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你的白月光》 第1章 三年前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破浓稠的黑夜。 担架上的青年呼吸微弱,急救护工和临时调来的医生将他团团围住。 “坚持住”有人大喊。 青年眯缝着眼睛,原本纤长浓密的羽睫结着血块,他太累了,眼皮睁不开,干脆试图合上双眼。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吼“林襄,你就是死了,也别想我放过你” 就像高压电击,那声音在青年听上去,熟悉得宛如恶魔咆哮,让他瞬间清醒了几秒。 “不”青年张了张嘴,布满血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 从车祸发生到现在,分明忍受了巨大的疼痛,都未曾露出难过的脸,竟在听见男人声音这一刻显出崩溃绝望,林襄想大声让他滚。 良久,唯有眼角一滴泪滑过。 医生一刻不敢耽搁,风驰电掣将他推进手术室,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护士将试图冲进手术室的男人挡在门外,半是不忍半是劝阻“霍先生,您不能进去,手术一旦有进展,我们立刻通知您” 霍司容忍了很久,才没粗暴地将挡路的护士一把推开。 经纪人闻尧按住霍司容的肩膀,低声道“只有等了” 霍司容跌回座椅,腰背佝偻,双肘撑着膝盖,两手拢头发,将近一米九个头的男人此刻竟颓废得差点让闻尧认不出来。 霍影帝今年三十六了,一个演员能拥有的最高荣誉,他在人生的前半阶段已经拿到手软。在外人眼中他什么都有,才貌、名利、地位、显赫的家世、家喻户晓的人气,除了家庭不太完美。 护士抱着手术确认书急急出来,站在急救室门口大喊“林襄的家属,请签字” 霍司容猝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护士“他哥哥在国外,我签。” 护士犹豫,她认得这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迟疑地问“霍先生,您是病人的直系亲属么” “他是我的合法配偶。”霍司容想也没想道,从西服内袋中取出手机,登陆婚姻认证网。 “但您和他已经离婚了。”闻尧低声提醒。 霍司容正好打开婚姻关系确认的页面,绿色字体的“已离婚”让他头脑发懵。 霍司容记得自己演过许多次这种角色,肝胆决裂地等候在手术室门口,恨不得以头抢地,用自己一条命换回命悬一线的爱人。 当他还年轻时,偶像剧里时常出现这种老掉牙的套路,霍司容对情节的表演信手拈来,熟悉到可以一边哭着求医生救爱人,一边在脑内吐槽“真是无聊透顶”,甚至在表演结束后,能面带商业微笑收获现场一众眼泪。 那时候,他对林襄还怀着既厌恶又不舍的矛盾情绪,那时候的林襄就像始终围着地球转的月星,在闪闪发亮的霍司容身边,低调渺小、微若尘埃。 而现在,恨透了他的林襄生死未卜。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笼罩了他,霍司容除了祈求上天、恳求医生,别无他法。 “病人失血过多、脏器受损、多处骨折、脑内震荡,情况较为危急,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手套沾满血,他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许是见惯了生死,医生就连下病危通知书时,都生硬无情得像极死神,而非悬壶济世的慈善大夫。 霍司容扶住墙壁,眼前仿佛出现无数黑白色重影,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倒退,光影迷离,时光洪流逆行而上。 三年前,林襄20岁,鼓起年轻人最无知无畏的勇气,向33岁的霍司容求婚。 宁北大学的后门有一条“美食街”。 美食街临近的住宅修建于上个世纪,巷子狭窄,人又多又密。 前两天刚下过雨,坑洼不平的路面积水众多,稍不留神就能踩成“泥汤鸡”。 大排档的肥圆老板扯开膀子撸动羊肉串,嗓里掬一把陈年油烟气,热情地粗吼“烤串串嘞,便宜味儿美小同学,来两串” 大铁锅中炸饼的熟油不堪燥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热腾腾的白米粥、南瓜粥、皮蛋瘦肉粥上,几只蝇虫、幼蛾绕着滚烫的电灯泡嗡嗡叫唤。 距离美食街头顶三米,时年已久、外墙褪色的居民楼间,密布着蜘蛛网般的私拉电线,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来砸到某个倒霉蛋头上。 然而,兴许是大学附近灵气葱蕴,这么多年,这条“无安全、无管理、无卫生保障”的三无“美食街”却从未闹出过事故,别说事故,就连蚊子盯人的事儿都极少发生。 大约是蚊子也不想来搅扰这片脏乱却温馨的小巷。 林襄刚结束晚间的商务英语课,抱着书本直奔巷口,快速跑动间,两条牛仔裤裤腿沾上许多泥点。 路人好心提醒“哎呀同学,跑慢些,水花子溅起啦” 林襄一回头,招手跑远“不好意思啊” 巷口站着头烫黄毛、身材中等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抖腿,眼角视线捕捉到飞驰而来的少年,顿时一个猛子扭回头,兴奋地大喊“林襄,这儿” “何思远”林襄一记急刹车,堪堪在黄毛青年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笑“你丫啥时候回的宁北啊早不说你要来,我就翘课了” 两人高中那会儿是同桌,后来何思远立志当演员,考去外省某影视学院,林襄留在本市念大学。 何思远重重一拍他肩膀,险些将林襄的小胳膊小腿拍趴下,林襄边喘边推搡他“慢点慢点。” 何思远胳膊一弯,搂住他的脖子,哥两好道“我这不昨天才回来吗,倩倩缠着我陪她玩儿,也没时间和你聚聚。” 林襄站直身子“倩倩身体咋样,好些了吗” 何倩是何思远的亲妹妹,打小身体不大好,是个药罐子。 何家父母离婚后,一个沉迷打牌一个沉迷酗酒,何思远心一横,干脆带着倩倩离开两不靠谱的爸妈,自己租了间房子,兄妹两相依过活。 “还行吧。”提起亲妹,何思远脸上露出点转瞬即逝的忧色,旋即展颜笑道“等我以后挣了钱,肯定带她去大医院把病看好” “你肯定能,兄弟”林襄想也没想道,他其实挺佩服何思远。 何家父母离婚时,何思远高三,当时二话没说,果断用法庭判的抚养费,带着四岁的倩倩出来租房子,过上披星戴月的走读生活。 何思远那会儿一天打三份工,找亲戚告同学,求爷爷请奶奶地凑齐念大学的学费,将倩倩留在外公家,孤身北上。 林襄打心眼里希望这位兄弟能混出名堂,辛苦付出的人总得有回报,不是吗 提到倩倩,林襄心里清楚那小姑娘离不开他哥哥,何思远在这儿等了他将近俩小时,小姑娘肯定急得哭着到处找他哥哥了。 “我也好久没看倩倩了,”明天周六放假,正巧能在那边过个夜,林襄摸出兜里的零钱,“走,看看她去。” 林襄买了一大袋零食和两只熊,跟着何思远踏上公交车,晚班公交一路摇摇晃晃,即将驶出宁北市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在最后一站停稳。 倩倩老远就看见她哥哥,又蹦又跳地跑过来,何思远心里一急“臭丫头小心,跑慢点”说着,脚下生了风一样,步子飞快冲上去接住倩倩。 何思远将倩倩抱起来,林襄把脸凑到小姑娘面前,笑嘻嘻地说“哪家的小美女呀,跟哥哥回家啦” 倩倩人很机灵,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想了一会儿,认出他来,大笑“林哥哥” 林襄从何思远怀中接过倩倩,摩挲小姑娘头顶乱糟糟的黄毛,笑眯眯地逗她“哟,还记得林哥哥呢倩倩真聪明。” 说起哥哥,何思远倒是想起来“你哥呢高三的时候,听说来了个有钱人资助你们家。那会儿大伙都替你担心,你那么好的成绩,差点没钱念大学,幸亏贵人相助。欸,你现在过得咋样啊” 林襄还没来得及回答,何思远脑袋一歪,摸着黄毛自问自答道“宁北大学全国前十呢,咱削尖脑袋都钻不进去,你成绩好念书行,以后肯定能干” 林襄扑哧一笑“还行吧,有钱人的钱,也不是白给的呀。” “你那个有钱大爷,你和他见过面吗”何思远好奇地问,林襄撇嘴望天,心想不仅见过,还滚过无数次床单了,嘴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你猜。” 何思远轻轻捣了他一肘子。 晚上倩倩又犯病了,何思远的外公上了年纪,躺在床上没日没夜的哀哀叫唤,不添乱就不错了,更别提让老人家帮忙。 于是林襄跟何思远两个,一人抱着发高烧的倩倩,一人拿着盆、洗脸帕、温水壶、牙膏牙刷,冲上一辆黑的。 路上林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他也没多在意,想想霍司容这时候在国外,应该不会联系他,便安心地帮何思远照顾倩倩。 小姑娘病来得及,疼得满头大汗,却紧紧咬住下嘴唇一声不吭的忍着,林襄心疼地说“疼就哭出声儿,没事的,哥哥在呢。” 倩倩拼命摇头,把脑袋塞进何思远怀里,像一只弓背的毛绒绒小鸟,低低呜咽。 司机忍不住说“这女娃懂事。” 黑的司机把两人送门口,没要钱,脚一踩离合,桑塔纳如离弦箭窜进滚滚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何思远抱着倩倩进急救,医生检查完,说急性白血病,得立即手术,让家属先交钱,不然不给做手术。 林襄一问要交多少,医生也没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很平静地说“先交五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鬼迷心窍 别说五千,就是五百现钞,何思远要一下拿出来,那都属天方夜谭。 而林襄平时不存钱,霍司容每个月给他一千,还不让他兼职赚外快。 林襄摸遍全身上下,只凑到一千五。 何思远抱着倩倩,眼巴巴地看他,六神无主地问“咋办啊,林子,上哪儿找钱去啊” 这两年倩倩虽然身体不好,但像现在这样声势浩大的病倒,从来没有过。就小打小闹似的感冒发烧,吃了药打一针就好,何思远一下没准备那么多看大病的钱,顿时慌住了。 林襄一想,要不跟自己同学借吧,但转念又一想,那不行,霍司容不让。他把林襄看管得比犯人还严,而且不喜欢林襄花很多钱,霍司容认为男孩子就该穷养。 虽然对林砚,霍司容又是另一套标准 林襄咬咬牙,说“你等等,我找霍先生。” “霍先生”何思远纳闷“谁啊” 林襄借了值班医生的充电器,插上电等了一会儿,开机连接信号的瞬间,蹦出数十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经纪人闻尧。 林襄头皮发麻,闻尧的电话碰巧又来了。林襄吓了一跳,手机跟烫手山芋一样,从左手转到右手,林襄手忙脚乱接起来“闻哥。” 闻尧柔声问“你做什么呢手机始终关机。” “没电了,”林襄吸了口气,“刚才充上。” “先生找你。”闻尧开门见山道“你发个定位过来。” 林襄纳闷“霍先生回宁北了” 话音未落,对面传来一阵忙音,根本不给他开口借钱的机会,闻尧挂断了。 林襄叹口气,认命地发了定位过去。 “你怎么在医院”闻尧轻声命令“到左边的地下停车场,躲着点儿人走。” 霍司容作为大明星,行踪保密得比特工还严实,林襄回头对何思远说“我中行卡里还有点钱,我去取来,你稍等” 何思远就跟看救命稻草一样看他,眼眶通红地说“谢了,兄弟” 倩倩在何思远怀里神志不清地呢喃“哥哥哥哥” 林襄撒腿跑向地下停车场。 霍司容的黑色保时捷停放在角落,林襄跑进去,险险躲开一辆疾驰而出的车,车皮蹭破了细嫩的手臂,林襄微蹙眉头,保时捷鸣笛两声,林襄不敢耽搁,急急上前。 车门打开,一条结实的男人手臂将他扯进后座。 林襄猝不及防跌进霍司容怀里,心跳骤然加速,他仓皇地按住椅背支撑身体,鼻息间涌入刺鼻的酒气。林襄艰难地抬头,望向眯眼瞅著他的霍司容,低低地问“喝酒了” 闻尧叹口气,解开安全带,打算退出保时捷,霍司容将林襄翻了个转抱在怀里,温热的指腹摩挲他的手臂,沉声道“去买消毒酒精和创可贴。” 闻尧点头应是,急急离开。 霍司容低头将脸埋进林襄颈窝,林襄愣了愣,抬起双臂反抱住他的脖子,柔声说“霍先生,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安宁静谧的逼仄空间,连心跳都像擂鼓。 林襄不争气地红了脸,无论多少次被霍司容抱进怀里,似乎都会羞赧谨慎如初次。 林襄第一次见到霍司容的时候,颜控属性爆发得一览无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浓黑英气的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双唇不薄不厚,微微抿起时让林襄想到霍司容演过的年轻帝王,那么意气风发,似乎霍司容本就该纵马飒沓、天下入怀。 霍司容没有回答,实际上,他很少回答林襄,两个人在一起时,霍司容开口说话的次数,十根指头都数的清。霍司容总是直奔主题。 很快,埋头的动作就变了调。滚烫灼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细白的皮肤,林襄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吟,四肢习惯性随着霍司容信号般的动作,软成了一滩水,“霍霍先生”林襄拼命掐醒理智“等等” 霍司容已经拉下他的裤头,林襄整张脸像熟透的苹果,连反驳的声音都细如蚊蚋。 林襄被霍司容压在身下,掌心虚弱无力地推搡男人的双肩,盯住了霍司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朋友的妹妹急性白血病,发病了,得做手术,霍先生我能向您借五千元救急吗” “他们现在就在医院,我陪他们兄妹过来的”林襄仰长脖子,霍司容不由分说,粗鲁地挤了进去。 尖锐的刺痛,林襄手忙脚乱抓住衣摆,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地忍受。 “帮我个忙,霍先生,”疼痛让他更加清醒,林襄哆嗦着望住面无表情的男人,狠了狠心,道“您可以叫他的名字,和我上我的时候叫哥哥的名字” 霍司容粗暴侵犯的动作戛然而止,一滴水珠悬空,掉落在地,啪嗒轻响。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哥哥,”林襄惨白着脸,撑起上身,破罐子破摔,“一直都知道。我心里有数。” 高三毕业的暑假,霍司容带他回霍家老宅,林襄受宠若惊,更加卖力地讨好霍司容。那会儿他从未想过,霍司容喜欢男人,他要的根本不是林襄聊胜于无的讨好。 霍司容就问了一句“让我上,行” 林襄恍然大悟,站在阳光遍地的主卧,手脚冰凉,点了点头。 霍司容将他扔上床,林襄小心翼翼地试探“霍先生喜欢同性” 霍司容没点头,也没摇头。有一天,霍司容温柔得可怕,甚至事后亲自将他抱进浴室清理,林襄才敢大着胆子问“你喜欢我吗” 没有“您”,没有“先生”,只有“你”和“我”。 注定等不来回答,霍司容施舍给林襄的言辞,少得可怜。除了上床,两人就像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偶尔林襄会觉得,他其实在卖身吧,卖给出手阔绰的霍司容,学费、生活费霍司容全包了,包他这具年轻的身体,对着相似的脸发泄着求而不得的暗恋。 真是,鬼迷心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自知之明 “霍哥。”林襄学着哥哥的样子,他观察捉摸了许多次。笑起来嘴角应该撇多少度,桃花眼微微眯着,眉毛向上挑,然后熟稔而自然地按住霍司容的手臂。 林砚就是这么做的,唯一的不同,大约是霍司容一直和林砚保持着朋友关系。 林砚是直男,霍司容才没那个狗胆将林砚扔上床。 林襄想,什么时候他发现霍司容,其实喜欢着哥哥哦,也是高三毕业的暑假,林襄和朋友聚会晚归,霍司容斥责他“你确实不如你哥哥,不守规矩” 林襄辗转反侧,想了一整晚,这些年来,霍司容大笔大笔在林砚身上花钱,送他去国外深造、为他的毕业典礼定制昂贵的手工礼服、为林砚一句话抛下工作远跨重洋去陪他过生日。 原来霍司容爱林砚,爱得可谓苦心孤诣,还要他林襄来当挡箭牌。 真他妈爱惨了。 林襄疲惫地闭上眼睛。 林襄有点后悔说出那句“我知道你喜欢哥哥”,车内的温度急剧下降,霍司容退离他的身体,严眉肃目得好像刚才发情的人不是他一样。伴随霍司容的离开,空虚感油然而生,林襄整理衣服,小声说“对不起,先生。” 闻尧敲车窗,送来医用酒精和创可贴。 霍司容用棉签擦拭林襄手臂上的擦伤,然后平行地贴上两片创可贴。“给他账上打一万。”霍司容对闻尧说,闻尧轻挑眉梢,摸出手机转账。 林襄慌乱道“不,不用,五千就可以了” 霍司容下车,走到林襄那边,为他打开车门。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襄双颊涨红,两条腿被霍司容以不合适的角度掰开,这会儿有些发软,他扶着车身走下来,踉跄了半步堪堪站稳。 霍司容坐回后座,看也没看他,对闻尧说“走。” 林襄按住车窗,着急忙慌地大声喊“对不起,先生” 保时捷喷出一股尾气,疾驰而去,林襄跟着跑了几步,颓丧地杵在原地,手机短信提示,信用卡收到转账一万。 林襄转回去五千,然后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身体,回到急救室门口,付费交单子,将疼得嚎啕大哭的倩倩送进手术室。 何思远感激不已“谢谢你,林子我肯定把这钱还你。” 林襄脸色发白,他似乎惹霍司容生气了,这会儿心内忐忑不安,摸着手机想给闻尧打电话问问,却又不敢,只好坐在等候椅上发呆。 何思远担心他“林子,出啥事儿了你脸色这么难看。”林襄勉强扯出一个笑,想了想,还是振作精神道“我没事儿童急性白血病治愈的概率很高,你别担心。” 何思远叹了口气“只要能治好,花多少钱都行。” “倩倩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福。”林襄仰头,后脑勺贴着冰冷的瓷砖墙,眼睛四处乱瞟,会客厅前方挂着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最近很火的一部古装剧,林襄定睛细看,却是霍司容主演的武侠片。 霍司容一袭白衣衣袂飘飘,黑发束成马尾,一柄长剑挽了个潇洒的剑花。女主身陷囹圄,男主不惜以血祭天。霍司容在剧里演得那么深情,深情得让林襄颇觉好笑。 何思远顺他的视线望去,感叹道“霍司容,圈子里一等一的腕儿。有他参演的电视电影,就没有不火的。”霍司容在演艺圈举足轻重,几乎是每个表演系学生心中的丰碑和目标。何思远与霍司容算半个同业,对霍司容钦佩艳羡有加。 林襄想想,点头道“确实很厉害。” 说完林襄闭了嘴,胡思乱想一阵,望向着急向手术室张望的何思远,轻声问“老何,借你妹妹的缴费单,拍张照,行吗” 何思远一愣,以为林襄想拿照片当凭证,免得他以后不还钱,亲兄弟明算账啊。 何思远顿时心头发堵,嘴上干干地说“我肯定还你钱的,别担心,我找人借来还你。” 林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思远叹气,把缴费单递给他,什么也没说。林襄拍拍他的肩膀,对缴费单照了一张,然后将照片发给闻尧,表示这笔钱确实用来借给朋友救急,自己未作他用。林襄等了很久,闻尧回复他先生知道了。 林襄悬在喉头的心稍稍落下去半分。 老这样下去不行,林襄迷迷糊糊地想,不能经济独立,他永远别想在霍司容面前抬起头来。毕竟有钱的才是老大,林襄吸了口夜里的凉风。 陪何思远待到第二天清晨,林襄去买来两碗热粥一笼包子。 周六下午文学创作社有交流活动,创作社的社长是他直系学姐,两人一个高中,学姐平时也很照顾他,林襄为了这次活动,提前准备了稿子,他想回去再修改修改,毕竟下午的活动来了几位大佬,林襄暂时不想在大佬面前丢人。 何思远千恩万谢地将他送走,倩倩做完手术情况有所好转,林襄安慰了两句,搭公交车回学校。 路上碰到个猥琐大叔,约莫瞧他长得漂亮,咸猪手不分轻重摸过来,林襄回头一记下勾拳,不客气地将猥琐大叔揍翻,几名乘客一齐将这邋遢大叔送往治安亭,林襄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回到学校时过了早上十点。 林襄抱着笔记本到图书馆修稿子,查资料才发现自己有个情节犯了常识性错误,后面接近五千字得推翻重写。 交流活动下午两点半开始,林襄看一眼手机,刨去午餐和睡午觉,三个半小时应该能改完。 尽管周末,由于接近考试月,不少专业的学生提前准备期末考,图书馆坐了很多人,尤其文学系的学生,一大垒教材堆积如山,全在等着期末熬命背记。 林襄挑了图书馆僻静的角落,打开笔电准备修稿。手机震动响,林襄斜眼一看,来电显示闻尧。林襄不安地转动鼠标,旁座的同学提醒他“手机响了。”林襄尴尬一笑,抱着手机走进洗手间“闻哥” “中午出来吃,霍先生请。” “怎么了”霍司容不会无缘无故来请他吃饭,林襄有自知之明。 “你哥回来了,今早飞机到宁北。”闻尧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文学与写作 “这我真不知道,哥没跟我说。”林襄如实回答。 林砚比林襄大四岁,大学毕业后,拿着奖学金在霍司容的资助下,孤身赴美国求学,现在应该研究生快毕业了。 如果林砚回来,霍司容也分不出心思管他吧,林襄思来想去,委婉地拒绝了“闻哥,我下午有急事,实在抽不开身,等忙完了我给哥打电话道歉。真不用管我,挂了啊,闻哥。” 闻尧不仅是霍司容的经纪人,实际上,闻家势力背景也不小,不过闻家与霍家的关系,类似于日本的主人与家臣,闻家始终依附于霍家。闻尧和霍司容打小就是朋友,霍司容的心思,闻尧最清楚。 林襄对于霍司容,不过是个闲极无聊抒发相思的玩物,也确实不用多在意他。闻尧听他推拒,便没再多请,挂了电话。 听着无线那头的忙音,林襄眨巴下眼睛,嘴里呼出一口长气,慢吞吞地靠向身后的墙壁。 半晌,林襄揉了把眼睛,学姐发微信问他稿子改的怎样,并且说下午交流会上有位大佬点名要看他的稿子。林襄颓丧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振。 大佬叫张梓昊,是青萌杂志社的编辑,从宁北大学文学系毕业多年,一直十分关注母校后辈的文学创作,经常挑选优秀作品予以发表。 林襄本身在文学系,也听说过一些学长学姐的作品得到张梓昊赏识,在青萌上发表后,借助这个契机一脚踏进传统文学的圈子。 不过张梓昊眼光也很高,这么多年下来他看上的作品屈指可数,能顺利进入纯文学圈子的文学生也是凤毛麟角,大部分最后从事教师、编辑、行政文书等工作,再有能力点的,写文学评论,留校继续从事文学研究。 学姐发来微信语音“林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得抓紧机会我爸和张叔是朋友,我上次花了好大力气才求他开小灶看你的作品,我知道你喜欢创作,要是张叔一下看上你,再指点两句,前途无量” “梦想触手可及”学姐夸张地说,她也真为自家学弟高兴。 林襄写作很有灵气,大一入校时,为了加入校文学创作社,必须提交一篇自己的创作,体裁字数主题不限。宁北文学创作社历史底蕴几乎和校史一般长,被誉为作家的象牙塔摇篮,加入难度可想而知。 林襄蹲在图书馆查资料,跑到宁北市中心观察过路人寻找灵感,茶饭不思五六天,在交稿截止期到来前上交了一篇散文诗,委婉地描述了现代人爱与冷漠的主题,当时学姐就非常欣赏他的风格,一力主张让林襄加入文创社。 学姐名叫高雨嫣。 短暂的喜悦暂时拂去心头阴霾,林襄重重点头“谢谢高学姐” 高雨嫣一再叮嘱他一定要准时来会场,张梓昊浸淫文学评论圈多年,为人非常严谨认真,最不喜欢年轻人动不动迟到,林襄再三答应“好,没问题。” “林襄,如果你手头这篇能发表,不止在文学圈初露头角,”高雨嫣神秘兮兮地提醒他,“青萌的稿费非常高,算千字的话,你这篇获发表,税前能拿到七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挂电话 七千林襄心跳微微加速,能还借霍司容的五千元,剩下的还能帮助何思远解决燃眉之急。 林襄顿时深感任务重大“多谢学姐,我一定努力让张老师满意” 高雨嫣笑着打趣他“突然这么严肃干嘛,哎呀,快十二点了,不耽搁你时间,你快修改吧。” 林襄回头望向静悄悄的图书馆,窗户边一盆龙舌兰碧绿的长叶随风拂动,宽敞的长条桌上,安静地摆放着他的笔记本,林襄记得那台笔记本是林砚用剩下的。 上大学前,霍司容根本不考虑为他置备大学生活的必备用品,林襄本想兼职自己买,让霍司容得知后,对方非常不爽,林襄那会儿压根不敢惹他生气,三下二除五辞掉兼职,霍司容这才施恩,在床上温柔了点。 后来林砚得知后,二话不说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在开学前一天,终于把各项生活、学习用品给林襄翻出来,收拾齐备,将他送到学校,这才放心搭上前往美国的飞机。 林砚是个很温柔的人,林襄叹了口气,慢吞吞走回座位前,两只手放在键盘上,大脑蓦地一阵空白。林襄有时候,甚至憎恨林砚这么温柔,让他完全无法嫉恨自己的哥哥,不管霍司容为了林砚怎么对他,林襄似乎都只能默默忍受。 一头是亲哥,一头是惹不起的大佬,他一只形单影只的小甲壳虫,只能在夹缝间求存。 林襄重重喘了口气,闭上眼睛深呼吸,复又张开,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青菜萝卜,都是傻逼,傻逼傻逼大傻逼。 然后清理思绪,继续写作。 然而事与愿违,注定不是一个安生的早晨。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旁座的同学再次瞥向他,眼底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林襄羞惭地抱起手机冲进卫生间。 闻尧以不容反驳的口气道“先生让你来。” 林砚都回来了,霍司容还折腾他干嘛林襄简直想不通,白月光正主都他妈回来了,把替代品请过去,耍猴戏吗 林襄小时候脾气倔,家属大院里出了名的孩子王,是个能抄板砖追混混三十二条街的混世小魔王,后来林爸去世,霍司容一来,把少年脾气生生压在五指山下,一转眼,他就二十了。 林襄这会儿不知怎地,倔脾气上来,很严肃地说“我不去,我有自己的事,你们要聚聚吧,关我屁事,再见。”说完挂断拉黑关机一气呵成。 然后呼出一口长气,心道,真特么爽。 他看不惯狗仗人势的闻尧很久了,真以为霍司容拿他当玩物,他闻尧就能成天对他颐指气使了林襄烦躁地揉乱后脑勺,左手重新将毛撸顺,回到笔记本前,正襟危坐,思维下沉,开始文章修改工作。 下午两点,林襄刚好将作品修改完毕,将文档传进u盘,到图书馆旁边的文印室打印了纸质版。忙完后,腹部的饥饿感终于冲破束缚,涌入大脑,林襄琢磨着先买点零食充饥。 他走出图书馆,手机开机,推送页面跳出闻尧的微信,特别刺眼先生很生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狭路相逢 夏初正午的阳光很刺眼,林襄站在图书馆门口,后背发凉,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水,他咽口唾沫,艰难地跳过闻尧的微信,他得将修改后的作品文档发一份给高雨嫣。 也许是阳光照得屏幕晦暗难辨,也许是手抖,林襄发送文档时一不小心选中了闻尧。 林襄懊恼地想,他怎么不把自己手剁了。 闻尧没回他,林襄抱着闻尧肯定不会打开的侥幸心理,重新将文档发送给高雨嫣。高雨嫣回复他已收到,然后让林襄赶快到4号教学楼报告厅,交流会在那里举行。 宁北大学作为本市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占地广阔,大学与城市融为一体,从一个校区到另一个校区间隔了车来车往的马路,外来车辆随时能穿校而过。 梧桐树叶繁茂,风吹飒飒,林襄跑出图书馆,4号教学楼在隔壁校区,得出校门过天桥。 林襄疾步至校门,手机铃声刷拉响起,他低头一看,高雨嫣,顿时松了口气,接起来“学姐” 电话那头却诡异的沉默了,林襄疾驰的步伐减慢,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轻声问“怎么了学姐” “你怎么能这样”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高雨嫣,这一刻却像火药罐附体,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到底怎么了 林襄满头雾水,迷茫地顿住步伐“我做什么了” 学生骑着共享单车,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他们路过校门,向着街道尽头飞驰,青春在梧桐叶下发酵,午后阳光倾盆泼洒。林襄通体寒凉,高雨嫣愤怒地挂断电话。 