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挣扎》 第1章 楔子 北地有国,其名为昭,建国不过一百三十年,经过几代君王励精图治,为整个大陆最为强大的国家。岁首元旦,整个长宁一派喜乐祥和之气。皇城内更是张灯结彩,元旦,不仅是最大的节日,更是正是永昌帝大公主福华公主的生辰,而今,福华及笄,永昌帝大宴群臣,一来,庆贺元旦,二来,为大公主贺仪。 永昌帝早年子息一直不旺,二十五之前,竟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直到二十五以后娶继后宫瑶,瑶后怀胎生下大公主,后宫仿佛一下子活过来,同年怀孕的就有五个,等大公主不满周岁,后宫就多了两子三女,瑶后更是在大公主一岁半生下嫡子。永昌帝坚信是大公主的出生带来后宫子息昌荣,故而在永昌帝心中,大公主姬雁回地位不输于皇储姬岩熙。周岁礼就赐号“福华”。 皇储姬岩熙四岁开蒙,她哭着喊着不肯离开弟弟,要和弟弟一块去皇子监。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永昌帝大笔一挥:福华所学,与太子同。盖上玉玺——他只是想让太子能有个刺激,读书也就算了,骑射武功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坚持下来的。万万没想到,娇滴滴的大公主看着自家弟弟眼泪汪汪也不肯说一句放弃,她这个做姐姐的坚决不能比他还差,最后不但坚持下来,而且文韬武略比太子还要出色几分。只是这性子也不如寻常女儿家温柔婉约。 嫌弃裙子碍手碍脚,所以总是男装,嫌弃每日挽发耽误时间,所以就拿个带子随手一扎。跟弟弟切磋的时候经常缠住头发,她干脆男子一样拢发包巾,要不是皇后死命拦着,那一头及腰长发怕是被一剪刀咔嚓了。幸好,后宫不许外男进宫,太子太傅是她亲舅舅,习武的师父也是宫中内卫,不然公主“温雅贤淑举止有礼”的名声早就被毁了。 沐浴之后,即宴会换号采衣采履。等候于东厢房。依照礼仪该去迎宾的皇后却是在她身边陪着她。望着难得女装的女儿。皇后宫瑶即欣慰又心酸,女儿长大了,及笄一过,就可以嫁人了,嫁了人,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了。姬雁回一见到母后那微红的眼圈,哪里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呢。 “母后,女儿长大了,才能更好的孝顺父皇母后呀。您还怀着弟弟呢,别难过。”姬雁回抱着轻轻抚摸着母亲高高隆起的腹部。 “回儿!及笄礼,你怎么还带着利器?成何体统?赶紧收起来!”离的近了,皇后这才发现女儿的腰间还挂着一柄软剑。 “你已经把女儿的龙吟枪收起来了,这柄凤栖剑还是您亲手送的呢,反正一会儿穿襦裙,就看不出来了,您就不要再收了嘛。母后,好母后,求您了。”姬雁回抱着宫瑶撒娇。 “不对,你袖子间还藏着利器。拿出来。” 姬雁回悄悄瞄母亲一眼,确定她不是真的生气,登时心定了。“嘻嘻嘻,母后,这肘间刃那么轻薄,也被你发现啦?您真是慧眼如炬!可是,母后,反正看不出来,您就大发慈悲,不要收走好不好?” “一个女儿家,整天舞刀弄剑的,这样下去,可怎么嫁出去?”完了还觉得不解气,特意加一句:“都是你父皇惯的!” “……”母后,貌似女儿从小到大的武师父都是您请的吧? “嫁不出去就不嫁,女儿还乐得多孝顺母后几年呢。就算一辈子不嫁,还有熙儿呢,他总不会不管我这个姐姐。母后,您放宽心,您要是不开心,肚子里的弟弟也不开心的,快去歇息,一会仪式开始了,可有的您辛苦呢。” “回儿,将利器收起来。”瑶后出东大厅之前犹自不放心的交代。 姬雁回给了她一个微笑,当着她的面,扔掉软剑,肘间刃。瑶后命宫女将这些拿走,待瑶后一走,她就从梳妆台的镜子后,拿出一柄更为锋利的短匕,还塞了一大把梅花针飞叶镖在袖子里。习武之人,怎能离了兵器? 及笄礼仪极其繁复,主持的赞者是皇后的嫂子,胥夫人。而有司却是长公主的外婆,太傅夫人。等拜祭完祖宗之后,已是晚膳时分。身怀六甲的瑶后和年近花甲的太傅夫人累的不轻。瑶后满目欣慰的看着盛装的女儿:高挽飞仙髻,云鬓朱凤钗,凤口衔着一点红宝垂至额心,更衬得肌肤娇嫩,本来花容月貌,偏那双眼,清明如冰雪,目光犀利而睿智,仿佛一眼穿透心里最阴暗的隐秘,生生让人一下子就忘了她容貌,只记得桀骜不驯四个字。身段也是窈窕玲珑,倒也仪态优雅,偏偏一举一动,利落清举,没有半点脂粉气。 愁,这样的女儿,怕是没有哪个儿郎能喜欢吧? “母后,您快回宫歇着吧。” “今日宴会不同以往,我总要跟你父皇主持的,你先回去换了这一身祭服,然后也要回来吃一盏酒的。” “那您乘撵去吧,别太累。” “好啦,你也太小心了,没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逼宫上 御花园明月当空,灯火如昼,臣子天家皆觥筹交错,一派和谐繁华之景色。天子下首不过一席之隔,一位四十许,蟒袍紫衣,浓眉大眼的男子起身:“臣弟久居藩邦,感念皇兄多年照拂,特为皇兄准备一场歌舞,以贺皇侄女芳辰,还请皇兄恩准。”兵王,白如烈,为人憨厚直白,昭国唯一的异姓王,一直以来都在驻守南疆番邦。最为安分守己,深得永昌帝信任。 “朕替小女谢过王弟。准奏!” “谢皇兄,来呀。” 一时间,笙箫起,管竹鸣,一群苗条窈窕的妙龄女子合着笙箫款款而来。不同于中原女子的襦裙宽袍,这些女子都是短上衣,仅齐胸,露出纤细圆润的腰肢,阔腿裤,轻纱拂面,长发如瀑,一派旖旎的火热,那舞,也都是风姿妩媚,极柔极艳,如灵蛇起舞。须臾,乐曲稍缓,仅剩笛音淼淼,一白裙女子,在笛声细细之中,宛如仙子临空,翩然而来。离的近了,方见到她裙摆绣满孔雀翎,舞动翩跹,活似孔雀仙子。红白相对,宛如雀仙与蛇姬的斗争,极为精彩。众臣子皆看的如痴如醉。而随着歌舞的渐胜,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自那些女子身上飘散开来。说不出的醉人。 永昌帝后方的皇子席,姬岩熙眉头微拧,神色凝重。他的眉眼更像永昌帝,算不得俊朗,只能说五官尚可入眼,但是一身清贵威仪让他在容貌俊朗的大皇子姬岩鸿面前毫不逊色。 “三皇弟,怎么了?”他下首的大皇子姬岩鸿关怀的问。姬岩鸿是永昌帝的庶长子,仅比他皇姐小一个月,容貌像极了他的母妃薛氏,极为俊朗,敏慧多思,所以深得帝心。 “无碍。皇兄不必担心。”姬岩熙微笑以对,虽然他总觉得这些香味不妥,但是还没有证据,他也不好妄自决断,只暗暗运功——不好,内力没了!正要开口,就觉得自己一阵眩晕,手脚无力。 “是吗?中了情郎倒还能如斯平静,三皇弟,皇兄敬你一杯。”姬岩熙笑着将酒杯砸在地上。啪! 霎时间,台上那些娇娆的舞女化身夺人性命的罗刹,方才翩翩起舞的绵软红纱,皆为夺命锋锐,刀刀见血,刃刃封喉。转瞬间,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已然殒命。夜宴成了修罗场,臣子皇帝皆手脚绵软,动弹不得。姬岩熙运气不错,刀锋入喉的瞬间,他的椅子被二皇子的尸身撞歪了,浑身无力的他跌下椅子,恰躲过一招,却没能躲过随后姬岩鸿的一剑穿肠。 “熙儿!”瑶后挣扎着想保护自己的儿子。但她一个不会武功且身怀六甲的弱女子怎敌得过三个刺客,当即就被点了穴。眼看着姬岩鸿抽出匕首,再次刺入姬岩熙左胸。 血流如柱,情郎倒的药力也弱了不少,恢复些许行动力的姬岩熙用最后的力气拔出藏在靴子间的一枚信号弹。 归雁宫。 大宫女季妍以轻功飞跃而来。她向来稳重,此刻运轻功疾奔,显是十万火急,躬身而立:“大公主!三皇子的黄龙焰,御花园一片骚乱。”黄龙焰,非性命之忧不放。 姬雁回心头一跳,涌上不安,随即强自镇定,运功震碎碍事宫装,片片碎布蝴蝶般飞舞,露出里面一身玄青轻铠。抽出轻铠护心镜夹层的血红圆玉,轻旋,圆玉化为两只阴阳鱼,将刻凤的那半边交给季妍。 “父皇的朱凤珏,速谴内宫朱雀卫,护驾。” “是!”季妍接过凤玉,领命而去。兔起鹘落,纤细身影已然消失在黑夜。 “聂无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眼前,躬身一礼。 “速去紫宸宫,保护父皇!”乱臣贼子,定然会威逼父皇写禅位诏书,也好守株待兔。黑影微微颔首,转瞬消失。 将另一半玉佩往窗外掷去:“血龙符,传圣上口谕,速谴三万御林军封锁皇城所有通道,如遇逆贼,格杀勿论,一应罪责,本宫一力担承。” 一个黑影接过玉龙符,掷地有声:“是!”幽暗的影子一闪而没,显然比之季妍轻功深厚许多。 姬雁回拔下轻铠臂膀上一根金簪,向梁上一掷,发簪“笃”的一声,没入梁上某个锁孔。须臾,一柄银枪自梁上掉落。飞身而起,抓过铁枪,枪头一旋一抽,铁枪分为两段,取出枪头夹层小巧黑色信号弹,捻子一抽。紫焰飞上天空,在夜空中极为鲜明。合上铁枪,运轻功赶往御花园:“熙儿,母后,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白如烈,朕待你不薄,你竟敢逼宫?!” “父皇,这你就错怪王叔了,他若有不轨之心,也不会等到今天了。”姬岩鸿悠然自席间站起身。那些中了情郎倒软绵的臣子皆鸦雀无声,不敢多开一句口,逼宫,但凡听者皆无命可留,但是能多活一刻钟也是好的。 “朕不过四十,你竟然生出弑君杀父之心!” “哈哈哈哈哈,父皇,你以为你身染沉珂活不过明年的消息藏得很好么?江山拱手让与三皇弟,儿臣自问办不到。所以,不怪儿臣心狠,只怪父皇识人不清。” “父皇,说吧,传国玉玺在哪里?” “逆子!你妄想!” “哦,不说?很好,母后,父皇不愿意说呢,不如,你劝劝他?”皇后被红衣舞女薅着头发挟持着,颈部一圈刀刃。其中一把已然割破了她的肌肤,一痕血迹蜿蜒而下,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满眼痛惜只盯着生死不知的姬岩熙。什么江山社稷,什么皇位龙椅,什么生死怨恨,在她眼里都不及儿子的伤重要。姬岩鸿看着她连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戾气顿生,眼风一转,舞女刀一抹,皇后脖子的伤口更深了几分,但她仍然只是呆呆盯着她的儿子,仿若痴傻。 “逆子,住手!”永昌帝厉声断喝, 但已经来不及了,漫天血红,像永远都流不尽一样自皇后纤细的颈项喷涌而出,凌乱的发丝,沾着血,丝丝缕缕蜿蜒到凤袍,发丝半遮半掩的眸子亮得像冬夜天际遥远的星,望向永昌帝得眼神,满含坚定诀别,不见丝毫怨愤,那张向来温婉如水的脸,隐隐绽放着意,凄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永昌帝不知道为何,竟想起那年,他揭开盖头时候,她也是这么穿着一身红嫁衣,毫不羞怯的回望着他。他的瑶儿,从来都是最好的皇后,永远知道一个皇后的责任,所以她不恨不怨,也许刚才的失神,是她这一辈子最任性妄为的事了,她故意激怒姬岩鸿,只要她死了,就不会成为威胁他的累赘了。只是,可惜他得辜负她一番牺牲啦。 “禅位诏书和传国玉玺,乃一国之本,自今日起,凡姬氏血脉,不论男女,平乱有功,得朕早前所书紫宸宫禅位诏书和传国玉玺者,皆可为元秦之帝,其余诏书,皆为伪诏。”永昌帝的传旨,也断了自己的后路,下一瞬,他头一扬刻意撞上刺客的刀锋,步了皇后后尘。 “皇上!” 永昌帝在大臣的惊呼声中慢慢合上眼,明明生死关头,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定:“瑶儿,别怕,黄泉路,朕陪着你走。” “走,去紫宸宫!”一众逆贼前去寻找紫宸宫的禅位诏书和传国玉玺。 一干大臣面如死灰,江山易主,这些目睹了弑君之事的他们,哪个能有好下场?尤其是太傅,唯一的女儿,惨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白发人送黑发人,至悲莫如是。 “父皇,母后!”惊呼划破沉寂,永昌帝和瑶后尸身前多了一抹玄青倩影。姬雁回颤抖着手试探鼻息,毫无动静,只觉胸口一片冰凉的绝望,怎么可能呢?父皇母后,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皇姐……” “熙儿!”姬雁回扶起奄奄一息的弟弟,先为他点穴止血,望着他左胸深没至柄的匕首,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下手的人当真狠极,这一刀正中心脏,她颤抖着手,想要拔掉匕首,又怕这一下,拔去了他最后的生机。向来不轻弹的眼泪,早已决堤,大串大串滑落,一滴滴砸在姬岩熙脸上,口中不住懊悔:“熙儿,都怪皇姐来晚了,都怪皇姐来晚了!皇姐对不住你。” “紫宸宫……快……”努力撑着不肯晕厥的姬岩熙拼尽全力开口。 他瞪大了双眼,却已看不见姬雁回的脸,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实际上却微弱至极的吐出一句:“皇姐……守住……姬氏……江山!” “熙儿,皇姐给你传太医,传最好的太医,一定可以救你的,你再坚持一下,别睡过去,好不好。皇姐只剩下你了,你说弟弟生来就是保护姐姐的,你怎么能先走了呢!”这样的伤,便是神仙救不回来了,但她接受不了,她只剩弟弟了啊,如果他也走了,她独自一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答应我……答应我……”姬岩熙撑着最后一口气,死命攥住皇姐的手,眼中满是哀哀的求恳。 “好,皇姐答应你!”姬雁回含泪应下。 姬岩熙如释重负,自幼一起长大,最了解皇姐,她应下了,就一定不会骗他。宁可江山落入嫡亲姐姐手中,也不容姬岩鸿薛贵妃这等弑君弑父之人染指!身子一软,就此气绝。那双眼睛,瞪的极大,饱含着不甘,只是再也发不出光亮了,竟是死不瞑目。 “熙儿!熙儿啊,不要丢下皇姐一个人。熙儿……”抱着弟弟尸身,姬雁回哭的声嘶力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逼宫下 “公主!属下无能,请公主降罪!”聂无极跪下请罪。姬雁回的哭声顿了顿,就像幼时商量捉弄宫女太监一样凑近弟弟耳边:“从小到大,皇姐闯祸,从来都是你替皇姐担责,挨打也好,受罚也罢,你从无怨言,乖弟弟,这一次,就换皇姐护着你,你放心,只要姐姐还有一口气,便绝不允乱臣贼子,谋去本属于你的江山。”轻轻为他合上不瞑目的眼。没有人看见,两行血泪,划过那张如花似玉的娇颜。 没有人懂得,在血泪滴落之时,盈盈十五的少女,将一腔血海之仇掺着至痛生生咽下,凝成一副怎样铁血心肠。她颤抖着手,拔下弟弟心窝的匕首,擦干净,收入袖中。 