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农gl》 第1章 温善 寒食过后,洛阳城中的气氛依旧有些冷寂,即便是有喜事的人家也不敢大肆操办。虽然孝明先皇后薨逝已经有六个年头了,可每逢此时,太上皇都会特别哀伤,而女皇也明令禁止洛阳城甚至是京畿附近大肆操办喜事。 尽管薨逝的是先皇后,可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太上皇唯一的女人,是女皇的亲娘。当年太上皇还因为她的离去而哀伤过度无心打理朝政,便退位让当时的皇太女,如今的女皇继位。可见先皇后在这俩人心中的位置之重要,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不管是朝臣抑或是百姓,皆没有敢去触此霉头的。 尽管没有人敢操办喜事触霉头,可朝堂上因罪而被谪官、罢官的依旧大有人在。扬州知州田肃便因为在孝明皇后的忌日写了几首诗,暗藏讥讽太上皇、女皇为了一介女子而剥夺了百姓行乐资格,而被监察的通判告发。 女皇震怒,将其下放诏狱,命人连夜审理此案。 田肃早些年为御史中丞时,太上皇欲以时为长公主的女皇为皇太女,而田肃以“有悖伦常、不符合礼教”为由,极力反对。女皇为此而怀恨在心,即便田肃当时便被太上皇贬官,可女皇依旧不曾忘记阻碍自己登上皇位的这号人物,如今寻了机会,自不会放过他。 田肃为了避免牵连好友而认了罪,只是他也触碰了曾经对他网开一面的太上皇的逆鳞,故而被判流配千里,其妻儿被籍没为官奴。 自容朝立朝以来,刑罚皆不算严苛,而被流配千里、妻儿籍没为官奴的情况也只有造反的罪人的身上才会发生,田肃的几首诗却也落得如此严重的下场,可见太上皇与女皇动怒的后果有多可怕。 温善坐在自己办事的案桌前,看着朝报上面关于田肃一案的判决结果,便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因几首诗而获得“谋反罪”一样的待遇很是让人同情,可他这腐朽、顽固的思想怎么也让她同情不起来。 “不知温丞是否看完了,若是看完能否让我等过目一下” 温善对面相隔一丈远的案桌后端坐着的男子看着她,神色有些不耐烦,脸上却仍旧挂着冷淡的笑容。他俨然不喜温善,可又不得不以礼相待。 温善记得他叫杨杰,同为司农丞。她收起了朝报,起身走到杨杰的案桌前,将朝报轻轻地搁下。而杨杰刻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等她转身离去了才将朝报拿起来看。 朝报是进奏院的进奏官所传发的官报,除了有地方上报到京城的事务外,也有朝廷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务简报,诸如皇帝的诏书、起居言行、法令公报、朝臣的奏章、各衙署的工作报告。 各衙署廨舍又只有几分,所以衙署廨舍内的人只能轮流看。而朝报又有每日、每五日、每十日和每月发报的,在温善看来,说它是报纸,其实更像后世的公告。 温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多久,另外两位司农丞便纷纷起身凑到了杨杰的身边,低声询问道“也给我瞧瞧,都说了些什么” 温善瞥了他们一眼,旋即磨墨提笔处理公务。对于他们刻意的疏离和孤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女子为官在古往今来都是极为罕见的,没有多少男子能忍受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而是跟他们一样在朝为官的。 况且温善来此不过数日,在还未熟悉司农寺的事务之前也不好跟他们交恶,以免让自己在此寸步难行。 司农丞处理公务的地方为司农寺内的判事院,而判事院很大,只是各种文书、账簿便占去了大部分位置,留给四位司农丞的便只有纵横不过两丈大小的地方。三个围在一起看朝报的司农丞说话也不曾刻意压低声音,他们的议论声便钻入了温善的耳中。 “哎,这田肃在先朝时便因犯颜直谏而被罢官,怎的起复多年仍旧不懂得变通在此等日子写下这种诗,不就是自寻死路嘛可怜了他的妻儿子女。” “嘘,此事岂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小心隔墙有耳。” 此警告一出,三人又偷偷地留意了一下温善,见她无动于衷才又议论开来。 “依我看,我们又有事要忙了。待刑部将这些官奴分配来的时候,我们还得将其妥善分配至各处,这可是”杨杰的话还未说完,边上的人便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刑部并非一定会将这些官奴婢交来司农寺处置,我们还是先判事,莫要自寻烦恼。” “说得也是。”杨杰道。 温善虽然没听见杨杰后面想说的话,可也隐约有所猜测依照惯例,凡是被籍没为奴的奴婢会由刑部按情况分配至司农、诸司或是掖庭。而一旦分配至司农寺,则需要司农寺的人将他们妥善处置,一般这事都是交给司农丞来做的。 若是在前朝,这自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刑罚不算严苛的容朝时有大赦天下的传统,这些被流配的官员也有被起复回朝的一日,他们的妻儿子女也有脱离官奴婢身份而重为权贵的一日。 一旦司农寺的人安排了苦差给他们,让他们记恨上了,那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可若是不安排差事,这活也没人干了,司农丞便落得办事不力的下场。 杨杰的话没能说完,他们显然是不想让温善知道这个中关系,温善暗自琢磨了一番后,便了然了。 果不其然,翌日刑部都官司关于分配官奴婢的文书送达时,司农少卿批办后便让人送来给司农丞们处理。杨杰便对温善道“温丞,我们这儿数你来得最晚,先前让你翻阅文书、熟悉司农寺的事务也只是纸上谈兵,想必你也还有许多不解之处。眼下正好,这事可让你尽快地了解司农丞的职责,相信你一定能妥善处理好的” 温善看着案桌上的那份文书以及记着需要分配的官奴婢的名单,不动声色地瞥了杨杰一眼,道“既然是职责所在,那我断没有推脱的道理” 杨杰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又叮嘱道“鉴于温丞初来乍到,初次处理此事,故而我劝温丞,还是亲自去办为好。” “谢杨丞提醒。”温善道。 杨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琢磨了一下方才与温善的对话,才猛然发现她方才的话虽然是应下了这份差事,却也在暗讽他明明是职责所在,他却推卸了责任杨杰抿着嘴,不悦地看向温善,后者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而是看着那份名单陷入了沉思。 这份名单上有二十余人,除了因“田肃案”而被牵连的田家妻儿子女,还有别的案子被籍没为奴婢的人。除了十六岁以上的男子被发配去修筑城墙外,其余的都被送来司农寺等待分配。 只是司农寺分配官奴婢也不是随意的,而得根据所需。从掖庭到王公、公主府,再到诸司,甚至司农寺也需要大量的种田的奴婢。二十余人,如何分配才算合适,对这些被牵连的官员家眷也不至于太残酷 温善倒不是担心这些人终有一日会苦尽甘来而报复、刁难于她,而是在法制社会生活了十八年的她即便来到了这个封建的时代多年,也做不到将这些被牵连的人视为有罪去处理。 官奴婢相较于平民百姓没有多少人权,所以她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尽可能地给他们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起身到身后堆放着各种文书的架子上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本月各处交过来的需要补充奴婢的文书。温善翻阅起来,就司农寺的所需而言,上林署需要两个种蔬菜果品的,钩盾署需要一个课养鸡彘的,这些都不需要什么技艺,可以等别处挑剩下了再说。 名单过了一遍,温善的心里便有了主意,她将每个官奴婢按性别、体能、技艺特长等分别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再将这份名单交给司农少卿过目。 司农少卿是仅次于司农卿的次官,有两位,只是其中一位专管太仓署的事务,余下诸事多由另一位司农少卿负责,温善的直属上司便是这位名为韩子戊的少卿。 韩子戊要处理的事务甚多,温善将分配的名单交给他过目之时,他只看重这其中是否优先满足各位王公和司农寺的需求,而余下的他便也不曾多在意。见温善分配了官奴婢到掖庭、许王府、公主府以及司农寺的,他便批办了“行了,就这么办了” 他想了想,仍在温善离去前提醒道“你初来乍到,就亲自跑一趟,也算是为了能早日掌握司农寺的事务。” “是,下官定会亲自督办。”温善道。 韩子戊愣了一下,心里登时便别扭了起来他为官十数载,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自称下官的情况仍旧让他有些不适应。 尽管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不适应女子为官,然而眼下的大趋势便是如此,几十年的政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世人,他也无法扭转和改变这样的情况。 早在前朝藩镇割据、礼乐崩坏之际,平民出身的太上皇便凭借着自身出色的能力而打出了一片天下来。而在他打天下的时候,便下令在他所辖之州府的书院皆不得拒收女子入学。 虽然初时并无甚成效,可太上皇便以身作则,让女皇去进学,还强令其部将将他们的女儿也一并送去进学。没过多少年,富庶的人家便纷纷效仿开来。 而让世人意识到太上皇在女子为官上动了真格的是任命女子为将一事。时太上皇的部将朱光卿跟随太上皇出征而被埋伏命丧,其麾下数万兵马暂无人统领,太上皇便让朱光卿之妻聂秀清代为行使统兵之权。 此决定自然是遭到了众人的反对,然而聂秀清跟在朱光卿身边多年,朱光卿多次出征皆将其带在身边,她本是读过诗书的世家女,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了行军布阵。太上皇以几次考验令其得到了不少将领的认可。 尽管如此,她也是在容朝立朝后,多次征伐立下赫赫战功,才获得了普遍的认可。而朝中不管是为官抑或是为将的女子,也始终只有她一人而已。 只是太上皇平定天下后并不急着恢复周、汉时的礼乐制度,而是打算重塑礼乐制度,其中以开设女子学院、允许女子到国子监进学为始,引起广泛的热议。然而早已经习惯了的朝臣却并无多少反对之声,反而此举还有利于自幼便进学的他们的儿女入仕。 悠悠数十载岁月,在女皇被立为皇太女时,世人皆知,日后女子为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只有部分士子依旧忍不住唾骂礼乐崩坏、牝鸡司晨。 好在除了女皇和聂秀清这样的特例外,为官的女子虽有,却不多。只因女子为官的限制十分多,以至于眼下偌大的司农寺,也只有温善一个女官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郡主 温善所出任的司农丞是从六品官,在司农寺协助卿、少卿处理司农寺的日常事务,每月还要造帐、负责出纳等事项。而若是无甚出色的政绩,那六品官也是做到头了。 温善还很年轻,又是女子身份,故而在这司农寺内,许多人都会认为她呆不了多久便会辞官嫁人,又或是在此官位上碌碌无为直到致仕。这也算是女皇对功臣遗孤、权贵门荫子弟极好的待遇了。 不过也正因为温善是女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陈旧思想作祟下,不少同僚依旧不会与她走得太近。而她又是功臣遗孤,能入仕为官除了自身有点才识外,多半也是靠门荫,如此又被那些辛辛苦苦通过科考而入仕的人所瞧不起。 温善这身体也不过十八岁,可这些人心中所想她也能猜到几分。她并不在意,只因她也知道这条路难走,所以她才要更加沉得住气。 今日刑部将要分配的官奴婢押解到司农寺来了,温善顶着烈日念着分配的名单,而不出所料,不少人都哭了起来。 “哭嚷什么”负责押解他们的胥吏冷声呵斥,“以为自己还是官家郎君娘子呢” 胥吏的话无疑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洒盐,这些遭逢大变的官奴婢登时哭得更凄厉了。温善蹙眉,若再这么听他们哭嚎下去,她的那一点点同情都会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便道“方才念到留在司农寺的人先行出来。” 稀稀疏疏地出来了五六个人,却有一个少女抓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之手不愿松开“娘,我不想与你分开” “蕙儿,娘也不愿与你分开,只是这由不得我们呀”妇人哭丧着脸,母女的分别让她的心都要碎了。她们宁愿在一起,多吃点苦也无所谓,可一旦分开,对方有何遭遇她们也不得而知呀 “田蕙”温善低头看了一眼名单,田肃之女。依照杨杰等人的想法,为了替女皇出气讨得她的欢心,理应将最脏最累的活分给田肃的妻儿子女做。不过温善倒是认为女皇虽然记恨田肃阻碍她登上皇位,却不会心胸狭窄到在这种事上刁难她们。 “怎么你嫌弃司农寺的厨院不好”温善问道。 “我、我没有”田蕙紧咬着下嘴唇,虽然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看起来颇为落魄,可曾经优渥的生活条件将她养得肌肤胜雪,在此般情形下,更加楚楚动人、我见尤怜。 “懂不懂规矩”胥吏再度呵斥,手中的鞭子扬了起来就要打下去,吓得田蕙连忙改口,“婢、婢子知错了。” 温善心头犹如一块大石压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狠下心来,道“即日起,你们不再是官家子弟,也不是平民百姓,更没有良籍,而是奴婢。或许有一日你们能取得良籍,脱离奴婢之身,只是在那之前,你们还是先想着该如何好好地活下去,做好自己的事,否则一切都只是做梦。” 田蕙跟其母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即便她们再舍不得分离,可温善的话已经扔了出来,她们再磨蹭就是不识好歹了。田蕙因是女儿身,故而留在司农寺的厨院也总比进入掖庭要好许多,田肃之妻龚氏则是被温善安排去了许王府的厨院,那许王是以仁善闻名的,龚氏去了那儿,日子想必也不会过于艰难。 想明白后,母女俩便分开了。温善吩咐司农寺的小吏将他们分别带去各衙署、厨院,田蕙却忽然问道“女官人,我、婢子能否知道舍弟去了何处” 田肃有儿女三人,除了田蕙,还有两子。只是他们并没有分到司农寺来,想必在刑部分配之前,他们便被分去了别处。不过他们尚且年幼,总不至于会被分配去修筑城墙。 “我不知。”温善道,也不待田蕙再说,便对剩下之人道,“你们跟我走。” 温善迈步走在前头,待无人看得见她的神情后,她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方才她若是在众人面前流出一丝仁慈,那杨杰等人恐怕又要拿她的性别说事了,诸如“妇人之仁”此类的话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余下的十几名官奴婢,韩子戊要她亲自操办,将这些人分送到各处去,她这一日恐怕都得在外头奔波了 诸司廨舍离司农寺并不远,与司农寺同在皇城之内,故而不过半日,这些官奴婢便只剩下五人。从皇城东边的景风门出去,再行一段路便是东城边上的外郭城。 洛阳城初建之际便以洛水为界分南北两部分,而皇城、宫城、东城坐落在洛阳城西北,东北则是较多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安置了宅邸的外郭城。而洛水之南则全部都是外郭城,那儿的宅邸价格便宜,一些不大富庶的人家皆是选择在该处安置。 到了许王府的牌楼前,所有车马便都得停下。温善通过恢弘大气的牌楼来到许王府门前,她的一身深绿色圆领袍,胸前还绣着径一寸的绣纹,让门房一看便知其官品。 温善将加盖了司农寺的官印的文书递上,道“司农寺据许王府所需,将官奴婢送至许王府,请许王府派人验讫。” 门房很快便将长史请了出来,长史见温善亲自将人带来,也不好让她在门前站着,便将之从侧门请了进去。 “温丞怎的亲自将这些奴婢送来了”长史问道。他在此前从未见过温善,不过却能很快地猜出她的身份来,毕竟她是为数不多的女官,又是从司农寺来的,只要消息灵通,谁都知道她叫温善。 温善心道,这许王的仁善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连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的长史也没有因她是女官而怠慢她。 这长史态度和善,温善自不会摆谱,而是不卑不亢地回道“我到司农寺时日尚浅、经验不足,想尽早熟悉章程,将官奴婢分配至许王府也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万不敢有所懈怠。” 长史微笑道“温丞果然勤勉” “长史过誉了。”温善道。 在长史的引路下,俩人绕开了许王府的主体建筑,走向了杂院。杂院顾名思义便是王府的奴婢仆役干活、居住之处,王府的厨院也在此,温善安排龚氏做这儿的厨娘,长史才会带着她们来到此处。 此时许王府的杂院并没有多少人,厨院倒是有几道忙碌的身影。 温善一路过来都没有因为好奇而四处乱瞧,到了此处才稍微留意一下环境。长史见状,笑道“温丞是否疑惑这王府中为何会如此少奴婢” 温善进王府后的举动都落在他的眼中,相较于大部分初进王府的人,她的举止十分得体。所以他对她的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此时便也忍不住与之闲谈了起来。 