霍司容的保时捷正停在校门口,车窗紧闭。闻尧抱臂斜倚车门,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似笑非笑地凝视他,两人四目相对时,闻尧甚至悠闲地向他招了招手。 他翘了霍司容的班。 林襄心想,霍司容这个人,表面谦恭对谁都温和有礼,其实中二无比,满脑子都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王八思想,平生最容不得别人忤逆他。霍司容让他出去吃午饭,林襄不仅没去,还冒了句脏话“关我屁事”,霍司容能放过他才有鬼了。 就为逞一时口快,惹怒霍司容,那是绝对划不来的,林襄后悔不迭。但如果现在去和霍司容道歉,他今天能不能下床都将是个问题。至少现在还不能去找霍司容,他必须去交流会问清楚什么情况,事后再同霍司容解释。 不过霍司容会听他解释吗林襄对此几乎不抱任何期望。就像他不指望,把现在面临的困难告诉霍司容,霍司容就会好心放过他。 霍司容压根不在乎林襄这条小虫子的想法,霍先生心里只有他自己,和林砚。 电话里,高雨嫣明显气急攻心,话都不愿和林襄多说,林襄一脸茫然时,高雨嫣直接把电话挂了。 林襄咬紧后槽牙,他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况且没有高雨嫣帮忙,就凭他自己,要见上张梓昊一面都难于登天。 林襄捏紧手里的纸质文稿,绕过保时捷跑上天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我有一个梦想 少年假装没看见,削瘦的身形逐渐跑远。 闻尧笑容凝滞,轻敲车窗,车窗摇下一条细缝,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坐在里边,手中的da亮屏,显示着一篇文档,赫然是林襄错传给闻尧那篇修改后的原稿。 “他走了,先生。”闻尧低声提醒。 霍司容抬起眼睛,车前窗斜上方的天桥,林襄瘦瘦小小的身子藏在碧绿梧桐叶后,时隐时现。 林襄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怀揣了不安与烦躁,透过车前窗看见副驾驶上的霍司容时,林襄整张脸脸色都变了,他飞快扭头,像烧着尾巴的兔子,眨眼跑没了影。 “他去做什么”霍司容沉声问,闻尧知道他不耐烦了,恭恭敬敬地答“去参加文学创作交流会,交流作品就是您手中这篇。” 霍司容关闭da屏幕。闻尧多舌地补了一句“据说您的朋友,张梓昊编辑十分欣赏他。”霍司容轻挑眉峰,闻尧闭上嘴,眼底一抹狡黠的笑意。 “罢了,先去陪林砚。”霍司容道,闻尧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林少拜托您来接他,这下人没接到,怎么和林少解释” 霍司容闭目休憩“晚点你再来一趟。” 这意思就是,让闻尧等林襄的交流活动结束,来这儿等他,再接回去见林砚。闻尧耸了耸肩,发动保时捷,黑色流线型车身汇入车流,如一阵青烟飞散。 林襄紧赶慢赶到报告厅,现场井然有序,台上坐着宁北大学中文系的杰出校友,台下的学生们怀揣着自己的作品,满怀期待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得到大家赏识,跨出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这些年来,网络文学风起云涌,伴随着快节奏、碎片化阅读兴起,纯文学逐渐无人问津,文章写来读去,多是圈内人自嗨,今天你写了,我给你评,明天我写了,你给我评。 佶屈聱牙的意识流曲高和寡,曾入木三分的现实主义,迷失于滚滚时代浪潮。纯文学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但林襄不想放弃,如果轻易就放弃了,那不叫梦想,而叫做梦。 为了这个若有似无的梦想,他不惜惹怒霍司容,都走到这一步了,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襄一头扎进人群,满头大汗寻找高雨嫣。 高雨嫣正在后台,嘱咐社员维持住现场秩序。林襄推门而入,同社一名女生先看见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有脸来” “学姐。”林襄喘着气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高雨嫣打电话质问林襄的时候,本也是因信任被辜负,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这会儿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下来。林襄一来,她回头望向他,面露严肃“你跟我来。” 几个社员打量着林襄,眼底含了各种复杂情绪,鱼贯离开后台。 高雨嫣将他领到角落中站定,灯光昏暗,林襄有些恍惚,他揉了揉后颈。 高雨嫣柔声说“林襄,我相信你的创作水准,但你老实告诉我,你提交给交流会的这篇浮生故土,究竟是不是原创” “张老师说,二十分钟前,有人给了他一篇与你相似度过半的文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抄袭? “我没有抄袭”林襄将纸质稿递给高雨嫣,手心的汗水浸润了白纸,他急切地解释“中午我花了三个小时,改这篇稿子,后边的情节也做了删改。” 高雨嫣和眼前的学弟认识两年,她知道林襄为人没什么心机,待人接物上偶尔显得傻乎乎的,写作天赋却极高,是一只小有才华的傻白甜。 林襄没必要抄袭别人的作品,因为他自己就可以写的很好。 高雨嫣犹豫半晌,叹了口气,心有余而力不足道“你跟我解释没用,张老师看了那篇稿子后非常生气,他那人性子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得知你有抄袭嫌疑后,气得直接走了。” 张梓昊来这儿,就是为了面见林襄,结果对方可能存在抄袭污点,张梓昊作为圈内前辈,遭这一番戏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了车走人,压根不给高雨嫣和她爸面子。 高雨嫣好不容易请来的大佬,就这样因为自己欣赏的学弟离场,高雨嫣内心也很难受,所以对林襄发了脾气。 林襄垂下眼帘,凭他自己的人脉,要再见张梓昊一面,非常困难。 林襄有点委屈,但他不想放弃机会,思忖片刻,探头望向高雨嫣,坚定地问“学姐,可以给我张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高雨嫣一愣,张梓昊的牛脾气她还不清楚吗,若是林襄贸然去拜访张梓昊,指不定被对方连哄带踹赶出门。 “你哎”高雨嫣一脸认命的表情“算了,我问你,你的稿子还给别人看过吗如果不是你抄袭,那就只能是对方。” 张梓昊走前,只说有人发来和林襄相似的稿子,怀疑林襄抄袭,但高雨嫣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林襄仔细回想,高雨嫣说那篇稿子是二十分钟前发给了张梓昊,二十分钟前他呼吸一滞,向后退了半步,神情恍惚地想起,他把那篇稿子错发给闻尧。 既然闻尧知道了,霍司容没有道理不知道,所有林襄的情况,闻尧都会事无巨细汇报给霍司容。 因为闻尧担心林襄不安好心,把他和霍司容的关系到处乱说,给霍司容带来麻烦。霍司容作为公众人物,和林襄的关系只能是他光辉人生中的污点。 闻尧监视着林襄的一举一动,并且不吝于给林襄找点麻烦。 如果闻尧把稿子给张梓昊,然后污蔑林襄抄袭,那也极有可能。霍司容知道吗肯定啊。 为了什么呢不让林襄得到那七千块钱,断绝林襄的梦想和后路 霍司容分明不让他有其他经济来源。 那个人要的,不过是一个只能仰赖他的卑微玩物。 林襄捏紧纸稿,拔腿冲出报告厅,高雨嫣见他神情大变,急忙喊“林襄” 林襄已经跑没了影,他一头热冲出来,初夏凉凉的雨丝毫无遮拦地泼洒。 十分钟前还是晴朗无云的天气,这会儿却阴云密布,雨丝混合着泥土、柏油路的涩气,拍打在脸上、身上,林襄茫然无助地蹲下身,抱紧膝盖,深深吸了口气。 他要找霍司容问清楚,林襄心想,无论这件事是不是闻尧干的,他都必须问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消失的何思远 林襄跑回屋檐下,一边躲雨,一边打闻尧的电话。 他没有霍司容的联系方式,无从询问霍先生,只能一遍遍反复拨打闻尧的号码。 奇怪的是,前两天还不停打来的电话,这会儿却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一样。林襄没打通,闻尧不接。 如果有地址,林襄还能上门去找,可是,他连霍司容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除了第一次在霍家老宅,后来霍司容找他,一般都在车里,不然就是去隐蔽的酒店,除了上床、霍司容给他当月生活费,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 林砚知道霍司容住址吗林襄蓦然想到,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林砚,林砚会帮他的吧。 不行,霍司容警告他少去打扰林砚,他们两的关系更不能被林砚察觉。如果林襄贸然求林砚帮忙,把林砚看得比命还重要的霍司容,指不定剥了他的皮。 明明是自己的哥哥,现在连见一面都要通过霍司容。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霍司容答应资助他上大学那天 林妈拖着一身病爬起床,亲自为霍司容烧了一顿饭,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说霍司容就是老天降给他们林家的活菩萨。只有林襄看到,霍司容面带微笑接受林妈的感激,转身将一口饭菜吐进了纸巾。 霍司容看着他时,漂亮冷峻的眼睛里,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 只有面对林砚,霍司容才捧上一份真心。 林襄抹了把眼睛,这手机也是林砚留给他的二手,已经有些卡了,电池也不太经用。 他翻到联系簿,大拇指指腹落在“哥哥”这两个字上,迟疑不决。 最终将没能按下去,直接找林砚,霍司容肯定会生气的。 他一生气,林襄后面非得见血,疼得要死。林襄打了个哆嗦,放弃了。 还是等周一去杂志社拜访张梓昊吧。 林襄跑回雨中,南门距离报告厅不远,门口就是公交车站,他打算去看看何思远他们。 医院病床上空空如也。 林襄懵了,打何思远的电话,打不通,他就像和闻尧一起消失了。 医院人来人往,林襄杵在空荡荡的病床前,眼前发黑。 他转身跑向护士站,蓝衣护士们忙碌异常,端着液体瓶、输液针来去匆匆,林襄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位暂时空闲的护士,他上前询问“请问402号床的病人出院了吗” 护士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低头翻找记录,语速极快道“儿童急性白血病是吧,昨晚入院,今早结账之后就走了。” 倩倩的病不是一时半刻能治好的,肯定要长期住院,何思远到底在想什么没钱住院吗 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充电提示应时响起。林襄走到楼梯口人少的地方,拨了何思远家的座机,没人接。林襄转而打何思远的手机,对方提示已关机。 难不成何思远和倩倩人间蒸发了 林襄走出医院,茫然四顾。 医院门口的十字雕塑底座上写着“祝您健康”,坐轮椅的老人双眼无神,痴痴地凝望天空,一对年轻夫妻争吵到底要不要三胎,救护车被拥挤的私家车挡住去路,不耐烦地鸣笛按喇叭。 何思远终于打来电话,是公用电话亭的号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高利贷 林襄半开玩笑道“你搞地下工作呢神神秘秘的。” 何思远没跟他捧哏,语气里有些急,还带着哭腔“林子,我这回真遇上事儿了。” 林襄悚然一惊,头皮发麻,他疾步到一处安静角落,轻声安抚“你慢慢说,别急,究竟怎么了你怎么带着倩倩出院了” “他们、他们”何思远大喘气“他们追来了” 何思远借了高利贷。 艺术类院校学费都不低,何思远为了上成学,不惜去借高利贷。十八岁毕业那年,想着年轻就是本钱,于是天不怕地不怕,心道借了钱以后还就是了。 结果倩倩生病、老爷子卧床不起,家里两药罐子拖累着,学校又在催缴各种费用,何思远去卖血,得来的钱入不敷出,只好再次借高利贷。 “我没法啊,林子”何思远哽咽“活人咋就这么难呐。” 一碗粮逼死英雄好汉,没钱寸步难行,这些话,打从林襄失怙后,一天比一天感受更加深刻。只是林襄还有他哥哥和霍司容,而何思远只有何倩跟老爷子。 林襄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何思远喘了口粗气“我带着倩倩南下避避风头,到那边落脚后再给她找家医院。林子,我就是来跟你通个气儿” 林襄心中没来由升起不祥的预感“老何” “借钱得要个保证人,我”何思远欲言又止,他咽了口唾沫,林襄几乎听见他大的出奇的吞咽声,忍不住后背发凉。 “留了你的名字和电话。”何思远弱声说。 林襄眉头紧皱,何思远急忙道“你别出学校,就在宿舍里呆着,他们找不着你人,不能拿你咋样林子,等我、我挺过这段时间,我回来登门谢罪,我真的、我也是没办法” 何思远吞吞吐吐说完,话到最后,蹲在地上哽咽。 林襄握着电话的手虚虚一松,手机扑通跌落在泥水中。 要是何思远在他跟前,林襄能抄起他的领子,照他身上下了狠劲揍。 为什么借高利贷,他们几个高中兄弟就不能合伙帮他吗林襄知道何思远要面子,不到万不得已,拉不下脸找兄弟借钱,然后他就去借高利贷疯了吗 林襄着急忙慌将手机捡起来,用袖子简单揩去水珠,贴在耳朵边,愠怒道“你他妈借了多少” 何思远哭着说“三十万” “带利息呢”林襄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一、一百。” 林襄倒抽一口凉气“你他妈真的是疯了。” “我他妈就是疯了,”何思远自暴自弃道,“可我妹这样,我不能放着她不管。林子,不管咋说,这事儿我干的不厚道,你千万躲起来,别到处乱晃,那帮人不好招惹” 他话音未落,就被林襄愤怒地打断“你清楚不好惹你还找他们借钱何思远,我该夸你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你丫脑子里全他妈是浆糊” 何思远理亏,憋着声儿任由他骂。 林襄一拳砸墙,烦躁地说“行了,你照顾你妹吧,我挂了。” 何思远嘱咐道“你躲着点。” 林襄挂断,他站在淅淅沥沥的夏雨中,通体冰凉,如果这件事让霍司容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遭遇危险 不会的。 林襄摇摇头,只要不告诉霍司容和闻尧,他自己处理了,霍先生是不会分出心神搭理他这些破事的。 林襄踏上回学校的公交车。 周末两天他接了无数高利贷催债的电话,其中不乏暴力威胁,林襄烦不胜烦,干脆将手机关了两天机,然后泡图书馆看书。 闻尧站在特护病房门口,朝霍司容摇了摇屏幕,耸肩说“小白兔一直关机。” 霍司容面露不耐烦,林砚躺在干净整洁的病床上,脸色有些泛白,摇了摇头,柔声说“那就别打扰他了,林襄学业也挺忙的吧。” 霍司容望着他,露出沉思的神色。 闻尧再次耸肩“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 林砚疑惑“什么” 闻尧轻抬下颌,眼角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沉思的霍司容,语带戏谑“那篇浮生故土,据说是小白兔抄袭来的。” 霍司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周一早上,林襄翘课去了一趟青萌杂志社。 青萌位于一栋写字楼中,写字楼对面一整座大楼都属于新华文轩,是一座大书城,林襄闲暇无事经常到这边看闲书。 由于地处繁华,人来人往,闲杂人等特别多,这栋写字楼出入管理也非常严。 林襄被保卫拦在门口,不让进去。 他看一眼时间,才清晨七点,青萌八点半上班,他只要在这儿等着,总能守株待兔等到张梓昊,再跟他解释清楚。 这办法挺笨的,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林襄立在写字楼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日上枝头,张梓昊仍未出现。 林襄嘴唇泛白,啃光了手中的面包,将沾满油的塑料膜扔进道旁垃圾箱。 他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扫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两人作工人打扮,头上戴着工帽,两只手却比较干净,不像经常搅水泥摸红砖的手。 林襄耳旁蓦地浮现出何思远的警告。 “你躲着点那伙人。” 或许是危险来临时的直觉,林襄只看了他们一眼,瞬间心中警笛大作,他飞快移开目光,抬头望向青萌杂志社的广告牌,捏紧拳头,沿人行道撒腿狂奔。 那两个工人打扮的混混立即追了上来,林襄往前跑,前方横地里窜出两个彪形大汉。 对方来势汹汹,分明势在必得。 林襄猛一记刹车,被逼入迷宫似的巷子里。 该找谁两条腿玩命奔跑的同时,大脑不停运转思考。 林襄跑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对方五六个人同一时刻包抄上来,林襄随手捡了一根棍子,手机拨通了闻尧的电话。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林襄将手机打开免提丢进角落,反客为主抄起棍子冲向那六个混混。 林襄腹部、侧腰、后背、大腿和小腿全挨了棍子,有人照着他的脸一拳砸来,林襄险险避开,眼角余光扫过孤独地躺在角落的破手机,有些绝望地想,霍司容不可能来的吧,找他做什么 霍司容不是在陪林砚吗 林襄袖子撸过眼睛,额头鲜血顺着眼骨渗入眼睫,他顺势一把揩去嘴角血丝,反身一记过肩摔摔倒个头宽大的混混。 林襄凶悍的举动更加激怒了这帮人,有个混混火气上来,从腰后拔出刀子“艹你丫的” 刀光雪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黄金血 “我会死吗”林襄心想,“如果面对我的尸体,霍司容会动容分毫吗哪怕只是动一动眉毛。” 不会的。 霍司容压根不在乎一具玩物的死活。 林襄是霍司容光彩耀眼人生中的唯一污点,见证了霍司容求而不得的爱。 刀光刺出一道闪电,白的进红的出,带起漫天血花,噗嗤轻响。 少年削瘦的身体应声而倒,不知谁大喊一句“妈的,杀人啊” “怎么办” “跑啊” 拔刀的混混丢了短刀,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几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跑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一处人迹罕见的小巷,平常除了野猫野狗,便没有别的动物光顾此地。林襄被混混逼到这儿,差不多是逼上了一条绝路。 如果不反抗,或许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但林襄骨子里就没有顺从依赖的脾性,以前林爸还活着时,就说林家老二桀骜得很,怕是没谁能驯得了他。 后来林爸仓促离世、林妈病倒,霍司容如天神降临到他们家,接走了林砚,那时候林襄十四。 等到林襄十七岁高三,霍司容再次出现,这次,他终于不是为了林砚而来。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对林襄说“你哥哥希望你继续念书。” 霍司容就用不容置喙的命令语调,安排了他往后的人生念书、给霍司容发泄性欲。 被霍司容扔上床的时候,还幻想着,他喜欢自己吗 等到发现霍司容只是将他当作林砚的替代品时,便不再抱什么期望了,只希望霍司容上床的时候轻一点,如果他能温柔分毫,那再好不过。 明明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啊 天上流下的雨水覆盖了眼角浸出的泪水,眼前逐渐模糊,林襄躺在夹杂的血水中,十根指头扣住坑洼不平的路面,艰难地挪动身体。 他不想死,他想活。 “唔”苍白的脸蘸满污水,柔软的毛发紧贴面颊,林襄边哭边爬,他花了很大力气,却只能像蛆虫,挪动一毫米的距离。 “爸”林襄眼前出现幻影,身体逐渐失去温度,他蜷缩起来,脑袋埋进颈窝。 一柄黑色的宽大雨伞遮住了阴沉的天空。 大雨瓢泼而至,打在雨伞上,发出刷刷巨响。 闻尧寒眉肃目。 高大的男人弯身,将少年抱进怀里。 林襄艰难地维持最后一份理智,拼命揪住霍司容的衣领,脑袋埋进他怀里“疼” 记忆中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像极那年春天来临时,霍司容出现在他们家,很霸道的对林襄说“我来接你。” 霍司容抱着他进了保时捷,黑色流线车身向医院飞驰而去。 “他这个血型不能接受输血。” 医院中,白大褂医生神情激动,两手交握“他是rhnu血型,全球这个血型的不过百人,比熊猫血还珍贵,是医学上的黄金血” 闻尧听明白了“所以这个血型一旦输血,就有生命危险对吧。” 老资历的主治医生重重点头,解释道“这个血型一辈子只能输一次,再输第二次就会发生溶血反应,输第三次就有生命危险。目前我们医院也没有给他输血的条件。” “但他现在失血过多。”闻尧不满“怎么解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你不能死 “只能慢慢恢复。好在那把刀子避开要害,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陈医生略一沉思,叹了口气“多吃补血的食物,食补吧,这位小同学太瘦了。他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上应该比较快。” 闻尧颔首“谢谢您。” 霍司容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墙打量床上昏睡不醒的林襄。 “查清楚了,”闻尧关闭手机屏幕,望向侧对他的霍司容,“是本地一伙高利贷组织。想找一个叫何思远的人还钱,何思远跑了,于是找上了林襄。” “林襄是何思远的担保人。至于何思远,就是借了小白兔五千那人,他两高中同学。” 闻尧言简意赅一解释,霍司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淡淡地评价“愚蠢。” 闻尧笑着摇摇头。 “也是小白兔脾气冲,那帮混混不过是想抓住他问问何思远的下落,小白兔直接抄棍子跟人干上了。”闻尧顺霍司容的视线望去,林襄面无血色地躺在那儿,呼吸罩中白雾一起一落。 “捅了他的人,捅的哪儿、桶多深,还回去,然后交给警察。”霍司容平静道,闻尧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是。” 闻尧转身去处理。 霍司容也不是闲着的,闻尧走后,他开车到片场,手头的电影快要杀青了,最后一幕是霍司容的压轴戏。 演戏对他而言手到擒来,摆什么动作、微表情、面对镜头的角度、读台词用哪种感情,霍司容都能像一具精密仪器,完美无缺地摆放出来。 也不知哪一位名导评价过,“霍演员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太过完美无缺,反而显得虚假,没有生气。” 至于究竟谁说的,早已无关紧要。 因为这圈子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连完美都做不到,除了嫉妒他的,没有谁把霍司容的缺点摆到明面上说。 对霍司容而言,无论戏里还是戏外,拥有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最后一幕戏要掉威亚,飞至半空,做一幕绝影,要不是对手演员恐高,霍司容这一卡能一次过。 反复拍到最后,对方终于咬着牙拍完,放到地上,连连向霍司容道歉。 霍司容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他回到医院那会儿,林襄已经醒了。 少年仰坐在病床上,安静地看书,那书是他找护士借来的。 霍司容沉默地走进去,林襄若有所觉,耳朵尖动了动,猛地抬起脑袋。 脸色还是很白,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你就对他好点呗。”病床上的林砚笑着说“那可是我亲弟弟。” 霍司容略一沉吟,在林襄身边坐下。 林襄直愣愣地瞪著他,嘴唇翕动。 霍司容取走他手中的书,眼角视线随意地擦过去百年孤独 “谢谢。”林襄眨了眨眼“谢谢您,霍先生。” “您救了我。”林襄抿开嘴角,眼底似有星芒闪烁,他弯着眼角“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你不能死。”霍司容沉声道,他想开口解释,但解释的话忽然卡在喉咙。 美国医生说林砚的病需要大量输血,林砚是rh阴性ab型血,极为罕见的熊猫血。 林襄,必须做林砚的血袋子。 霍司容无言地注视林襄。 少年柔软的毛发耷拉,他想了想,抬手握住霍司容宽阔的大手,白皙柔嫩的皮肤如煮熟的鸡蛋清。 霍司容目光深沉。 林襄艰难地侧转身体,夜色中,万籁俱寂,唯余呼吸与心跳此起彼伏。 伤口绽裂,血水沿着细缝汨汨渗出。 林襄忍着疼痛,另一只手攀着霍司容的肩膀,艰难而费劲地侧身,极缓慢地吻上男人温暖的唇,像一片羽毛拂过沧海。 “谢谢。” 霍先生,你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对吗 林襄抱住他的脖子,倚进霍司容怀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一见钟情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无关风月。 林砚的病是春末时突然发作的,那会儿林砚正在实验室做课题,做着做着人就倒地不醒,随后发高烧、呕吐不止。 林砚的同学直接把电话打到霍司容私人手机上,霍司容买了当晚的机票奔赴美国。 林砚在波士顿的医院躺到夏天,医生说要大量输血,但血库中没有和林砚的rh阴性ab型相匹配的型号,霍司容便立即想到了林襄。 霍司容自作主张将林砚接回国内,林砚大约也知道霍司容的想法,不过从未主动提及。 霍司容理解林砚,林襄毕竟是他亲兄弟,无论林砚有多想保住自己的命,林襄不愿意,林砚也不可能真拿林襄当血袋。 怀中林襄的气息苍白而温软,呼吸发颤,他轻轻皱了眉头,腰间绷带一片殷红。 霍司容立即按铃叫来医护,将林襄按回病床上,打了一剂止疼针,拆绷带重新缝线。 霍司容退出监护室,林襄的目光一直追逐他,目送霍司容站在他能够看见的玻璃窗外,才脸色惨白地,朝着窗外高大的人影笑了笑。 霍司容有一瞬间的心悸,那张脸与林砚实在太过相似,偶尔霍司容也难以分清,面前的人究竟是廉价的林襄,抑或他心心念念的林砚。 林襄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息,绵长而微弱的呼吸绕着冰凉的仪器打转,穿越无尽的繁华夜空,直奔遥远清澈的少年时代。 林襄很清楚,自己不是一生下来就喜欢同性的。 在被霍司容的美色蛊惑前,他还趿拉拖鞋,翘着二郎腿跟老何、二胖、王断腿讨论,隔壁家刘婶和河湾里赵瞎子家,谁的闺女更漂亮。 胸大腿长、肤白貌美的姑娘,叫一众春心萌动的小青年掬一把惊艳的哈喇子。 霍司容到他们家那天,林襄正同老何他们鬼混。 夏季炎热,王断腿蹲在路边上,女孩儿姑娘们换上时髦新装,风吹纱裙扬,王断腿猥琐地抻长脖子打量裙底,被一记高仿v包抽飞。 林襄斜靠广告灯牌抖腿,嘴里一枚口香糖嚼着,百无聊赖地吹出炮,啪嗒破裂,一辆低调的保时捷碾过水坑,肮脏的水花溅出一道抛物线,精准无比地命中林襄的破洞裤。 林襄对着那辆保时捷遥遥竖起中指。 没一会儿,菜市场上的王大叔,用力拔山兮气盖世,奈何只能卖猪肉的夺命嗓子吆喝“林二,你妈让你回家” 林襄扯开嗓子吆喝回去“知道” 二胖骑着自行车将林襄送回家,楼下正停了那辆保时捷。 林襄吐出嘴里的口香糖,啪啪黏上保时捷车后盖,二胖朝他竖起大拇指。 林襄将衬衫扣子系到上方第一颗,随意整理了头顶乱糟糟的毛,紧急换了二胖那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俨然一副三好学生模样,乖乖巧巧敲门“妈,我回来了。” 