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完就跑真刺激[穿书]》 第1章 第一章侯府 禹州南京城,眼下正是花开春暖的大好时光。 城南的定兴侯府刚得了北境传来的消息,此前愁云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 主院正心堂的暖阁里,旭元长公主拿着信笺,持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站在一旁的徐女官见她虽红了眼眶,但看起来并不怎么慌张,便知那密信里说的终于不再是噩耗。 她连忙问道“殿下,信中可是说了大少爷如今身在何处” 话说去年,也就是明奉十四年,南方接连暴雨,洪涝不断,北方却是高温干旱,田中作物几乎颗粒无收。 遭遇如此天灾之后,不少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热之境,然而北方蛮族为争粮草,竟齐齐犯境,更是搅得北境民不聊生、鸡犬不宁。 他们定兴侯府远在南京,未受波及,但二少爷沈行澈乃是大将军吴方翰麾下的千户,原本就在天京大营待命练兵,大战伊始便随了禹朝的军队北上,讨伐入侵的蛮族。 随后,由于种种原因,侯府的大少爷沈行洲也护了南京筹得的军粮,同入北疆为援。 照理说此战虽险,但禹朝国富军强,即便因天灾曾有粮草短缺之困,但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却不料军中有细作泄露军机,令吴将军的嫡系被陷在临渝关以北的荒漠,彻底失去了音讯。 而运送珍贵粮草的队伍在北境受袭遇险,一时之间伤亡惨重,不少人连尸首都寻不到,其中就包括侯府大少爷沈行洲。 至此,定兴侯府的两位少主人皆陷于北境,不久后更有传言道大将军吴方翰贪功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导致陷在临渝关以北的大军全军覆没,沈行澈已与众将士一同殉国,战死沙场。 旭元长公主痛失爱子,自然悲痛欲绝。 她一连数月独居屋中,终日以泪洗面,却始终不愿放弃希望,不断地派人去天京讨消息,如今竟是真的守得云开、见了月明,当下便喜极而泣。 长公主用帕子抹着泪,好半天才稍稍平复了心情,这才与贴身女官道“伯川无碍,现下还在军中养伤,澈儿那边也有了消息,吴将军率部确实是受袭了,但澈儿他还活着” 徐女官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她立刻冲着屋脊双手合十,虔诚地念道“佛祖保佑,菩萨保佑真人的法子果然厉害,这么快就奏效了” 原来,此前她们迟迟得不到好的消息,长公主几乎万念俱灰,最后只能四处求神拜佛,以期老天保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在城郊一道观之中,遇到了云游多年的前国师广幽子。 因为某个不可言说的原因,旭元长公主对这位前国师可谓深信不疑,立刻向其求助。 她从广幽子那里讨得了一个据说可以让儿子转危为安的法子,当然马上照做,结果不出十日就得了这封从天京送来的密信。 徐女官是长公主的贴身女官,知晓早些年的一些皇家辛秘,这次再见广幽子大展神威,恨不得将他当作仙人给供奉起来。 听闻自己的贴身女官一会儿“佛祖菩萨”的,一会儿又“真人厉害”的,显然是因好消息而激动得语无伦次了,旭元长公主也不禁破涕为笑。 “这次确实是老天保佑,原以为老二他已经无论如何,人只要活着,一切都好阿秋,你速速令人再跟宫里去信,务必让咱们的人见着伯川和澈儿,护他们周全。” “殿下放心,奴婢省的。”徐女官立刻去做了安排,随后又赶紧回到自家公主身边,好陪着她。 经了刚刚的狂喜,旭元长公主想起了女官方才提到的人和事,又问“阿秋,国师哦不,是广幽真人,他还在观中” 听自家主子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话,徐女官也轻声回报“自上次一别,真人便已不在观中住了,不过您应该还有印象,卿公子入门的那会儿,真人不是还来观过礼吗只是他没待多久便离了府,咱们的人不好就这样跟着真人去,所以后来便没了消息殿下可是想找真人说话” 对这样的高人,可不能轻易怠慢,更不可随意去跟踪,免得惹他不喜。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不能随时见到人,难免就有些被动了。 徐女官觉得两位少主人之所以能化险为夷,定是因为给少爷娶男妻冲喜的法子奏效了,所以徐女官想殿下此刻必然是想赶紧把真人找来说说话,最好是能再讨些主意来,彻底保下大少爷和二少爷,那才叫人踏实。 旭元长公主不是没有在心底打这番主意,随即点了点头。 她正要吩咐贴身女官着人想办法去寻广幽子来,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这几个月,定兴侯府两位少主人接连遇险,主母牵挂着北境,可谓身心俱疲,因此着实无力管理府中事宜。 哪怕侯府家风再严,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多见,园子里确实有段时日不安生。 得了好消息,旭元长公主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她再听到这等嘈杂的声音,便没了耐性,立刻皱眉道“这才几日松懈,主院里就这么没规矩了吗”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侍女步履匆匆地来报“殿下,外面是沈总管来了。” 长公主听说是沈忠来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来正心堂做甚” 这老家伙一向只听慈安堂那位老夫人的话,平日里从不轻易来主院里讨好,怎么突然跑过来了,还一副兴师动众的样子 长公主想到这里,微微握紧了手中的信笺她这密信拿在手里可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呢,难不成那边就已经得了消息看来她这院子,还有漏风的地儿呢。 侍女听出主子语气不善,一直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地道“殿下,是表少爷出事了,还还有卿公子也出事了。” 府里人都知道,长公主不知听了谁的主意,为给两位少主子续命,竟是力排众议地为大少爷娶了一位男妻。 老夫人虽然道她荒唐,但事关亲孙子的性命,最后也不得不妥协。 如今阖府最甘贵的,恐怕就要数这位刚过门的顾卿小公子了。 果然,长公主听到“表少爷”这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烦躁无比,根本不打算理会,但随后一听到“卿公子”,立马就着急了“什么,你说阿卿怎么了” 伯川院子里的顾卿,现在可是她的命根子啊,万万不能有失 稍早时候的侯府内湖畔,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来人啊,快来人啊表少爷和卿公子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落水的两位虽然都不姓沈,但一位是慈安堂老夫人的心头宝,另一位则可能是未来的侯夫,半点马虎不得,所以很快就有人入水施救。 闻讯从四面八方、诸个院子而来的仆从和侍女把一段湖岸围得水泄不通。 顾卿在水中沉浮,隐约听到有人在岸上呼天抢地的,却听不真切他们在嚷嚷什么,顿时觉得脑袋又疼又晕。 他自认为水性不错才敢见义勇为,谁知道落水的老大爷力气大得惊人,直接给了他一记肘击,还正中他的太阳穴,差点没把顾卿揍晕。 好不容易把大爷给推上岸,顾卿实在撑不住,不小心泄了力气,眼看就要往下沉。 沉下去的那一刻,他有满心的不甘。 自己年纪轻轻的,绝不能在这里死了啊他追的那本满朝文武皆爱我还没有完结,他得赶紧回家看看那无良的作者大大更新了没有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落水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 顾卿看到的,依旧是与自家那石膏天花板截然不同的刻纹床顶。 他在榻上躺了两天两夜,在此期间,知道了自己正身在禹朝南京城的定兴侯府,也知道了那位雍容华贵、频频来探望他的长公主殿下,是他的婆婆。 终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卿接受了自己救完老大爷便穿越了、而且还穿到了一本书里的事实。 满朝文武皆爱我,其实是顾卿追了大半年的一部网络小说。 凭借其夸张的杰克苏设定、狗血的爽文剧情以及作者艳而不俗的文笔,满朝很快创造了不小的话题讨论度,在平台的金榜上高居不落,一度风靡全网。 剧中的主角不是顾卿,而叫苏祺然。 这位苏家公子虽经历了家道中落,小小年纪不得不寄人篱下,但深得外祖母的疼爱,一路收割男神无数。 无论是王公贵族、富商巨贾,还是文人隐士、江湖侠客,但凡文中出现的俊杰,十之八九对他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苏祺然拥有这样华丽的后宫团,过着舒爽快活的日子不说,还有作者大大为其量身定做、倾力打造了忠犬正牌攻一枚沈家老二对苏家小受爱得那叫一个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两人原本就是“国欠哥”系列的青梅竹马,正牌攻宠他、护他,带苏祺然坐豪华马车游过九州,在奔驰的骏马上强吻过他,还在铺满花瓣的田野里向他求过爱。 他们无理取闹地吵架、和好、决裂,再吵架、再和好,才终于快要修睡成到正一果起。 当然,书中有盖世英雄与倾城美人,自然也会有恶贯满盈的奸邪小人。 在苏祺然和正牌攻走睡到一起的道路上,少不得出现一干作怪的配角们,他们一边使劲地洒着狗血,一边秀着智商下限,前仆后继地给主角团队送人头。 其中尤以一个跟顾卿同名的黑莲花配角最为打眼,虽然设计嫁入了定兴侯府给沈家兄弟冲喜,却因水性杨花、不安于室,一直觊觎着正牌攻沈行澈和文中的一众美男子,所以视苏祺然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读者们看来,这朵盛世黑莲全程都在作天作地,可以说仅凭一己之力便促成了小说中期大部分的狗血剧情,可谓居功甚伟。 别的反派,出场个十几章多半也就凉凉了,但小黑莲却独得作者恩宠,硬是撑了一百多章都没有下线。 直到最近的一章里,书中的顾卿还有为主角们的灵肉结合添最后一把柴火的意思,一点不辜负满朝第一推动剧情小能手、作天作地第一小黑莲的称号。 读者们一面diss作者君的各种恶趣味,一面又暗戳戳地期待更多小车车开起来,且心痒痒地想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天雷滚滚的剧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作者他弃坑了 虽然满朝的原作者在微博里说,停更是因为自己长期呕心沥血地创作,突然觉得才思枯竭,惨遭瓶颈,所以只能忍痛停更,整理好思绪,以期再出发。 但熟悉套路的读者都知道,作者大大的嘴,都是骗人的鬼什么“以期再出发”,归期根本是遥遥无期好伐 果然,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 其间,有人心灰意冷地退了,从此江湖不见,还有的小可怜默默蹲守在坑底,始终不愿放弃,其中就包括顾卿。 一想到自己苦巴巴地守了七十多个日夜,也没见作者大大再更新哪怕一个字,某人就绝望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在榻上打起滚来。 嗷嗷嗷,为什么就不能等大大更新了再叫他穿越呢 等等,现在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吗他不是应该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嘛 人生头一次遭遇穿越的老实孩子,因为对无良作者的怨念,竟忘记自己才是处境艰难、举目无亲的小白菜。 他不禁在心底琢磨顾卿,顾卿,为何偏偏穿成了这个可怕的小作精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名字相同,他才穿过来的所以现在改名叫苏祺然,还来得及吗 婆婆旭元长公主之前又带了大夫来看他,一直装死的顾卿突然想起了自己正经历的剧情,吓得从床榻上蹦了起来,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丫子,瞪大了眼睛。 亲娘啊,他不是苏祺然,他是顾卿是让两个人落水遇险的罪魁祸首 没错,这场众人眼中的意外,完全是人为造成的。 简单来说,书中的顾卿嫁入定兴侯府还不到十日功夫,连园子里的路恐怕都没认全,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旁人只道卿公子入门见不着夫君,心中觉得苦闷,到湖边散步时偶遇了表少爷苏祺然,两人于交谈中一时不察,双双失足落水。 殊不知是小黑莲眼尖,看到人家表少爷腰间挂的玉佩上刻了一个洲字,便小人之心作祟,觉得自己未曾谋面的夫君,也就是沈家老大沈行洲,与那苏祺然有奸情。 “眼神真好,这都能瞧见” 顾卿看小说的时候总觉得这里有bug,但等自己穿成了小黑莲,站在第一视角去回忆当时的场景,还真有瞧见了字迹的印象。 至于,到底是眼神好,还是长在市井的小黑莲已经习惯这么察言观色,便不是现在的顾卿能够体会的到的了。 其实,禹朝人讲究佩玉必双,当时苏祺然身上带的是一对玉佩,是苏公子的正牌攻沈行澈送给他的生辰之礼。 旭元长公主不喜欢这位寄居侯府的表少爷,又早就看出自家老二倾心于他,防苏祺然跟防狼一样,怎么会允许沈行澈送一份表意之礼。 沈行澈想讨好心上人,又不能明着违逆母亲,便拉着兄长沈行洲一起送了这对玉佩,还在两块玉上分别刻了“江中鹦鹉洲”和“澈然秋月白”的诗句。 换言之,前面带“洲”的诗句根本就不重要,人家男主角之间脉脉传情,关键是另一块玉佩上有“澈”有“然”的那一句 看过原著的顾卿自然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但书中的顾卿不知道啊 小黑莲不了解这段故事的前因后果,当下便吃起飞醋,非要向苏祺然讨那玉佩把玩,又佯装手滑,直接把人家的玉佩摔在了湖边的草丛里。 大抵是因为在定兴侯府长大,与沈家兄弟情谊深厚,苏祺然对那刻“洲”的玉佩也十分紧张,为了捡玉一步步靠近湖边。 小黑莲正愁没机会下手呢,马上装作愧疚地跟过去寻找,然后就上演了一出害人终害己的戏码,最后关头还要扯着苏祺然一起落水。 书中的顾卿生得一副怯生生、娇滴滴的小模样,其实身体康健得很,被仆从救上岸后,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意识。 但体弱多病的苏祺然就没这么幸运了,在屋里真真切切躺了好些时日,直到现在还不省人事呢。 苏祺然可能没有察觉到小黑莲包藏祸心,醒来后还为对方说过话,可慈安堂里的那位老夫人不是旭元长公主,没这么容易放过小黑莲。 老夫人把苏祺然当成宝贝疙瘩,见他病了一场,心疼得不得了,再加上那时候沈家兄弟都已无碍的消息已经传开,作为冲喜之人才能嫁入侯府的小黑莲不再有免死金牌,于是好生吃了一顿这位长辈的挂落。 虽然害人的那个不是现在的顾卿,但这口热腾腾、新出炉的锅,却是要他来背的。 从小到大被福利院的阿姨教育,要做正直阳光的乖孩子,顾卿勤工俭学,当过义工,给准妈妈让过座位,还救过落水的老大爷,自认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 前身闯祸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思考怎么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顾卿在心里做了决定还是主动承认错误比较好,承认是自己拉扯了表少爷,害对方落水生病,真诚去探病,去道歉这样也不用劳烦老夫人再去找目击证人来拆穿原身撒过的谎。 而且,沈行洲要回来了若沈行洲跟小说里一样,在知道事情经过后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印象,那他岂不是哭都没处儿哭。 满朝里出现了那么多人物,有人喜欢高雅清隽的苏祺然,有人喜欢器宇轩昂的沈行澈,甚至有人喜欢姓顾的黑莲花小作精。 可要问顾卿最喜欢里面的谁,却属传说中最刻板严肃的沈家老大。 作为沈家如今真正的顶梁柱,在原作中,沈行洲充当着长兄如父的角色,在满朝环肥燕瘦的一众美男中委实没给人太多新鲜感。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卿从小就没有父亲,福利院里那时候又多半是跟他同龄或者比他小的孩子,顾卿习惯去照顾别人,心底对这种站在大家身后的兄长,其实是有些憧憬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卿脸红了一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集中精神考虑当下的事情。 他下榻穿鞋,打算在镜子前先演练一下,免得到人前说话会怯场。 然而,当他走到镜子前,只往里面瞧了一眼,顾卿竟有种晃到自己眼睛的错觉。 只见镜中人穿着一件素白内衫,显得有些单薄,但精神却是不错的,白皙的脸颊因为久睡,带上了一点红润,更衬得那双桃花眼像是装了北斗星辰似的,顾盼生辉明明是一幅媚中带俏的长相,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 饶是顾卿还记得小说里那些描写小黑莲的语句,看到真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惊艳。 长这样一张干净漂亮的脸去做那些坏事,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这时候的顾卿并不知道,书中的顾卿其实是表里如一的,艳在表皮,浪在心里。 但当他骨子里换了个人的时候,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周身气质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那种揉和了艳丽与纯真的诡异气质,仿佛是清澈湖水里荡漾着的水草,在波光滟潋中引人着迷。 虽然在镜子前排练了一阵子,但等他真到了慈安堂,某位非本土穿越人士还是有些怯意的。 好在旭元长公主料定老夫人不会给顾卿好脸色看,决定亲自陪他走这么一趟,才给顾卿壮了胆。 走进慈安堂,一股古朴肃静之气扑面而来。 顾卿知道,这里其实是定兴侯府曾经的主院,老侯爷与老夫人皆住在其中,满朝的男主角苏祺然被接到沈家后,也一直住在这里。 照理说老侯爷和老夫人尚在,定兴侯世子又早逝,身为媳妇的公主不至于能如此快地掌握家中大权。 但旭元长公主如今却独居主院,而且在沈行洲的婚事上表现得十分强硬,完全是侯府女主人的姿态。 事实上,公主下嫁侯府,起初确实也只有闲在屋里的待遇。 直到某天,新帝封长公主称号的圣旨抵达南京,原来的定安堂便改为了现在的慈安堂,而当年作婚房新建的正心堂,则慢慢成了主院。 说到其中缘由,就不得不提到沈家的发迹史。 南京城梁、桂、王、沈四大家族中,沈家其实算是一门新贵,因老侯爷的父辈拼死攒了军功,才叫沈氏发迹。 到了成殷年间,老侯爷沈怀嵩负伤回乡,之后一直缠绵病榻,世子沈蔚平弃武从文,自己跑到京城闯荡了一番,竟尚了一位公主回来。 只不过那时的旭元长公主非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在宫中其实不太得宠,能给沈家带来的荣耀,仅名头上好听些。 直到成殷三十年,先帝病重,众王各生心思。 身在南京的旭元长公主因缘际会得了国师广幽子的一道卦,义无反顾为当时的四皇兄奔走,最后新帝顺利继位,沈家便有了从龙之功。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受六皇子逼宫一事牵连的南方豪族苏家没落,定兴侯里的权柄,也悄悄发生了转移。 老夫人苏氏和旭元长公主这对婆媳,如今就像母女一般亲近。 若非顾卿看过原作小说,定不会相信眼前其乐融融的两位贵妇人,最后在小黑莲的挑拨下,会走到撕破脸、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装的地步。 老夫人握着旭元长公主的手,一脸疼惜地道“京里来的消息,想必你早就知晓了真是谢天谢地,伯川和澈儿都无大碍,难为你这段时日劳心劳力,为他们操持了这么多事。” 顾卿闻言,心中微动。 老夫人和长公主叫沈家老二的时候用的是小名,称沈行洲的时候却用了他的表字 这样的细节在看满朝的时候绝对察觉不到,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出其中的差别。 这应该不是因为她们待沈行洲没有待沈行澈亲近,而是长辈们下意识地把老大当成了倚靠,而把沈行澈还当作孩子哪怕他官阶已经比兄长要高了。 小说里后来有写道,禹朝军队得胜归来,立功的沈行澈被封了个轻车都尉,年纪轻轻就有了从四品的勋位,成了南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清贵郞,完全不用把其他豪族的年轻子弟放在眼里。 但他在自家兄长面前还算老实,不敢那么自负,由此可见沈行洲的威仪。 老夫人与旭元长公主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坐在旁边的顾卿。 见他一副呆愣无言的模样,苏氏打心底觉得这种市井出来的贱民,就算长了一副再好的皮囊,跟她们苏家、沈家养出来的精贵孩子比,也是有天壤之别的。 想想还卧病在床的苏祺然,老夫人就更看不惯顾卿了。 她佯装才注意到他,开口道“祺然还是娇贵了些,都是一起落了水的,老大媳妇就完全没事,瞧这气色,真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进退 老夫人慈爱地看了一眼顾卿,接着道“听闻这孩子出生镇江幸亏是个懂水性的,要不然想想就叫人后怕。” 南境皆知,镇江是出了名的水乡,临江卧湖,当地人多擅泳。 先帝时的近臣刘阁老便是镇江人,年近古稀还能下水扎猛子,又因文辞素来犀利,被先帝戏称为“水文刀”,天下闻名。 老夫人提顾卿是镇江人,就是要说他水性好。相比之下,苏祺然从小体弱,从未入过水,两人一起掉进湖里,怎么看都是顾卿占上风再往深了想,便有些阴谋之意了。 旭元长公主闻言,知道老夫人这是在兴师问罪。 她既为顾卿保驾而来,便不会任由旁人说些诛心之语,引人入瓮。 长公主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还真摆了个后怕的样子。 “阿卿虽是在镇江出生,但还在襁褓时就随父母来了南京城,长在院子里,哪懂什么水性当时情况惊险,还是把他给吓着了,连躺了两天两夜都下不了榻,这才刚有一点起色,就赶紧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让您放心,也好过来看看祺然休养得如何了。” 广幽子当初算出了冲喜之人的出生地和生辰八字,还言道,此人住的院中必有一棵桃树。 长公主派人依着线索在镇江找到了顾家村,又随即追回了南京城,当她听手下人报,顾家院中的桃树已经萌了芽,可以想象那时的长公主该有多么震惊,又是多么狂喜。 虽说是为了冲喜,但顾卿毕竟是侯府要明媒正娶的人,长公主还是把顾家的情况好好查验了一番。 她对顾卿的了解或许比不上人家的亲生父母,但大致的情况都知晓。 这里长公主说他不会水,并不是骗人。满朝里的顾卿,确实跟苏祺然一样,是个生在南方的旱鸭子。 “两个孩子一见如故,阿卿心里惦记着祺然,也是他们两个投缘阿卿,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给老夫人说说。” 长公主不知道落水一事到底单纯不单纯,不过真相是什么,她其实并不在意,只要顾卿没有因此担下坏名声就好。 当顾卿说要来看苏祺然的时候,长公主觉得趁另一个当事人未醒、先占了先机也不错,这才有了今天的拜访之行。 方才老夫人提及“老大媳妇”的时候,正想着小说设定的顾卿没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直到长公主叫他名字。 突然被点名,顾卿不禁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虽然眼前这位老太太语气不好,而且说话间处处设了陷阱,但顾卿表示有点能够理解。 毕竟谁家的宝贝疙瘩被一熊孩子给害得生病了,大人再面对那罪魁祸首的时候,能摆出什么好脸色呢。 不过理解归理解,顾卿也不至于圣母到任由对方给自己下套。 关于这段老夫人为主角讨回公道的戏码,满朝里写的是,小黑莲在众人面前撒了谎。 他不仅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滑倒才坑了苏祺然,反而趁苏祺然没醒,倒打一耙,坚称对方非要去捡玉佩,他担心苏祺然,没办法只能一起去捡,因护着对方才落了水。 当时两人身边的人都被支开了,苏祺然又焦急找玉佩,岸边湿滑,两人都站不安稳,再加上事出突然,小黑莲确信苏祺然自己可能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书里的顾卿还没有进化,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面对老夫人这样的宅斗老资格,还是明显稚嫩了些。 老夫人苏氏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早就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 这目击者不是别人,正是沈家老大沈行洲的一名心腹随扈,为帮沈行洲料理南京的事情,所以没有跟去北境。 此人跟在他主子身边耳濡目染,性格最是耿直不过,完全不给长公主面子,就把自己看到顾卿拉表少爷下水的事实话实说了。 如此一来,小黑莲来侯府,第一次站在众人面前演戏,立马就被打了脸,别说他自己臊得慌,连长公主也在老夫人面前落得没脸。 这也直接导致沈行洲回到府中,听了心腹的禀报后,对长公主给他娶的这个男妻愈发无感了。 想到这里,顾卿站了起来,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老老实实替小黑莲背了锅。 “都是阿卿的不是,拿了表少爷的玉佩来玩,却没给保管好,自己脚滑慌张,竟然拉了表少爷下水,害他生病老夫人如何罚阿卿,阿卿都心服口服,只求表少爷能快些好起来。” 虽说是他自己决定要主动承认错误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下一个根本不是自己犯的错,要说顾卿心底没有一点委屈,那也是骗人的。 今天老夫人叫了不少人杵在屋里伺候,看着像是尊重长公主,其实是为了让顾卿当更多人的面撒谎,好摔个大跟头。 所以此刻厅里门外,甚至屏风后面都站满了人,众人皆盯着顾卿在看。 而现在看似站在顾卿一边的长公主,只是为了救自己儿子性命才不得不容纳顾卿,骨子里跟老夫人一样是瞧不上他的。 此刻长公主听顾卿竟然自己承认了过错,就跟被人打了脸似的,立刻皱起眉来,显然是非常不高兴了。 顾卿表面看着积极阳光,其实是个再敏感不过的人。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得知了自己变成书中受人唾弃的反派,那种满心的无助、惶恐和迷茫,一下子涌上心头,让他红了眼眶,却咬牙不肯落泪。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他自己行得正、立得直,总有解除误会、撕掉标签的一天 顾卿这边是独自坚强、自我打气了,可偏偏小黑莲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在众人看来,这位卿公子因做错了事,此刻羞愧得眼睛都红了,大概是不敢在长辈面前失礼,那副噙泪不语的模样比梨花带雨还让人心疼。 他孤零零地站在厅中,怯怯抬头看老夫人和长公主脸色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生不忍。 众人不禁想到这位卿公子是为了冲喜嫁入侯府的,看似麻雀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其实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还说不准呢毕竟老夫人和长公主平日如何打机锋,大少爷又是个怎样冷峻而严肃的人,他们心知肚明。 如此一来,顾卿料想中旁人那些鄙夷、不屑的眼神,此刻多半变成了同情和怜惜的目光,便是他始料不及的了。 被叫来作证的陈诫直直地站在屏风后面,透着缝隙也能隐约看到卿公子的身影。 他懂功夫,其实光听声音就能察觉说话人此刻的情绪,他又曾远远见过少爷的这位男妻,脑海里浮现了一幅美人含泪图,他立刻低头,不再去看屏风那边。 陈诫性格耿直不假,即便在长公主面前也照样会实话实说,但老夫人为何要特意安排这一出,他是心知肚明的。 主子在北境遇险后,长公主似乎在道观听信了修道之人的话,回来就非要纳男妻给长子冲喜,别说老夫人觉得荒唐,他们这些沈行洲留下的心腹也多有疑虑。 奈何当时大少爷不在府中,且生死未卜,长公主铁了心要促成此事,谁劝都没用,她更是动用了所有从宫中带来的势力,最后一举促成此事。 眼看“新夫人”入了门,虽然长得极其好看,但行为举止明显带着市井气,甚至透着一种让人不喜的轻浮感。 陈诫不知道自家主子心仪什么样的姑娘,但他觉得,大少爷应当不会喜欢卿公子这样的。 那日,他其实是专门跟着顾卿出院子的主子不在,他们这些心腹不能乱,还要各司其职完成好自己的事情。 陈诫不是为了保护卿公子而跟去的,他要在这种非常时期,保证主子的院子不出事端。 当看到表少爷在草丛里找东西,顾卿却鬼鬼祟祟在水边徘徊,陈诫立刻察觉这位卿公子可能有不好的打算。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看上去图谋不轨的人却先落了水,只是不忘把表少爷也拉了下去。 陈诫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触及真相,所以完全不打算撒谎来维护这位使坏的新夫人。 谁知道顾卿竟然既承认了玉佩是自己丢的,表少爷也是他给拉水里去的,这就让陈诫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或许,他那样在水边徘徊,是担心玉佩掉进水里了,而他最后伸手拉表少爷,也是因为快要掉进水里,才本能地想找东西来抓 想到这里,陈诫握紧了拳头,突然不知道自己待会该如何面对那双眼睛。 他是要把大家已经知晓的事情再说一遍,还是说,“卿公子所言非虚呢” 察觉到众人眼神的变化,老夫人忍不住瞥了一眼屏风的方向。 当着外人和一屋子下人承认错误若此情此景发生在苏祺然身上,老夫人恐怕心都要碎了。 但偏偏是这个顾卿当众认了错、示了弱,却只能引得老夫人心头火起。 她这边的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伯川院子里的随扈此刻正站在屏风后面,随时都可以出来与撒谎的人对峙,而且照长公主刚刚的意思,他们明明是要来推卸责任的,谁知道这个顾卿竟然自己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如此一来,除非陈诫站出来说是顾卿故意扔的玉、人也是故意脚滑的,否则他们还有什么好揭露的。 陈诫耿直,他在苏氏面前怎么陈述,在众人面前自然一样地陈述,老夫人明知道陈诫不会按自己希望的意思来说,所以才更加气恼。 这此之前,旭元长公主一意孤行,非要给伯川或者仲清娶一房男妻。 