温善愣了一下,她压根便没有此疑惑。知他误会了,忙道“此乃王府中的事,我不敢胡乱揣测。” “温丞不必紧张。其实我们大王勤俭节约,除了历年分配至此的官奴婢外,也不过雇佣了二十几个仆役。”长史道,他以为是自己的身份与官品让温善有了压力,毕竟即便他只是王府的属官,可也有从四品的品阶。 温善对许王府为何只有这么点仆役之事真不感兴趣,不过长史有意告诉她,她也不好表现得漠不关心,便应道“如今天下安定太平,大王却依旧能克俭克勤,实在是令人钦佩。” 这一阵夸奖让长史很是高兴,他又与温善聊了会儿,才想起她来此的目的。继而看了跟在后头的龚氏一眼,道“日后此处便是你干活的地方,住处稍晚些时候会给你安排,你先去厨院帮忙洗菜吧” “是。”龚氏忙行礼,在王府的仆役指引下退开了去。 “那可是田肃之妻”长史问道,看文书时他还不确定,毕竟田肃思想顽固,不肯让妻女出来抛头露面,故而外边的男人很少见过她们的。 “是。” 长史颔首,道“也幸亏温丞将她送至此。” 温善琢磨不透长史是何意思,只是她未曾听闻许王跟田肃之间存在过节。她偷偷地看了长史一眼,琢磨起来难不成这长史跟田肃有牵连 “素闻田肃之妻不仅是女红,连厨艺都很精湛,她来了此处,我们可是有口福了。”长史笑道。 温善暗暗松了一口气,从长史解释的话来看,龚氏在此的处境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她想自己的任务达成了,也该离去了,便听见厨院传来一阵喧哗声。长史的脸登时便拉了下来,连忙快步走去,问道“发生何事了,怎的在此大呼小叫的” 温善走也不是,不走又过于尴尬,她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忽然便听见长史的惊呼“小郡主,你怎么又跑来厨院了若是让大王知道了,又该挨骂了,哎” 温善眼皮一跳,扭头便见一道身影朝她飞奔而来,她意识到自己站在径道的中间,便忙不迭地退后一步。那身影本打算从她身侧择路,她这一动却打乱了原本的步伐,倏忽间也来不及停下脚步,便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面对那越发扑近的身影,温善临危不惧、从容镇定地转身,再度偏移她原来所站的位置。待她稳住了身形,便听见身边发出了一声闷响,那身影直直地扑倒在地上,怀中的包子散落了一地。 姿势惨烈地趴在地上的身影梳着少女发髻、身穿米黄色的大袖衫,体态丰腴。一只翘头履因为摔倒而飞到了旁边,裙子也稍微卷起到了膝盖处,幸好她还穿着一条裤子,才不至于泄露了春光。 “小郡主”长史的声音在厨院传来,温善的心咯噔了一下,暗觉不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包子 邺婴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模糊、脑袋混沌了起来,手腕关节、膝盖等处便传来了阵阵痛意,而胸口也隐隐作痛。 她艰难地抬起头来,费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光景。且不说她的嘴巴离地面有多近,那泥巴的气息都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中,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摔倒了 本以为撞到温软的身躯总比直接扑倒在地要好一些,怎料那人会忽然避开来好在她摔倒之前已经放慢了速度,不至于摔得太惨 听见长史的惊呼,她猛地想起自己摔倒的原因,登时恼火地扭头看向半蹲在自己的身侧的人。 入眼的是一双乌布白底的官靴,深绿色的衣袍底下是一件白色的汗衫。再往上看去便是纤细的腰身以及革带之上隆起的胸膛,一只柔荑伸到她的面前轻轻地拾起滚落在地上的包子,手指纤细修长。 邺婴之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待她看清那幞头下清秀的面容、白嫩的肌肤时,她才确信,这的确是女郎。只是即便是女郎,在她的遭遇和所受的委屈面前,这都不算可以平息她的怒火的理由 邺婴之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赶到这儿的长史和一众仆役,想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丢了如此大的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两腮登时便红了。 她一双杏眼怒瞪着温善,俯视的模样颇有皇家子弟高高在上的架势“你这无礼之人” 温善觉得自己有些无辜,可在皇权面前,她不得不低下头来。忙不迭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躬身揖礼道“司农寺丞温善见过郡主。” “小郡主,你没事吧”长史忙问。 邺婴之羞恼地咬了咬牙,道“没事” “这都磕破皮了,怎能算无事呢”长史道。 邺婴之用衣袖掩去伤口,道“我真的无甚大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包子,略心疼,“我的包子” 不提此事也罢,一提此事长史便忍不住扶额“小郡主,你饿了只管吩咐厨院给你送膳便行,为何要亲自跑来厨院呢大王若是知道了,又该训你了。” 邺婴之道“我让传膳你们便会传了吗” “这”长史语塞,“到该用膳的时辰,厨院自然会传,这是大王定下的规矩。” 邺婴之哼了哼“可我就是没到时辰便饿了” “小郡主,你就忍一忍,少吃一些。大王交代了,务必让小郡主在择夫婿前”长史劝道,他上下打量了邺婴之一眼,“更纤细一些。” 温善右手还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包子,正仔细地掸去上面的沙土。她的神情很专注,心里则在想着该如何赔罪才能显示自己的无辜和真诚来;又或许该让自己的存在感再低一些,时日一久便无人会记得此事了。 恰逢长史与邺婴之的对话传入她的耳中,便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这小郡主。方才她只看见邺婴之的背影,便知这小郡主体态丰腴,可混乱之间却未看清她的模样。 这位小郡主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脸上肉嘟嘟的,可五官却十分标致,肌肤也是白里透红,若是瘦下来,五官会更显立体。如此想来,她还是挺有潜力的。 温善听闻邺氏一族素来生得貌美俊秀,而且审美也偏向于在后世看来的标准身材。区别于汉时的纤瘦、唐时的丰腴,如今之人的审美让她更为亲切。故而这小郡主在她看来,虽然偏胖了一些,却也可爱。 因着想得深了,温善不知不觉间便盯着邺婴之久了些,后者感觉到她的目光,一扭头,便对上了她的双眼。 温善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温柔秀雅的桃花眼,只是邺婴之触及到那浅褐色的眼瞳时,心窝忽然像被绒毛轻轻地拨弄过一般酥酥痒痒。 邺婴之突然便联想到自己的模样,这一对比让她生出不甘来。轻咬下唇,她环视众人一眼,暗道“眼下此处不宜久留,此事若是闹大了于我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要离去,温善忽然向她伸出手来,道“郡主,你的包子。” 包子早已失去了它刚出炉的温度,只是躺在温善的手心时仍旧温温的,邺婴之犹豫了片刻,道“我不要了”说完便匆匆离去了,在离去前她瞥了温善一眼,想将这张脸记在脑海中,以便日后清算这笔帐 温善望着邺婴之离去的背影,为自己免于遭受小郡主的迁怒而松了一口气。小郡主摔倒并非她所为,而若说她处理得不太妥当之处大抵是没有抱着舍己的精神接住小郡主。 “也亏得对方只是郡主,若搁在女皇的身上,我恐怕是要背上不忠君的骂名了。”温善暗暗地想。 “还不快收拾干净”长史吩咐仆役将地上剩下的包子处理了。温善的思绪从远方收回来,揖礼道“奴婢已经安置,时候也不早了,我便不再逗留了,告辞。” “我让人送一送温丞。”长史道。 温善道了谢,便随着仆役原路返回,离开了许王府。 送来许王府的官奴婢已经是最后一批了,而散衙的时辰早已过去,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得赶回司农寺,将验讫的文书交回去。走着走着,她忽然从怀中摸出邺婴之不要的包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包子算不上皮薄馅多,只是咬下去后,肉丝伴着花椒面等滋味刺激着味蕾,发酵的皮又中和了它的酱汁,使得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作为主食之一,不管是自家做的,还是衙署的午食,温善也没少食用包子。不过这许王府出品的包子味道果然不一般,若不是搁得久了流失了不少鲜美之味,只怕它能跟国宴上的包子媲美了。 温善细嚼慢咽完,才自言自语道“不过要说我吃过的最美味的包子,大抵是娘亲所做的。” 在穷途末路之时,没有什么比一道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更为美味了。 邺婴之悄悄地回到她所居住的沐芳院,一路上也没有惊动到别人,只因王府的仆役本就不多,此时又各自在干活,便没有多少人发现她的狼狈。不过她回到沐芳院后便被身边的婢女发现了。 婢女见她本该干净靓丽的衣裳上脏兮兮的,吓得睁大了眼睛,叫道“小郡主,你这是怎的了” 邺婴之瞪了她一眼,嘘道“赵铃你做甚这么大声别叫嚷” 名唤“赵铃”的婢女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看了一圈,急切地问道“小郡主你做什么去了,为何会弄得这般狼狈” 邺婴之往屋内走去,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不答反问“赵铃,你知道司农寺的温善吗” 方才温善自报家门时,她便觉得有点耳熟,只是她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对温善此人便更是不了解。 赵铃好奇邺婴之为何会问温善,只是身为奴仆她断不能质问主人。将这好奇之心掩埋在心底,她思索片刻,道“司农寺温善,婢子好像在哪儿听过此人” “我也听过,你快想想。”邺婴之道。 这么一敦促,赵铃便想起来了,呼道“小郡主,婢子记起来了,那不是宜春郡公家的小娘子吗” “这郡公国公那么多,我哪里能记得”邺婴之嘟嘴。 主仆二人走回到了房中,赵铃边帮邺婴之拿干净的衣裳替换,边回道“宜春郡公便是温俞,早年随圣人征南诏、平交趾叛乱,并且多次奉命抵御突厥人的进犯而被封宜春郡公。不过” 赵铃顿了一下,面上显得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也有些支吾。邺婴之换着衣裳,察觉到她的异样,便从内间伸出脑袋来看她“不过什么” “宜春郡公也因当初拥护圣人,而被兰武所杀。” 邺婴之忪怔了片刻,提及“兰武”此名,她的记忆像被打开了闸口,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身处这皇室宗族之内,对于皇权的敏感也还是有的,不管是兰武还是被废为庶人的那些叔伯兄弟,她都不会轻易地去触碰那些过往。 赵铃也没有就“兰武”此人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话题转回到温善的身上。 温善是温俞的独女,八年前被寻回洛阳安置时便有些痴傻,温俞的同僚、朋友对此都惋惜不已。他们都认为她是因为十年前兰武叛乱、其父被杀,她又在这么小的年纪遭受生死危机而受惊过度,以至于魂魄不全,所造成的痴傻。 不过她在十二岁那年因展露了算术天赋而被新登基的女皇恩准进入国子监的算学进学,从此改变了世人对她痴傻的印象。每年在国子监的月书季考、岁考等考核中都获得了很好的名次。 三年后,她便被女皇赐官为太府寺主簿。而未经过正规的科举考试便被赐官,世人认为是女皇因记挂其父的功劳而给予的门荫,算不得她的真本事。 毕竟只是一介女郎,又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时,兴许没几年便会辞官嫁人,故而世人并没有怎么关注她。不知不觉三年过去,吏部的考课上,她又进一等而被升调为司农寺丞。 虽然只是从六品官,可不少人都感觉到了压力,这才纷纷去留意她在太府寺做了些什么居然能在考课上进一等。而面对年仅十八岁的司农丞,司农寺也引发了一阵热议,有人质疑她的能力,也有人对她的性别避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是吏部的考课和决定,容不得他们抗议,最终他们都不得不怀着复杂的心情迎接这位司农寺唯一的女官的到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穿越 西边的斜阳只剩一抹余晖,皇城宽敞的街道上也无多少官员的身影了。 在外奔波一日,此时青石地砖的热气还未消散,温善热的背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立于司农寺的仪门前,稍微抬头看了一眼那高悬的匾额,以及两边庄严的鼓楼,心情一如她初来之际那般忐忑和复杂。 世人不知,连她自己也快要忘了尘封在她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十年前的她还在为自己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而欣喜若狂,岂料人有旦夕祸福,在一场暴雨中,她趟着及膝的积水回家时身子突然一阵抽搐,人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待她醒来时,入眼的是一片兵荒马乱,而耳边尽是充满着惊恐、绝望的哀嚎、呼叫。无数的流矢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射向那高高的城楼。随着慌乱中传来的一道悲呼“将军没了”她便被人抱了起来,声音嘈杂而混乱,“郡夫人,快带着小娘子走眼下叛军还未攻破城墙,一旦城墙破了,温家上下必不能活命呀” 温善茫然又努力地想去捋顺这些信息,然而不待她开口,那撼天的攻城声再度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妇孺的哭泣声、男儿为坚守这座城池到最后一刻而发出的嘶吼,震得她的脑仁生疼,昏迷前的抽搐感再度传来,她又昏睡了过去。 再度睁眼,所有的声音都没了,周围静得仿佛她与世隔绝开来。若非斑驳而潮湿的墙壁、残旧又温热的土炕给她真实的触感,她恐怕依旧会认为自己在做梦,毕竟这一切出现得太过于突然,她甚至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面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人,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不曾想陌生女人突然抱着她哭了起来。温善稍微整理了一下在昏迷前搜集到的讯息,那一张张陌生而又带着焦虑、恐慌的脸让她有些记不清楚,甚至是这个陌生的女人,她也辨不清楚是谁。 老师常说,在动笔写作文时,要先审题,只有弄清楚了主旨才好下笔,否则写错了方向,这作文就废了。故而在她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前,她不敢轻易开口。 而这一举动,令的边上之人疑惑道“这小娘子莫非是傻的,连人都不会认” “小娘子”温善确定她在说自己,毕竟在昏迷前,她也在别人耳中听见“郡夫人”、“小娘子”这样的称呼。可原谅她学识浅薄,没在课本知识上学到关于“小娘子”的称呼是哪个朝代的叫法,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根据服饰来看,她所处的并不是近现代。 似乎发现了她这一异样,陌生女人捧着她的脸,紧张道“善儿,你怎么了” 温善抿着唇,并没有因为陌生女人的询问而轻易说话。她这一举动让陌生女人的脸色白了几分,张了张嘴,“快去叫郎”话未说完便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说,说好了只五十文钱让你们借住一宿,这都午时了,你们也该走了。”边上之人又道。 陌生女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怒意,只是却隐忍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我们这就离去。” 陌生女人带着温善出了房屋,温善才发现此处不过是一条穷乡僻壤的村子,而她们刚才呆过的地方也只是一户连家畜都养不起的穷人家。她再联系之前的景象,脑中忽然便浮出一个念头她们在逃亡。 温善顿时便紧张了起来,脑海中又涌入了更多的讯息,“叛军”、“城破”等词无一不挑动着她敏感的神经。“将军”死了,叛军攻下的城池,那她所处的是战乱、动荡的时代可她们能逃得到哪里去若是被叛军找到,下场该如何 泰安二十九年,温善跟着这身体的生母被护送到洛阳,皇帝大发善心给她们母女俩安排了一座宅邸。这宅邸据说是从一个刚被查出是叛军余党的官员那儿没收来的,宅邸内的财物都被充了官,曾经的主人生活过的痕迹也被抹去了不少,倒是还有些木板上留着洗不掉的血痕,入木三分看起来甚是吓人。 不过这对于见识了血腥的战场、遭遇几次生死危机的温善而言,也不足以畏惧。