转身,对聂无极道:“起来吧,这不怪你,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让你去紫宸宫的。”抱起皇后宫瑶犹自温热的尸身,将脸埋在母后肩上:母后,对不起,都是回儿没有用,回儿没能保护好熙儿,也没能保护好父皇,更没能保护好你。 可是,瑶皇后,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又气又笑的对她说:“你呀,明明是个姑娘家,怎的比你弟弟还淘,都是你父皇惯的!”及至此刻,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瑶皇后,动了一下! 姬雁回惊喜地望着母后的脸,然而,那双温柔怜爱的眼睛,没有睁开,也永远永远都不会睁开了。仔细斟酌,才猝然惊觉那动弹挣扎的,是母后肚子里九个月大的胎儿! 姬雁回登时抽出匕首。 “大公主,老臣求您,看在老臣跟你有一丝血缘的份上,不要损坏皇后的凤体!”太傅一见她抽出匕首,哪里还不明白?可是女儿已经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就够让人锥心之痛了,还要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的遗体被人损坏。怎能忍心? 但姬雁回并未稍作停留,母后,你会原谅回儿的吧?小心翼翼划开仅仅两寸的肌肤,自瑶后腹中捧出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是个男孩!“哇——”孩子的哭声在皇族几乎倾覆的情况下,充满希望。群臣俱惊骇不知作何情态,剖腹取子,还是自己亲生母后的腹部。何其大逆不道!可她也为救一朝社稷,不惜伤害自己母后的遗体。又何其孤勇忠君? “聂无极,速带小皇子离开皇宫,三年后回宫,小皇子有半点闪失,本宫唯你是问!”她仔细查看一下,孩子脑袋顶,左脚心,各有一团拇指大的胎记,一红一青,圆润如珠。 “是!”聂无极脱下外袍裹住婴儿,闪身离去。 姬雁回朝着瑶皇后的尸身重重磕了九个响头。默默起身,□□一指,四百全身盔甲仅露出两个眼睛的侍卫幽灵般乍现。 “青羽卫听令,一百留下来保护诸位臣子,三百前去紫宸宫,捉拿逆党,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明明全身重甲,那些人却轻若鸿毛,化整为零,幽灵般在宫墙殿宇间悄无声息的穿梭,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大公主私兵,青羽卫,擅暗杀。 紫宸宫外,四百兵丁团团围住,姬雁回手势一动,青羽卫齐齐掏出□□,三星连弩,见血封喉,箭雨无声无息的收割四百人命,姬雁回率先闯进紫宸殿内。 “多谢皇叔相助,皇侄方能问鼎天下!”紫宸殿内,姬岩鸿身着龙袍,大模大样的坐在龙椅上,左手抓着传国玉玺,右手却是抓着传位诏书,满意的看着那黄绢与先皇帝空下来的名字和先皇帝本人的指印,神色得意已极:父皇,就算是你有密道又怎样,不还是被我找到了? “皇侄,南疆多奇药,除了情郎倒,还有一种叫软香酥。你听过没有?” “你?你对我下了毒?”姬岩鸿只觉手足酸软,浑身无力。余光瞥见,自己的母妃薛妃和丞相薛礼也都无力的软倒在地。 “是呀,江山如此多娇,你既无法拱手让与三皇侄,本王又怎会让于你。” “凭你也配?!” 一声冷斥切冰断玉般响起,□□夹裹着如有实质的杀气直奔心脏而来。白如烈抽出腰刀,横刀拦住那一枪,心头暗喜:即使偷袭,劲力也不过尔尔,然而下一瞬颈侧一凉,随即火辣辣的疼,血呲出去足有一丈,才知这一枪只是虚招。心里悔极了自己的轻敌,顾不上痛,用力捂住伤口,却根本没有半点用,那随着鲜血大量流失的生命力,要死了吗?筹划了十几年,忍了半辈子,眼看皇位已在眼前,竟然,就这么死了?是谁?谁杀了他?努力瞪大眼睛,却仅能看到一个玄青轻铠影子,还未看清面貌,眼前,已然是永远的黑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姬雁回收起左手短刃,走到桌案前,拿回险些被血污了的诏书。 “皇姐,快搜搜那逆贼的身上有没有解药。等我当了皇帝以后,定不忘皇姐大恩大德!”姬岩鸿大声道,心里却暗暗不安,皇姐从归雁宫到这里,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却见皇姐走到软倒在东墙边的贵妃身边。从袖子间摸出什么东西:“这个,你可知是谁的?”薛贵妃一直都在坤元殿和命妇宫妃们夜宴,根本就不知道前堂发生了什么,看着那柄鲨鱼皮顶端镶猫儿眼的匕首照实回答:“这是我皇儿的。” “很好,很好,你很诚实!”姬雁回给了她一个笑容。她本就长得娇俏,这一笑耀眼生花,艳色逼人。但是薛氏却打骨头缝里冒凉气。 姬雁回将她扶到她的父亲薛礼和兄长薛如涛对面。然后,素手一挥,匕首寒光一闪带起一缕血光。薛礼长声惨呼,凄厉至极!羊绒软毯上,赫然躺着半个耳朵,正正好落在薛贵妃脚边!吓的她惊声尖叫。 “闭嘴,不许叫!”姬雁回轻叱,染血的匕首蓦然架在薛贵妃脖子上,薛氏顿时不敢叫了。 “皇姐,你,你干什么?!”一旁姬岩鸿强作镇定颤声问。 “倘若你们不弑君,父皇母后熙儿皆可活到一百岁。如今,父皇少活六十岁,母后少活六十八岁,熙儿最可怜啦,他少活八十六岁。加起来一共二百一十四岁,一岁一刀。看在二皇弟面子上,零头就不算了,一人一百刀。薛贵妃,父皇甚是喜欢你这张脸,你死的太难看,父皇说不定会生气责怪我,那就只能委屈令尊和兄长受着了。你要好好欣赏哟,多眨一次眼睛,我可是会在你们俩身上找补剩下的呢。”一字一句,仿佛闺中女儿在商量绣一朵花儿需要多少丝线,斯文又客气。但是每说一句话,那柄曾刺穿姬岩熙心脏的匕首必会在薛家父子身上带下一块血肉,或是耳朵,或是手指,或是眼睛,或是胸腹间的皮肉。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薛氏父子已然看不出人样,每次好不容易痛昏过去,又会在下一次剧痛之中惨呼着醒来,时断时续,惨呼声由最初的嚎叫,到后来哀求怒骂,再到最后的微弱□□。 薛氏脸色发青,她宁愿自己是个聋子瞎子,无数次想闭上眼睛,但姬雁回那清凌凌凤眸一瞥,她登时不敢了,怕极了那匕首会割在她的皮肉上。 果然两百刀,凌迟完薛家父子,一根涂了见血封喉的梅花针解决了薛贵妃。踱步到面色如土的姬岩鸿面前,笑容浅浅地问:“二皇弟,告诉皇姐,谁给你的胆子造反。” 姬岩鸿从未想到过,他那表面上桀骜不驯,骨子里最是心软的皇姐,有朝一日会一刀刀亲手凌迟了他的外公和舅舅!那笑容,喝饱了血,浸成狠戾,见之遍体生寒。 “没,没有人。” “嗯?”匕首斜倚,血一滴滴从光滑如镜的剑脊滑落,仿佛下一瞬,那匕首染着的,就是他的血了。 “是,是外公还有,还有母妃。” “还有谁。” “没有了。” “二皇弟,你是觉得皇姐很好骗,还是觉得皇姐舍不得对你动手啊?”尾音带着笑意,一缕银光流星陨落般划过。 “啊——”姬岩鸿惨呼一声,他的左边脸颊,由眼角到下颌,伤痕深可见骨。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这次反叛的主谋和内应交代清楚,立了功,说不定会留你一条命。” “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姬岩鸿从小养尊处优,一张脸别说受伤,就连油皮都没碰破过一丝,这下疼得他再不敢有半点侥幸,立即竹筒倒豆子全说了。然后还拿笔将所有人的名单一个个写下来。 “二皇弟,你跟你母妃一样诚实,诚实的孩子,总要有奖励的,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就留你一条命。”姬雁回吹干名单的墨,慢条斯理道。 “谢皇姐不杀之恩。啊——”惨叫着想要翻滚,却因为软香酥药力,动弹不得。 姬雁回拔出穿透他颈椎的涂着些许腐骨散的梅花针:“好二弟,忍一忍,很快,就不会疼了。” 确实很快就不疼了,因为脖子以下,没有半点知觉,此生只能瘫痪在床,姬岩鸿恨极嗥叫:“姬雁回,你不得好死!”可骂着骂着,他就被姬雁回亲手喂了一颗药丸,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你可得好好活着,看着我究竟是不得好死,还是寿终正寝。”死,太便宜你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着,才抵得过你犯下的罪。 又招来死士将薛家父子凌迟的尸体换上平民的衣服草草掩埋,这种人,不配厚葬。另找了两具身形相似的叛逆尸体代替,换上薛氏父子的衣服,精心易容成他们的模样。才一步步走出紫宸宫。 四百在宫内的叛军已被青羽卫诛灭,宫外数千叛军群龙无首,再加上红羽卫和御林军。这些叛军也不想枉死,纷纷不战而降。待叛逆平息,晨光熹微,丧龙钟响,帝崩的消息才传出皇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情郎倒毕竟不是致命的毒药,三个时辰,自解,天亮以后,众位臣子大多数已然无碍行走,齐齐聚拢金銮殿。群臣皆尽迷茫。皇帝已驾崩,太子和诸位皇子皆已殒命,除了造反的那位大皇子,还有那位新出生的小婴儿,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可是,若大皇子继位,那他们必然没得好下场。小婴儿,更是天方夜谭,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问题,选宗室子弟,又碍于之前永昌帝遗旨,不论男女,得诏书和传国玉玺的可为皇。 “苏丞相,您看,到底该如何?”太傅宫之逊问起一旁闭目养神的丞相苏铮。 “先帝遗旨,平乱有功者,无论男女,得禅位诏书和传国玉玺者为帝。”苏铮睁开眼,重复了之前永昌帝的遗旨,沉稳到淡漠,隐约凌驾于所有人的态度却没人觉得不对,统管六部的丞相,没点威严能叫丞相?何况这位不过三十七,已位极人臣,他背后家族为整个长宁最大的世家,苏家。千年世家,出了五位丞相,门生无数,可谓苏家跺跺脚,都城抖三抖,连先帝都敬他三分,于是大家都习惯了他的清傲。 “哪怕是大公主?不行,我不能让一个娘们骑在头上。”镇国公谢远不服气。 “镇国公,你统兵十万,这次不也还是被一群娘们挟持,最后还得靠大公主救命,落到这步田地,何苦强拉着那点子不值钱的面皮。”御史白玉昆毫不客气戳穿镇国公努力保持的那点尊严。 “难道你愿意一个娘们当皇帝。” “福华公主乃大昭之祥瑞,如今叛逆刀兵相向,我等无不托了福华公主的福气得以苟活,为臣子,当知恩图报,况大皇子……若福华公主有幸,未尝不可。”户部尚书说的委婉,言下之意是,大皇子连亲爹亲弟都下的去手,作为弑君见证人,他上去了,我们哪还能活?死和尊女子为帝,当然挑后者了。 这边正商议着,就听一声:“福华公主驾到。”群臣皆一凛,看来胜负已分。皆拱手行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公主。”给丞相,太傅,御史三公赐坐,诸位官员皆依照品级分列各自位置之后,姬雁回方于金銮殿龙案之下站定:“诸位卿家,昨日薛氏一族勾结兵王白如烈逼宫谋反,雁回幸得先帝之庇佑,诛灭乱臣贼子,取回禅位诏书和传国玉玺,然姬氏一族,男丁皆尽为叛军所诛,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故雁回斗胆托大,以女子之身召集诸位共议国事,还望诸位海涵。” “公主虽为女儿身,然先帝遗旨,得诏书者,无论男女,皆可为尊,我等得公主护佑,得以苟活,救命之恩,铭记五内,愿竭忠尽智以报。”丞相苏铮率先开口。 “臣附议。”六部尚书。 “臣附议。”太傅。 “臣附议。”御史。 文官皆赞同,然而武官皆沉默以待,隐约看向镇国公谢远之意。 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凝固着令人窒息的□□味。太傅隐隐担忧,这样的场面,就是初出茅庐的皇子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一派胜券在握的从容,仿佛底下武官排斥的不是她一样。 姬雁回摸摸自己的袖子,状似恍然地拿出一样物事:“雁回有幸,得传国玉玺之时,亦得右虎符。” 右虎符,意为兵权在手,谁敢争锋。 “愿尊公主为帝。”谢远连忙俯首称臣。 “臣附议。”一干武官。 “承蒙诸位厚爱,雁回厚颜称主。” 姬雁回一步步登上金銮殿,缓慢,坚定,沉稳。仪态昳丽于金龙椅上坐定,身形纤细窈窕,却可承天下之中,凤眸流光溢彩,睥睨间气势非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伏,三拜九叩,拜新君。 “众卿平身。” “谢万岁。” 至此,女帝登基。依照祖制,次日举行登基大典。惊心动魄的元旦,终于过完了。早朝完毕之后,众位大臣皆身心俱疲的回了家。 姬雁回,不,应该是女帝,独自一人坐在紫宸殿,一刻都不肯休息的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她怕停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想起父皇,母后,熙儿。她总觉得自己不去想,他们就还活着,活在某个被她遗忘了的角落。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一转身,就看到他们回来了呢?如果她一直想,他们就只能活在一个叫“回忆”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季妍轻手轻脚上前:“陛下,子时一刻了,您该歇了。” “小妍,你去歇着吧,朕还不困。” “哪有主子忙着臣下歇息的道理?您若真心疼属下,就早点歇着,就当是给属下一个恩典?” “也罢,回乾元宫。”公主的归雁宫住不得了,哪怕再怕睹物思人,她也得回皇帝的乾元宫。 宫人贴心的将归雁宫的一应用具搬到了乾元宫,宫殿仍然是那个宫殿,回廊三百零八汉白玉栏柱,是她和熙儿比试轻功的试炼场,殿前四丈高横梁,是她和熙儿过招的擂台。 “熙儿,屋檐下又有冰锥了,咱们……”话说一半,蓦然停顿,只轻轻抿了抿唇,再未出声。季妍低着头,红了眼圈。她知道那后半截是:咱们比比谁射下的多,用的针少。檐下结的一排冰锥儿,前两天还叫他姐弟二人用暗器抠下来一回,到这会儿,那冰锥儿也比别的宫短了许多。 次日登基大典结束,女帝定国号为华雁,定都长宁,大赦天下。而后新皇扶灵大殓,七日后入皇陵,追先帝号为明帝,先皇后为仁贞皇后,先太子为少帝,葬入皇陵。女帝以“仁”治天下,故废除殉葬,先帝后宫佳丽,未侍寝的,皆放出宫,已侍寝的,可自行选择再嫁或留在后宫。