伯川是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男妻在禹朝虽不奇怪,但在豪门大族中还是不多见,老夫人便顺理成章地认为是老二来娶男妻冲喜。 然而,沈家老二已战死沙场的消息很快传来,老夫人虽然痛心,但也不得不分出心神为苏祺然考虑,要防着长公主提出让祺然嫁给老二去守活寡。 谁知道长公主想都没想过苏祺然,转头就八抬大轿迎回来一个小子,道他的八字才能救得了他们沈家儿子的性命。 老夫人只觉得旭元长公主疯了,但又委实说不出“宁愿伯川他们死在北境,也不与小门小户结亲丢人现眼”这种话,只能眼看着旭元长公主以最快的速度走完了三书六礼。 如今沈行洲和沈行澈都平安无事了,老夫人便将当初的犹豫抛到脑后。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冲喜有效,而是埋怨长公主多此一举,给定兴侯府惹了笑柄。 当年旭元长公主为了那份从龙之功,竟设计拉整个沈家下水,要知道涉及皇权更迭的事,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惹来抄家灭门的大罪。 最后长公主是如愿了,但老夫人的娘家苏家却受了牵连,不仅家财尽数充公,还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这个长公主,自己就是个不贤不孝的搅祸精,现在又纳了一个会装可怜的贱民进沈家门,看来对方不气死她这个婆母,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长公主似乎也意识到顾卿这样一示弱,看着是有些丢脸,但也叫人不知如何处置他了。 难道老夫人还真能当众惩罚他这样一个勇于认错、真诚道歉的嫡媳不成而且就算老夫人想罚,也要看看长公主会不会让她罚啊。 老夫人看出长公主眼中流露出的隐隐得意,觉得自己都快被气得卧病在床了。 她身边的嬷嬷看老夫人神色不对,赶紧上前,递了换好新茶的杯盏给她。 那杯盏是老夫人最爱之一,端得是“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是老夫人为了表现与长公主亲近,特意拿出来用的。 嬷嬷是想借着这杯盏提醒老夫人,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他们也只能认了,切不可因小失大。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不得不收敛了心气。 但当苏氏用手指碰到那只杯盏,她心中突然一动。 这套水墨青花的茶具是前朝启祥年间官窑出的珍品,正是她生辰的时候,老大特意寻来孝敬祖母的要说侯府里谁孝顺,谁最有主意,谁最不会由着长公主胡来,便要数伯川了 她看了一眼长公主和仍站在厅中我见犹怜的顾卿,心中冷然既然伯川无碍,那他迟早是要回南京城的,到时候就让他瞧瞧,自己的亲娘给他找了个什么样的破烂货,看伯川怎么容忍得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顿时觉得一切都平顺了。 顾卿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单刀直入地坦白,不仅打了老夫人一个措手不及,也叫很多人心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只知道,生病的苏祺然很快就会好了,而沈行洲,马上就要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道观 探望了还未醒的苏祺然,顾卿便跟着长公主回了正心堂。 他还在庆幸老夫人那边似乎已经原谅了他,就发现长公主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顾卿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敢开口问对方怎么了,只能低下头,作老实状。 他还不知道自己此番诚心去道歉,看似是解决了矛盾,实则不仅让老夫人心生不喜,而且也让长公主起了疑心,怀疑他是个心思深沉、爱耍计谋的人。 要说顾卿跟老夫人是完全不熟悉,那他跟眼前这位婆婆大人,其实也谈不上亲近。 按照满朝里的说法,冲喜之人要尽快入侯府,时间非常紧迫,再加上他是个男子,男女有别,所以在小黑莲嫁过来以前,长公主都只远远见过他一面,更不要说说上话了。 眼下小黑莲入侯府不过两周,顾卿穿越也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他与长公主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看过小说的顾卿非常清楚,因为有广幽子的批言,在这位尊贵的长公主眼中,小黑莲虽然是能为她儿子续命且有利于沈家的命格,但其本身并不讨人喜欢。 定兴侯世子还活着的时候,自诩风流名士,即便尚了公主,身边仍少不了像小黑莲这样容貌出众的红粉蓝颜给他添香,只是碍于公主下嫁的尊仪,没敢直接往家里放罢了。 那些人身份低位,长公主不愿自降身价去管,但出于对驸马的掌控,多少也见过几个特别出挑的。因为这些莺莺燕燕,她委实看不惯长相艳丽、擅勾人魂魄的狐媚子。 好在世子沈蔚平最爱、且为之丢了性命的那个,是如白梅一般清冷脱俗的人物,再加上又有沈行澈对苏祺然执迷的事,所以长公主最厌恶的,还要属慈安堂那位如出一辙的表少爷。 当然,讨厌苏祺然,不代表长公主就会喜欢顾卿。 沈家有丹书铁券,又有从龙之功,沈行洲和沈行澈文武双全、俊逸非凡,放眼整个南境,恐怕都难再找出如此优秀的英杰才俊。 别说是让他们娶南京城其它大族的闺秀,就是与天京的王侯郡主、名门贵女,也是堪配的。 苏老夫人出身南方豪族,尚且看不上来自市井的顾卿,更何况旭元长公主这位皇家后裔,眼光肯定就更高了。 若在以往,就算让顾卿站在她跟前,长公主都嫌对方污了自己的眼睛,不用说还容他入府。 沈行洲和沈行澈未脱险之前,长公主心里着急,暂时顾不得看顾卿的德性。 现在她的儿子平安无事,而且照北方来的消息,两人还立了功,长公主都有心思去管院子里的事了,自然也有精力重新审视自己一心讨来的这个“儿媳”,然后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尤其是回忆起这少年刚刚到侯府的几日,那眼睛直直盯着屋里摆件和老三的样子,让长公主觉得光是想想都难看。 “不成体统”她冷冷地道了一句,扭过头不想再看顾卿。 不管今日在慈安堂他那一出以退为进,是故意为之也好,歪打正着也罢,这样的小聪明她还不放在眼里一个贱民,确实上不了台面,以后还是让他别出来丢人现眼,她也能眼不见为净。 旭元长公主端起茶盏,看都不看顾卿一眼地道“之前府里事多,没来得及教你,现在趁伯川没回来,也该让你好生学学规矩” 虽然今天的顾卿表现得不错,也帮她出了一口气,但回忆对方过去的行为举止,长公主确信,这样的顾卿与伯川实在太不相衬。 一想到等长子回来会如何责怪她这个做母亲的,旭元长公主就有些不安。 先天的劣材,骨子里轻贱,这一点显然是改不好的。但现在还休他不得,那就得想想办法靠后天来粉饰至少不能让这个家伙被慈安堂的那个比下去 她正准备让宫里出来的张嬷嬷去教导顾卿,就见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女走到门口,对方脸上带着喜意,一看就是带了好消息来报。 长公主见状,想到自己最近想找国师却一直没有消息,不禁心神微动。 徐女官不用自家主子吩咐,便径直走了过去,待她侧耳听了侍女小声禀报,再回过头时便展露了一个笑容。 顾卿觉得,这侍女刚刚说的事情,不是关于沈家兄弟,就是关于广幽子。 果然,等徐女官回到长公主身边,递了一张纸条给她看,长公主的眼神都为之一亮。 但很快的,她蹙起眉来,然后又快速打量了顾卿一眼,老半天才有些勉强地道“广幽真人回了白灵观,你能嫁进我们侯府,也算真人牵的姻缘,明日你随本宫一起去观里,给真人回个礼。” 顾卿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长公主竟会允许他出门。 按照禹朝的婚俗,寻常人家娶一房男妻,可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尤其在南方沿海,男子与男子生活在一起的情况已属寻常。至于子嗣的问题,通过过继或者到官家的育幼院领养孤儿便可解决。 然则世家贵族看重传承,觉得过继的再好,总归不如亲生的。 且禹朝对庶作嫡的要求十分苛刻,除非家主完全没有嫡子或任何过继的子嗣,否则私下里认庶为嫡,一旦被捅出去,是要吃官司的。 如此一来,不能生养的男妻,就注定家主少了真正的嫡子,这对于高门来说是大忌。 在寻常百姓家里,因男妻就是家里另一个重要的劳动力,他们到处行走不会有人笑话。 但在高门大户家里,男妻的位置就非常尴尬了,他们既不好再出去抛头露面,可也不好跟后院的女眷们待在一起,大多时候过得十分孤单。 在小说满朝里,管束小黑莲最多的不是沈行洲,而是长公主,她甚至连侯府的门都不让他出。 顾卿觉得,小黑莲后期黑化成那副歇斯底里的德行,长公主出力不少。 最后小黑莲憋得都变态了,不仅坏心思生出一大堆,还什么人都敢去勾搭,与他多年被困墙闱内无人搭理,有直接的关系。 现在长公主主动提出让他跟着一起出门,顾卿疑惑的同时也有几分高兴。 他非常清楚,照书中长公主的脾气,如果自己不能想办法完全脱离侯府,这次去白灵寺见广幽子,很有可能是他仅有的出门机会了。 更何况他对满朝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预言时准时不准的高人一直十分好奇,很想亲眼见见小黑莲当年撞大运救下的前国师。 目送顾卿离开,长公主收回自己的视线,又拿出那字条仔细看。 徐女官在旁小声道“殿下,真人突然出现,还提出要见卿公子,难道是卿公子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少年刚入门没多久,两位少主人就化险为夷了,眼下大少爷顺利护送完粮草,不日都要启程回南京了,可见一切顺利。 “别瞎想,估摸是真人想帮本宫再看看罢了。”儿子一天没有回到她眼前,长公主就一天不能彻底放心,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再找广幽子了。 徐女官忙点头,但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殿下,恕奴婢直言,大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看到卿公子,恐怕不会太欢喜” 长公主知道对方未尽之意,想想自己那油盐不进的大儿子,不禁头疼起来。 徐女官本想提醒她抓紧时间,但见自家主子露出难受的表情,又不免心疼起来,转而安慰“您让张嬷嬷去教卿公子规矩,若下下狠心,应该也能有些效果,好在卿公子模样好,或许能能讨大少爷的眼缘。”但她说着说着,自己都不自信了。 长公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对方说了句傻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伯川如何,他岂是贪恋美色的人” 如果沈行洲跟他父亲一样是贪花好色之徒,又为何放着一屋子漂亮的侍女不碰,到现在还过着极度自律的生活。 老侯爷常年卧病,指望不上,世子没死之前又只顾自己放纵享乐,除靠一身好看的皮囊和虚有其表的才气尚了公主,对家族没一点贡献,沈家逐渐式微。 十五年前,天京经历那场大变,长公主在南京奔走的时候,沈行洲不过十岁,却已经肩负起作为沈家长子嫡孙的责任。 那时的他无力阻止一意孤行的母亲,沈家避无可避,便只能陪她孤注一掷,然后又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一边解决当年留下的各种隐患,一边重振定兴侯府声威。 因着世子的德性放浪,长公主一开始还挺喜欢长子那端重自持的性情。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沈行洲实在放了太多功夫在修身和家族事务之中,竟是连一点私情都不看了,这才叫长公主开始着急。 于是,美貌的侍女,甚至小厮,一个一个往沈行洲院子里塞,但这些人却连沈行洲的寝房都靠近不了。 有一次有人想到书房去给大少爷红袖添香,却犯了忌讳,沈行洲忍着怒意好生与长公主谈了一次,她只能偃旗息鼓。 长公主曾经以为,照长子的眼界和脾气,怕是会喜欢像苏祺然那样清隽高洁的人儿,她还一度十分担心他们两个会为了苏祺然兄弟阋墙。 好在沈行洲对苏祺然表现平平,并没有如沈行澈那样痴迷,她才松了一口气。 至此,长公主觉得,能打动伯川的那个人,恐怕只有九天上的仙女了。 这个顾卿长得确实好,但在见惯了绝色美人的长公主看来,他还是美得太俗,别说九天仙女了,就是站在苏祺然旁边,也缺了某种矜贵的气度。 广幽真人提出冲喜之法的时候,长公主不是没有权衡过,但后来老二战死的消息传来,她便完全慌了,哪里还顾得了其它,只想着赶紧把人娶回来,保住她大儿子的命才是。 现在伯川是平安回来了,但更大的麻烦也随即出现。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伯川实在不喜,那便休了他。” 至于广幽子说顾卿的命格不仅可以冲喜救人,还能助沈家之运,就用不上了 出门那天,风和日丽。 上马车的时候,顾卿瞧见了一个年轻男子。 说是男子,其实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大男孩,估摸比顾卿大不了一两岁,生得十分英俊。 那男子显然也看到了顾卿,不知为何愣怔了一下,突然就红了脸,然后转身走开,看样子是迎长公主的行驾去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顾卿正满头问号呢,他身边的侍女见状却如临大敌,赶紧请顾卿上马车“卿公子,赶紧上车吧,殿下马上就出来了。” 等到半路上,顾卿才想起来那个年轻人是定兴侯府的三少爷,庶出的沈行鸿啊 因着沈行洲不能回来行礼,沈行澈已经被“战死”,侯府迎亲后的一些礼仪,便是沈行洲这位三弟代为完成的。 大概是骤然看到自己牵红绸带进门的小哥夫,沈行鸿年轻,脸皮薄,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便主动避开了去。 顾卿先是笑了笑,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感慨不已。 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害羞、也挺讲礼数的大男孩,后期竟会变成那般阴鸷偏执的样子情这一事,害人不浅啊。 车里坐了侍女,顾卿不好表现出太多情绪,又不能扒开马车幕帘看外面,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侍女看着闭上眼睛打盹的卿公子,在心底默默想旁人都道卿公子生得最好看的地方,是那双桃花眼殊不知,就算没有这眼睛,他的脸也足够叫人赏心悦目了。 一路无言,马车就这样不断前行。 白灵观位于城郊的白灵山,相传有得道的白蛟在这里盘踞而得名。 因马车不好走山路,他们是坐了一段抬轿才抵达目的地的,长公主让顾卿先待在观里,自己则带了徐女官去后山。 等顾卿喝了两盏观里的新茶,正无聊想在观中走走,就见长公主回来,意义不明地盯着自己看。 “殿殿下”顾卿不敢叫她母亲,便随着一般人称她为殿下,长公主之前很满意他识趣,便让他这样叫着了。 长公主也不能让广幽子等久了,便对顾卿道“真人在后山的竹屋里,你去见一面,切记,莫要失了礼数。” 听了长公主的吩咐,顾卿收起好奇心,一本正经地应道“殿下放心,阿卿去去就来。” 沿着山间的石板小路而上,顾卿一个人往长公主说的竹屋走去,心里却想怎么隐士高人都喜欢待在山里的竹屋、茅屋这样坏人要找他们,岂不是也很方便 走了没多久,顾卿就有些喘,顿时无语。 想当年他也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力气不说有多大吧,体力还是不错的,现在倒成了个四体不勤的小少年小黑莲身体康健,但还是太缺乏锻炼了 等顾卿下决心回去便开始锻炼身体,不知不觉走到竹屋,就见广幽子已经在屋外等着了。 仔细一看,和小黑莲“记忆”里的老道士似乎没什么差别。 白白的胡子和脸上的沟沟壑壑,让他显得有几分沧桑,身上的道袍虽然旧,但看着还算干净,只是某人挽起了袖子和裤腿,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都没有了。 他似乎跟顾卿很亲近,熟稔地向他招手“小子,来得正好,帮我把柴火搬过去,刚得了点野味,煮个粥当早膳。” 顾卿楞了一下,见一个老人在做事,还是过去帮忙了。 在老道士的指挥下,他把堆在墙角的柴搬去架好的锅子旁。 他走过去的时候,随意往锅里一瞥,料想老道士说的野味多半是菌菇一类的山珍,冷不丁就与一双亮亮的圆眼睛对视了起来。 只见那口锅底,一只毛茸茸、圆墩墩的小家伙正躺在里面玩自己的尾巴,见顾卿看自己,还昂起小脑袋,对他嗷呜了一声。 顾卿吓得立刻把手里的柴都丢到了地上,大惊失色地指着锅子。 “你你你要吃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老道 “你你你要吃它”顾卿不可置信地看向广幽子。 这只看起来像小豹子的幼崽,分明是活的啊 老道士瞥了一眼炸毛的少年,又往锅里一瞧,对顾卿道了句“对啊”,便要伸手去抓那只小崽儿。 顾卿见状,赶紧上前,抢先一步把锅里的小毛团抱了起来。 他想把它往衣襟里塞,奈何小家伙不断地扭动,顾卿实在不好掌控力道,只能勉强将其抱住,用袖子挡住,然后满脸戒备地盯着广幽子,完全把长公主那“莫失了礼数”的嘱咐抛到了脑后。 广幽子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广幽子在笑什么,但顾卿觉得这人笑得怪渗人的,于是愈发警惕,把怀里乱动的小崽儿搂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老道士收敛了笑意,却没有找顾卿讨要自己的“吃食”,而是把锅从架子上取下来。 他喃喃道“这么好骗,可要不得啊。” 说完就不再管顾卿,自顾自地刷锅、煮水,等水沸了,再倒一把米放进去,大有放弃野味、只煮白粥的意思。 顾卿警惕了半天,直到闻到米香,又见老道士把一些洗过的菌菇也丢进了锅里,才意识到广幽子刚刚那句“好骗”是什么意思。 敢情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吃小猫的意思,方才完全是耍了他好玩 老道士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道歉,只是不断搅动着锅里的热粥,自言自语“那么大口锅,下面还要生柴火,它自己跑进去,就算丢了小命,也怨不得别人。” 顾卿闻言,不禁愣了一下,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顾卿怀里的毛茸茸又叫了两声,而且动得更厉害了,不停往锅的方向探脑袋,似乎有点焦急。 顾卿怕它下了地就会往火堆里钻,赶紧给抱牢了。 “你从哪里来的是真人养的吗怎么钻锅里去了那个危险,不能碰” 广幽子回竹屋里取了两只碗过来,见顾卿跟一只小豹猫嘀嘀咕咕,又乐呵了“放心吧,这种小畜生都怕火,不会自个儿往火堆里蹦的它只是饿了。” 顾卿低头看向小豹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它的肚子果然是瘪瘪的。 不习惯被人摸肚子的小豹猫扭头哈了一下他,顾卿赶紧笑脸相迎。 “真人,它要吃什么呢”顾卿虽然有些恼对方戏弄了自己,但事关这个小可爱的温饱问题,他决定暂时忘记他们之前的恩怨。 广幽子从怀里掏了个小袋子,往锅里丢了点佐料样的东西,回答“等会儿,等会儿总得让人把肚子填饱了再管它。” 顾卿听广幽子这意思,像是有安排,便安抚地摸摸小家伙的背“乖乖,等一下就有吃的了。” 他喜欢小动物,原来也经常喂学校里的猫,毛茸茸会给顾卿一种安全感,让他连看着它都觉得欢喜。 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粥的香气更盛,连用了早膳的顾卿都忍不住瞧了瞧锅里的美味。 只见老道士利索地舀了两碗粥,一碗多,一碗少,他把多的留给了自己,少的则递给顾卿。 顾卿好不容易单手制住小崽儿,接过了碗,觉得烫便赶紧放到一旁的地上。 他再往碗里一看,发现道士竟小气到一片菌子都没给他捞,顿觉无语。 如此怠慢客人的广幽子不仅不觉得羞愧,还指使起顾卿来“放着干嘛,赶紧端起来吹啊” “吹”顾卿都来不及义愤便一脸懵。 老道士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非常嫌弃地道“你不给吹凉了,这小畜生怎么下口。” 顾卿“”好吧,原来不是给他准备的。 看到小豹猫眼巴巴盯着碗看呢,原本还有些郁闷的顾卿默默端起碗来,开始吹。 老道士端着自己那一大碗料足足的鲜粥,仿佛一点不在意顾卿这边的动静,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一猫,一时之间还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 等感觉粥能入口了,顾卿便把碗和猫都放到地上,让小家伙能吃东西。 看小豹猫暴风式吸入吃食的样子,顾卿能够看得出来,它定是已经吃过这类食物说明广幽子照顾过它。 再看刚刚对方让自己做的事,顾卿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幅老道士苦哈哈给小豹猫吹粥、脸上褶子都皱起来的画面,不禁莞尔。 想到这里,顾卿看了看日头,有些担心自己在后山待久了,回去后长公主会怪罪,所以一边照看小家伙,一边往道观的方向看了看。 广幽子明明没注意他,却好像猜到他在顾虑什么,一边嚼着菌子,一边道“长公主殿下还要做法事,一时管不得你。” 顾卿听了对方的话,见他猜中自己在想什么,顿时觉得很奇妙。 更神奇的是,他好像也已经习惯对方把他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猜中就跟他们很熟悉似的。 在满朝的世界里,广幽子更像是位隐士高人,他虽然总是出场在一些很关键的地方,但作者给留的笔墨并不多。 比如这次他们在道观相见,便是小说里没有写的剧情。 所以连顾卿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到来影响了剧情发展,促使了这次“重逢”,还是插曲本来就存在,只不过因是配角们的故事,与主线关系不大,作者没着力去写罢了。 这让顾卿不禁想到了自己看过的设定。 事实上,小黑莲之所以能够嫁入侯府,根本不是因为有所谓的命格,而是因为广幽子要还他一份救命之情,于是跟小黑莲一起诓骗了长公主。 这件事,还要从明奉九年说起。 那时候皇帝登基多年,四方渐渐安宁。 身为禹朝前国师的广幽子云游四方,途经故里南京的时候,却被当年逼宫落败的御王残党发现了踪迹,对方追杀他至城中。 广幽子寡不敌众而受伤,无奈之下只能躲藏至陋巷民宅,但杀手还是步步紧逼。 当时,小说里的顾卿尚不满十岁,看到血腥却不慌乱,反以道士的性命为挟,向他讨要好处。 广幽子迫于无奈,许了对方一个“荣华富贵”,才得顾卿的相助,逃过了追杀。 六年之后,北境战起,定兴侯府的沈氏兄弟陷于边疆,一时生死不知,长公主情急之中重遇广幽子,得了冲喜之法,方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虽然广幽子在冲喜的事上骗了长公主,但他似乎一开始就料定沈行洲和沈行澈不会死,所以曾让顾卿选,以后是想跟着沈行洲,还是跟着沈行澈。 那时候小黑莲不知道兄弟俩的性情和样貌,只觉得长子能继承侯爵,威风,便说要跟沈行洲。 再后来他们夫夫不合,而沈行澈的勋位也越来越高,小黑莲大抵是觉得自己选错了人,所以对沈行澈愈发有执念了。 顾卿是看过小说的人,知道禹朝大军和粮草队伍遇险,都是另有内情的,但广幽子身在南京,顶多听闻了一些众人皆知的战况,又如何能知道那种隐秘的军机。 所以在顾卿看来,当年天京城风云变色,广幽子能算出继位的会是四皇子,现在又算出沈家兄弟无碍,定是有些真本事。 这让顾卿对命术之事好奇起来,此刻见老道士还算好说话,便心痒地偷瞄人家。 然而这一次,老道士没能猜到他的心,还自说自话地讲起了旁的事。 “世人都道吴方翰是武夫出身,一副有勇无谋的样子,其实此人粗中有细,且深得陛下信任,这样的人岂会这么容易贪功冒进护送粮草北上的是南京的队伍不假,可陛下素来谨慎,定会有所安排,若派了北晋王赵天循将队伍护送至关隘实话告诉你,那位殿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顾卿“”他参与了什么吗,怎么这么准 所以道士根本不是窥中天机,而是因为了解陛下、吴将军和北晋王,察觉到其中有蹊跷,才未卜先知的 顾卿正为自己相信玄学的单纯而哭笑不得,却突然又想到什么,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广幽子不靠算卦得来的结果,小说里的顾卿知道多少,又相信多少所以嫁入侯府,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 “以你的脑袋瓜子,既早知道冲喜命格是假,难道想不到其它可能的后果”广幽子挑眉。 顾卿哑口无言,他不禁默默感慨小黑莲不愧是小黑莲,被追杀的人敢救,要紧关头记得先讨好处,明知道前路茫茫,还义无反顾要进侯府为了荣华富贵,也是拼了 广幽子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小豹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当然了,命卦是我算的,你只是他们八抬大轿请去冲喜的,就算沈行洲真没了,也全怪我算得不准,并非你的过错,长公主再怎么生气,还能吃了你不成到时候沈家为了爵位,少不得过继一个子嗣在沈行洲名下,无论你被留下来,还是被放出府,都少不了得好处。” 顾卿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就明白广幽子老早就看穿了小黑莲的盘算。 虽然主意不是他想的,但他到底穿了小黑莲的衣服,当下不禁有些脸红。 广幽子看他抱着小豹猫的温柔样子,若有所思。 “小子,若现在让你回家去,你愿意吗” 顾卿想起了小黑莲记忆里的那栋熟悉的小屋、种了桃树的小院。 可惜,那里从一开始便不是他的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归来 广幽子问完一句,还没等顾卿做出回答,就告诉了他一个关于顾家的消息。 “沈行洲还没回南京城,估摸着也没人陪你回门,不知你知晓不知晓,你那母亲又给你添了个小弟弟。” 顾卿闻言,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有所耳闻。他只是没想到广幽子这东躲西藏的,竟然还专门为他打听过“娘家”的事。 其实就算没有人告诉他,顾卿也不感到惊讶,毕竟满朝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小黑莲入侯府不久,顾家的老三就出生了。 三日回门之期,沈行洲和沈行澈都还生死未卜,长公主哪有心思管这件事,再加上小黑莲的母亲姚氏临盆,顾家正是慌乱忙碌的时候,两边都管不了小黑莲,所以他到现在都没再回过顾家。 对于书中的小黑莲来说,入了侯府,自己便与顾家再无瓜葛,以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定兴侯府。 顾家夫妇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受够了过去那种只有自己是外人的日子,也受够了顾家贫苦的生活。 他要做人上人,享受荣华富贵。 而对于现在的顾卿来说,侯府显然不再是他的执念,但顾家,也未必是他的归处。 他甚至还不如小黑莲内心坚定,所以愈发不知道何去何从。 顾卿穿越到满朝中,继承了原身大部分的记忆,就像看了一场第一视觉的电影似的,他能记起小黑莲见过的人和事。 但原身内心的感觉难以留存,除非是某些强烈情绪产生了影响,顾卿才会有反应。 无论是从剧情中得知的情况,还是原主留给他的记忆,都让顾卿对那个家难生眷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没能去侯府,他也不过是生活在另一种水深火热之中。 其实在小黑莲很小的时候,顾家夫妇对他还算不错。 他们那时候刚刚没了长子,突然捡到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婴,便觉得是老天弥补他们,自然十分欢喜,并很快将小黑莲当作自己的孩子。 但他们心中再生养的念头,从没有断过。 为了瞒住顾卿非他们亲生的事实,夫妇两人从镇江搬到了南京城,而随后几年里,姚氏的肚子都没有动静,他们渐渐失了希望,只能一门心思地抚养“长子”。 小黑莲原本不叫顾卿,因听到茶馆里的说书人说起各种白衣卿相的故事,不禁心生向往,便硬是缠着父母在户籍上给自己改了这个名字。 小小年纪竟敢提出改长辈赋与自己的名讳,由此可见小黑莲有多么的偏执,他无论做任何事,不达到自己的目的都誓不罢休。 这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在顾氏夫妇终于有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彻底发生了改变。 因为家贫,顾家夫妇得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难免偏心,对小黑莲立刻就冷淡了下来。 如若不是遗弃子女乃重罪,他们甚至有不要小黑莲,让他自生自灭的念头。 可随着小黑莲长大,出落得愈发好看了,跟旁的小孩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家夫妇要好好抚养亲子,尤其在姚氏怀了身孕后,他们便重新打起了大儿子的主意。 这时候,定兴侯府的婚帖就如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既可以让他们甩脱小黑莲,又有一笔价值不菲的聘礼,他们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能不能感受到父母或旁人的爱,这件事是无法自欺欺人的,更何况小说里的小黑莲还是那般一个敏感的人。 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不解、难过、迷茫之后,偶然得知真相的小黑莲终于成为了小说一开始的模样。 小说里的顾卿不喜欢顾家,现在的顾卿同样不喜欢,要让他待在顾家,他也是打心底不愿意的。 虽然平民家的环境看似比侯府单纯得多,但顾卿宁愿待在侯府孤身一人,也不愿回去面对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哦不,现在是四口了。 对于刚刚穿越的他来说,无论是住在侯府这样的豪门大户里,还是回归市井、独立生活,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听广幽子问,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孤独感,从不同的人身上表现出来,也是不一样的。 广幽子看着眼前的顾卿,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子低头看自己的模样。 对方明明是个施恩之人,却表现出了孤注一掷的渴求,仿佛海中央的一个溺者,想抓住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好。