让她感到一丝安心的是两年的逃亡生活也总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在这两年装傻充愣中,打听清楚了不少事情,至少她已经有把握不会被这身体的生母认出她其实芯子里早就换了一个人了。 只是温善不想让自己“好”得太快,毕竟她与这个时代还有许多思想是冲突的。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她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来缓冲,直到她打从心底里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认同了温善这个十二岁小儿的身份,以及准备好去面对一个充满了束缚和挑战的旧时代。 让温善觉得这时代对她稍微友好一些的大抵是女子也能通过科举入仕。虽然在她这四年的观察看来,将女性当成附属品的现象依旧大范围存在,可官方已经认同了女性能读书入仕的方式,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女子的地位,让她不必为“十六岁成亲生子,相夫教子至死”这样的命运而感到心凉。 不过很快温善便又为难了起来,她前世作为一个差两个月才成年的中学生,没有太多社会经验,所学的知识也都是来自课本的。而这时代所学的知识与她的教育记忆相去甚远,除了能看懂繁体字与理解简单的文言文外,四书五经,她可是只学了点皮毛。 想到此,她忽然又有些疑惑,按理说她穿越到古代,她所说的语言理应与古人的不同才是,可她居然一直都听得懂 可想到此处的历史从东汉末年便开始与她所熟知的历史岔开了来,而走向了完全陌生的未来,前朝的孚朝、如今的容朝,皆是不曾出现过的朝代。她就想,她能听懂古语言也不足为奇。 就在温善琢磨着是否要正经地拜师求学的时候,恰巧让她发现她所学的数学其实在此还是大有用途的。而恰逢孝明皇后薨逝,皇帝退位,皇太女继位,作为拥护皇太女的功臣温俞之遗孤,温善便被皇太女女皇接见了。 于是不知怎的就传出了温善是算学方面的神童的传言,而女皇没有让温善继承温俞的封爵,也没有给她大肆封赏,只是给她开了个便门,让她去了国子监的算学进学。 十二岁便进学对许多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这般年纪,又有“痴傻”之名之外的人进国子监的却是少数。 而且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是入的太学,将来入仕了出身才算高。温善入得是国子监中学生最少、地位最低的算学,一下子便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谁也琢磨不透女皇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位功臣遗孤的。 一时之间,放在温善的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而让温善压力倍增。好在她穿越过来后,其母为了不让人笑话她是个痴傻儿,即便在逃亡之路上,也没少教她读书写字。否则她进了国子监,连握笔姿势都不正确,那便要贻笑大方了。 温善也是多年后才明白当年为何有这么多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毕竟不管是她的郡公之女的身份,还是温俞对女皇有从龙之功,女皇让她继承温俞的爵位也不会有人反对的,可女皇偏偏让她去了算学进学。 不过除了女皇和温家的人,谁也不知道这是温善的选择 温善前世虽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可也清楚官场的可怕,而她虽然不甘接受相夫教子的命运,可也没有位极人臣的野心。所以对她来说,有点功名在身,再当一个品阶不高的小官,兢兢业业、稳稳当当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便足够了。 这些话自不必她说出口,只因其母也反对让她继承温俞的爵位,或是让女皇给予温家太多的荣耀,这样只会让她们母女俩被牵扯到诡谲的权力斗争中去。 所以当温善来到司农寺门口时,她根据“无出身、无门第、无功勋,六品官做到头”的传言,认为自己也算是提前进入到养老模式中去了。 十八岁的年纪,过起了八十岁的生活,想来也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其中。 几道身影从司农寺中走出,在仪门前与温善打了个照面。即使这些人对温善的心情很复杂,正面碰上了也不得不互相行一番礼,再寒暄几句。 “温丞这是办完分配官奴婢的差事了”杨杰微笑着问道。 “是的,这便赶着回来复命了。”温善道。 “正好韩少卿还在,温丞快些去吧,我们便不耽误你了。”跟在杨杰身边的一名主簿说道。 温善倒不着急,即便韩子戊散衙了,对她回来交差之事也无阻碍。不过她并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便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嘀” 温善的耳中迅速地闪过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响,似电脑开机时的那清脆又冰冷的机械声,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听过这样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是这一声响得很突兀,又迅速消失在耳际,让她辨不清刚才她是否幻听了。 “温丞,怎么了”在门口当值的小吏问道,若在平常,他们自不会去多此一问,只是温善突然停下脚步,立在门口中间而面色古怪,任谁见了都忍不住问上一问。 温善回过神来,朝那小吏摇了摇头,继而往自己办事的判事院而去。 将自己从诸司、王府等处收回的验讫文书交给录事后,她也算是交了差,虽然没必要特意去跟韩子戊汇报,可考虑到她初来乍到,不跟韩子戊汇报会让他不悦,故而还是起身去了韩子戊那儿一趟。 韩子戊刚要回家,听她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今日之事,便道“我知道了,此事你办得不错。”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夕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虽然天空依旧有些蓝,可却像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罩,让这抹蓝也黯淡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韩子戊道。 “是。” 温善虽应下了,却也还未这么快便回去,而是回到判事院看看她这一日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工作。 “是了,昨日各署呈报的账簿似乎送了过来要进行审核,账簿在”温善仔细地想了起来,虽然她负责了分配官奴婢的事,可并不代表她便无需进行其它的工作,为了减少失误,她应该对此上心,提前准备。 就在她沉思之际,脑海中忽然凭空出现了几个字 关键词昨日、司农寺各署、账簿 检索中 相关结果为七十六项。 “这是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系统 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可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却灯火灿烂亮如白昼,酒肆、勾栏更是人声鼎沸。 尽管在天子脚下依旧有宵禁制度,可那也仅限于外郭城与皇城之间,外郭城的坊市间却并无坊墙的隔绝。在外郭城内,百姓可通宵达旦地玩乐,也不会因为宵禁而被禁军抓去。 而洛阳城的宵禁时间则在亥时正,只要时辰一到,皇城、外郭城的城门便会关上。 闻钟街与金光街交汇处的一座宅邸门前,立着一道身影,不住地向街道口眺望。 “快宵禁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妇人嘀咕着,又焦急地跺了跺脚。 宅邸内跑出一道幼小的身影,他扯了扯妇人的衣袖,道“阿娘,夫人问娘子是否回来了。” 妇人正欲低头回应,却在低头的瞬间瞥见了缓缓归来的身影,便也顾不得身边的小儿,而是欢喜抚掌道“回了,可算是回了” 小儿奔了过去,在那身影前慢慢地停下脚步,青涩而稚嫩地作揖行礼“娘子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和大家都担心坏了。” 温善一身轻柔的官袍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起来,她借着四周的灯光摸了摸眼前的孩子的脑袋,微微笑道“让你们担心了。” 妇人也疾步来到温善的面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娘子今日怎的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温善入仕,也未曾试过这么晚回的,她除了要值夜班会留在廨舍外,余下的时候都会在天黑前回来的。 从前夫人担心她还会让人跟在她的身边,后来温善觉得她在办公时让人在衙署外头干等着实在是太浪费资源了,而温家的仆役也不多,便干脆不带仆役在身边了。 且不说天子脚下治安情况特别好,便说温家离皇城其实也并不远,行走在宽阔平坦的道上,见了她那身官袍的人也会自动避开,故而温善丝毫不担心她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吧”温善道。 忽然温善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道“怎么是孟嫂在此候着,高二呢” 高二是温家的仆役、门房,而孟芳却是温家内知温袆之妻,负责打理内务,平日也不会来做这些事的。 “还不是夫人见你久久未归,这大晚上的又不好让柏伶她们去寻你,便打发了温袆、高二去打听你的消息了。不过看来你们在路上没碰到面。” 温善又问他们离开了多长时间,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他们是否被拦在了门外,发现他们大抵不会留宿城外后,才放下心来。 随着脑海中出现的字样,温善辨不清是眼前还是脑中凭空出现了七十六份文件,颇有她当年堆积在书桌上的文件袋既视感。 温善阖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却发现即使是她闭着眼,这些文件也依旧存在。忽然一阵温凉的夜风从门口拂来,她的胳膊上登时便冒出了不少鸡皮疙瘩,寒毛倒竖 她也不知心绪杂乱的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脑海中的文件忽然便发生了变化,只见其中一份文件偏离了它的轨道,完整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上林署三月账簿旬报” 上林署是司农寺下属衙署之一,掌园囿、园池之事,平日里种植一些蔬菜水果,尚食诸司所用的常料,平日朝会、祭祀所用的供品也为它所。平日朝臣们退朝后吃的早食、皇帝一整日的饭菜都是上林署负责的,所以是司农寺较为重要的衙署之一。 如今这衙署关于三月上旬的财政收支情况的账簿为何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只一瞬,她便将这其中的数据都记了下来,仿佛它们原本就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一般。 晃了晃脑袋,温善想,兴许是她昨日已经看过了账簿,故而对上面的数据还有印象个鬼阿 她昨日一整日都在为分配官奴婢之事而忙碌,只听杨杰他们说起账簿之事,她却是未曾看过账簿的。 这理由似乎说服不了她 温善猛地站起来朝身后的书架走去,伸手便去翻找昨日送来的账簿。慢慢地她手中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架前,仿佛一尊雕塑。 上林署的账簿文件已经消失在温善的脑海中,而所有的文件也都渐渐消失,直至这些文件运行的轨迹如同电子数据缓缓归于一点,出现在温善的脑海中的便只有四个命令菜单检索、检测、监测、生产。 每一个菜单似为新手展示操作说明一般,标出了它的作用和限制。如“检索”,便是在她的权限范围内,可通过书目检索系统,将容国范围内的图书、文件迅速检索出来,并可选择进行阅览。而限制便是只能检索她的权限范围内的文件。 温善方才想找昨日送来的各衙署的账簿旬报,脑海中便自动检索出了相关的结果。七十六,恰巧是司农寺下的衙署的数目。其中除了在洛阳的衙署外,还有分布在各地的属于中央的粮仓、宫苑、屯田、盐池等。 通过刚才的示范,温善大抵了解了它的作用,可限制方面却怎么也想不通。“权限”何来她有何权限和限制而最重要的是,告诉她这一切的这诡异的东西是什么 天色愈发昏暗,最后那抹蓝灰也被抹成暗蓝。司农寺的小吏安静地将灯笼点亮,又为温善送了两盏油灯进来,丝毫没有打扰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温善意念一动,太仓署的账簿便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她仔细地看了一遍,却发现也不过是在几息之间便将内容记了下来。 正当她为此发现而有些兴奋之际,却发现上林署的账簿情况,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又生生地打消了兴奋的念头,而让她继续沉思了起来。 “难不成我只能记下一份文书”温善疑惑不已,又回到自己办公的案桌前,拿出官奴婢的文书看了一遍,发现自己在记得这份文书的同时,依旧记得太仓署的账簿情况。 温善隐约明白了,脑海中的那疑似系统的东西跟现实中所接触的文字是不冲突的,可系统中的文件之间却是冲突的,她只能在一段时间内记住一份文书。 回到房中换了一身衣裳后,温善才走到北堂去吃晚食。 寻常人家的晚食时间早已过去,温善本该饥肠辘辘,可却因吃了一个包子,又被今日诡异的事情弄得毫无饥饿之感。此时回到家中,饥饿感才又席卷而来,饿得她也顾不得晚上的菜是凉的,便往肚子里咽。 孟芳端着热好的菜出来,看见她早已经开吃了,便忍不住道“这菜还没热好,不能吃” 孟芳身后走出来一道黑色的身影,温善见状,连忙放下碗筷,又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才起身揖礼“娘。” 来人是温善的生母贺顾,只是她却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或温柔娴淑,或娇艳欲滴,或端庄大方,或美艳动人,而是长得英气十足。身材高挑、骨骼又宽厚,平日里也喜穿玄色的衣裳,乍看之下,许会以为是男子作女子打扮。 温善除却眉目,与她却不大像,虽长得高挑,身体却纤细又瘦弱。摘下幞头、脱下官袍,梳起女子发髻,换上大袖衫后再略施粉黛,便尤为楚楚动人。 温善肖父。温俞虽为大将,可年轻时便有“书生将军”之称,说得便是他不似别的五大三粗的大将,长得白、俊美,很是书生气。后来他蓄了胡子,才让自己摘掉“书生将军”之名。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贺顾问道。 温善的脑海中浮现了系统之事,可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跟贺顾说的打算。而是道“今日亲自将那些官奴婢送去诸司,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便回得晚了些。” 韩子戊将此事交给温善去处置的事情,贺顾是知道的,故而也没有怀疑。她将孟芳端来的冒着热气的汤面放到温善的面前,问“那差事可是办妥了” “办妥了。” 贺顾又给她夹了几块鹅肉,道“这鹅是你外祖父养的,刚煮好那会儿才叫美味,这再热一遍,虽然不及刚煮那会儿美味,可也比凉了要好吃,你快些吃。” “娘用过晚食了吗”温善问。 “用了,你回得这么晚,娘可不会等你。”贺顾道。 如此温善才放心地吃,她一边吃一边问“今日又无甚喜事,为何要宰杀了这鹅” 莫说现在,哪怕是在后世,鹅肉相较于鸡鸭都是要贵一些的。虽说她们温家不是普通人家,可平日里也不会如此大鱼大肉的。 “难道偏得要有喜事才能宰杀来吃娘想让你吃好吃的,便不管那么多。”贺顾道。 “娘真好。”温善道。 自温善穿越以来对贺顾的印象便是如此,作为温俞与贺顾的唯一的孩子,贺顾对她的宠溺已经到了“慈母多败儿”的地步。若非她芯子里是一个有成熟思想的成年人,她恐怕会被宠成一个二世祖。 其实她也理解贺顾的心态,抛却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以外,她还曾经被吓得“痴傻”了,而在逃亡的路上又吃了太多的苦。贺顾对她的宠溺又何尝不是带着一丝补偿的心理在哪怕她已经不傻了,贺顾却也无法改变这种习惯了。 吃着桌上的美食,温善忽然想到了那为了寻食而亲自跑到厨院去闹腾的小郡主,嘴角便不自知地勾了起来。 贺顾见状,问道“今日这么晚才回来,为何还这般高兴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好事” 温善“啊”了一声,意识到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便敛容道“没有。” 贺顾嗔道“别人许不知你,我还不知道吗说吧,可是碰见了什么俏郎君” “没有甚么俏郎君,倒是遇见了许王府的小郡主。”