生养过皇子公主的,封为太妃,一生荣养到老。 一切都忙完,已是除夕,国丧,也就没有宴请诸位臣子。 紫宸殿内,女帝将朱笔放下。随手提起一旁的食盒,在龙椅后的某个机关一按,龙椅微微旋转,露出一个三尺多宽的地洞。女帝走进地宫,龙椅转回去,紫宸殿一如旧日。 地宫下,除了香案,数块灵位,两个蒲团,别无它物。灵前焚香三柱。最中央的,是先帝永昌帝的,左边,是先皇后瑶后的,而下首一个,却是胞弟姬岩熙的。还有一块,却是什么都没有刻。女帝放下食盒,恭恭敬敬上了香,而后才打开食盒,将酒菜摆在香案上,然后自己拿起另外一小坛酒,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呷一口酒,龇牙咧嘴的咽下去,这才于檀香袅袅中徐徐开口: “父皇,您向来仁厚,在位期间,有封地的王爷就有三位,您顾念手足之情,可是我的好皇叔们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拥兵自重,瞒天过海,断你子嗣,害你性命,意图占你江山。朝堂门阀功勋世家林立,若不是女儿乍称兵权在手,只怕那些武官当场就反了,虎符不过是一个象征,女儿找不到,于是干脆就重新铸一个。难的是,那些文官个个不安好心,一个苏家,就把持了大半个江山,单单一个废掉殉葬,那起子文官就不答应,最后女儿只好拿出您的遗旨他们才妥协。他们推女儿当皇帝,不过就是看女儿毫无根基,好拿捏罢了。女儿虽然暂且坐上了这个位置,但是每一步,都得听他们的,这些年,您是怎么过来的?” “但您放心,既然女儿坐上这个位置,就由不得他们了,女儿旁的不会,忍量还是有一二分的,日子长着呢,早晚能将这些解决了。现如今,女儿唯一担心的,还是您才刚满月的嫡子,他是我那些皇叔们的眼中钉,为了他的安全,连女儿都不晓得他被带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聂无极能不能护得住他,父皇,若您在天有灵,就保佑他别被我那些好皇叔找到,保佑他平安长大。” “母后,他们都说,女儿废掉殉葬是‘以仁治天下’,其实他们都是瞎猜的,我呀,就是想让那些佳丽们一个个老得鸡皮鹤发,父皇一看就嫌弃才好呢,如此就不会给您添堵了是不是?母后,您最担心女儿的婚配,现在整个大昭,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削尖脑袋想着当个外戚,生的儿子随父姓那就可以坐拥江山,到时候,女儿想娶哪个娶哪个。您再也不用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了,多好。” “熙儿,皇姐答应你的,肯定不会食言,我知道你特别不甘心,人人都说当皇帝好,皇姐偷偷告诉你,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赚的钱都花不了,随时担心命不保。以前咱们瞒着父皇偷偷出宫玩,花钱买这个饼那个糕,喜欢就能吃到撑,多开心?现在呢,一道菜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必须吃三口。就连这梨花白,还是皇姐偷来的。其实最有福气的,还是当一个富贵闲人,你要是放下了呢,就安安心心投胎,来世,来世不要再当皇子了。你要是放不下了呢,托梦告诉我一声,皇姐每个月给你多多的贡品,烧许多帛,你在下面开开心心当个富贵闲人,等着皇姐下去了,咱俩还投到一个娘肚子里。你看,皇姐连牌位都准备好了……” 一个人的除夕,怀想他们仨,只是乾元宫外的冰锥儿,再也没有断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怀王回京 许是上苍也在哀悼天子的离去,今年的雪,格外大,映衬着大街小巷黑纱白幡,鬼城似的,沁骨沁髓的冷,一点年节气息也无。荒野桥下,冻死的的乞丐比以前多得多,本来是司空见惯的,然而有心人怂恿,于是“牝鸡司晨,故天降雪灾惩之”的流言隐隐在长宁传开。 这天一下朝,刚回乾元宫,就见到内宫朱雀卫统领季妍柳眉倒竖,杏眼皆是怒火,红唇抿得死紧,这模样活像是要咬死谁。上一次见她这般模样,是被木白抢去了公主私兵统领之位。忍不住调侃:“怎么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放心吧,朱雀卫统领之位木白不抢你的。” “陛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有人造谣这连日大雪,是您带来的灾。”歇一口气,她义愤填膺接着讲:“岂有此理,明明是他篡权在先,不过是暂且没有证据,才按下不发的,这会儿居然还倒打一耙。”到底还记得宗室不可妄议,没有点名道姓。 “小妍,不过是雪大了些,还未成灾,就算真的成了灾,不过是一些流言,也值得你这么生气。” “我,哪里是生流言的气,我只是替您不值,什么牝鸡司晨,说的好像他当皇帝就不是昏君了一样。” “流言的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先解决大雪的事情吧,朕的私库,还有多少银两?” “现银不足五万两银。” “怎么会这么少?父皇给我的百万银陪嫁呢?” “三年前给聂教头一半当酬金了,另一半让聂教头用来培养青羽卫了。剩下的这五万,还是去年皇后娘娘看您可怜,特意拨给你的体己钱呢。” “五十万两银子的酬金?你还一次发足五十万,就不怕他拿着银子跑了?” “不怕。” “为什么?” “五十万两,只是定金,还有五十万两,他说等回本的时候再拿,聂教头最爱财,他肯定舍不得这五十万两余款。” “一百万!我只是让他给我训练个私兵而已,他是金子做的么?就算是金子做的,就他连刀带甲一百四十二三斤的身量卖了他也值不了百万银。这分明就是明抢!” 季妍看着气急败坏的女帝,心里忽然松一口气,这些天来,主子真正的喜怒悲欢,全都憋在心里,这样下去,早晚会憋坏身子的。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她真实情绪外露,顿时决心趁热打铁,于是极诧异地问:“陛下,聂教头有多重,您怎么知道?”还有零有整的。 “以前切磋过。” “那跟体重有什么关系?” “输了,他说朕下盘不稳,需得多练习负重站桩,然后朕就站桩了,肩上站着他,半年下来,他哪顿吃了几两饭朕都量得出。” “您,就不生气?”横练功夫,也没有这么练的,莫不是您哪里得罪了聂教头,被他逮着机会公报私仇? “你当站在别人肩上不掉下去好轻松么?他辛苦教朕练功也是为了朕好,朕为何要生气?何况他说的真没错。朕练了半年,果然大有长进,切磋时候,就赢了。” “……”我说当年怎么突然叫我跟木白回训练场加训呢,他要不是公报私仇我就把盘子吃了。于是她赶紧将聂无极干的好事都抖露出来:“陛下,聂教头不但训练了青羽卫。先帝的朱雀卫,玄龙卫,御林军,明面上是先帝的,实际上也是您的私兵,他前几个月还建了商号。名唤回春堂,明面上是药铺,其实干的都是很赚钱的买卖,比如酒楼,青楼,赌坊,舶来品,还有不少无本买卖。”您看连先帝都没发现他做的事,可见此人城府之深,您一定要多留心点他啊。 “无本买卖?杀人越货?” “主要是卖消息的,因为回春堂都是一些不会武功的,所以杀人的事不做。” “难怪他敢狮子大开口,既然他这么能干,朕也不能小气,一百万就一百万吧。” “……”聂教头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点都不怀疑他呢,不行,剩下的五十万两银,一年给一万,绝不能让他有坐地起价坑主子的机会。 “小妍,既然咱们不缺钱,你就拿出一万两,召集长宁城流民乞丐,以朕的名义,建流民所,帮他们渡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的时候,就让他们离开流民所。” “那如果春天他们不走呢?” “那就全都签了死契,找人教导他们,伶俐的经商,力气大的习武,驽钝的种田,懒惰的不给饭吃,德才兼备苦无门路的,朕正愁朝堂上没有人手呢,皇叔真是给了朕一个培养心腹的好借口啊。等他回京,朕一定好好招待他。” 先皇葬入皇陵之后第二天,一个小宫女来报,说是怀王英王在太庙祭奠先帝。女帝挥退小宫女,备撵,孤身一人踱入太庙,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人跪在永昌帝牌位下哭天抢地:“皇兄啊,臣弟来晚了,臣弟惭愧啊,皇兄啊——”簇新杏黄蟒袍,碧玉冠束发,袖子倒是翻白,可领儿翻出内衫却是枣红,年过三旬,仍英俊得很。 女帝心中暗哂:“这打扮真精神,哪里像是奔丧的,根本就是来赴宴的,朕的二叔怀王,可真不亏是曾经京城四檀郎。难怪一把年纪了还有小姑娘愿意投怀送抱。” 另一个与他同来的英王就低调多了,一身孝衣,瘦高,堪称皮包骨,貌不出众,面色萎黄,像是生了大病,这是英王,姬元耿。 女帝暗暗新奇。传说三叔喜好山水,自父皇登基,就游历天下,十几年来,除了偶而寄一封锦书外,很是低调,就连锦书,也都是一副寄情山水的快活痴迷样子。照理说,该是英朗伟男子才对,怎么面黄肌瘦活像从没吃饱饭一样? 正思量着怎么开口,怀王就好似刚发现她一样,突然回头,诧异,迟疑,而后欣喜,拉着女帝热情寒暄道:“哎呦,你是福华吧,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奶娃娃,皇叔去永州封地的时候,你像是知道不舍得一样,哭的特别伤心,那时候皇叔就知道你是个有灵性的孩子,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可怜见的,一夕之间,就没了爹娘,没事的,有皇叔在,福华永远都是福华。” 一席话,面上似乎极其疼爱这个侄女,内里字字句句都只将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就差没有指着女帝鼻子骂她“牝鸡司晨”了。 女帝只当没看到他那一番唱念做打,只客气而疏离地抽出左手道:“皇叔客气了,您虽贵为怀王,见到朕,也该行礼才是。” 怀王脸色一僵,随后露出几分不悦,仍旧拿长辈的口吻对她道:“福华,社稷江山可不是玩的,你一个女儿家,怎担得起,莫任性。” “那,依皇叔看来,江山社稷,谁担得起?” “自然是能者居之啊。” “莫非,这能者,就是皇叔?” “福华果然聪慧,好孩子,这些天来,你主持皇兄大殓,还要忙着处理朝政,当真是辛苦你了,如今有皇叔在,这些事情,就交给皇叔去做。你就安安心心做一个温柔娴淑的小公主,没有皇兄,皇叔也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哈哈哈,好一个皇叔,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的事在您一说,竟像是顽童玩闹,你既然敢于太庙现身,自然有十分把握朕会禅位于你了?”女帝再不与他虚以委蛇,直言点破。 “你的朱雀卫,御林军,青羽卫都已经被我调走了,就你孤身一人,还被我封了武功,你还有什么本事?”怀王也不耐烦假装什么“叔侄情深”,图穷匕见。 女帝运功,果然内力滞涩丹田空泛,不由得面露些许慌乱,涩声问:“聂无极,是你的人?” 怀王暗暗钦佩,穷途末路,仍冷静沉着,颇有帝王之相,可惜是个女儿身。 “那是自然,不然你母后怎么就那么恰好捡了个千年难遇的好苗子给你那死鬼兄弟当侍卫。他可是本王好不容易挑出来根骨最好的孤儿放在隐仙山。” “那皇弟呢?” “他当然在我手里,你若不乖乖将江山让出来,他可就小命不保。” “皇叔,你既有如此手段,为何当年还会让位父皇?” “让位?哈哈哈哈哈,本王何曾让位?他姬元灿也不过是占了个嫡字,父皇偏心嫡子,将本王的一旨分封发配到永城这么个苦寒贫瘠之地。兵甲私佣,全都换了,与圈禁何异?怀王,嘿嘿,楚怀王么?反倒让个只会游山玩水的废物占着最富庶的灵州。英王,他有什么英烈之相?本王岂能甘心?江山,能者居之,本王不过是拿到了应得的东西,何来篡位之说?” “所以,你圈禁了三皇叔,让他富饶的灵州给你提供练兵的钱粮,而后利用先皇元后善妒之心,让父皇子嗣不旺,等到我母后生出皇弟,你安插聂无极成太子近侍。渗透整个御林军和宫中内卫,待时机成熟,谋杀父皇,诱导白如烈和姬岩鸿这对蠢货给你打头阵,再用朱雀卫消耗他们的私兵。如此,你便能以宗室名正言顺荣登大宝。” “不错,一丝不差,皇兄虽然愚蠢,倒是生了个聪明女儿,我一番苦心谋划,反倒为你做了嫁衣。幸好你是女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福华,你若乖乖听话,将江山让给皇叔,你还是大昭最尊贵的公主。” “若不听话呢?” “青楼会多一个最像女帝的花魁,这样的结果,你应该不愿看到,我也不愿看到,毕竟本王没有女儿,尤其是像你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 “皇叔谬赞了,你既然能瞒过那帮世家的耳目,来到太庙,想必也是有后手的吧?”话音刚落,十个银白轻铠,手持□□的侍卫,团团围住女帝,枪尖寒光闪闪指着她,枪头的红缨上,沾着不少尚未干涸的鲜血。 “那帮世家,虽然个个有私兵,但是比之本王的五万龙啸卫,还是少得可怜,本王来得时候,已经将那些不识时务敢支持你登基的什么苏家军,白家卫杀的一干二净。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龙啸卫?” “那是当然,毕竟您苦心孤诣二十年,没有人见证你的卧薪藏胆,岂不是很失望。”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你说话真的很畅快,皇叔越来越喜欢你了。” 怀王拿起□□牌位正下方蒲团,以匕首撬开地砖,露出一块机括,轻旋,太庙正下方多了井口大小的洞,洞口一丛钢丝编成的绳梯。 “请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图穷匕见 女帝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顺着绳梯爬下去。地道并不宽敞,仅能容下两人并立,怀王知晓女帝已无内力,仍旧不敢与其并行。一行人曲曲弯弯的走了有三四里,地道越发狭窄,两人并立都稍显艰难。英王忽然疯了一样满地乱滚,浑身打摆子,也不知道他是冷还是痛,眼泪鼻涕淌了一脸,极狼狈,他却双手乱抓乱摇含糊喊着:“解药,解药。”状似困兽将死的哭嚎,痛苦难当。 女帝露出几分悲悯:“三皇叔这是怎么了?” “药瘾发作而已,吃点药就好了。”