霍司容出现在门后,就像纡尊降贵的神祇,让这个林砚走后、母子相依为命的简陋居所,蓬荜生辉。 无论多少次看到霍司容那张脸,林襄都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惊为天人。 于是痞性上来,双手插兜,摇晃到霍司容面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捏着下巴装模作样地调戏“帅哥,别来无恙啊。想我了嗯” 霍司容额头绷起一根微不可察的青筋,林襄一踮脚,才到霍司容肩头。 他撇撇嘴,笑嘻嘻地和霍司容凑近乎“帅哥,我早说了,你命里缺我,不如你把我老哥放回来,换我陪你天涯海角,如何” 林襄只是随口一说,霍司容似乎经不起开玩笑,他当了真。 林襄调戏完,就陪林妈做饭去了,霍司容正襟危坐在林家的破沙发上,皱紧眉头打量四周,仿佛在疑惑,人类为什么可以住在这么破旧简陋的地方。 霍司容没吃几口,就是吃下去也偷偷吐掉了,他不喜欢吃辣。 林襄和林妈做饭都好加辣椒,这会儿招待客人便显出不周,辣得霍司容暗中发誓,等接走林襄,非得每顿饭都逼他吃一盒辣椒酱。 后来接回林襄才发现,对于吃辣椒这件事,对方似乎求之不得。 霍司容在饭桌上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林砚希望林襄继续念书。 老林家买一送一,霍司容只好勉为其难继续支助附赠品的学业,尽管他对这个附赠品并没有什么好感。 刚刚林襄把口香糖黏上保时捷,霍司容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全看见了。 本来林襄已经不打算念大学了,霍司容简直神兵天降,如一剂强心针扎进理想的灰烬,尘埃飞散作星辰,林襄眨巴大眼睛,林妈感极而泣“谢谢您” “我妈一个人在家,没了我她咋办”林襄犹余不安,霍司容说会安排家政照看林妈。 林妈感激不已,本着当地人的好客与热忱,强留霍司容在家过夜一宿。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林妈住,另一间林襄林砚两兄弟住。 林砚走后,所有的地盘都归了林襄。霍司容睡他的卧室。 林襄端着水果盘推门而入,霍司容立在书桌前,看着照片上一对长相颇似的兄弟。 林砚文静,林襄跳脱,长相差不多,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林襄叼着一块削兔耳的苹果瓣,拍拍霍司容的肩膀,边嚼边说话,唾沫星子满天飞,霍司容侧身想避开他,身后的椅子腿好赖不长眼睛,一下将霍先生绊倒。 林襄丢了果盘去抓他,两个人前脚拌后脚,齐齐摔进床脚,林襄捂着后脑勺龇牙“我说您躲啥呀,我又不是妖魔鬼怪。” 离得太近,林襄就穿了件睡衣,一截精致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那张脸几乎和林砚一模一样霍司容倒抽一口凉气。 林襄脸上的震惊不下于他“哇。” 霍司容“”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向下,在疼痛和近距离荷尔蒙刺激下,不知何时撑起的凸起,正顶着林襄柔软的小腹。 林襄十七八岁的年纪,不可能不懂这什么意思。霍司容恼羞成怒,低声喝道“滚开。” “”林襄趴在他身上,愣了半天没动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豁出去道“您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林某人无以为报,只好” “舍命陪君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如是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选择 红尘千里,深渊万丈,我陪你沉沦。 那时候十七岁的林襄还不知道,霍司容性别男,爱好男,白月光名叫林砚。 那时候林襄也只是鬼迷心窍,心血来潮。 林妈身子骨不太好,在隔壁卧室早早睡下了。 上个世纪的老房子隔音堪忧,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不约而同地默契噤声。 林襄压低嗓音“别看我。” 霍司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林襄的脸,他恼羞成怒地挪开目光,林襄那双手温热柔软,恰似无骨,霍司容有一瞬间的茫然,少年的身体轻飘飘的压在身上,像一株将开未开的玉兰,渗着清甜的香。 “你流汗了。”林襄面耳赤红地说,霍司容哑声道“住手。” 林襄冲进卫生间,让冰冷的自来水冲刷滚烫的双手。 似乎洗干净了,林襄背靠门,惶然不知所措,我特么干了啥他抬起右臂,胳膊撑着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沿纤白指尖跌落在地,在心头炸起轰隆巨响。 此后,讨好霍司容成了一种习惯。 林襄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霍先生的,他仔细回想,说不清楚,可能是第一次跟霍司容上床的时候。 林襄拿到录取通知书当天,兴高采烈地给霍司容打电话,闻尧把电话转给霍司容,霍先生的语气听上去不大高兴,林襄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怎么了” 霍司容没回答,后来林襄才知道,那几天林砚交了一个女朋友,霍司容敢怒不敢言,心里嫉妒的要死,脸上还要装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就差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一句“与我无关。” 霍司容让林襄在家里等着,林襄惴惴不安。 霍司容来的那会儿,阳光很好,他穿了一件剪裁精良的水蓝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头发横七竖八、散乱而随性地堆放,墨镜罩住了大半张脸,唯余一双不薄不厚的唇露着,性感而优雅。 霍司容说“下来。” 林襄身轻如燕地蹦下去,霍司容一把接住他,将林襄塞进副驾。 造型怪异的布加迪威龙悍然发动,银白车身疾驰而去。 那也是林襄第一次到霍家老宅。 霍司容的父母前些年移居瑞士养老,偌大的洋式建筑除了几位菲佣来去,再没别的人。沉重而古老的建筑屹立于半山腰上,大厅正对的楼梯中间,悬挂着霍司容祖父的画像。 画中老人精神矍铄,一双眼如鹰隼般犀利,尖锐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他内心隐秘。 林襄按住扶梯,心头发憷。 霍司容连谈判环节都省去了,就好像他很清楚,林襄根本不会拒绝他。 特别的地点,特别的人,特别的疼。 林襄咬紧下唇,霍司容撑开他的身体,像把弄一柄无法抵挡风雨的破伞。 林襄冷不丁冒了一句“你对我好一点呗。” 霍司容没说话。 林襄当他默认了,于是得寸进尺,掰开指头数“接我电话,不要通过闻尧,我不喜欢他;别总是板着脸嘛,你对哥哥都经常笑的;能不能取消那么多规矩还有” 霍司容掐着他的肩膀,额头爆出青筋,林襄看上去丝毫没拿上床当回事,他甚至有条有理地跟霍司容谈条件。 “还有什么”霍司容烦不胜烦地问,他的力道愈加凶猛,让林襄的脸霎时疼出一片惨白,他断断续续地抽着气“你嫌弃我,我知道,你觉得我们老林家攀你,就像攀了根高枝。”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活该像个玩具一样讨好你。”林襄大煞风景。 霍司容沉默地凝视他。 “但如果不是你,”林襄忽然认真地回视他,“谁敢这么对我呢” 霍司容让他三天没下得了床,霍先生很霸道地哑着嗓子“林襄,是你勾引我。” 再后来,就是发现霍司容暗恋林砚了。 这一次,林襄却不敢把话摊开和霍司容讲明白,只要不去听不去想,就可以假装事实并非如此。如果在玩具和替代品间做选择,林襄选第一个。 有时候林襄会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霍司容那么多粉丝,每一个都想泡他,偏偏就他林襄把霍司容睡了。 霍先生年届三十,名誉在身、富甲一方,到头来,除了他,上床对象就没有第二个。 只要一步步来,犹如完成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一点点地把自己塞进他心里,林襄很自信地想“总会等到洛阳纸贵那一天。” 霍司容是林襄的一字千金,千金不易。 空白的病房,仪器滴答声将周遭衬托得愈加安宁静谧,卧躺在床上,浅蓝墙壁上悬挂着电视机,屏幕投下来的角度正好,不会让脖子费劲。 霍司容早已过了混迹偶像剧的年纪,他的作品合作对象,都是圈内有口皆碑的导演、编剧。 眼前这部央视热播剧再次拿下收视冠军,自播出后收视率一路走高,从破1到破2,将霍司容的名气推向同辈人无法企及的高峰。 林襄不太喜欢看剧,就算是霍司容的作品,他也没看过几部。 不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看的书寥寥无几,只好打开电视,翻来翻去都是霍司容的面孔。 于是顺手停在某个频道,画面中,霍司容饰演的男主在无边荒原和战火中孤身行远,他背叛了正义的伙伴,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 林襄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和霍司容在一起时,霍司容不会容许他拍私人照。 林襄相册里有关霍司容的照片,一半来自微博贴吧和论坛,一半来自电视剧里偶然出现的画面。 林襄看着看着,困意袭来,斜歪脑袋打着盹会周公去了。 闻尧把何思远揪到他面前,已是入院的第四天。 霍司容消失很久了,林襄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三天前。至于霍司容在忙什么,林襄没问,也没权利过问,他百无聊赖地刷剧养伤。 彼时闻尧推门而入“小朋友,我带了个人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飞来横醋 林襄撩了撩眼皮,眼睛直勾勾地挂在电视屏幕上,只听耳旁重物砸地一声钝响,一道熟悉的亮堂嗓门带着哭腔“林子,对不起” 何思远。 林襄猝然回头,他微皱眉毛。 何思远给人打了一顿,额角、唇边、双颊布满淤青,两只手划出细碎的防御伤,刚结痂不久。 林襄望住他幽幽瞧了一会儿,何思远让他的视线盯得浑身冒汗。 林襄不是那种容易置气的人,以前他、林襄、二胖和王断腿关系铁那会儿,他们几个没少惹麻烦,事后找林襄这个智多星想办法,给他们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林襄虽然看似吊儿郎不经事,心底琢磨的却比谁都多。 何思远原本以为只是填个保证人上去,谁成想差点要了林襄的命,他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林襄回头,目光挪开,复又望向电视屏幕。 画面中霍司容饰演的男主归来,成为反派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他曾经的正义伙伴无不劝他回头是岸,男主充耳不闻。 “你走吧。”林襄面色平静。 他又说了些什么,语气很平淡,就像在应付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连须臾目光停留都懒得施舍。 何思远浑浑噩噩撞出病房。 闻尧立在门口,窗外阳光扑面而来,林襄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下,轮廓模糊出几分虚无。 初夏温暖,闻尧后背却有些发凉,他转身给正在陪伴林砚的霍司容发微信。 闻尧“小朋友对何思远说,掰了就掰了,谁也不欠谁。” 霍司容没回他,闻尧难免为霍司容生起兔死狐悲之感,他低头飞速敲键盘“先生,如果他哪天离开您,再追回可就难了。” 霍司容瞥一眼闻尧的消息,林砚调笑道“大忙人呢,手机响个不停。” 霍司容关机,一张脸上四平八稳,不见丝毫情绪浮露,他为林砚削了一只红皮苹果,切成块递给他,林砚顺理成章地接下了。 “一点小事。”霍司容回答道,林砚笑而不语,他嚼完半块果肉,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林襄还不知道我病了吧。” “没告诉他。” “我妈也不知道” “嗯。” 林砚吸了口气,视线沉凝下来,若有所思,半晌后低低地说“我这个病,假如不及时输血,会变成植物人,是吗” “不会。”霍司容沉静道“等林襄养养身体。”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分明是让林襄给林砚输血了,林砚呼吸微滞,扭头望向面无表情的霍司容,霍先生的神情隐在阳光后的阴影中,莫名冷酷寒凉。 林砚抓紧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良久,苍白无力地扯开唇角“我也想活下去。” 所以对林襄坏一点,让他做他的血袋,他们是亲兄弟,林襄不会枉顾兄长性命。 霍司容神情微动,他站起身抱了抱林砚,柔声安抚“我在,没事。”林砚低垂眼帘,战栗着说“谢谢。” 林襄在医院闲极无聊地熬到第十天,期间经历了同学慰问、与何思远分道扬镳、被闻尧吐槽愤怒的花瓶、刷完了霍司容的新剧,高雨嫣来了。 高雨嫣毕竟心软,对林襄好也是真的,她提拎着水果篮子,眼圈红红地望著他“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襄坐起身,捏着一张纸巾轻擦高雨嫣的眼睛,语气是惯常的柔和“被人坑了,不算严重,再过两天能跑能跳又是一条好汉。” 高雨嫣破涕为笑“行,我就是来看看你,还能嘴贫,估计没啥大事儿了。” 高雨嫣不知道他出事那天早上出门是为了去拜访张梓昊,林襄也没打算同她说这些,等两人聊够了其他话题,气氛一片和谐温馨,他才瞅准时机询问“学姐能帮我个忙吗让我和张老师见一面,我想亲自跟他解释。” 高雨嫣岂知他“贼心不死”,不过转念一想,林襄这人看着散漫,其实很固执,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 “我肯定想帮你。”高雨嫣这话发自真心“但张老师这两天不在,他去南方参加一个文学论坛。” 林襄还是错过了机会,他难免失落,嘴上依旧笑着道谢“那也没办法,麻烦学姐帮了我那么多忙。” 高雨嫣心疼地瞅他。 彼时天色渐暗,霍司容恰好来找他,隔着门上的狭窄窗框,正好瞥见林襄的笑,他身前坐了个女人,两人相谈甚欢。 霍司容狠狠一拧眉头,转身问闻尧“里面谁” 闻尧惊讶,探着脑袋观察半天,摇摇头“不清楚,可能女朋友。” 霍司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推门而入,高大的身形往病房一戳,整间屋子的气氛就像被火点着了一样,沉闷而压抑。 林襄没想到霍司容突如其来,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眼角余光蓦然扫过满脸震惊的高雨嫣,顿时偃旗息鼓,强忍冲下床跑到霍司容面前的欲望,转而向高雨嫣介绍“学姐,这是霍先生,我哥哥的朋友。” 哥哥的朋友霍司容脸色更加冰冷,盯着林襄的目光犹如两把尖刀,能活活将对方削下三层皮。 林襄敏锐地察觉到霍司容发怒,他不明就里,但在高雨嫣面前,非得强撑着面子,毕竟是自己很看重的学姐,林襄不想让高雨嫣发现他和霍司容的关系。 如果被人发现了,不仅对霍司容,对他自己,也会造成相当棘手的麻烦。 林襄强忍头皮发麻的危险直觉,目光和霍司容一瞬间撞上,像受惊的乌龟,迅速缩了回去,讪讪地笑“霍先生,这位是” “女朋友”霍司容打断他。 高雨嫣认识霍司容,不仅认识,还是霍司容的忠实粉丝,在微博为霍司容打榜艹热度,写过真情实感的小作文至少三万字,手机相册中霍司容的路透照、剧照、写真起码一个g,她头昏脑涨地站起身,一脸呆滞地戳在那儿。 偶像来得太突然,像一阵龙卷风。 但偶像貌似心情不太好。 高雨嫣下意识解释“不,我和林襄” 没等她说完,霍司容如同疾风席卷到林襄身边,掐住了少年的下颌。 林襄刹那意识到大事不妙,心中警铃大作,挣扎着脱开身“霍先生,她是带我入文创社的学姐” 闻尧没想到一贯沉稳有度的霍司容也有突然失态的一面,但眼下有外人在,显然容不得霍司容发脾气,不然被偷拍上热搜崩人设怎么办 闻尧连声暗示“先生医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逃避 在你面前,我总是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闻尧的暗示虽然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霍司容掐着林襄的力道松了些许。 林襄像一只受惊的麻雀,扑开余怒未消的霍司容,胆战心惊地望着他解释“是朋友,我和学姐在一个社团。” 霍司容目光冷凝如刀,冷冰冰地扫过他,林襄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低着头爬起来跪坐在霍司容面前。 尽管不知道霍司容为何生气,但他每回发脾气,先低头道歉认罪的必然是林襄。 高雨嫣几乎立即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面前的霍司容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温文儒雅,他身上隐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暴戾,混杂着强烈的占有欲,形成冲刷感观的浪潮,霍司容那气势分明在冲她咆哮“滚。” 高雨嫣颤巍巍的站起身,初次见面就收获偶像厌恶,她百味陈杂,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林襄,恍然有所察觉。 女生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拂过长发,不嫌事大地渲染暧昧“林襄,咱两的事儿,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闻尧不忍卒视地捂住了眼睛。 林襄浑身僵硬如石,甚至没敢抬头看高雨嫣,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思,高雨嫣指的什么事张梓昊的事 霍司容的愤怒挤压了大脑cu,脑神经麻木地运转,林襄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只听见自己呢喃“好。” 然后是劈头盖脸一巴掌,霍司容宽厚的手掌如铁砂拍在胳膊上,凶狠地攫住了,让林襄想起小时候,林砚捧在双手的雏鼠,才刚生下来不久,连毛都没长一根,红扑扑的瘫软着,林砚把那只雏鼠捏死了。 林襄疼得脸色发青,模糊的记忆与混乱的现实交错,他分不清究竟自己是那只可怜的雏鼠,抑或霍司容变成了林砚。 高雨嫣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但霍司容那张脸上阴沉的气息愈发明显,对方显然大动肝火,她脸色发白地拉扯霍司容拽住林襄的手腕,高声劝阻“霍、霍先生,林襄他身上有伤” 如当头棒喝,照着被愤怒烧光理智的大脑狠敲,霍司容猝然松手。 林襄小心翼翼地抬头,眼巴巴地瞅了一眼,飞快移转视线。 那一眼里夹杂着受伤和痛苦,高雨嫣近在咫尺,霍司容居高临下,两人都捕捉到了。 “他是我的人。”霍司容沉声道。 他说完看也不看高雨嫣,径自撕开林襄的病服,大拇指指腹按压被他捏出的淤青。 林襄咬着牙不言语,内心一片惶恐不安。他和霍司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除了上床和林砚没有任何交集,连性格都别如云泥。唯独一点,二人不约而同,那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霍司容怕受到舆论攻击,而林襄担心遭受白眼,尽管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毕竟身为男性,却被同性包养这种事,在哪儿都不能作为炫耀的谈资。 林襄觉得丢脸,他一意孤行喜欢霍司容,不惜给他当个玩意儿耍。若让其他人知晓,可不得笑掉大牙。 他在霍司容面前丢光所有自尊,呈上自己的喜欢供对方践踏。隐瞒他认识霍司容这件事本身,就是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是霍司容,连最后一点妄想都不肯留给他么。 霍司容宣示主权那句“他是我的人”,在林襄心中自动划等号为“他是我的玩具”,林襄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推开猝不及防的霍司容,大声辩解“不是,我不是” “我们没什么关系。”林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激动,自欺欺人地说“学姐,霍先生是我哥哥的朋友,帮了我们家很大忙,我感激他,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关系。” 高雨嫣心思敏锐,林襄这些话说得有多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她都不忍心揭破。或许霍司容逼迫了林襄,高雨嫣心想。 她面不改色,点了点头,理解道“我明白的,有空再来看望你,拜拜。” 林襄揪到嗓子眼的心大石落地,他太在乎高雨嫣的想法,遑论不想让任何陌生人知晓他和霍司容的纠葛,更何况对方是自己尊重的学姐,林襄绝不愿在高雨嫣面前丢了分子。 高雨嫣离开了。 闻尧冲林襄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紧紧锁上隔音良好的房门,追上高雨嫣嘱咐她别将今天的突发情况外传。 病房内,空气陡然冰凉,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失,取而代之无法言喻的冰冷。 林襄爬起身跪在床上,试图为被激怒的霍司容顺毛。 霍司容面色阴沉地立在仪器旁,距离林襄不过半米之距,他居高临下,投下鄙夷的目光“没有关系你哥哥的朋友林襄,脱了衣服任我上的人,不是你” 林襄蜷缩双肩,胳膊颤颤地伸出去,揪住了霍司容的衣摆,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说“对不起。” 霍司容烦厌他装乖卖傻,和林襄滚到床上前,十八岁的少年桀骜不驯、意气风发,让心有所属的霍司容不由自主被他吸去目光,而后来,林襄越是讨好,他越发找不回从前那个少年的影子。 没了光彩照人的桀骜,林襄不过是空有一张脸的玩意儿。 而现在,这个玩意儿竟也敢反抗他,就为了别的女人。 霍司容挥手甩开他,林襄锲而不舍地抓上去,探出上身,一双腿跪在床沿,艰难地维持身体平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对付完高雨嫣,已经耗尽了所有脑细胞,面对霍司容只有本能地恳求,他低垂双肩,勉励扯出一个笑“您、您别生气,我是您的玩具,行吗” “学姐她人挺好的,她是您粉丝呢,咱总不能在她面前丢人,对吧。”林襄颠来倒去地嗫嚅“我什么人呐,哪儿敢跟您攀上关系,这不是说没关系,正好呢嘛,您看您要是看上个玩意儿,也瞧不起我啊,我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呢。” 林襄恍恍惚惚地说了半天,霍司容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他先把自己说心酸了,松了抓霍司容的手,脸色苍白地坐回去。 由于大脑恍惚,大半个身子探出床沿,顿时失去平衡,扑通滚下床,林襄按着后脑勺暗自懊恼,三下二除五爬回床上,撂起被子自欺欺人地裹进去,谁也不搭理了。 闻尧立在门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霍司容怒不可遏,一把掀开林襄的“蜗牛壳”,口不择言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说林襄喜欢他,可林襄却比谁都害怕将两人的关系告知天下。 林襄宁愿做个玩意儿,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认识霍司容,他们关系匪浅。 林襄永远都裹着自己,除了讨好,在床上卖力一点忍了疼,别的,他什么也不会做,就连踏出一只脚都不可能。 霍司容搞不懂他为什么和这样的林襄纠缠了两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你舍不得 空气几乎凝固。 “没想什么。”林襄背对霍司容侧躺,紧紧闭上眼睛“您就,当做施舍我一点自尊吧。” 霍司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内心怒火,他在林襄身边坐下,捉住他的胳膊,慢条斯理地揉捏淤青。 林襄被他拉扯着肩膀,关节酸痛,却不敢动弹,背朝霍司容一言不发。 “林襄,你就是贱得慌。”霍司容极少吐出这类污秽的词,眼下说得直白露骨,肯定是气着了。林襄越发不愿回头,用枕头蒙住耳朵。 霍司容使了劲,将林襄扯回身,骨关节摩擦出嘎吱声响,林襄本就惨白的脸愈发白得透明。 霍司容俯身将他抱起来,像往常无数次熟稔地抱进怀里,林襄一米七的个头不算高,相对于霍司容甚至有些瘦小,霍司容很轻易便能将他抱个满怀。 林襄仿若受惊之鸟,沉默地任由霍司容折腾。 “你和刚才那女人到底什么关系”霍司容寒声质问,林襄一哆嗦,摇了摇脑袋“我想请她帮我联系张梓昊,没什么别的关系。” “张梓昊” “嗯。”林襄把浮生故土被有心人污蔑抄袭的事和盘托出。 霍司容简直要气乐了“你怀疑我” 林襄皱紧眉头“但除开您,我想不到谁有那份文档。” 霍司容目光深幽地盯住他,林襄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头皮都快炸了,艰难地摸索霍司容的裤腰,试图用唯一值得霍司容贪恋的身体讨好他。 他心想,霍司容那句话说得真没错,他就是贱得慌。 闻尧敲门提醒“二位,记得关灯。” 灯光应声熄灭,窗户洞开,一阵凉风涌入室内,林襄打了个哆嗦,霍司容掰开他的手,将林襄反压在床上,俯身问“如果是我让闻尧做的,你打算如何” 换做从前的林襄,肯定二话不说将霍司容踹下床,再狠狠地踏上两脚,不知天高地厚地表示要跟他没完。 而现在这只被驯服的林襄,只会目光暗淡、脸色发白地张着干涩的唇,苦笑回应“您讨厌我,您这么做应该的。” 霍司容愤怒地掐着他的喉头,撕咬一对无血色的双唇,血丝伴随津液弥漫。 林襄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良久,将眼角泪花收回眼眶,顺从而依赖地抱住霍司容的脖子,在霍司容松口的间隙,谨小慎微地道歉“对不起,我喜欢您,真的是对不起。” “我没兴趣做这种无聊的事。”霍司容微狭双眸,咬牙切齿地命令“但你最好和那女人保持距离。” 我喜欢你,可我也想要自由。林襄偏过头去,沉默以对。 霍司容撕尽零落的遮羞布,林襄局促不安地攀住他。 他眼前有一片沧海,倒映繁星。沧海横流,风雨如晦。 霍司容对自己的工作决定相对自由,手头最紧要的一部电影拍完,他上半年便不再计划参演别的电视电影,推了广告、综艺等一些通告,恰好空出一段赋闲期。 霍氏的家族产业做得很大,有许多项目和公司决议需要霍司容亲自过目。 林砚随时都有病发的危险,干脆在霍氏名下的疗养院安了家。霍司容为了及时照顾他,在林砚病房隔壁,特意开辟了一间临时办公场所。 至于林襄,出院后径直回了学校,把延误的课程补齐,然后窝进图书馆不问世事。 因为医院那件事太尴尬,林襄不好意思主动找高雨嫣,两个人热络的关系逐渐冷淡。 闻尧打电话让林襄出门那会儿,为了应付期末考试月,他连熬几天夜,头发都乱成鸡窝。 林襄不修边幅地走出校门,衬衫松垮垮搭在肩头,烦躁地打哈欠。 保时捷稳稳停在面前,林襄环顾四周,没有认识的人,这才放心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闻尧打趣他“小朋友,你干地下工作呢,每回都找这么隐蔽的地方上车。” 林襄怼了回去“关你什么事” 闻尧呵呵一笑。 保时捷将他送到市中心北京路10号的五星级酒店,领班引着林襄到贵宾厢。 林襄满头雾水,弄不明白霍司容这是唱哪出。他推门而入,偌大的装饰华丽的房间就坐了两个人,霍司容和张梓昊。 