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对顾卿道“你再好好想想,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 把顾卿弄出侯府,肯定比将他送进去要困难许多。长公主是个擅长趋利避害的人,除非是沈行洲执意要休妻,她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可叫沈家更加兴盛的卿公子。 只有等眼前的少年自己做了决定,广幽子才会出手帮他,也好彻底了结了这段因果,再继续云游去。 顾卿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我若是从侯府出来,自立门户可行” 既然不好长久待在侯府,他又不愿回顾家,总得想个更可行的方案。 他根据小说中的描述,还有这几日在周围人那里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斟酌之后有了这个不成熟的打算。 广幽子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若是和离,你能带走嫁妆,可以衣食无忧不假。只是你现在还未及冠,又曾做过男妻,按照相关的律法,至少在二十岁之前,你得在父母身边待着,直到及冠之后,才能改过户籍。” 侯府嫡子娶亲,哪怕过程再怎么着急,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 顾家贫穷,哪里可能为小黑莲置备一套像样的嫁妆,定兴侯府怕他们丢人,便私下里送了银子过来,让顾氏夫妇可以为长子做点准备。 夫妇俩儿虽然眼红这份嫁妆银子,但也知道这是侯府要求用来撑门面的,所以不敢做太多手脚。 按禹朝的律法,男妻离了夫家能把自己嫁妆带走,所以这些财物理论上已经属于顾卿。 可以想见,若是顾卿又把这笔嫁妆带回了顾家,顾家夫妇会如何激动和兴奋。 若他们有意算计顾卿,以某人现在孤立无援的状态,长时间下去恐怕招架不住,也守不住财。 顾卿不禁想若他是小黑莲的脾性就好了,那就根本不用怕养父母了当然,如果是小黑莲,便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他绝对不会离开侯府的。 广幽子不能长时间待在一处,他很快就会离开白灵观,甚至可能离开南方。 他在临走前,要跟顾卿交代一下“若是传闻不假,沈行洲是个难讨好的人,你能不能继续待在侯府,其实主要看他的态度,所以自求多福吧。” 顾卿听到沈行洲的名字,不仅没有担忧,眼睛里还注入了一点光亮。 虽然他很快掩藏了情绪,但广幽子是何等人物,顾卿藏得再快,他都马上看出了端倪,越发觉得这小子未来堪忧了。 用了心的人面对无心之人,更容易受伤啊 广幽子低头看了一眼窝在顾卿腿上的小豹猫,只见它吃饱了便挨着人打起盹来,显然是发现顾卿比广幽子耐心和温柔,所以赖上他了。 老道士指了指好吃好睡的小家伙“这玩意儿你今天给带走吧,实在是太能吃了,我一点口粮全被它吃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猪崽呢。” 顾卿闻言,赶紧捂住小家伙的耳朵,一副“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的谴责表情。 小豹猫还不知道自己被说了坏话,它蹭了蹭顾卿的手心,转个身继续睡。 不知道为什么,广幽子看它那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笑了“长了一副可人疼的模样,但愿真的有人疼。” 顾卿“” “回去吧,”广幽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不是不再见了。” 顾卿不知道这个“再见”的结论是广幽子算的,还是随口说的,他把睡熟的小豹猫放进衣襟里,帮着广幽子收拾了院子。 之后老道士进了竹屋,直到顾卿离开了,他都没有再出来过。 去竹屋的时候两手空空,顾卿回来时却抱了只毛茸茸在怀,他只说是真人托自己养的,长公主便没有阻止他。 回到了侯府之后,顾卿原本以为长公主会问自己跟广幽子聊了什么,但对方一副做了法事很疲惫的模样,竟然直接放他回自己的院子了,后来也完全没有过问。 春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流逝,到夏初蝉鸣的时候,顾卿终于算适应在侯府的生活了。 他每日卯时三刻起身,先打一套太极拳大学选修课学的,用过早膳后就开始读书,接着跟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规矩,中午短暂休息后又继续学规矩,用过晚膳后可以有些自己的时间,他没有旁的活动,多半是运动和陪着小豹猫度过了,最后在亥时三刻入睡,十分规律。 相比于李怀瑾,小豹猫适应这个新环境似乎还要快些。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小豹猫不用读书写字,一天到晚吃喝、玩耍、睡大觉,这是小崽儿与生俱来的本事,适应得好也不奇怪。 侯府的伙食显然比在道观里好多了,不出几日小猫崽就真的变成小猪崽。 禹朝南京城的官话,跟顾卿的家乡话挺像的,再加上有原身的记忆,顾卿在说话上没有遇到太多障碍。 小黑莲虽然能认字能写字,但没有正经上过私塾,那一手字写得跟狗啃的一般,实在看不过眼,再加上顾卿拿不惯毛笔,写出来的字就更不堪入目了,连顾卿自己看了都脸红。 沈家有私塾,但长公主不想让顾卿出去丢人现眼,便请了一位夫子专门教他,说是不求他多有文采,但至少能给夫君写封像样的家书。 顾卿对长公主的态度很好,在不碰触原则问题上都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 他也并不觉得读书写字有什么辛苦,毕竟是为了自己好无论在侯府,还是出去了,都是有用处的。 不过这小黑莲的基础实在太差,顾卿作为个现代人,又委实不擅长这些,提高的速度比长公主想象得还要慢。 “看来晚上也得自己加课了”顾卿看得出长公主的恨铁不成钢,只能尽力。 占据了大多时间,有些事便得抽空来做。 这一日中午,顾卿用过膳后没有小睡,而是打算趁天气好,给小豹猫洗个澡。 他白日忙的时候,就让小家伙在院子里玩,起初它到处跑,一下子就跑不见了,但好在到了饭点总会准时回来。 顾卿被吓了一次之后,察觉到了规律,便不担心小家伙跑不见了。 侍女帮忙准备了东西,发现顾卿扎起袖子和裤腿,竟是有亲自上阵的意思,连忙劝道“公子,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没事,它对你们不是还有些凶吗,抓伤就不好了,没事,我不怕它。” 院子里的女孩子若是被抓破了手或脸,那就太可怜了。 侍女和小厮确实有被小豹猫抓过,看到卿公子怀里的小豹猫对他们露牙齿,还有几分犯怵“这,这若是让张嬷嬷知道了” “我不说,你们不说,嬷嬷不会知道的。” 虽然明知道身边的侍女和小厮都是长公主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但顾卿不去在意他们的监视,而把这种当成一份保护,便不会觉得不自在。 说完,他就真的自己动手给小家伙洗起来。 小家伙显然是喜欢水的,但它动静实在太大,弄了一地水不说,还把顾卿弄了一身,几乎从头湿到鞋。 顾卿也不恼它,反而笑得十分灿烂。 侍女和侍从站在周围,看着卿公子笑,一时之间都有些晃神,竟没有察觉一行人走了进来。 沈行洲和属下快速穿过月门,一眼就看到一个少年坐在地上,旁边有个倒扣的大盆,撒了一地的水,还有和一只往少年身上窜的猫。 “大大少爷,您回来了” 终于有人注意到来者,她惊呼的声音也惊动了手忙脚乱的顾卿。 他狼狈地抱着想往他头上窜的小豹猫,一脸傻样地看向那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初见 第七章初见上 由北晋王暗中所托,运送粮草的队伍在抵达临渝关之前就做好了受袭的准备,只待时机分散开来,再另有所谋。 当时,真正运送粮草的一支继续前行,其它则就地化整为零,皆作诱敌之用。 沈行洲所在的一支行军隐入荒漠,为免打草惊蛇,别说南京城了,就是天京内行厂派出的人也与他们失去联系长达两个月,等消息再传到南京,便花了更久的时间。 等沈行洲一行完成自己的任务,顺利抵达天京,他才知晓自己的母亲长公主殿下,竟自作主张,在南京为他娶了一房男妻。 皇帝对这个助自己夺位的皇妹十分包容,看她的两个儿子也很亲近,于是亲自见了立功归来的沈行洲。 关于定兴侯府最近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不少内情,也派人去寻过广幽子,只可惜人去晚了一步,扑了个空。 当年新帝继位,国师功成身退,皇帝是默许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广幽子这一云游,竟然完全失去了踪影,直到最近,皇帝才从旭元长公主那里得到了自家国师的消息。 皇帝如今年富力强,正是大展宏图伟业的时候,但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有后顾之忧没有解决,这些不确定总让人心生不安。 广幽子离开天京的原因,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到底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他还是希望广幽子能够回朝。 得知长公主选这媳妇,是因得了广幽子的卦,皇帝便有了不小的兴趣,等听闻对方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庶民,他十分满意。 “伯川也莫要怪你母亲,她是担心你才这般行事,听闻那孩子是广幽真人看过的,想来是个不错的。姻缘皆是天赐,要惜福,方得福。” “母亲心意,臣身为人子,定会珍惜。” 沈行洲不是第一次面对皇帝,完全没有表现出面圣的紧张感,这愈发让他得到一国之君的欣赏。 他能听出陛下此言的深意,面上没有任何改变,看上去一直在安静地听着长辈的教诲。 皇帝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情,已经很能说明他的态度有陛下的肯定,这男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入的侯府,眼下都轻易动不得了。 沈行洲一直都知道,母亲和沈家便是皇帝在南京的眼睛。 而南京的四大家族中,沈家之所以能后来居上,起初确实是因为皇帝的恩宠,如今凡事都听陛下调遣,也是自然。 在陛下看来,他们沈氏一族在当地的声望已经够大了,有些事就没必要再锦上添花了。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但近年来,沈行洲也有自己的筹谋。 他们是纯臣不假,但也不能将己身的荣衰全部系于一人手中。 不想被上位者随意舍弃,不想像广幽子一样担心兔死狗烹而奔走他乡,就要有足够的实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当然也要继续得到皇帝的信任。 这次蛮族来袭,沈家积极在南方筹粮,沈行洲和沈行澈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就是在表现定兴侯府的价值。 事实证明,这些险冒的都是值得的,经历此战,沈家在南域的地位便更加稳当了。 这时候,如果一个出身平凡的男妻能让陛下对他们更加放心,何尝不是一种“焉知非福”。 只是一想到府里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沈行洲还是有些头疼。 他迟迟没有娶妻,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婚事成为权力制衡的筹码,但长公主却偏偏为了他,用父母之命毁了沈行洲视之甚重的事情,这何其讽刺。 皇帝听沈行洲说会珍惜母亲的心意,却绝口不提对男妻的看法,便知道对方心底并非完全愿意。 身为皇亲国戚,沈家兄弟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即便如此,有时还是得受这份委屈,想想也是够无奈的。 禹朝的历任皇后多半出身平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家防着外戚干政、霍乱朝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有一样的无奈。 皇帝想了想,又安慰他道“先处处看,若你实在不喜,以后再纳喜欢的便是,或者再娶一房,也无碍的。” 沈行洲闻言,故作沉默,没有接上话,因为他心里并不赞同皇帝的这种说法。 既然是结发之约,便要极其慎重,岂有一开始便打着另做他想主意的道理。 他手里其实有南京送来的画像,沈行洲却一直没有打开来看。 两个人是否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不仅要看对方的皮囊和品性,多少也要看些世俗的东西,这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在沈行洲看来,这件事恐怕是他接掌沈家以来,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 沈行洲面圣之后没有在天京做任何停留,便匆匆赶回了南京。 由于北境的战事未了,他们行走还得隐蔽些,所以抵达南京的时间,沈行洲没有事先通知侯府。 等他到了正心堂,长公主看到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不禁立时落下泪来。 沈行洲少年老沉,一向独立,从小就不如弟弟沈行澈在长公主跟前那般亲近。 尤其是父亲去世,留下偌大侯府和一家老小,长公主还掺和进了夺位之争后,沈家就在悬崖的边沿徘徊,稍有不慎便有倾塌之险。 肩负这些的沈行洲没有时间在母亲跟前承欢膝下,因为他有太多的事要忙。 旭元长公主有些时候确实展现出了皇家后裔的杀伐果决,否则她也不会因为广幽子的一道批言就决定追随四皇兄。 但她其实并没有多少远见,在宫闱宅邸中斗一斗就好,做起事来远不如长子沈行洲稳妥。 长公主为沈家争了一个机会不假,但真正抓住机会、把劣势转为优势的人,却是沈行洲。 久而久之,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倒转,长公主反而事事都依赖起沈行洲,要听他的意见。 这些年来,长公主唯一没有听沈行洲的意见便做了决定,给长子带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母亲休息,我回院子里看看。” 早见晚见,反正迟早要见,他也不想拖泥带水。 沈行洲没说去看什么,但长公主知道,他是要去看顾卿了。 从知道长子平安,长公主便开始担忧他与顾卿见面的事情,如今等到了沈行洲回来,当下更添几分心虚。 她小心翼翼地对沈行洲道“想必画像你已经瞧见了,长得还是不错的,你先看看,若是真不喜欢,咱们休了他便是。” 沈行洲不禁想不愧是天家兄妹,连说的话都是一样 他看了长公主一眼,竟直接把自己的母亲看得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仲清还在北疆,吴将军已经率大军破了北蛮的数个部落,相信不久就能得胜归朝,请母亲放心。”他虽然对长公主擅自主张的行为不满,但该让母亲放心的事,还是要说的。 果然,旭元长公主听了他的话,眼睛顿时有了神采,一方面是听到长子带回了次子平安的消息,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尚好。 她知道顾卿最近十分乖巧用功,大概是因为出身贫寒,这孩子特别能吃苦,宫里嬷嬷要求高,他还有书要读,也没叫过苦。 只是塑造一个完美儿夫的愿望,实现得不太到位,让长公主很是头疼。 看看时辰,他现在应当在午睡了,正好能给伯川看到恬静美好的一面 然而,赏心悦目的美人春睡图,沈行洲是没缘瞧见了,坐在地上跟猫崽子斗智斗勇的泥娃娃,倒是见了一只。 大少爷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跟坐在地上的卿公子大眼瞪着小眼。 一院子的人感觉不到初夏的阳光温暖,只觉得后脊发凉,一时之间院内无人说话,衬得小豹猫嗷呜嗷呜叫的声音倒是格外明显。 小家伙扭头看到一个高大的家伙站在不远处,有点想炸毛,但湿漉漉的好像炸不起来,于是干脆甩了甩身上的水,顿时又甩了顾卿一脸。 顾卿“” 满朝里的小黑莲这个时候还没有见过沈行洲,所以顾卿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他心里想过无数次跟对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眼前的男子生得非常英俊,眉宇间有种正气威仪,只是皱起眉来不怒自威,显得过分严肃凶悍,让人生畏。 似乎是觉得顾卿这样坐在地上非常不雅,男子迈开步子走了过来“坐在地上做甚” 他身材高大,离近了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顾卿这时候坐在地上,这种感觉尤甚,吓得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豹猫。 在沈行洲眼里,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有些凌乱,也有些狼狈,但如果捯饬得干净一些,可能会更加让人赏心悦目。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直直向他看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和怯意,甚至有些畏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熟悉了旁人畏惧目光的沈行洲有些不喜欢他这样看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 顾卿觉得沈行洲的脸上明晃晃写着“成何体统”四个大字,他突然感到有些难过,也有点委屈,愈发低下了头。 满朝里两人的相遇明明没有着墨,说明寻常得很,怎么到他这里就惊天地泣鬼神了 之前为了方便给小豹猫洗澡,他先扎紧了自己的袖子和裤腿,但刚刚坐到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坐在了袍子上,现在站起来的时候太匆忙,顾卿没有注意,一下给绊住了,眼看就要再次摔倒下去。 院子里有这么多侍女和小厮,还有跟着沈行洲进来的几个人,明显是他的心腹,如果顾卿真就这样倒下去,恐怕会颜面尽失。 他正惊慌失措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伸出了手,将摇摇欲坠的顾卿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料想的屁股疼没有感觉到,脸和身体倒是跟撞在了硬硬的墙上一样,顾卿已经吓懵了,就这样靠在沈行洲的怀里,一动不动。 沈行洲对手下的人要求严格,对自己更是自律。 他们千里迢迢从天京赶回南京,经历了长途跋涉,他身上也不过有些尘土,形容依然潇洒。 怀里的少年跟光天化日穿衣服洗了个澡似的,全身都是湿的,很快把沈行洲的衣衫也沾湿了,混合了尘土便有些脏了。 沈行洲看着他湿漉漉的头顶,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将少年从自己怀里挪开了些,开口道“还不快带带公子去换身衣服。” 他这句话显然是对一旁的侍女说的,顾卿身边的大丫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快步上前“卿公子,咱们回屋里换身干净衣服吧。” 顾卿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状况里反应过来,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就要跟侍女去。 沈行洲却将他拦住,指了指他怀里的小豹猫“把这个放下。” 把这个家伙带着,待会他换好了衣服,再沾一身的水来,有何意义眼下是正午,日头正烈,身上沾湿了,风一吹就会冷,这样一热一冷,岂不更容易让人着凉 大少爷阴沉的脸让一干仆从愈发不敢说话,虽然小公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招人疼,但无人敢为他说话,也无人敢去接那只猫。 顾卿觉得对方嫌弃小豹猫,也嫌弃他,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他弯下腰,把浑然不觉的小豹猫轻轻地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背“你乖乖的。”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了一点委屈,还有一点娇憨,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汪清泉,一丝凉风,吹过沈行洲的心头。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情绪低落,他不知道对方伤心的源头是因为他,却以为顾卿是在羞愧自身行为无状。 知道羞耻,那还算有的救 他想到这里,便耐着性子对少年道“快进去。”把湿衣服赶紧换下来。 顾卿闻言,身体一抖,再不言语,转身往屋子里走,而且越走越快,好像想尽快离开沈行洲和众人的视线。 沈行洲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脸色愈发显得有些不好看。 虽说他到侯府不久,但这也太瘦了难道以前在家中都没有吃饱饭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胖乎乎的小猫崽,又皱起眉头。 能把猫养得这么肥,却不能照顾好自己这要好好说一下了。 小豹猫察觉出沈行洲不善的眼神,赶紧追着顾卿往屋里跑去。 众人见大少爷一脸严肃地盯着卿公子,然后又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小豹猫,都不免为顾卿感到担忧。 他们在心中想大少爷果然不喜欢这位出身平平的小夫郞啊 ------ 第七章初见下 顾卿回到屋子里,侍女想要上前伺候他更衣,却被他阻止了。 “我自己来就好,你帮我看着点它。”顾卿见小豹猫跟了进来,便拜托道。 卿公子平日里也不怎么让侍女近前,因他男妻的身份特殊,房里的丫鬟不怎么强求,见他确实不愿,便不会刻意上前。 大概是看到小公子的样子有些可怜,她试图安慰几句“大少爷虽然端方,但顶多教训几句,从不随意打骂人的,他处事最是公允,小公子莫要怕,好生在大少爷面前认个错,应当就没事了。” 她想,大少爷再厉害,也不至于一回家就打骂自个儿的夫郞吧再怎么说,卿公子也是大少爷的母亲,长公主殿下选进家门的。 人家不提刚刚的事还好,一提,顾卿心就拔拔得凉,抽抽得痛。 原本他想着要在沈行洲面前好好表现,却被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顾卿想想就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就像所有人想的一样,顾卿觉得沈行洲肯定是不喜欢自己的。 等他磨磨蹭蹭地换好了衣服,以为沈行洲必定早就生气离开了,却见另一个侍女过来道“大少爷问,卿公子换好了衣服没有,若是换妥当了,就去大少爷书房一趟。” 顾卿闻言,愣了一下,心想不会是刚刚没来得及教训他,现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要好好说他吧 想到这里,顾卿愈发没有精神了,他耷拉着脑袋往沈行洲的书房走去。 跟所有的豪门家主的书房一样,沈行洲的书房,是整座院子的禁地,也是顾卿唯一不能去的地方。 当然,这个限制不止对顾卿有,对旁人也是一样的,就连长公主也不会在沈行洲不在的时候过去书房。 平日顾卿在夫子那里读书练字,回到院子里,便让人在暖阁支了个小案几,自己只在暖阁练字。说来,这便是顾卿第一次进到沈行洲的书房。 不敢四处张望,甚至连头都不敢抬,顾卿站到桌前,听候对方发落。 沈行洲看了一眼垂着头的顾卿,想起了长公主的话。 “小门小户出身的,身上难免有些市井的陋习,你是知道的,我身边的张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最擅调教人,本是带来教导沈家女儿,或者你们兄弟未来的妻妾的,如今先来教教他。” 在他看来,顾卿虽然低着头,但脊背却是挺直的,并没有瑟缩猥琐的样子。虽然刚刚他那样有些狼狈,但也不会显得有多小家子气,衬着他的年纪,反倒有几分率真可爱。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明明换了身干净衣服,人却好像比刚刚还要没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会儿工夫就着凉了、正不舒服呢。 屋里没有侍女伺候,沈行洲对他道“把茶给喝了。”先喝个热茶,也许能好些。 顾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虽不知道为什么训人的不喝茶,自己这个即将被训话的反倒要喝茶,不过他的好处就是听话。 反正不是什么涉及原则上的事情,顾卿没有犹豫,便照着沈行洲说的意思做了。 看他乖乖端了茶喝,沈行洲一下子气就顺了,等对方喝完了,就道“这些是你写的字” 茶虽然不烫,但到底是热的,喝下去之后有点熏眼睛,顾卿觉得痒痒的,但忍住没有去揉。 好不容易喝完了茶水,顾卿刚放下杯盏,就见沈行洲拿出一沓纸来问自己。 发现对方拿的竟是他这些日子练字用的纸,顾卿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那狗啃的字,自己看都觉得惨不忍睹,没有准备好给沈行洲看啊 沈行洲并不知道顾卿心中所想,他只是看到少年一下红了眼睛,一下又红了脸,满心的疑惑。 “你哭什么”他看了自己夫郞的字,都没有哭,这个家伙倒先委屈了。 顾卿不好解释自己被热气熏到了,只能沉默,想了想还是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是我的字。” 这屋子里的侍女和小厮都是长公主那边送过来的,个个都能写会念,随便拉一个出来,字写得都比顾卿写的字要好。 就算他不想承认鬼画符是自己的杰作,也是徒劳的,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承认了。 沈行洲点了点头,直言不讳地点评“太丑了。” 顾卿“” 大概发现少年的脸色更不好了,沈行洲觉得一杯茶恐怕不够,得再喝点热的才保险,于是便指了指自己那杯没动的“把这个也喝了。” 顾卿“”怎么又要喝每次批评人之前都要先礼后兵一套,这么客气的吗 等看到少年把另一杯茶也一饮而尽,沈行洲才开始说自己把顾卿叫过来的真实目的。 说实话,当他第一眼看到顾卿的字时,简直惊了。 连他和仲清幼童时候拿笔写的字,都比这些纸上的鬼画符要强。 对于这个小夫郞,沈行洲已经忘记未见面前担心的种种,眼下只有两件事想对他做。 一是好好叫他练练字,二是把他养胖一点。 至于养胖了之后要做什么,要怎么面对这个小少年,一向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他却暂时没有计划。 “既然要练字,那就要好好地练,你在暖阁的小几上写,身都不正,能有什么进步。” 沈行洲不等顾卿难过,就继续道“我已经让人在旁边收拾了一间耳房出来,你以后就在里面练字,每日除了完成夫子交代的课业,我也会来抽查,你不可懈怠。” 顾卿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体会在班主任的督促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感觉。 人家都是夫子鞭策,他这边有名义上的老公鞭策,好棒棒个鬼啊 不过他也意识到一件事,沈行洲看到他的字,嫌弃归嫌弃,但却不像长公主那样,眼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就好像一个学霸单纯嫌弃着学渣那得了五分的卷子,却不像故事里的恶毒婆婆,先嫌弃灰姑娘出身低、没文化。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在耳房读书,岂不是天天都要到沈行洲的书房这边来。 那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了吗 想到这里,顾卿觉得,偶尔加加作业,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事情嘛 在他们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等沈行洲在书房忙碌,顾卿就被长公主叫了过去。 过去在仆从面前对他还算客气的旭元长公主,这一次前所未有地生气。 “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待着,修身养性,你怎么闹成那个样子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长公主觉得自己前脚才跟沈行洲说了好些保证的话,这个顾卿后脚就打了她的脸,简直是丢人现眼。 “那只猫既然是真人托付,也不能丢掉,本宫让人养了,你给本宫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莫要再作怪” 顾卿闻言着急了“殿下,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家宴 沈行洲回到府中,先是拜见了长辈,随后就把自己院里那个小麻烦叫到书房,对他做了一番安排。 等人走了以后,他立刻开始着手离开南京后留下的事务。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察觉门外有人伫立。 这是他与属下之间的默契,若是发生了急需他决定的事情,属下便直接出声;若遇到不那么着急的事情,来者就先站在外面,等沈行洲来决定是否要立刻处理。 天京的事是大事,南京的事也是大事,但沈行洲已经对最棘手、最紧急的几件做了安排,自认没有疏漏。 往日里慈安堂与正心堂之间虽有龃龉,但极少直接闹到沈行洲面前,所以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刚入了侯府的某人,可能出问题了。 难不成两盏热茶都不够,回屋就病了 他想到这里,看了看桌上摊开写了一半的信,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问“怎么了” 来者轻轻推开门走进来,正是被沈行洲留在京城的心腹陈诫。 陈诫之前已经将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沈行洲禀报,之所以站在门口不出声,便是在犹豫刚刚发生的事情,是否也要马上让主子知晓。 眼下沈行洲既然已经发了问,陈诫便简明扼要地解释道“卿公子方才被殿下叫去,殿下留下了他的豹猫,现在猫在正心堂闹着,卿公子一回院子,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侍从都被拦在外面。” 说完,陈诫都觉得自己口中说的话新鲜。 他们什么时候跟大少爷说过这种宅子里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回想起院子里之前那一番鸡飞狗跳,沈行洲微微皱眉。 