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的红豆喽” “也不是。”红豆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曹文瑞只觉浑身轻飘飘的,恨不得立马飞上二楼,抱住这娇媚佳人。 “是” 红豆噗哧一笑,娇羞道“是公子胸前的那两颗红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