温善只好老实道。 贺顾想了想,许王府的小郡主自然不是许王最小的女儿,许王的小女儿只是被封为“县主”,而小郡主想必便是许王的次女邺婴之了。 “可是怀宁郡主” “许是她。” “你怎会遇上她” 温善将在厨院遇到邺婴之之事说给贺顾听,孟芳闻言,笑道“怀宁郡主的行径可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怎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笑柄 许王邺时浦为女皇的侄儿,其父是太上皇邺北之养子,曾封许王,在女皇登基后晋封徐王。而邺时浦当时只是郡王之身,待其父病逝后,他便继承了其父的封爵,不过按照宗正寺定下的规矩而降了一等,是为许王。 不管是太上皇的养子还是邺氏一族的子弟,多少都有许多学习邺北只娶一人伴终生的意识,而不像历朝历代的皇族、氏族广纳妾室。许王早年也能恪守,可没两年便将生了一子的外室带了回来。 王妃当时怀着身孕,情绪正是多变时,见状便十分心痛,要求许王将外室驱逐。许王自是不愿,王妃便将此事闹到了邺北处。邺北虽没有插手他们的家事,可就此事后,许王与王妃心中便有了芥蒂,以至于王妃生下的邺婴之也不为许王所喜。 邺婴之之上还有一个嫡出的兄长和长姊、一个庶兄,下有一个庶妹嫡出的兄长和长姊不仅在外貌方面继承了许王的优点,在才学方面还得到了世人的称赞;庶兄虽不及,可其母深得许王的宠爱,爱屋及乌下庶兄也颇得宠;至于庶妹因年幼,又会撒娇,也十分惹人怜爱。 在这些兄弟姐妹的衬托之下,外表不出众、才学也不行的邺婴之便成了一个毫无亮点的平庸之人,自然也就不受许王的重视。 许王及王妃平日疏于对邺婴之的管教,以至于她时常会因为不懂礼节而闹出不少笑话,令许王蒙羞,许王更加不待见她。 眼见邺婴之也即将十八岁,正是到了宗正寺准许的可婚嫁年纪,许王便准备为她的婚事做准备。可以邺婴之的条件,他担心她嫁到别人家后会继续闹笑话,让人在背后说他许王不懂调教女儿,所以他下了命令,除了在规定的时间用膳外,皆不准她传膳,更不许挑食,势必要将她调教成端庄大方的模样。 温善听闻邺婴之的遭遇,惋惜地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很轻,可贺顾仍旧眼尖地注意到了,便问道“善儿摇头是觉着那怀宁郡主行径荒唐” 宗正寺对于皇族子弟封爵皆有制度,其中亲王之嫡女十岁封县主,十五岁才得以晋封郡主,邺婴之便是封号“怀宁郡主”。 “这倒不是,女儿只是觉着,小郡主之所以会如此,也并非全是她之过错。”许王与王妃也有很大的责任在,不过为子女而批判父母,这有违孝道,所以温善没有轻易说出口。 贺顾颔首,道“不管怎么说,时辰一到就不许再进食,这规矩太不近人情。若像善儿这般因公务而晚归,岂非要饿上一夜了”她想着温善饿了许久,甚是可怜,又给她夹了许多菜放到她的碗中,“善儿你瞧你怎么不多吃些,身上一点肉都不长” 温善心想她的胃口本来就小,有时候中午只吃半碗饭也能撑到戌时晚七点,所以即使有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也只能吃一小部分。 晚食过后,贺顾又与温善聊了会儿家常,便在婢女的敦促下回去梳洗歇息了,温善则到花园去散步消食,顺便照看一下花园中的花草。 花园位处温宅的东边,北面是一块菜园子,西面则是可以一览花园全貌的东堂。中有一方池子,池中养着鲤鱼、荷花,而池边则是嶙峋的假山群,以及圆滑的鹅卵石铺出的小径,小径两旁绿草如茵,还种着几盆盆栽。 这儿的布局俱是上一户人家留下的,不过在他们被抄家灭族后,此处便荒废了,是温善在装痴傻的那两年时间里慢慢重新打理过来的。她舍弃了许多庸俗的装饰,也没有在草地上种上大片的花,只是种了一些盆栽而已,使得此处看起来很低调简朴又不失雅致。 她更是将北面的半亩空地改成了菜园子,种起了蔬菜来。平日温家所食用的菜便是在此摘的,无需到外头去买。 温善提着灯笼走了一圈又回到东堂,这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端着灯盏走了过来,见状,便问道“娘子是要沐浴就寝了吗” “水烧好了”温善问。 虽然温家足够大,厨院的灶台也多,可婢女少,除了孟芳,便只有一个伺候贺顾的婢女叶芳和眼前的少女柏伶。所以基本上煮热水都是先煮贺顾的,再煮温善的。 “烧好了。”柏伶道。 “那便先沐浴吧。” “听娘子的话竟是打算沐浴过后不立刻安置吗”柏伶问道。 “眼下何时” “已经快到子时初晚十一点了,娘子明日还得早起呢” 温善想了想,每日五更便得起来赶去当值,眼下都快要三更了,她若是再晚些安置,明日当值期间怕是得困乏了。便打消了她沐浴后再琢磨一下脑海中的系统的打算。 钟鼓在幽蓝的夜空下响彻天际,而宽敞、平坦的官道两旁已经出现了许多挑着早点担子叫卖的身影。 随着外郭城北边的星津门打开,小贩们鱼跃而出,纷纷沿着官道占据好位置将担子搁下,便开始吆喝叫卖。 此时不过是寅时一刻早三点十五分,皇城墙上的灯笼如同黑夜中的点点星光,透着微弱的光芒。外郭城与皇城之间的洛河河水淙淙,威仪的禁军在皇城前巡视着,步伐整齐划一,甲胄与横刀间金属的碰撞让人心生敬畏。 天空渐渐明亮,道上的身影越来越多,其中以骑着马或驴的身影尤为瞩目,他们身穿各色朝服,前后跟着不少仆役,从外郭城的各处渐渐汇聚到皇城的端门处。 端门早已开启,城门卫守在门口核实百官的门籍,只有身份准确无误的官员才得以被放行,而端门之后再也无寻常百姓的身影。 天际刚翻出一抹鱼肚白,温善便已经跟着晨曦的步伐而来到了司农寺衙署门前。她强忍着哈欠没打出来,倒是让两腮的肌肉紧绷得微微发酸。她昨夜子时正才睡去,睡了两个时辰便被柏伶叫了起来洗漱穿衣,眼底的黑眼圈都隐约可见。 “温丞今日也是这般早呀”门前的亭长笑容灿烂地问候着,让温善的睡意稍减。 “嗯。”温善颔首,将她的身份牌交给亭长。亭长登记了她到达的时间后,将另一块牌子交给了她,如此她就算签了到。 眼下不过是卯时正早六点,司农寺内除了正在忙碌的小吏,却没有穿着官服的官吏的身影。常参官已经进了宫城开始上朝,而像她这种除了初一和十五才上一次朝的官员,当值的时间一般从辰时初早七点开始,她兴许是司农寺内来得最早的。 到判事院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歇了会儿,又开始继续思考那诡异出现的系统的事情。 从昨日傍晚到如今,她也只是在昨夜尝试去了解一下而已,回去后也没有机会细想此事。如果今日按照昨日的步骤来,依旧会出现那样的情况,那便说明她并非出现了幻觉。恰巧今日还能找到那些账簿来核对脑海中出现的账簿是否是正确的。 “做什么磨磨蹭蹭的,判事院已经来人了,还不快去沏茶送过去” 门外响起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温善的思绪被打断,便扭头朝门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制成的衣衫的奴婢端着茶壶匆匆地走了进来,其身后是一个沉着脸色的小吏。 温善抬眸瞥了这奴婢一眼,却发现是田蕙。相较于昨日的狼狈,她今日已经收拾得妥当,可这身打扮却让她的地位比外头的平民还要低。 瞧见是温善,田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上的茶壶也不知该摆在何处。温善指了指左边,道“搁这儿便可。” 田蕙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放下茶壶,又看见边上有茶碗,问道“要帮女官人倒上吗” “不必,我自己来。”温善道。 田蕙的心态似乎还未能调整过来,毕竟从前都是别人伺候她的,可如今让她伺候别人,她的心中很局促又紧张。温善没别的吩咐,她也不知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眼见外头等着的小吏脸上出现了不耐烦,温善又开口道“还是帮我倒上吧” 田蕙不知她为何改变了主意,只能老实帮她倒了一碗茶汤。茶汤是泡的,还有一些茶叶、茶梗顺着茶壶口滑了出来浮在水面上。而除却这些,汤色清澈微黄,散发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甘味,一闻便知是名品龙井茶。 西湖灵隐下所产的“香林茶”、白云峰所产的“白云茶”以及宝云山所产的“宝云茶”已经被列为贡品,她们自然是无福消受,不过供他们这些官吏所喝的茶自然不会太次。 “待会儿帮我打点水进来吧”温善又道。 “好、是,婢子这就去办。”田蕙强令自己尽快去适应新的身份,避免再因旧习惯而犯错。 田蕙走出去后,那小吏便开口训她,听她说了温善的吩咐后,脸色古怪了起来,倒也没再训下去,而是道“那你快些去打水吧,做完后尽快回到厨院。” 小吏似乎也不再监督田蕙,他也还有许多事要忙,不能整日都盯着她督促她干活。反正她若是做错了事情,被处罚的也是她而已。 田蕙见他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又赶紧去帮温善打了一壶水。这壶水是温善用来磨墨所用,她见温善准备磨墨,便帮她倒了适量的水到砚台中去。温善瞥了她一眼,拢起袖子开始研墨。 过了会儿,田蕙也还未离去,她立在一边,两手抓着身前的衣角揉搓着,神情也极为纠结。温善知道她为何没走,道“你还有事” 田蕙一惊,鼓起勇气问道“请女官人恕婢子无礼相问,家母在许王府可还好” “王府的长史听闻令堂不仅善女红,厨艺也十分精湛,甚是惊喜。我想,她在许王府比你在此要好上一些。” 田蕙安心了,她宁愿自己多吃一点苦头,也不愿意让其母受太多的苦。她朝温善感激地躬身行礼,不待温善回复便道“婢子不打搅女官人了,这便退下。” 温善见她终于离去,便心无旁骛地开始按照昨日的步骤唤出了一份账簿,手上也不曾停下,拿起毛笔蘸了墨水便开始将这些字一一记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禁足 外头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另外三位司农丞也陆陆续续来到了判事院,他们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进来,一点也没顾及身份。见温善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他们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仪容仪表问题,愣是将剩下的哈欠给憋了回去。 “温丞怎的这么早呀”一位司农丞讪笑道,他刚才在温善抬头的瞬间打了几个哈欠,也没用衣袖挡住,可真是丢脸。 温善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司农丞,他的年纪该近三十了,有一张国字脸,面上无须,又白净所以显得年轻。只是往下一看,他的肚子像怀胎三月一般凸显,倒让他这身材大打折扣。 依照这些特点,温善记起了他的名字钟万里。 钟万里只比杨杰大一岁,可外在却像大了好几岁。不过他比另一个司农丞应无言好太多了,应无言才三十二岁,便生的一脸横肉,头发稀疏有秃顶之势,若再过几年,恐怕会给人留下“猥琐”的感觉。 不过仔细想来他们会如此也并不奇怪,毕竟为官虽对身材、外貌有一定的要求,可在中下等的官阶上一直呆着而得不到晋升,久而久之,他们也会变得颓势。还有一些则是寒门出身,二十多岁才进士及第为官,随着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便忍不住过上了奢靡的生活,以至于身材走形。 温善偶尔会忍不住八卦地想,这些人中,有前者的原因,想必也有后者的原因。 “钟丞也挺早的。”温善微笑道。 “咳咳,温丞说笑了,这都已经快到辰时了。”钟万里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好奇地瞄了温善的桌面一眼,问道,“温丞这是在写什么” 温善不答反问“我有一事想请教钟丞,不知前日呈报的账簿在何处” 钟万里喜道“是了,温丞今日也有空了,我们还有好几十份账簿未审计呢”他起身走到门口朝外头喊了一声,便有一个小吏跑了过来。他吩咐小吏去将那些账簿搬来,小吏便又匆忙去办了。 其实京城的诸司送来的账簿最终还是要专门的勾覆部门刑部比部司来进行核对,司农寺下属的衙署太多,为减少比部司的工作量,便由各司先核对好账簿,每个月再汇总上交给比部司来核对。 虽然温善还有些弄不懂这些事为何不是交给财政部门的户部来审核,不过考虑到比部司所审核的账簿有规定的范围,而户部掌管着天下的财政,既要造帐又要审核的话也容易出问题,所以分开来处理似乎也合理。 小吏将账簿搬来,杨杰与应无言也都来了,田蕙又端着三壶茶过来,分别给他们添上,再去帮温善将已经冷掉的茶水换下去。 温善埋头核对她所写的账目跟小吏搬过来的账簿中的账目区别,发现不仅是内容一样,就连字迹也都是一样的。她为自己这发现而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然跟扫描上传的一样 杨杰等人没注意到温善的异样,他们自顾自地聊了会儿天,便也开始处理公务。这些账簿虽多,要审核却并非什么复杂的事情,而且司农寺的事务甚多,应无言便另行办公,只由余下三人审核账簿。 温善回过神来,在她发现这一事实后,她没有急着去印证更多的例子,而是先沉下心来把眼前的公务处理完了再说。 审核的工作简单而枯燥,几位司农丞一埋首便是半日。待他们听见肚子开始打鼓后才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看了一眼漏壶“都已经到午时了” “是到厨院去用食还是到外头去”应无言问钟万里和杨杰。 钟万里和杨杰都摆了摆手“公务繁忙,还是在厨院用食罢了,跑到外头去再回来,恐怕得耽误不少时辰。” 应无言略遗憾,道“那去厨院吧,也许久没尝过厨院的饭菜了。” 不管是几品的官员,只要是在衙署里的,每日中午都一顿午饭。那些上早朝的高官更是在退朝后可以在宫城里解决早饭的问题,而这正是容朝皇帝体恤底下的官员之处。 不过各司的饭菜正好展示了容朝皇帝勤俭的一面,虽然菜品每日都不带重复的,可多数情况下都是包子、馒头、面汤以及猪肉、红薯、玉米等。 对于容朝有红薯、玉米等作物,温善曾经陷入了迷茫之中,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些作物都是明末清初才传入中国,且在清朝乾隆年间才开始普遍种植。按照东汉之后的年份来算,只相当于北宋初年的容朝,为何也有这些作物 许多人也不清楚这些作物是什么时候便种植开来的,只知道太上皇当年打天下时,便已经作为军粮而让兵士开始食用。并且太上皇打到哪儿便让该地的百姓种植这些高产作物以招抚流民、充当军粮,正因如此,在短短的数十年间,由南至北已经普遍种植来开了。 虽然这推广的手段颇为强硬,不过结果却是喜闻乐见的,至少对于当年打天下的太上皇而言,这些作物使得容朝的军队再也不必担心军粮的问题。 而太上皇开国后,这些作物便成了主食,时常能在饭桌上见到。不过包子、馒头等尚且不说,猪肉却是很难处理而带着一些臊味,向来不受官吏所喜。他们更喜欢吃羊肉,可羊肉贵,不符合皇帝勤俭的品性,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到外头的酒肆去解决午饭。 司农寺的厨院包括了厨房和官员们用食的食堂,而司农卿、少卿这些高官平日很少会到食堂来,所以食堂处也只有四个司农丞以及几个主簿、录事而已。至于衙署内的小吏、奴仆自然不会与他们同处一室。 今日的主食难得一见的是米饭,搭配了一份腊肉蒸玉米、一份红烧肉、一份煎茄子,还有一小碗冬瓜汤。 “其实太上皇也是穿越的吧”温善看着这些菜式搭配,暗自腹诽。 毕竟她刚穿越来那会儿所见到的菜式中除了面汤类,否则很少会搭配汤的。而寻常百姓的家中,几乎也不会这般搭配菜式,偏偏这些菜式都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 自从温善了解了太上皇的过往后,她越发觉得太上皇也是穿越的。 不过她为官这么多年,也未曾近距离见过太上皇,毕竟以她的官阶,也只能在大朝会上能远远地看上一眼,连脸都看不清。否则让她碰见了太上皇,她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同病相怜”的二人不,可怜的只是她,太上皇毕竟都成为天子了,哪有什么可怜 温善的内心如此丰富,面上却无甚神情,若非听见边上的杨杰等人说起了八卦,她兴许就这么畅想下去了也无人发现她的变化。 “我听说许王让怀宁郡主请了几日假没有去太学。”钟万里低声对面前的应无言和杨杰说道。 “你打哪儿听来的”应无言问道。 “我听韦司业说的,我们住得近,昨儿散衙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便聊了几句,才听闻那怀宁郡主又闹出了不少笑话。” “既然是韦司业说的,那准是真的了。怀宁郡主又怎的了”杨杰漫不经心地问。 “还能如何,便是偷藏了好些点心带着去进学,结果被太学博士发现,认为怀宁郡主这是对圣人不敬、对授课的先生无礼,太学博士很是生气,可又碍于她是郡主之身,便只能告知韦司业。韦司业转为告知宗正寺,许王大为光火,便让怀宁郡主请了几日假,在王府中禁足。” 温善险些没将口里的汤喷出来这小郡主倒是挺像后世让老师十分头疼的“差生”。 这么想着,她又回想起那恍若隔世的学生时代,虽然老师们明令禁止,可仍旧有学生偷带了零食放在抽屉里,趁着老师讲课不注意就竖起书本,埋头偷吃一口。 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老师只是批评教育而已,哪里会像太学博士这般动不动就叫家长的她的爸妈也不会像许王这样,将她禁足好几日。 不过回想起她当年在国子监里学习的氛围,小郡主此行径也的确足以被抨击,若非她的出身,恐怕足以被国子监“退学”了。 杨杰不知想起了什么,嗤笑了一声,道“要我说,女子就该读女诫,而不是跟我们一样念四书五经。” 