所有人俱都司空见惯的表情 有个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它递给了英王,英王像抓住了他的命,手抖得像羊癫疯,根本无法打开,他就拿牙齿撕扯,最后将其中白色粉末一股脑倒在口中。不一会儿,止住了抖,脸上浮现晕红,快慰升仙般的表情,明明天寒地冻,他却还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女帝记得父皇对英王的评价:“德才兼备,淡泊闲雅,令人如沐春风。”可如今这模样,怎么都没有“淡泊闲雅”的风范。 “什么药这么立竿见影?” “御米花,也有人叫它罂粟,花色艳丽如芙蓉,青苞,汁液纯白,晒之可得升仙散。吃了如升仙一样美,但是多吃就像他现在这样。但是谁都离不开它,龙啸卫之所以忠心与我,就是这升仙散的功劳。” “皇叔何处得此神物?” “天无绝人之路,地长助人之物。我在永州葫芦谷发现了这种花,于是将它引种永州,等我事成之后,必将其引种到整个大昭,到时候,满朝文武,何人敢违逆本王!” 女帝叹道:“确实是个美好的愿望。”语气里特意强调了“愿望”二字。下一瞬金龙绶带抽出软剑如虹,白练吞吐间血光四溅,顷刻间三个侍卫横尸地道。地道狭窄,□□处处制肘,大喇喇横在中间,反倒阻得不会武功的怀王进退不得。女帝左手金光疾点,一点即破一颗心,右手剑如螭吻,一吻便杀一个人。等十个侍卫已经死绝了,怀王终于攀出枪杆牢笼,不顾一旁倒在地上英王死活,发足狂奔,眼看着就要到了隧道岔路,只要转个弯,他就能打开机关逃出去。顿时喜形于色,不料女帝扣指发力,金光如电,一闪而没。怀王后颈一痛,“咕咚”一下摔倒在地,不多会儿,脖子以下,皆如万蚁攒动,又痒又痛——好厉害的毒。等女帝慢悠悠追上来,拔出他后颈刺入的凶器,擦拭干净后插入发髻,才发现那是一枚金蝶钗。女帝仔细搜查一番,找出解药,服下。 “这不可能的,你明明中毒了,应该没有内力的才对。” “朕确实没有内力。” “那你怎么还能杀了他们?” “会一点粗浅外门功夫,没有内力,不碍杀人。” “福华真是谦虚,若真是粗浅功夫,怎能杀得了本王十名近卫,不过你最好放了本王,别忘了你的皇弟还在本王手中。若本王掉一根毫毛,你的皇弟小命就没了。” “你不可能杀得了他。” “为什么?” “可记得,朕一开始就问,皇弟在哪,您说他在你手里。” “那又如何。” “皇叔瞧不起朕,一个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对手,哪里用得着威胁,倘若皇弟真被寻到,只怕您第一时间就杀了他以绝后患。那时候,我便知晓,聂无极没有背叛朕。” “那你还要问我,聂无极的来历?” “朕若不问,您又怎会有恃无恐开启密道,怎会认为朕穷途末路,问什么答什么?本来朕没有十足把握宫廷内卫全都信得过,可你一面自得五万私兵如何所向披靡,一面却只敢从密道带走朕。完全不敢面对宫廷内卫,朕就知道,聂无极所训之兵甲,非朕不可调动,只怕错信了他的人是皇叔,而不是朕。” “那你为何还要孤身来到这里?” “朕既知内卫可信,自然舍不得折损哪怕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只有擒贼先擒王了。” “你就这么自信能杀得了他们?” “本来朕也没有把握,多亏了皇叔将地道修得这般窄,朕的十步软骨散才派上了大用场。” “这里离隐仙山不足三里,只要我的龙啸卫见我不归,势必寻来,到时候你还是本王阶下囚。” “皇叔,朕是乘撵去太庙的,发现朕失踪了,小妍一定会找到这来的。” “如此甚好,只要你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只要本王宣扬你失贞,你这天下还坐的稳?” “皇叔啊,你一生埋怨皇爷爷偏心,你比父皇有手段,他却不传位于你,现在朕来告诉你。你为人偏激阴暗又心胸狭小。只会一些卑劣下作的鬼蜮伎俩,既无守成之君的容人之量,也无枭雄的谋略眼光,更没有一代明君的雄才大略。你当上皇帝,势必遗害苍生,有碍社稷,若国运不够悠长,只怕祖宗基业都能让你断送了。何况…….” 隐约脚步声传来,大约三十丈许,人数再一百开外,女帝心里暗暗警惕,嘴上仍然不动声色:“你太轻敌了,直到现在都在小看朕,难道你没发现,朕之所以陪你废话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没机会疗伤么?现在就算大罗金仙来了,对你全身瘫痪的伤也束手无策。咱们不防赌一赌,看看是你的龙啸卫先到,还是朕的朱雀卫先来?” 十丈。 “你是故意的?故意装作毫无根基,装作嬴弱不堪,引导本王替你扫清苏铮和白玉昆的私兵?” 五丈。 “苏丞相和白御史,他们朝堂影响力虽远超朕,但苏丞相清傲且无心社稷,白御史孤直又甘为清议,只要朕不是个昏庸无能之帝,他们就是朝堂须臾不可或缺之人,朕岂会自断肱骨?明明是你大逆不道,谋朝篡位,滥杀无辜,如今为朕所擒,你还贼心不死,妄想蛊惑朕残害忠良,朕岂能信你谗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凌然正气,天地可鉴! 怀王:“……”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众朝臣和朱雀卫恰好听到两人这一番“无心之言”。皆放下“女子心胸狭窄不堪为帝”的偏见,又看到满地尸骸,顿时收起小觑之心,决心奉为君上。愧疚又感动之余,皆跪地大呼:“臣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众爱卿不辞辛劳,捉拿叛逆有功,何罪之有?平身。” “谢皇上。”有个女帝这般仁民爱物心胸阔朗的主子,总比有个锱铢必较的好。 “姬雁回,本王做鬼也不放过你。”再是不甘,怀王最终还是被朱雀卫堵住嘴压下去。 年节一过,女帝圣裁谋逆案,本该株连九族,然而“以仁治天下”的女帝只将薛家,兵王,元凶首恶罪当凌迟,诛三族,九族流放至采石场,九族永世不得为官。怀王只诛灭本族,英王念其不得已而为之,网开一面,留不足周岁的庶子一人,其余皆斩立决。将“御米花”列为鹤顶红,孔雀胆一类绝对致死的毒物,种植此花者,杖责二十,罚银十两,铲除此花者,一株赏钱三文。此诏令一出,应者云集,全民皆动,仅仅三个月,全国都不见一株御米花。 而后女帝再颁一令:“种植此花者,以谋逆论,揭发者,赏银五两。” 五两银子,够买两千斤米粮,不可谓不赏罚分明。 一切平息以后,女帝整编律法,将休养生息方为第一位,大力扶持农商业,商与民齐,立女户,大大提高了女子地位。 女帝也不急着动摇士族之根本,反而厚待士族,实权要务,皆为士族所掌控,虽广纳寒门子弟,但寒门子弟都在清水衙门著称的工部。干的主要活计也是世家最为不屑的“奇技淫巧”。比如搞发明,铲除御米花顺道引进点农作物。 只是凑巧弄出来一点小成绩,比如造出来“纸”,这个轻薄又便宜的新书写工具烈火燎原般席卷全国,取代了锦帛成为新的书写工具,为寒门士子读书提供了可能性。比如寻到了地瓜,玉米,葡萄,胡椒,辣椒等一大堆海外的食物。当然,工部的一切都是女帝以私库供养,新研究发现的东西,也就被女帝所垄断,它们为女帝带来的好处就是私库养得起全国兵将,于是兵权空前稳固,以及不知道多少的不少长生牌位——老百姓吃饱了饭,女帝成了整个大昭百姓心里的“祥瑞”。 三年匆匆而过,人们只看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公主迅速成长为一个御宇四海,威严从容的铁血帝王。女帝遭遇了多少刺杀,平息了多少暗涌,镇压了多少反贼,就连女帝最亲信的女官季妍,都仅是略知一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白龙鱼服 “陛下,您该进晚膳了。”一个圆脸带梨窝的女官轻声进言。姓玉,单名一个梨字。朱雀军大大扩充,季妍忙的人影儿也没,女帝的贴身女官也就挑了四个年岁相同的小姑娘,玉梨,夏风,金秋,白雪。这四个丫头虽然都只十五,但是武功不错,还各有各的绝技。玉梨最擅长易容,而且性子最活泼,季妍希望她能给女帝带来一点活气,所以她就成了明卫,可惜收效甚微,这两年女帝越来越喜怒不辨了。 “嗯。”女帝放下朱批。起身离了紫宸宫。 “陛下,今日上元佳节,皇城外可热闹呢。” 女帝抬头望着树梢一轮圆月,像是神仙遗落的明珠,淡淡挂在夜幕,银光里带着温柔,映在水上,散开成一圈圈旖旎。上元节,一年里唯一不夜禁的日子,也是整个大昭最诗情画意的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个中多少痴儿女,最后几家欢喜几家愁。虽然旖旎浪漫与她无关,但这份明月高悬的夜晚,小丫头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期待,终是不可轻负。 “玉梨,你拿一身轻便衣裳来,咱们出去走走。” “是!”小丫头喜上眉梢,脚步轻快地出了大殿,陛下好不容易才答应出宫,可不能叫她等太久。 先差遣玉梨去宫外备好马等她。而后才拿着玉玺,带着令牌,留两个替身掩人耳目,由密道离开皇宫,到朱雀街与玉梨汇合,骑马到东坊。将马交与驿站,信步走到坊市。东坊,半个长宁,卖的东西包罗万象,由于离皇城较近,达官贵人较多,这里相对西市干净整洁不少。 “玉梨,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子龙月楼龙公子,你是我的随侍丫鬟玉儿,明白吗?” “季姐姐说的没错,您扮男人真是一看就是风流公子,特别招蜂引蝶的那种,比男人还像男人。” 风流公子多情目中露出落寞,一身寂寥,落拓颓唐得让人心碎心疼还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玉梨哑然:平常也没觉着陛下有多妩媚啊,怎么换个男装这么勾人的?随后心里一阵打鼓,她说错话才如此引陛下伤怀?可也没说什么啊。 “熙儿也说朕白瞎了这一身风流公子样貌,扼腕他为什么长得不像母后。” “您请节哀。” “好了,对不住,是朕,我坏了你的兴致。既然出来了,就高高兴兴的玩,我记得东坊的吃食挺多的,好久没吃过了,咱们去尝尝。”收了一身落拓,眼神带着笑意,连月色都温柔的怦然心动。 玉梨叹气道:“您穿着男装时候,不要待女子,尤其是陌生女子太好,不要落寞,不要笑,尤其是不要像现在这么柔和的眼神,不然龙公子很容易惹下风流债。” “不能待人好,不能难过,不能笑,连眼神都不能柔和,那岂不是跟宫中一样?” “……”我大概知道为何平常不觉得陛下妩媚了。 虽然现在艳光潋滟的陛下更好看,可作为贴身侍卫,还是不苟言笑的陛下比较省心。绝对,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龙月楼”是女的。 “玉儿,发什么呆,快走呀。” 上元节,格外热闹,到处都是花灯,不少小摊卖元宵馄炖之类的吃食。 “爹,咱们买一串吧。”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眼巴巴望着摊子上红红亮亮的糖葫芦,牵着他右手的父亲衣着朴素,面露犹豫,他指着小男孩左手提着的莲花灯:“勇子啊,都给你买莲花灯了,咱们就不要买糖葫芦了。” “可是姐姐最喜欢糖葫芦了,娘说她是女孩子,上元节都不许她出来玩,我想给她带一串糖葫芦,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爹带的钱不够了,剩下的咱们还要坐牛车回家呢。” “那好吧,早知道,我就不要莲花灯了,哎!我把莲花灯送给姐姐吧。莲花灯这么好看,她一定喜欢的。” “可莲花灯不也是你最喜欢的么?送给你姐姐了,你就没有了。” “没事儿的,姐姐肯定会带我一块玩的。”两人说笑着走远了。 女帝携丫鬟走上前:“老板,这些糖葫芦,都卖给我,得多少?” “三百文。” “这颗银豆子够了吧?” “太多了,公子稍等,小老儿还得找您。” “不用了,您把篱棒给我的丫鬟就好。” 玉梨接过篱棒追上那父子俩。 “勇子,等一等。” “哎?大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叫勇子。” “大姐姐听到了你刚才和父亲的话,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这四根糖葫芦送给勇子,让勇子可以和姐姐,阿爹阿娘一块开开心心的过一个有糖葫芦和莲花灯的上元节。” “谢谢姑娘,叫姑娘破费了。” “大叔您别客气,一家人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 “希望大姐姐也能和家人开开心心。” “谢谢勇子,希望你一直都是个爱护姐姐的小男子汉。” “会的。” 等玉梨回到买糖葫芦的小摊前,女帝却不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转告她:“刚才那个公子托小老儿转告您,他想一个人随便走走,叫你不用找他,到时间了他会回家。”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伯。” 女帝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骑着马打闹市横冲直撞而过,怕他纵马踩伤人,运轻功跟上了而已。结果到了那少年勒马,才发现他去了教坊。 “哟,这不是苏大少爷么,您里面请,今日秋娘演出,奴家一早就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 “嗯。”只敷衍的应一声,给了银子,熟门熟路的进去了。 女帝查看自己,紫檀发冠,素缎深衣,牙白织金纱袍,腰间束着雅青锦带也特意加粗了两圈,脖子上的假喉结还在,确定不会暴露女子身份,于是她也跟进去了。 “公子眼生得紧,不知公子来捧哪位姑娘的场?” “不知这里哪位姑娘的技艺最出众。” “琴棋书画,笙箫琵琶,您喜欢什么样的,咱们这里都有。” “那,秋娘擅长什么呢?” “那您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是秋娘首次登台,她呀,一手瑶琴保管不让您失望。再过半个时辰,她就上台了。” “那劳烦您给找个最近的位置,先来一桌酒菜。” “公子请。” 离的果然很近,恰与那位公子邻桌。那公子大约十六七,生的眉清目秀,气度也是君子如玉,端的貌比潘安,只是女帝刚坐定,就见那公子狠狠剐了她一眼。不由得心中诧异:“不过看一场伶人演出,他何以如斯厌恶?眉眼倒与苏丞相有几分相似,不知是他侄子还是嫡长子。” 酒足饭饱,着人撤了酒菜,转念一想,又找乐坊借来笔墨丹青。 不久,幕帘缓缓揭开,造势了半个时辰的主角登场了。由小丫鬟抱着瑶琴,她一身鹅黄长裙照浅绿外袍,款款而来,容貌清丽出尘,气质温婉清雅。