林襄顿时手足无措,口干舌燥,他先望向霍司容,嗫嚅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而充满希冀地看着张梓昊,掩不住兴奋地喊“张老师” 张梓昊站起身,年近中年,腹部微微发福,他戴着一对老式黑框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仿佛连头发丝都细致的打理过。 张梓昊笑望林襄“小同学,上回的事儿我该跟你说声抱歉,我不分青红皂白误解你抄袭,实在太武断了。你非常有才华,我希望咱们能冰释前嫌,你能容许我在青萌上发表你的作品吗” 林襄惊喜地瞪圆眼睛,恍如身处梦境,云里雾里一片飘忽,让他分不着东西南北。 他像受到前辈大家赏识的虔诚学生,夺步上前,两只眼睛充耀光芒,整个人神采奕奕,用力点头“当然可以,谢谢张老师” 久违的热情少年浮出水面,霍司容难掩惊讶,他莫名不爽,猜测在林襄心里,或许理想比他霍司容这个人更加重要。 林襄与张梓昊相谈甚欢,压根没注意到霍司容满腔不忿。 直到张梓昊解释,他和霍司容因电视剧改编结缘,两人是有些交情的朋友,霍司容亲自登门,告诉他林襄那篇浮生故土是原创。 林襄这才受宠若惊地望回霍司容,笑逐颜开,发自真心道“先生,谢谢” 霍司容面无表情地摆手。 张梓昊和林襄一合计,林襄终于想起他这篇文的初稿,除了高雨嫣,文创社的另一位学长也看过,当时林襄有急事,将稿子留在高雨嫣桌面,那位学长便是那时偷偷拿走复印的。 张梓昊写检举信投到文学院,检举揭发了那学长的不耻作为。 由于德高望重的张梓昊亲自出马,这事儿在学院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小火一把,上了本地热搜。 学校非常注重名声,在舆论压力下,将那名学长开除。 抄袭事件尘埃落定,林襄同时结束了大二期末考,绩点系里前三,下学期稳国奖。 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 林襄自从上次在五星级酒店见过霍司容,两个人便不再联系。 林襄忙于学业,霍司容忙于照顾林砚。 林砚的病情加重,一天24个小时,他超过一半时间都神志不清,波士顿的医生进行了一次电视电话会议,最后给出一个综合意见大量输血,尽快。 林襄出综合成绩那天下午,林砚在疗养院,浑浑噩噩地醒转,闻尧激动地去敲旁边霍司容的房门。霍司容大步流星回到林砚身边。 林砚精神状态很不好,两只眼睛黯淡无光,落地窗外夜幕四合,他出神地凝望窗外。 霍司容柔声喊他“林砚。” 林砚回头,眼底浮出一片迷茫,仔细辨认半天,才勉强撑开苍白的笑容“霍哥。” “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林砚叹息。 霍司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无法抑制心头酸楚,他握住林砚的手,面色沉重“怪我,本来你回国就该立即让林襄给你输血。” 林砚笑着摇摇头,体谅他“你舍不得的。” 霍司容脑中某根弦蓦然绷紧,他恐惧地发现,林砚或许察觉了什么、 果不其然,像林砚这样心细如发的人,怎可能对亲弟和好友的关系一无所知,他孱弱地开口“老二,他喜欢你吧。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老二才十四岁,他缠着问我,你是谁,为什么到我们家。” 霍司容笑了笑,握着林砚的手用力收紧,苍白无力地辩解“我和林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林砚摇头,换了个话题“咱两头回认识那会儿,我跟老二一般大的年纪” 夜色浓稠,窗外虫鸣此起彼伏,安宁静谧的夜晚,回忆纷至沓来。 霍司容不可能忘记,林砚救了他一条命。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因一场野外夏令营结识,那天大雨滂沱,霍司容被人推下山崖,奄奄一息,林砚背着那伙人沿崎岖山路跑进山沟,跌跌撞撞、浑身是伤,他拼尽全力,将霍司容拖出绝境。 从那时起,爹不疼妈不爱的霍家独子就想,他要对面前这个人好,一辈子。 霍司容这条命,是林砚从鬼门关咬着牙拉回来的。 如今林砚命悬一线,霍司容却犹豫不决,他痛恨地垂下头,面对林砚,弯着挺拔的腰背,像一个忏悔和痛苦的姿势。 林砚拍了拍他的手背,发出漫长的叹息“转眼十年了。” 十年过去,人的心境会发生多大变化,林砚茫然重复“谁能控制自己的心呢你舍不得他的,霍哥,算了吧。” 霍司容俯身抱住林砚的肩膀,咬紧牙关,喉头憋出痛苦的喘息,犹如濒临绝境的绝望困兽。 十年前,那么大的雨,铺天盖地,林砚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救你,但你是我的朋友,霍哥,你千万别睡”年轻的霍司容便拉住林砚的手“那你也别睡,睁着眼睛,咱两做一辈子好友。” 他们曾互相扶持,生死勿论。 霍司容哽咽,林砚张开眼睛,迷茫地重复“你舍不得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山雨欲来 暑假放假前,高雨嫣主动联系林襄,邀请他参加文创社的暑期聚会。 那天恰好闻尧发来消息,让林襄晚上空出的时间,霍司容有事找他。林襄为了等霍司容,万分抱歉地推辞了高雨嫣的邀请。 彼时两人坐在文创社的活动室,社员三三两两离开,林襄收拾了摘抄本和中性笔,高雨嫣蓦地自他身后出现“林襄。” 林襄悚然一惊,猛地回头,手里的中性笔跌落,他尴尬地喊“学姐。” “以前咱们社团有聚会你都挺积极的,”高雨嫣好奇地眨巴眼睛,“这次怎么不去了” “约了人,抱歉啊学姐。”他看一眼摊在条纹桌上的手机屏,黑屏的,消息提醒空空如也。 闻尧还没来接他,林襄心头莫名焦躁不安。他和霍司容上次医院一别后,过去快一个月没见了。 整整一个月,霍司容销声匿迹,连微博热搜都失去他的踪迹。 高雨嫣小声询问“等霍先生” 林襄盖在手机上的爪子仓促下划,那只屏幕碎了部分的“老式产品”扑通掉地,苟延残喘的玻璃屏幕彻底碎裂,林襄弯身拾起,慌张躲开高雨嫣的试探。 “我不告诉别人。”高雨嫣保证道,她发现林襄的手机屏碎了,急忙说“哎,我肯定吓着你了。我带你去修吧” 闻尧随时可能发来消息,如果现在把手机送去修理,他肯定会错过闻尧的电话。 林襄将震动调成铃声,手机揣回外套衣兜,挣扎着辩解“我和先生、霍先生,恰好认识,仅此而已。” 高雨嫣略一思索,语不惊人死不休,摊开了低声说“我怎么觉着,他好像挺在乎你的,那天听他的口气他喜欢你” 林襄猝然抬眼,眉目一冷,寒声道“学姐,不要胡乱猜测,先生没那么龌龊的想法。” 林襄平常温温和和的,对谁都带三分笑,是那种轻易不动怒的软萌型。 高雨嫣头一回见他这么严肃,甚至有些生气的意思,顿时也不再多问,撇了撇嘴“我随便说说,我担心你自己憋着,憋出毛病。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他,勇敢点吧。” 林襄仓皇后退,高雨嫣冲他挤挤眼睛,笑容狡黠“林襄,我不了解霍先生,但我了解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加油哦。” 林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喉头发干,咽了口唾沫,缓缓点头。高雨嫣收起手提包,笑呵呵地溜了。 短信提示叮咚一声。 林襄手忙脚乱打开,眉头耷拉,失落地将目光从发信人上移开。 是高雨嫣发来短信“那天我试探霍先生来着,他就是吃醋了 ̄︶ ̄你有机会少年” 他吃醋了吗林襄后知后觉地想。 当时在医院,一切都太过混乱,记忆中他和高雨嫣聊得正开心,霍司容突如其来,浑身怒气。 林襄早已习惯霍司容无缘无故发火,因此只当自己哪里又惹着了他,未曾深思激怒霍司容的原因。 现在想想,当时霍司容对高雨嫣分明存在敌意,那会儿霍司容压根不认识高雨嫣,怎会没来由敌视对方除非,为了林襄。 霍司容怀疑高雨嫣是他的女朋友,所以生气了 林襄跌坐回椅子里,单手捂脸,噗嗤笑出声。 他给高雨嫣回了一条谢谢。 保卫处的拿着钥匙来锁门,暮色渐浓,林襄待无可待,只好走出活动室,在偌大空旷的校园漫无目的游荡。 闻尧始终不曾发来消息,林襄隐生担忧,难不成出了什么事他干脆主动给闻尧打电话,对方拒接,回来一条短信正忙。 霍司容是挺忙的,林襄回了宿舍。 他们宿舍住着四个人,另外三会女友、去网咖,各干各的,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寂静,林襄抱出这周积攒的脏衣服,一股脑抛到流理台上搓洗。 宿舍外有人敲门。 林襄未及多想,放下袖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高年级的学生,林襄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其中一位是同系的前辈,林襄纳罕地问“学长,有事吗” 为首那位笑眯眯地说“林襄,有件小事跟你商量,放我们进去说话呗。” 因为同系的缘故,林襄没存什么戒心,他自然而然地放开宿舍防盗门,那三人一齐挤进来,门锁咔哒合上。 林襄走回流理台前,手里刚抓起一块肥皂,一线银光便自眼角飞逝,他侧面墙上挂着一面圆镜,镜中倒映三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他们将他团团围拢,有人身后握着一把匕首。 林襄不动声色地回头,面无表情看向三人。 “进厕所。”为首那人命令道。 宿舍空间狭窄,他们堵住了林襄的出路。 空气沉寂,林襄手心的汗水和自来水混作一团,他深深吸口气,极缓慢地吐出,嘴角一撇,笑开了“学长,有啥事犯不着动刀子吧,有话好商量嘛,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今年就毕业了,怎么临走前还要干件大事” 他们仨本就成绩不好,挂科太多拿不到毕业证,林襄这话一说,跟嘲讽相差无几,为首的顿时恼了,刀柄抵住林襄后腰,沉声命令“你害我兄弟退学,跟你没什么好商量。” “你兄弟”林襄皱眉。 为首的吐出个名字,林襄反应过来,就是那位污蔑他抄袭然后被退学的学长。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帮人敢在宿舍闹事,就是铁了心要收拾他,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 眼下对方只将刀柄指着他,表明那把刀子只是用来威胁,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不会像那几个混混下手失去轻重。 或许挨顿打就完事了,林襄心灰意懒地想。 等霍司容已经等得他身心俱疲,面对这种躲不开的纠缠,暂时顺从总好过像上次以卵击石,差点丢掉一条小命。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襄也是怕了真刀真枪的打,于是吃一堑长一智,不与他们硬碰硬。 一伙人僵持半晌,林襄转身进了厕所。 “把话给你说明白,我们今儿就教训你,让我兄弟出口恶气。”为首那人打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林襄,直播画面那头,正是他那个被开除的学长。 林襄无所谓地笑笑。 为首的男青年对他手机那端的兄弟说“就打一顿完事,行吧,你搁那儿看着。” “行,下手重点,别跟挠痒痒似的,他这人又装又自以为是,老子特讨厌他。”被开除那人语带恶气。 林襄抱臂斜倚墙面,戏谑地说“学长,瞧你这话说的,可冤枉我了。我文章写得好,招你这种人嫉妒,那能是我的问题吗你心眼狭小,容不下比你厉害的,在社团就处处给我脸色。” “欸,学长,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写的那啥啊,狗屎一样的东西,也配跟我比就算没有我,恕我直言,你那一堆烂字张老师也看不上。” “咋地,找人揍我呢自己躲后边看着到时候学校罚不到你,你这几位兄弟能跑一个,我直播吃屎。”林襄漫不经心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优哉游哉地评价“没用的废物。” “没有的周瑜的本事,偏要嫉妒诸葛亮” 他话音未落,一记重拳挥了上来。 林襄斜歪脑袋,吐出喉头血块,冷漠地抬起眼帘。 厕所隔间不过巴掌大的地方,林襄挤进角落,视线游移,倏而飘向小窗外无尽的繁华夜空,远处不知何故放起烟火,遮天蔽日,五彩斑斓。 在霍司容动身去见林襄的前一秒,林砚再次病发。 他发作得十分突然,口吐白沫,七窍涌血,像羊癫疯似的抽搐,体温飙升,十根指头痉挛而扭曲地揪住床单,翻身滚倒在地,撞翻了价格高昂的医疗仪器。 事发紧急,霍司容顾不上林襄,与医护人员合力将林砚抬上床,林砚的病房配备了各种仪器,能立即切换成急救室。 霍司容焦急地等候。 没一会儿,医生出来,摘下口罩说“霍总,建议您立即将林少送往医院,疗养院的器材不完备。林少病情复杂,刻不容缓,我们见过的病例不足,终究比不上医院,或许他们有办法精准治疗。” 霍司容就差失态地大吼一句那我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闻尧及时按住他的肩膀,冷静无比道“先生,林少情况你也看见了,不能拖。”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往宁北市全国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 霍司容出钱成立了医疗研究团队,集合国内外十位相关领域专家,专门研究治疗林砚的病,可惜众位专家大会小会开了无数,给出成套方案,每一套成功率都低于百分之三十。 能让林砚苟延残喘吊着命的方法,唯有输血,林襄的血是最好的,能将排异反应的发生概率降到最低。 现在的林砚,真正到了命在悬崖上维系的地步。 三甲院配备了针对林砚的医疗团,人送过去时,立即从人满为患的住院楼中开辟出急救室,心脏起搏器发出细微嗡鸣。 霍司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夜里凉风灌入衣襟,他身后一片兵荒马乱,医生第三次催促“立即输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一封信 闻尧轻声朝沉思的霍司容说“林襄还在等电话。” 这血要输多少才能救林砚,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把林襄抽成一具骷髅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林砚现在的病况,决定了他就会像一具吸血鬼,将他的血袋抽得油尽灯枯。 “先生,林砚也是林襄的亲哥哥。”闻尧低低地说。 “让他打车直接到医院。”沉默许久,霍司容终于做出决定。 闻尧打电话通知林襄时,林襄还在厕所,一伙人揍到自家兄弟出了气,才恶狠狠威胁林襄“要是敢说出去,就别想安稳在宁北待一天。” 林襄头破血流,狼狈地蜷在角落,四肢百骸疼到麻木,脑子有些不清醒,他扶着墙艰难地喘气,眼前一片模糊,林襄贴住冰冷的墙面,两眼一闭,彻底昏厥过去。 那帮人探了林襄鼻息,确定他没死,赶紧溜了。 时间在冰凉的夜空漂浮,群星隐晦。 林襄摸着脑袋苏醒过来,太冷了,他打了个哆嗦,双手撑墙站起身,骨头像快要散架的零件,动一下就疼得打抽。 闻尧的第一通电话是两小时前,这段时间他打了大约二十通,中途只发来一条短信打车速至市中心医院,急事。 医院林襄猝然惊醒,霍司容有急事他去医院做什么他出事了 林襄未曾多想,打开水龙头,一抔冷水泼面,瞬间清醒。 他随手抓了几张纸巾擦掉嘴角血丝,跌跌撞撞跑出宿舍大楼。 上车的时候,出租司机特意多打量了他几眼,深刻怀疑对方是潜逃中的杀人犯。 林襄心急如焚,顾不得擦拭鼻孔中流出的鼻血,简单地用手指捏住,仰头吸一口长气。 市中心医院终于到了,林襄扔了一整张现金,不等司机找零,拔腿跑进门诊。 闻尧在门口等他,见他形容狼狈不堪,惊讶地问“你又跟别人打架了” “霍司容、霍司容在哪儿”林襄满眼急切,反抓闻尧衣袖,就像哀求对方千万别告诉他,霍司容出事了。 “你来晚了。”闻尧叹气。 林砚没能及时输上血,脑供血不足,整个人已经昏迷了,现在的状态和植物人相差无几。 医生说,再输血,只能吊着性命,很难让他苏醒过来。 林襄以为他指的是霍司容,顿时红了眼眶“他到底怎么了” 闻尧怔忪“你” 霍司容出离愤怒,林襄始终没来,他和闻尧都不能离开医院,两人眼睁睁看着林砚昏迷,霍司容简直心痛如割,他发了很大脾气,那帮医生正在私底下琢磨,要不要给霍司容注射镇静剂。 闻尧带着林襄到住院部顶层,然后将他挡在身后,林襄发觉闻尧在微不可察地颤抖,就像碰见了很危险的东西。 林襄脑子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闻尧转身将他推回电梯“小朋友,你先躲躲吧” 林襄本就双腿发软,被他情急一推,踉跄着跌坐在电梯间内,闻尧手忙脚乱去按关门键,林襄不明所以“闻尧” “林襄。”霍司容嗓音低沉。 林襄从未听过他那么低压的语气,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了目之所及,万般阴暗,可怕的低气压吞噬感官,危险的弦绷紧,狂风暴雨在厚重的乌云下蓄势待发。 “霍先生”林襄瞪大眼睛“你没事吧” 闻尧被霍司容推开,高大的男人立在电梯门前,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那一刻,林襄感到了恐惧。 “你没事,太好了。”林襄低声念叨。 霍司容揪住他的领口,将他整个儿拽起来,闻尧来不及阻止,霍司容练过武的拳头就那么砸到林襄脸上,林襄感觉天旋地转。 霍司容将他怼回墙上,厉声质问“他是你亲哥,他命悬一线,你却不想救他林襄,你对得起你哥吗你他妈就不是个东西” 我怎么了我哥怎么了林襄茫茫然地想,视线飘忽游向怒不可遏的霍司容。 他张了张嘴,二次受伤的嘴角又破了,腥涩的血液让口腔充斥着铁锈气味。 “我好疼”林襄想说“你别打我,对不起。”他张着嘴,嗓子嘶哑,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试图用两只手抱住霍司容的手腕,双臂却没有力气。 面前的人出现重影,林襄闭了闭眼睛。 闻尧高声说“先生,林襄肯定出了事” 霍司容被愤怒烧光理智,他满心只有一个想法,林襄是故意的,他不愿意救林砚,他不愿意救自己的亲哥哥。 时至如今,林砚昏迷,都是因为他舍不得、他犹豫,他不敢让那么瘦弱的林襄供出血液,所以他差点害死林砚。 霍司容自责而愤怒,将林襄拖进抽血室,不容反驳地怒吼“抽血” 医生们打着哆嗦,霍司容出离的愤怒让他们个个噤若寒蝉。 闻尧冲上来,挡住了霍司容“不行,先生,你要为了林砚,再弄死一个林襄老林家就这么两兄弟,你要让他们全折你手上吗” “我说,抽血。”霍司容沉声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空气中只剩下仪器滴答声。 林襄闭着眼睛,双脚踏空,犹如身处云雾之中。 刺耳的铃声撕破寂静。是林襄的手机响了。 闻尧从他衣兜里摸出手机,大拇指指腹擦过斑驳的碎屏,他咬着牙打开一条短视频。 画面中,六只脚踏在林襄身上,瘦弱的少年像一头倔强小兽,他拼命护住头和胸腹,沉默地挨着打。打他的人大约是为了炫耀和嘲笑,骂他“杂种,娘娘腔。” 是那帮人故意发给林襄的,让他看着自己像条虫子一样被打,却毫无反抗之力,分明是要带给他二次伤害。 闻尧倒抽一口凉气,把手机递给霍司容。 闻尧捂住了眼睛。 医生们面面相觑,无不同情那少年,谁也不敢动手插抽血的针管,他那条细瘦的胳膊根本无法承受一根针的粗细。 霍司容砸了吵闹不休的仪器,冲回林襄身边,将他抱进怀里。 林襄斜倚他肩头,一声气儿若游丝,细如蚊蚋地呢喃“你没事,太好了。” “别、别打我对不起。”他说,然后在霍司容怀中沉沉昏睡。 林襄上大学以前,人前是谁见谁夸的三好生,背地没少和小混混打架,有时候打得头破血流被接去见霍司容,霍先生就很嫌弃他一身狼狈。 久而久之,林襄就不跟人动手了,改文斗,打嘴炮。 他那张嘴越是厉害,人家的拳头就越凶,霍司容没少帮林襄摆平烂摊子,每次林襄就装乖卖傻,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霍司容将林襄抱回柔软的床榻,怒吼“别他妈干看着,给他治伤” 医生们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了林襄。 这一晚霍司容彻夜未眠,在林砚和林襄的病房间来回,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意识在空中漂浮,飞向十年前冰冷寒凉的雨夜,三年前燥热不安的夏夜。 雨夜里生命的嫩芽发出悲鸣,林砚哭着喊“霍哥你别闭眼” 夏夜里林襄趴在他身上,少年的面颊如酡红云霞“你别看我。” 霍司容疲惫地坐回椅子上,闻尧去查打骂林襄那伙人。 门口进来个人,是之前在疗养院贴身照顾林砚的护工。 护工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封信,谨慎地递给霍司容,解释道“林少清醒的时候写的,交代若是他可能醒不过来,便交给您。” 霍司容扔了小费打发掉护工,迫不及待拆开林砚的信。 寥寥数语,字迹零乱,能看出那时的林砚已经很难控制腕部神经了。 霍哥 如果我无法再醒来,这封信便当做留与你的遗书。 你和老二的关系,我猜得到,他与我通话时,暗示让我离开你,我疑惑老二为何厌恶我与你交好,他便答我配不上你。那时我就猜到,你们在一起了,对吗所以我理解你舍不得他。 他亦是我亲弟,我如今病入膏肓,同样不舍让他抽哪怕一滴血。只是人世太美好,我犹自不甘心。短短二十四年的生命,眼下我只叹,遇见你,何其有幸。 霍哥,年少时,动身去美国前,我便知你心意,可惜那时懵懂,又畏惧男性相爱。如今再回头,却已是残身,万不敢将心意倾诉。便容我做一个梦,若有朝一日醒来,你还在,我们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且相守终老,可否 林砚。 如果心心念念的林砚醒来,就和他在一起霍司容双手颤抖,捏住薄如蝉翼的信纸,胸腔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他一口气喘不上吐不下,卡紧了心脏的位置,酸涩难言。 林砚知道他的心意吗霍司容仰头,一拳砸中身后的墙砖。 他站起身,步至林砚的病房,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吵醒梦中人。 林砚容貌如初,唯独裸露在外的皮肤白无血色,氧气罩上蒙着一层薄雾,那是林砚还活着的证明。 林砚也喜欢他吗霍司容一拳抵墙,后悔不迭,他怎么能为了健康的林襄,忽视重病中的林砚 他对得起林砚吗霍司容闭上眼睛,眉间浮现出隐忍的痛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你和他 你无可辩白的偏颇,只留给我难以言语的失落。 闻尧找到了打骂林襄的那伙人,在向学校举报前,先利用公司公关团队,好生渲染了一番这次校园霸凌事件。 宁北大学继上次污蔑抄袭事件后,再生污点。 霍司容转发了公关大v的微博,痛批校园霸凌给学生造成巨大伤害。 他是人气实力兼具的双料影帝,微博发出不到十分钟,立即登顶热搜榜第一。 微博、论坛、贴吧一时间鸡飞蛋打,牵一发而动全身,过往各地秘而不宣的校园霸凌案重新浮出水面,许多曾深受其害的网友站出来发声,谴责宁北大学作为百年名校,却丑闻不断。 爆料微博中林襄用的化名,短视频他的脸打着厚厚一层马赛克,因此除了较为亲密的朋友,没人知道受害者是林襄。 至于剩下那几位毕业生,被网友人肉“抄家”,臭名遍及全国各地,走哪儿一冒头就会被人打。 宁北大学官微发长文道歉,表示将加强校内保安。 林襄那四位学长成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直到有天被一个陌生号码骗到郊区空地,挨了一下午毒打,戴了墨镜的男人边拍视频边嘲笑“啧啧,瞧瞧你们,狗一样。” 警察将他们请进局子喝茶时,四个青年被打得亲妈都快不认识了。 市中心医院。 林襄实在太清瘦了,是那种不健康的清瘦,他的主治医师告诉霍司容林襄仗着年轻,身体还能折腾,如果一直这么折腾下去,将来迟早某天病来如山倒。 当着霍司容的面,悬壶济世的老教授连连叹气“这孩子过去可没人疼吧,要有人心疼他,哪至于穿着洗得掉色的衣服,身上又那么多淤青。 霍司容没言语,安安静静地听老教授唠叨。 “您看他腰间缝线那疤,稍微有人用点心,擦擦药就能祛除,偏生就那么丑陋的一条疤呀,蚯蚓似的杵那儿,哎。” 护士送来林襄的体检报告,老教授支棱着老花镜,皱起花白眉毛,慢吞吞地念给霍司容“低血糖贫血急性肠胃炎霍先生,这孩子是你做公益时顺道捡回来的” 老教授不知林襄来历,霍司容送来的林砚虽然身患疑难杂症,但其他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富家子弟的生活标准,只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黄金血少年,很难不令他联想到贫困家庭卖血求生的可怜儿。 老教授想起自家淘气孙,对林襄更多一份共情,忍不住为他忧心忡忡“您若没空照养他,不如送到我家来,我们一家子都是医生,能随时照看,他这黄金血珍贵着呢。” “并非做公益捡来的,”霍司容唯独解释了一句,“我是他的临时监护人。” 老教授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望向霍司容的眼睛里带着不信任,良久,他无话可说地将体检报告单推给霍司容,指头敲了敲“如果亲生父母还在,最好让他跟爸妈一起生活。” “外人哪会用心照顾他呀”老教授气沉丹田,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脸色难看的霍司容,还是遥遥说给对面病房中,悠悠醒转的林襄。 病房占了半面墙的连窗外,阳光飘飘洒洒落进来,正好拂过他清秀精致的眉眼,连皮肤表层的细细绒毛都幽微可见,纤瘦指尖微颤,慢悠悠地撩开了眼皮。 疼,林襄低声轻嘶,口渴,他张了张嘴“霍” 霍司容推开房门,闻尧正好将短视频发给他。 林襄艰难地扭动坚硬如石块的脖子,面无血色回了头,嘴唇干瘪翕动“先生。” 霍司容在门前驻足,停顿了许久,缓步上前。 林襄却像突然遭受刺激,手脚并用地后爬,半边身子悬空,骤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载下床,那动静霍司容听着都觉得疼。 阳光下尘埃随光束漂浮。 霍司容三两步上前,将他抱起来,脸上没露出丝毫情绪起伏,一如往常冰冷淡漠。 林襄揪着他的衣领,眼巴巴地仰望“别打我,我不是故意来晚的。” 感情林襄刚才仓促后退,就是怕霍司容二话不说上手揍他 霍司容将他放回柔软的床铺上,林襄拉住了他的袖子,霍司容默默在心底叹口气,俯身浅浅地亲吻了少年眉心,轻若羽毛。 林襄爬起来,不顾手背上还扎着葡萄糖液体针,在霍司容起身前,重重抱住他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你以后别吓唬我了,我以为你出事” “是你哥哥。”霍司容掰开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将林襄按回去。 林襄闻言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盯着霍司容深邃如幽潭的眼睛问“哥哥他怎么了他在医院” 他伸手去拔液体针,趿拉拖鞋下床,踉跄着步向门口“他肯定出事了,求您带我见他。” “你先看看这个。”事到临头,霍司容反而没有那么急躁,他把闻尧拍摄的小视频递给林襄。 那四位学长满脸鼻涕眼泪,在泥地里狼狈翻滚,嘶嚎惨叫,高声求饶。那形容,只会比那天的林襄惨上百倍。 林襄像被这地狱恶鬼般的惨状吓住了,战战地退后半步。 “他们这辈子都毁了。”霍司容冷酷宣判,然后像淘宝客服索要评论,生硬无情地问“解气了”好像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迫不得已的任务。 林襄垂下眼帘,低低地吭一声,没再说话。 霍司容伸出手,掌心宽厚,紫青血管如大树枝丫,横生枝节。 林襄顺从地牵上去,仿佛握住遥不可知的未来,胆战心惊,却又满怀莫名其妙的憧憬。 霍司容牵住他步至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隔一扇巨大的玻璃墙,阳光如暖玉温润沉睡中的青年,光晖飞散,灿金光点随同尘埃起起伏伏。 “哥”林襄震惊不已,上一次见到林砚时,对方还好端端地跟他探讨李杜,怎么不到三个月,林砚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霍司容挑了重要的词句,言简意赅同他解释。 