钟万里偷偷地看了温善一眼,见她没发现他们的谈话内容才讪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那毕竟是郡主” 偷偷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温善忽然想起贺顾跟她说太上皇当政时,决定允许女子进入国子监进学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之事。 先前只是允许女子到书院学习,却没有给她们入仕的机会。如今能进入国子监,必然有机会通过科考、铨试等入仕,故而不少朝臣都上书道“如今南诏未平、突厥未逐,交州未收复,正需要男儿为家国献身之时,若是让女子涉政,怕是会引起男儿的不忿动摇国之根基。” 脾气暴躁一些的哪会说这么多道理,而是直接开骂,有的甚至诅咒容朝二世而亡。这些激进派后来自然是被处理了,毕竟太上皇虽宅心仁厚善待功臣,却远没有到允许这些会散布不利的思想、煽动士子闹事的人逍遥自在的地步。 而女皇即位后,此等言论也还有,但她可不比太上皇那般宽容,平日可以在私底下像杨杰这样埋怨,却绝对不能写这样的书、戏曲。一经发现,判刑事小,终生不得考取功名才是毁灭打击的事情。 太上皇当年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近臣拥护其决定,而为了功名屈服于“淫威”的士人也大有人在。随着他们的儿女通过国子监的考课,考取了功名后,他们的那点不忿也渐渐消失。 剩下的人也知道无力改变现状,为了生活,便也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埋头读书,毕竟如今与他们争功名的已经不仅仅是男子了,还有成千上万的女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算盘 午休的时间悄悄流逝,温善已经回到了判事院,趁着还未到当值时间而阖眼歇一会儿。今日又听说了不少逸闻轶事,只是她并非将这些当作八卦听过便算,而是在脑海中过滤一下,拾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记下。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封建朝代,一切还是以统治阶层的利益为主。” 她之所以有如此感慨,也不过是因为即使朝廷开辟了一条让女子入仕的道路,可如同许多寒门子弟依旧很难通过科举入仕一般,家境差的人家连送儿子去进学都办不到,更别提让女儿去进学的了。所以女子入仕的现象也只普遍存在于上层社会的人家中,若她并非功臣遗孤,她怕是也没多少机会入仕。 “门荫”制度的存在便是为统治阶层所服务的,许多皇族子弟、世家子弟,有一定才学便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再通过科举、门荫入仕。而寒门子弟只有在州郡中经过一番搏斗、又在会试上失利才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差距可谓是大。 不过温善并非在抨击这制度,毕竟比起她所知道的封建朝代,这制度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开明”了。而通过门荫进入国子监学习的勋贵子弟也并非和科举失利的寒门子弟一样。 准确来说,国子监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作为教育机构,上好的教学资源;一部分作为考评机构,对于岁考、科考等方面出色的人予以认可。 国子监对勋贵子弟和寒门子弟则有两套不同的考核标准对于勋贵子弟而言,他们能否继承封爵、能否享受门荫,则全看国子监对他们的考核;而寒门子弟则是在接受教育的同时取得国子监、吏部的认可,或通过吏部铨试入仕,或继续参加科考入仕。 一般而言,这制度一改为勋贵子弟服务,而无寒门子弟的历史情况,使得勋贵子弟要想入仕,须得跟寒门子弟一样努力。 即便是皇族,除了要到国子监进学,也还得通过宗正寺的考试方得封爵,所以封爵、门荫的制度只是理论上的,若是一直不曾通过宗正寺的考试,便会在原有的封爵上再降一等。 正是这么严苛的制度,使得邺氏一族的家教都甚是严格,而本身有望继承郡王之爵位的皇族子弟为了不降等,也不得不刻苦学习以保住自己的爵位。即便不入仕,他们也没有放松的资本。 许多人都不明白邺北为何要对自己的子孙、族人如此严苛,毕竟若想巩固皇权、杜绝皇族子弟谋逆,只需给予他们厚禄,却不准他们涉政便足以。邺北却反其道而行,准许他们当官,却设置了一道道门槛,使得至今为官的皇族子弟寥寥无几。 邺婴之的大多数族亲都是只为保住爵位而加以勤奋刻苦学习,却很少有为了当官而更加努力的。她的兄弟姐妹中,也正是因为两位兄长、长姊有当官的资本,才为许王所喜,并寄予了厚望。 而邺婴之除却在太学中进学,每年的岁考、科考也仅仅通过而已,谈不上优异。再这么下去,她能否通过宗正寺的考试、保住自己的郡主之位便说不准了。许王正是认为她必定降等,也无望为官,故而打算早早地给她安排婚事。 知道自己的爹的打算的邺婴之这段日子不得不坐在书房中,与庶妹一同接受翰林学士的教习她跑去厨院的事情还是被许王知道了。并且许王得知温善也在现场,便对邺婴之道“若无外人在,任你如何闹也无妨,可在那温善的面前,你竟做下如此有失风雅、有失体统的事情,真是气煞我也” 邺婴之道“她在又如何” 许王哼了哼“你可知她当年虽痴傻,进了国子监后,年年岁考、科考却皆是上等,十五岁的年纪更是进了太府寺为官,如今年纪轻轻便升任司农丞。你连一个痴傻儿都不如,不觉得丢我们皇族的脸面吗” “她这哪里痴傻了”邺婴之惊呼,她爹是否对“痴傻”有什么误解 许王瞪了她一眼,道“你真是越发放肆了这几日你跟絮之一块儿学习,若我听闻你依旧如此,那我只好立马请旨,将你嫁给屠户” 邺婴之睁大了眼,也稍微感到害怕,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先生学习的。” 待许王一走,邺婴之才努了努嘴,嘀咕道“就会以婚事为要挟,逼我就范” 婢女赵铃听闻,笑道“老祖宗曾言,女子若不进学、勤学,等待她们的便只是相夫教子的命运。大王也是不愿让小郡主这么早便定下婚事,才敦促你勤学的。” 邺婴之问道“哪位老祖宗说的” “太上皇老祖宗呀” 邺婴之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吧唧的,千百年前的老祖宗之言她可以不听,但太上皇老祖宗的话她还是得听的。她回到书房,随便翻开一本书便看了起来。 忽然,她又不忿道“赵铃,温善真的是痴傻儿” 赵铃自知她在想些什么,抿嘴偷笑道“温善若是痴傻之人,那世上便无什么傻子了。婢子听闻她虽是以算术天赋而进国子监的算学进学,可她虽专攻算学,平日连国子学、太学、律学、书学、道学也有涉足,如此来看,怎能算是痴傻之人呢” 邺婴之觉得心中平衡了一些,她怎么可能比痴傻之人还要不如旋即又隐约觉得不妥,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赵铃的眼神有一丝古怪。赵铃心中虺虺,试探地问“小郡主怎的了” “你上次怎么没跟我说她这么厉害”邺婴之嘀咕,“难怪她可以不通过科考便直接提拔为官。” 想起温善那面容、身段,邺婴之又埋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便兀自生起了闷气。赵铃觉得这小郡主近日的性情似乎有些古怪,也不知是在跟谁置气,不过她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将气撒在她们这些奴婢的身上,让她们很是安心。 邺婴之没安分多久,心思便又开始活络起来,她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端拿着毛笔,却任由上面的墨滴到了桌上的纸上。对皇族子弟而言,一旦一张白纸被滴了墨汁,便算是作废了,赵铃习以为常地帮她将这张纸撤下。 “小郡主,可是有何想不通的经义”赵铃问道。 “经义我想那玩意儿做甚我是在想,上次若非温善,我又岂能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此账我非得跟她算不可” 赵铃偷偷翻了一个白眼,道“可婢子瞧着温丞似乎也并无过失呀” 邺婴之瞪她“你跟谁一伙的” “小郡主说的是,这都怪那温丞”赵铃立马改了口,“可那是朝廷命官,小郡主要如何找她算账” 若温善仅是一个六品官员也就还好说,可她还是贺顾之女。 贺顾是谁那是留有彪悍之名的女将 贺顾虽没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可年轻时随温俞南征北战,杀的人比生活在闺阁之内的她们见的人还要多。而贺顾在疼温善这一方面也是家喻户晓了,谁敢动温善,她怕是要跟人没完了。 邺婴之沉思了片刻,道“去司农寺找她,让她赔我包子。” 赵铃好生无奈“可小郡主莫要忘了,你可是在禁足中呢”她又嘀咕道,“况且为了一个包子而去找她,人家怕会笑王府连包子都吝啬。” “那可不是一个包子,那是我的包子这是原则问题,坚决不能动摇”邺婴之纠正她,又琢磨了起来,“过两日去向太翁请了安后,我再去寻她。” 赵铃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卖主”,让许王把小郡主控制住,不让她再到外头去闯祸。可想到许王对待小郡主的态度,她又将这心思掐了,她身为奴婢对许王待小郡主的态度也都看不下去了。 “小郡主,你可不能生事。”赵铃还是劝道。 “我有分寸。” 温善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她已经很迅速地用衣袖遮掩住了,可声音却不大不小地传到了杨杰等人的耳中。 “温丞莫不是着凉了可得小心呀”杨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上的“体贴”话倒是说得顺溜。 钟万里也担心温善病倒,倒不是关心她,而是担忧温善要请假修养,这司农寺内的一堆事务便得少一个人分担处理了。他点着头“是呀是呀,不要着凉了。” 温善笑了笑,道“多谢二位关心,我并无大碍。” 说完,他们又各自埋头处理公务去了。温善暗暗叹一口气,这杨杰可比钟万里等人讨厌多了,他并不会因为温善是司农寺中唯一的女官便对其献殷勤,毕竟朝廷担心女官会因私情而耽误朝政,故而六品以上的女官是不允许与朝中的官员成亲的,若一定要成亲,则需有一方辞官。 这是导致三品以上的高官中,鲜少有女子的原因,她们大多数会迫于各方的压力而选择辞官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么是为了保留官位而嫁给一个毫无功名的白身。 司农寺中六品以上的官吏几乎都已有妻儿,即便温善生得再美貌,他们也是没有机会的。便熄了献殷勤的心,有的只是对她的质疑和戒备。 温善通过几日的相处也看得出杨杰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会甘于止步在五六品这样的官位中。而对于温善这样年纪比他小一截,又有“门荫”加持的人,是他上升道路上的劲敌。他自然不会与温善交好。 对于这样的人,温善不会去与他为敌,不过也会多留一个心眼。 温善审核账簿的速度较之钟万里、杨杰略快,毕竟她在太府寺为主簿时,也没少梳理文书,检查是否有纰漏。况且她是算学出身的人,在清算财务时也算得心应手。 到放衙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看着为数不多的几本账簿,他们决定还是先审核完再离去,这么一来,他们又在判事院呆了半个时辰,直到天色近黄昏了才办完了这份差事。 温善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一如既往地趁着杨杰等人走后,才又唤出系统来琢磨,这么一琢磨倒是又让她发现了不少看起来有些鸡肋的功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发现(评论一百加更) 当时在温善的脑海中出现的有四个命令菜单检索、检测、监测以及生产。 检索功能的基本情况温善已经了解了,也通过实验检验了一番,虽然还有许多她想不通的事情在,眼下却并不急着一下子便都解开来,还得去慢慢摸索。 由于它出现的时日尚短,温善也没来得及了解剩下的三个命令菜单,眼下有时间了,便先将心思放在了“检测”上。 一如“检索”菜单上列出来的功能和限制,“检测”菜单也有检测目视范围内的所有蔬菜、水果、肉禽常料的新鲜、健康情况;限制为仅限于食用类。 温善呆滞了好一会儿,若说“检索”像图书馆书目检索系统,那“检测”无疑就是食品安全检测系统,可偏偏这两者是毫无关联的两种系统,它们为何会同时出现 温善已经尽量不去思考为什么这些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家也办不到的黑科技系统能够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毕竟她魂穿的事情也没法用现有的科学理论来解释,所以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对这样的事情看得平淡一些。 再看“监测”的命令菜单,温善根据前两项的情况,对它的概况已经有了一点猜测。果不其然,当它可以监测容朝范围内的生态气象信息、对自然灾害等实时播报等作用出现在温善的脑海中时,她默默地给它冠以“生态监测系统”之名。 而监测功能的限制则是在不构成严重等级的自然灾害的情况下,并不予以预警播报。 自然灾害“严重等级”被这系统划分为三个级别,先是特别重大自然灾害,严重程度基本上已经可以动摇国之根基了;稍轻一点的级别是重大自然灾害;而后是较大自然灾害,灾情一般在一道之内的部分州郡发生。 除了以上三种级别的自然灾害,此系统皆不会给出预警播报。 容朝开国这么多年,重大自然灾害也仅有两次,较大自然灾害是十二次,而剩下的都是一般等级的自然灾害。加上朝廷在赈灾方面的措施做得非常好,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动荡。 这两项功能乍看之下非常逆天,可实际上也有些鸡肋,毕竟检测和监测这俩功能平日里她都不大用得上,检索这一系统,她至少还能用来搜索图书,供她平日里学习所用。 突然,温善一个激灵站起来,电光火石间她便想明白了为何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系统会一并出现这三项功能实际上都与司农寺的职能挂钩 “检索”一项便无需多说了,“检测”实际上在司农寺下属的诸衙署中非常有用 上林署平日负责的种植蔬菜果品,以供朝会、祭祀以及尚食诸司所用; 钩盾署则要喂养鸡彘,猪、羊、鸡鸭鹅等肉类常料; 太仓署则掌管天下粮仓,每月分派给官员、工匠、学生等禄米与口粮; 还有导官署,虽然不种蔬果、不养鸡彘,却负责米麦等粮食的再加工,其加工成果如何,检测一番便知晓; 更别提还有京都诸宫苑、温泉汤、盐池、屯田等衙署的职能上也能发挥重要的效果。 至于“监测”,因自然灾害与农事息息相关,灾害的发生会影响税收情况。而司农寺正是与农事生产挂钩的衙署,也是有国库职能的部门之一。 综上所述,温善也隐约明白了她可以将这系统运用在哪些地方了。 温善又是在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才离开司农寺,周围的衙署已经挂上了照亮黑夜的灯笼,每个衙署门前倒还有站得笔挺的禁军身影。 皇城内的安全系数是很高的,毕竟此处一般的百姓都不得进入,又有禁军频繁地巡逻,没有人敢在此犯事。当然,也有起冲突的官员忍不住他们那暴脾气,在放衙的路上逮住对方狠狠地揍,而一般他们的下场是要么罢官、要么贬黜。 太上皇当政时还有此等情况,可女皇登基后,她可不如太上皇那般好说话。故而有恩怨的官员大多选择“文斗”,在朝堂上争锋相对也就罢了,下了朝有事无事都要写折子参对方一本。 温善平日里看朝报看得很是开心,不过好歹这些官员都是真性情的,若在背后捅刀子,那才是让人防不胜防。 出了皇城,昏暗中忽然靠近一道身影,温善的耳边也传来那身影粗粝的声音“娘子” 温善一扭头,只见一个少年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而这少年是温家的仆役高二,平日都是负责看门的。她疑惑道“高二,你怎么来了” 高二笑了笑,道“夫人猜娘子近日想必又会很晚才放衙,她担心娘子的安危,故而让小的驾着马车在此候着,接娘子回去。” “幸苦你了。”温善道,她行走到温家的马车边上,高二已经给她准备了矮凳,她踩着便轻易地上了马车,坐进了车厢中去。 自从驱逐了趁前朝分崩离析而入侵的突厥人后,突厥人为了生存便与容朝签订了交易条款,容朝每年向突厥买五千匹马,而突厥则获得他们所需要的粮食、香料、布匹等。容朝也有鼓励养马的政策,故而马匹在洛阳城等地并不少见,即便是温家,也养了好几匹马。 想到这儿,温善突然掀开帘子朝前面的马匹看去,心思则全在“检测”的系统功能上。 意动后,她的脑海中迟迟都没有出现她所期待的画面,她不由得坐回到车厢内,又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为何无效难不成是我用错了方法还是说,这是我那所谓的权限作祟”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权限”只在检索系统上出现,所以这与她的权限无关。她再琢磨一下“检测”系统的说明,忽然一怔“限制为食用类,这马不是可食用的么难不成食用的标准跟我理解的有何不同” 高二驾着马车听见里头传出来的嘀咕声,心中也犯了嘀咕娘子最近是怎么了,老爱自言自语不说,还总说些听不懂的话。 这时,车厢中忽然传出温善的声音来“高二。” 