落落大方地一个福身礼,跪坐于几案瑶琴前,一举一动完全是大家闺秀的娴静。只是蹙眉垂首间,流露出一股不属于大家闺秀的娇羞柔婉。 “好,果然秀色可餐。”女帝赞许一声。果不其然被苏公子刀子般的目光活剐了一遍。 “不知这秋娘到底何方神圣,看她仪态举止,确实是大家族嫡女才有的,难道她是因为某种不得已,才沦落风尘?但苏相的手段权势,区区一个女子,赎出去不过是几个银子的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呢?” 秋娘焚香净手,那一双手,纤细柔嫩,指甲粉嫩如花瓣,温软的红酥手。女帝看看自己的手,白皙如玉,劲瘦修长,筋骨不显劲力内蕴,暗暗点头,还是自己的手看着顺眼。 琴声乍响,时而旷远如深山林啸,时而清冷如天籁,时而余韵细微不可触,时而激越如江水怒涛。虽然秋娘琴技高超,可以轻易以乐曲引得众人心神皆沉入清平盛世的和乐安稳。但是女帝最擅长控制自己的心神,因此她不受乐曲所惑,于是很清晰地听出了琴声里满是强颜欢笑的怨恨,还有努力掩饰的不甘和仇恨。 以己所感,挥毫作画,一个蹙眉垂首,双眸微掩,含着无尽愁怨的姑娘跃然纸上,最后,舍了丹青,以胭脂点绛唇,如泣如诉,哀婉孤傲的女子仿佛要从画中跳出来一般。 “来人,将这幅画拿去裱好。” 苏公子一回头,就见到了自己心上人的小像。画的极好,栩栩如生,字写的也好,写意张扬,但是那字的内容就很不合时宜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作画题诗的小白脸,偏偏是个十足风流,长得还不比自己差的,顿时满心醋意堵在心头。 “等等!” “公子何人,唤在下何事?” “丞相嫡子苏伯喻,不知兄台是?” “龙月楼,江湖一闲人。” “是这样,龙公子,这画我甚是喜欢,愿出高价买下,不知你可愿割爱。” “公子乃丞相之子,秋姑娘乃一伶人,你二人身份云泥之别,龙某不信你真心待她,黄金有价情义无价,这画,龙某愿送秋姑娘,不会卖与你。” “白姑娘曾是我家公子未婚妻,你才是不识好歹的登徒子,识相的将画交出来。” “龙某偏不交,你待如何。” “找死!”那侍卫挥刀砍向女帝右臂,显然是要将她的右臂齐肩斩断,女帝也不躲开,反而看了苏伯喻一眼,他并未开口阻拦,神态还颇为赞同。 “啪。”一声脆响,那侍卫着了一个大嘴巴,整个被抽飞出去。而后才看到一个高大人影挡在女帝面前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家公子无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疑似故人来 来者身形太快,谁都没看到他到底从哪冒出来的,就连被他挡在身后的女帝愕然一瞬,眼神浮上惊喜,待看到那人脸上不知道从哪个小摊买的脸谱面具,险些笑出来。随后收起情绪配合着道:“退下。” “龙月楼,你欺人太甚!”见自家侍卫被打的吐了好几颗牙齿,苏伯喻浮上愠色。 女帝冷笑道:“苏公子好大威风,天子脚下也敢纵容属下逞凶伤人。倘若龙某一怒之下杀了你,你那位极人臣的父亲又能奈我何?反正你是活转不过来了,一点小小教训而已,苏公子何苦介怀?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既然是秋姑娘的未婚夫,那这幅画,你看着出价吧。” “一百两。”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拿来吧。”给教坊妈妈的钱都不止一百两,何尝不是轻看了秋娘。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空管这些细枝末节,不多说一句废话,拿着钱就走了,临走之前,随手三枚铜钱,擦着苏伯喻的脸,割断他头发之后钉入教坊门柱里,留下一句:“找零。”不管他脸色多难看,径直离开。 出了教坊,高大身影率先一步轻功疾掠,女帝知道那是有意考教轻功,默契得紧追上去,可是不管她怎么奋力,始终保持三丈许,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处僻静空旷地农家小院,那人才轻身落地。 浓眉似剑,目如朗星,鼻梁挺直,嘴唇棱角分明,偏偏嵌在娃娃脸上,于是一身正气英气都融化成满满的少年感。尤其是此刻,眼睛弯成一对甜丝丝的月牙,牙齿比今晚的月光还白亮,笑容里奶味十足,谁见了都忍不住想捏两把,任谁也没法将这个看起来十五六的邻家弟弟和皇宫最厉害的总教头联系起来。 女帝很不厚道的调侃道:“聂师兄,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奶兮兮的,叫师兄都把你叫老了,不然改成无极弟弟吧?” 阳光灿烂僵了一瞬,拧出一团阴云,整个青羽卫都知道聂教头最恨他那张娃娃脸,最讨厌有人说他长得孩子气,聂无极毫不客气地直指要害:“三年不见,师妹倒是出落得越发艳骨难掩了,穿着男装都遮不住一身风流。” “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牙尖嘴利,废话少说,小皇子呢?” “这事儿我必须跟你仔细说道说道,你知道我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个吃奶的婴儿还得躲着一群人追杀,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我当时逃出皇宫就灵机一动,找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什么法子?”这个促狭鬼的法子十有八九是个馊主意! “我把他送人了。” 肘间刃出鞘,峨眉刺如风,嘴巴更是淬毒一样直接喊绰号:“聂小崽,纳命来!” 眉心喉头颈侧后腰顷刻间就是十几个杀招轮番招呼上去,可惜总被他以毫厘之差躲过去。看似惊险至极,实则游刃有余,还有时间闲闲地调侃:“哟,功夫见长嘛,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你就是再练十年也打不过我的。” 不料话音刚落,女帝翻腕扔掉肘间刃,并指疾点,速度比之前加快一倍有余,聂无极大意之下,被她封住“肩贞”“膻中”,为防他运真气冲开穴道,不惜捏着他脉门,厉声问道:“如实交代,小皇子在哪,否则,朕杀了你。” 聂无极既没有运功冲穴,也没有管自己脖子上架着的峨眉刺,只一个劲的追问:“你的功力怎么突然增加了那么多?你吃了血阳丹,是不是?”那张充斥愤怒焦灼的面孔,一双眼睛满是杀气,狰狞得吓人,饶是女帝也不敢直视,下意识转过眼:“是又怎么样。” “你疯了吗?” “朕清醒得很。” “为什么?”你明知道女子服食血阳丹绝子绝嗣的。 “因为朕是皇帝。” 聂无极一霎那失了所有力气,他比谁都清楚,姬氏江山需要一个好皇帝,但这天下容不下一个可以绵延子嗣的女帝。她做的是最清醒最正确的选择,可他最绝望的,也是这份清醒,残酷得不像个女子,或者说,残酷的不像个人,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他深吸一口气,眨眨眼,竭尽全力压下堵满心口的悲凉和痛心,状似不经意地问:“值得么?” “值得,且,不悔。” “你呀。” 女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似乎飘忽过复杂到看不懂的情绪,从未见过,温暖又美好,可惜不等她看清,就又是平常那种冷静坚毅,不过依照他的性格,总归是关心她的,解开他的穴道:“聂师兄,你不用担心,有了血阳丹的半甲子功力,世上能伤我的不多,你还是赶紧告诉我皇弟在哪里要紧。” “……”躲得快没被发现的欣慰掺杂着希望被发现却落空的失落混合成一腔不知道作何感慨的复杂。突然发现自己预料的“一见如故如沐春风”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仔细看来,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但是再多不自在,他还是更愿意呆在她身边,心甘情愿。 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宫吧,明日亥初,我会将小皇子带到紫宸宫。” “也好,明日再会。”毫不拖泥带水地一拱手,几个起落,踏月离开。 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农家小院的地窖里出来,一路小跑过来,牵着聂无极衣角,皱着眉严肃地问:“那个人就是姐姐么?” “是。” “大哥,你骗人。” “我怎么骗你了?” “你说阿姐最爱笑最爱闹,总是嘻嘻哈哈的,活泼又温柔,可是她明明冷肃无趣得很!” “你刚刚看到了,她根本不是大哥对手,可是一听你被大哥送人了,拼了命也要大哥交出你。你阿姐会爱你胜过她自己的命,有她在,你永远都不要怕,因为她会是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从明天起,你就要跟她生活了。” “那,大哥你呢,你是不是不要小南了?”孩子依恋地揪住他的衣摆,自从有记忆起,都是大哥带着他,他嘴上叫着大哥,心里却总是将他当作父亲,就算是大哥逼他练武的时候极严厉,他也不生气。 “大哥不会不要小南,只是大哥要离开京城一阵子,大哥不在的时候,你就如往常一样练功,写字,读书,不许偷懒,哦,对了,你姐姐会很忙,她可能无法像大哥一样经常陪着你。你要坚强,做个男子汉。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大哥会回来吗?” “会的。” “那小南等大哥回来。” “乖,不早了,快去睡吧。” “好。”小孩儿点点头,麻利地收拾好自己,乖乖睡觉,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转变。 次日一早,仍然按部就班地上朝,只是最后即将退朝时,太傅忽然上前,跪伏于地道:“臣有事启奏。” 女帝眉微拧,叩请启奏,必事关重大,太傅是她恩师兼外公,除了事关她的,没什么事值得他叩请。 “准奏!” “圣上自登基以来,为先皇守孝而今,一片至孝之心天地可鉴,而今三年已过,臣斗胆请圣上早日成婚,以安天下。” 女帝开口道:“太傅快快请起,不知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恳请陛下恢复大选,依照祖制,一后四侍,充实后宫。”丞相苏铮附议。文武诸位臣子皆跪请女帝成婚。 “礼部侍郎何在?”女帝轻缓开口。 “臣在!” “烦请将后宫名称稍作更改,贵淑贤德四妃就取仁,德,良,贤,四字,待大选过后,由朕钦定一后四侍。”将旨意降下,女帝从容而去。 “陛下,那大选的具体章程该如何确立?”礼部侍郎轻声问。 “一应事宜,由苏丞相和太傅评断。” 一下朝,她直奔紫宸殿。 “金秋。” “属下在。” “昨日吩咐的事,你打探清楚了么?” “卷宗在此,请圣上御览。” “玉梨。” “属下在。” “明日,你将十大门阀家族和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的嫡子详细资料拿过来。” “属下遵命!” 不到半个时辰,季妍抱着大量卷宗和画像急急忙忙赶过来,女帝一见到她就明白了这位大管家不放心她的终身大事落在玉梨那个小丫头手里,亲自督办。看这架势,这位姐姐又关心则乱了。她的大管家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急起来炮仗一样的。 果然季妍将画像往几案上一扔,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质问:“陛下,您大婚,怎么能由苏丞相定夺呢?” 女帝不徐不急地回她:“不是还有太傅?” “就算如此,您的终身大事,怎么如此草率?” “大选重重选拔,层层过滤,最后能留下的,无不是姿容绝佳的,朕哪里草率了?” “哎呀,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妍,昔日馆陶公主养几个面首还被人口诛笔伐,如今群臣跪求朕一后四妃,面首三千,同样是长公主,朕岂不是比前人出息得多?当开心才对,你生气什么呢。” “……”一后四妃面首三千,个个心怀叵测,狼子野心,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况且皇宫闷得很,有几个逗趣的人给朕解闷,有什么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季妍,住口!”木白一见她即将失控,立即拦着她,虽然女帝待属下很温厚,但她的终身大事也不是一个小小女官可以置喙的,万一触怒圣上,小命不保。 季妍顿了一瞬,骤然跪伏于地,豁出性命接着喋喋不休:“您明明比谁都期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此甚至不肯先帝赐婚,您还说倘若找不到,您宁可终身不嫁,青灯古佛,也不肯委身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这些您都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还要答应什么劳什子‘一后四妃’,您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呜呜呜……”越想越不值,越想越难过,最后忍不住哭起来。 “陛下,季妍她是一心护主,情急之下,才会言语激烈,她没有恶意的,请您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好了木白,你不用替她解释了,朕还不了解她的意思么?小妍,你也别哭了,你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都起来吧,多大点事也值得跪?” 瞥了一眼松一口气的木白,打趣道:“木白,看小妍这口无遮拦的样子,你也不管管,难道你是个妻管严?” 木白:“……”这话我怎么接? 季妍:“……”这种不给正面回复就会滑不留手的感觉太讨厌了,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膈膜。 “好啦,你俩面皮薄,朕就不取笑你们了,都出去吧,朕要批阅奏折了。” 