顾卿确实闹出不小的动静,显得有些不稳重,但在沈行洲看来,不是什么纠正不了的大毛病。 真正让沈行洲在意的,是他们院子前脚发生的事情,长公主这么快就知晓了,却是从前没有的事情。 陈诫正等主子示下,要怎么对待受委屈的小夫郎,沈行洲却问“顾卿身边,都是殿下的人” 他的院子向来如铁桶一般,下属与仆从皆为沈行洲的人,连长公主也不能随意调配、使唤,更不能安插人手。 但顾卿的存在,就像开了个口子,他身边的人看似在照顾顾卿,但也注视着顾卿的一举一动。 若顾卿不在沈行洲身边,长公主想如何,那是主母的自由,沈行洲不会干涉母亲。 但现在顾卿已经在他院子里,再有人想伸手进来,他就不能不管了。 陈诫在沈行洲身边多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院中本来就有的仆从,近身伺候的,只有一个丫鬟是从顾家带来的。” 当然,顾卿唯一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也是用侯府私下给的银钱买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因着男妻入门,长公主以顾卿身边没人伺候为由,安排了一干侍女、嬷嬷和小厮跟在顾卿身边。 此前沈行洲在北境,情况紧急,他留下的心腹不能阻止长公主,也不能拒绝侯府明媒正娶的夫郞入住大少爷的院子。 如今院子的主人平安归来,解决这些人,就成了避无可避的事情。 沈行洲低头提笔,一边继续写自己的信,一边吩咐“可用的留下,不可用的,想办法替了去。” 陈诫得了令,立刻道“是。” 他虽猜到主子回来会对这些外人采取措施,但是没想到大少爷会这么快做出安排。 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接下里的指示,不禁看了主子一眼。 沈行洲停腕“还有什么事。” 陈诫愣了一下,行礼退了出去。 他还以为大少爷解决了卿公子身边的人,会再关心一下对方现在的情况看来大少爷还是他们大少爷,丝毫不受小夫郞的影响。 但当他要推门出去的时候,沈行洲却又开口道“找胡老去给他看看。” 不用沈行洲说这个“他”是谁,陈诫便知道对方说的是给卿公子找大夫,一时之间又惊讶又疑惑。 卿公子受殿下斥责、还被夺了爱宠,此刻心里必定难受,正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他需要的明明是人的安慰,大少爷自己不去很合理,但让御医老大人过去做甚 虽然带着这样的疑问,但他并没有当面质疑主子的决定,而是领了命去做安排了。 属下离开后,沈行洲将自己未写完的信写完,着人立刻送了出去,然后他又处理了几件接下来要解决的事。 他离开南京有段时日,虽然事先嘱咐过,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天京的上位者借细作一事将计就计,打了北方蛮族一个措手不及,但同样也让南域受到不小的惊吓。 光是南京城就有异动,更不用说周围诸郡,他要解决的问题不少。 时间就这样很快地流逝着,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今日沈行洲归家,府里设家宴庆贺,虽然没有人敢来催促,但沈行洲不允许自己迟到。 到了与长辈约定的时间,他便站起身来,准备过去。 往常会直接去慈安堂的沈行洲走到院子里,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看了看一侧的月门那里正通向顾卿所住的偏院。 考虑了一瞬,沈行洲问道“卿公子人呢” 大少爷面无表情的样子,叫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连陈诫也不知道他是关心小夫郎所在,还是责备他未按时出现。 “还在屋里,不过卿公子身边的人已经进去伺候了,想来也快准备妥当。” 沈行洲闻言,又道“让他准备好就出来,不可让长辈等候。” 说完,竟然就这样站在院中,有等某人一起去慈安堂的意思。 属下闻言立刻过了月门,不一会儿功夫,顾卿便在前呼后拥之中走了过来。 少年脸色不太好,显然是还没有从被夺猫的打击中恢复,但沈行洲无法感同身受,开口便问“胡老去看了你,说了什么。” 胡馨全原在天京的太医院供职,乞骸骨回乡之后便定居在南京城,他随子侄开了一家医馆,如今负责着侯府几位主人的脉案。 有这位前御医在,沈行洲不担心顾卿会有什么不好,便没有立刻听人禀报。 不过,现在既然看到了顾卿本人,他还是要问一问的。 顾卿从正心堂回来的时候,心情十分低落。 他承认自己和小豹猫闯祸在先,也确实惹了沈行洲生气,但他都不是故意的。 长公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连解释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虽然也让顾卿感到很难受,但还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小豹猫被别人夺了去,顾卿才彻底失了魂。 这段时间以来,寄人篱下的顾卿表现得非常老实,无论长公主提出怎样的要求,他至少都有努力去完成了。 但要说顾卿这么听话,完全是因为长公主的威仪,也不尽然。 他更多是为了学点东西,好为将来打算,同时也替欺骗了长公主的小黑莲做点弥补做不了完美的儿媳,至少当个会听长辈话的小辈。 然而,他的这份真诚和用心,并没有换得对方哪怕一点的回应。 在长公主眼里,他依旧只是为她儿子冲喜的棋子,是她百般嫌弃却又不能不忍耐的贱民。 长公主的责骂犹在耳边,让顾卿又气又难堪。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试图冷静,但他一直静不下来,总担心小豹猫的情况毕竟他们分开的时候,小家伙反应非常的大。 他看了一眼罪魁祸首的儿子,虽然告诉自己不是对方的错,却还是难以面对沈行洲。 一步一步走向沈行洲的时候,顾卿觉得自己与这座府邸、与这里面的人确实格格不入。 他们觉得他没有规矩、没有仪态,但他也觉得对方不近人情。 沈行洲等了他一会儿,见顾卿走得慢也没有催他,但自己明明问了话,对方竟然就这样低着头不答,这便让他有些在意了。 要是沈行澈和沈行鸿敢这样,作为兄长的沈行洲早就狠狠教训了。 此刻面对小夫郞,沈行洲还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轻重,可也不打算惯他这种毛病,于是语气严厉了些“说话。” 顾卿微微一抖,想起胡大夫,突然难过起来。 当初落水之时,长公主很紧张,即便顾卿无事,胡大夫也天天被请来诊脉。如今她对顾卿毫无爱护之心,更衬得她无情。 那沈行洲为什么要请胡大夫来呢是关心他,还是纯粹关心冲喜之人若日后对方知道根本没有冲喜一说,又会如何弃之敝履 顾卿咬着牙,硬是不回答,场面顿时紧张了起来。 陈诫一听就知道要糟,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两人便有隔阂了,他赶紧上前,对沈行洲道:“少爷,时辰不早了,看是不是快些过去。” 沈行洲看某人表现了倔强的一面,生气不多,惊讶倒是有。 看着软和,竟然也有小脾气倒有些像老二小时候,生病硬说自己没病的样子。 他想到了陈诫的话,便不再逼问对方,而是转身往前走,当他察觉到顾卿老实跟上来了,还算比较满意。 “你养的那只猫,若实在舍不得,我会跟长公主殿下说,还是给你养” “真的吗”原本还无精打采的顾卿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一时激动地拽住他的袖子。 回头看到对方那双带着惊喜的眼睛,沈行洲觉得,人果然是有了精神才会好看。 他低头看了看对方牵自己的地方,沉默了一阵才道:“走吧”。 这一次他语气缓和了些,可惜正在憧憬着重逢的顾卿没有体会到。 两人到了慈安院,还没有进屋就听到欢声笑语。 这时候,一个人出来相迎,正是表少爷苏祺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回护 “他是雪中梅、水中月,清隽雅洁之中带着一丝冰凉凉的温柔。” “旁人看他,原以为远观便足以悦心,没想到还有暗香袭来,沁人心脾,让人动情动心。” 顾卿看到此刻被廊下灯笼的光照得满脸暖意的苏祺然,不禁想到了满朝里对主角的描写,顿时觉得作者大大写这个人物的时候,脑中说不定就有这幅画面。 苏祺然生病,长公主带顾卿去负荆请罪了一次,便再没有亲自去过慈安堂。 顾卿倒是每日都去请安,也提出过想探望苏祺然,但都被老夫人以“不好打扰他养病”为由,阻止顾卿见到人。 在顾卿看来,都是寄人篱下,苏祺然跟小黑莲相比,可幸运多了。 他不仅有老夫人和沈行澈的关心和宠爱,而且拥有主角光环的他,无论遇到什么险境,都能够逢凶化吉。 顾卿是个读者,他看书里的苏祺然,也觉得此子只应天上有。 可惜某人和恶毒小黑莲同名,每每看到小黑莲出来作妖使坏又被打脸那代入感,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这本小说以苏祺然为主角,从他到沈家就开始了故事,等中期小黑莲出现,那时顾卿已经对满朝欲罢不能,实在舍不得因配角跟自己同名而弃。 其实,亲眼见到苏祺然,对顾卿这个满朝的忠实读者来说,是件挺让人兴奋的事情。 顾卿每每想到,以后自己要与对方一起见证无数美男呸呸,是见证剧情发展,便十分激动。 但之前被长公主训斥,小豹猫又被抱走,让顾卿好生难受,甚至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失望和疲惫之感。 再加上长公主三令五申让他在家宴中老老实实,莫要丢人现眼,好像只要他出现在沈家的宴席上,便是丢了长公主和沈行洲的人似的,更让他又难堪又失落,连在家宴中能正式见到主角的喜悦,也消失殆尽。 好在,顾卿刚刚得了沈行洲的承诺,知道沈家这位隐藏boss答应他的事,肯定十拿九稳,就立马又活了过来。 恢复了好心情的顾卿再看到苏祺然,比平日还高兴几分,哪怕知道自己跟对方站在一起就是天上云和地上泥的区别,也没能妨碍他的好心情。 这个鸿沟是小黑莲和他都跨越不过去的,但他绝对不会像小黑莲那般心生嫉妒、甚至不遗余力要毁掉这份遥不可及的美好。 他有小豹猫,还能每天看到沈行洲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原本也曾担心过男妻长在市井,会有几分市侩和低俗之气,但等他真正见到顾卿,沈行洲便放下心来。 在他看来,顾卿长得明艳,显得有些精于算计,但实则跟张白娟似的,单纯得紧,也很容易被人看穿。 虽然顾卿没有大家出身的气度风范,行事也太过少年气、少了些规矩,但沈行洲觉得只要不是人品上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 反正顾卿还小,有毛病,好好改便是。 沈行洲答应让自家小夫郞继续养豹猫,能明显感受到对方雀跃的心情。 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下子恢复了神采,透着对他满满的感激和小小的讨好之意看上去都不让人讨厌。 但等他们到了慈安堂,沈行洲发现顾卿一见到苏祺然,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眼睛一个劲儿盯着对方看不说,就差没有扑过去了。 这小家伙看他可不会这样 某种微妙的落差感让沈行洲微眯了眼睛,心头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伯川,卿公子,外祖母让我来迎你们。” 这时候,苏祺然与两人见礼,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沈行洲身侧的顾卿。 他刚刚在老夫人那里听说,长公主殿下午后发了好大的火,虽还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多半是为眼前这位卿公子。 他在湖边掉的那块玉佩,被下人找了回来,但可惜摔在了石头上,玉佩缺了一块角。 虽然苏祺然很想再佩戴,但残缺的配饰实在不雅,便只能让侍女将一对玉佩都收了起来。 苏祺然身边的书童和侍女都说,那个卿公子根本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 他们说顾卿是嫉妒苏祺然在侯府受人尊敬和喜爱,又仗着自己要给大少爷冲喜、乃长公主殿下的宝贝,就嚣张起来。 他们还说,这种市井出来的人,惯会耍小聪明、小伎俩,长了那么一副不正经的妖娆模样,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根本配不上沈家的大少爷。 苏祺然自幼便在定兴侯府长大,与沈家兄弟关系十分好,比寻常人家的亲兄弟还要亲昵几分。 伯川为人端方稳重,不苟言笑,外人只看到他冷峻严肃,却不知他对家人其实十分维护,哪怕是对庶出的兄弟沈行鸿,也能尽到做兄长的责任,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在苏祺然心里,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配上伯川。 他看着眼前的顾卿,突然想到男妻刚入门那会儿,因其身份特殊,侯府女眷不好相陪,是自己和沈行鸿在房间里陪顾卿坐了一会儿。 那时候顾卿看他的眼神、看沈行鸿的眼神,都让苏祺然感到不舒服。 后来两人在湖边偶遇,苏祺然其实不想与对方多交谈,偏偏顾卿硬要凑过来,说些不着调的话,那热情但无状的举止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厌烦。 尤其是顾卿非要看他的玉,又失手掉在地上,累得玉佩损伤,着实让苏祺然难过了许久。 这一次家宴,老夫人一面高兴长孙回来了,一边又因要与顾卿同席而生气,苏祺然好不容易哄好了外祖母,出来迎沈行洲,就看到他们两人一同过来了,有些惊讶。 更让他惊讶的,是顾卿的改变。 现在的顾卿对他还是很热情的样子,但明显比之前礼貌许多,如果苏祺然不是与他接触了两回、深受其害,便要以为这幅乖巧模样才是男妻本来的样子。 他又惊又疑地想也许是因为在伯川面前,他才装出这幅纯良的模样 顾卿见苏祺然看着自己,眼神说不上不友善,但也不是友善的,满腔热情顿时被浇熄。 他还不知道小黑莲让他背的锅不止湖边那一口,只想到自己的前身连累苏祺然卧病许久,不免心虚了起来。 顾卿在这偌大的侯府举目无亲,很容易就心生不安,他下意识地往沈行洲身后挪了半步,不敢面对苦主。 只是他这小动作,再配上那张小脸,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倒像是苏祺然对他做过什么、让他害怕似的。 沈行洲只是察觉小家伙往自己身边靠近了一点,相比于认识在前的苏祺然,好像还是更亲近自己,心气莫名平顺了些,倒没注意其它。 苏祺然身边的侍女采兮见状,却觉得对方又在耍阴招,是想在沈家大少爷面前诋毁自家少爷,立刻迎了上去,给他们行礼。 “卿公子来慈安堂数次,我家少爷卧病,未能起身相迎,还望卿公子见谅。” 顾卿闻言,连忙摆手“都是我的不是,应当请表少爷原谅我才是。” 沈行洲已经知道之前两人落水一事,也知道长公主曾带顾卿去慈安堂认错,见苏祺然的侍女突然提起此事,当然不觉得对方只是无意为之。 他从陈诫口中得知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也觉得以顾卿现在这傻乎乎的样子,不至于故意害苏祺然。 伤害造成了,顾卿自然得负责任,他是知错的,也诚心道过歉,虽说没有什么实际的偿还,可顾卿不是大夫,说到底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沈行洲对苏祺然道“这次从天京回来,陛下有赏赐,我已令人将合用的药材送到老夫人这里,你要注意将养。” 顾卿闻言,顿时有些羡慕苏祺然沈行洲在北方拼死拼活得了这些赏赐,还惦记着表弟苏祺然不愧是主角,真幸福 苏祺然面上带了笑意,立刻对沈行洲道谢,心中却有些酸涩。 也只有顾卿听不出来,沈行洲确实惦记苏祺然的病,连陛下的赏赐也舍得给。 但他偏偏要在这时候说出来,倒像是特意为了顾卿,要给苏祺然赔礼似的。 苏祺然的侍女采兮原本是想在沈行洲面前提及顾卿的所作所为,好提醒沈家大少爷这不是个省油的灯,顾卿也没有他表现得这般可怜无辜。 却不想沈家大少爷不仅没有对顾卿生气,反而暗地里回护于他。 她想到自家少爷从老夫人那里听说送到慈安堂的官家赏赐里有养身的药,那幅喜悦的模样,不禁又恼又悔。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沈行洲却开口道“都进去,莫让老夫人久等。” 他一开口,旁人哪敢不从,苏祺然也等在一旁,让沈行洲先行。 顾卿走过去的时候,朝苏祺然一笑,那笑里带着歉意,但在苏祺然眼中,却说不出的刺眼。 因为顾卿的到来,定兴侯府正悄然变化着,而他们所有人的未来,也慢慢发生了转变。 对于顾卿来说,去赴这场家宴,无异于上了一场刀山火海。 老夫人的暗讽,长公主的冷对,还有雪中梅在一旁衬托他的格格不入,让顾卿一点享用美味佳肴的心情都没有了。 家宴结束,他一回屋就倒在暖阁的榻上,只觉得自己像是参加了一场刚入社会时的那种面试,被面试官打击得体无完肤,深深怀疑人生。 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顾卿察觉到后赶紧坐起身来,直直挺起胸膛,生怕自己刚刚那幅模样被人瞧见,又告到长公主或者张嬷嬷那里,引来责备。 沈行洲和抱着猫的陈诫站在那里,一起目睹了少年鲤鱼打挺的灵活样子。 陈诫好不容易忍住笑,看了主子的后脑勺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不断扭动的小豹猫,心想以后他们这里,怕是热闹了。 沈行洲眼看着少年瞧见他们眼睛都亮了,正等着对方起来给自己行礼。 顾卿确实站了起来,老老实实见礼,然后一脸笑意地跑过来,却没有停在沈行洲面前。 只见他经过沈行洲,径直来到陈诫跟前,伸手就把小豹猫抱进怀里,还连连在它头顶亲了几口。 “宝贝,你乖不乖,想不想我” 沈行洲“” 他就想知道了,才分开两、三个时辰而已,有什么想不想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主意 小豹猫在正心堂受到了惊吓,好不容易回到顾卿身边,用小爪爪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愿意下来。 顾卿见状心疼极了,一边抚摸它的背,一边小声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已经安全了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他说着便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生怕长公主的人不知轻重,伤到了小豹猫。 看到他这般舐犊情深的样子,陈诫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这小东西在正心堂发起飙来,受伤的都是别人。 沈行洲想起家宴上的场景,知道少年方才心里不好受,有这只猫的陪伴才恢复了精神,便将“不准在屋子里养”的话咽了回去。 反正他是不会住在这个屋里的,对方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吧。 这时候,沈行洲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顾卿道“明日记得去书房练字。”今天太晚了,在烛光下练字伤眼睛,明天再开始也无碍。 顾卿听闻明日就可以去沈行洲的书房了,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你早些休息。”沈行洲说完便带着陈诫离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顾卿抱着小豹猫一路跟他们到屋子门口,目送沈行洲消失在月门那里,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 按满朝里的说法,沈行洲是个极有洁癖的人,他对婚姻有自己的执念。 他不愿像大多数豪门望族的子弟一样,因家族的利益而娶一位南京大族的闺秀;也不愿意像父亲定兴侯世子一般,为满足私欲而置满屋的莺莺燕燕,放浪形骸。 这一点从他年至二十多岁,身边却连个通房都没有,便可见一斑。 在他心里,结发之妻必定是与他志趣相投、心有灵犀的人,他们会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为此,他会洁身自好,将自己所有感情和温柔都留给未来那个人。 即便小黑莲是侯府明媒正娶迎进门的,但沈行洲并不能将他视作能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因此,他从未碰过小黑莲,只希望尽快和离后,两人再寻真爱。 为此,沈行洲答应不仅会让男妻把嫁妆带走,自己还会私下赠他屋舍和钱财,供他出府后也能衣食无忧。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条件恐怕也就答应了。但能够成为人上人,是小黑莲毕生的追求,如愿嫁入侯府的他岂会愿意再次跌入尘埃 更何况,那时候的小黑莲在侯府已经见惯了荣华,后来更是对沈行澈等人生出了畸念,便愈发不肯离开侯府。 他一面在沈行洲面前装可怜、装深情,一面又在暗地里使坏,犯下越来越多不可饶恕的罪行,与沈行洲渐行渐远,甚至结下仇怨。 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小黑莲嫌弃沈行洲端方无趣,又嫉妒苏祺然被众星捧月,所以不是勾引这个,就是撩拨那个。 那些被他撩拨动的人,只想与他行鱼水之欢,骨子里还是瞧他不起,更不用说把他与苏祺然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看。 虽然不曾爱过他,但真正把他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什么玩物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沈行洲。 如今,满朝里的小黑莲已经不在了,顾卿来到了书中的侯府,成为了沈行洲的男妻。 顾卿非常清楚,在沈行洲心里,自己同样不是能与之匹配、跟他白头偕老的人。 沈行洲文武双全,气度不凡,才智过人,而顾卿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甚至连字都写不好,更不用说吟诗作对、挥毫泼墨了。 要说品味和能力的这些差距,与他们的出身之别没有关系,也不尽然。 富庶人家倾尽阖族之力,用大好资源培养出来的富二代们,多半学富五车、六艺俱全,纨绔子弟在任何朝代或许都存在,但像沈行洲这样出类拔萃的富家子弟,也不在少数。 平凡的人要变成不平凡的人、过不平凡的生活,注定要花更多的精力,经历更多的磨难。 所以,要让顾卿能配得上沈行洲,几乎改头换面,到底要花多长时间 可就算顾卿这边愿意付出,但沈行洲愿意等吗 满朝里小黑莲耍了那么多花招,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才留在侯府两年。 顾卿不愿意做那些龌龊事,对自己能在侯府待半年,还是三个月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也许明日去练字的时候,沈行洲便要与他说和离的事情了面对不满意自己的沈行洲,他能说个“不”字吗 顾卿跟广幽子说过,想在侯府待到及冠,这样他再离开侯府,便不用受顾家夫妇的算计。 若沈行洲是一般人,顾卿对他说自己不会管夫君纳妾生子,也许对方还会答应。 但沈行洲是连小黑莲在身边都没有纳妾的人,又怎么会同意与他做一对假夫夫,然后私下里再寻新欢呢。 顾卿站在门边许久,久到他怀里的小豹猫都睡得四仰八叉了,他还痴痴望着月门。 对于满朝里的一众男配来说,主角苏祺然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 对于顾卿来说,小说里的沈行洲,何尝不是这样触不可及的存在 哪怕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跟他说过话,也帮过他,但并不意味着顾卿拥有沈行洲。 这时候,有侍女走上前来,小声提醒他“卿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顾卿回头,发现她不是这段时间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不禁面露疑惑。 仿佛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木莲温和地道“如娟、如锦两位姐姐是长公主身边得用的,如今大少爷回来,她们便被殿下召回了正心堂,至于如萱姐姐,她娘亲病了,姐姐回去照顾了,不日何日能归以后,便是奴婢伺候夫郞,还请您随意吩咐。” 顾卿闻言,仔细回忆一下,才总算是对上了号。 小说里小黑莲做坏事皆是自己动手,作者都不用给他身边人起正经名字,顾卿哪里记得最后小黑莲身边有哪些小厮和侍女。 他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些小姐姐各有命运,分分合合也不奇怪那他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就在顾卿对前路感到迷茫的同时,天京皇城之中,也有人因心存疑惑,急待人解开心结。 皇帝坐在案几之后,对殿中的老道和颜悦色地道“真人,别来无恙。” 只见广幽子身着青灰道袍,手持浮尘,端得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若是顾卿看到此情此景,肯定会大吃一惊。 广幽子行礼“多年未见,陛下龙体康健,贫道便放心了。” “之前听旭元说,你曾在南京出现,朕还有些不相信,本想碰碰运气去寻上一寻,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你。” 只是到底是碰了运气找人,还是多年锲而不舍地追踪,对话的两人心知肚明。 数月前,广幽子借冲喜之言还了顾卿救命恩情后便藏了起来,长公主的人不敢跟踪,皇帝的人也落后一步,扑了个空。 若非他自己后来主动现身,又出现在了白灵观的后山,皇帝这边多半会跟十几年间一样,完全找不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国师。 “你当知晓,朕这些年有个心病,始终觉得不安,唯有找你聊一聊,才可能排解。” 广幽子明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却装作不知“陛下有心病,连太医院的大人们都无计可施,贫道又如何能排解陛下忧愁呢” 皇帝却不打算跟他打马虎眼,直言道“当年,老六犯上逼宫,弑君父、乱朝纲,实乃罪无可恕,可他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先帝临终前始终放不下他,让朕答应只诛其一人,而贬其子嗣为庶民可惜,他自知罪孽深重,带着几个皇孙于狱中自尽,如今朕每每回想,便觉有愧于先帝所托,故而生出心病来。” 听到这样的皇朝辛秘,广幽子竟是半点慌张皆无,他淡定如常地猜测“陛下是想为前南御王及其子嗣做场法事” 皇帝摇了摇头“逝者已矣,做再多法事恐怕也无济于事,若能为活着的人做点什么,方才能解朕的心结。” “活着的人”广幽子没有抬头,不解地问“陛下指的是” 世人皆知,当年被封为南御王的六皇子意图逼宫,落败后不仅自己和皇孙身死,连带着整个南御王府也在一夜之间倾塌,别说诸院的主子了,就是侍从和府兵也皆殒命,哪里还有什么活着的人。 皇帝直直看向殿中的广幽子“据南御王府的人所言,老六应当还有一个儿子,生在成殷三十年,如今可能还流落在外朕找国师来,便是想请国师算一算,此子现在身在何处。” 他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一抹笑意“真人既能为旭元长公主算出冲喜之人生在镇江,想来也能找到老六的孩子,为朕分忧。” 广幽子行了礼,对皇帝道“贫道自当尽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一十一章肖想 深夜,皇帝召北晋王觐见。 “陛下深夜召臣弟,不知所为何事”北晋王刚从边境归来,抵达天京还不到半日。 皇帝比跋山涉水的北晋王还显得疲惫几分“昭武,朕的人在南京寻到广幽真人,把他请回来,算了那孩子的所在。” 北晋王闻言,心中微动广幽子回京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结果如何” 这位前国师有些本领,当年批命今上乃真龙天子,最后也应验了,为此不少知情的人奉其为活神仙。 皇帝把北晋王召进宫就是要说这件事,自然不会瞒他。 “真人说,没有准确的生辰八字,恐怕算不真切,只能按老六的来,” 皇帝的脸在殿中灯烛的照耀下明明暗暗,看不清喜怒“若按老六来,他命里无子,就算当年真有这孩子流落在外,现在恐怕也已经没了。” “既如此,陛下当节哀,这是老六命数如此,怪不得任何人,想来先帝泉下有知,也会体谅的。” 皇帝见他说得轻松,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北晋王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皇帝又开口道“没有生辰八字的,算不真切,那如果有生辰八字,应当会有办法,你这些年不是也无头绪不如找真人看看。” 北晋王从听说广幽子回京,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一下被天子点了出来,并不慌张“是。” 皇帝见他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竟是笑了“你啊你,惯会使唤朕的人你那王夫最近如何,身子可好些了太后前几日还问到了他,若是无碍,便多进宫走走。” “他毕竟是男子,在宫中行走不便,臣弟明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会提一提的。” 皇帝点点头,手拂过案几上的一张纸“朕这心病,你那王夫的心病,就看真人能不能解了。” 北晋王听出皇帝犹不放心,也明白了他深夜找自己的意图。 若是以往,他懒得与皇帝多费口舌,多半也就主动应和了,但他在北境待了这么久,最近实不想出京,便装作不知。 皇帝见他不搭话,就知道他的态度“听说,你的王夫想在镇国寺为许老做法事” 听皇帝频频提及许言,北晋王面上不变,心里却生出戒备。 他的软肋还在痛,确实到处都是破绽,容易叫人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北晋王在心中冷笑当年他用许老威胁阿言,如今也被人用阿言威胁他还真是报应不爽呢。 “回陛下的话,他总在府里闷着,正好借法事出去转转,太医说,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身体再怎么好,毕竟是个男子,你已年至不惑,膝下空虚,也该为王府的将来考虑考虑了。” “这件事还不急,”北晋王见他老生常谈,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便转而道“既然真人回京,总会有些线索,只要有个大致的方向,臣弟愿为陛下分忧。” “好,好,朕如今也只能信任你了。”皇帝展露了笑意,很快就放北晋王回去了。 赵天循从宫中出来,径直回了王府,然后一言不发地伫立在王府某个偏院前,直到天明。 “殿下,可要唤王夫起来迎驾”侍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见天亮了,才开口问道。 