高二一惊,以为自己嘀咕温善的话被她听见了,他做贼心虚般应了一声“小的在”旋即又想起他那些话压根就没说出口,温善又怎会知道呢于是稍感安心,追问道,“怎么了娘子” “马,能食用吗”温善轻轻地靠着身后的木板,声音不大不小,却很是轻柔。 高二道“马自然能食用,可马匹珍贵,可不能轻易食用,而且小的听说马肉并不好吃。” 温善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抓住。 高二问道“难道娘子想吃马肉” “我身为朝廷命官,深知朝廷养马之不易,焉会吃马肉”温善道,朝廷每年在马政上的开支可不小,她在太府寺时就见过账目。而且即使如今马匹多了,可朝廷也不允许有人任意宰杀。 “娘子说的是。”高二讪笑道。 温善暂时没什么眉目,待她回到家中,跟贺顾打了一声招呼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菜园子去再次检验“检测”系统的功能。 贺顾见她刚回来脚不沾地就跑了,便嘀咕道“善儿一向都很沉稳,为何跑这么急”她又瞧了身边的中年女人一眼,“叶芳,她定是怕你又抓她去练武,所以才躲开了去。” 身穿布衣、打扮极为简练的中叶芳憋红了脸,自辩道“这大晚上的,婢子怎会要求她去练武呢” 贺顾笑了笑,扭头吩咐柏伶“你去看看善儿做甚去了,顺道去厨院让孟芳别那么快将锅里热着的菜端上来。” 柏伶听了吩咐便赶忙下去了,当她寻到温善时,温善已经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北堂。 邺婴之一大早便去了永安宫向她的太翁太上皇请安。永安宫在皇宫的东北角,与东宫、东城、含嘉仓城相邻,它的规模虽然不比皇宫和东宫,可却是京都三大宫苑之一。 皇族子弟并非每日都需要到永安宫请安,不过为了以示孝道,在京的皇族子弟依旧会每日进宫向太上皇请安。而太上皇偏偏只能腾出一个时辰来见他们,故而那些赶不上的基本上都会被宫人给打发了。还有的皇族子弟如邺婴之这般没给太上皇留下深刻印象的,即使有机会向太上皇请安,也只能排到殿外去。 从永安宫出来后,不少皇族子弟都估摸着女皇也散朝了,便都进宫去向女皇请安。女皇无子,所以在她百年之后,继承人肯定是要从自己的侄子侄女中挑选的,故而他们多多少少都带着讨好的心思去见女皇的。 邺婴之没有他们那么复杂的心思,她也不喜欢带着功利心地往她姑祖母那边凑,若非她要向太上皇请安,许王也不会放她出府,所以她要赶在回府之前先到司农寺去寻温善。 温善今日出门前眼皮一直在跳,柏伶十分紧张地说“今日娘子要诸事小心。” 温善并不认同眼皮跳跟财、灾扯上关系的迷信说法,不过是她昨夜琢磨系统之事,一不小心又到很晚才睡下,睡眠不足以至于引起的眼皮跳罢了。温家的人显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当值,便又让高二驾着马车送她去了皇城。 她到了司农寺没多久,小吏便急匆匆地跑来通传“温丞,怀宁郡主来了,要见你。” “怀宁郡主”想起这几日频繁地出现在她耳中的封号,她愣了小会儿。 “是,她就在清心堂。” 清心堂是司农寺衙署内的便厅,是官吏们闲暇之时休息放松之所,也是用以招待前来办事或拜访的客人之处。 温善虽不知邺婴之找她所为何事,不过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忽然便想起自己眼皮跳之事,揉了揉眉心,起身往清心堂走去。 时候尚早,几位司农丞还未来,而司农卿和少卿还在上朝,所以她也不担心邺婴之来会引起广泛的议论。 到了清心堂,温善透过门棂隐约看见里头坐着一个人,正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点心。看见温善来了,那人便又收回了手,端坐起来。 较于三日前所见的狼狈模样,邺婴之今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齐胸襦裙,襦裙上的绣纹为文绣院专门为皇室、达官贵人所绣的官绣,针线细密、格调高雅,穿在身上便为她的打扮增添了不少优雅之气。 她今日不仅穿着得体,脸上还敷了胭脂水粉,眉毛经过细心的修剪,成了细弯的柳叶眉;嘴唇点了唇脂,不仅红、润泽,还有一丝丝香气。 没有跟风选择那些妩媚的装束,她倒是很清醒。 “你是看上我了吗,否则为何一直盯着我看”邺婴之瞪着温善。 小郡主,你还挺自恋的啊温善腹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条件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邺婴之身边的婢女悄悄地碰了碰她,低声道“小郡主,那是女官人。”言下之意是她想太多了。 温善躬身行礼“臣温善见过怀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此时在衙门当中,温善对邺婴之的礼仪自然要比私底下更加恭谨些。邺婴之很是受用,她也像模像样地道“温丞不必多礼” 温善在邺婴之的下方落座,问道“不知郡主前来,所为何事”她既然是来寻自己的,便也无需客套地问是否要等司农卿等人回来之类的话。 邺婴之不答,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清心堂周围飘,偶尔落在她手边的点心上。那是厨院中一个来自福建的官奴婢所做的糯米糍,因口感软糯、味甘,又有馅料,故而很受欢迎,厨院每日都会准备一些供司农寺的官员食用。 对于衙署这种用公家的资源开小灶的行径,温善并没有多言,毕竟这也是司农寺的“福利”之一。 “郡主这么早,想必是刚从永安宫出来吧,用过早膳了吗”温善微笑着问道。 邺婴之违心地摇了摇头,道“所以我才要来找你。你上次从我这儿拿走了一个包子,今日特来向你讨还” 温善的身子一僵,扭头看着邺婴之,心中琢磨着她是如何得知的。一番快速的思索后,温善决定拒不承认“郡主在说什么,包子,是吃的那种还是特指什么” 邺婴之没想到温善会睁眼说瞎话,她道“你不用装傻,你以为那日我走了吗我可是看见了你把我不要的包子拿走了的” 温善假装沉思,旋即“恍然大悟”,道“噢,郡主这么一提醒,臣便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邺婴之等了许久也没见温善把话往下说,她眨巴着眼“就这样” “请恕臣愚钝,不知郡主有何指示。” 邺婴之气呼呼地说道“你从我这儿拿走了我的包子,你就没想过赔偿吗况且你堂堂司农丞,怎么连一个掉在地上的包子都要” 温善知道这小郡主为了一个包子,今日是要跟她死磕到底了。堂堂六品官员连掉落在地上的食物都重新拾起带走,说出来的确很掉价,不过温善并非偷抢,那是她从长史处得知这些包子会扔了或是给仆役吃的之后,才跟长史讨要来的。 “只要还能吃,又有何妨”温善笑了笑,拿起一个糯米糍给她,“小郡主要不要尝尝,这是福建的点心,口感软糯,还有红豆馅料在里头。” 没有听出温善措辞和语调的变化,邺婴之的注意力瞬间便转移到了糯米糍上,她刚伸出手,又突然止住她险些便着了温善的道了 “不要” 温善只好自己吃了,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在吃完糯米糍后又喝茶,既能解渴又解腻。 温善吃东西时细嚼慢咽的模样很优雅,没有“吧唧”声,又不会吃得满嘴都是碎屑。邺婴之悄悄地看着她,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放下茶碗,温善忽然就“认罪”了,她道“小郡主既然要向臣讨还包子,只需差人前来说明便是,何需自己亲自走一趟不过臣也自当奉还包子给小郡主的。” “一个包子虽连一文钱也不值,可那毕竟本是我的包子,温丞可明白”邺婴之道。 “臣明白。” “你不明白。”邺婴之嘟嘴。 温善挑了挑眉,脸上又挂上了笑容“还请小郡主明示。” 邺婴之心中一乐,眉梢都带着喜色“听闻你在国子监时,学业很好” 温善沉吟片刻,很是淡定“也不是很好,每年都是上等而已。” 对于温善能一脸谦逊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邺婴之也无暇跟她计较,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要你还我包子了,你教我课业以作偿还如何” 欠下一个包子,便要为其师教其课业,这本息比高利贷还过分。 温善委婉道“臣要当值,怕是无多少闲暇时间教小郡主课业,况且臣并无功名在身,要教小郡主的课业,怕是不够资格。” “我说你有资格便有资格,况且我每日都要去国子监进学,也无暇让你日日教,所以自然是在你旬休时向你讨教罢了。” 温善并没有马上应下,邺婴之又道“只需一个月就好了。” 温善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臣自当从命。” 邺婴之喜滋滋地拎着一盒糯米糍离开司农寺,赵铃憋了许久的话终于问了出口“小郡主,你不是要找温丞的麻烦的嘛,怎的忽然就想让她教你课业了” 邺婴之呆滞了片刻,才猛地想起她过来的初心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你说她堂堂司农丞,为何要我的包子呢那肯定是她饿了嘛唉,我见她怪可怜的,就不跟她计较了” 赵铃嘀咕道“你确定不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你嘀咕什么呢快点回府了,要是被爹发现,又该说我了”邺婴之登上马车,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糯米糍吃了起来,还好临走之际温善会察言观色,给她装了一盒离去。 “哎,婢子知道了” 钟万里等人赶在最后一刻签了到,避免了被杖责。他们看着驶远的马车,问亭长道“那是谁的马车,竟敢在皇城内就驶这么快” “许王府的。”亭长回答。 “许王府的马车怎会来此”杨杰好奇地问。 “据说是来找温丞的。” “哦。”杨杰收敛了神情,转身往判事院去了。 “是谁找温丞,找她何事”钟万里还八卦地追问着。 “是怀宁郡主,至于来找温丞所为何事,这小的哪能知道呢”亭长讪笑着。 钟万里没想到温善跟怀宁郡主相识,回想起前两日跟杨杰等人说她的那些荒唐事,没想到今日正主就来了,心中不由得一阵心虚。他走进判事院,看见温善正在看书,便道“温丞即使为官了也没停止读书,可真是好学呀” “学海无涯,我本就才疏学浅,不温故而知新、勤加苦读怎行”温善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她隐约有些后悔答应了邺婴之的要求。 刚穿越来那会儿,她跟着贺顾逃亡,而贺顾为了躲避叛军的搜捕,甘愿躲在一户大户人家中,当起了厨娘。她们母女俩并不敢拿出证明身份的户贴,只能当浮客处理,那户人家还肯收留她们,也算是好心了。 在那段时间里,温善虽装傻充愣,却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她一个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却不懂这时空的知识,所以她亟需学习此处的文化。为此她偶尔会趁那户人家的小郎君读书之际,跑去旁听,回去后则一个人偷偷学习。 好在贺顾闲暇之时也会教她读书写字,她如今能写出一手中规中矩的毛笔字,全靠贺顾的教导,以及她后来日夜的苦练。 回到洛阳城后,她有了光明正大读书写字的机会,便更加不愿放弃学习。从前世题海中练就的文言文、诗词歌赋分析解读的能力也渐渐地发挥了用处,在国子监求学的那三年,她除了学习算学,也在没课时跑去国子学、太学等处跟着学习。 她能在岁考得到上等的评价,也有那些博士看见她勤苦而加的分。这些年她虽也常读书,却因没机会参加科举而摸不清自己的斤两,让她教邺婴之,万一她的水平不够怎么是好所以还是趁着空闲,又开始读起了书来。 让温善觉得太上皇是穿越而来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官员们放假的时间,前朝为每十日则休息一日,后来固定在每月的初十、廿十以及三十这三日休息。而容朝开国后并没有延续前朝的制度,而是选择每七日休息一日,比前朝的休息日多了一日。 在温善答应了邺婴之的要求后两日便到了休沐日,即便是休沐日,朝廷的各衙门也还是得有官员当值,以免有紧急的事务导致无法及时处理。温善上一次已经当值了一次,这次终于轮到了应无言等人。 连着上了十三日的班,温善身心俱疲,想着终于可以歇息一日,让她在家好好地睡一个懒觉,结果卯时正,叶芳便让柏伶把她叫醒,准备让她练武。 温善叫苦不迭,这温家有一个彪悍的贺顾便足够了,偏偏还有一个叶芳。 叶芳是贺顾的随嫁婢女,十四岁便到了温家,二十岁时曾嫁给温俞底下的一个副将,结果那副将征战时战死了。叶芳此后就未再嫁人,而是随着贺顾,成了贺顾的婢女兼亲卫。 贺顾与温善逃亡那会儿,为了不引起叛军的注意,贺顾遣散了叶芳、温袆等人。不过他们忠心耿耿,不愿离去,可在后来,他们还是走散了。 叶芳和温袆等人早一步回到洛阳城,那两年也一直在寻着贺顾母女的消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们重新团聚。 可那时温善的“痴傻”之名已经传了出来,叶芳气不过,觉得温善过于柔弱,一点也不似贺顾这般坚强和彪悍,故而时常逮住她,逼迫她练武。最疼她的贺顾见了,也只会对她说“善儿,好好练。” 所谓的“练武”其实并非温善想象中的什么武林绝学,而跟军训一样,意在加强体魄。除了跑步、蛙跳等就是舞刀弄枪,温善锻炼的这些年,提着一把刀,好歹能坚持个五分钟了。 温善已经换了一身简练的衣衫,到了演武场准备热身运动,这时柏伶过来转述高二的通传,道“娘子,怀宁郡主来了。” “这才卯时,她怎么来这么早”温善蹙眉,对于教课这件事,邺婴之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上心。不过她旋即一想,邺婴之来了,她岂不是可以不用练武了 “叶姨你瞧,怀宁郡主来了”温善眨巴着眼,装作十分为难的模样。 叶芳也十分为难,怀宁郡主为何忽然登门而且看样子似乎与温善早有约定。 叶芳兴许看不出温善眼中闪过的那抹狡黠,可柏伶伺候她六年了,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不过她可不想惹温善讨厌,便帮着打马虎眼,道“我记得娘子说过,那怀宁郡主想向娘子请教课业,她怕是知道娘子今日休务,便前来了吧” “正是。”温善颔首,“不过她来得太早了,还是让她等会儿吧,什么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 温善这般说,叶芳便不能苟同了,她道“那怀宁郡主虽不是甚么受宠的身份,可也是皇族子弟,我们焉有怠慢之理的娘子还是换身衣服去见她吧,练武之事,改日再说吧” 温善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快便又调整了神情,略遗憾地说“那,我这便去了” 待温善走远了,叶芳抓起一把精致的刀挥了两下,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忽然听见不远处扑哧一声笑,她扭头看去,却见贺顾自顾自地走开了。 叶芳猛地醒悟过来,敢情她这是被温善蒙骗了温善一向都不喜练武,如今有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怎么可能会错失她懊悔地跺了跺脚,自从温善好了以后,似乎比以前更加狡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授课(作收五百加更) 温善本打算直接去见邺婴之,可又想起自己这身装束有些不合适,便转身回房。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要事,便吩咐柏伶道“去厨院看看早食备好了没有,若是没有自然最好,若是备好了,也先别拿给我。” 温家的饮食习惯随了皇室,基本上一日三餐,早食在辰时左右,一般不怎么丰盛,不过有羊奶、包子、馒头或是炊饼等,有时候图省事便弄上一碗面汤也就成了。 不过温善倒是鲜少能在温家吃早食,毕竟她去当值的时辰太早,只能在路上买些早点自行填饱肚子。像是对温善的补偿一般,贺顾让孟芳待她休沐日时,便准备丰盛一些。 柏伶以为温善要按照老习惯,在平日练完武的时候再吃早食,便应下了。 温善回到房间翻开自己的衣箱,她的衣裳不算少,不过都随了她内敛的性子,衣裳也大多朴素,要说她颜色最艳丽的衣裳大抵要数她那几套深绿色的官服了。 经过短暂的思索,她换了一身白色蓝边的交领襦裙,蓝边上绣着折枝花纹,而袖口比一般的襦裙宽大,只要她垂手,双手便会被藏在衣袖间。换好衣衫,她又在腰间左右各佩戴了一个香囊,虽然她没有出什么汗,可保持身体的清香才是对别人的另一种尊重。 温善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儿,也不担心邺婴之会等得不耐烦,毕竟现如今的文人雅士见客人之前焚香沐浴这种事都是习以为常的。而邺婴之也十分有等待的觉悟,且温家的人知她是郡主之身,不敢怠慢,便由管事的温袆先招待她。 邺婴之初来温家显得有些不适应,她这些年除了王公、公主府上有喜事需要她走一趟以外,她还未到过朝臣的家中。只因从小到大她都无甚机会结交朝臣家中的小娘子、小郎君许王总是拘着她不给出王府,王妃则因为与许王的感情不好,把后半生的希望都押在了她的两个兄长、长姊的身上,平日与人往来也不会带她在身边。 她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她出府之前,跟许王说了她约了温善。许王对于她跟温善有约之事表示了震惊,他也怎么都想不到邺婴之在温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她怎么还有脸去找温善。他差些没让人来询问温善,就怕是邺婴之撒谎。 邺婴之为许王的质疑而又暗自消沉了一小会儿,可是想到只要日后她再用这样的借口,她就能常出府了不是毕竟即使许王差人来温家了,温家也不会否认此事。 