打开奏折,想着刚才季妍的话,轻轻一哂,暗想:“世上只有两个地方不配真情,一是妓院,二是皇宫,既知真情可贵,朕何苦以满腹算计一身苟且,去玷污了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血浓于水 等待的时间总是非常缓慢的,月亮在女帝千呼万唤之下,终于升起来了,草草用过晚膳,独自一人走下紫宸宫的地宫,果然,亥时初刻,地宫东边的墙壁传来有节奏的几个敲击,那是他们约好的密语。女帝打开机关,迫不及待的看向聂无极牵着的小小身影。光头,僧衣,一看就是个小沙弥,发旋处的红豆胎记格外清晰。 标准的圆杏眼,又直又挺的鼻子,还有元宝形的唇,都与先皇后一模一样。浓黑如墨的刀形眉和硬朗的长方脸像极了先皇,是个俊俏又英气的娃娃。她无数次想像见到弟弟该说什么,可是当她真的看到他的时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泪盈于睫,横臂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张开口,喉咙更加哽得慌,发不出一点声音。 空气凝结着无声的焦灼,孩子敏感地紧紧揪着聂无极衣袖,小身子站的笔直,眼神怯生生的,但还是对着她的视线,倔强的不肯躲在兄长身后。 一接触到这个怯生生的目光,女帝迟疑了一瞬,而后无师自通地蹲下身,张开手臂,极慢极慢抱住这个小小的身影,孩子瑟缩了一下,害怕的想躲开,但还是懂事的忍了下来,她学着儿时母后安抚她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果然小家伙放松下来,顺势找了个舒服地姿势,安心靠在她怀里。女帝向来冷硬的心柔软下来,她闭上眼,在心里向父母灵位道:“父皇,母后,你们看见了吧,弟弟回来了,如想象中的那么聪明乖巧,比想象中更加脆弱需要保护。这一次,回儿一定会保护好他。” 相比于成人的复杂,年仅三岁的小家伙想法就单纯多了:“姐姐怀抱又香又软,比大哥抱着舒服一百倍,以后再也不要大哥抱了!” 仍然静默,但这次渗透着温馨。 “哎,你俩够了没?老半天一句话不说?”聂无极很煞风景的打破安宁,然后就看到女帝伸手摩挲着自家弟弟光脑袋,面上端着一派召见外国使臣的肃穆问:“弟弟,你法号是什么?何处出的家?俗家名字取了没?” “……”女帝和太子第一次见面,严肃程度足以青史留名的,结果第一句话就问法号,还是摸狗头的方式问的,幸好内史郭大人不在。 小家伙极受用地眯着眼,脸上带着点小骄傲脆生生回答:“我大名姬雁生,小名小南,法号释行坚,是少林方丈德知大师唯一一个俗家弟子,师父说是因为我根骨好,从小就练功努力才破格收我为徒的,姐姐,我厉害不厉害!” “……”不愧是姐弟俩,血浓于水的傻,是在下输了。 “既然小南这么厉害,那姐姐给小南一件礼物作为嘉奖,希望小南越来越努力,越来越厉害。”从袖子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一盒木雕递给他。 小家伙双手接过,开开心心搂在怀里,双手合十,弯腰一礼:“谢谢姐姐,我一定会越来越努力的。” “你怎么不打开?” “师父说过的,不能当面拆开别人送的礼物,那是对别人的不敬。” “没关系,小南,姐姐又不是外人,不需要那么多规矩,你尽管拆开就是了,看看喜不喜欢。” 五个木雕小和尚,姿态不同,大小有异,但都不超过三寸,个个长的跟弥勒佛似的,笑容满面,憨态可掬。 “好可爱,我很喜欢。”而后又兴冲冲拉着一旁的聂无极:“大哥,你看,是不是很可爱,你说的没错,姐姐果然很温柔。” “小南,时候不早了,姐姐带你回家。” 顺着密道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到了一处宅院,占地千亩,环境清幽,这本来是英王府,英王去封地灵州之后,这宅子前后换了十几个主子,最后被龙月楼公子买下来。女帝私院很多,但是这个是离皇宫最近,暗道最多的一个。 “聂无极,你将当年离宫的经过,详细给朕说一遍。” “我之前跑江湖的时候,认识了少林寺德知大师,他不但武功高,人品好,而且医术也很好,最要紧的是,他的二弟子行明,五弟子行刚,六弟子行健,都是他捡来的弃婴养大的,可见他很会养孩子。所以当时我一出皇宫,就带着小皇子一路往南,直奔少林寺。然后天快亮的时候,把小南放在少林弟子必经之地。还留着一个字条给他取了名字叫小南。直到他被一个不知情的弟子捡回去,这么小的孩子,德知大师果然亲自养着他。我为了怕暴露他的身份,一直都不现身,直到他慢慢长到两岁开始学武功,才以大哥的身份出现,不过小南很聪明,我很早就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了。反正天下太平,他的身份也不怕被人知道了。” “小南,你想不想师父?想不想回少林寺?” “想,可是大哥说,以后只能在这里的。” “大哥说了不算,小南,每年,有十二个月,你只要在春夏将所有功课完成,那么秋冬,就可以回少林寺,和师父在一起,好不好?” “好!” “可是,想在半年内完成一年的功课,会很辛苦的。” “小南不怕辛苦。” “那么,咱俩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今天已经太晚了,你该去休息了。”女帝亲自照顾小南梳洗睡觉,许是自幼在少林寺长大,小南适应能力极好,就算是陌生的环境,仍然沾枕头就着。直到他睡熟了,女帝才离开。小南的身边,跟着八个隐卫。 “你为什么要他住在外院还同意他回少林?” “他还太小,朕大选在即,皇宫人多眼杂,还是在外边住安全些,待成婚之后,连京城都不安全了,还不如去少林寺。聂师兄,承蒙多年照料,这五十万两银票收好,想去哪里就去吧。” 聂无极接过银票,收好,戴上面具,披上一身黑斗篷,抱拳留一句“后会有期”纵身一跃,踏着松枝柏叶,消失在院墙之外。 女帝静立片刻,确信他走远了,才轻叹一声,冲着空无一人的空地轻轻道:“聂师兄,你性子跳脱,喜好自由,这皇宫困了你十几年,够了,愿你闲云野鹤,天空海阔,祝你,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仅一墙之隔,面具也遮不住弯成一双新月的双眼: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喜乐平安。 明月照大江,江水粼粼绕华都,一匹快马急急奔向隐仙山,隐仙山,离京百里,绵延数千里,云升雾绕,仿佛山中有仙人隐没于虚无缥缈间。 策马之人戴着面具,看不到脸,只是手里的令牌一举,所过之处,畅通无阻。直到跑上一处断崖,他才下马,将马拴在一棵树上,摘了面具,竟是丞相苏铮。自怀中取出一支短笛,轻轻一吹,断崖下,一只信鸽飞上来,停在他手上。脚上绑着细渔线。他熟练的解开,三扯两拽,渔线后连着一根细绳子,扯完绳子,是一根粗大的钢丝索。他将钢丝索牢牢绑在山后一块石头上,那石头只是伪装,实际上内里是一整块铁坨,绑好抓手,他顺着绳子,滑下断崖。那里,是苏家的根基。京城的嫡系,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突破重重掩人耳目的机关暗道,眼前一片农田阡陌,阁楼木屋鳞次栉比,人人面带微笑,一脸世外桃源的安逸神情。“苏家家主,求见观星长老!”走到最不起眼的一处小竹楼,苏铮躬身拜倒。 “进来吧。”木屋中,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那是上一任家主。他走到里面,环视,竟然除了年过七旬的老家主,再无他人。苏铮愕然而问:“观星长老呢?”观星,是苏家最为神秘的一脉,神秘在每一代观星长老逝去,新的观星继承人自然会出现,年龄不定,性别不定,胖瘦不定甚至连出现的地方都不定,唯一定的,就是观星对玄学易道有着无师自通的能力,而且可以用血脉预知未来。珍贵在往往观星继承人出现了,不一定能找到。然而观星之术本就有伤天和,再兼以本身血脉测算天机,观星长老通常寿命不长,平均不过五十岁。 “观星长老已然逝去,知道你会来,着我将这页谶言交与你。” “这么说,我们的预测先机之事至少要断层十几年?” “预测原本就是一个大致的走向,不能过于依赖。另外,苏家嫡长子,下代家主,与女帝有红鸾之命,但是因果纠缠,看不破是劫是缘。但你一定不能忘了祖训,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从龙之功也好,封王拜相也罢,决不可动皇权,否则我苏家必毁于一旦。” 苏铮打开谶言,凤星化龙,天命所归,归妹缘劫,凤陨龙生,逢凶化吉,辅龙有功。 “观星长老素来干脆,为什么这一次的谶言如此模糊?” “观星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以最后的寿元测了未来十几年的命数,然后就油尽灯枯而逝。”老家主眼里一抹化不开的悲切,家主和观星长老一向是数十年的交情,观星就这么去了,他怎能不悲切万分。即便如此,这一纸谶言,也给了苏家十几年的方向,只是这模糊的谶言,到底这些人理解的对不对,那就看天意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恩爱两不疑 十六夜禁,冬雪的夜,悠长而安静,但静中有动,比如梨园教坊,尽管梨园教坊美人皆卖艺不卖身,但色艺双绝,既清傲矜持又温柔解语花的美人,更有不少美人曾是官家小姐,足够引得各路达官贵人、土豪劣绅,英雄好汉,乌龟孙子王八蛋齐聚一堂,一掷千金只为一睹美人芳容,若能在众多恩客中独得美人垂青,那简直就是无上荣光。 夜有多长,丝竹声乐便有多长。 但动中有静的正是梨园教坊最为偏僻的琼花阁,梨园教坊每一个房间皆以花为名,除了官家小姐贬入教坊艺名可以本名改变之外,普通的教坊女子皆以她们住的房间为名。比如琼花阁的现主人便是白挽秋,正坐在外间,烛光中满心期待的看着一幅小像,画中人是她,画中有她真实的哀伤,有她最深切的恐惧,还有……画者最温柔的怜惜。甜蜜慢慢浸入整颗心,目光扫上画上露骨情诗,霞染双颊,心头砰砰直跳,暗啐道:“真不害臊!”眉眼似嗔似喜,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越看越痴,不自觉想起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那是她才刚与伯喻哥哥定亲,就因父之过充入教坊,想她堂堂郡主,岂能任由这般折辱,不如随父王去了,一了百了。可惜,她生的太娇弱,拼尽全力撞在墙上,也只是昏迷了而已,三天之后醒来,木已成舟,她已经不再是白挽秋,而是秋娘。曾经郡主的身份,是最大的噱头。她有幸成了教坊着重培养的摇钱树。就连睡觉如厕都有人看守,眼睛都不眨,自杀也成了奢望,教坊总要有才艺的,她本来不想学,但是不学就打,反正卖艺不卖身,不怕打坏了没人要。一个月,她全身半点好肉都不剩,也死咬着牙不肯,然后又不给水饭,但她只求速死,正如了她的意。她以为她会逃过这一劫,却不料坊主妈妈招来几个男人,说若不肯当个清倌人,就破了身卖到青楼,她不得不从了。七弦琴,是她从小就学的,也是她与过去唯一的交集,但她不肯太早暴露,于是装作从头开始,一学,就是三年。 万万没想到,她琴学成刚要挂牌,伯喻哥哥就找到了他,他说:“挽妹,我找了全国一百六十九个教坊,终于找到你了。你放心,我绝不让你受半分折辱。” “伯喻哥哥,为什么不把我赎出去?” “我要娶你,就不能让你顶着教坊清倌人的名头,我要恢复你原本的身份,然后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只是,需要时间,挽妹,你愿意等我吗?” “等你多久我都愿意。”她何其有幸,能碰上这样一个全心待她的未婚夫。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轻轻问,醇厚温润。 被蛊惑了一样回道:“想你。” “真巧,我也是。” 睁开眼,熟悉的俊逸的脸,还有嘴角微有些得意的笑。迷茫一瞬,想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都烧起来:“你,你,你坏死了!”然后又道:“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在挽妹心里,只有出事的时候,我才能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的。”骤然发现自己的话简直不知检点,连忙改口:“我是说,你不出事也可以来的。” “哈哈哈,挽妹,你这么单纯,没有我在身边,你可怎么活哟。” “明明是你坏,还怪我单纯,真是不知羞!” “好了,你猜的没错,是出事了,不过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什么好事?” “女帝即将选夫,爹的意思是让我也去选。” “伯喻哥哥,你要娶别的女人了?你明明说了要娶我的,你骗我!” “挽妹,你别急,我没有骗你。以苏家的地位,皇夫的位置肯定是我的,然后只要把那个女人赶下去,天下就尽归我所有,不仅可以恢复你郡主的身份,你还能做皇后。” “真的?” “真的。” “那你发誓。” “苏伯喻对天发誓,今生若负挽妹,就叫苏伯喻永失所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去活来。” “噗,伯喻哥哥,你发誓呢还是成语接龙呢?” “我不成语接龙,你怎么会笑?看看,笑起来多好看,不要哭,你哭了我会心疼。挽妹,我发誓了,你信不信我?” “别人发誓都是三刀六洞死无葬身之地什么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发誓呢?” “因为有时候,活着比死了都痛苦,挽妹,对不起,你最绝望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保护你。”苏伯喻轻轻摩挲着白挽秋额头的浅浅疤痕。 “伯喻哥哥,你来了,就比什么都好,遇见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这句话应该我说才是。”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啊。” “你出现了,就已经是最美妙的事情了。”温柔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痴恋,白挽秋羞涩的垂首,幸福的谓叹一声“伯喻哥哥,遇见你真好。” 一低头的温柔,苏伯喻心跳骤急,意乱情迷,稳了稳心神,伸手轻轻抱着她。 娇躯微微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他垂首在她耳边低喃:“我也是。” 