赵天循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等王夫醒来,跟他说,本王要出一趟远门,大概要数月才能回来给许老做法事的事,陛下准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还没等侍从应声,他就转身离开了,仿佛对这里、对里面的人一点都不留恋。 感觉脸上被什么湿湿的东西舔着,顾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被小豹猫的脸吓了一跳。 他突然往后缩,小豹猫也被吓到了,嗷呜一声跳开了些。 回过神来的顾卿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他一边安抚炸毛的小豹猫,一边喃喃自语“好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 他自穿到了书中,明明孤单得很,但却极少梦到以前的生活。相反,他常常梦见小黑莲的记忆,所以经常陷入梦魇。 昨日他突然梦到了一些在老家读书时候的事,叫人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小豹猫蹭了蹭他的手心,歪着小脑袋看他突然发起呆来,慢慢靠过来挨他卧下。 这时候,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侍女木莲的声音传来“卿公子起身了吗时辰不早了,您用了早膳还要去书房呢。” 顾卿闻言,小声惊呼了一下,赶紧下榻穿鞋。 沈行洲是最守时的,他若第一天见面就迟到了,那以后都难撕这懒惰误时的标签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好了衣服,用过了早膳,安顿好小豹猫后就直奔沈行洲的书房。 但等靠近了书房,看到了紧闭的房门,他又突然有些怯意,不禁放慢了步伐、放轻了脚步。 顾卿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沈大少爷在吗” “大少爷已经进屋好一会儿,吩咐您到旁边的房间自行练字就好,等到了时辰,奴婢会提醒您去夫子和嬷嬷那里。” 在沈行洲看来,顾卿规矩要学,但最重要的还是读书练字,所以他跟长公主言明了之后,便调整了顾卿的学习安排。 每日还是卯时三刻起身,可以先活动活动只是今天早上他起晚了,没有完成。 用过早膳后开始自行练字,再到夫子那里请教学习,这样一来,跟张嬷嬷学规矩的时间便大幅减少了。 中午短暂休息后他也不再继续学规矩,而是到书房看书,晚膳后也要在书房里待满一个时辰,其它时间可自由支配。 沈行洲如此安排,看似让顾卿更加忙碌了,但能够多读书、少学规矩,对于顾卿来说,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虽然对未来还很迷茫,暂时也做不了任何决定,但顾卿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并没有被这些问题打倒。 他只希望,等自己再次出现在沈行洲面前,可以让对方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有没有耳目一新不知道,当沈行洲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他认真练字的模样原本还很满意,但走近了一看,就看到对方那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书法,顿时有种扶额的冲动。 顾卿为了不错过沈行洲进出的样子,特意以敞亮为借口,让人把耳房的门打开了。 但他一认真起来,便忘记要注意沈行洲的动向,等人都走到跟前了,挡了些光亮,他才有所察觉,然后果然被吓了一跳。 若是有人看到早上的事,便会发现顾卿眼下的表情动作,跟小豹猫被吓着时是一样一样的。 沈行洲见他怕自己,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写” 顾卿腹诽才一夜过去,他就算有心脱胎换骨,也来不及啊。 “我以前没练过,夫子也不好教。” 小黑莲没有,他更没有,小时候他上学都是靠社会资助,什么补习班、兴趣班的,就算有些并不贵,他也不好意思提,毛笔字自然是没有接触过的。 顾卿在府里唯一信赖的就是沈行洲,跟他说起话来,难免带上一些亲近之意。 他长得好看,年纪又是少年时,在沈行洲听来,这话就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跟羽毛掸子拂过心头,叫人有些痒痒的。 当下想掩饰自己的心境,沈行洲立刻道“你不懂不会问夫子怎么会不好教” 他话音未落,就意识到夫子为什么不教。 男妻身份特殊,夫子对顾卿不能跟对一般学生一样,是打不得骂不得,也不能太靠近的,所以顾卿读书进步大些,练字反而效果不好。 想到这里,沈行洲绕过了桌子,径直来到顾卿的身后,他一边道“好好学”,一边握住了顾卿的手,大有手把手亲自教他的意思。 身后的人身材高大,这样环住他,就好像把他抱在怀里一样,让顾卿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察觉到顾卿在用力,还以为他果然不懂,沈行洲道“这里不要太用力,要使巧劲,这里可以用力些,要端住了。” 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拂过,手则隔着袖子在自己手臂上滑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亲密的举动,让顾卿紧张得快要爆炸了。 起初沈行洲没觉得怎样,毕竟他也教过沈行澈和沈行鸿。 但怀里的人太乖巧,几乎随他摆弄,便让人不禁生出些不同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写不好字而羞愧,只见他白皙的脸颊和耳朵都染上了红晕,看上去煞是好看,让沈行洲一瞬间生出“若是咬一口,会如何”的念头。 顾卿用不惯熏香,他的衣服上只有皂荚的清新。 但沈行洲硬是从单纯的皂粉味中闻到了别的味道,淡淡的,叫人闻起来很舒服,就跟顾卿这个人一样。 他握着顾卿的手写了一个卿字,风骨立现。 顾卿好不容易不再想东想西,专注起来,低头就看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个挺漂亮的字,顿时高兴起来,他立马侧头想叫沈行洲看。 但两人隔得太近,他这么一偏头,沈行洲的嘴唇轻轻划过了他的太阳穴和额头,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世上有些感情在萌芽的时候总是纯洁得令人发指。 别说亲吻,就是稍微碰到一点,也会让人惊慌失措,辗转反侧。 顾卿对书里的沈行洲是欣赏,是仰慕,所以会对他特别关注,也特别在意沈行洲如何看自己但也仅限于如此。 然而,当这个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足了他所有的幻想,甚至比他希望得还好,很多东西便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尽管有一万个声音告诉自己,他们不配,他们不可能,也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和想要占有的贪念。 顾卿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竟然跟小黑莲一样,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一十二章决定 书房里的小插曲,让顾卿意识到,自己对沈行洲这个原本在小说里的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不过他觉得,自己会依赖沈行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毕竟,谁到了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环境里,忍受着众人对小黑莲的恶意,这时候突然遇到一个不带偏见目光看自己的人,都很难不去亲近对方吧。 曾经对偶像一般的仰慕,变成了依赖和亲近,继而往真正的喜欢发展这对于现在的顾卿来说,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满朝里虽没有着墨写沈行洲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一点都不想娶男妻,而且还是娶这样一位男妻。 只不过三书六礼已全,出于对于婚姻的重视,再加上考虑到小黑莲这个受害者的心情和境遇,沈行洲才迟迟没有与对方和离。 在小说里,沈行洲一直试图与小黑莲沟通,却渐渐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这才有了作者停更前的最后一章沈行洲知道了冲喜的真相和小黑莲的真面目,坚决要休妻,于是小黑莲彻底疯魔,临走之前要拉苏祺然同归于尽。 有不少读者感叹撑了一百多集的小黑莲终于要彻底领盒饭下线了,但也有熟悉作者套路的人觉得这事可能没完。 因为那时候满朝的故事已经全面铺开,却没有任何能够作为新反派的人物出现,所以相当一部分读者觉得小黑莲会挺过来。 像顾卿这样永远猜不到剧情的小可怜,哪里可能猜得出小黑莲是如何逃出升天的。 他只知道,越是相处下去,沈行洲对小黑莲就越是厌恶。 对他,沈行洲可能不至于这样厌恶,但失望肯定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假冲喜的事总有暴露的一天,到了那时候,顾卿同样是欺骗者,在沈行洲面前诚信全无。 虽然他有手有脚,即便被赶出侯府的时候没有那笔嫁妆,也总能想办法养活自己,但带着这样令人不齿的身份离开侯府、离开沈行洲,可能会摧毁顾卿生活的希望。 顾卿想既然终归是要离开的,为什么不能带着最美好的记忆离开呢好聚好散,正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满朝里沈行洲因小黑莲受过的屈辱不会再发生,而当所有人都在向沈行洲索取的时候,顾卿决定偷偷对沈行洲好一点,就当是成全自己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感谢小黑莲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的顾卿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隐藏不了的比如贫穷,比如喜欢。 当喜欢表现在行动上,也就是你发自内心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除非对方假装不知,否则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 按照小说里的故事,长公主是两年后才知道小黑莲是顾家养子,而他那能够冲喜的生辰八字,根本就是顾家已经早夭的长子的生辰八字,所以顾卿应当还有时间。 想通了这一点,他便不再为真相揭露的那一天感到恐慌。 放下负担,再去回忆刚刚一点点的碰触,不禁让顾卿后知后觉地窃喜起来。 就跟占了沈行洲便宜似的,顾卿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好在他及时低下头,详装认真练字,才没有叫对方发现自己傻兮兮的模样。 对于沈行洲来说,嘴唇是他十分敏感的地方,所以过了好一会,沈行洲还记得自己碰触对方肌肤的感觉。 那种感觉还不到让人震惊的地步,但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足以让人漏掉一拍心跳。 沈行洲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心底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只是还没等他退开些,怀里的少年已经回过头去,好像在专心致志地看自己写的字。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顾卿果然自己握住笔,在那个“卿”的旁边又写了一个卿字。 与之前那个颇有风骨的卿字不同,顾卿自己写的卿字明显恢复了他的正常水准。 照理说这样两个“卿”字摆在一起,看上去会极不和谐,但偏偏当它们并排待在一块的时候,就成了一个爱侣之间惯用的昵称,叫人光是在心底默念“卿卿”二字,便生出了旖旎之感。 沈行洲看了一眼顾卿的发旋和略显纤瘦的肩膀,对自己的学生兼小夫郞道“继续练。” 那硬邦邦的话语,不带任何鼓励宽慰的语气,让顾卿微怔了一下。 然后他又无所谓地露出了笑脸,把心中酸涩都抛到脑后,认真开始练字。 沈行洲看顾卿专心致志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有点莫名地怅然若失。 他离开耳房的时候,少年没有抬头,就好像没有发现他来一样,也没有注意他走。 当沈行洲准备进自己书房继续处理事情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往草丛里一看。 院子的一丛草动了动,似乎是有什么小动物躲了进去。 沈行洲有洁癖,他所到区域、所见之地,都要干净整洁,即便是院中的花草也不能例外。 那些经过定期修剪的草丛根本藏不住人,所以沈行洲不担心有歹徒。 这时候他想到了什么,竟是伫立在门口一会儿,考虑要不要把可能会打扰少年练字的小东西给捉回去。 不过最后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径直走进了书房,再没有出来。 等沈行洲进屋子好一会儿,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草丛里探了出来。 只见一只黄棕色、黑斑纹的小东西四下张望了片刻,觉得没有危险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顾卿待的耳房。 在闻到更多顾卿的气味之后,它跑得更快了,几个跳跃跑上了台阶,又爬过了门槛,很快就来到了顾卿的身边。 起初,沉下心来练字的顾卿还没有注意到小豹猫找了过来,直到追着出逃小宠而来的木莲站在门口了,顾卿才发现小豹猫已经挨着他的脚边,团成一团睡着了。 不确定沈行洲会不会允许小豹猫跑到他的地盘,顾卿赶紧示意木莲莫要开口说话。 他弯腰把小豹猫抱了起来,轻轻地抚摸它的背。 “想我了吗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求他去,让你能待在这里,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小豹猫那踩了两下的小爪子和吧唧吧唧的小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卿便再没有像第一日那般起晚过了。 他每天醒来先稍作运动,然后用了早膳便去练字。 小豹猫又偷偷溜过来两次,虽然从来都没有被沈行洲发现,不过顾卿没打算瞒着主人家暗度陈仓,于是很主动地交代了这个来为他陪读的不速之客。 沈行洲看了看少年怀里冲他龇牙咧嘴的小崽儿,沉默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他也与顾卿约法三章,表示让小豹猫陪读可以,但他在读书的时候不能反过来给小豹猫陪玩。 能够让小豹猫待在自己身边已经出乎意料了,顾卿闻言哪里有不答应的,立刻郑重地应道“我定会好好管束,不让它调皮的。” 沈行洲闻言,回忆了一下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对某人在不在会调皮的范围内,持保留意见。 他们这边说好了,长公主那边却对沈行洲让顾卿多读书、少学规矩的安排有些惊讶,也隐隐有些不满。 “顾家小子是嫁来当夫郎的,又不用考状元,若是要让他得体些,读书哪有学规矩见效快还有,说是把本宫得用的人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其实把顾卿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一遍就是不让人省心。” 徐女官非常清楚,顾卿在长公主和大少爷心里其实根本不算什么,长公主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顾卿学不学规矩的问题,而是她有没有树立做长辈的威仪。 大少爷摆明了不愿长公主把手伸到他那边去,长公主就算再恼,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徐女官故意掩面笑道“您这话,奴婢听了恐怕要为大少爷报不平了。您看南京城哪家的子弟有我们大少爷这般出类拔萃、让人省心的您不是也说过,连陛下都对咱们两位少爷称赞连连,恨不得让他们留在京里任命。” 长公主听到恭维,心里舒服了一点,只是气还没有完全顺下来“去把顾卿叫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他不学规矩,能变成什么样。” 徐女官知道这是长公主舍不得对儿子发火,也不敢对长子发火,所以要让顾卿过来代为“尽孝”的意思。 她不同情顾卿,因为要做这侯府的夫郎,总不能一直享着福,多少也要付出代价的,若是顾卿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进高门苑内就是自寻死路。 于是,刚在沈行洲那里得了春风拂面的顾卿,便要来正心堂承受暴风骤雨。 好在他没有被长公主训斥多久就解脱了,因为天京又来了消息,让长公主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 这天,几日没跟顾卿打过照面的沈行洲特意留了他用晚膳,让某人欣喜不已。 但当顾卿察觉到沈行洲似乎有话跟自己说的时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该不会现在就要说和离的事吧 沈行洲知道小夫郎迟早会听到消息,见少年此刻面露忐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也惧是不安,便不再犹豫,好叫他知情。 “不日北晋王便会南巡,届时仲清要一同回南京养伤,他与祺然从小就亲近,若是知道祺然曾因你落水,可能会对你有些不客气的地方,你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嫂总之,一切有我,遇到事不要自己闷着。” 顾卿一听不是要他走,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他听到对方说“一切有我”的时候,虽然明知道这是沈行洲做兄长久了,习惯把周围的人纳入羽翼之下加以保护,但顾卿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某人脆生生地应道“嗯”一点都没有跟便宜夫君客气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一十三章主角 沈行洲见顾卿答应得干脆,还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想他少年心性,恐怕根本还没意识到自己会有麻烦。 不过他既已答应顾卿会为他们从中调停,便不会放任沈行澈欺负顾卿。 眼下,他们自己府中的事情还不难解决,然而北晋王南巡却不是一件小事,这势必会引起整个南域的变化,进而影响到他们沈家。 沈行洲有自己的途径,他已得到消息,知道北晋王突然决定到南方来,是在广幽子秘密入京之后,他直觉这件事牵扯到皇家辛秘。 不能去窥视皇家的秘密,但不能不早做准备,无论北晋王会不会在南京城久待,长公主所在的定兴侯府都是所有人关注的地方,沈行洲要保证府里万无一失。 而在沈行洲眼中不谙世事、只需要老老实实练字的顾卿,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他有上帝视角,非常清楚北晋王这次到南京,明面上是为了巡视,暗地里就是为了寻人来的。 满朝里的先帝宠爱六皇子,令当时的中书令许雅拟了册立太子的诏书,可诏书还没有公布,就发生了六皇子谋逆逼宫一事,先帝怒其不争,改立四皇子,也就是今上。 不过毕竟是心爱的儿子,缠绵病榻的先帝还是难下杀手,嘱托新帝鸠杀六皇子,而贬皇孙为庶民。倒是反王自知罪孽深重,有负皇恩,带几个皇孙一同自尽,叫先帝的病症雪上加霜。 这也是小说里大多数人知道的版本。 然而作者在满朝前期曾暗示新帝这皇位得来的并非名正言顺,甚至先帝已经发现端倪,所以另有旨意,而这旨意被六皇子旧部所获,欲寻主人流落在外的子嗣,以图重夺至尊之位。 皇帝这边想斩草除根,也想证实是不是真有这道旨意,所以一直在派人寻找。 这次他派的人,是北晋王赵天循。 不过这件对很多人来说意义重大的事情,目前还与顾卿关系不大。 他真正在意的是,以北晋王南巡、沈行澈回到定兴侯府为关键时间点,小黑莲从此走上死磕主角团的不归路。 其实不用沈行洲提醒,顾卿都知道这个沈家老二会对他不客气。 只不过无论是王爷南巡、还是皇帝新封的轻车都尉回家,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所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在顾卿现在与沈行洲的关系,不像满朝里小黑莲跟对方那样相敬如“冰”,他也不会像小黑莲那般飞蛾扑火地招惹沈行澈,即便一开始日子难过些,只要他洁身自好且远离慈安堂,便能与主角井水不犯河水。 好些天没见着人,再加上长公主日常为难,让顾卿十分想念沈行洲。 他明白像沈行洲这样执掌着侯府的人不可能跟他一样悠闲,彼此没有交集才是常态,但他还是希望在自己离开侯府之前,能多些时间与对方相处。 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刚刚气氛又如此和洽,见沈行洲没有立刻走的意思,顾卿便想多与对方说几句话。 他知道沈行洲没有奇奇怪怪的爱好,而诸如下棋、品茶一类高雅些的活动他自己又玩不溜,便想主动找些话题来聊。 想到眼前就有一个值得讨论的大人物,顾卿假装好奇地问“北晋王凶不凶他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样,少爷见过吗” 某人不好意思像小黑莲那样一上来就叫夫君,是怕沈行洲听了会不高兴,自取其辱了,所以他就跟唤长公主为殿下一样,跟着大多数人叫沈行洲少爷。 顾卿还不知道,小说中正是因为小黑莲一口一个夫君地叫,时刻提醒沈行洲这段荒唐婚事的存在,所以才让沈行洲一直惦记着和离的事,促成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现在的顾卿在沈行洲身边,并没有给对方冒犯其领地的感觉,再加上他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沈行洲放松了警惕,一时竟忽略了他们之间最尖锐的问题。 听顾卿问起北晋王,沈行洲本来不想多说,但见小家伙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那好奇的样子特别可人疼,沈行洲不忍冷待他,只能开口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北晋王足智多谋,骁勇善战,虽非陛下同母兄弟,但最为陛下所倚重。” 这一次朝廷击退蛮族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吴将军和北晋王居功甚伟。 尤其是北晋王,粮草队伍却拿来作诱敌之用的计策,就是他发现细作之后想出来的,此举恰与临渝关外的吴方翰想的计策不谋而合,于是两边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双管齐下,终于大胜一场。 陛下正值壮年,励精图治,多年来将国家治理得极好,所以即使禹朝经历之前的天灾人祸,且确实消耗了经年的积蓄,但还不至于动摇国本。 天子在北境,对地方有诸多控制的手段,但对南域的掌控,还是远不如对北境。 他们定兴侯府因为长公主,便是天子在南域的眼睛,但对今上来说,这显然还不够。 北晋王赵天循代陛下南巡,是要在灾后和战后安抚地方百姓,防止异动发生。 南方曾是六皇子的地盘,在南御王落败身死之后,他的党羽表面上死得死、散得散,但沈行洲觉得,六皇子应当还有余党在南边活动。 据他所知,陛下就曾多次派内行厂的人到南京及周围诸郡查探。 明明巡视诸郡和赈灾只需重臣,赵天循却跑到南京来,未必没有一些隐蔽的打算。 沈行洲平日里不苟言笑,现在心里又有事,能够为顾卿开口已实属难得,他只说了一句便停了下来。 但当他瞧见顾卿的眼中分明写着“还有呢”、“还有呢”、“你多说一点”,想了想能说什么,突然记起刚刚对方的问题,只能又道“长相十分英俊。” 果然还是个孩子,只关心人家脾气好不好,长得好不好。 顾卿知道剧情,但他只有小黑莲从记事到目前的记忆,所以并不知道北晋王长什么样子。 听到此人能在沈行洲口中得“英俊”的评价,就觉得肯定是符合客观实际的。 不过他不是小黑莲,欣赏美是可以的,但觊觎美就坚决不行了,更何况他心中最好看的就在自己眼前,哪里还看得上其他。 不带粉丝滤镜说沈家人的外貌,其实长得最好的是三少爷沈行鸿。 只要想想定兴侯府世子敢背着长公主与人生子,便可想象沈行鸿的生母该是多么倾城绝代,也就不会奇怪沈行鸿的长相了。 据说沈行澈像母亲长公主,所以得其宠爱,而沈行洲则更像祖父,也就是卧病多年的定兴侯。 顾卿觉得,好不好看有公论,也有私人感情影响,至少在他看来,沈行洲才是最完美的。 “能有多英俊呢,总不至于比你还好看吧” 这是恭维的话,但也是顾卿的真心话,所以他说出口来毫无阻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行洲闻言很是愣怔了一下,心中还不知怎么动摇,嘴上已道“不可拿人长相开玩笑。” “哦。”顾卿答应得好好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从没有人在沈行洲面前说起。 府中的长辈,还有他外面往来的人,恭维夸赞过沈行洲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但却无人敢在他面前拿他长相说事。 可以想见沈行洲猛然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有多震荡。 于是,顾卿只能眼看着沈行洲言道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匆匆离开。 “这么忙,要是以后真有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又当如何”顾卿在心里为自己和沈行洲未来的妻室默哀。 由于夜已经渐渐深了,沈行洲不许经常夜里挑灯,他也没别的事要做,便抱着小豹猫开始想思考自己的事。 他记得,在满朝中期的剧情里,北晋王其实南下过两次。 明面上的第一次是为了南巡,第二次则是为了科考舞弊一案。 南巡时赵天循在南京待的时候不多,与沈家的交集也少,是他第二次来南京的时候,因苏祺然参加了科考,才将两班人马汇集到一起。 对于小说里的小黑莲来说,北晋王将来会是苏祺然的贵人,所以是敌人。 但对于顾卿来说,这位天潢贵胄也可以是他的贵人。 事实上,每一次北晋王南巡,就会有人倒大霉,很多在天灾时发国难财的权贵富商、或者与科考舞弊案的涉案人被捉拿、甚至被抄家。 这些人固然是罪有应得,但城里的固有格局也被打破,很多铺子一时之间没了主人,后来都归朝廷所有。 但铺子无人经营就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这些铺子很快就再次拥有了各自的新主人。 这种机会不多,而且稍纵即逝,只能提前做些准备。 顾卿很好满足,他只希望自己能成为其中一间、或两间铺子的新主人。 虽然他不是满朝的主角,但他还是可以沾沾主角光环的光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一十四章求教 南京城里的老百姓,若是勤劳些的做些活计,每个月能有两千文到六千文左右的收入,按南方诸郡的算法,也就是两贯钱到六贯钱。 顾家顶梁柱顾全有早年是个卖货郎,偶尔也做做杂工,姚氏手不算巧,但也能做点女工补贴家用。 他们当然不会把家里的收入和积蓄告诉小黑莲这个养子,但顾卿记得满朝里写过,顾家情况最好的时候,月收入大概是三贯钱。 三贯钱能买大概五石大米,如顾家这样两个大人、一个半大少年外加一个小孩的家庭,每月开销最多也就两千文,剩下千文,也就是一贯钱。 算下地顾家一年能有十多贯的结余,跟左邻右舍的人家比起来,也算不上富有。 这样的小门小户正常嫁女,准备个一百贯钱置备嫁妆,就算体面的,若是谁家准备两、三百贯嫁女儿,那便是疼爱闺女的人家了。 顾家得了亲生儿子后开始嫌弃养子,但顾卿长得越来越好看,到后来他们便重新重视起他来。 毕竟都是做工,但做什么,却大有不同。 许多经年的茶楼酒馆请说书人不吝啬,除了需要厉害的老手撑场面,也愿意挑些颜色好的,让客人看着赏心悦目。 不过要在这种地方登台,至少得跟着师父学上五年、八年的,学徒在跟师父的时候自然一点收入皆无。 顾家虽然眼红说书人的收入,却不愿出拜师的茶钱,也不想家里少了个劳动力,所以一直让顾卿做短工。 后来顾全有听说南京城不少富户虽不愿意娶男妻,但却好纳男妾,就想着若是把顾卿送到这样的人家做男妾,家里不仅不用准备嫁礼,还能得好大一笔钱,可比让顾卿做短工来得实惠。 在侯府来送帖之前,顾全有已经托人打听好了两家,打算再比较一番,好拿养子换钱。 顾卿入侯府是为了冲喜,外人皆知他出身市井。 但侯府不愿婚事办得太过寒酸,于是私下里给了顾家银钱,让他们给顾卿置办嫁礼。 定兴侯府给了两万贯的彩礼,又给了四万贯让顾家好歹捯饬了一副看得过眼的嫁妆。 四万贯嫁妆对于侯爵鼎盛之家,并不算什么,但要顾家来攒,全家不吃不喝得攒一百多年。 这笔对于顾家和小黑莲来说泼天的钱财,也让顾卿沾了光。 无论谁家嫁女儿,从女娃落地便开始准备嫁妆,要寻好的木材打制家具和箱笼,富户还要留意肥沃的田地和好的铺面,给自家孩子添妆。 然而因为时间紧迫,顾家没时间去挑好的田地和铺面,而且也没有时间现打家具和箱笼,全凭砸钱进去尽快准备,四万贯难免打了折扣。 长公主出身皇家,根本看不上这点嫁礼,也不耐烦帮男媳管东西,所以小黑莲的嫁礼全部到了顾卿手里。 说实话,顾卿第一次看嫁礼单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若不是怕身边人给长公主告密,惹长公主和张嬷嬷说他没规矩,顾卿都很想看看实物多壮观。 不过,顾卿自从做了决定要离开侯府,便不打算动这些嫁妆。 倒不是他清高,而是因为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将来冲喜为假的事情被揭开,先不说沈行洲,长公主绝对会怒不可遏。 就算沈行洲讲道理,觉得顾卿也是受害者,不予追究,但长公主难免迁怒,甚至可能为难顾卿。 在小黑莲还没有做太多怪落水那次顾卿已经背锅并道歉的情况下,顾卿欠侯府的,主要是这副嫁礼了。 在顾卿看来,嫁礼是不易之财,终究是还回去比较好,但他在侯府的月例钱,却是自己该得的。 毕竟,这世上最难做的工作除了做母亲,就是做媳妇了尤其还是做这种爹不疼、娘不爱、婆婆更是嫌弃到死的男媳妇。 善意都是相互给的,老夫人和长公主对顾卿不屑一顾,顾卿自然没办法上赶着把二人看作长辈孝敬,只能将她们视作自己的上司或者甲方。 每日晨昏定省是打卡上班,日常的刁难则是他要解决的案子,这样想,他才能静下心来,一件一件慢慢攻克。 如今顾卿在侯府的月例比长公主少一半,也就是十贯,长公主当然是看不上这点月例的,但顾卿却一文都不敢乱花。 