林襄听完,沉默了“所以为了救哥哥,我只有做他的血袋对吗” 林襄的沉默让霍司容心头烦躁更甚,试问谁愿意做血袋,被抽到油尽灯枯,林襄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给林砚供血的命运,就好像林襄这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亲哥哥当陪衬。 霍司容给了林砚一切,优越的成长环境,富裕的衣食,无微不至的温暖关怀。 霍司容对林砚,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在输血这件事上稍有迟疑,直接导致林砚变成植物人。 “我十四岁那会儿,哥哥十八,你派人来把他接走,从此哥哥杳无音信。”林襄扒着玻璃墙出神地念叨“老妈说,哥哥过富贵日子去了。”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你再次出现,这次终于为我而来。”林襄张着嘴,嘴里热气扑上冰冷的玻璃墙面,形成一圈雾白,他自顾自地嘟囔“哥哥认识你的时候,十四。我认识你的时候,也是十四。” “但在你心里,我终究比不上他。”林襄蔫蔫地耷拉肩膀,像霜打的茄子,额头紧贴玻璃墙,双颊青白,手指抽搐般打颤。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短视频中那四位学长怎么挨的打,还有那天晚上,霍司容愤怒至极,不分青白的一拳头,把他整个人魂都要揍飞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一定会像收拾他们一样收拾我,林襄黯然而笃定地想。 一方面林砚是他亲哥,于情于理他都该帮兄弟,另一方面,霍司容不会容许他不愿意。 他根本没得选吧。 “你不愿意。”霍司容打断他的思绪,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愠怒或斥责,他只是那么说了一句。 林襄怔忪而茫然地回头,不,我愿意,他想说。但张着嘴憋了半天,看着霍司容无表情的冷酷的脸,终究未能发出半个音节。 “你太自私了。”霍司容古井无波地评价道。 林襄沉默,霍司容将林砚手写的遗信递给他。 林襄看书很快,真正能一目十行,一封不到三百字的信,他只花了三秒就看完全部内容,然后耗费整整十分钟,逐字逐句地理解林砚的意思。 他从未让林砚疏离霍司容,甚至他和林砚通电话都要经过霍司容允许,两人通话过程中,林襄连霍司容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他怎么可能胆大妄为说,林砚配不上霍司容。 林襄一直以为林砚是直男,所以林砚不会喜欢霍司容,而霍司容表现得也好像他永不可能得到林砚一样,所以林襄才敢放肆地留在霍司容身边。 但时至今日,事已至此,林砚才在信中遗憾回首,表明他对霍司容同样心有意之,既然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霍司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林砚又为何要眼睁睁看他深陷泥沼才撕开罅隙。 这两人联手逗他玩呢 他们疯了吗 且不说霍司容一个外人,林砚是他亲哥,难道当初林砚就不能拉他一把,提醒他远离霍司容 不,林砚不仅没有这么做,他甚至亲手将霍司容送到林襄身边。 当年若非林砚希望林襄继续念书,霍司容也不可能回来找他。 那会儿林襄对林砚满怀感激,而现在这些感激,悉数化为一阵一阵的反胃,刺骨的疼痛,自腹部向四肢百骸蔓延。 林襄捂紧抽痛的肚子,极缓慢地蹲下身,理智在被狂热感情和可怕背叛烧毁后逐渐回炉,他扒住那面光可鉴人的玻璃墙,从中看见自己狼狈而虚弱的倒影。 “先生,”林襄背对霍司容,蹲在地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们谈个条件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赤果果的威胁 “你没有资格同我讲条件。” 霍司容的神情和语气极为漠然,就像谈判桌上,对家不过是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却妄图胆大包天撼动大树,于是他只好他回以十二分的轻蔑和冷漠,嘲笑对手自不量力。 林襄脸色青白,他忍着剧烈的抽疼,哂笑道“为什么不承认,你本就在乎我呢” “若非在乎,为什么要帮我”在霍司容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林襄语带放肆“你让闻尧带回何思远向我道歉,摆平了抄袭事件,又教训那几个毕业生就连高雨嫣学姐” “我知道那天你为何生气。”林襄闭了闭眼睛,抽搐而狰狞的疼痛逐渐好转,虚软的四肢稍稍恢复些气力。 就像一场豪赌,摸着不清不楚的底牌,在坚信沉默即是默认的规则下,假定霍司容没有那么冷心绝情。 说到底,林襄自嘲地想,他不愿意这般轻易放弃。 如果林砚活了下来,或者霍司容为林砚守一辈子,无论哪种结果,林襄都不甘心。 这两王八蛋想在一起,他不乐意。 就算棒打鸳鸯,他也要手拆了这对狗男男。 霍司容高大的身躯靠近他,将瘦小的林襄笼罩在名为“霍司容”的阴影之下,他看着他青白的脸,一如神祇俯视绝望挣扎的凡人。 林襄极缓慢地站起身,回头望向他,“你吃醋了。”他笃定地说。 霍司容板着一张英俊低沉的脸,双目如深邃的幽潭,深不可测地将林襄收进一片昏暗。 他抬手,掌心贴住林襄额头,旋即脸色微变,愤怒地冲一旁经过的护士大吼“他发烧,找医生来” 明明心里冷得结了无数冰凉霜花,把眼前的景象遮住,四野一片惨白的迷茫,身体却不断发热,能感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叫嚣,要他活下去。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霍司容就永远不属于林砚。 林襄揪住了霍司容的衣领,问“如果我说哥哥骗了你,我根本没有让他远离你,你信吗” 霍司容没回答,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走廊尽头,老教授带着助手医生仓促奔来。 霍司容打横抱起林襄,不理会少年心底有多少决绝,一任林襄揪着造价高昂的水蓝爱马仕手工定制衬衣,在其上浸出汗渍,把柔软的领口揉皱。 “你不信。”林襄自言自语般呢喃“你肯定不信。” 打了退烧针,挂上葡萄糖,拉开清幽病房的天蓝窗帘,微风扶起角落一盆平安树碧绿的叶子,哗哗作响。 林襄扭头,出神地凝望窗外。 霍司容将林襄的身体检查报告单放进抽屉,他在林襄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烦躁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让我给哥哥输血,如果我不同意呢”林襄后脑勺对着他,苍白的唇一开一合。 霍司容微略抬手,两根指头掐住了林襄瘦尖的下巴,逼迫对方扭转视线面向自己,两人对峙般注视彼此。 良久,霍司容狠狠丢开他,林襄的下颌浮现两枚乌青。 男人浑身透出肉眼可见的冰冷,若化为实质,能将林襄的血液一并冻僵,他寒声质问“你要什么” “和我结婚。”林襄语无波澜地开口,他伸手,细白的指尖虚虚一点霍司容心口,轻抬下巴,嘲弄而戏谑地眯起了眼睛。 那分明是反客为主的讥讽,林襄躺着,霍司容坐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该是霍司容瞧不起林襄。 但有那么一瞬间,霍司容感到刺骨的寒凉,连脊骨都为之僵硬。 林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本着二十岁年轻人最大无畏的勇气,但这句话根本不算表白或求婚,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和我结婚,我救你的林砚。”林襄面露愉悦“就算哥哥醒来又怎样你们就能在一起别说笑了霍先生,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要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说出这句“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那就叫情趣和缠绵,但要是一对仇敌呢那是至死方休的痛恨与刻入骨髓的难忘。 霍司容咬紧后槽牙“林襄,你想好了,和我结婚,你有那个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 “反正现在同性婚姻也合法了不是吗下个月过了二十一,我就到同性法定结婚年龄,婚事可以从简,我什么都不需要。” “但霍先生,你是我的。” 二十岁的男孩皮肤苍白,几乎要融化在透明空气中。 清晨最和煦的阳光穿透宽大窗户,道旁高大耸立的梧桐树新发嫩芽,婆娑的树影搅乱阳光,洒下一地斑驳细碎的灿金。 美好的早晨,霍司容却从眼前手足无力的少年身上,感到寒冷与威胁。 “假如你不答应,首先你救不了哥哥,其次,咱两搅在一起这么久,你以为我手上就没有你玩男人的证据”林襄坐起身,顺手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带出一缕血丝。 他逼视着面沉如铁的霍司容,似笑非笑地说“大明星霍先生,你不想身败名裂吧嗯” 霍司容一直都很清楚林襄并不傻,只是这孩子太会装,装得他有多么喜欢他,以至于迷惑了清醒的霍先生,让他以为就算自己翻来覆去操弄他,林襄也不敢同他对着干。 直到林砚重病,将他们之间虚伪的遮羞布一股脑儿掀开。 似是读懂他内心所想,林襄躺了回去,视线斜斜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漫不经心地说“喜欢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糟践了,脆弱得很。没准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比如现在,说要和他结婚的时候,内心竟然风平浪静。 霍司容掀开虚虚盖着的被单,大手剥去单薄绵软的病房服,忽略林襄眼底惊惧和下意识抵抗的动作,他很粗鲁地掰开他,笑容邪佞,令人胆寒。 霍司容欺身,带着粗重的压迫,咬住他耳肉,嗓音低沉如深渊恶魔,他说“好啊,林襄,我们结婚。” 林襄再醒来,却是被霍司容绑在宽大的皮椅中,老教授极力劝阻“再少抽点,霍先生,他身体支撑不住的” 戴口罩的护士弹了弹银亮的抽血针头,真空血袋等候着鲜红血液浇灌。 “没关系。”霍司容一言未发时,林襄却笑着说“谢谢教授,我没事的。他是我哥,不管抽多少血,我都得救他,不是吗” 护士手一抖,针头落地,她倒抽凉气,手忙脚乱去换了新的过来。 老教授指着霍司容,气得吹胡子瞪眼,把话干脆往重了说“您这就是在要他命” 林襄垂眸,护士柔声说“忍一忍,难受了说声。” 林襄温文有礼地颔首,冲她露出一个极为无所谓的笑,笑容灿烂,好像被大量抽血的不是自己,“没关系,您扎吧。” 针头捅进臂窝的血管,林襄死死盯着霍司容。 霍司容却像晕血似的,一张脸铁青,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转身落荒而逃。 林襄失望地想,霍司容现在应该非常讨厌他吧,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失血过多,人体会缺氧休克,老教授把握着临界点,及时收住抽血泵。 林襄在床上躺了很久,脑袋昏沉沉的,四肢虚软无力,走不动路。 霍司容再未曾出现过,林襄猜测他是忙着跟进给林砚输血的进度去了。 每天都有护工准时出现,或许得了丰厚的报酬,照顾起来倒也无微不至。林襄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护工们的照料。 闻尧抱了一盒蛋糕来探望他那天,霍司容消失快一周了,期间林襄抽了两次血,抽成了一具活骷髅。 护工不小心摔碎马克杯,闻尧当即跳脚,怒骂对方粗手粗脚,简直白拿那么高工资。 林襄躺在床上,饶有兴味地看着闻尧把无辜护工喷到狗血淋头。 护工缩着脖子肩膀,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面无表情地走了。 闻尧把定制蛋糕放到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林襄咧嘴一笑“你喷他干嘛,人也没做啥呀。” 闻尧拆开蛋糕盒子,奶油和芒果肉的甜香扑鼻而来,闻尧皱紧眉头插蜡烛,满满插了二十一根,点燃,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小朋友,许个愿来。” “蛋糕是你买的吗”林襄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高高的三层蛋糕,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夹杂着芒果肉块,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装饰,是林襄平常喜欢吃的那种。 闻尧一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先生买来的。” 林襄闻言怔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哈哈笑开“不可能,别逗了,他连我生日哪天都不知道好吗” 每年都是他自己过的,生日当天给林妈打个电话,和高中兄弟视频一波,那时候他跟何思远还没有分道扬镳,晚上高雨嫣就会代表文创社送他小礼物。 十八、十九和二十岁,都这么过来的。 反正不会有霍司容,林襄也不期待有霍司容。 至于林砚的生日,霍司容就记得比他自己的还清楚。 林襄想起霍司容有一次和他吵架,因为那天林砚生日,但林襄想让霍司容陪他过圣诞,霍司容斥责他不懂事。 无非这些破事,无聊透顶。 “确实是先生买的,他亲自去米其林三星餐厅定的,然后让我送来。”闻尧摸摸鼻头,实话说道。 林襄笑容凝滞,沉默地盯住了烛影摇晃的蛋糕。 病房门上的狭窄窗口中,霍司容无声注视着他。 谁知林襄竟然掀翻了小桌板,“猫哭耗子假慈悲,”他兴致缺缺地说,“我不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二选一 顾不上飞溅的奶油沫弄脏裤子,闻尧下意识回头望向门口。 霍司容私底为人霸道,丝毫容不得他人忤逆,如果看见林襄掀翻他特意预定的蛋糕,极可能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再教训林襄一顿也说不定。 然而出乎闻尧意料的是,霍司容没进来。 林襄推了蛋糕,也不觉得自己在浪费食物,他满脸嫌恶“霍先生搞这些小动作,不就是怕我跑了不救林砚吗你回去告诉他,别他妈来恶心我,我不需要这些小恩小惠。” “他以为逗狗呢,一顿鞭子给颗糖。还挺会。”林襄冷冷一撇嘴角,躺下睡了。 闻尧退出病房,霍司容面无表情地戳那儿,闻尧也摸不清他是生气了,还是不以为意、不预备同林襄一般见识。 反正霍司容越冷静,闻尧心底越发憷,忍不住为林襄辩解“先生,林二孩子脾气,您也知道。” “去照看林砚。”霍司容冷冰冰留下一句,旋即越过他,推门而入。 闻尧摇头叹气,走了。 林襄和霍司容纠缠了三年,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几乎对方一进门,林襄就感到霍司容如炬的目光,宛如地狱下无温度的阴火,冷冰冰燃烧着。 一如霍司容这个人,冰冷无情,将林襄卷入阴冷火舌,缓慢地吞噬烧毁。 林襄闭上眼睛,耳朵异常敏锐,他听见纸页抽动的窸窣声。 “有两份文件。”霍司容立在他身后,漠然开口“都需要你签字。” 林襄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他。 霍司容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眼底徒染几分可怜意味,似在同情林襄。 林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过沉住气没吭声。 霍司容递给他一份,林襄抬手接住,垂眸一扫题头同性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文件末尾盖了宁北市民政局的钢印,右下角签着霍司容的名字。 霍司容的签名,林襄只在粉丝晒出来的签名照上见过,以至于此刻再看到,莫名就觉得,霍司容签字的心态,大约与给粉丝签名时相差无几,带着肉眼可见、穿透笔锋的施舍意味。 那一字一画,无不嘲笑他痴心妄想。 林襄默然自哂,霍司容三个大字上方留了一小块空白,是给他签字的。 他打开抽屉,拨出一只中性笔,因为抻长的动作,皮包骨的胳膊伸出袖外,让他看上去恰似一具藏在单薄衣衫下的白骨精,那么小心翼翼,害怕露出马脚。 霍司容看着他。 这样看起来肯定很丑,貌似这些天都没怎么梳洗。林襄猛地缩回手,中性笔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您转过去。”林襄低声说,压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哀求。 霍司容没动,林襄捏着申婚书,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他撩起被子,扒住床沿,手软脚软地蹭下床,捡起了中性笔,然后蹲在地上,申婚书他一个字都不打算看,背对着霍司容正要潦草签名。 在他下笔前,身后的霍司容蓦然出声“还有一份文件。” 林襄没动弹了,霍司容把那份文件放在活动液体机上,那是林襄拿不到的位置。他一手握笔,一手捏紧申婚书,等候霍司容下一句。 霍先生却不紧不慢,弯身收拾床脚的蛋糕。 那只蛋糕实在太大了,毕竟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非“豆腐渣工程”,摔碎了最顶上的两层,最下的基座层依旧牢固,悬空耸立。 霍司容戴上塑料手套,将蛋糕基座放回水晶玻璃盘,然后亲自拾掇了小桌板,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将蛋糕捧回桌板上。 林襄后背发凉,他猜到霍司容要做什么。 林襄被霍司容抱起来放回床上,桌板沿床栏上移,推到他面前,奶油和芒果的甜香涌入鼻息。 “生日快乐。”霍先生幽幽道。 林襄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 “就算你有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霍司容残忍而冷酷地说。 这份婚书,签,不签 民政局的钢印已经盖上了,表明无论谁在伴侣栏签字,婚姻申请都将通过,一旦签下去,他和霍司容的婚姻基本板上钉钉。 他同霍司容结婚,是为了不让霍司容林砚双宿双飞,是这样吗林襄咬了咬牙。 雪白朴素的蛋糕底座,在林襄眼里无异于穿肠毒药。 “另一份文件呢”他放下中性笔,抬眼望向霍司容。 霍司容轻而易举拿到液体机上的几张薄纸,拎在指间,只给林襄看了一眼。 一刹那,林襄神情大变,由于惊骇和愠怒,苍白的面颊涨红,额头渗出汗水,两片唇和双手哆嗦着,将激动狠狠压下去,化为冷凝的目光,直直射向明显不怀好意的霍先生。 那是浮生故土在青萌杂志上发表的授权书,只有授权,张梓昊才会发表他的文章。 也是林襄、高雨嫣甚至文创社所有人认为的,迈入文学界的第一步,是林襄向理想靠近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没有霍司容的岁月,唯独文字相伴左右,写作和读书就是他的朋友,林襄不能放弃它们。 以前为之付出过那么多,辛酸、汗水,挣扎和奋斗,在书桌和图书馆中苦修的岁月,与霍司容在林襄心底的重量一般无二。 “这两份文件,你只能签一份。”霍司容好整以暇道“如果你再摔蛋糕,两份便都不用签了。” 林襄试图摔蛋糕的手悬在半空,戛然而止。他愤怒地抬起眼睛,眸中怒火烧向悠闲的男人,仇恨而敌视“您真不是个东西。” “那么还想和我结婚的你,又算什么”霍司容反问。 “林襄,你恨不得连闻尧都不知晓我们的关系,你藏着掖着,却胆敢放肆地要求婚姻,为了什么你怕我什么都给林砚。而你这么自私的人,连亲兄弟都不愿救,凭什么做我霍司容的另一半” “你不配。就算没有林砚,我也不可能看上你。”霍司容无情宣判“你最好记住,没有林砚,你什么都不是。” 霍司容很讨厌他,林襄颤抖着想,结婚了又怎样霍司容依然不可能将他放在眼里。为什么要因一时赌气,用未来的漫长婚姻惩罚自己 签字吗 林襄松了笔,中性笔沿纸页滑至腹窝,窗外鸟声啁啾,一切仿佛安宁静谧。 霍司容捏着授权书的手心,不知何故浸满汗水,他知道这份授权书对林襄何其重要,他也知道凭林襄的本事,一旦有了青萌这个突破口,他肯定能写稿赚钱写作出书。 而霍司容之所以能掌控林襄这么久,就是因为,林襄的经济来源是霍司容。霍司容断绝了林襄所有获得钱财的渠道,他要林襄只能依赖他。 所以林襄的浮生故土写得再好、再精妙绝伦,霍司容也绝不会容许林襄发表它。 假如今天林襄犹豫,试图放弃婚姻,霍司容依然有激将法刺激他。 林襄毕竟是个孩子,孩子那么好猜。 果不其然,林襄重新握紧中性笔,颤巍巍地,犹如上了年纪的老人,垂头丧气却又满腹怨怼不甘,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字体清秀漂亮,被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霍司容”紧紧包裹在狭小的空白处。 霍司容撕了授权书,随手一扔,林襄眼睁睁看着,那些碎片如雪花翻飞,他眼圈泛红。 霍司容咬了一块果肉,俯身压住他,亲自喂入他嘴里。 林襄闭上眼睛,浑身战栗,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旁清晰响起,犹如撒旦张开漆黑羽翼。 “你傻呀。”他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霍家 林襄抄起蛋糕不由分说砸了霍司容一脸。 “你王八蛋”林襄口不择言地怒骂,肾上腺素飙升,情绪激动。 他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那架势表明,如果他还能动,说不准捡一把凶器和霍司容以命换命。 霍司容按住他的两条胳膊,林襄就抬腿踹他,他本来抽了血四肢无力,踹到霍司容身上,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 林襄红着眼圈说“你怎么这么坏,我都答应你救哥哥了,就因为我逼你结婚,所以你要撕了授权书霍司容,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卑贱到连得到你一些尊重都不行吗” “那是我的”林襄哽咽,他现在特别后悔,后悔当初喜欢霍司容,后悔执迷不悟的讨好与追随,后悔答应和霍司容上床,反正就是后悔,后悔与霍司容有关的一切。 理想霍司容无声叹了口气,搂住林襄的肩膀,沉声道“等结婚了,让闻尧做你的经纪人,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行。” 结婚后夫妻财产共同所有,林襄写稿出书随便他怎么赚钱,但两个人的财政大权一定要在霍司容手上。 霍司容正当沉思的当口,林襄蓦然问“你是为了林砚吗你为了林砚,你怕我威胁你和他,所以你要控制我,你害怕我把你们的关系透露出去,是吗” 霍司容倒没有这个想法,不过他从来不善解释,遇到这种情况,顶多轻飘飘的忽视了。 在霍司容这里,除了林砚,其他人说的话都是一串无形气体,飘进左耳,不经大脑,径直飘出右耳,丝毫痕迹也不会留下。 霍司容每次沉默,林襄都当他是默认。 他似乎早有预料,自己的质问不会迎来任何否定回答,霍司容在他面前从来残酷得不屑伪装。 “乖,听话。”霍司容极为蹩脚地安抚。 林襄终究是气乐了,他躺回床上。 霍司容粗手粗脚地擦去奶油渍,端起手边温热的豆浆“喝了。” “不喝。”林襄抗拒道,霍司容放下床栏,在他身旁坐下,将林襄抱起来,胳膊犹如坚硬的铁钳,紧紧夹住了瘦弱的林襄。 霍司容支着杯子喂到他嘴边,林襄低头盯住红枣豆浆,陷入沉思。 人在经历大悲大喜后,往往会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之感,急速飙升的肾上腺素在大脑神经深处留下余韵,缓慢蒸腾流动,将所有思绪汇聚,然后条分缕析地剥开。 林襄并不想在心里洗白霍司容,但他忽然有种直觉“你其实谁也不喜欢,你只爱你自己,对吗” 像霍司容这种“放眼天下老子宇宙第一”的中二犯,如果真心喜欢林砚,怎么可能放在嘴边长达十年,始终以朋友相称,从未更进一步那不符合霍司容的行事准则。 除非霍司容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喜欢林砚,霍司容这个人,所有的情绪变化全部奉献给荧幕,生活中其实冷硬无情,但奇怪的是,他对他人情感异常敏锐。 就像霍司容要求他上床的时候,省去了你来我往的前戏,他单刀直入,是因为他知道林襄喜欢他,不可能拒绝他。 如果林砚对霍司容着实有意,霍司容还会察觉不到 霍司容选择和林砚做朋友,一来因为林砚确实是直男,二则霍司容自己都不确定他对林砚的感情,并非仰慕感激,而是喜欢。 喜欢和所有感情都不一样,喜欢本身非常纯粹,不是感激、也不是友情。 林襄话音未落,霍司容稳稳的手忽然松了,玻璃杯侧翻,红枣豆浆洒满被单,他的脸色肉眼可见沉凝下去。 就像被戳中软肋的绝世高手,因为他人握住他的把柄,导致他十分难堪,心底甚至浮出危机感。 霍司容起身替换备用床单,背对林襄,一言未发。 林襄恍然大悟,他坐了起来,两条腿悬空落在床沿边,若有所思地盯住霍司容貌似繁忙的背影,打赢嘴仗后趁胜追击“难怪我说上床你可以叫我林砚那会儿,你那么生气。” “因为你不确定,你到底喜欢谁。”林襄幽幽地说。 霍司容终于恼羞成怒,抱着的床单重重砸到林襄身边,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拽下床,林襄趔趄了几步堪堪站稳,霍司容回头瞥他一眼,低头沉默换床单,将床面拍打得哗哗作响。 “你觉得你应该喜欢林砚,所以这么些年你对他好。他救了你,他在你最无助、命悬一线的时候,将你捞出死亡边沿,你想偿还他。” “你生来不喜欢女性,林砚又是第一个对你好的人,所以你以为你应该喜欢他。然而事与愿违,这么多年过去,你却从未狠下决心表明心意。” “并非由于你谨慎,不想伤害他,而是因为,你不确定。” 林襄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霍司容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拽起林襄,粗暴地扔回铺好的床上。 林襄吃痛,微微蹙起眉头,嘴上不肯罢休,一锤定音道“霍司容,凭你基本为负的情商,这辈子也别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真希望你孤独终老,你知道我有多期待那一天吗”林襄笑眯眯地说“与其我自己后悔,不如等着看你后悔那天。到时候林某人亲手为你写一篇万字长文,哀悼你无药可救的情商,如何” “你再多说一个标点符号,我保证明天全国上下满大街的人都将知道,你林二和我结婚了。”霍司容不动声色地威胁道。 林襄闭上嘴,盯住了他,良久,默然无声地躺了回去。 霍司容不要脸,他得要。 尽管夏天,林襄却因体弱加抽血,四肢寒凉,于是霍司容放了一只暖水袋。 林襄抱着水袋吆五喝六地指使“我想吃林福记的包子,猪肉包子不要肉,白菜馅不能超过三克,如果你让闻尧去买,我就拔了今晚葡萄糖的输液针。” 霍司容回身望向他,林襄自被单下伸出上针的爪子,冲他挥了挥,液体管抖动摇晃。 霍司容迈步走向门口,一脚踏出门外,听见林襄在背后幽声道“霍司容,你个傻逼。” 甩门声震天彻地,医院大楼随之晃了两晃。 林福记本市只开了一家,他家包子很有名气,不少明星特地跑去买包子,免费给他家做广告。 不过林福记距离市中心医院挺远,得穿城而过,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小时。 霍司容一走,林襄立刻打电话给闻尧“我有事问你。” 闻尧抱着胳膊立在门框边,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小朋友,难得你打我电话,却不是找先生。” 