两人轻拥着,数着彼此的心跳,连丝竹声都远了,静谧而美好。直到一声大鼓“咚”地一下撞来,吓得两人俱都一颤,随后都为对方有点狼狈的一颤无声笑起来。 “挽妹,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夜禁,你出去会不会出事?”心一横:“你留下来吧。” “我有令牌,不会有事的,留下来,于你名声不利。早点休息,我走了。” “那我送你。” “外头冷得很,你身子弱,待在屋里吧。”穿上大氅,拿好令牌,走到阁楼口,冲着倚栏目送他的白挽秋挥手道:“快回去吧。” 而后解下马匹,出门时候回头,纤弱的人儿仍在寒风中伫立,无奈的摇摇头,上马,飞快的冲入夜色,他怕再留片刻,她就真的着了风寒。 五更刚过,冬天的夜极长,漆黑的天幕还挂着几颗残星,女帝已然顶着寒风在乾元殿的百步场上打拳练功。待她收功,就听一旁侍立的玉梨来报:“陛下,季妍姐姐和金秋妹妹求见。” “传。”这二人皆非急事而不入的性子,同时前来,不知何事,让她二人同时到来。 季妍,金秋二人一前一后大步而来,躬身一礼,女帝抬手虚扶,而后季妍凑近女帝耳边悄声道:“陛下,昨日子时,太傅夫人报丧,说是徐夫人去世了。” 女帝心一沉,元旦国宴时候,舅妈还身体康健气色尚佳,这才过了半个月,怎么会突然去世呢?舅妈去世,三个表哥守孝,朝堂只剩年迈的外公独木难支,现在又大选在即,怎么看都不寻常。 “备一份厚礼,待朕下朝,亲去凭吊。” “陛下,不可。” “眼下太傅府一片忙乱,怕是不适合见驾。” “那你代朕亲去,替朕多多劝慰太傅,舅舅,和三位表哥。哦,对了,云表妹是不是定亲了?” “是的,是户部尚书的嫡幼子。” “如今表妹守孝,婚事怕是得拖到三年后,传朕口谕,封表妹为县主,分封圣旨和官印待舅妈入土为安之后再予以发放,去吧。” “遵旨。” “金秋,你何事来报?” 金秋也学着季妍凑近女帝耳边:“陛下,外院的那位一直哭,说是要见您。” 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再看看自己的服饰,没什么不妥,于是点点头:“走吧。” 一早起来,见不到一个熟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大姐姐(金秋)站在旁边。毕竟是个小孩子,姬雁生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哭的极其伤心,一个劲的要找大哥找姐姐。女帝一来,就看到小家伙抱着膝盖脸埋在膝头,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哭的一抽一抽的,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兽,可怜极了,心里顿时揪起来,忙跑过去,轻轻拍拍小家伙的光脑门:“小南,不怕,姐姐在这呢。” “姐姐,你去哪里了,是不是不要小南了?”哭声停下,哽咽着问她。 女帝耐着性子安慰:“小南,不要怕,这里是你和姐姐的家,只要家还在,姐姐就一定会回来。只是姐姐平常会很忙,不常有时间来家里住。” “多久会回来?” “可能两三天,可能一两月。” “那我会饿死的,我不要饿死,我不要一个人,我要回少林寺,呜呜呜……” 连忙抱着哄:“小南不哭不哭,你不是一个人,你身边有八个暗卫保护你的,这座世安居,有许多人照顾你,你不是一个人的。以后,这个金秋姐姐,就是你的贴身护卫,她会陪着你,照顾你的生活。” “那,大哥呢?大哥去哪里了?”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不会回来了。” “哇哇哇……我要找大哥……”竭斯底里大爆发,哭声直上九重天。 “……”德知大师真乃神人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大选(上) 望着哭的一把鼻泣一把泪的幼弟,从未和孩子相处的女帝掏出丝巾手忙脚乱地给他拭泪:“你再哭两天两夜,姐姐也变不来你大哥,这样,你先吃饭,好好练功读书,等你长到姐姐肩膀那么高,就自己去找你大哥,好不好?” “不好……那还要好久,我现在就想找到大哥,姐姐,你帮我找大哥好不好。” “……”不能打,这是亲弟弟,你看连这种执拗起来没个完的性子,都是一脉相承的,熟悉又亲切。 “小南,你大哥有他自己的事情,他以后会有他自己的生活,你不能自私的要求他牺牲自由时刻陪着你。懂吗?” “我是不是一个累赘?为什么大家都会不要我。” “你不是累赘,而是姐姐最珍贵的希望,也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你大哥也好,师父也好,都注定只能陪你走过一段路程,然后啊,路的尽头,是一个人。” “那会很寂寞的吧。” “不会。” “为什么不会?”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朕忙得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哪有时间寂寞? 但是对待孩子肯定不能这么说,那就……编个故事哄哄他好了。 “你看这是什么?” “十几颗木珠子。” 拿起线,将珠子穿起来,而后问他:“那现在呢?” “佛珠。” “所有人都只看到佛珠,但只有佛珠知道,它们的心里有一个共通的线。未来的每一段路程,都有新的人,新的事,新的过往,就像之前的珠子,本来毫无意义,但有你将它们穿起来,成了了解所有佛珠心事的线。这样的你,会寂寞吗?” “不会。” “那你还要不要找大哥了?” 小孩挣扎一会儿,最后抹抹眼泪妥协:“好吧,不找了。”然而心里还是难过。张开手,瘪着嘴委屈巴巴地道:“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女帝伸手将他整个拎出被窝,稳稳抱在怀里,蹭蹭他的小脸:“当然可以,你是我的乖弟弟嘛。姐姐昨晚已经将你认祖归宗,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姬雁南。” “为什么不能叫姬雁生?” “……”又是为什么,你又不是朕生的! “没有为什么,玉碟就是这么写的,就是你不喜欢,也只能叫这个名。” “哦。” “天快亮了,姐姐得上朝了,你随金秋姐姐用膳,写字,练武,不许调皮欺负人,不然姐姐会罚你的。” “好。” 出了世安居,女帝长舒一口气,暗忖:“小孩子比一百个乱臣贼子还难对付。”轻功飞奔到乾元殿,匆匆换了朝服:“初选名册还没看,反正不重要,不看也罢。” 金銮殿,百官云集,只是今日没有太傅宫之逊,礼部侍郎宫阳福,刑部尚书宫阳禄均告假。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要奏。”御史白玉昆率先开口,女帝心里暗暗点头,不知这次又是哪家纨绔子弟让他撞见了。 “准奏。” “我大昭虽国强民富,但先帝曾言,勤俭乃立国之本,民安为富国之基,如今我大昭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江湖党羽层层盘剥。百姓本已举步维艰,实不堪再大选以添骚乱,老臣斗胆,请陛下依照祖制,严谨法度,莫以大选之名,形扰乱民心之实,民安,方可国泰啊。” “苏爱卿,大选之事,由你主持,太傅协同,如今太傅告假,且不论,白御史之言,你有何见解?” “陛下,微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绵延子嗣,是为君之责任,安社稷定江山之基础,不层层考验皇夫之良莠,势必造成国无主,君无后之乱相,故而臣除了考度官家之子,也选了些许深明大义的平民之子。” “白御史向来忠勇孤直,若非确实劳民伤财,必不会奏请朕,不知苏爱卿所定候选名册,有多少平民之子,多少官家之后?” “陛下容禀,子孙乃一家之本,倘若入宫,则动用官家之本,然平民子息众多,入宫则即可为大昭绵延子嗣,又可得宫中之俸禄补贴家用,于安民定邦百利而无一害,故而平民之子多而官家之子少。” “放肆!” “朕说过,一应章程,依照祖制,大昭选宫妃,非官家之女不可报,如今,你欺朕为女子,借机私改祖制,以民代官,祸乱民心,是不是要让满城子民给朕扣上一顶‘昏君’的帽子你才甘心,还是说朕给你治一个欺君之罪?” “臣不敢,臣一向忠心耿耿,不敢有私,此次也是一心为民才一时糊涂,扩了大选的范围,绝不敢欺君之心,还请皇上明察。”这些年,女帝待众臣礼遇有加,苏铮本来有几分瞧不起女帝的意思,这下见女帝发怒,忙跪下请罪。 “你是一时糊涂!既然你知错,朕就罚俸一年,面壁思过半月,以儆效尤。”女帝知他最重名声,绝不敢让苏家“百年忠相”的名声有一丝玷污,而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想要收集他“欺君罔上”证据恐怕难如登天,况且这满朝门阀贵族,还需要一个牵头的压制,故而女帝并不深究。 “老臣领旨,谢圣上恩典。” “白御史忠心可嘉,赐金百两,东珠一斛,以示嘉奖。” “谢圣上恩典。” “都平身吧。” “谢圣上体恤。”起身,一旁待着。满朝文武见苏丞相吃了挂落,都不敢再开一次口。 “先慈昨日入梦,言辞愧悔,道不能为朕择夫选婿。朕劝慰先慈儿虽不敏,然百官皆明察秋毫善识人心,朕信尔等能为朕选出泽被天下的皇夫。众位爱卿想必也不忍先慈在天之灵仍为朕不安。” 百官皆跪:“必皆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好,好,好,有劳诸位卿家将京城七品以上官家之嫡子汇集成册,呈贡于案,待三月三,春暖花开之时,正式初选。” “皇上英明。”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到紫宸宫,打开之前没来得及看的初选名册,果然绝大多数是平民之子,四品以上的官家之子一个都没有,就连四品以下的,也都是一些庶子或者死了一任妻子的旁支嫡子。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形貌昳丽还不知是真是假。嗤笑一声:“真将朕当作瞎子聋子糊弄呢,想要当个外戚,还不舍得自己家辛苦培养的嫡子,以为随便丢过来一个旁支生了孩子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个个把自己当曹孟德,可也不想想朕是不是汉献帝。” 再打开拟定的后宫品级: 皇夫,御尊品,一个 贵夫,正一品,一个 如夫:正二品,四个 貌夫:正三品,九个 庶夫:正四品,若干 夫侍:正五品,若干 夫从:正六品,若干 夫末:正七品,若干。 恐“面首”二字折辱了应选夫君的满城文武,连待选的人都统称为“待夫”——待选夫君,与秀女相对。 “看这一连串的若干,可见他们铁了心的希望朕后宫佳丽三千啊,也真是难为他们想出来这么多的夫。” 当京城的风由刺骨凌冽变成拂面微暖,护城河边的柳树皆绽出一串串鹅黄柳穗,时常有剪尾燕轻盈掠过河面,满城百姓茶余饭后讨论两个多月的大选,开始了。 三月初二,一千九百八十二辆马车前往京城各户人家接来参选“待夫”前往皇宫地安门而后排队绕着整个皇城转了一圈,直到正阳门(前门)停下。下马车,依照文臣之后,武将之后,分出两队,由内侍带着步行进入御花园,迎着融融春风,赏着满园春色静候命运的挑选。 为了保证公平,由御史白玉昆,丞相苏铮,太傅宫之逊,同时筛选,三者有两个同意的才能留下,参加复选。 御花园,一东一西,各有两个巨大的擂台,东边的那个,只有箭靶和羽箭,西边的擂台还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各类兵器,但箭头也好,兵器也罢,都是圆钝不开刃的,就连一丈高的擂台周围,都布满坚韧结实的铁丝网,还铺着厚厚软垫,保证掉下擂台也毫发无伤。 待众位待夫齐聚,御史白玉昆起身道:“诸位,静听选夫规则。这箱子有六块牌子,分别写着‘礼,乐,射,御,书,数’,凡文臣之子,皆抽取一块牌子,考教抽取内容,合格者过关。武将之子,皆去西边擂台,均分成两组,依次抽签,数字相同者,上擂台比武,掉下擂台者或无力反抗者为负,胜者留下,点到为止,不得使用暗器,不得伤残对手,违者格杀勿论。” 众文臣之子望着西边擂台铁网边站着的十二位黑衣黑袍黑头罩的死士,默默为武官同僚掬一把鳄鱼泪。 众位武将之子多半心有戚戚然,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打擂台是一点假都掺不了,如果不幸抽中了比自己武功好很多的,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更何况——选夫君又不是选将军,凭什么要比武?就算选上了,充入后宫,武功毫无施展之地,没选上,丢了名声,对于习武之人不吝于釜底抽薪。女帝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大选(下) 经过一整天的选拔,一千九百八十二个待夫只剩下六百人,大半是武官之子。苏相城府深,喜怒不形于色,太傅多年为人师长,心性宽和,倒还罢了,性情孤直的白御史一张老脸能刮下来三层冰霜。六艺本为文臣之根基,堂堂京城文官之后,居然大半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甚至有人连孩童启蒙的《论语》都答不上来,简直愧对他父亲头上的乌纱! 留下的这二百三十三个人,十之八九只能勉强合格,只有那么二三十人,能对答如流。 待选拔结束后,朱雀卫统领季妍带着一千朱雀卫前来,先冲三公一礼,而后起身道:“三位大人辛苦了,陛下口谕。”停顿一瞬,待三人以躬身礼迎接口谕,才道:“三位爱卿不辞辛苦,为朕择夫,朕心甚慰,特赐每人黄金千两,东珠一匣,玉如意一柄,绫罗绸缎各十匹,由朱雀卫亲送三位回府,其余朱雀卫,带留于宫中之待夫前去出岫宫留宿,以待明日复选。” “谢陛下。”直起身,六名朱雀卫出列,躬身引三人出御花园,往正阳门去了。 季妍望着一色薄荷绿活像一茬青萝卜的小郎君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朱雀卫侍立“待夫”左右,将他们引到出岫宫,分好寝室,关好房门,待他们刚有所放松,皆一人拿软尺,一人拿纸笔冷艳高贵地吐出一句:“宽衣,寸缕不着,验身。”每一位“待夫”的脸色和他们的衣服一样绿。 体态不挺拔的剔除,筋骨不匀称的剔除,有体味的剔除,牙齿不够坚固的剔除,手掌老茧太多的剔除,瘦骨嶙峋的剔除,有刺青伤疤的剔除,脚太大或太小的剔除,脑满肠肥的剔除……拉拉杂杂好几十条,堂堂七尺男儿,有朝一日竟然像个货物一样被里里外外挑拣个遍。