除了日常的打赏,剩下的部分顾卿都好好收着,准备积少成多。 做男妻就有这点好处,没机会跟侯府女眷应酬,也不用买什么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穿的衣服都是侯府一年四季的份例,顾卿的花销跟长公主比起来,简直少到可怜。 “等北晋王来打击腐败、扫黑除恶,城里和周围郡县好多铺子都空了出来,但肯定都是好铺子,价钱恐怕不低。” “嗷呜嗷呜”小爪爪扒拉顾卿的衣襟。 “你也这么觉得我现在一个月能攒八贯钱,等到这些铺子重新找主人,应当能攒个一百贯左右。” “嗷呜嗷呜” 小爪爪扒拉顾卿的手。 “我知道,这些钱用来买铺子肯定是不够的,那能怎么办我在侯府里,又不能出去做什么营生。” “嗷呜嗷呜” 小爪爪扒拉顾卿的头。 “对,我可以找沈行洲借一点,或者借嫁礼里的妆银,以后赚了钱就按市场上的平均利息补回来元宝,你可真聪明” 被摸了尾巴的小豹猫“” 因他是男子,名义上又是沈行洲的夫郎,夜里不便让侍女或小厮守夜,屋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夜深人静,顾卿独自睡在榻上盘算,他把一脸懵的小豹猫捞进怀里,揉揉它的脑袋。 看着小豹猫,因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家伙跟带了美瞳似的,团成一团别提有多可爱,原本还有些孤寂之感顾卿笑了。 “将来咱们会到一个新地方生活,可能没有这里大,但是自己住,可有意思了。” 顾卿一边摸着元宝的背,一边想明日还是找沈行洲问问不,还是先把阿曲和陈诫叫来问问,小黑莲那嫁礼里的田地和铺子得要管起来,要不然亏空了去,不是等于浪费了人家的钱财吗 照满朝的说法,那嫁礼里的田地和铺子都不算好,虽然小黑莲很努力,但一来他手上没有得力人,二来出身贫寒的他也没有料理这种事的经验,所以没什么头绪,只能眼看着收成不好,铺面亏空。 更加糟糕的是,小黑莲以小人之心,担心把东西交给长公主或者沈行洲帮忙管,嫁礼就易主了,所以宁愿东西烂在自己手里,也不求助于他们。 顾卿觉得,长公主再如何苛刻,到底是皇家出身,一直养尊处优,又掌管整个侯府内务,哪里会为了这点嫁礼动心思、伤脑筋。 至于沈行洲就更不会把这些物事看在眼里,更要不说算计小黑莲。 虽然满朝的故事发生在华国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禹朝,但之前南方出现暴雨洪涝、北方出现高温干旱的天灾,很像是厄尔尼诺现象。 极端天气容易引发其它灾害,对农作物的生长也有很大影响,南方今年的情况比前年好些,但要缓过劲儿来,尚需一点时间。 顾卿对务农没有经验,但他不怕求助于人。 沈行洲值得信任就不用说了,就是长公主那里,顾卿也是不担心的。 阿曲是来侯府前,顾家买来陪嫁的侍女,对嫁礼单子比较熟悉,陈诫则是沈行洲安排照应顾卿的心腹,跟他讲,其实就是跟沈行洲讲。 如果陈诫能够解决,便不用耽搁沈行洲的时间,只与他汇报一下便好,若是陈诫解决不了,再去找沈行洲也不迟。 想到这里,顾卿总算能安稳睡觉了。 沈行洲让顾卿养小豹猫,但也让木莲在碧纱橱外布置个猫窝,不准小家伙上榻的意思很明显。 但顾卿不想一个人睡,也不想小豹猫孤零零待外面,所以每次等木莲回屋休息了,他就开一点门缝缝,把小豹猫放进来,一起睡,等第二天一早再提前抱它到窝里去,不让木莲发现。 顾卿怀疑细心的木莲早有所察觉,可是她并没有跟沈行洲报告。 被人监视的感觉不好,被如娟、如锦盯着的顾卿也知道木莲的主子不是他,而是沈行洲。 能够这样相处,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只是顾卿不知道,沈行洲只是把外心的人弄走,留下了木莲,却没有给她任何任务。 木莲不是那种拿人事情去献媚讨好的人,所以沈行洲不问,她就乐得沉默。 等相处久了,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就会感叹缘分妙不可言,总会让善良的人相遇。 第二天一早,顾卿就按照自己想的计划找来了陈诫和阿曲。 陈诫闻言并不觉得奇怪顾卿关心起田地和铺子,他反而奇怪小夫郎这么久才问嫁礼的事。 当顾卿询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有些拿不准对方是真心求问,还是故作试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一十五章主意 然而,当顾卿把自己请他们来打理嫁礼的想法都与他说了,陈诫不免惊讶。 这位小夫郞竟是半点不避他们,甚至有把东西全权交给他们来打理的意思这也未免太信任侯府了,要知道,但凡他们心存歹念,卿公子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就易主了。 “这件事,恐怕要与大少爷禀报。”陈诫小心地提醒。 若平日为顾卿处理些小事,自然不用报到大少爷那里去。而找人帮忙看管田地和铺子,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偏偏是要管卿公子嫁礼的事情,他便不能等闲对待了。 卿公子的娘家势弱,侯府就算真的要动小夫郞的东西,他们都毫无招架之力。 侯府看重的,其实主要还是外面人的眼光,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侯府在全权打理这些嫁礼,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顾卿生活在“婚后财产是夫妻共有财产”的年代,还没意识到陈诫顾虑的问题。 他找陈诫来,主要是想先问问看,让陈诫这个沈行洲的心腹来判断,到底要不要打扰日理万机的沈家老大。 既然陈诫都说要禀报沈行洲了,顾卿点点头“那今日少爷在吗不知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自己跟他说。” 陈诫知道为了北晋王南下的事,沈行洲近日都十分忙碌,他不好给顾卿准话,便道要先去问问,再来请卿公子过去。 等陈诫走了以后,顾卿原本也想让阿曲离开,却不想阿曲自己神经兮兮地凑过来。 她本来示意顾卿把木莲支开,但顾卿对沈行洲送来的人反而更有信赖感,明知道阿曲的意图却装作不知地问“你眼睛抽筋了那还不快下去休息。” 阿曲“” 木莲闻言,不禁在一旁默默偷笑,心道她们的卿公子真是可爱极了不过,这样防牛鬼蛇神也是厉害了。 以往若是顾卿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流露出不自在表情的时候,不用顾卿开口,木莲便自己退出去了。 但眼下她有些担心阿曲在卿公子面前搬弄是非,会挑拨卿公子与侯府的关系,让他与大少爷生了嫌隙,所以决定待在这里,也好让阿曲说话有个顾忌。 阿曲知道长公主送来的如娟、如锦几个都已经不在卿公子身边,她这个陪嫁的丫鬟也被安排了别的差事,等于顾卿被沈家大少爷的人包围,孤立无援。 她与顾卿是半路主仆,哪里会真心疼顾卿,不过是觉得自己没待在夫郞身边、享受陪嫁大丫鬟的待遇,所以一直愤愤不平罢了。 阿曲果然忌惮木莲,只能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对顾卿道“公子,您把嫁礼交给侯府打理,恐怕不妥。” 看阿曲一脸“您犯大错了”的表情,顾卿就知道她跟小黑莲一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事实上,看过小说的顾卿知道,这个阿曲是小黑莲的帮手之一。 只不过小黑莲为人狡黠,知道自己身边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一些关键的事从不与这些人说,都是自己动手。 这种小人留在身边,虽然撺掇不了顾卿,但留着听她唧唧歪歪,也是够烦的。 顾卿更怕她自以为是地做了什么,反倒连累了顾卿自己,所以当陈诫安排阿曲去管院里花木的时候,顾卿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他现在忙得很,懒得与阿曲掰扯,直言道“我手上无人,侯府的能人却多,田地和铺子不交给侯府打理,难道交给你交给你,你会吗” 阿曲一句“我会啊”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过是花匠的女儿,哪里会这些。 顾卿不给她机会再说话,站起身来往沈行洲的书房走“天啊,什么时辰了不会晚了吧” 木莲在一旁看着,见顾卿破天荒地对人语气不善,便知道他是故意避着阿曲,立马上前附和“是比平日迟了些,不过公子若是赶紧动身,应当不会太晚。” 顾卿一边道“好好好”,一边大步往外走,阿曲不敢拦着他,更不敢跟他去大少爷那边,只能跺跺脚,默道一声“憨货”。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最后在嬷嬷的注视下终于心虚了,离开了屋子。 顾卿一天没等到消息,还以为今日又见不到沈行洲,正抱着小豹猫揉搓求安慰呢,就见陈诫来请顾卿过去。 小豹猫玩得高兴,见他要走,便用小爪爪抓住他衣襟,扭来扭去不想他离开。 顾卿安抚道“咱们现在有事要做呐,你乖乖的,我回来跟你玩会儿球。” 然后他就捏捏小家伙的小爪子,好让它松开,端得是一副甩下大房去见小妖精的渣男脸。 等到了沈行洲的书房,顾卿眉开眼笑地走进去,很快就看到沈行洲一张略显严肃的脸。 沈行洲昨日离开顾卿后,总不由自主地想其对方说“能有多英俊呢,总不至于比你还好看”时的样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对方言语轻浮,但好像又不是真的生气。 一向有原则的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竟然开始主动为顾卿找理由。 他想着,也许对于顾卿来说,这样不拘束的直言直语,反而是他习惯的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在他们的思维里有些没有规矩,或者说,不够委婉而高雅。 当陈诫过来禀报,沈行洲听了他的话之后,觉得某人这单纯天真的处事方式不管不行,便让陈诫叫顾卿过来。 “你说想请人帮你打理嫁礼里的田庄和铺面” 顾卿趁机光明正大地看人,一边看人一边说“嗯。” 对方那种坦荡荡、带着一点热情的眼神,让沈行洲晃了一下神,但他很快就专注回来,对顾卿道“人我可以借给你,但大事你得自己把控,否则别人做好了或做坏了,与你有什么相干。” 他觉得顾卿太没有防备心,但又觉得对方对他的这份信任很珍贵,心里颇有些矛盾。 最后,沈行洲还是决定慢慢教他些人情世故,在尽可能保持他纯真心思的同时,告诉他人心复杂多变,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当然,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还是可以信赖的。 顾卿当然想跟着学些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本领,所以立刻点头“那我跟着学。” 沈行洲见他态度诚恳,且完全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意思,顿时觉得这孩子教得让人很欣慰。 他难得说些鼓励中暗含表扬的话“万事开头难,就跟你练字一样,起初没有章法,现在也有些进步,可见熟能生巧,只要用心,没有学不会的事。” 接下来,沈行洲完全可以让顾卿回去等消息了。 但当他看到对方眼神黏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竟莫名生出些不舍来。 就算是小猫小狗,杵在那里也难免让人在意,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在沈行洲看来,顾卿很安静,很乖,明明就在隔壁的耳房里,却很少发出声响。 那只小豹猫倒是偶尔闹腾一下,但很快会被制止,显然是被某人哄了去。 但就是这样一个悄无声息的人,依旧会引起沈行洲的注意。 好像不存在,存在感极强。 沈行洲看着对方,破天荒地在心里感叹:若他不是夫郎,而是弟弟,哪怕只是个远亲,他也会很乐意让对方就在侯府。 他放缓了语气,比刚刚更温和了一些:“还有什么事” “没事,就想跟你说说话” 顾卿一个没留神,把心里话说出口了,明显把自己和对方都吓了一跳。 他赶紧补道“我我的意思是说,关于田庄和铺子的事,我心里还是没谱,想多问问少爷你。” 不是想跟他待在一起说话,只是想问他事情而已沈行洲闻言,怦怦乱跳的心立刻冷了。 他本来想说“这些具体的事问陈诫就好”,但话到嘴边,只有一个“好”字。 顾卿闻言,偷偷瞄对方,感觉沈行洲并不在意刚刚的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不过他觉得自己能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已经够幸运了,便开口道:“之前我那三家铺子都是布店,位置不够好,料子和款式据说也陈旧,所以总是入不敷出。” “你想再投入些,购置更好的布料” 铺子再不好,经年的掌柜都是老滑头,沈行洲担心有人这么撺掇他,便主动提及。 顾卿却摇了摇头:“若照现在这样看,投再多也于于事无补我想,还不如换个营生。” 他已经有了个主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一十六章田庄 这个主意,还是顾卿读书练字时受到的启发。 刚开始练字的时候,顾卿发现自己用的字帖和夫子给的书都是手写的,还在感叹古人的字写得真是好看。 但有一天侍女来整理东西,看到顾卿堆在案几上的书,笑称这案几上的几本书卷值三贯钱,这才叫顾卿意识到,原来手抄本如此昂贵。 小黑莲留下的记忆里有养父顾全有教他认字和记账的场景,也有小黑莲做短工时偷偷去听私塾先生讲课的画面,却唯独没有他买书、看书的记忆,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了,书籍对于许多人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顾卿人在定兴侯府,别说南京城了,就是世安堂院门都没怎么出去过,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他身边的侍女一开始是长公主安排的,倒是各个都识字,但也不到读书的程度,能知道书本的价格,还是因为家中长辈跟着侯府的采买做事,才一知半解。 虽然顾卿好奇书籍没有普及的原因,好奇雕版印刷术到底有没有出现,但直到沈行洲回了南京,正式让陈诫兼顾顾卿的事,他才好意思麻烦陈诫。 这一问,果然问出了一些得用的。 原来如今的禹朝还未出现雕版印刷术,所以书籍主要依靠手抄,价格自然不能大幅度降低,也容易出现错误。 顾卿是英语专业出身,本科时候学的本事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除了拥有看过满朝的预知优势,恐怕就有些超脱于现存历史的“创意”,能够挖掘了。 他在大学期间曾在公共选修课上接触过这一类的知识,所以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在华国,早期的雕版印刷多用于印刷神像、经咒以及历书等,雕一次版便可在板材寿命允许的范围内无数次使用。 但雕一套版,就不是说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事了,技艺高超的雕版师傅可能要花费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好的雕版。 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顾卿当然想过做些不一样的事情,但他知道,什么事都非一蹴而就,尤其是真正的事业。 就像沈行洲经营侯府,让其由势弱转盛,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可见要想成功,除了天时地利人和,还要点运气。 更何况,心底有个主意,不代表现阶段能够成行,再加上他披着小黑莲给的贫苦身份,不能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否则别人不会把他当成聪慧的人,反而会把他看成异类。 在顾卿心底,隐隐藏着一个心愿,那就是将来做出点成绩,让沈行洲对自己刮目相看,而不是像小黑莲,把大好年华都浪费在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之中。 眼下八字还没有一撇,顾卿想再琢磨一下怎么开始行动,所以当他说“换个营生”,而沈行洲追问“你想换做什么营生”时,他便表现出了小黑莲这个年纪和身份该有的特色傻白甜。 因瞒了沈行洲事情,顾卿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对方眼睛“总之没办法再花银子了” 沈行洲见顾卿没有被人蛊惑去做赔本的买卖,立刻放下心来,待发现小家伙心里根本没有真正的主意,反而不觉得奇怪。 他还以为顾卿没银钱使,想想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多,难免顾不上他,便道“若是遇到什么事急需使银子,别去找殿下,就让陈诫带你去账房寻管事,在我账上取。” 沈行洲跟顾卿说完,还吩咐了陈诫去跟账房知会一声,好让顾卿无论何时去,都不会被为难。 作为侯府的大少爷,沈行洲自然也是有份例的,他允许顾卿取用的,就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月例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与沈行洲私库比起来虽不算什么,但也已经相当可观。 顾卿哪里肯用沈行洲的钱,闻言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这里有” 他跟沈行洲只是名义上的夫夫,对方在各方面已经颇为照顾自己,他都觉得回报不上,若扯到了银钱,便更说不清楚了。 但当顾卿一想到自己手里有的钱财,也全是侯府给的,自己在沈行洲面前这样说,反而显得可笑,顿时有些羞意。 沈行洲不让顾卿去找长公主,是熟知母亲的脾气,她若拒绝顾卿,肯定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她不想,反过来还要查问顾卿,可能就耽误事了。 见顾卿低头,白皙的脸上已经泛上红晕,沈行洲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自在了。 他一方面为顾卿的薄脸皮感到无奈,一方面又怜惜他这份略显卑微的自爱。想到这里,沈行洲便没有再去提银钱的事。 铺子的事情还得叫人去探探清楚,再做打算,但田庄的事却可以现在就决定。 “前两年遇到天灾,不仅是你的地,整个南方的地收成都不好,慢慢才能缓过劲来,如今谈农事,虽然时节已过,但若不好好打算,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明年一样不好。” “那要怎么办才好”顾卿之前觉得眼下都快到收获季节,田庄的事不急,所以主要提了铺子的问题,听沈行洲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 “把田庄的管事叫到侯府里问问,最好再亲自去看一看。” 沈行洲不是那种把事情丢给属下、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侯府的产业他不说完全记得,但至少都是亲自走过、看过,心里有掂量的。 上位者若是不了解实情,便容易受到蒙蔽,而且也容易做出不合实际的指令,让下面的人劳命,也让自己伤财。 顾卿若是寻常富户家的小公子,沈行洲的办法当然可行,但他可不是这样来去自如的身份。 把庄头叫来问话或许没什么难度,但出去看看,简直是痴心妄想。 听了沈行洲的话,想起了小说里长公主把小黑莲困了整整两年,顾卿眼睛刚亮起来,立刻又黯淡了下去。 沈行洲一直在观察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点变化,也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 他难得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才道“按照惯例,过几日我会去郊外的庄子看看到时候可带你一起去。” 他不是轻易给承诺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乱给旁人希望。所以许诺之前必定深思熟虑,话一旦说出口的,就不是什么模棱两可、随时可能发生变故的承诺。 不管让顾卿到自己院子读书,还是叫他能重新养小豹猫,以及眼下答应带顾卿出门,都是言出必行。 顾卿到侯府来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回门没得,出侯府的门都不用想,突然听说可以出去,不禁喜出望外。 不过他想到长公主,不免有些顾虑“殿下那边会不会担心” 满朝里小黑莲惯会装可怜柔弱,但凡在长公主那里吃了亏、受了罪,必定是要在沈行洲面前表演一番的。 沈行洲对他虽没有爱意,但多少有些责任,而且时间久了,也会生出对长公主再三惹事的不快来,愈发看小黑莲可怜,于是就会从其它方面补偿他。 顾卿没有这臭毛病,他打算连嫁礼都还回来,就更不会想些歪主意讨要好处。 他在老夫人和长公主那里吃的挂落不少,每天不说责备,至少都有点冷嘲热讽要受着,但他宁愿当成一份必须要做的工作,也从不在沈行洲面前抱怨。 这一方面是出于他不会在人背后嚼舌根的习惯,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老夫人和长公主与沈行洲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这个外人用私事挑拨人家的家庭关系,不好。 更重要的是,她们对顾卿的刁难,都不是沈行洲的错,所以不该沈行洲来背这个责任。 顾卿想了半天,不能说“殿下不许”,便粉饰说是“殿下担心”。 沈行洲立刻回道“你是随我出去的,不打紧,我会去跟母亲说,你不用担心,母亲也不会担心的。” 能由沈家大少爷亲自去跟长公主说,顾卿当然能松一口气。 沈行洲见他不好意思用自己的银子,出门要看长公主脸色,偶尔露出怕惹人生气的神情,也不肯说任何人的不是,心里怜惜更盛。 他怕顾卿心里有负担,便故意吩咐“这两日在屋里好好练字,若是再有进步,到时候就许你骑一会儿马。” 少年人都喜欢骑马,沈行洲觉得顾卿也不会例外。 果然,对方那双桃花眼立刻笑成了两道弯弯,再看他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崇拜和欢喜,别提有多高兴了。 沈行洲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优待,自己没有意识到什么,倒叫旁边的陈诫有些讶异。 又是准出门,又是准骑马大少爷对卿公子如此看重,难道是 顾卿走后,沈行洲心情也很好,与陈诫吩咐了一些事情。 就在陈诫愈发觉得沈行洲对顾卿好的时候,沈行洲叹了一口气道“他在侯府举目无亲,家里也靠不住,若是让他离府,恐怕生活有碍。” 他已经着人调查过顾家,虽然没有查到顾卿是养子的旧事,但也对顾家夫妇的人品、以及他们对顾卿的态度有所耳闻。 在沈行洲看来,让顾卿自立,至少能打理好嫁礼的田庄和铺子,到时候他再私下里补些东西给对方,顾卿或许才能过得好些。 陈诫没想到自家主子根本没有留下卿公子的意思,不免大惊。 但陈诫和沈行洲此刻都没有意识到,没有爱意,人的善意和责任感是有限的,对一个人的好也会有限度,还分三六九等。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未来的出路考虑得越是周全,就表示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越重,等重到一定的分量、重到嵌进心坎里,再要把人送走,就没这么容易了。 沈行洲答应顾卿的事,果然说到做到。 当顾卿知道他们不仅能出门巡看,还能在田庄上住两日,便兴奋地在榻上打滚。 小豹猫见状,也跟着他滚起来,一人一猫在榻上发疯。 小家伙圆润一点,滚得稍微利落些,一下就滚到顾卿怀里。 顾卿刚把小豹猫抱住,开开心心揉搓了一阵,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面对天真的小豹猫,与它琉璃一样的眼睛对视,顾卿突然心虚了起来。 自己倒是能出去玩了,可元宝怎么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一十七章农田 “元宝快看,有牛”顾卿趴在马车的窗沿边,兴奋地小声惊呼。 小豹猫有样学样,两只小爪爪都扒在窗沿上,听到顾卿的声音便“嗷呜”回应他一声。 它的腰间系了根绳子,另一头被顾卿牢牢抓在手里,可以防着小豹猫乱动、乱跑。 这时候,沈行洲将茶杯放在案几的吸石上,发出了一些声响,似是在提醒某人不要忘形。 顾卿听到动静,却没能领会对方的意思,他记起车厢里还有一人,反倒扭过头笑盈盈地对沈行洲问道“听陈诫说,我们午时便能到那边的田庄,还能吃上今年的新米,是也不是” 他明明已经从陈诫口中得了消息,却非要在沈行洲这里得个准信,且光是出门后便问了三遍。 若是寻常人恐怕会觉得他话多、麻烦,偏沈行洲听了还觉得有趣。 见对方一出侯府便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沈行洲也不忍太拘束他。 他仿佛没有碰过杯子地点了点头“你平日吃的蔬菜瓜果也多半是从庄子上送来的,今日便能吃到最新鲜的。” 其实吃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顾卿终于迈出了定兴侯府的大门。 天知道他上马车那会儿有多雀跃,真恨不得立时就到了城外田野。 侯府的马车是沿通济门往东南的官道走的,一路平平顺顺,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官道两侧连绵不绝的农田。 这时已是丰收的季节,田里金灿灿、绿油油的一片,明明是再朴素不过的农时景象,这样看过去却有几分壮丽之感。 都说前两年的天时不好,但这边的农田依水而肥,收成也是显而易见地好。 靠近南京城的大多是皇庄,公侯之家的田庄则要稍远些,定兴侯府由当年极盛转向衰落,直到这十几年才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可惜变卖的祖产不能尽数寻回,所以沈家的田庄离南京城便显得远了些。 顾卿一点不在意大清早就要出城赶路,甚至连早膳时被唤到长公主那里听了不少唠叨,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沈行洲允他开半扇窗子,顾卿便不错眼地看着沿路的风景,那些风景大多时候千篇一律,偶尔出现一头水牛也叫人感到新奇,于是便有了之前某人一惊一乍的情况。 小黑莲嫁礼里的田庄离沈家的产业其实不远。 卖货郎出身的顾全有完全是托了侯府的面子才能在这么短时间买到田庄,他怕没有靠山,庄子会被周遭欺负了去,买的时候便留了心眼,刻意选离侯府的产业最近的。 他倒不是为小黑莲着想,只是打量着养子不懂庶务,又不能轻易出门,到时候还得依靠他这个当父亲的,所以才这般考量,甚至把彩礼得来的钱财也用来买了附近的田地,算计好将来一并处置。 顾卿和小黑莲一样,打算不再与顾家牵扯,连回门的事无人提及,顾卿也顺水推舟不去。 这一次他来看田庄,是沈行洲说要眼见为实,顾卿没有告诉顾家分毫,也没有让沈行洲去提前知会,说是想有让人猝不及防的效果。 但凡离南京城近些的上等田地早就被瓜分干净,连侯府早些年都不得不往远的地方寻,更何况是顾全有。是以顾卿那八百亩中田,不仅离南京城远,离官道也远。 他们从侯府出发,到沈家的田庄之后还要行半个时辰的小道,才能抵达顾卿的田庄。 沈行洲带他出来是借着巡视沈氏产业的旗号,自然不可能直奔顾卿的田庄去。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沈家的几个田庄停留些时候,然后沈行洲才陪顾卿去看他的地。 顾卿觉得这样甚好,一方面可以长长见识,见识一下侯府的富贵,另一方面也能提前偷师,至少看看沈行洲当地主的做派,这样等他到了自己地盘,也好照葫芦画瓢。 若是不带顾卿,沈行洲一行便能骑马,时间自然能节省不少。他们去的时候要赶时辰出城,沈行洲便没有带顾卿骑马,而是一路往东南而去。 偶尔路过其它豪族的产业,沈行洲会简单提上一提,让顾卿看看人家田里都种了什么。 饶是顾卿心里有准备,见识完梁、桂、王、沈四大家族的产业,再看到自己的田庄时,说完全没有落差感,那也是假的。 只不过他本是先看看情况、解决问题而来的,短暂失望之后又打起了精神。 毕竟让侯府交到小黑莲手中的财产不要缩水太多,是顾卿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另一件工作,也是他为经营好自己将来的产业而学些本事的途径。 沈行洲特意赶着收获之前带顾卿来,也是打了这个主意。 否则等收成之后,田里的作物都被收进仓中,地里就剩下一些矮杆,哪里还能看出上等田和中等田的区别来。 沈行洲觉得,只有当顾卿自己能做出比较,才不会因为自家田里的一点收成而沾沾自喜。 于是当他发现顾卿一开始露出了失望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干劲,心里是很欣慰的,只觉得某人孺子可教也。 当然,有些事情光是看到差别,还远远不够。沈行洲问“如何,看了有什么感觉” 虽说收成没有那些皇庄和豪族田庄的收成好,但顾卿这庄子若按范围来看已经不小了,而且庄子上种田的也是两、三代便在周围务农的老手,理论上没有技术不好的道理。 “等见了庄头再看。”某人的回答比较保守,反倒叫沈行洲满意。 顾卿知道沈行洲这一路都在问自己“怎么看”、“怎么想”,其实就是让他有机会独立思考问题,进而解决问题。 他对沈行洲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那些大事小事而满心崇拜,轮到自己的时候自然期待能够立马解决麻烦。 然而,当他把那名叫石朔的庄头唤了来,询问了一遍之后,却发现这里面恐怕不存在什么刁奴背主的案子,而有着更现实、最基本的困难。 “照这样说确实是因为天时不好,田地也不肥沃,才使得田地欠收。” “公子明鉴,咱们这庄子比起周围的田地地势要高,又大多是刚开垦的新田,积水灌溉不易,便有农户家轮流去踩龙骨车,也是不够的。” 顾卿把刚学的丈量法用上,自己步测田地的大小,随后又亲眼看了人力踩动的翻车,查看了土质,皆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 他们突然到访,石朔虽然惊讶,但并未显得慌张,那些农户各有事情在忙,也并没有偷奸耍滑的迹象。 反倒是顾卿亲自试了试那水车,觉得踩起来确实吃力得很,即便把人力都花在取水灌溉上,恐怕还不够田地所用。 他在水车上一时想事想得入神了,脚下踩空,差点滑倒,好在沈行洲眼疾手快,总算在他滑落水中之前抱住了他。 平日里看着瘦,抱在手里倒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膈手 沈行洲还没来得及感受佳人入怀的悸动,便先被安慰到了。 顾卿还不知道某人老父亲心思作祟、已经想着再接再厉的事情,他满心都在想,如何改变这种低效的灌溉方式。 南京城所处的地方多丘陵,少平原,四处以低山缓岗为主,新辟没二十年的新田多半在地势较高的地方,需要依靠传统的翻车,也就是龙骨水车,将低处的水引到高处再用。 这种翻车只适合近距离,且提水高度只有三尺到六尺左右,作用十分有限。 就算侯府愿意将灌溉渠引到这边,也解决不了高处大面积要用水的困境。 沈行洲看顾卿变得沉默起来,自然觉得他受到的打击不小,之前还觉得成长要有鞭策,此刻又觉得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还是得循循渐进地好。 