邺婴之打着小算盘,来温家的心情便有些迫不及待,好让许王知道她是真的来了温家。 温袆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有些百无聊赖的邺婴之,他虽是温家的内知,负责打理温家上下的杂事,可让他来招待一个小丫头,他还真的有些拘束。而且邺婴之也没打算跟他多交流,导致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 就在他暗暗嘀咕温善怎么还没到的时候,正主便穿过了中堂出现在了前厅。温袆如蒙大赦,忙道“娘子,怀宁郡主已经久候多时了。” 温善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下去,又对已经回过身的邺婴之行礼“见过小郡主,小郡主福好。” 即便是对礼仪不甚通透的邺婴之也察觉到了温善见到她的三次行礼的区别,而对她来说,还是这般礼节让她觉得轻松一些。她应了一声,看见温善的装扮时,眼睛里闪过一抹异彩她倒是没想到温善着常服时更美了。 前两次见面温善都是头戴幞头、身穿官服,虽然能看得出她是女郎,可却带着一丝板正和为官者身上的气势。今日这一身交领襦裙,即不让她太过于娇媚,又不失了她为女儿身的柔美。 温善对邺婴之也稍微打量了一下,小郡主今日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对襟齐腰襦裙,裙子是浅黄色的。她的装束简洁,齐腰的襦裙正好将她的腰部收紧,使得她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 邺婴之穿齐胸襦裙时,因胸部的发育还算不错,肩膀又宽,倒显得她的腰身很粗。实际上她只是个别地方有些肥胖,而腰身却是婀娜。 这么一来,温善便了解邺婴之为何会胖了,想必是总是被拘在房中,又没有怎么运动,加上饮食的不均衡、不克制而导致的肥胖。 “我又不是要教她减肥,我想这些做甚”温善摇了摇头,暗自道。 邺婴之不知她为何摇头,登时瞪大了眼,问道“怎么了你一直盯着我看,莫非是跟那些老先生一样觉得我没有学习的慧根” 温善险些没笑出来,这小郡主上次还自恋地问是否看上了她,这次的思维倒是不知道转变到哪儿去了 虽然她想笑,可神情却是板着的,她略加思索,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她刚才的行为的答案,问道“小郡主是否记得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邺婴之其实对求学之事并没有多么上心,不过这些话她万不能当着温善的面说出,便只能道“来向温丞请教课业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带书籍” 邺婴之才知道温善为何摇头,她忙道“我带了赵铃,快拿上来。” 赵铃奉命将一些书籍跟纸笔都拿了上来,这些都是出自宣州的贡品,墨条装在盒子中便已经透出了阵阵墨香。邺婴之将书籍接过来,伸到温善的面前,似要为自己正名一般,嘟着嘴“你看,书” 温善咬着牙不让自己笑出来,这小郡主也太好拿捏了。她接过书,看了一眼,这是中经之一的仪礼。 温善在穿越前对科举制度的了解也仅限于“隋唐出现、宋代发展、明清到达巅峰”而已,其具体制度如何也只听历史老师当课外知识大致说过。 而容朝的科举制度与明清的很大区别便是它是分科取士的,分科便有进士科、明经科等的区别。而进士科与明经科等科目的区别又在与考试内容上的区别,其中科举考试的儒家经典分为大、中、小三经,每经的书籍也不相同。 不过容朝对于科举的管理方面跟明清一样严格,不仅有糊名制度、回避制度、誊抄制度,连监考官跟改卷的考官都不是同一批人,这极大限度地展现了科举制度的公平性。 而对于不参加科举考试的皇室子弟而言,最低的限度是在学习孝经、论语等基础儒学经典的情况下,大经至少习一本,中经和小经习两本。 温善穿越来后把高考前夕的文科生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拼命背书。背多了再加上夫子解释其中的教义、再指点一二,她也就慢慢地累积了不少知识。 对于前世流传的仪礼原文如何,温善是不得而知了,只因从她接触四书五经开始便听闻太上皇在位时,便曾几次大修古籍、重撰经典,里面的内容多有变更,至于原版倒也还有,可也仅藏了几本在弘文馆、崇文馆等处。 “你打算在此教我”邺婴之也不知温善在想些什么,那双浅褐色的眼瞳深邃得让她以为是一双乌黑的瞳色。 “怎会小郡主这边请。”温善道。 邺婴之听她喊了好几遍“小郡主”,虽然王府上下也这么喊,可那都是喊了许多年的。可她与温善相差不过一岁,却总觉得在温善的眼中自己仍旧是一个孩子,不由得反驳道“我可不小了。” “小郡主指的是哪儿不小了” “哪儿都不小了” 温善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轻轻扫了一遍,道“我知道了。” 邺婴之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便不再纠结此事,她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温宅的庭园中去了。 温家的前厅与中堂是连在一块儿的,穿过中堂便与北堂相望,而北堂之后基本上是外人止步的地方,温善自然不会带着邺婴之到那边去,而是往东到了东堂。 东堂除了作为观景的厅堂接待客人外,也是藏书之处,典藏了不少书画。不过温家的来客少,除了偶尔拜访的温善的同窗和在太府寺为官时结识的一些官员外,便只有贺家的人会前来。故而温善也是很久没将人领到这东堂来了。 邺婴之进了东堂便可直接看见对面的池子,正因为它的东面是用的木门,当全部门打开后,视野便十分开阔。她无视左右高高的书架子,穿过门跑外头去,随后转身朝温善惊叹道“温宅的庭园可比我的沐芳院好许多了” 温善腹诽可许王府的后花园那却是十处温家的庭园也比不上的。 眼见邺婴之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赵铃连忙提醒“小郡主,你今日来可不是玩耍来了。” 这盆冷水泼得邺婴之的兴致大减,她看了温善一眼,发现后者走向了东堂左边的书架子处,将她带来的仪礼放下,一副准备开始教书的模样,她这才回到东堂。 其实温善平日里除了与人探讨学问外,也没正儿八经地教过书,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决定先看看邺婴之的水平再说。她先让邺婴之从最简单的背诵开始,然而邺婴之眨巴着眼“忘了。” 温善一滞,也不生气,而是拿出本三字经给她,道“没关系,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背。” 邺婴之觉得温善是在歧视她,她气呼呼地看着温善,老实拿起仪礼开始读几遍。这些年她要背的书太多了,仪礼在她很早以前就背过,不过转眼就忘,或许再多读几遍就能背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狐狸 邺婴之读书的声音不大,温善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悠哉地坐下,听她读书,顺便检查自己是否忘了书上的知识。不一会儿,柏伶便出现在了门外,她朝里头探了探头,想了会儿,便唤道“娘子。” “何事进来说。”温善说着,轻轻地看了邺婴之一眼。 邺婴之对此完全没不知情而是忍不住分心将注意力放在了进来的柏伶身上,柏伶的年纪跟她相仿,虽是温家的婢女,却没有表现得卑微。再想到自己身边除了赵铃外,一个两个都唯唯诺诺的模样,倒让她没有什么好感。 “咳咳,小郡主,为何分心”温善问道。 柏伶朝邺婴之行了礼,邺婴之应了一下,这才赶紧把头埋进书中,继续读书。 “早食已经备好了,娘子是要现在就食还是等会儿”柏伶问道,她没有直接送过来给温善便正是记得温善先前的嘱咐。 温善看向邺婴之,却对上了后者的目光。 邺婴之来温家之前因还未到许王府的用膳时间,便只在路上让赵铃买了些包子吃了两个,眼下这会儿赶上了温家的吃早食的时间,便感觉肚子一下子空了起来。 明明东堂有的都是书画墨香,可邺婴之偏偏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勾得她也无心读书了,心思全放在了吃的上面。 “温丞还未进食看来是我来得太早,打搅到温丞了。”邺婴之对此还是颇有觉悟的,也并非完全如许王认为的那般丝毫不懂礼节。她说完又看了温善小会儿,“我自个在此读会儿书,温丞用食去吧” 温善蹙眉“我既答应了小郡主要教你课业,自不能扔下你不管。” 邺婴之没想到温善还挺有责任心的,她正要大方地打发温善离去,自己好让赵铃去给她买些吃的回来,岂料温善转头对柏伶道“这样吧,你将我的早食送来,我在这儿吃就行了。” 邺婴之决定收回她方才对温善的赞美,温善哪里有责任心了,分明就没有一丝为师者的严肃和正经。想在国子监的博士、助教们,哪个会在传道授业时进食的 她陷入了迷茫之中,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忽然想让温善教她课业。 柏伶果然不负温善的重望,将孟芳准备的一碗面汤、一块炊饼、一份馄饨给送了过来,在门口,那香气就沁满了东堂,让邺婴之的视线黏在上面就离不开了。这些还冒着热气的早食跟她在路上买的包子就是不一样,她觉得先前吃过的包子都是没了滋味一般。 赵铃看了邺婴之一眼,发现她果然盯着柏伶看,读书都心不在焉的。她又看着温善,暗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温丞是这般不拘小节之人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她想错了,只见温善在邺婴之对面的桌子后落座,让柏伶将早食摆放在上面,准备进食。她发现邺婴之的读书声停了,便问道“小郡主为何又分心了荀子言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邺婴之发现温善唠叨起来跟国子监的那些博士一般,总是长篇大论地引经据典来劝诫她,她的头一阵大,有些后悔来找温善了。 忽然,温善话锋一转,问道“小郡主来得早,不知用过早膳了没” 邺婴之眼前一亮,温善这么问,是否允许她去吃些东西她忙不迭地点头,正满心期待地看着温善,却见后者又开始长篇大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邺婴之此时想将温善扔出去,她还记着温善欠她的包子呢,可她一时想不开,竟然用包子换来了另一处地狱 想到自己做的买卖太亏了,她气得忽略温善的说教,开始读书,并且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温善的声音。 见邺婴之生气了,温善停止了说教,嘴角却勾了起来,这高利贷生意总算没那么亏了。她的模样落入赵铃的眼中,赵铃不禁替她家小郡主打了一个寒颤,发现小郡主这是丢了一个包子,引回来一头狐狸呀 温善心想逗一逗她也就罢了,于是将那碗面汤跟炊饼端到了邺婴之的面前,道“要苦心志也不能故意饿肚子,如小郡主不介意,先吃饱肚子了再说,如何” 邺婴之还在气头上,心下琢磨着改日便不来了,听见温善这么说,当即便要气呼呼地发作,不过看见食物的那一瞬间,她又犹豫了起来。在志气与食物面前,她还是选择了填饱肚子。 “你给我吃了,那你自己呢”邺婴之板着一张脸,脸上却肉嘟嘟、粉嫩如婴孩,让人想掐一把。 “我还有一碗馄饨。”温善的食量也就一碗馄饨,面汤和炊饼都是她特意用来逗邺婴之的。 邺婴之看着碗里的七八个馄饨,有些不好意思。温善又道“小郡主进食后,便要静下心来读书了,直到午时之前都不准再进食,能否答应我” 答应是一回事,能否办到又是另一回事,不过邺婴之并不打算耍滑头,除了许王立下的冰冷规矩,还无人会这般跟她打着商量的语气说话的。她迟疑了小会儿,便应下了,这面汤加炊饼就足够她撑到午时的了,她才不担心中途会饿肚子。 赵铃可不敢再轻易相信温善这头年纪不大的小狐狸,为了自家主子,她问道“若小郡主饿了该如何是好” “那便忍着,若是被我发现偷吃东西,便要小惩一下。” 国子监的博士都不敢说惩罚邺婴之,最多只是让许王将她提溜回去教育了,温善只是一个臣子,居然敢惩罚小郡主赵铃有些不满。 邺婴之问道“甚么惩罚” “这可不便告知。我劝小郡主莫要抱着侥幸的心思,老老实实读书,如此自然也就没有惩罚了不是” 邺婴之瞧着食物都快要凉了,便赶紧应了下来。她觉得温善的惩罚一定跟许王请回来的老夫子一般打手心,罚誊抄之类的事情,她自己皮糙肉厚,不怕被打,况且相信温善也不敢太过分了。 约定好后,俩人便分别进了食。此时的馄饨并非后世的小馄饨,而是跟饺子颇为相似,温善吃了五个就已经有七分饱了,勉强吃下剩下的,做到杜绝浪费。 邺婴之吃着炊饼,就着面汤,也很快就吃完了,她这才觉得有些吃撑了,靠着椅背有些满足。 她眯着眼看了温善小会儿,发现温善跟当初食用糯米糍一样很是文雅,哪像她这般气吞山河的气势。发现柏伶递过来的诧异目光,她稍微脸红,觉得日后在温善面前进食,还是文雅一些吧 她不知道的是柏伶看向她的目光并非诧异于她进食的姿态,而是羡慕她的饭量,觉得若是温善也能如她这般,就不必总是让人担心她是否饿了云云。 一直到午时,邺婴之果然很认真地在读书,虽然她觉得温善的惩罚是打手心之类的,可她没打算去犯戒。仪礼读了几遍后,邺婴之的记忆便浮了上来,断断续续地将它背完了。 她背完之后,温善便开始解释其中的经义。在这东堂中,要找到儒学经典的注本那简直是太容易了,光一本仪礼,便有三位文豪出了书,他们的书中注解也因加入了各自的看法而各有特色。 不过作为以新修版的仪礼为主流文学的容朝,温善还是乖乖地选择了容朝的儒学大家写的注本。 她忽然想到了书目检索系统,上一次用这系统是在处理账簿时,不知她这次用来搜索书籍,是否有效。 趁着邺婴之因解答不出来而兀自挠头之时,她将心思放在了检索系统上,想着书名,便搜索出了七千多项相关的结果。她怔了一下,再粗略地看了一下书单,发现这些书都是同一本,不过有七千多项,想必是这本书在容朝范围内共有七千多本。 当然天下的学子不会只有这七千多人,更多的人兴许连书都买不起,故而不算在内。 温善没有去替那些寒门子弟而悲伤,她想了想,仍旧选择取消了打开书籍阅览。毕竟当她选择打开时,这本书的内容都会印在她的脑中。对于要科考的士子而言,这无疑是一大作弊利器,可她觉得这跟账簿不一样,不是她的真才实学,自己也不打算用系统的便利来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在她答应邺婴之时,便不会开始准备“温故而知新”了。 温善自从认为这系统的作用是与司农寺的职能挂钩以后,她就认为应该将它用在正事上,而不能成为自己偷懒的作弊器。 邺婴之丝毫不知温善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经过了如此纠结的心理斗争,她瞧着午时到了,便准备溜之大吉了。 温善还未开口,门口便又来了人,不过这回来的不是柏伶,而是贺顾。 贺顾想着她好歹也是温家的女主人,早上避开了邺婴之是因为她认为这小郡主跟温善是“朋友”,她这个长辈没必要弄得这么正式。不过邺婴之在温家一上午了,她却没见过小郡主,这传出去似乎也不妥,所以在温袆的一番提醒之下,她就来了东堂。 她也不担心自己过来会打搅了二人,毕竟已经午时了,她担心温善会因为邺婴之的事情而让自己饿了肚子,所以才过来看情况的。 邺婴之看见贺顾过来,又听见温善对她的称呼,吓了一跳温丞长得这般柔弱,怎会有这么健壮的娘亲 邺婴之想起话本上的故事,忍不住浮想联翩难不成温丞并非宜春郡夫人亲生的 不过这也只是她胡思乱想的而已,温善有肖父之名,她长得像死去的温俞,而不像贺顾。再者依照贺顾宠溺温善的行径来看,说不是亲生的也无人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午食 在贺顾看来,自从温善病好了以后,性子却不大似从前那般活泼了,想来还是对十年前的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事依旧心存阴影。而且温善“痴傻”的那会儿,没少受别的孩子的白眼,哪怕回到了洛阳,以功臣遗孤的身份生活,周遭的少年对她也是取笑多于亲近。 后来又因温善展露的算术天赋以及女皇的恩赐,质疑她、嫉妒她的人也不是没有,哪怕入了太府寺,也始终得不到那些人的正视。所以这些年与温善处得好的同龄人并无多少,这主动凑过来的邺婴之还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不管邺婴之在外是有如何的评价,她能跟温善做朋友,贺顾便开心,对邺婴之自然也和善许多。得知许王府定下的用膳规矩,此时邺婴之再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她便留邺婴之下来吃午食。 邺婴之想,她离开温家后也只能在外头买些吃的,既然贺顾开了口,她也不矫情了,就跟在温善的身后一同到了温家的北堂。 赵铃跟在后头有些担心,对邺婴之低声道“小郡主,我们来是向温丞请教课业的,怎好贸然留下呢这传出去,大王又该说你不懂礼数了。” 邺婴之本没想那么多,可赵铃这么说,她又觉得有些道理,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开心。 柏伶走得离她们近些,耳朵也灵敏,闻言便快步走到前头在温善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邺婴之没发现温善停了下来,还险些撞了上去,幸亏赵铃拉住了她。 “怎么了”邺婴之抬头看着温善。 温善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问道“小郡主晌午过后,可还有甚么事” 邺婴之想了想,她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读书。