好不容易熬过验身的三百人才迎来久违的沐浴更衣一夜安睡,第二天一早,噩梦般的红袍皂帽的朱雀卫又出现了——睡梦打鼾者剔除。 剩下的二百三十三个小郎君皆战战兢兢不知复选,还有什么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等着他们。 御花园,仍然是昨天的位置,仍然是熟悉的擂台,只是这次东西两个擂台陈设一模一样。 文官之后比试琴棋书画,以所长攻所长,胜者留,还有不少容貌俏丽的宫女侍奉左右,惬意快活得很。 武官之子,面对的是黑衣黑袍黑面罩的玄羽卫。比试的规则也狠戾很多——只问输赢,不管死伤。 都是少爷嫡子,就算弓马娴熟,也只是演武场,实打实的决斗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多半三招两式就掉下擂台,下饺子似的。还留在擂台拼杀得有来有回的两个公子哥也就格外异军突起了。 一个眉目清秀,文质彬彬,一杆铁戟横扫千军,气势如虎。一个浓眉虎目,英姿勃发,一柄长刀纵横四方,矫健如龙,俱都一身绿袍,却让人老远就分出两人的区别。 之前掉下擂台的武将之子同仇敌忾,自发自动为激斗中的二人鼓掌助威,他们,代表着武将之子的尊严。随即,他们的尊严在苦苦支撑一百二十招之后,遗憾离场。 “请大将军家的嫡次子谢云桥,镇国公之嫡幼子沈从舟,以及今日胜出的公子回出岫宫歇息,家中随侍小厮已送入宫中,以待半月后殿选。余下诸位公子于青云殿稍事休息。”青云殿,已经是紫宸宫偏殿,专为招待外臣所用之地,与内宫相去甚远,这是说他们没选上。 半个月的时间,女帝从未来过出岫宫,她只是在殿选前一日问及前两次复选情况,以及各位公子的性情,简单的翻翻卷宗,连画像都不看,直接殿选。 隔着碧纱窗,只依稀看到一屋子高矮不均的绿,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只好依照家世和卷宗上半个月来的各位公子的表现,连着五道旨意颁发下去。 三日后,女帝圣旨一到,四如夫,分别是大将军家的嫡次子谢云桥,镇国公之嫡幼子沈从舟,皇商嫡幼子冯知夏,白玉昆之嫡次孙白修文。皇夫正是苏相之嫡长子,苏伯喻。 苏伯喻,文韬武略,皆是顶尖,更是一个大家族最为根本的命脉下一代家主继承人,就这么充入后宫,从此与朝堂无缘,女帝,她怎么敢? 华雁三年,夏初,女帝大婚,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女帝在那一日,一如寻常女儿,一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上轿,拜堂,而后入洞房,只是由归雁宫,坐在伯牙宫,静静的,等着皇夫挑红盖头。仪态雍容,从容不迫。伯牙宫,原为瑶后的寝宫。女帝的贴身女官玉梨,也仅知道在大婚前一日,紫宸殿的烛泪淌了一整晚。女帝心思,无人知晓。 一杆金秤伸过来,随即阻挡视线的盖头被挑开来。女帝抬眸,四目相对。苏伯喻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一身新娘嫁衣,体态过分高挑,眉太犀利,目过沉静,嘴唇太薄,总之,女帝,虽然容色极美,却与他刻在心尖尖上的那个温柔女子无半点相似,自然哪里都不合他心意!女帝望着她的新郎,一如天下新郎那般,红袍金带,胸前一朵巨大的绒花。只那修长匀称的身形却是寻常新郎没有的,那一张温润如玉羡煞潘安的俊美容貌,更是寻常新郎所没有的,自然,那丝毫不带掩饰的审视目光中的怨恨嫌恶,也不是寻常新郎所具备的。女帝,笑了,没认出来,倒也无妨,一个心有所属,一个天性冷硬,倒正好相配。 慢条斯理走到斟两杯酒:“这一杯交杯合卺,皇夫可愿与朕共饮?” 苏伯喻眸中划过嘲讽,随即端起其中一杯:“那是自然。” 把臂交杯,一饮而尽。酒味辛辣,二人同时闭上双眸,亦关上万千情绪。放下酒杯,女帝径直走到龙凤红烛前。拿起金簪,轻轻一按,熄灭了那烛火。 “这是何意?”龙凤烛,寓意同生共死。若是一根烛火先熄,则是有暗喻谁先逝去之意。 “朕之死生,岂是一根烛火说了算的?” 女帝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屏风后,招来宫女为她褪去凤冠霞帔,换上轻便常服,备好酒菜,仪态从容的吃着。过了半晌,她似是才想起来,抬眸招呼道:“皇夫不必拘谨,尽管用膳就是。”苏伯喻也不推辞,与她对面而坐,举箸执杯,一室寂然,各怀心事。酒足饭饱,女帝遣散宫女,转到屏风后,洗去一身疲惫和多余的脂粉,换上雪白亵衣亵裤,转出屏风道:“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苏伯喻望着安然闭目侧卧的女子,略微气结,洞房花烛,作为女子,怎么也得有些不安的吧? 他哪里知道,由于身份太高,连教养嬷嬷,也不敢跟她说得太过详尽,洞房花烛该做的勾当,她还真不知道,又哪里紧张的起来? 望着女帝沉静淡然的样子,苏伯喻眸中风暴迭起。 几声裂帛之声响过,一具火热身躯附上来,猝然睁开双眸,正对上一双满是兽谷欠的眼眸,恐惧颤栗压倒一切理智,女帝本能的左手“力拨千钧”将他掀下去,右手“断水如绵”印在腹部随后接一个“兔蹬鹰”,等苏伯喻飞出去足有一丈有余,她才想起来他好像不会武功,“哐当”“哗啦”两声响,苏伯喻已经撞在桌子而后跌落在地,双目紧闭,四肢瘫软委顿。 女帝拢被遮住仅剩肚兜的自己,望着地上躺着的苏伯喻,暗暗不安:这,不会是打死了吧?就用了三成功力,怎么就气息奄奄的样子呢?难道是装的?可也不像,脸色惨白是装不出来的。再不喜欢皇夫,也没打算让他死了,最后只得下床,拿披风围上自己,将绒毯的苏伯喻搬回床上,扶他坐好,才看到他丹田位置一块淤青,盘膝坐在他身后,运转真气替他疗伤,不料真气一入体内,就碰上一股纷乱的真气流。女帝一讶,这人的内力不弱,可惜修炼的功法不对,根基不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平日里还好,刚才被她不巧打中丹田气海,内息就走岔了道,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无非功力不保,死不了,不管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意料之外的如夫 半个时辰后,苏伯喻只觉得胸腹满是针扎般的痛楚,知道自己这是内息岔了,若再晚醒半个时辰,只怕丹田不保,勉强坐起来想调息,不料刚起身,喉头一甜,“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星星点点洒在床榻上,淤血吐出,胸口闷痛反而好了不少,他也顾不得擦,盘膝调息,足有小半个时辰,他才安然松一口气,还好,内力保住了。 苏家嫡长子,何时吃了这般亏,恨从心头起,只想一掌结果了她,恶念刚生,就听见一声冷冷地质问:“皇夫想步薛家后尘?”苏伯喻忍下心头气,低头恭谨道:“臣不敢。”他被伤成这样,却连个宫人都没见到,可见他的命在这深宫不值一提。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冰冷淡漠,比路人还疏远。哪里像是结发夫妻?说起结发夫妻,他们根本就没有结发。 “来人。” 季妍进屋,贴心地收拾好狼藉的房间,掩饰“女帝新婚夜暴打皇夫”这一爆炸新闻,而后才着小宫女备水沐浴。女帝沐浴从不让人近身,所以宫女准备好沐浴的一应物品后,女帝道:“先退下吧,待朕唤你们再来。” 苏伯喻:“……”受伤了还得自己动手沐浴,这皇夫当得还不如一个世家公子。然而还是乖乖下床,自己沐浴去了。 女帝垂眸,暗想:“你若真为了你心爱的小郡主守节,朕或许还会赞你一声重情重义,可你一面心有所属一面妄图对朕一逞□□,可见人品之卑劣,真是白瞎了那一副好皮囊。” 换一身新衣,着宫女收拾床榻,小宫女望着元帕上沾染的血迹,偷瞄一眼屏风后的新郎官,暗想:“皇夫生的貌比潘安,人看着也温润如玉,难怪陛下会一见倾心,想必未来该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真是太好了。” 不明真相的人,总是最幸福的。待所有宫人退下,苏伯喻重新躺下,女帝抬手点上苏伯喻,这才安心沐浴。 眼看她闭上双眼,苏伯喻惊诧地问:“把我的穴道解开。” 女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极漠然开口:“朕不喜欢被强迫,念你是初犯,就不治你欺君之罪了,就罚你一夜不得动弹,小惩大诫。另外,在朕面前,该自称臣夫才是,记住了么?” “是,臣夫记住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女帝解开苏伯喻穴道,洗漱休整之后,就安享受丰盛早膳。残忍的无视了浑身麻木僵硬不听使唤的皇夫。 宫人望着精神尚好的女帝和面色苍白眼圈黢黑娇弱无力床都起不来的皇夫,神色莫名。女帝用过早膳,状似恩爱地吩咐道:“皇夫昨日劳累得很,就让他好生休息吧。摆驾紫宸宫。”浑然不知这样一句话会引起怎样的歧义和误解。 苏伯喻:“……”我要将她千刀万剐方雪今日之耻! 紫宸宫内,女帝朱笔不停,殿外玉梨守着,沉寂得落针可闻,忽然殿内烛火一动,龙案前乍然多了一个人。 来人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比例完美得连苏伯喻都甘拜下风。女帝头也不抬地问:“聂无极,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近身的,只有聂无极,毕竟当年药圣遗作三颗血阳丹有两颗进了他这个传人肚子。 玄青金龙袍,玉扣祥龙带,粉面悲喜不露,凤眸不怒自威。聂无极饶有兴趣的看了两眼,有点扼腕:真的再也找不到半点当年赤山黄马,弯弓猎狐的洒脱样子了:“我是来恭贺新禧的。” 女帝顿笔,贺喜么?凤眸滑过嘲讽,何喜之有?徐徐道:“有心。”聂无极将手中盒子放在案头道:“好歹也是新婚,你就不能休息几天?” “国不可一日无君。”女帝翻开一页奏折,朱笔不停。 黑影一闪,手中一空,朱笔已然被劈手夺去, 女帝摇摇头,好脾气地换了一一支笔,接着奋笔疾书,嘴里还不忘回答道:“目前内有门阀蠢蠢欲动,外有蛮族虎视眈眈,我倒是想休息,也不是时候。何况,我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 “你有分寸?” “那是自然。” “你的红眼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这么多事?抬头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你,你怎么会穿成这样?” 一品朱色蟒袍,拢发包巾,背后还画着虬龙,这是一品如夫的朝服。华美又英气,就连那张娃娃脸,也遮不住英气的俊朗。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四个如夫之一啊,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得慌才过来给你道喜啊?你猜猜看,我是仁德贤良中的哪一个如夫?”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可以成如夫?如果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行了,你也甭自责了,师父哪次说打你真下手了?我若不来,谁能代替宫家陪你演‘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好戏?” “可是这也太……”有一种深刻的愧疚感,早知道师兄也参与大选,朕就不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验身标准了,真是太折煞师兄了。 “师兄,你怎么会想起来参与大选?” “宫家掌家夫人去世,你必然孤立无援,你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容易被小人拿住短处欺负了去,于是决定帮你一把。正巧皇商家的嫡长子冯知夏不愿意大选,他娘又寻死觅活的护着他,冯老叶子没办法,只好买下我,代替冯家嫡子大选。说起来,我本来以为自己希望不大,正打算失败之后直接找你的,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你居然会同意一个商人之子作为一品如夫。” “你也说了富可敌国嘛,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冯家嫡长子居然成了你。师兄,多谢你为我着想,但你的身后,没有家族支持,若你代替表哥,必危机重重。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你置身在危难之中。” “你既叫我一声师兄,那做师兄的尽点绵薄之力帮着师妹演演戏,拉拉敌手,掉打点不安分的人,顺道赚两个银子花花,又有什么不对呢?” “……”赚两个银子花花才是重点。 “师兄,不知这次打算多少?” “一年十万两白银(一千万人民币),怎么样,不多吧?” 女帝擦擦额头的冷汗:“确实不多。”幸好不是一年一百万两白银,不然真心用不起。 “既然价格谈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谈谈任务了,在这后宫,我能做点什么?” “这份图纸你记住,然后烧掉,明日,我会将你安排在贤瑾宫,那里是可以直达世安居的地方之一,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替我照顾小南好了。” “整个皇宫大部分密道你都给我了,就不怕我哪天带领三千兵甲直接取你性命么?” “你若真想取我性命,我早死八百回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两分自信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倘若世上还有一个人值得朕托付性命,那一定是你。你最恨最怕最不屑而为之的,就是背叛啊。 “你还是不要这么容易轻信别人的好,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不会背叛的人,只有因为诱惑不够大而选择暂且坚守的观望者。” “怕什么?朕是皇帝,论功名利禄,还有谁能够比皇帝给的多?”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