林襄盘腿坐起,暖水袋置于腹前,四季如春的病房中,他裹紧被子,面无表情地开口“我问你,霍司容童年是不是缺爱” 闻尧“” “你可以选择沉默,那么我直接问他。”林襄不咸不淡地说。 闻尧咧嘴一乐,但那笑容十分仓促,只维持了须臾,很快淡去。 闻尧拧紧眉头,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嗓音压得很低“话虽然直白,但你说的也没什么毛病。先生上头本还有个兄长,打小作为霍家继承人培养,不过他死了。” 林襄没说话。 “这些都是霍家不为人知的内幕,小朋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连你哥哥都不清楚这些事。” “你只需交代就行了。”林襄淡淡地说“否则我不介意去揭霍司容伤疤。” “”闻尧无奈,扶住了额头,良久,沉默到无以复加,才擤了擤鼻子,粗声粗气地继续“先生是霍夫人意外怀上的,夫人生先生时难产,差些把命丢在手术台上,因此夫人很不喜欢先生。” “至于霍老他眼中只有权力。”闻尧顿了顿,见林襄并没有神情变化,才哑声说“据说,老大车祸那场意外,便是霍老有意为之,因为他担心长子翅膀过硬,夺了他在霍家的权柄。” 所以童年乃至青年时的霍司容,便活得万分谨慎,谨慎而且小心翼翼,轻易不会露出情绪,以至于长大后,生活中常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使人无法察觉他所思所想。 “我一直很疑惑,哥哥参加夏令营那个夏天,意外救了掉下山崖的霍司容,霍司容那么小心谨慎,怎会无缘无故跌下去”林襄纳罕,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是霍老的人。”闻尧印证了他的猜测“那时候虽然长子已逝,但次子逐渐年长,董事会纷纷要求培养先生作为继承人。当时霍老不愿放权,于是暗中派人如法炮制,像除去老大那样,制造意外,杀了先生。” “父子相残”林襄倒抽一口凉气,他有些难以想象,毕竟林爸在世时,对林家两兄弟亦师亦友,无微不至。 “你们普通人家,兄弟为了活命都能阋墙,怎地,不许大户人家父子相残”闻尧戏谑,轻哼了两声,低低道“先生自小生活在六亲不认的环境中,所以他非常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唯独待你哥” “谁叫林砚救了他,没有林砚,就没有今天的霍司容。”林襄清醒无比接下他后半句,嗤笑一声“这点道理,我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饵 你片刻施舍,可换我经年沉醉。 彼时不远万里买肉包的霍司容恰好回来,他站在门口,听见闻尧不置可否的肯定“当初,林砚的确是第一个发自真心待先生好的朋友。” 霍司容推门欲入,闻尧下一句话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听见闻尧询问林襄“小朋友,你救林砚,仅是出于要挟先生的缘故” 霍司容轻轻挑了下眉梢,林襄几乎没有犹豫便回答了。 “不,因为他是我亲哥,他不要脸瞎扯淡,不代表我也是那种置兄弟于不顾的人。”林襄话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倔强又固执。 林二毕竟是念旧情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的眼看林砚去死。 闻尧笑而不语“那你肯定要后悔。假若林砚不是你亲哥呢” “那我绝对不会救他。”林襄加重语气强调“绝不可能。” 霍司容寒眉冷目走了进来,高大身躯如罩一层冰霜,冷冷瞥过闻尧。 闻尧不禁打个寒颤,笑眯眯地一摆手,不动声色后退,然后合上门离开。 霍司容将热腾腾的肉包扔进林襄怀里,林襄看也没看,一把扔出窗外,掀起被子躺下睡觉。 霍司容额头绷出青筋,素来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又一次惨遭挑衅,顿时怒发冲冠,大手捉住林襄细瘦的小胳膊,一把扯出被窝,掐着他沉声说“你未免太放肆了。” 林襄抬起下颌,轻蔑道“怎么,霍先生还没结婚就想家暴吗” 霍司容有片刻怔忪,手心拽着的人轻飘飘没几分重量,眼尾稍稍挑着,斜过来觑视他,那神情中简直充满了不屑和烦躁。 林襄还喜欢他吗霍司容不由自主地想,他迫切想知道答案,但面前崇慕他许久的孩子,却不再用从前那般赤诚的目光注视他。 眼前的林襄,陌生到霍司容快要不认识,奇怪的酸涩在愤怒熄灭后涌上心头,随之而起的是各种各样的不甘和不可置信,他无法判断百味陈杂的情绪后究竟是哪种感情作祟,又是谁的心蠢蠢欲动。 “或许”霍司容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我应该对你好点。” “你就对我好点呗。”那一年林襄在他身下,在四无边际镶金缀玉的大床上,认真地好像在填涂他的高考答卷。 他把所有的回答交给霍司容,等候对方无所顾忌的评分。 这句话就像阿里巴巴对神灯吹出暗号,拉扯着林襄自年少起便躁动不甘的心。 他凝视着霍司容,十年过去,这个男人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站在他们家的小破窗前,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从此眼里只有他逆光的身影。 瞬间心灰意冷,连脾气都发不出,软着四肢任由霍司容牵扯,一双眼睛越过他望向苍白的天花板,苦笑阵阵“先生,您何曾为我而来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如果亡羊补牢、悬崖勒马呢” “分桃者色衰爱弛,断袖者饮鸩绝命,先生的心,林二要不起。” 两个人一上一下,对视彼此。 十年光阴仓促,三年只余纠葛,原来从头到尾,林襄一味的付出就未尝奢望回报,只是霍司容太狠,生生砸痛了少年不求回报的大心脏。 “被撕的那份授权书是复印件,”霍司容蓦然道,“原件在家里保险柜中锁着。” 林襄眼前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嗤笑一声“是吗您又不可能给我。” “等结了婚”霍司容低头,咬了他的耳朵尖,热气氤氲暧昧,低哑性感的嗓音铺就一条引人遐想万千的前路,他就像在展望他们的婚姻,尽管林襄明白这有多么虚假,却不可避免被他勾住心神“什么” “都是你的。”霍司容说。 林襄呆住了。 霍司容在他身旁坐下,两只宽阔温热的手掌包住林襄双爪揉搓,漫不经心地说“胖了好看些,你过于清瘦,我让你吃东西,并非害你。” 林襄眨了眨眼睛,难以抑制地动容“我知道您在骗我,哄着我给哥哥捐血,但是” 三年了,您稍微念一句情话,我便愿效飞蛾扑火,此后若粉身碎骨,亦能大言不惭道为爱殉身。 上大学后的两年,霍司容待林砚有多周到,林襄一一看在眼底,从前没有时便不奢想,后来和霍司容滚了床单,纵容对方各种无理要求,心想着,霍先生会否有那么微末的偏爱,像天上掉馅饼,落到他林二头上。 不看功劳,也有苦劳啊。毕竟陪在霍司容身边,了解他至深的人,是林襄而非林砚,不是吗 “哥哥二十三岁生日那年,你带他游了一圈欧洲,哥哥满二十四,你买了纽约、东京、首尔、巴黎和伦敦的大屏广告,庆祝他过生。”林襄耷拉肩膀,眼眶微涩,低低地说“能不能,等我二十三的时候,您跟我说一句” “说什么”霍司容好奇地看他,林襄抬起脑袋,弯着眼角笑了笑“说,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霍司容陷入沉默。 林襄推开他的双手,拉起柔软被单盖回自己身上,怅然喟叹“只可惜,木已成舟。” 霍司容和林襄打了半天的哑谜,终究搞不懂他们满肚子墨水的人,心里都装着多少疙瘩,于是关了室内灯光,合紧厚重的遮光窗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静坐整夜。 翌日大清早,霍司容在六点依靠生物钟准时醒来,林襄嗜睡,这会儿没醒,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闻尧正百无聊赖立在门外,双手插兜,抖腿等候。 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出现,闻尧耸了耸肩膀“哄好了” “毕竟是个孩子。”霍司容不咸不淡道,脸上一如既往无甚表情,仿佛昨晚片刻温情不过假象,他依旧是那位六亲不认、心狠无情的霍先生。 “霍老前些年给您夺了权,被强制送去瑞士休养,眼看也快五年了,先生打算怎么处理”闻尧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他站直身体,望向霍司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时候致命一击了。”霍司容越过闻尧,径直步向林砚所在的icu。 闻尧亦步亦趋追随他,两人在icu外套上隔离服,消了毒才进去。 沉睡中的林砚仍一派文静模样,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也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闻尧压低了嗓音,与霍司容密谋“霍老知道林家兄弟在您手上,但林大和林二,究竟谁才是那位林董多年前遗失的独子,他尚且未得到消息。” 霍司容默然不语,闻尧自嘲一哂“休说霍老,就是咱们也不清楚。” “过两日我带林襄回一趟碧溪市。”霍司容道。 闻尧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霍司容想找个借口,见一面林母。 林襄来宁北市前,一直与林母住在碧溪,碧溪是宁北下辖的县级市,林家两兄弟打小便在那块地长大。若说林大与林二的身世有谁知道,这个人恐怕也只有林母了。 “是该见见,不过得避开林襄。”闻尧提醒他“林二心里藏不住事,年纪轻,沉不下气。若让他知晓,可能要坏事。” 霍司容没说话,不过看他的神情,应该是默许了闻尧的建议。 “这两人,终究要从中送个饵出去,先生,您只能保一个。”闻尧双手负于身后,绕着林砚的病床来回盘旋,他问“饵是谁,您想好了吗” 闻尧不知道霍司容想没想好,反正霍司容这个人,急也是那副表情,不急也是那副表情,说不准人家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霍先生还能游刃有余演完一场苦情戏,大喊“苏三你死的好惨” 闻尧颇觉无聊,向后一靠,倚住了墙面。 霍司容微微弯身,食指弯曲刮擦林砚的面颊。 那动作,说不上温柔与否,反正叫闻尧看去,就是瘆得慌,他哆嗦脖子,摸着后颈走出去“我外边等您。” 霍司容在林砚的icu待了个把小时,一出门就看见护士慌张跑来,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就没人看着呢也是奇了怪,他能去哪儿” 霍司容向闻尧递了个眼神,闻尧领命,往护士跟前一戳,摆出招牌纨绔子弟笑,颇为放浪不羁地甩了把头发,嬉笑着问“谁不见了” 护士吓一跳,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顺带一丝无法掩饰的鄙弃,语气也不大好,很不客气地反问金主“还能有谁您说说,还能是谁可不是您家做公益捡回来的小可怜吗” 霍司容闻言,来不及冲护士发脾气,迈开长腿,健步如飞,小跑回林襄的房间。 窗户洞开,流苏摇曳。 棉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枕头压在棉被下,蓝白条纹的病床整洁如新,林襄不见了,走之前顺便帮护工整理了床单被罩。 “他能去哪儿这两天放假,学校已经不让住人了,他不可能回学校。再说他那小身板能走几里路”闻尧看上去比霍司容急得多。 霍司容维持着手按门框的僵立姿势,而闻尧已经原地转了好几个来回,直把护士弄得晕头转向,连冷嘲热讽的责怪话也没心情说了。 “林、襄。”霍司容咬牙,每个字狠狠咀嚼了,从牙缝间蹦出来的一样,他抬手挥翻液体机,在一片鸡零狗碎的狼藉中,沉重地闭住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见家长 闻尧调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再请朋友查了林襄的身份证登记动向,最后摸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往常这个时候,林二放暑假该回碧溪了,而眼下他正在回程的巴士上。 碧溪距离宁北不远,两三个小时车程便能到。霍家老宅便在碧溪和宁北之间。 霍司容让闻尧留在宁北照顾林砚,然后开上一辆低调便宜的黑色奥迪r8,只身风驰电掣赶往碧溪抓人。 彼时林襄回了他们家住的老旧筒子楼,手里没带什么行李,就两本书抱着。 林母远远瞅见他,激动得红光满面,跑下楼来笑着帮林襄拿书。 林母四十五岁往上,看着却像五六十的人,林父去世后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几乎同时压垮她的身体和容貌,年轻时漂亮的美人早已消磨在时光的风沙中。 她两鬓灰白,枯瘦的腰微微佝偻,挽着林襄胳膊时更像攀在儿子身上。 左邻右舍相互熟识,都是热心肠的人,纷纷向林襄打招呼“大学生回来啦” 林襄便一一笑着回礼,神情模样姿态与他离开碧溪前别无二致,总像个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小白脸。 于是路过的家长看一眼自家抱着手游跺脚的小崽子,不约而同期望道“你林二哥小时比你还匪气,看看人家现在,学习好着呢,哎,你要是像人家也好啊” 林襄听见了,笑而不语,于是隔壁家的小崽子更加崇拜他这才是高人,宠辱不惊 林母听到人家夸自己儿子,腰背都挺直了,身心舒畅,爬起楼来更带劲,一连念叨着“老二瘦了”,拉着林襄回了他们家。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器物,家用电器倒是一应俱全,是那年霍司容来这儿的时候补齐的。 厨房里走出个中年妇女,胖胖的身子,露在外的皮肤很白,见人都带三分笑,干起家务手脚极为利索麻利,林襄叫她“何姨”。 何姨也是霍司容请的家政,在他们家照顾林母,一晃也有两年了。 “何姨”林襄打招呼道,何姨端了备好的凉开水,眉眼弯弯地,笑成了眯缝眼“林二放暑假啦放多久” “四十多天,下个月底开学,何姨煮啥呢真香。”林襄朝厨房探了脑袋打量,何姨笑呵呵地糗他“净想着吃呢。炖了鸡汤,蓉姐早两天就念叨着等你回来,天天煮好吃的” “凭何姨的手艺,煮啥都好吃。”林襄挤眉弄眼地夸赞,何姨摆手“就你会说话,成,我去厨房看着,你陪陪蓉姐。” 林母拉着儿子的手,像算命的瞎子先生摸骨,细细致致地通过骨头与皮肉间的厚薄,判断儿子出门在外是否吃饱穿暖。 “瘦了,哎,真瘦了,皮包骨头了都”林母责怪他“你在外边都怎么过的日子” 林襄乖巧地低声回答“没,就是期末比较忙,可能少吃了两顿饭” 林母本意怀疑林襄出门在外,为了节省钱刻意饿着自己,又听他说期末学业繁忙,顿时一股嗔怪全软化为疼惜,拉着林襄不肯撒手,心疼地说“学习嘛,过得去就行了,又不要你做大富大贵的人,你过得开心,妈便觉着顶好。” 林襄心头泛酸,看着日渐老去的林母,沉默半天,没发出半个音节。 他思考许久,决定暂且不将林砚的事告知林妈,虽然林砚和林母已有数年未见,但林母时常念叨老大,记挂他在外讨不讨得好。 反正霍司容肯定有办法治好林砚,林襄不想苍老的林母为之瞎操心。 林母拉着林襄进了他的小房间,一老一少并肩坐在床沿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涩味。 林襄抬眼环顾四周,当初就在这间狭窄拥挤的破屋子,他看上了霍司容。 “老二,你和那位霍、霍先生,他对你咋样啊”林母犹犹豫豫地问。 林襄陡然一惊,他和霍司容的关系,林母还不知道,他也不敢说。这会儿林母骤然提及,林襄的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他干涩地回答“还好,还行,他挺好的。” “哦”林母点了点头“他帮了咱们家那么多忙,你以后要回报人家。” “嗯。” 提起霍司容,母子两似乎同时生出感叹,竟不约而同地静默起来。 过了许久,林襄握紧林妈的手,指腹摩挲干皱的皮肤,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老实交代道“妈,我和霍、霍先生,打算结婚,申婚书通过了。” 林母一时片刻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和霍司容,可能要结婚了。”林襄颤抖着重复。 陈蓉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如遭雷劈,泛黄起皱的脸上崩出无数裂痕,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分崩离析,任她年轻时有多么精明能干,也想不到四十多岁的自己,正面临着儿子对自己一生的、不那么令人满意的决定。 陈蓉猛一下站起身,林襄伸手去拉她“妈” 陈蓉一把挥开他的手,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个男人,他大了你整整十三岁,林襄,别跟妈说你是认真的” 林襄只能沉默,他无言以对。 无论霍司容多么有名,钱财不缺,衣食富足,在普通人眼里,也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老林家高攀不起。 更何况,尽管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在因循守旧的老一辈眼中,两个男人结婚,无异于怪胎变态,林妈虽然思想开明,但这种事真正落到自家人身上,她想不通。 而霍司容的年龄还大了林襄一轮不止。 陈蓉简直无法想象,这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还结婚 真结婚了,就是旁人闲话时的唾沫,一人一嘴,也能把他林二淹没 “妈,我确实,很喜欢他。”林襄皱紧眉头,陈蓉颤巍巍地立着,眼圈泛红“你喜欢个男人妈白养了你” “对不起。”林襄抹了把眼睛,从床上站起来,面朝立都立不稳的陈蓉,缓缓跪下身,耷拉肩头,脑袋低垂,咬着牙重复“对不起,妈。” “别跟我说对不起”陈蓉尖声惊叫“你对不起的是”她顿时噤声,如果那位夫人得知自家小儿子变成如今这样,该何等责怪她。 这么多年,陈蓉早将林襄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和丈夫悉心照料两兄弟,视如己出,老林为给孩子卖一台游戏机,大冬天的打零工,走在结冰的马路上摔折了腿,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将活给人做完。 他们夫妻两尤其偏爱小的,林襄从小到大,几乎有求必应。 陈蓉就想着,林襄这辈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过,她也算对得起那位于她有救命之恩的夫人。 可是为什么,林襄偏偏要去和一个大他十三岁的男人结婚 陈蓉头晕目眩“我的天啊” 林襄只能沉默,平常巧舌如簧的一张嘴,这会儿却连个屁都放不出,就像失语,无数压抑的块垒堆叠于胸腔,让他无处可走、无路可退,时至如今,唯有硬着头皮恳请谅解。 陈蓉年轻时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猛烈的震惊过后,她立即采取了应对方法,比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哽咽地劝阻“老二,霍先生那身份,咱们高攀不起。再者,你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跟他结婚,他可能对你好吗” “他瞧不起咱们啊”陈蓉字字泣血、发自肺腑道“襄儿,他头回来咱们家,你也记得,他那眼神你看到了吗看咱们跟瞅垃圾似的。襄儿,他帮咱们,是为了你哥哥,他怎么可能喜欢你啊”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锥,将冷硬如冰的心脏一点点敲碎,只余遍地狼藉的难堪和无奈。 原来连老妈都知道,霍司容是为了林砚。 连陈蓉都知道,霍司容怎么可能对他根本瞧不起的附赠品林襄好林二在霍司容那儿,无非是林大的影子罢了。 陈蓉心疼他,又生气,绷不住眼泪,心软地哭出声“你傻呀你” 林襄每次和家人唱反调,就是赌着性子一声不吭,任由别人怎么说唱念打,他自岿然不动。 陈蓉实在气的狠了,年轻时的刺儿头脾气上来,指着林襄,一只手不停哆嗦,愤怒地说“林二,这事儿由不得你要是你爸还在,不得打断你的腿我告诉你,你和霍先生结婚,我不同意” 就算为了那位善良的高贵夫人,就算为了疼爱孩子的老林,陈蓉决不允许林襄和霍司容结婚,否则百年后九泉之下,她无颜面对二位。 可林襄本就清瘦,那么沉默地跪着,让陈蓉于心何忍,她几欲伸手将林二扶起,终究咬着牙忍住,转身离开狭窄昏暗的小房间。 何姨安抚了林妈,推开门看见林襄,跟着林妈一起哭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轻轻地合上房门,背对陈蓉抹了把无言的泪。 霍司容到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央视八点档狗血肥皂剧才有的场景,他以前演过这种戏码,顿时有几分头疼,心道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陈蓉没搭理他,何姨小心翼翼地招待了一杯茶“霍先生。” “林二呢”霍司容开门见山地问,陈蓉后脑勺对他,显然对这个要和自己儿子结婚的男人心怀怨怼,何姨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在里边跪着呢。” 霍司容眉头皱紧,一把推开门,林襄的身形逆着光,挺得直直的脊背摇摇欲坠。 少年抬眼望向来人,发现是霍司容,无甚情绪地别开眼睛。 “不关您的事。”林襄说,霍司容上前将他抱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怎么傻了吧唧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求婚戏 外人眼中的华丽婚姻,也不过一座围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霍司容强迫林襄躺到床上,让何姨端来一盆温水,下楼买回一条干净的绵帕,将帕巾揉湿,慢条斯理地敷在林襄膝盖处。 “你是不是傻”霍司容问“何必折腾自己” “从头到尾,折腾我的只有你。”林襄不客气地反驳,霍司容沉着脸没再说话。 陈蓉站在门口,板着脸恳求“霍先生,咱们林家欠你的钱,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还你。求求您,就放了老二吧,您也为他着想,他那么小一孩子,不能跟您结婚啊” 霍司容侧对林母,神情冷硬如磐石,似乎不为所动。 林母颤巍巍地扶住门框,何姨上前搀扶她,低声劝“结婚是孩子们自个儿的事,蓉姐,老二聪明,晓得自己在做啥,您就想开些。” 陈蓉无力地摇头,泪眼潸潸。 在她看来,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她从未想过还有离婚一说。一旦林襄和霍司容结婚,林襄就要一辈子负担着林大影子的身份,霍司容真的会对林襄好吗陈蓉简直无法想象。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陈蓉可能更心软,问清楚缘由,便随孩子折腾去,无论孩子在外如何闹腾,母亲永远是他的港湾,等他折腾累了,倦鸟归巢便是。 但林襄不一样,林襄本来应该过更富足的生活,让小儿子跟着他们夫妻两吃苦受穷,陈蓉早已满怀愧疚,再把那位夫人的独子嫁给一个根本瞧不起他的男人,陈蓉感觉呼吸都快停滞了。 愧疚和忏悔让她心生恐惧,陈蓉重重叹气。 林襄不敢看陈蓉的眼睛,扭着头避开她。 霍司容似有所觉,他稍微挪动身躯,挡在林襄和陈蓉之间,大拇指与食指指腹揉捏林襄冰凉的上肢,背对陈蓉冷酷道“要结婚的不是我,是你儿子。” 陈蓉哀恸“老二,你做事前考虑清楚了吗” 陈蓉不相信霍司容的话,林襄怎么可能要挟有钱有势的霍先生若非霍司容强迫林襄,林襄绝不可能答应。 陈蓉思来想去,咬了咬牙,与其牺牲夫人的独子,不如牺牲另一个。在她看来,和霍司容结婚,无异于跳火坑。 林母决绝起来,那模样竟与林襄狠下心要求结婚时别无二致,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前路无着的莽撞,她哀哀地恳求“霍先生,不如用老大换老二,我看得出您更喜欢老大些,您便带老大走,想做啥做啥,行吗” 同一个妈,不同待遇,霍司容心想。他望着林襄,轻挑眉梢。 林襄难受地蜷紧身体,十根指头揪紧干燥的床单,思绪翻来倒去,绞成了一团乱麻。 到底要不要违背陈蓉,和霍司容结婚 到底,值得吗 林襄犹豫了。 霍司容对林襄的了解,就好比了解他手下一份熟读百变的剧本,对台词间微妙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林襄这一踌躇,霍司容搂着他的胳膊就收紧了。 说实话,霍司容觉得自己应该喜欢林砚,但如果放了林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结婚其实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霍司容完美无缺的人设或许从此染上污点,霍氏那一帮早对他心怀不满的老匹夫,定然趁此机会发难,指责他娶个男人就算了,竟不是个门当户对的。 在他们眼里,只要婚姻不是商业联姻的,那就是一朵“阆苑奇葩”,是天大的不合适。 而林襄,林襄恨不得全世界没人知道他跟霍司容的关系,他就像一只紧紧包裹自己的蜗牛,稍有风吹草动,立即缩回壳里。他主动提出结婚,已经够石破天惊了。 如果林襄不和他结婚,霍司容又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将他一直束缚在身边 锅里的林砚吃不到只能看着,难不成还要放走碗里的林襄那不符合霍司容掌控一切的行事准则。 所以林襄犹豫的瞬间,霍司容便立下决心。 霍先生抛出修炼十二年的精湛演技,忍了耻辱、愤怒和烦躁,如同他在帝王将相戏中,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撩起衣摆,风流不羁地跪在丞相夫人面前,请娶名满京城已许皇家的闺秀。 他那么恳切而执着,英俊真诚的脸上载满期望和爱恋,他的脊背笔挺如厚重城墙,大有不得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 “霍先生”何姨惊叫出声,陈蓉脸色当即变了,由苍白化为青黑,满眼难以置信和怀疑。 霍司容出名后,很多年没人敢让他真身出演下跪戏码,若剧情实在所需,找个替身过来,镜头拉远一跪了事。 坚硬的地板将膝盖硌得生疼,他面不改色,望向林母,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林襄的手腕,“林二若为女,我自然许她浩大婚礼,疼爱在身、一生富足、衣食无忧;林二身为男,我便许他不离不弃、白首相伴、岁月安然。您放心,我肯定会照顾林二。” 林襄麻木地盯着霍司容,心想他特么差点就感动了,要不是他以前听过这段台词的话。 前年霍司容拍了一部才子佳人戏,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爱情故事的剧改,里边就有这一段。编剧是个多愁善感的妹子,把台词写得极尽矫揉之能事,足足赚了观众好一大把眼泪花。 因为编剧也是宁北大学毕业的,高雨嫣和他推荐过,林襄就回去看了。 当时看到霍司容演这一段,心生期冀,他趴在在酒店床上,霍司容洗完澡出来。林襄大着胆子讨好地说“先生,您这个角色演得真好。” 霍司容顺他的目光斜瞟一眼,冷漠道“无聊。” 和林襄在一起,霍司容肯定无聊透了,才会再次演出这么蹩脚的一幕戏。林襄眼含讥讽,勾了勾唇角,把台词背这么熟,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变,他霍先生可真是活学活用呐。 林母虽然见过大风大浪,但何曾见过这种气势汹汹的求婚阵仗,何况对方是她眼里仓禀实知礼节的上等人。 让霍司容真当着她的面跪下,和让林襄嫁给男人一样无法想象。 林母急急地喘了几口胸中恶气,眼前发黑,伸出手寻求依靠,何姨急忙扶住他。 