于是,他走过去想安慰对方几句,好把畜力推动翻车的存在告诉顾卿。 顾卿却突然抬起头,竖起耳朵听着什么,他见沈行洲过来了,一下拽住对方的袖子。 沈行洲以为他要跟自己撒娇,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围一眼。 还好,除了几个心腹和侯府跟来的仆从,也就石朔和两个踩翻车的农户在旁,倒没什么大碍 然而顾卿指了指一个方向,头都没回地问“听,那边是不是有水声该不会有瀑布吧” 沈行洲“”敢情他烦恼的是在哪里可以玩耍。 到了近处一看,虽然只是高差不到三丈的叠水,但已经足够让顾卿感到高兴了。 “这不是有水吗” 若是此处的水能用,他们早就用了石朔怕主人家以为自己不做事,赶紧解释“好叫公子知道,这里比田地那边还要低洼,恐怕难以引水。” 顾卿点点头,顺手丢了片叶子入水,表面上接受了这个现实,心里却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果然还是得到实地考察,才能更快抓住主要矛盾所在 他参观过华国某地的水车博物馆,还蹭过人家旅游团的导游讲解,知道水车的出现会使灌溉效率大大提升。 水车与翻车相比,可提水十米以上的高度,大水车可灌溉农田六、七百亩,小的也可灌溉一、二百亩,实在是非常伟大的工具。 他还大致记得水车的构造,是因为当时觉得有意思,在博物馆的商店买了一版水车模型带回来拼装,所以印象深刻。 “我们去下面看看吧。”顾卿想去看看,在下方架起水车的可能性。 沈行洲见他脸上没有再露出失望的表情,也没有向自己求助的意思,心里莫名有些不畅快。 顾卿牵着绳子,所以不怕小豹猫跑不见,他站在叠水下方看环境,让小豹猫可以踩着水边的砂石玩。 等他看好了环境,感觉有东西在碰自己的脚,低头一看,发现小豹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过来,正昂着头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 摆在它身旁的,还有一只正在挣扎跳动的小鱼。 顾卿“” 把那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小鱼捏起来,顾卿第一时间就扭头找沈行洲分享“看,元宝会抓鱼” 少年找自己的样子太明显,让沈行洲触动不已。 有时候分享快乐和分享悲伤,都是很亲密的事情因为触及真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一十八章水车 虽然初次的实地考察,结果不是很好,但顾卿庆幸自己听了沈行洲的话,先来看了田庄。 否则真要等到几个月后甚至明年初再来管田地的事,就算他能通过庄头的只言片语就找到症结所在,也已经没有时间制作水车,只能又荒废一年,着实划不来。 顾卿记忆中的筒车可以日夜不停地取水灌溉土地,不用费人畜之力,效率非常高,可以立刻解除田庄眼下的困境,还能一劳永逸。 不过,对于顾卿来说,现在最难的不是制作水车,而是如何把这个想法不着痕迹地告诉沈行洲。 顾卿想了一会儿便入了神,吃饭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沈行洲见他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还以为是顾卿仍在烦恼农田无水可灌的问题。 在沈行洲看来,顾卿这个庄子地势确实高了些,有近两成的田地甚至是梯田,他们方才在庄子里行走,都能明显感到地势差异。 沈行洲身边带的行家估计,这里与侯府庄园挖来储水的池子不仅距离远,而且有近两丈之差。 就算沈行洲做主,让顾卿的田庄可以修水渠,从侯府的庄子引水,这也会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修出来耗费钱财不说,效果未必好。 他打算之后再多找些熟悉水利的人,看看能不能想别的办法解决灌溉的问题若实在是顾卿负担不起的工程,他就私下里补贴给对方,好叫顾卿不用这么忧心。 想到这里,沈行洲把桌上的一盘炒猪肉往顾卿那边推了推“好好吃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顾卿不要只盯着眼前一盘青菜。 他们在庄子里肯定没有在侯府吃得精细,不过这里胜在食材新鲜,蔬菜是现摘的,肉食是新得的,连炖汤的豆腐也是新制的,衬得鱼汤的味道十分鲜美。 沈行洲盯着顾卿吃了两块肉,又让人盛了一碗鱼汤,送到顾卿跟前“先吃菜,汤凉些再喝。” 顾卿听到他的声音,倒是下意识地听话了,但目光却开始停留在汤里的豆腐上。 有一丝灵光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叫他欣喜不已,赶紧问一旁的庄头“这庄子里也有水推的石磨吗” 他们之前在侯府的田庄里看到了水力的石磨,顾卿还问过如何运作,眼下看到鱼汤里的豆腐,便有了个主意。 原本沈行洲他们在外用膳不用人伺候,但石朔第一次见庄园的主人,庄里的地又远达不到说好的情况,他正是忐忑的时候,所以想好好表现一下,一直在介绍饭食。 听主人家发问,庄头立刻回答:“回公子的话,庄子里没有那种水力的我们用的是畜力的石磨。” 石朔一边回答,一边忍不住偷瞄顾卿的表情。 这位小公子来得突然,还把侯府的贵人带了过来,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好,只能赶能用地先张罗,生怕招呼得不周。 之前石朔见顾卿除了见爱宠捉到鱼那会儿是高兴的,其余时候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主人家不是很满意庄子的现状。 现在一听对方心血来潮问起水推石磨,他答“没有”的时候,都有点胆战心惊,生怕惹这小祖宗不高兴。 这附近的田地都是官家开辟的,稍好些的早被定兴侯府和几家豪门收去。 他们脚下这一片因连着几年收成不好,就被分成几部分,官府打算拆卖了出去,至少比新田长野草要好。 其中一部分被顾家家主买下,做了眼前这位卿公子的嫁礼。 石朔不是耍滑的人,庄户们也都是勤快本分的,可惜没水灌溉田地,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前几年虽然艰难,好歹有些收成,不想经历了天灾,便入不敷出了。 庄头也见过些贵人,那些主子大多高高在上,遇事不分青红皂白,只会看结果,根本不体谅下面人如何艰辛。 地里收成不好,若主人家不能高抬贵手,吃苦受罪的便是那些忙活了一年的庄户,图个温饱都是奢望。 顾卿并没有想过追租,也不在乎有没有石磨,他只是要借此把“水力”二字提出来,便够了。 他扭过头对沈行洲问道“水流的力量能够带动那么重的石磨,那有没有可能依靠水的力量,将低处的水引到高处呢我们这里虽然没有河,但是有刚刚那处落水呀” 沈行洲大概是没想过他会突发奇想地提及这种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思索了一阵才回答道“水之力,有大小,亦有方向。” 落水的力量固然大,常年累月甚至可以在底部形成深潭,可一旦落到下方水势便会减缓。 最重要的是,那处小瀑布的下游比田庄地势还要低些,就算装了用水力推动的翻车,需提升的高度也相应增加了,那么用水来发力的优势也就大大减小,等于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有达成目的。 怕顾卿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沈行洲还想着仔细解释一番,可他还没有开口,对方好像就懂了。 “水流的方向动不了那改变受水之物的方向不就好了” 顾卿一边说着,一边兴高采烈地拿手比划了一下“带动石磨的受水板是这样放的,竖起来便成了这样,若是做一个大轮,让板子承受落水的力量,再在端头绑上储水的器皿,不就可以把低处的水送到高处了吗”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水车,但轴承的应用已经足够广泛无论是水力还是畜力,都离不开轮轴的机械,此时都有出现。 这也是为什么顾卿觉得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能够尽快落于实处的原因。 沈行洲起初觉得荒谬,但仔细琢磨了一下顾卿的意思,发现竟然有可行之处,不禁有些惊讶地望向顾卿。 站在旁边的庄头听了小公子这番异想天开的话,反应更大。 石朔一直以来为了灌溉之事伤透脑筋,他对器械有一点了解,一听就知道隐藏在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语之后,其实有一条渐渐清晰起来的思路。 “此等汲水之法,或许真的可行公子实在是太聪明了”石朔激动得差点忘记两位主子还在用餐,他恨不得立刻就回去琢磨和尝试一下。 把先人的智慧当成自己的智慧给说出来,顾卿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心虚,他生怕对方发现了什么端倪,便低下头,不敢与沈行洲对视。 这在沈行洲看来,却是顾卿得了夸奖有些害羞的意思。 他想到刚刚在小瀑布旁,顾卿那只猫只不过抓了丁点大的鱼,就昂头翘尾、趾高气昂的,只觉得谦虚的顾卿才是好孩子。 既然是好孩子,那就得要有奖励,但沈行洲一想到顾卿给小豹猫的奖励是又抱又亲,再看低着头脸红的某人便有些不自在。 他咳咳了两声,对顾卿道“你这法子若是成了,不仅能解决眼下的问题,还能造福别处,这是很好的事。” “只是我的异想天开,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顾卿忙道“粗略算起来,如果要提水四、五丈高,这一定是个大家伙,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 这个是他做不到的事情,需要依靠侯府的力量完成。 “你不用担心,这附近至少还有两千亩同等情况的田地,若能将此物建起,引水灌溉,中田便可成为上田,潜力极大这还只是一处罢了,若再在别处使用此法,便能长期获益,所以一开始地投入,都是值得的。” 顾卿闻言,立刻崇拜地看向沈行洲,满脸写着“你好厉害”。 走一步看十步,这才是满朝里兴盛了侯府的沈家老大 沈行洲对顾卿看他这种眼神很是受用,接着道“不过,若真能成为利民之法,便应推广开来,让更多人受益。” 顾卿马上附和“对对” 旁人若是这样行事,难免显得谄媚猥琐,但顾卿长得好看乖巧,这样做来却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沈行洲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指了指装鱼汤的碗:“喝吧。” 某人首战告捷,正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胃口立马就好起来,不仅喝了汤,还吃了不少菜。 沈行洲见顾卿大口吃饭,想到之前顾卿踩翻车时的一抱,十分疑惑他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在旁边早吃完东西舔爪舔脸的小豹猫,心想:吃这么多,合该这么胖才对啊 别人家的庄子还兼顾避暑的作用,顾卿的产业却没有这些附加值。 他们在庄子上待了两天,商量了些水车的事情。 等要从郊外的庄子回南京城,顾卿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了。 “以后还有机会来,”沈行洲安慰他道:“等过段时间官府派人丈量土地的时候,你也要在场。” 顾卿闻言很不解,不知道侯府要买周围那两千亩地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的地,自己不好好掌握,难道还指望别人帮你记下” 顾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一十九章误会 沈行洲见顾卿还是一脸茫然,竟是一副完全没考虑过那些新得土地会有他的份的样子,不禁有些讶异。 算上顾卿的田地,此地有近三千亩的中田和下田。 定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当然看不上这些田地,所以一直在别处寻找上等田。 如今既可能解决灌溉的问题,他们自然是要早做打算的。一旦确定这个汲水的方法可行,连着侯府田产的大片土地便是沈家势在必得的。 水车的构想是顾卿想到的,沈行洲私心想给顾卿多匀些,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日后若被沈氏一族、尤其是族中几位长辈知道,反倒可能为顾卿引来非议和麻烦。 毕竟侯府出钱出力将水车建在这里,若最后不能为侯府的产业所用,对那些人来说就是侵害了他们切身的利益,哪里可能轻易罢休。 他们不会觉得这法子是顾卿提出来的、所以好处合该是顾卿的,他们只会觉得顾卿不识大体,撺掇沈行洲以公谋私,侵占族中的产业。 顾卿是为何嫁入侯府,他的嫁礼又是从何而来,族中上下心知肚明。 即便置办嫁礼的钱是长公主私出的,后来又由沈行洲补给了母亲,但两万贯的彩礼却真真切切是族中所出。 沈行洲这么多年与之打交道,知道要与重利之人论理是很难的。 若顾卿是沈行洲真正的夫郞,一直生活在他羽翼之下,自然完全不用怕他们。 可顾卿终究不会在侯府长久地待下去,他一旦离开侯府,沈行洲不可能时时照顾和离的夫郎,这些具有争议的财富对于顾卿来说,就不是好处,而是祸端了。 更何况,作为沈家未来的掌权人,沈行洲再怎么怜惜顾卿,也不可能将本家完全抛到脑后,所以侯府占大利,顾卿占小头,是目前最合理的分配,也是对顾卿来说最安全的安排。 知道顾卿没有想过占沈家的任何好处,沈行洲心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是该为对方的单纯豁达而感到开心,还是为对方一点没将他当做自己靠山而感到无奈。 沈行洲早已决定将对方的田庄补至千亩,并在时间顺序上做些安排。 只要尽量保证在水车完全做出来前,让顾卿以私人的名义将离瀑布最近的两百亩田地买下,就容易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至于水车之利,最好的处置方式也不是由顾卿出面,而是由沈行洲出面。 这样一来族里不敢与沈行洲相争,他再将顾卿该得的一份尽数给对方就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顾卿同意沈行洲的安排并充分信任他。 “这样的田产别处还有,再寻便好,不必拘泥于此至于水车,我可以与你私下定契,凡其所得皆予你,绝不食言。” 顾卿听了沈行洲的一番解释,正在高兴对方事事为自己着想,就听到沈行洲道:“这次亲力亲为,以后再去别处也是一样,便不用担心受人瞒骗了。” 听到这里,顾卿明显一愣。 他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似乎就会遇到他最不希望出现的问题 正好小豹猫吃了东西,在顾卿身边待了一会儿,大概是感觉到外面有东西,要往外面走。 顾卿怕沈行洲顺势说起和离的事情,赶紧站起来跟过去,那急急行礼而退的样子,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行洲目送他出了屋子,久久不语。 他知道顾卿一定误会他的意思了。 他知道顾卿的父亲在置办嫁礼的时候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也损耗了不少金银。 之所以让顾卿参与田产的买卖,重点不是催他离开侯府,而是想让顾卿积累到经验,不再因此受到蒙骗。 沈行洲没有追过去解释,因为他无法跟对方说,自己从来没有让顾卿离开侯府的念头。 站在一旁的陈诫眼看两人刚刚说话的时候气氛明明不错,谁知道突然就变了。 他多少也猜到症结所在,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顾卿紧跟着小豹猫出了门,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三只小狗崽。 这两日顾卿他们在庄子里住,小豹猫跟这三只原住民算是杠上了,两边天天对峙不说,元宝偶尔还要冲上去招呼人家两下。 石朔虽然在忙水车的事情,但他秉持着“卿公子的事都不是小事”的原则,特意安排了人照应院子里,见卿公子的爱宠喜欢和小狗玩雾,便默默把大狗牵走,免得伤到了它。 小狗崽的性格明显憨厚一些,虽然体型都比元宝大,却被小豹猫撵着欺负。 若是一打架就怕还好说,偏偏小狗崽好像很喜欢元宝,被猫爪子招呼了也不恼,总是跑开后又凑回来闻来闻去。 当然,等待它们的自然又是一顿劈头盖脸、速如闪电的猫猫拳。 一开始顾卿担心一打三,小豹猫会吃亏,后来发现自家这个行事颇为彪悍,可以说是单方面碾压新朋友,所以多半只能哭笑不得地劝架。 顾卿见小豹猫又弓起背、炸了毛,而小狗崽也已一如既往地撒开小肥腿往这边自投罗网,他一时把刚刚的烦恼抛到了脑后,先解决眼下一触即发的战事。 赶紧把小豹猫抱起来,顾卿哄道“我们要回家了,跟大黄、二黄和小黄好好道别。”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捏住小豹猫的小爪子,跟围着自己脚边打转的小狗崽挥了挥。 小豹猫露出尖尖的小牙齿,冲着地上哈了一下。 顾卿用下巴蹭了蹭它的小脑袋“分开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现在若是不好好珍惜,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或者再见到,它们也不认识你了。” 这时候沈行洲也走出了门,正好听到顾卿的话,他微微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抱猫的少年。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能让完全陌生的人、相隔千山万水的人相遇,却也可以让原本熟悉的人擦肩而过、对面不识。 人们在相聚的时候,总以为大家就算分开了也会再见,却不知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顾卿看到沈行洲,明显有些慌乱,他搂紧了小豹猫,目光微移,不与对方相视。 等沈行洲说着“走吧”离开,他才赶紧跟了上去。 答应了顾卿要让他骑马,沈行洲不打算失信于人。 但顾卿身份特殊,要教他骑马,沈行洲不能假他人之手,只能亲手来教。 顾卿早就想了无数次的美好情节,眼下却只剩下煎熬。 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坐在马背之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因看不到彼此的脸而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沈行洲微微低头,怀中的少年变得格外沉默,只会点头、摇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从侯府和顾卿的庄子回到侯府,两人之间莫名有些疏远。 虽然因为水车的事情,他们每天都会见上一面商量事情,但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多余的话说了。 顾卿默默失落了两日,觉得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所以很快就恢复了。 再加上他正好有另一件事想着手开始做了,便主动找沈行洲说话。 沈行洲看着恢复了往日笑容的小夫郞,心头一松“你想要一枚名章” 按照习惯,凡卑幼致书尊长,当用名章;平辈间用字章;而尊长给卑幼,则用别号章。 顾卿还没有及冠,如今是没有表字的,更不会有号,所以带一个名章便足够用了。 他点点头“少爷不是说,要买那些地,需重新与官家定契,所以我就想要一枚私章。” 小黑莲之前年纪还小,嫁礼都是顾全有出面张罗的,之后再由他自己按些手印定下。 可之后顾卿要做的事情不少,少不得有个凭证,有了名章之后,一来显得威仪些,二来也正式些。 最重要的是,顾卿心里盘算的雕版印刷术,也要由此“激发”灵感。 沈行洲正想着如何跟顾卿破冰,就得到了这个机会,别说对方只要一枚名章,就是十枚,也给他。 “想要什么样的”沈行洲问对方道。 顾卿主要在为自己计划的另一件事铺路,所以新章要什么样的,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 之前两人有些冷战,顾卿现在哪敢跟他讨价还价,连忙道:“就寻常的便好。” 沈行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让他离开了。 几天之后,顾卿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枚名章。 只见那块田黄通体明透,似凝固的蜂蜜,拿在手里润泽无比。 顾卿爱不释手地翻看,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立刻便拿回去试试看。 陈诫看到卿公子手里的章,惊讶无比。 卿公子不知道,他这个大少爷的心腹怎么可能不认得那名章所用的石料,分明与大少爷自己的名章用的是同一块啊 而且卿公子要名章的事,沈行洲根本没有吩咐陈诫来办,在陈诫看来,显然都是主人自己准备的。 所以卿公子的名章,竟是主子他亲手雕刻的不成 陈诫看着顾卿并不知情,而大少爷也不打算告知对方的模样,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和好 沈行洲默默地看着顾卿把名章放在手中把玩,被对方一如既往的简单快乐所感染。 顾卿总是有这种魔力,眼中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和活力,旁人光是看着,都能受到鼓舞。 沈行洲觉得自己是喜欢看顾卿笑的无论是他直白耀眼的笑,还是略带腼腆的笑,哪怕是对方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都不让人讨厌。 明明将刻章的事交给陈诫他们去办就能办得妥妥当当,可一想到某人请求自己时欲语还休的小模样,沈行洲便决定自己亲自来管了。 偌大侯府,岂会找不到一块合适的石料,而且就算侯府里找不到,外面也多得是。 但沈行洲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不满意,最后把当初自己用来刻名章和字章所剩的印石取了出来,才总算觉得可用。 然后便是陈诫看到、而顾卿却不知的他刻了顾卿的名章。 刚刚刻完的时候,沈行洲一度觉得此举太过亲密,怕顾卿感到负担而犹豫着要不要送出手。 但仔细想想,把一块刻了顾卿名字的印章藏在自己身边,感觉好像更加诡异,所以沈行洲难得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东西给了顾卿。 看到对方对印章爱不释手的模样,沈行洲满意了,随即又为自己竟然在送出去的那一刻有些紧张而感到好笑。 虽然顾卿从没有说过自己对于侯府的想法,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以及两人离开庄子时那段不欢而散的对话,都让沈行洲确认了顾卿的态度他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这对于早就有计划将顾卿送走的沈行洲来说,是个非常大的难题。 他们若不分开,两人名义上的关系只会束缚彼此,让沈行洲为难,也耽误了顾卿。 尤其是这次顾卿提出了汲水之策,叫沈行洲发现他非常聪慧,不仅能提出一些巧思来精进水车的雏形,而且并不为自己的聪明而自大,该谦虚的时候他依旧谦虚,也很听话。 沈行洲想这样的好孩子不应该被困在墙闱之内,如果给顾卿机会读书明理,或者像这次这样,让他接触实际的事务,相信顾卿定能做得很好。 他思考了几日,觉得小夫郎留恋侯府应该不是因为贪图沈家富贵,而是因为年纪小,没办法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拿主意,被父母送进侯府之后,便觉得自己一直得是侯府的人,出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行洲本来想就此机会与顾卿好好聊一聊,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顾卿道“我可以试一试吗” 要试章,肯定不能光站在这里,顾卿飞快地瞥了人家桌子的方向一眼,小心思一展无遗。 实现对方的这点小愿望太容易了,沈行洲没理由拒绝“在这里试。” 说完他就把顾卿带到自己的桌边坐下,取了纸和印泥给对方。 顾卿见沈行洲有条不紊地帮他将纸铺开、用镇纸压住,然后打开了印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印泥的红明明是再耀眼不过的颜色,但在沈行洲手里就显得格外稳重。 在他看来,沈行洲的桌案非常符合对方的风格,样样东西都横平竖直地摆放着,规规整整,一尘不染。 这时候,顾卿脑海中不禁浮现了沈行洲端坐在此处理事务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帅到让人忍不住发花痴。 满朝的风格是闷骚中带着一点香艳的,再加上作者有些恶趣味,形容这些男神的时候总是隐隐带了些暗示,比如用手长代指某处长,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以至于顾卿现在看着沈行洲修长的手在自己眼前晃动,心中动了一点旖念。 这么长的手指,那岂不是代表他的咳咳,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 顾卿好不容易端正了思想,又不小心瞄到了某人强迫症摆放的文房四宝,心里又有一个念头噗噗噗地往外冒沈家老大做什么都是规矩的,难道在的时候,也要这般循规蹈矩 自己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顾卿的脸立刻红了,只觉得人家好心帮忙试印,自己却在这里想东想西,简直是个色中饿鬼,不知所谓 照理说他在华国的时候还年长些,都没有怎么想过这种事情,偏偏到了满朝的世界里却容易联想。 想来想去只能怪作者大大喜欢写这些有的没的,把纯洁的他都给带坏了 顾卿摇了摇头,想把脑海里各种想法甩出去,专心试章,但在沈行洲看来,却以为他试了名章后不喜欢。 “不喜欢这是小篆,与你平日练的不同,可能不习惯。” 顾卿本来想回头跟他解释,但经过某次亲密接触的事件,他怕自己这边把持不住,所以努力保持向前看,回答“不是,我非常喜欢,再喜欢不过了。” 虽然他知道这不会是沈行洲亲自准备的,但至少可以算作是对方送自己的礼物他当然喜欢,也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沈行洲看着顾卿的发旋,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判断出他所言不假。 他的嘴角微动,随即便道:“等你及冠了,我再送你一枚字章。” 之前的田黄虽然用掉了,但他还有三、四年时间,可以慢慢寻来。 旁边的陈诫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好嘛,大少爷又给卿公子许诺了。 见他们恢复了往日的和睦,陈诫便主动退出了书房。 难得两人和好了,沈行洲很珍惜这点时光。 他见顾卿在纸上盖了好多个名字还意犹未尽,便说要顺带考校对方读书和写字的成果。 他想了想,准备挑几篇简单的文章,让顾卿默写。这样一边考知识,一边考书法,正好一举两得。 骤闻自己要进行随堂考试的顾卿:“” 虽然跟沈行洲相处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考试就让人头秃了啊 顾卿硬是楞了老半天才缓过劲来,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听沈行洲出题,他再在纸上默写。 人家夫君都是陪玩陪吃陪买,他的夫君陪学陪练陪考他还真是幸福死了。 水车的制作过程比顾卿预想的要波折许多。 首先他曾经做过的模型和实物到底有差别,许多在华国很容易解决的技术问题,在禹朝却还是很大的难题,只能不断尝试,寻找替代的方式。 再加上顾卿回了侯府,沈行洲找的水利能手与石硕不能频频出入世安堂,彼此沟通起来没有之前那般通畅,所以顾卿想给点意见、想发现问题,都明显有滞后的情况。 好在此时距离来年春耕还有些时间,只要赶在冬季严寒降临之前将水车设计出来,先准备好材料,等来年天气回暖时便赶紧建造,应当不会太耽误农时。 建造水车一事也把顾卿给敲醒了,他认识到自己的“奇思妙想”在这里要得到实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更要早做打算,学会未雨绸缪。 至于另一件事,顾卿决定同步进行,也争取明年有个好的开始。 顾卿身边已经没有长公主的人,所以他见外男的事被瞒得很好。 事实上,长公主被瞒在鼓里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长子回来后并没有马上处理了男妻,而且还许他在自己书房旁读书练字,再加上沈行洲刚带顾卿去了庄子上,让长公主觉得儿子并不排斥顾卿。 沈行洲不可能对长公主说,他是为了照顾顾卿的情绪、为顾卿着想才没有马上提和离的事情,所以长公主时至今日还以为伯川也舍不得顾卿那兴旺沈家的命格。 长公主觉得暂时这样也不错,而且这时候有件事叫她更加耿耿于怀,所以最近都少找顾卿麻烦了。 “再过两个月便是伯川和澈儿的生辰,澈儿的婚事被慈安院那边搅和,一时半会儿还有得牵扯,这次他受封归来,咱们那老夫人怕是有想头。” 徐女官闻言,心中暗叹一声哪里是老夫人有想头,分明是二少爷对慈安堂那位表少爷有想头 苏家当年受到谋逆案牵连,但其实并没有直接涉事,他们自己把自己吓得六神无主,草率分了家,争产斗得你死我活,再加上后嗣不继,才彻底没落下来。 老夫人的嫡亲兄长本是族长,父子俩没有等到大赦,便先后在狱中病死,他们一系只剩下苏祺然一个嫡子,和一个不受宠的庶子。 苏氏指望着苏祺然重振门楣,其实并不乐意沈行澈和苏祺然相好的事。 若不是沈家老二一往情深,宁愿远赴天京从军也不愿听长公主之命成亲,做出了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老夫人哪里肯让他靠近苏祺然。 时至今日,老夫人恐怕都没有放弃让苏祺然考取功名的念头,巴不得长公主来做这个恶人。 偏只有长公主觉得苏祺然是魅惑她儿子的祸水,百般看不顺眼。 徐女官这么多年看着,觉得自家主子贵为皇女,如今能掌控的除了内宅之人,也就剩西苑那个沈家老三了她对两个年长的儿子根本毫无办法。 想归想,但她可不敢当着长公主的面这样说,于是道:“二少爷年纪轻轻便已建功立业,何愁没有大好姻缘倒是大少爷那边殿下,之前安排的人,是不是要抬进府里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探问 顾卿突然被长公主叫去,见对方一脸严肃的表情,还以为最近他与人研究水车的事情被发现了,不禁有些心虚。 正在他感到不安的时候,长公主开口道“最近规矩学得少了,读书该是长进不少,都学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可没等顾卿把最近所学说完,她便不耐烦地打断道“学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长进,实在是愚笨不堪。” 顾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满意的,倒也没有什么可失落的。 