陈蓉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翻个白眼,猛一下就昏了过去。 霍司容有些许茫然,他清楚记得戏里的丞相夫人也是这般,急怒之间失去神智。怎么换到现实里,果真一样一样的,看来那言情戏编剧没写错。 林襄一把推开霍司容,跌跌撞撞跑下床,在一片天旋地转的混乱中,绝望地呐喊“妈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霍先生的决定 当时的情况说起来,混乱又复杂,林襄都不知道该嘲霍司容是个二比,还是自嘲他把生活过得跟演戏一样。 反正最后,谁也没落好。 霍司容特别认真地用小号在知乎上提问为什么这种求婚方式反而适得其反 当时下边招来一大堆段子手,有嘲他脑子有坑的,还有反问他向同性家长提婚体验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两千条回答,三分之二没心没肺的打趣,六分之一说他是个傻逼,剩下的六分之一认真回答道“或许百度提问更适合你。” 林襄心力交瘁照顾林妈的当口,霍司容勃然大怒抓着林襄,将手机递给他,说道“这都什么妖魔鬼怪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的” 在霍先生看来,他纡尊降贵下榻知乎提问,已经给足了这帮刁民面子,结果刁民们不认真解答他的烦恼,反而一个个嘻嘻哈哈,完全不拿他当回事。 霍先生很生气,林襄一脸麻木“可能因为您是匿名的吧,你要是不匿名,保证明天上热搜。” 霍司容认真地考虑了可行性后,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太丢人了。” 林襄“”还能说什么,只有微笑。 陈蓉这一倒一醒,在鬼门关前狠狠溜达了一遭,清醒之后只望着林襄和霍司容唉声叹气。 霍司容难得愁眉苦脸,捧着手机满腹疑惑,刁民们怎么都说他傻逼呢凭霍先生的情商恐怕是想不通了。 林襄觉得自己看上霍司容这个二缺,一定是瞎了眼。 于是他跟着陈蓉唉声叹气,一唱一和,在空旷的病房中尤显相得益彰。 过了一会儿,陈蓉望向霍司容“霍先生,让我和老二单独聊聊。” 霍司容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径自站起身,出门。 林襄想了想,提醒他“你别乱跑,当心招来粉丝。” 霍司容一摆手,人就不见了。 陈蓉问林襄“老二,你真要和霍先生结婚” 绕来绕去还是这么个问题。 林襄答是,怕太直白再次伤陈蓉的心,说不是吧,那又和事实不相符,只好沉默垂首。 事到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打小就这样,看着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真遇到事儿了,只会躲着。”陈蓉蓦然生出与霍司容一般的感慨 这林襄吧,就是一只敏觉的蜗牛。 “人这辈子,总得由着性子来一次。”林襄硬着头皮道“我说结婚,他说行,完事。” 潦草又仓促。 陈蓉沉重叹气,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霍先生认识林奇山,对吗” “哪个林奇山”林襄完全不了解霍司容的交友圈,他对所谓的上流阶层更不关注,所以不认识这个名字。 陈蓉没有回答,转而郑重地问道“你下定决心要跟霍先生过一辈子” 林襄怔忪。 一辈子那么长,哪有说过一辈子就过一辈子。 他从未想过要和霍司容浪漫白首,他两能四平八稳地处上一个月,那都叫霍司容开窍。 “嗯。”林襄极轻地回答。 陈蓉布满皱皮的脸面色微变,她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高矮不一的建筑向远方蔓延,平原辽阔,将天海藏于一线之外。 “人这一生呐,有什么意思呢”陈蓉迷茫地呢喃,那位夫人给了她这条命,要她照顾她的孩子,作为交换。 结果到头来,送羊入虎口的,还是她。 “只要活着,都有希望。”林襄不忍心,他不敢看陈蓉水花花的眼睛,只低着头柔声安慰。 当年林夫人无可选择,只能将宝压在陈蓉身上,赌她善良忠实。 如今陈蓉亦四无前路,只能将宝压在霍司容身上,赌他喜欢的是林襄。 林夫人把襁褓中的林襄交给陈蓉,或许就注定有一天,陈蓉也要把照顾了二十年的孩子交出去。 就像隔壁老刘嫁他们家闺女,把手心的宝贝郑重放进另一个人怀里,然后回到孩子离去的家中,独自抹泪。 父母终究无法陪伴孩子一生,他们会老,老得不能再弯下腰,为孩子捡一本掉落的漫画册。 “你出去,请霍先生进来吧。”陈蓉下定决心。 林襄一瞬间发现陈蓉老去太多,岁月流逝的沧桑让她原本美丽年轻的脸只剩下斑驳皱痕,她那双手再也无法如同从前,那般紧紧抓住他。 母亲跌下时光悬崖,孩子沿着岸边仓促远行。 霍司容拿着陈蓉的体检报告,主治医生很负责任地说“肺癌晚期,回天乏术,节哀顺变。” 医生嘴里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往外蹦,说得跟骈体文似的,说完还平静道“多陪陪她,没多久了。” 陈蓉的病早有端倪,不过她一直瞒着众人。 林襄还在念书,林砚早已与家中断绝联系,身边就一个何姨,受她之托隐瞒了病情。 陈蓉担心自己这无底洞似的病,再给林襄增添负担,所以她谁也没说。 霍司容说不上心头什么感觉,他忽然想到,这世上,可能唯一一位真心实意对林襄好的人,就要走了。 那林襄怎么办 林二推门出来,很疲惫地望向他“先生,老妈请您进去。” 霍司容催促医生离开,将体检报告揉成一团,塞进垃圾兜,拍了拍林襄的肩膀,抬脚就要进去。 林襄在他身后蓦地开口“我知道我欠你多少东西,三年来的抚养费,还有你请人照顾我妈的费用,这几次入院都花了你的钱” 霍司容身形顿住,安静地等待他说完。 “如果我们能纠缠一辈子,我慢慢还你吧。”林襄三两下擦掉眼角猫尿“别再气我妈了,她真的身体不好。” 病房门在他眼前,砰然合闭。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肆意弥漫,幽静的病房中,两个人相对无言。 林母艰难地坐起身,霍司容正襟危坐,双掌放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盯住她。 “霍先生,您当年带走老大时,我就想过,您知道两兄弟中有一个是林奇山的孩子。”林母嗓音嘶哑地说。 霍司容不动声色地坐着,一言未发。 林襄不认识林奇山,霍司容认识,不仅认识,远居海外的林家和霍家,两家世交。 林奇山是林家的掌舵人,早年林家依靠制造医疗器械这块做大,后来林奇山涉足欧洲金融界,一路顺风顺水,早已成为欧美市场的金融巨鳄。 霍家与林家相比,就如同闻家与霍家的关系。 一串大于号能将三家毫无争议地连在一起。 霍老被夺权后,只能密信请求林奇山帮忙,至于林奇山帮不帮这个忙,霍司容不清楚,但如果有了林奇山的儿子,一切都将在他掌控中。 林奇山早年在国外企业界,还是一只臭鱼烂虾,但他的夫人不一样。 林夫人生于国内钟鸣鼎食之家,海外旅行时与林奇山相识相恋,婚后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没多久,林夫人便带着孩子销声匿迹。 霍家两父子追查许久,百无线索。 直到林砚救了年轻的霍司容,迷雾才豁然开朗。 望着病入膏肓的林母,霍司容心底升腾起强烈预感,在陈蓉这里,他能得到最后的答案。 “是林二。”陈蓉沉默许久,才幽幽地接住了上一句“他是夫人唯一的儿子。” 也是林奇山乃至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霍司容难以抑制激动,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掌捏紧,嗓音低沉“为什么不将林二还回去” 这么多年,林奇山一直在找寻母子两的下落,可惜山高皇帝远,林家在国内的手伸得还没有霍家长。 “因为夫人害怕林奇山。”陈蓉闭上眼睛,漫长地叹息。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林夫人的恐惧她从噩梦中醒来,有失身份地哭泣。 林夫人抓着陈蓉的胳膊,攥得死紧,青白脸上失去往日俏丽光泽,她声嘶力竭地说“绝不能将林襄还给林奇山,他是个疯子、变态” 林奇山究竟为人几何,陈蓉不得而知,但她始终记得林夫人的叮嘱若能平凡一生,便将真相永远埋藏在林襄看不见的地方。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霍司容的到来,就是点燃火种的引线。 “您不会将林二还回去,是吗”陈蓉期切地望住他,霍司容站起身,他现在只想见到林襄。 “不会。”霍司容不走心地回答。 陈蓉黯然,霍司容垂眸瞥她,抛下一句“林二不属于别人,他是我的,没有还给谁一说。” 男人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林母挣扎着大声说“家里床头柜下藏着一对耳环,是夫人留下的,能证明老二的身世” 霍司容一顿,自外边带上病房门。 林襄抱着膝盖,斜靠墙壁,出神地凝望地板花纹。 霍司容遮住他的视线,林襄仓皇间抬头。 只见霍司容向他张开双臂,林襄站起身,被霍司容抱紧,他的下巴抵在霍司容肩头,恍然失神“怎么了” “如果今后千难万险,你一个人,顶得住吗”霍司容突发奇想地问。 林襄满头雾水,怔愣地说“不会比现在更困难吧。” 霍司容呼吸微滞“当然,不会,我护着你。” 林襄嗤笑“您这满嘴抹了蜜一样,怎么,还没出戏呢” 霍司容一拍他后腰,凝视林襄苍白疲倦的脸,眼也不错地盯着他。 林襄忽然心头发怵“出事了” “上次在医院,你没说错,我的确无法确定对林砚的感情,但是我也不可能放了你。”霍司容理直气壮。 林襄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哦。” “有一件事需要告知你,关于你和你哥哥的身世。”霍司容没等他反应过来,接上前一句“你哥哥林砚,与你并非亲兄弟。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 “当然,还有一堆庸医。”霍司容耸耸肩膀,无所谓道。 林襄“霍司容,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渣对吗” 假如姓霍的早告诉他,林砚不是他亲哥,打死林襄也不会给林砚当血袋,疯了吧他 “百分之九十的人不知道,近亲不能输血。”霍司容用看文盲的眼神蔑视他“傻呀你。” “但电视剧里都这么说”林襄的辩解声戛然而止“你想说明什么” “你哥哥林砚,是林奇山的儿子。”霍司容道。 说出来连霍司容自己都不敢信,事到临头,他选择了他的饵。 并非林襄,而是曾经的白月光林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婚戒 生活就像过山车,刺激的一比,谁也无法料到下一秒,说好的永远马上就变成现在分手。 一周后陈蓉离世,霍司容与林襄的婚姻关系正式生效。 林襄目送操劳半生的母亲下葬,在公墓园的山腰旁,天气阴沉,凉风阵阵。 霍司容穿着风衣,戴了墨镜、口罩和棒球帽,看上去做贼似的。 林襄说不上心底该是何种情绪,他忽然升起对未来巨大的惶恐与茫然。 何姨拉着他的手,沉默而无声地安慰。 年少时健康勤劳的母亲依稀在目,眨眼化为黄土底下一抔灰尘。 晚上林襄将何姨送上回老家的火车,霍司容不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开着他的奥迪尾随林襄身后。 林襄好像很伤心,但又意外的冷静,他憋了一整天,都没掉出半滴眼泪。 霍司容难免生出忧心,但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沉静而冷淡地跟着他,并未做出任何多余举动。 林襄游荡到滨河路边上,恍然若失凝望着波光嶙峋的河面。 五彩斑斓的灯光随河浪起起伏伏,夜风凉飕飕地灌入衣领间,更远处夜市喧嚣升腾而起,伴随光柱向黑暗的天空游移。 行人很少路过这一角,林襄背靠黑暗,抬起眼睛眺望,目光却四下无着。 “林二,过来。”霍司容不知何时出现,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嗓音低沉地命令道。 林襄晃了晃神,回头望向霍先生,他摘下了墨镜与口罩,像一尊稳稳屹立在黑暗中的石像,沉默无声地注视他。 “先生,”林襄自嘲一哂,“我好像什么都没了。” 从小好到大的朋友何思远与他分道扬镳。 哥哥不仅并非亲生,还算计他以求自己活命。 老妈为了不给他增添负担,选择提前结束苟延残喘的生命。 而霍司容,霍先生不喜欢他。 心口刺痛,林襄面对霍司容,缓缓蹲下了身,抱着膝盖趴低脑袋,忍不住自怨自艾“我好没用。” 霍司容说“站起来。” 林襄抬头仰望他俊朗的轮廓。 霍司容垂首“你好歹没有性命之忧,当年我非得装傻充愣,才能躲过来自生父的威胁。你这算得了什么” “你安慰我吗” “没有。” 林襄露出苍白的笑容“那咱们这算结婚了吗” “嗯。” 林襄抓着霍司容递出的手掌,借力起身,霍司容将他打横一捞,扛上肩头稳步走向私家车。 林襄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摇晃中,小声说“老妈下辈子一定会享福的。” “嗯。” 大约没想到霍司容会回答他,林襄心口发热,眼圈泛着酸,哽咽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 就像来自命运女神的承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时,破开重重密布的阴云,一线温暖的曙光拔地而起。 男人用浑厚的力道支撑他的身体,他们一同在风浪中,在这光怪陆离的世上,战胜黑暗,抵达光明。 “霍司容,你喜欢我好不好”林襄大声呐喊。 霍司容扛着他,他们路过公路主干道,两旁的行人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汽车在臃肿的路面仓促鸣笛,酒吧和ktv中传来沸反盈天的迷途喧闹。 微风轻抚,岁月环绕。 说你对我好一点,不够,当然不够,我多希望,你喜欢的是我,这样我不必在这段有始不见终的关系里战战兢兢,不必踏着肮脏而卑微的喜欢,仰望满天星辰。 我多么希望你一回头,看见的是我。 如果你的眼里只有我,我就不算一无所有。 但假如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跟我走吗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天地不改其心,日月不易其名,穿过风花雪月,便是初心。 “我特么,就是贱,为什么还喜欢你你明明那么坏。”林襄委屈地嘟囔。 霍司容将他扔进车后座,买了两罐啤酒,开了一罐给林襄“只能喝一半。” 二十一岁的男生已经不小了,但无论霍司容从哪个角度看,林襄都还是个孩子,像一株含苞欲绽的玉兰,白皙稚嫩,柔软可欺。 就算林襄放肆了,敢和他耍小脾气,在霍司容眼里,他仍是只一惊一乍的小刺猬,委屈地竖起包裹周身的软刺,说要和大灰狼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仍在野兽掌心,被搓来捏去。 霍司容挤到他身边,关上后车门。 林襄耷拉肩膀,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呛得满面通红、直打咳嗽。 “卑微啊。”林襄发自心底感叹。 他不胜酒力,没多久,便醉醺醺的倚靠车门,眼底水光泛滥,双唇艳红,握着啤酒罐,一根指头伸出来指向霍司容“舔狗,太卑微了。” “我不是舔狗。”霍司容满头黑线,林襄张大嘴,冲着他喷出一口酒气,云里雾里地呢喃“我是。我不想喜欢你了,喜欢你,真心累。” “以后,我对你好点。”霍司容抬手拂过林襄半张脸,捏了他的肩膀,将男孩提到身边“你可以接着喜欢。” 林襄半跪在车后座,醉眼蒙眬地盯住他,傻呵呵地笑了两声,说“我们好像结婚了。” 霍司容从衣兜中摸出两枚银亮的男戒,设计简单纯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两枚不起眼的银环,内侧用雕花字体刻着两人的名字。 “婚戒。”霍司容有板有眼道,林襄茫然“啊” 霍司容握住他的左手,借着车内灯光,谨慎而仔细地,将戒指推进林襄无名指第三节。 设计精良的戒指看似不起眼,但其实每一寸都经锻铸师精心测量,内环的雕花耗时更长,将复杂的汉字以极其精妙的艺术方式刻入其中。 昂贵而简单的男戒,不动声色且严丝合缝地扣在林襄手指上。 “该你了。”霍司容胸腔中涌出莫名的激动,他出于心血来潮才定做了两枚婚戒,但他没想过,等戒指真正派上用场时,他会感到如此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种悸动就好像高考生煎熬地等待成绩发布,像搁浅的鱼甩动身体等待下一次涨潮,像八千里路云和月后,小巷人家天朗气清的早晨。 林襄拿起另一枚戒指,像是醉了,又像清醒,捏着男人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推入戒指。 林襄忽然落下两行泪,从陈蓉离世后到现在,久憋的泪腺轰然决堤。 啤酒罐打落,澄黄酒液汨汨流出,打湿了车内地毡,遥不可及的未来似乎已经落入掌心。 “我养你吧,”霍司容说,“一辈子。” 反正都养了三年了,再养一生,似乎也没什么,霍先生心平气和地想着。 “你想要的,都给你。”霍司容随口补充道。 “那天上的星星呢你能摘来”林襄嗤笑,霍司容认真而严肃地考虑后,说“我可以投一笔到nasa,希望他们带回其他星球的石头,送给你。” “”林襄微笑“蛇精病,你个智障。” 霍司容眯了眯眼睛,林襄赶在他发怒前,及时道“我也是。” 霍司容刚要炸起的毛,好歹被安抚下去。 林襄趴在霍司容肩头,打着酒嗝。 霍司容一边给他揉肚皮,一边打开车窗聆听交警同志的谆谆教诲。 “帅哥,这儿不能停车,得罚款”交警说“喏,罚单,赶紧开走开走挡人行道呢,你两。” 霍司容转向前座,林襄头靠抱枕,斜地里一歪,抱着左手,囫囵梦呓,他睡着了。 交警同志目送奥迪开远,嘀嘀咕咕地琢磨“这人咋越看越像那谁呢不会吧,明星来这种小地方” 两个人与世隔绝地睡到第二天大清早,闻尧一通夺命连环ca把人催醒了。 林襄满肚子起床气,盘腿坐在床沿,抄起枕头砸了霍司容一脸。 霍司容拿开枕头,只听闻尧用火烧了眉毛的急切语气说“先生,您散播林大才是林家独子的消息没两天,林砚他醒了” 霍司容眉头一紧“什么现在人呢” “他早间支使我离开医院,我中午回来后,他人就不见了,听保卫员说,是林少自己走的”闻尧倒抽一口凉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林砚醒得太不是时候,在霍司容安排好整场计划前,林砚突然苏醒打乱了全部节奏,谁特么知道林砚竟然这个时候醒了 霍司容不得不提前带上林襄回宁北。 宁北的局势乱成一锅粥,林砚消失,霍司容结婚的风声走漏,闻尧焦头烂额地安排公关处理后续事宜。 霍司容感到棘手。 林襄还在暑假,霍司容忙得脚不沾地,林襄也懒得打扰他,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做零工。 八月初仲夏的晚上,霍司容亲自开车到奶茶店门口接他。 他不可能露面,于是做贼似的躲在车里,目光追随林襄瘦削的身形游移。 青年穿着白衬衣黑短裤,发丝柔软,标准的瓜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胖胖的女同事一戳林襄胳膊肘,指向橱窗外“嘿,接你的奥迪又来了。” 林襄回头,抬起眼睛,他看不见霍司容,但霍司容能看见他,他们正好四目相对。 林襄轻抿下唇,店长过来道“林襄,你可以走了,换你班的来啦” 他答应一声,收拾了斜挎包搭在肩头,急匆匆步向奥迪副驾,车门打开一条小缝,他飞快钻进去,对身边的霍司容说“先生,您每次来接我,我都担心您暴露身份。” 霍司容打后视镜中瞟了他一眼,低沉道“你是怕暴露和我结婚才对。” 林襄尴尬一笑,不置可否。 “我有一份礼物交给你。”霍司容双手掌着方向盘,食指轻敲盘面,双眼平视前窗外。 “什么”林襄扭头望向他。 “你的授权书。”霍司容从杂物匣中抽出文件袋,扔给林襄“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林襄明白他的意思,万分兴奋地抱住授权书原件,打开斜挎包,抽出一堆红票子,双手合拢,毕恭毕敬地奉上今天刚发的现金工资“两千二,不含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小弟换大哥 霍司容简单地做了一顿饭,林襄碰巧肚皮饿,懒得抱怨他在汤里加了过多的食盐,一阵狼吞虎咽。 酒饱饭足,霍司容抱着他坐在电脑前,林襄抄起鼠标杀怪。 “你好凶。”霍司容说,电脑屏幕中,游戏角色一脚踢飞最后一个红名怪,林襄微笑“你不用自我介绍。” 霍司容低头,脑袋埋进他肩颈,他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揽着他,没等一会儿,大手逐渐下移。 林襄打了个哆嗦,霍司容哑声说“来洞房。” 林襄转身抱住他的脖子,霍司容将他扔回床上,压了下去。 “我总觉得,”林襄转了转眼珠,眼底浮出茫然,他纳闷地继续,“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霍司容慢条斯理解开他的纽扣,平静地反问“为什么” “感觉、感觉而已,也可能得到了,反而没那么期望了吧。”林襄闭上眼睛“想起你的时候,还是觉得” “嗯” 林襄没再说什么,霍司容折腾了很久,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相拥而眠。 也许林襄意乱情迷中说了句“想起你,觉得有点疼。” 但霍司容什么都没听清楚,胸口漏了一片巨大空白,在冰凉的盛夏雨夜,淅淅沥沥地灌满了酸楚和离别。 第二天,闻尧送来定做的修身礼服,霍司容把嗜睡的林襄从床上拖起来,亲自给他换了衣裳。 林襄睡意朦胧,扒拉着上好的柔软面料,一抬手,摸了摸霍司容的脑袋。 粗硬的黑发相当扎手,林襄猛一下缩回来,缩到一半,手被霍司容攥住了,他紧紧捏在掌心,起身亲吻他柔软的侧颊“林二,你以后想做什么” “当个作家吧。”林襄打着哈欠道。 “好,我帮你宣传。”霍司容取来洗脸帕,为他擦干净脸和手。 倒腾了半天,林襄终于彻底告别周公,百无聊赖地张大眼睛四顾,纳罕“穿这么隆重做什么” “去见一位非常重要的人。”霍司容沉声道。 林襄站起身,踢了踢脚,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入室内,爬上他的双肩与黑发。 “要我去做什么”林襄小声嘀咕,霍司容牵起他的手,他听见林襄的疑惑,却未曾作答。 国人有个特别的习俗,谈判大抵在饭桌上举行。我邀杯你敬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既能酒饱饭足,又可商榷了当,可谓一箭双雕。 霍司容带着林襄,在保卫护送下,犹如总统莅临,进了宁北市中心一家五星酒店。 酒店大堂经理和两名侍应生一前一后,恭恭敬敬地将霍司容和林襄引进预定包厢。 林襄感到不可名状的局促,霍司容捏了捏他的手,林襄小声问“到底见谁呀这么大阵仗。” 霍司容不答,大堂经理躬身挥手“在里边。” 红木门敞开,正对面是一扇不能打开的日式实木花窗,花窗下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榻,墙面贴满云蝠纹的墙纸,左手边挂了一幅清明上河图的仿制品,右手角落一盆夏生建兰。 一左一右的复古罗圈凳上分别做了两个人。 林砚和林奇山。 林砚清瘦了许多,闻声抬头望向了来人,视线戚然扫过霍司容,摇了摇头,旋即与林襄四目相对。 打死林襄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和林砚再见面,在这种怪异而陌生的坏境。 林襄脸色微变,林砚腾一下站起身,难以抑制激动,满眼兄友弟恭的深情,喊道“老二” 倒真像一位担心弟弟的好兄长。 “林砚。”林襄嘴皮一抽,撇开唇角,不咸不淡地应他“你命挺大的,哥。” 林砚怔愣,脸色微有些发白,赧然而笑“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望向霍司容,护崽一般,询问“霍哥,你又欺负他了” “没有。”霍司容道,他忽然感到烦躁。 林砚悻悻然坐了回去,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衣着整洁。 和霍司容处久了,林襄认识了不少奢侈品,尽管中年男人剪了衣服牌子,林襄也能看出他那貌似简朴的一身,实则价格不菲。 两人四目相对,奇怪的情绪一闪即逝,像轻微电流让心脏有片刻麻痹,林襄下意识退了半步,霍司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林奇山面带慈祥温柔的笑意。 林襄愣住了,打小没人说他和爸妈长得像,但也没人怀疑他并非亲生,林襄自己从未当一回事。 他不太关注自己和别人长相,除了一时不查,被霍司容的美色蛊惑。 “林襄,我们做了你和林董的dna亲子鉴定,dna指纹图形完全一致,遗传位点吻合,亲权关系可能性高于9999”霍司容平铺直叙地复述医生告知他的结果。 话音未落,他就被林襄打断“说简单点。” “林董才是你的生父。”霍司容望向眯眼微笑的林奇山。 “他叫林奇山,你妈妈不是陈蓉,而是谢心。”霍司容顿了顿,继续道“你上网应该能搜到她。” “我知道她曾是一位天才现代派诗人。”林襄茫然地说“我拜读过她的作品。二十多年前,她失踪了。” “二十年前,谢心带你离开伦敦,此后爸爸就失去你们母子下落,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你回来了。”林奇站起身,笑着注视他。 谢心为何离开伦敦,为什么林奇山找不到她,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何种变故,这些问题一串串冒出脑海,让林襄满头乱麻。 闻尧将dna鉴定报告递给林襄,林襄扫了一眼,他只看到鉴定双方和鉴定结果,他和素未谋面的林奇山,是父子 那陈蓉呢不是他妈妈吗那天,陈蓉弥留之际,问他是否认识林奇山,难道那时候陈蓉什么都知道吗 林襄一把抓住霍司容的胳膊“你分明说,林砚才是林奇山的儿子,你说林砚跟林奇山走了。你骗我” “我帮他从霍老手上讨要了这位林少,相应地,霍先生将你还给爸爸。”林奇山得体的笑容,总让林襄感到一股说不出的不适。 就好像一头伪装善意的狼,在阴暗处觊觎猎物,但他靠近的动作十分轻柔,甚至称得上慈祥温和。 听林奇山话里潜藏的语气,就像做了一次十分轻松合理的交易。 实际上,这的确是一桩交易。 简言之,用林襄换林砚。 让林襄和生父相认,同时将林砚从霍老手里救回来,一切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突如其来的震惊后,林襄很快就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松开霍司容,嗤笑“先生还真是,为哥哥着想。” “到爸爸这儿来,让我仔细瞧瞧你。”林奇山朝他张开双臂。 林襄谨慎而仔细地走到林奇山身边,林奇山摸摸他的脑袋,保养良好的手掌沿侧颊下滑。 不知出于习惯抑或随意的动作,他的大拇指与食指张开九十度,虎口贴紧了林襄喉头,微微用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掐脖子的姿势。 林襄紧张得汗毛倒竖,林奇山却很快撤去力道,温柔地轻拍他小臂“你太瘦了,等回到家,让怀特太太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你”林襄头皮发麻“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我亲生父亲” 林奇山不以为意地笑了,亲昵道“傻,亲子鉴定报告你都看了。难道霍先生没有提前告诉你” 林襄回头望向霍司容,霍司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林二,你的确是林董亲生子。” “你骗我。”林襄下意识道,霍司容避开他清澈的眼睛。 侍应生来上菜,四人纷纷落座。 霍司容和林奇山谈了许多生意上的事,还有些国际和国内金融与政治形势。 林奇山对霍司容颇为赞赏“靠演戏赚的第一桶金发家,到现在与霍老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霍先生可谓年少有为。” 霍司容又恭维地说了些什么,林襄没听清,他整个人心神悉数落在霍司容欺骗他这件事本身上。 他为了什么为了林砚。 