他本以为长公主会如平日一般,责备几句,见他呆傻没有反应,就会放他回去了,却不知今日长公主火气极盛,竟是连连说了他半个多时辰,细数着他的不是。 饶是顾卿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受不了这般侮辱,但他默默生气的同时,也隐隐感到不妙,总觉得长公主这样变本加厉,背后藏着什么目的。 果然,等长公主终于觉得累了,停下来喝了半盏茶后,开始言道自己的真实目的“这么说,伯川至今还未进过你的寝房” 大概是觉得跟男媳妇说闺房之事有些尴尬,长公主并没有多展开,直言“你既是个笨的,讨不到人欢心,不如叫伶俐人来办,也好为本宫分忧。” 顾卿听到这里,不禁抬头看对方该来的还是来了长公主要给沈行洲纳妾了 满朝里对于沈行洲和小黑莲的描写,主要集中在他们的矛盾上,这样才能凸显小黑莲的黑化过程,让配角推进的剧情显得更有冲击性。 由于沈行洲对小黑莲实在不喜,长公主在长子回来之后不久就提了纳妾的事情,至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也牵扯到了小说主角苏祺然,是落水事件发生后的第一个小高潮。 但如今沈行洲与顾卿还算和睦,沈行洲不仅没有讨厌顾卿,而且还对他颇为照顾,只是一直没有碰他而已。 徐女官提醒公主,二少爷的事是积案,短时间内想要化解,并不容易。 目前府里矛盾里,同样必须要解决的,且有望解决的,还是大少爷膝下空虚的问题。 长公主觉得有理,于是才把顾卿叫过来,大肆数落了一遍,就是要让他害怕、恐惧和担心,要让他明白,自己的价值只能体现在乖乖听长辈的话上,顾卿就会老老实实按照长公主的要求去做事了。 “你身为男子,无法为侯府传宗接代,致使伯川膝下空虚,这是大不孝本宫已令人寻了极好的人家,随时可以把人纳进府里,只是还要伯川喜欢才好。你既是伯川的夫郞,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莫要让人失望。” 顾卿“” 沈家老大单身二十几年,明明只有这半年算是被他给耽误的,怎么从这位赵女士口中说出来,他成了侯府后继无人的罪魁祸首了 顾卿起初觉得奇怪,关于纳妾的事,满朝里长公主明明连知会都没有知会小黑莲,就直接找沈行洲去了,怎么到了他这里,长公主却非要他去跟沈行洲提。 后来他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原因。 照长公主和沈行洲平日相处的情况,她对自己儿子犯怵不是一天两天了,若非小黑莲跟沈行洲完全说不上话,她怎么可能自己亲自上阵、去当这个马炮前灰卒。 现在长公主觉得顾卿和长子相处得不算差,又误以为沈行洲是在意顾卿命格的,所以觉得让顾卿去问问,说不定儿子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当然,就算顾卿碰壁,惹沈行洲生气的也是他,与长公主没有任何关系,她再想办法就是。 即便顾卿心里没有沈行洲,他知道沈家老大没有这个意愿,都不会去自讨没趣,更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形。 顾卿知道当面拒绝长公主是没用的,只能沉默不语。 长公主见他不愿,也不管他心情如何,下了军令“你若敢阳奉阴违,便不用住在府里了,去庄子里避暑吧。” 南京的夏天早就过了,转眼就是重阳,眼下哪里还需要避暑。这不过是长公主在威胁他,若他不开口,便会被丢出去。 若是小黑莲,听到这样的话,恐怕明知道要惹沈行洲生气,也会开口。 但顾卿不是小黑莲,他宁愿被送出府里,也不想劝沈行洲纳妾即便他知道,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沈行洲愿不愿意,他们的世安堂很快就会住进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妾。 长公主的话提醒了顾卿,一个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剧情快要发生了天京那位皇帝陛下,赐给沈行洲两个宫女,很快就会随着北晋王南巡的队伍抵达南京。 天子所赐,身份自然尊贵,两人又皆是书香之家出身的女子,无论对于小黑莲来说,还是对于顾卿来说,她们的到来都是噩梦。 顾卿回了世安堂,整个人都恹恹的,很没有精神。 他找陈诫问了沈行洲所在,得知沈行洲在书房里,就没有下文了。 陈诫知道长公主午后将卿公子叫去了正心堂,以为只是寻常问话,所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眼前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想了想,着人来问了话,然后就若有所思地望向顾卿的院子,好一会儿才离开。 屋子里,小豹猫见顾卿枯坐在暖阁的榻上、一动不动了好久,便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左扭右扭打起滚来。 看着怀里的元宝一脸“来啊,造作啊”的小表情,顾卿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有点苦。 他轻轻地揉了揉小豹猫的肚子,还捏它的小爪子玩,惹得小家伙嗷呜嗷呜叫。 “元宝,我以后都只要你一个小宝贝,绝对不会左搂右抱,三心二意的” 某人立起fg,小豹猫却听不懂,它还在想办法撩顾卿来玩,突然察觉到有人过来了,立刻警醒地翻过身来,直直盯着门口。 方才沈行洲听了陈诫的禀报,感到有些不快。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径直来到顾卿的院子,进了屋想听顾卿找自己究竟要怎么说,却冷不丁听到小夫郞委委屈屈地跟猫说话。 原本他还有些不快顾卿没有当面拒绝母亲,此刻看到对方孤零零坐在那里的样子,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说到底,顾卿是这个家里最没有话语权的,他哪有可能拒绝的了长公主这位长辈呢。既然不是他的错,就不该他来操这份心、伤这份心。 沈行洲听出顾卿语气中的落寞=,平日里带笑的眉眼看上去都没有精神了,立刻忘记自己来其实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在做什么”沈行洲走过去,瞥了一眼恃宠而骄的元宝“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这里陪猫玩。”这猫就有这么好玩的嘛 这时候顾卿确实该在书房那边读书练字了,只是长公主找了他,回来后他心里又有事,有点不想太快看到沈行洲,所以才没有动身。 虽然明知道自己在侯府待不长久,他也没有资格置喙沈行洲的生活,但光是想想,还是觉得好难过 顾卿想到今日长公主的威胁,想起日后那两个各有风姿的女子为家主红袖添香,而沈行洲却无法体会他现在的无奈和无措,不禁眼神微暗。 若刚刚沈行洲还有要问话的意思,现在看到顾卿低垂的眼眸中分明是伤心,便完全熄了念头。 难得不知道该拿人如何是好,沈行洲硬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偶尔休息一日,也不是不可以最近为了水车的事,你也辛苦了。” 虽然对方的语气没什么温柔气,但顾卿能够感觉到沈行洲还是关心他的,便抬眼看了看他。 他刚刚不看对方还不打紧,这一看便止不住情绪了,虽然没有哭,但眼里满满的无助感都溢了出来。 沈行洲见状,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他身边。 “母亲那里,我会去回话,你就当已经跟我说了,若母亲还要你做什么,你也应下来,不要怕,我会处理的。” 顾卿闻言,惊讶地看向沈行洲。 对方明显误会了他在伤心什么,但愿意为他遮挡风雨的意思很明显。 顾卿低下头,心里又开心,又更加难过这个人待他太好了,以后他要怎么舍得离开呢 见顾卿低着头不说话,沈行洲以为他还在担心妾侍的事。他本来就无意,倒不怕给小夫郞一个承诺。 “你放心,我暂时没有要纳旁人的意思。”至少在你离开侯府之前,都不会。 沈行洲原以为小家伙这下能打起精神了,但顾卿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意思。 以为顾卿是不相信他的承诺,这就让自认言出必行的沈行洲感到不高兴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就在沈行洲觉得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小家伙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他。 “你什么时候会来我的房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动心 开口说那句话的时候,顾卿觉得自己胆子可真大。 古人说得好,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既然长公主的刁难和威胁,小说剧情的狗血发展,已经把他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方,那他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呢。 虽然顾卿的身世早晚要被揭开,自己早晚要离开侯府,可不代表他非要把沈行洲让给别人 只是等话说出了口,看到沈行洲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顾卿立刻就怂了。 完蛋了,忘记沈行洲也可能是钢铁直男,若他根本不喜欢男子,自己这样主动,反倒会惹他厌恶的 尤其之后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沉默,更让冲昏了头脑的顾卿渐渐冷淡了下来。 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整个人也亦是如此。他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跟小豹猫玩起来,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 很想去榻上捶一捶被子发泄一下,偏偏沈行洲就是不走,这让顾卿渐渐从难过转为尴尬,又从尴尬转为害臊。 难道沈家老大其实想训斥他,只是没遇过这么没皮没脸的,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 两个人就这样枯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陈诫来禀报,说北晋王南巡的队伍已经抵达镇江,若无意外,明日便能入南京城。 沈行洲闻言立刻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对陈诫吩咐,还是跟顾卿解释,他言道“北晋王抵达南京,仲清应当也会一同入城,今天要好好准备,恐怕是个不眠之夜。” 陈诫在沈行洲身边十几年,管顾卿的事也有小半年,怎么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又出了毛病。 之前他大概打听到正心堂发生的事情,犹豫了一番觉得此事与大少爷有关,还是先禀报了沈行洲。 原本陈诫以为大少爷听了那些话会默默提防意一二,没想到主子竟然径直就来了小夫郞的院子,大有一种去兴师问罪的感觉。 他实在想不清楚,长公主要让卿公子给大少爷纳妾,自家主子有什么好怪罪卿公子的。 只是陈诫来不及感叹这两人之间果真存在太多隔阂和问题,听到沈行洲的话便立刻一凛。 北晋王刚刚在北疆得胜,如今又是以亲王身份代陛下南巡,此行少不得要先整顿之前筹备军粮时发生的问题。 他们定兴侯府是陛下的心腹,既要保证自己在南巡期间不受任何牵连,还要尽力保障北晋王一行在南京城的安全。 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便会让天子失望,那此前侯府两位少主人拼死得来的军功和荣耀,就统统白费了。 陈诫应声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们此前已经做了不少部署,只是如今王爷已经快到家门口,那么该警戒起来的,就要完全警戒起来。 如此一来,卿公子的事,纳妾的事,与南巡的事相比,就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陈诫飞快地看了一眼仍然低头不语的顾卿,很快退了出去。 沈行洲看着明明红了脸、却一直倔强不抬头的顾卿,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无可奈何,除了用在母亲旭元长公主、祖母和仲清身上,恐怕就属在这个新入门的小夫郞身上用得多。 刚刚听到对方那么一句话,说实在的,沈行洲脑海里起初是一片空白的。 等缓过劲来,他满脑子都是对方说这句话的眼神、表情和身体微微靠过来的动作。 对皇帝都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沈行洲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顾卿很快就不看他、改玩那只小肥猫去了。 沈行洲先是松了一口气,但看那只小肥猫在顾卿怀里拱来拱去,还昂着脑袋要亲亲,心情又莫名有些不爽利。 接着他发现顾卿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耳廓更是慢慢变成通红,便明白小家伙总算是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随后,沈行洲正襟危坐着,想了无数句要说的,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可若要叫他起身就走,他又直觉顾卿一个人待着会很难过,而且他自己也生出一种走了好像会亏的诡异之感。 好在心腹就是心腹,陈诫及时进来,解了沈行洲的围。 他几乎是没听完禀报就立刻站起来,准备借口要去准备事情离开。 临走的时候,顾卿没理他,沈行洲心里有些不高兴,也有些不安,但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大步走出了暖阁。 等沈行洲离开了,顾卿抱着元宝飞奔进卧房,把房门关得死死的,往榻上一扑。 木莲似乎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到底什么都没有做地远离了屋子,让看起来想一个人静静的顾卿好好休息。 小豹猫觉得刚刚那样冲来冲去好有意思,刚要嗷呜叫,让主人再来一次,就看顾卿把头埋在被子里、突然自闭了。 “嗷呜嗷呜”小家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小爪爪踩了踩顾卿的头,见顾卿没反应,又摸了摸他的脖子。 顾卿原本还想独自悲伤一会儿,谁料他有幅极其敏感的身体,立刻被小豹猫毛茸茸的小爪爪弄得脖子痒,只能坐起来,把打扰他忧郁的小家伙抱住。 “元宝,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他回忆了一下小豹猫到侯府以来,见过枝头几只小山雀、大尾巴的小松鼠、湖里的漂亮锦鲤以及农庄上圆敦敦的小狗崽,觉得元宝小小年纪,已经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 小豹猫歪着脑袋与顾卿对视,显然是听不懂这个事关未来的深奥问题的。 “也难怪,虽然它们也挺可爱的,但可能都不是你的菜,所以你不在意。” 就跟沈行洲和小黑莲一样,小黑莲长得够好看了,但不是沈行洲的菜,他也不是沈行洲的菜,所以沈行洲不会吃,也不想吃。 小豹猫听不明白,开始用小爪爪洗自己的脸,却被顾卿抓住“严肃一点,说正经事呢。” 被捏住小爪爪的元宝“” 顾卿和小豹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小家伙可能觉得拗不过他,就干脆躺了下来,跟顾卿睡在一起。 某人见状,突然笑了起来,他把小豹猫抱起来,连连亲了好几下,把小家伙的脸都亲变形了、发出嗷呜声。 “我有你给我暖床了,多沈行洲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顾卿抱着小豹猫躺好,心里琢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终于有点明白小黑莲那种爱而不得、逐渐疯狂的感觉,也难怪当时有些读者一面吐槽小黑莲的放荡和狠毒,一边又觉得他可怜。 求而不得的人,都是一样可怜的只不过不能因此而一样可恶。 顾卿觉得自己和沈行洲隔了千山万水,可能比禹朝到华国的距离还要远,但他本就是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很多的人,而且又不像小黑莲那样舍不得侯府的富贵,所以怕什么呢 沈行洲若是不喜欢男子,大不了很快讨厌了他,他们和离了之后各奔东西,便再也不会有交集。 无论如何,顾卿决定试一试去靠近沈行洲,就算最后被对方讨厌了,被推开了,也不枉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遇见最好的沈行洲,离开最好的沈行洲先动心的人,总会先伤心的,但伤心似乎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错过了,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因有了主意而好吃好睡的顾卿不知道,他的一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成功让某人辗转反侧,半晌难眠。 沈行洲忙到后半夜,才总算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等他回到世安堂,路过那个最近有些熟悉的月门,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其实只能看到漆黑一片,他晓得顾卿的寝房已经熄灭了灯烛,猜想对方早就睡着了。 沈行洲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先是沐浴更衣,洗去一路的尘埃和疲惫,然后躺到了自己的榻上。 然而,才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盯着床顶的辟邪图纹默默不语。 忙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想不起来,可现在他是一个人,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顾卿说那句话的样子,简直是魔怔了。 他想,与其这样放在心上,不如找个机会说清楚。 可等他仔细去想,又觉得说不清楚。 因为沈行洲也不知道是该责备对方无礼,是拒绝对方,还是要安慰对方无需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难过。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天都快亮了,沈行洲才睡了一会儿。 在梦里,他梦到顾卿用那双漂亮的、招人的桃花眼看向自己,眼里带着怯意和平日见不到的春光,他又问他“你什么时候会来我的房里”。 沈行洲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喉结,听到自己反问对方“去你房里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这时候顾卿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过了一会儿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人也开始往他这边慢慢地靠。 沈行洲下意识想接住他,又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本以为这样就好了,转眼怀里就突然抱住个湿漉漉的人儿,比第一次见他在院中玩水还要湿得干脆。 薄薄的衣服紧紧贴在顾卿的身上,若隐若现的沈行洲抱过他一次,知道他身上何处有肉,何处软得不像话,顿时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搂哪里。 这时候,顾卿昂起头,就像那只总是在他怀里撒娇的小豹猫一样黏人,还抬起了下巴。 沈行洲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和嘴唇,听到耳边响起一句“主子”,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 “主子,主子” 门外响起属下熟悉而略显焦急的声音,沈行洲猛得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来,发现天光已亮,总算恢复了意识。 大概是因为半宿未免,此刻头有些重,他扶住额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沈行洲记起自己昨日曾吩咐下去,说今天要早些到码头等候,却明显睡过了时辰这对于一向自律的他,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正准备下榻穿鞋,突然察觉到什么,不禁愣住了。 陈诫等人在大少爷说好的时间等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都未见主子出来,眼看实在不早了,才不得不出言。 又过了一会儿,明明听到里面有动静,却没听到沈行洲唤人进去伺候,他们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沈行洲推开门走了出来,看样子跟往常一样,一丝不苟,英武威仪。 陈诫上前,刚要说话便闻到屋里传来一股焦味这可不是烧了一点东西的味道啊 在属下提问之前,沈行洲就一脸严肃地开口道“打翻了烛台而已,无事不要耽搁了,我们走。”说完便反身把房门给关上了。 陈诫等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仲清 赵天循站在船头,目光所至便是南京城的港口,只见岸上黑压压站满了人,便知他们都是来迎接自己的。 他对老六曾经的地盘没什么好感,只因许言在这里长到六岁才去的天京,提及童年偶尔会露出笑容,赵天循才对此地有些爱屋及乌。 这次来南方,除了带着一道南巡的明旨和一道寻人的密旨,他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搜寻一些许言提过的小物件,好带回去讨某人的欢心。 至于明旨和密旨要他做的事,赵天循当着皇帝的面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广幽子那个老道士,果然越老越圆滑,用一个模棱两可的卦象就搅动了帝王的心,也搅动了他的心当然,此行若真能一举多得,倒也不枉费他又要离开天京这么久。 想到这里,赵天循转身向船舱走去,跟在他身边的内官赶紧上前,提醒道“殿下,马上就要上岸了。” 言外之意便是请王爷留在外面,准备让岸上的人迎驾。 “走了这么远的路,本王身感不适,待会让闲杂的人都散了,别来打扰,” 赵天循怎会听不懂内监的话,但他根本不打算理睬“等本王好些,自会去行宫安置,不劳他们费心了。” 明明一路都是坐的船,北晋王又常年南征北战,哪里可能因为这点行程就身感不适知道他这是不耐烦应付南京六部的官员,内官一想到陛下的叮嘱,不禁满面愁容。 若是旁的贵人,他这个天子身边的内监倒还敢说上一两句,偏偏是这位主儿发了话那可是连陛下都拿他没辙的人,他也只能由对方去了。 于是,待南巡的船队抵达港口,早早就候在此地的六部官员连北晋王的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全部被打发走了。 沈行洲与自己这位五舅舅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以对方的性格,若是不想理会人,他们再多抱怨也没用,所以准备等沈行澈下船就一起离开。 这时候,有内官找到定兴侯府的人,报信说是王爷让大公子上船一见。 沈行洲刚上甲板,便看到了自己的二弟沈行澈,只见对方经历北疆一战,看上去愈发挺拔坚韧、卓尔不群,让沈行洲这个兄长好生欣慰。 “大哥” 男儿在外建功立业固然豪情万丈,可见到亲人还是激动不已,已身具七转勋官衔的沈行澈见到长兄,依旧恭敬而高兴。 在内官面前,沈行洲只是轻轻拍了拍沈行澈的肩膀“王爷召见,稍后一起回府。” 然后沈行洲就进了船舱,倒是跟北晋王一路南下的沈行澈被留在了外面,并没有一同被召见。 沈行洲入内,见那位说自己身体不适、见不得风的殿下果然精神奕奕。 若说天子已习惯把锐利藏于眼中、不怒自威,那这位殿下便是锋芒毕露、威不可挡。 沈行洲还未行礼,赵天循便已开口“定兴侯府在南京几代经营,想来对南京城应当了若指掌吧” “殿下说笑,南京城虽不若天京宏伟,但也坐拥山水,地貌之广博,寻常车马便是月余都难走一遍,我定兴侯府偏居一隅,岂能对整座城池了若指掌。” 赵天循见对方曲解自己的意思,也没有生气,反倒笑着道“连侯府都没有办法,那陛下交代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沈行洲听对方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却不好主动去探听天子的旨意,更不好主动应和做不到的事情,便干脆沉默了下来。 他不说话,北晋王竟也不说话了,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在沈行洲觉得对方恐怕要生怒的时候,赵天循才开了口。 “这次本王来南京,陛下交代了两件事,一件你已经知道了,此前北疆有蛮族入侵,南境直到最后一刻才筹得军粮,虽说有天灾在前,但也是办事不利,陛下令本王彻查此事,想来定兴侯府是立了功的,不在被查之列。” “为陛下分忧,本是做臣子的本分,沈家不敢提功劳二字,南方诸郡筹粮不利,侯府责无旁贷,自然也该在被查之列。” 不仅要查,沈家还该第一个被查,这样才能叫陛下南巡之事更加名正言顺毕竟连旭元长公主的婆家都没有逃掉,其他南方豪族又有什么资格推诿扯皮。 赵天循似乎并不惊讶沈行洲会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以沈家乖觉,必定会为陛下做这“表率”。 他要沈家准确的说,是让沈行洲办的,是另一点事。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本王这次来南京,其实还带着一道密旨,是陛下的口谕。” 沈行洲闻言,知道对方接下来说的,对于陛下来说恐怕才是真正的大事,不禁闭气凝神,肃穆以待。 赵天循见对方沉稳不乱的样子,还是有些好奇,心道沈蔚平那般华而不实的浪子和旭元那样趋利避害的俗人,怎么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不过转念想想,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们兄弟几个不也是性格迥异、各有结局吗 “此行,陛下还让本王来寻一个人,是个生在天京的男子,如今当是十六岁左右,大概是春日的生辰。” 赵天循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示意沈行洲来取“还有些说不准的消息,也都在这上面罗列了,定兴侯府毕竟在南京多年,想来多少有些办法,你也帮着一起寻,好为陛下分忧。” 无论陛下有没有让眼前这位北晋王寻定兴侯府来掺和这件事,但对方既然已经开口,沈行洲就无法拒绝。 他直觉此事牵连甚广,所以没有探究背后的故事,也是想最大限度的保全沈家。 “此事便不用与皇姐说了,以免扰她清悠,定兴侯卧病多年,也不宜多操心思至于仲清,此番回南京是要养伤的,也不要让他奔波了。你就辛苦一点,能者多劳吧。” 沈行洲本就没打算将此事告知其他人,立刻应道“陛下与殿下所托,吾必尽吾所能。” “伯川的能耐,本王是知道的,你我本是舅甥,无需这般多礼。” 赵天循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除了陛下的密旨,本王这里还有一件私事,也颇有些棘手,若是伯川能帮帮忙,想来会容易许多。” 沈行洲问“不知是何事” 赵天循看向窗外,那里正对着北方,他眼中有温柔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寻常。 “本王也要寻一少年,生在天京,同是十六岁是十二月初十生的。” 沈行洲听到前半句还没有什么惊讶,听到后面那个日子却愣住了。 十六年前,正是成殷三十年,而那一年的十二月初十,则是前南御王造反犯上的日子,史称“子蜡之乱”。 北晋王要寻一个于动乱之时在天京出生的人,又是为什么呢 两人在船舱里说了一会儿话,赵天循把自己从广幽子那里得来的消息,都告诉了这个外甥。 一来他自己的势力在北方,跑到南方来确实有些束手束脚的;二来寻到人之后,迟早是要把孩子带到众人面前,倒也不怕让沈行洲先知晓。 待说完了事,沈行洲行礼要退下的时候,北晋王突然又开口道“本王不日要去侯府看望皇姐,到时候会把陛下赐封定兴侯世子的旨意一起带去,沈家等着接旨吧。” 沈行洲身形一凛。 刚刚这位殿下跟他说陛下的明旨和密旨、还有私事的时候,都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根本没把定兴侯府放在眼里,所以对赐封世子的旨意也不在意 他语气丝毫不乱,答了一个“是”,便离开了船舱。 刚出舱门,就见陛下身边的内监站在外面,对方明显被突然出现的沈行洲吓了一跳。 内监讪讪地对沈行洲笑了笑“殿下与公子已经说完话了沈都尉已经等了许久,两位是立刻回侯府去” 能让这个内监听的话,赵天循自然不怕叫他听去,所以沈行洲面不改色地应付完他,便接了二弟往侯府去。 见沈行澈的腿有些不利索,沈行洲十分担忧,一上马车便道“你的腿” 沈行澈笑着回答“没有大事,御医给看过,只说休息几个月便能全好,也不拘我走路。” “那就好。” 沈行澈看了看兄长,自在北方听到府里的传信,便一直有事想问“母亲给兄长娶的那个” 沈行洲现在一听到关于顾卿的事就浑身不自在,立刻打断了对方“这件事回去再说。” 沈行澈还想问什么,但看兄长一脸严肃的样子,还以为这是对方不愿提及的事,便只能安静了下来。 没关系,反正回去以后祖母和母亲那边都会告诉他 大概是因为心结初解,顾卿美美地睡了一觉,只觉得全身都是舒坦的。 他记得陈诫说北晋王南巡的队伍今日要抵达南京城,便知道沈行洲肯定会很忙。 沈行澈跟着北晋王一起到了南京,必定会回侯府,到时候家宴之上总能见到面的,所以顾卿便没有急着去找沈行洲。 果然,很快就传来大少爷把二少爷接回来的消息,正心堂那边也让顾卿好好收拾一下,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 这段时间都会等顾卿一起去慈安堂的沈行洲却没有出现,顾卿等了半天,眼看时辰不早了再不能耽搁,只能自己出发。 走到一半见到陈建,才知道沈行洲已经先过去了。 又一次站在慈安堂正厅之前,听到里面传来了欢声笑语,顾卿身边这次没有沈行洲,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他迈过门槛,还没来得及行礼,便感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向自己投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