林襄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处于一种云雾缭绕的懵逼状态,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谁是谁非。 他麻木而迷茫地想,霍司容心里果然只有林砚。 那就算了吧,他夹起一只扇贝,拨开蒜蓉,心情低落地戳着粉丝吸溜。 霍司容挑了一片澳龙刺身给他,林襄不客气地挑回去“不吃生的。” 林砚笑着插了句嘴“以前吃过一种醉虾,拿虾米活泡酒中,吃上去肉质鲜嫩。小弟也不吃。” 林襄没答话,捧着酒店所谓的珍珠米饭,埋头苦吃。 林奇山说“林襄,回伦敦看看么” 看着是询问,其实霍司容心底清楚,林奇山这次就是来带林襄回伦敦的,无论林襄是否情愿,他都得去一趟。 林襄随口答“都行。” 霍司容心脏猛一下揪紧,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默地给林襄切了一块虾排。 林砚笑眯眯地,目光随着霍司容的动作,在他和林襄之间来回游移,看上去似乎很欣慰霍先生与小弟关系好转。 饭局终了,林奇山揽住林襄的肩膀,四人分为两拨,彼此道别。 林砚自然而然地跟在霍司容身后,就像带上了一张笑脸面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霍司容紧紧盯住了林襄,林襄瞟一眼他两,连挥手告别都没有,跟随林奇山踏上开往机场的路虎。 路虎发动前,林襄摇下车窗,朝林砚道“老妈死了,弥留时念叨着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她。” 林砚笑容微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两年 林襄一度以为林砚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好哥哥。 林砚在校时便成绩优异,人品又好,对谁都一副笑脸,但凡人家请他帮忙,他定然有求必应。 当林砚还在林家的时候,林襄只有一个名字“林砚的弟弟”。 所有人都认识林砚,当见到林襄的时候,他们就会喊他“嘿,林砚的弟弟是吧,帮个忙,你帮我们找一下林砚” 林砚从小到大都很出色,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出彩那种。 林砚读书练字参加中学生马拉松,林襄下水摸鱼上岸爬树砸起隔壁邻居窗户绝不含糊。 连全碧溪市最温柔和善的卖饼老太太,都忍不住拉着陈蓉的手念叨“你们家老大厉害着呢,以后就是那啥,国家栋梁,社会顶梁柱” 但当提及老二,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皱巴得更紧了,连连摆手,嗔唤“哎哟,可别提林二了,前两天儿骑自行车过菜市场,差点撞上我旁边那油锅哎,熊孩子。” 众人知道林大叫林砚,但他们不知道林二叫林襄。 林二林二喊来喊去,等林襄考上重点高中,人群才发出惊诧的困惑“林襄谁叫林襄,真是林家老二” 是什么时候,林襄决定收起浮躁的少年心性,皈依书阁的 大约是在十四岁第一次见到霍司容那年吧,他带走了林砚。 仲夏喧嚣,他的整个世界,却在恍然间,风平浪静。 没想到,时至今日,二十一岁这年,林砚在林襄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砚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后来林襄学到一个词精致的利己主义。 在一切不曾威胁到林砚的利益前,他就是最热忱的兄长,而一旦危及性命,林砚就不惜牺牲林襄以求自保。 无可厚非,却又让人,非常恶心。 林襄合上车窗,心里蓦然就平静了,他看也没看一眼霍司容。 霍先生也好,林砚也罢,都与他无关了。 既然霍司容最终选择林砚,他又执着些什么呢到头来,仍旧一无所有。 林襄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宁北,现在一下子离开,甚至是出国,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的英语只勉强能维持基本日常交流。 伦敦的空气十分潮湿,他们抵达府邸时正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林襄感到难以言喻的压抑。 不大的门两边,左右各候着一列穿制服的佣人,有黑人也有白人。 林襄微蹙眉头,林奇山柔声说“欢迎回家,孩子。” 他们在一间宽敞的书房中,地面铺着厚厚一层羊毛地毡,五角形房间里,左侧装饰用的壁炉中,装模作样地堆满煤灰,窗台放了一盆金盏菊,头顶三层水晶吊灯似乎都可能坠落。 林奇山坐到宽敞的办公桌后,他身后是巨大的窗户,窗帘高高挂着,流苏摇曳。 窗户外,远方草坪一望无际,天际线处几片低矮山丘,庭院中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花卉娇艳欲滴。 空气中沉淀着湿润的清香。 “我不希望我林奇山的孩子,喜欢男人。”林奇山笑眯眯地道“如果你的母亲没有带走你,我一定能让你成为比现在更坚强的人。” 林襄完全不懂林奇山的脑回路,但他隐隐有个预感,当年谢心抱着襁褓中的林襄离开伦敦,究其根源,十有八九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爸爸非常爱你们母子,可惜你妈妈实在目光短浅。”林奇山自顾自地继续,他也不在乎林襄是否能听懂,他习惯掌控一切,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林襄应该懂。 “你知道我和霍司容”林襄后心发寒。 “结婚,对吗”林奇山冷冷一勾唇角“我还知道你非常喜欢他,然而他并不拿你当一回事。” 林襄沉默,林奇山起身,背对他,负手而立“如果这二十年,你在伦敦,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落魄。” “不,爸妈对我很好。”林襄低声辩解。 林奇山斜侧身子,回头,微微眯了眼睛,那姿势让林襄感到非常危险。 只见林奇山一只手拉开抽屉,待林襄再看清时,那把枪中发出的子弹,竟然擦着他的侧颊飞了过去,直砸入门框中。 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发出一声闷哼,林襄侧颊被飞速掠过的子弹烧破,他双腿发软,捏紧了拳头。 “他们怎么配做我儿子的父母”林奇山笑着问,若无其事地将枪放回抽屉,上锁。 林襄噤声。 “和霍司容离婚。”林奇山不容置喙道“只要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爸爸自然有办法解除你们的婚姻。” 他和霍司容的婚姻,才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简单地离了 然后呢林砚顺理成章跟霍司容 “不。”林襄道。 林奇山一看便不是那种能容下晚辈忤逆的慈祥父亲,陡然遭到反抗,眼中狠厉一闪而逝。 林襄止不住恐惧,他极缓慢地后退,试图借机逃离。 谁知林奇山反露出一个笑,笑容意味深长,语气漫不经心“年轻人,多熬一熬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林襄转身跑出书房,左右两侧走廊上,穿黑制服的保卫包抄过来。 林襄被扔进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宽阔空旷的场地中央,一张座背呈九十度的铁椅横亘,旁边冰冷的推车上摆放着各种仪器,以及贴满英文标签的药品。 保卫将他按上去,用软绸带捆住他的双脚双腕,林襄无法动弹,他惊恐地抬起头。 面前赫然一张幕布,身后头顶的投影仪发出刺眼的启动光。 穿白大褂的亚洲医生推动注射器。将灰白溶剂注入静脉,冰凉感瞬间沿血脉涌入四肢百骸。 “催吐剂而已。”林奇山按住他的肩膀,示意身后的助手打开图片。 几乎同一时刻,林襄感到生理不适。 喉咙发干,腹部像是一把火在猛烈燃烧,心跳快到几乎跳出胸腔。 亚洲医生看着心跳监护仪说“心动过速。”林奇山摆手“不要紧。” 照林奇山的话说,就是简单的同性恋戒断治疗。 持续了多久,林襄不知道。 整个过程,投影仪不断播放霍司容的照片,旁边的催眠师低声引导“你喜欢他么” 林襄下意识点头,呕吐感就沿脊椎上爬,他倒在铁椅中,吐得昏天暗地。 注射治疗似乎不管用,林奇山气急败坏,换了一套电击。 望着屏幕中霍司容放大的脸,林襄眼底流露出丝毫留恋,身旁的助手就会采取微量电击。 最后所谓的治疗师换了方法,将林砚和霍司容的亲密合成照循环播放。 治疗师问“你恨他们吗” 起初林襄只是流泪,直到治疗师柔声欺骗“你走后,他们在一起了。” 林襄按在扶手上的十根指头狠狠下扣,破了一层皮。 “你恨他们。”治疗师笃定道,林襄摇头,治疗师给他灌了浓缩苦瓜水。 “你恨他们。”治疗师再次笃定,林襄点点头,治疗师给了他一杯甜牛奶。 在呕吐后的极度干渴中,林襄抱着牛奶一饮而尽,他身体中似乎已经没有水分子能汇成眼泪涌出眼眶,一切都在逐渐消失。 只有苦和甜。 “你恨他们,你不是同性恋,你没有那么软弱,林襄。”治疗师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苦瓜水和甜牛奶交替。 霍司容狠心绝情的每一幕,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回荡。 林奇山为林襄办了退学手续,请来伦敦著名商学院的教授为他单独授课。 林襄被放出地下室的当天,林奇山满面温情,递给他中英文离婚协议,林襄毫不犹豫签了字。 第二天零基础的林襄开始学习商学院课程和礼仪课。 早上五点半起床念英语,到七点,下一楼大厅用餐,七点半是德高望重的教授的面授课程。中午和下午分别留一个小时用午餐,直到晚上十一点,都在学习。 林襄有一种重回高三的错觉,但他转念一想,貌似高三也没这么拼。 林奇山不常在家,但家中的仆佣受了林奇山的命令,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 巨大压迫和繁忙学业让林襄不再回想霍司容,而一旦想起他,出于治疗师种下的本能,他会感到没来由的恨意。 两年后,当林襄拿到商学学位证时,林奇山欣慰地拍他肩膀“现在才算像个人样。” 彼时的林襄已经过了二十三,不再将对林奇山的仇恨和敌视挂在脸上。 他长高了个子,营养师满脸惊讶地对他说“宝贝儿,你终于超过了一米八” 其实也就刚到一米八,林襄笑得吊儿郎当,递给美貌营养师一杯自制橙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拨出一只艳红玫瑰,横着放上杯口“托雪莉的福,谢谢。” 营养师满面羞红,摆摆手,喝着香甜的橙汁,果肉卡在齿间。 雪莉凝视林襄远去的背影,林家少爷看似热忱,其实对谁都一个样,热情下全是冷淡。 他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偶尔近近美色,却不会更进一步。 雪莉能从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中感觉到,他始终,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再见林砚 林襄在伦敦频繁出入交际圈。 他心血来潮,会飞到巴黎为新交的华裔女友点亮埃菲尔铁塔。 闲着无聊,就裹挟一伙富家子弟跑到非洲赶羚羊,买下昂贵的游轮在大西洋上兜风,然后被咸湿海风吹歪了脸。 林襄实在太无法无天,他甚至敢在女王的生日宴上,堂而皇之地提前甩脸离席。 但他的所有朋友,几乎无一例外认为他是最好的伙伴,不管谁想寻欢作乐,叫一声林,他肯定来,他不仅来,还能一并带来诸多寻乐花样。 林襄似乎在纸醉金迷中消磨着无聊而富足的人生。 连林奇山都觉得,这儿子未免太过放纵。 他让保安将林襄押送到书房教训,结果林襄滑溜得很,趁机跳窗跑了。 林奇山颇为头疼地发现,他根本奈何不了他。 关于林襄,只有一件事还在林奇山掌握中,就是那间地下室。 林襄每个月都会进去一次,他自己要求的。 他和着苦瓜水喝催吐药,用简易皮带扣住脚腕和双手,在令人崩溃的呕吐中,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林家少爷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一天,林奇山觉得时机成熟,终于将“霍司容”三个字再次搬回林襄面前。 在巨大阴暗的书房中,林奇山背对遮天蔽日的窗户,食指轻敲桌面“霍司容搞垮了霍老,几乎完全控制霍氏。” 林襄双手插裤兜,望天吹口哨,眼珠子四处乱瞟“哦。” 林奇山忍了发怒的欲望,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在国内的市场,主要是霍氏在代理。你玩了两年,是时候帮爸爸做点事。” “你要什么”林襄随口问。 “与霍氏加强合作。”林奇山试探道。 林襄拉低视线,斜斜地瞭过他“不,你想毁了霍氏,让霍氏崩盘,然后趁火打劫,收为己有。” 林奇山哈哈大笑“知父莫若子。” “这样吧,你回国去玩两年,需要什么尽管告诉高振。”林奇山弹指挥走桌面尘埃。 高振是林奇山的秘书兼助理,同时掌握了林襄的财政。 “行。”林襄摆手,转身走出书房。 刚离开没两步,就接到了乔伊斯的夺命连环ca。 乔伊斯是兰开斯特伯爵家的小儿子,和林襄差不多年纪。 两人关系最好,一起勾肩搭背,在肯辛顿区砸过皇室窗户那种。 林襄按下通话键“乔伊,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乔伊斯笑嘻嘻地反问,林襄嘴皮一抽“你找我,有过正事” “当然,没有。”乔伊斯两个词组间有着夸张的停顿,他很快继续“林,这回的事儿保管你感兴趣” “嗯哼。”林襄漫步走下前两天刚抹完蜡的旋转梯,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感到舒适的轻微碾压声,他放慢步伐。 仆佣从衣帽架上取下他的夹克外套,林襄一手持电话,另一条胳膊抻开,让仆佣服侍着穿上外套。 仆佣是新来的年轻法印混血女孩儿,林襄随手取下玛瑙高几上的水仙,递给她“谢谢。” 仆佣羞红脸,冲他抛了一个睫毛扇动的媚眼。 林襄一脸遗憾,露出无福消受的表情,飞快溜了。 “我女朋友杰西卡在伦敦大学念书,你知道的。”乔伊斯的声音自无线那头清晰传来。 “这是你这个月第几个女朋友”林襄抓起门口陶瓷碗中放着的车钥匙,转着钥匙圈递给立即上前的男仆,吩咐“老样子。” 男仆领命去车库开车。 “呃,我数数”英国人普遍数学不太好,很可惜乔伊斯就是其中之一,他认真地嘀咕半天,十分高兴地回答道“第十一个。” 林襄“” “是这样的,”乔伊斯在林襄发出残酷无情的吐槽前,及时将话题扯了回来,“杰西卡告诉我,圣乔治医学院来了一位中国人,来搞交流的。那位中国人自称认识你。” “然后杰西卡给我看了他的照片,og” 林襄“乔伊,你的反应可以更大一点。” “是吗,亲爱的”乔伊斯拔高嗓门“他和你很像,像极了” 林襄轻轻挑了下眉梢。 “杰西卡将他介绍给我,他说他叫林砚,曾经是你的哥哥。”乔伊斯用福尔摩斯探秘时的语气,揭开了无聊的谜底“他想见你。” “我想你一定擅自安排了我们的会面,无论我是否愿意,是吗”林襄扶额。 “是这样的,是的。我看他对你非常感兴趣。”乔伊斯说“并且他看上去是一位非常和善友好的绅士。” “恕我直言,你对绅士的标准也太低了。”林襄道“时间地点。” “原谅我冒昧的预约,就在今天下午四点,教堂街我们常去的那家高尔夫俱乐部。”乔伊斯兴冲冲地说。 “好。”林襄抬起手腕,电子腕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从府邸驾车到教堂街,大约花不到一小时,他拨弄着腕表一侧的旋转按钮,越过喷泉池走向雕花大门。 崭新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raide横亘在门口,男仆离开驾驶座,毕恭毕敬地将车钥匙交还给他。 车内后座椅背早先收折起来,行李厢中整齐地容纳着一套高尔夫球具。 像乔伊斯这样最爱看人家倒霉的幸灾乐祸之辈,贸然为林襄安排会面,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乔伊斯倒不至于相信林砚的一面之词,林砚说他认识林襄,是林襄曾经的兄长,乔伊斯十有八九不信。 但将林襄叫过去和林砚见面,极大概率是为了看戏,他想知道素来一张笑脸八风不动的林襄,面对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会否惊讶地像他一样大叫“og” 乔伊注定要失望了。 林襄戴上墨镜,吹了声口哨,银灰色跑车驶出林荫道,上公路疾驰而去。 其实有一段时间,林襄思考过一个问题。 林砚这个人行事上大多是为了自己考虑,当初情势危险,十四岁的林砚为何会狠下心去救了奄奄一息的霍司容 如果那帮将霍司容推下山崖的匪徒久未撤去,林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发觉,甚至丢失性命。 但假如林砚救下霍司容,凭林砚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霍司容将会是他一辈子的摇钱树。 后来果不其然,霍司容感激林砚救命之恩,将林砚带离碧溪市。 离开穷窝后的林砚一路飞黄腾达。 直到两年前,林砚仍能以救命之恩为筹码,借霍司容的手,抽林襄的救命血。 林砚满肚子心思,算天算地算别人,所求无非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林砚主动来找林襄,大约是看他认祖归宗、穷奢极欲,又有钱有势,故此生了攀附的心思。 这两年熬下来,林襄早已不像当初那般懵懂无畏,他实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狐朋狗友如是,亲朋好友亦如是。 连林奇山都能用枪口指着他,遑论一个居心叵测的林砚。 发自真心对他好的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林襄闭了闭眼睛,猛转方向盘驶入弯道,在湿热的下午,进入教堂街的高尔夫俱乐部。 金发灰眼一八六的乔伊斯有一张肖似古希腊俊美神祇的脸,他能一个月内骗到第十一个女朋友,这张脸功不可没。 杰西卡在隔壁训练室,正由球师教授她击球基本方法。 林砚似乎与乔伊斯相谈甚欢,乔伊甚至邀请他参加他们的游轮聚会。 金发男人真诚的表情足以让男男女女为之倾倒。 林襄抱着胳膊斜倚大理石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林砚大约以为他已经和乔伊成为好友,整个人散发出和老友交谈的闲适亲密感。 不过林襄深深地怀疑,乔伊只是想泡林砚而已。 乔伊斯向来荤素不忌,左俊男右靓女,最近泡的妹子太多,阴气甚重,于是想换个男人平衡阴阳。 林襄藏在墨镜下的脸,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乔伊斯俯身在林砚耳边说了什么,他直起身时,林砚掩不住羞赧,裸露在外的皮肤从脖颈红到耳廓。 林砚连连摆手,笑容尴尬。 乔伊斯扭了扭头,散乱却意外有型的金发随着摆动的幅度,变得愈加蓬松。 他一转头,看见了林襄。 “嘿,林”乔伊斯以前在z国呆过,因此普通话不错,他用中文和林襄打招呼。 林襄背着球具上前,闻讯赶来的侍应生为他取下球具和外套。 “乔伊,你说的就是他”林襄摘下墨镜,朝林砚一抬下巴,极为陌生地说“我不认识他。” 林砚脸上的笑容僵滞,在他记忆中,林襄对他百依百顺。 小时候林襄性子皮,谁都管他不住,唯独林砚能一句话就将他绑回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跟着兄长读书。 林砚很快反应过来,掩饰了尴尬和莫名其妙,笑容温和一如当年“可能太久没见,林二不记得哥了。” 林二林襄在脑海中咀嚼他的称呼。 林二就像一个记号,标记着林二是林大的附属品。 林砚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认定了林襄是他兄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三人行 有意思吗林襄心想。 他既然说了不认识,就意味他不想再和林砚打交道,谁知对方腆着脸凑上来。 是霍司容给他的不够多么 “我没有兄弟。”林襄冷漠道“我的父亲林奇山,只有一个孩子。” 林砚暗自咬牙,他很清楚地明白,要维持自己的笑脸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去接受一个曾经根本不如他的弟弟,他曾视为空气和玩物的存在,今时今日,竟如此高不可攀。 当真风水轮流转。 林砚拘谨一笑,没有正面回应林襄的反驳,而是转向他视为朋友的乔伊斯,诚恳道“林二回伦敦前,我们同在国内由一对夫妻收养,以前关系挺好,现在时过境迁。” 林砚兴许以为乔伊斯会帮他劝两句,谁知乔伊斯根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乔伊站在林襄身边,面对林砚,揽住了林襄的肩膀,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林襄瞟一眼玻璃墙中,杰西卡挥杆击球,动作已经较为娴熟了。 “这位先生,看在你是乔伊朋友的份上,我不会当即告你侵犯我的名誉。希望您适可而止,不要再编造莫须有的故事,我不认识你。”林襄的神情残酷而冷漠。 林砚明显露出了焦躁和不耐烦,被林襄压在脚下这个事实已让他非常不爽。 若非他想一脚踏入商界,其中需要借助林家势力,他何至于跑来再与林襄称兄道弟。 两年前,林襄离去后,霍司容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 霍家的事,霍司容根本不让他插手。 没了霍司容这个摇钱树和金大腿,林砚也不过书念多了的普通人。 但林襄不一样,回到林奇山身边,林襄几乎拥有了一切。 包括霍司容。 林襄的离开在霍司容心头劈开重重一道裂缝,鲜血横流,连眼泪和酒精都无法填补。 霍司容简直尝试了一切办法,他用股权交换与林襄见一面的机会,林奇山却拒绝了。 当林奇山将林襄签了字的离婚协议扔到霍司容面前时,站在霍先生身后的林砚看得很真切,霍司容整个身形都在发抖。 他捏着那份中英文离婚协议,沉默得像一座经年已久、饱经风霜侵蚀的石像。 林奇山残忍而冷酷道“很抱歉,你已经失去他了。” 林奇山并非为林襄报复霍司容,他只是不需要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儿子。 在很久以前,林砚是霍司容的求不得,在很久以后,林襄成为霍司容的舍不得。 他离开后,永远再得不到的人,就长成了霍先生的朱砂痣、白月光、心头血。 而那些曾经意识不到的喜欢和爱,伴随着历久弥新的悔恨,将霍司容拖进回忆的深渊,使他追悔不及、饱受折磨。 霍司容只能通过林襄的一帮狐朋狗友,依稀了解他境况。 而林襄那些国外的朋友,非富即贵,也不是轻易就能见一面的,霍司容为此耗费了很大气力。 这一切,林砚看在眼里,痛恨于心。 对林襄,说不上嫉妒还是恨。 小的时候,陈蓉和丈夫就偏爱老二,处处要老大谦让照顾他; 后来,他好不容易有了霍司容,本以为仗着救命之恩,能让霍司容涌泉相报。 谁知天算地算,没料到霍司容喜欢男人。 年轻时的林砚简直惊惧交加,当林襄主动在电话里问及霍司容时,林砚明白永远捆住霍司容的第二个机会来了。 把林襄推到霍司容身边,多么简单。 但何曾想,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林襄,霍司容冷处理林砚。 当年所谓的救命之恩,便用林襄的黄金血报答了。 三个人的爱恨,无非两个人的爱,一个人的恨。 如今那一个人的恨竟兜兜转转,从林襄落到了林砚头上。 林砚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但林砚也不是沉不下气的人,他自恃有气量,面对此种景况,维持着很是得体的笑容。 他对不耐烦写在脸上的林襄说“小弟,你忘了哥,不打紧。但你肯定记得霍先生。” 乔伊斯竖起耳朵,转头问面色未动的林襄“霍先生是谁” 林襄没说话,林砚笑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以前在国内,林二很喜欢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嗯”乔伊斯抓住林襄的肩膀,瞪大了灰色眼睛“你难道也可以和男人” “不能。”林襄打断他,乔伊斯小声附着在他耳旁道“要是可以,我随时奉陪,美人。” 林襄踹开了乔伊斯。 他望着林砚,厌恶道“我有女朋友,我很爱她。” 林襄生气了。 乔伊斯和林襄鬼混了两年,很清楚他的脾性,他一般不动怒,两年间林襄发脾气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但要是生气,怎么都哄不好。 上一次林襄生气,是因为他的小女友给他戴绿帽,林襄直接把小女友的偷情床照贴进电子邮件,给他的朋友每人发了一份。 于是那位年轻女模特在模特圈和富人圈中的名气彻底臭了,惨遭封杀,一蹶不振。 女模特跪下求林襄原谅,林襄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反正乔伊斯是不敢惹他生气。 乔伊斯一见情势不妙,连忙拦在林襄与林砚间,对林砚道“我要你来,只是让林看看你的长相而已,并不希望你这么多废话。” 林砚噤声,他不怕熟悉的林襄,对陌生的乔伊斯,仍旧心存畏惧。 乔伊斯不再搭理林砚,叫上杰西卡和林襄去场地打球。 林襄戴上真皮手套,乔伊斯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林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让你那位假哥哥来捡球,如何”乔伊斯整人的伎俩比林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襄抓住柿木长杆“行啊。” 林砚本就存了心思讨好贵族,没了林襄,至少还能攀附乔伊斯。 或许是刚才乔伊斯在他耳边的调戏之语,给了他某种错觉,让林砚以为自己在乔伊斯这儿可以有分量。 他不再希冀愚蠢的林襄,反而听从乔伊斯的吩咐。 乔伊斯让他捡球,林砚当真鞍前马后。 两个人特意拿了最小号的杆,球一挥即飞远,直到看不见。 捡球员得了命令不来帮忙,只有林砚一个人,顶着湿热天气,在草地上来回跑动捡球。 林砚绕过水障捡球的间隙,乔伊斯用肩膀戳了戳林襄“他说的那位霍先生,就是我查到的那位霍先生” “霍司容”乔伊斯压低嗓音,用中文念出他的名字。 乔伊斯查他不是什么令人惊骇的事,林襄面色寡淡,兴致缺缺道“是。” “当初他拒绝你,就为了这个人”乔伊斯大胆猜测。 “”林襄戴上运动墨镜,一抬下颌,坦然承认“对,霍司容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 “他为了这个人,从我身上取血,当时若非老教授偷偷改了抽血量,我能被活活抽死。”林襄扔了球杆,仰躺回榻椅中。 乔伊斯脸色微变,林襄偶尔与他提及过往,从不出现任何人名,乔伊斯也不过问。 但林襄今天主动敞开心扉,是否说明他需要倾诉 乔伊斯将球杆插回桶中,倾身俯视他,两只手掌压在林襄面颊双侧,金发散乱。 他低声道“不值得。” 林襄扭头,避开他直视的目光。 乔伊斯正经起来,就像法官洞察秋毫的眼睛,直直穿透伪装,射入心扉。 “反正都过去了。高振买了回国的机票,后天。林奇山认为我能毁了霍司容。”林襄嗤笑。 乔伊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顶毛“正好我想去玩玩,一起,我陪你。” 林襄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推开,望着远远跑回来的林砚,唇角噙起冰凉笑意“我在想,要送他一份什么样的见面礼,才够隆重。” “我看他很嫉妒你。”乔伊斯顺着林襄的视线望去,他看见了气喘吁吁的林砚。 “贪慕荣华富贵,不计手段往上爬,这就是林砚。”林襄抬手,将棒球帽下拉“无聊。” 晚上乔伊斯附庸风雅,非得去剧院欣赏莎士比亚。 林襄提前离席,林砚竟然追着他跑出来。 彼时乔伊斯已经被杰西卡拉走了。 吵闹喧嚷的街道上,林襄疾步走向停车场,林砚紧紧追在他身后,喊道“老二,我们谈谈我知道你记得。” 林襄顿步。 林砚抓住了林襄的胳膊“霍哥对不起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但你何必连兄弟都不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