她之所以来半日,就是担心温善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她不好占用温善的时间。 “也无甚事,无非就是回去将温丞所教的再温习一遍。” “小郡主能有此觉悟自然是好事,不过也要适当地歇一歇,放松一下,如此才更好地往下学。我本该早些让小郡主歇息的,眼下已经午时了,耽误了你的用膳时辰,那我自然要解决你的午食,小郡主说是与不是” 邺婴之点头“你说得对”温善这么一说,她留下来进食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呀想到这儿,她的心情灿烂得如同晌午的艳阳。 不知发生了这些小插曲的贺顾对着叶芳称赞邺婴之道“我喜欢这怀宁郡主的性子,不矫情”至于邺婴之懂不懂礼数的问题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呀”叶芳道。 都说怀宁郡主不懂礼节、贪吃、饮食无节制,还时常闹出不少笑话,也不如她的那两位兄长、长姊要懂得人情往来云云。叶芳想,若邺婴之真是这样的人,依照温善的性子想必也只会避之而无不及了,又岂会与她往来 邺婴之看着跟贺顾坐在一桌的男女老少,有些反应不过来,温家不是只有贺顾和温善母女吗这些能够上桌的都是哪儿蹦出来的 她的心思全表现在了脸上,温善解释道“这两位是我爹娘年轻时身边的亲卫,随我爹娘征战四方,如今虽为温家的内知,可他们跟普通的奴婢不一样。”也算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温袆跟叶芳。 温袆跟叶芳也算是立过战功的,若他们愿意,那在朝廷里自然能捞得一官半职。不过他们都放弃了,而是选择呆在温家,可见他们对温家的感情非同一般,不管是贺顾还是温善都把他们当成了半个家人,自然不会立太多的规矩。 温袆以及叶芳的忠心让邺婴之十分感动,而且温家上下的相处模式让她觉得很舒心自然,不像王府上那般等级分明。贺顾虽然给她让出了上座来,不过她也不好意思,选择在温善的旁边落座。 孟芳和柏伶去厨院将所有的饭菜都端了上来再落座,至于高二则已经吃过了,眼下在看门。 赵铃可不敢上桌,她站在邺婴之的身后,即便肚子饿也能做到目不斜视。邺婴之便对她道“我这儿暂时无需你伺候,你先下去自行用食吧” 赵铃道“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行这儿也不是甚么龙潭虎穴,我又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只管去,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就可以了。” 温家无人出言干涉主仆俩的对话与决定,赵铃闻言,只能先离开去周围的食肆吃些东西,又担心王府的人知道她不在邺婴之的身边而匆匆赶回到温家。 在此期间,许王府也始终没有差人来找邺婴之,贺顾心中对邺婴之又疼惜了几分,用公筷给她布了不少菜。邺婴之也不拘谨,这儿的饭菜虽不及王府的丰盛和好吃,可她本就是个不挑食的人,吃得自然就香。 贺顾见状,感慨道“若善儿也能如小郡主这般就好了” 邺婴之不明所以她好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行径不讨人喜欢,而她却喜欢温善这样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模样,贺顾为何这般想不开 温善无奈道“娘,细嚼慢咽有益于身心健康。” 贺顾也不知道温善这套理论是打哪儿学来的,只能默默地给她塞了几块肥得流油的肥肉,让她多吃些,长点肉。 温善很不喜欢吃肥猪肉,可即使不愿意吃,她也不能浪费,于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只是吃得更慢了。邺婴之以为自己进食的模样落在温善的眼中是“风卷残云”般狼狈,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吃过了午食,几人漱了一下口便移到中堂去坐着歇息,邺婴之也不急着回去,今日来温家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她反而还想在这儿呆久一些。 叶芳好奇道“郡主为何会找娘子教习” 这个问题再度把邺婴之难倒,她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温善欠了她一个包子的抵偿。她看了安静的温善好几眼,才心虚道“温丞知书达理,才学兼备,我想以她为师。” 这理由有些牵强,叶芳皱了皱眉头,又问“那往后都这般了吗” 邺婴之心中犯嘀咕,不明白叶芳为何这么感兴趣。贺顾见状,哈哈一笑,道“小郡主有所不知,这以往善儿旬休在家时,叶芳都会带她习武强身。小郡主一来,善儿就无暇习武了。” 叶芳红着脸反驳“婢子没有” “我又没说甚么,你红什么脸”贺顾笑道。 “” 邺婴之明白了,原来自己来找温善授课,温善便不能跟叶芳习武了。她发现温善的眉头皱了起来,便知道温善其实不乐意习武,于是乐呵道“那下次我等温丞习武结束后再前来叨扰吧” 邺婴之还会将她一军了,让温善稍微另眼相看。 “何必等善儿旬休,只要小郡主愿意,随时都能过来。”贺顾道,温善好不容易交上了性子活泼的朋友,要多些往来才好呀 邺婴之也很心动,这种没有限制的往来,感觉就像她跟温善已经成为了朋友。而且她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是温家的人主动让她过来的。她的内心窃喜,忽然又想到其实她跟温善不是朋友来着,这份悸动又稍微平复了下去。 “是呀” 随着这话落音,邺婴之回过神,发现温善看着她,神情没有一丝不愿,似乎也很乐意让她前来。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道“那我爹若是问起” “大王不会连这都不允许的”贺顾道。 许王府似乎终于想起了邺婴之不在她的沐芳院中了,于是派人来温家打听情况,邺婴之干脆就此告辞了。她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无聊,便嘀咕地背起了仪礼来。 而温善在消食后就回去歇了半个时辰,接着便被叶芳抓去补了早上没有完成的锻炼。她顶着烈日想,还是跟小郡主躲在东堂里念会儿书比较舒服自在呀 旬休日便这么悄悄而逝,邺婴之终于回到太学进学,而太学博士仍不肯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在众多学子面前又批评了她一顿,让众人引以为戒。 若换了常人,定要羞愤欲绝了,不过邺婴之并不当一回事。太学博士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可她并没有犯错,又是郡主的身份,只好偃旗息鼓放过了她。 再等到旬休日,邺婴之知道温善要习武,便特意晚了一个时辰,她期待去到温家时能看见温善被摧残的可怜模样。 不过她还是失望了,当她到了温家时,温善已经沐浴更衣,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丝毫不见被折腾过后的疲态。她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要习武吗,难不成也偷懒了” “也”温善好笑地看着她,虽然跟叶芳晨练时很累,可训练过后就精神百倍,又怎会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小郡主来这么晚,想必已经用过早膳了。”温善道。 邺婴之下意识地点头,温善抚掌道“那就好”于是她又故伎重演,让柏伶将她的早食送上来,这次可只备了一份,而她堂而皇之地吃,还美曰其名,“磨练小郡主的意志力。” 邺婴之气得牙痒痒的,手中的书都要被她揉皱了。 温善道“八月秋闱的同时,小郡主也要进行宗正寺的考试了吧” 邺婴之气呼呼地应了一声,八月若她能通过宗正寺的考试,来年待她十八岁了,郡主的封爵便算正式定了下来,不管是许王要给她张罗婚事,还是她打算入仕,这都算是分岔点。 若她不能通过宗正寺的考试,十八岁便降为县主,不管是享受的待遇还是与以郡主的身份张罗婚事,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即便许王和许王妃不看重她,对这考试也十分紧张。 小郡主暂时还意识不到那么多,所以不管是县主,还是郡主,对她而言似乎也不怎么重要,读起书来,自然就不怎么上心了。 “那我可不能再让小郡主这么怠惰了。”温善神情渐渐地严肃了起来。 邺婴之的心一“咯噔”,有种不妙的感觉,她反驳“我可没怠惰” “先前我曾与小郡主立下约定,若到午时之前小郡主能撑住不进食,便不予惩罚。而今日我便要改一改这规矩,若小郡主又任何分心,或是答不上来的地方,便要进行一次惩罚。” 邺婴之瞪大了双眼,本来就可爱得杏眼这么一瞪,似乎更大了。她看见温善动了一下,便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要照温善所说,她这一上午得被打多少次手心呀 只见温善拿起了毛笔,沾了沾墨汁,微微一笑“分心一次,在脸上添一笔。答不上来”她忽然拿出一个小盒子,一打开,只见里面一张菜叶上蠕动着几条青绿色的菜虫,“我请小郡主吃营养丰富的午食。” 邺婴之主仆俩头皮发麻 午膳还是回王府解决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惩罚 邺婴之好奇温善打哪儿来的这恶心的玩意儿,她趁着柏伶给她们送茶水来,并传达贺顾的意思,让她们歇息一会儿的空隙,她征得了温善的同意,在温家的园子里逛了起来。 景致再美或僻静清幽的庭园,邺婴之都见识过,故而温家的庭园除了感官上比她的沐芳院的花圃大以外,还真的没什么吸引人的。倒是南面的小片林子种着几十棵柿子树,不过此时并不是果期,枝上都是翠绿的一片。 “不逛不知,温丞家中竟还有柿子树”邺婴之想到秋冬柿子成熟之际,这树上挂满了柿子,她就馋了起来。 在自家的园子里种果树的并不是没有,不过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城内却是不多见。能拥有这么大的宅邸的人家人口必定不少,所以基本上土地都用以建造房屋,最多腾出半亩地来修个池子作为园池。 “这园子空着也是空着,干脆种些果树,结果期也能备些果品,不管是自家食用还是招呼来客都不错。”温善与邺婴之说的倒是真心话。 “那你怎会想到种柿子种桃子多好”邺婴之虽然也喜欢柿子,不过比起柿子更喜欢桃子。 无需邺婴之明说,温善就听出了邺婴之的口味,她笑道“比起柿子的甜涩,桃子确实汁多肉,甜多了。不过柿子可以做成柿饼,能放久一些,也方便携带,还能充饥。” 温善也并非一定要种柿子树,而是回到洛阳后,温善捣鼓庭园时空出了那块地想种些树,孟芳便提议种柿子树。她跟贺顾也无所谓,就让它这么长到现在。 “柿饼”想起那甜甜又有些黏牙的果脯,邺婴之又馋了,因为柿子性寒又不宜多吃,所以以往王府都不会怎么准备,她也就很少能吃到。 邺婴之已经陷入了吃柿饼的美好幻想中,温善没打搅她反倒觉得有些无所事事。忽而想起“食品安全检测系统”,她干脆拿出来用一用。 这六七日她在司农寺里忙着处理账簿上的事情,眼下已经是三月的中下旬,四月中旬之前又得忙着发给百官第二个季度的禄米,所以事务多,她也就没什么时间去下属的衙署检测蔬菜果品、鸡彘肉类的品质。 检索系统在此期间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至少温善无需到书架子上四处翻找她所需的文书,直接用检索系统一搜索就成了,节省了不少时间,处理起公文的效率也高了。不过她还不确定系统的文书是否百分之一百正确,为了确保没有差错,她都会让人仔细核对一遍。 “检测”温善意念刚动,检测系统的画面便跳了出来,只见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忽然多出了一组组数据,密密麻麻让人有些分不清写的是什么。 温善这是第二次使用检测系统,即使已经有使用经验,而此时仍旧有些头晕眼花的。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每一棵树上都会有果树的数据,这些数据都比较简单,即便是温善也能理解,这些数据无疑就是对果树的健康情况给出了一个综合的评价。 即便目视范围内的果树都有这样的效果,可却并不妨碍温善原本的视线,仿佛这些虚拟的数字其实是出现在脑海中而并非眼前。大脑跟眼睛的关系过于复杂,温善也没心思去研究这些,只要不妨碍她正常的视觉能力,就一切都好说。 温善摸着下巴嘀咕道“限制不是食用类吗这是果树也不是食物”要知道她当初用在马匹上时就没有效果,回到菜园子实验过后才有了初步的体验,眼下又是何种情况 邺婴之早已经回过神,她发现倒是温善发起了呆来,恰巧听见她望着自己的柿子树嘀咕,便疑惑道“你种柿子树不就是为了柿子吗柿子难道不是用来吃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温善诧异地看着邺婴之,后者被她盯得有些犯嘀咕,她才粲然道“没想到小郡主还真是聪慧。” 虽然不知道温善为什么要夸她,可邺婴之就是觉得倍儿高兴,她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当然聪慧了” 不怪乎温善要称赞邺婴之,其实是邺婴之的话点醒了她,萦绕在她心头上的那个谜题似乎迎刃而解了“检测系统”的限制为食用类,如何区分“食用”这一分类毕竟人饿了连观音土都能吃,可观音土却并非食物。 所以经邺婴之这么一说,温善似乎明白了,所谓的“食用”分类其实还是看它的最终目的。 当初温家的马匹上高二就已经提过了,马的作用主要还是载具,目前养马的主流目的不是为了宰杀了来吃。可柿子树种了也不是为了观赏,说到底还是为了它结出来的柿子,最终目的就是食物。 不过这似乎与小郡主是否聪慧无关,温善不过是对她恰巧的解开了自己心头的难题而予以的称赞。 解开了一大难题的温善竟跟研究出什么科研成果一般高兴,这一高兴就难免对人和颜悦色许多,她歪过脑袋看着邺婴之,提议道“小郡主,今日也留下一并用食” 邺婴之想起那个小盒子的菜虫,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温善嘴角一翘“糖醋鲤鱼、烩菜、鸡汤。” 流苏上的珠子撞得“噼啪”作响,邺婴之的脑袋已经点得毫无立场了。 其实要说温善所说的菜,许王府能准备更好的,毕竟皇族出身,所用的厨子自然不会太差。可邺婴之就是喜欢在温家用膳的气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回许王府,有的是许王派来的人监督她进食,动不动就这个不许多吃,那个不能吃,哪像贺顾什么都让她多吃些 不过邺婴之猛地想到自己的身形跟温善的差距,一下子就感觉要食欲不振了。以前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身形,甚至坚持认为自己随心所欲就成无需在乎这些外在的,可跟温善呆在一块儿,她就动了比较的心思。 人比人比死人。 温善没留意到她的异样,歇息的时间也到了,就敦促她回去东堂继续进学了。因小郡主的分心,温善到底履行了她的惩罚诺言,在小郡主粉嫩的脸上添了几笔。 笔尖在额头上游走,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小郡主总觉得被温善这么一画,她都不能见人了。心里着急,可又不好食言,只能瘪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待温善放下毛笔了,邺婴之马上问赵铃“我毁容了吗” 饶是赵铃此刻也忍不住要笑出来,可是她憋住了。温善淡然道“待会儿洗一洗就好,不会毁容的。” 可即便如此,自己的妆容被毁,邺婴之也放心不下来,赵铃只好给她拿来了一面铜镜。邺婴之一看,想象中的额头被胡乱画了几笔的情况并不存在,倒是眉骨间有一朵粉红的小花。 说是花其实也并不准确,它更像是衣物上的花纹,但是因位置得当,又用的粉红色颜料,故而看起来很是惊艳。 邺婴之这才注意到,温善用的不是墨汁,而是颜料。 她看着这似花钿又非花钿的花纹,也不着急生气了,而是颇有一种得了新的妆容的满足之感。她抱着铜镜照了好一会儿,才被温善不善的目光盯得放下铜镜,将心思收回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温善的“惩罚”如此熨贴,可小郡主也不敢问出口,她担心问出口后,温善就真的拿墨汁给她花成大花脸了。 跟邺婴之相处得久了,温善发现这小郡主其实人如外表一样可爱。撇开初印象的狼狈以及第二次见面的“威胁”不说,她就像一个孩子,城府不深,性子又单纯。她当初威胁温善的那事,在如今的温善看来,更像是在找一个能处得来的玩伴。 若是同龄人不一定会如温善这么想,可温善作为一个芯子已经二十八岁的人,自然不会将小郡主的那些“威胁”放在心上。她有时候还忍不住操了一份闲心,担心这样性子的小郡主若是找了一个不好的夫家,必然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丝毫不知温善的内心戏的邺婴之在熬过了温善的一番折磨后,终于等来了温善所允诺的美食,不过她也并非真的不懂礼数为了吃的而巴巴地跟着过去蹭饭。吃了温家的两顿饭后,她对温善道“要不温丞把下次要发给我的禄米从里头扣掉” 温善身为司农丞,管的就是这些。邺婴之虽然没有在外开府,可毕竟暂时还是郡主之身便能按制度领禄米。 温善好笑道“这岂是我说从中扣掉就能扣的而且小郡主这么跟我娘计较,兴许下次就不兴留你下来用食了。” 见孩子将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贺顾也不拆穿她,而是道“我当郡主跟善儿是朋友,郡主若要分得这么清楚,我可不高兴了” 邺婴之被说得很是羞愧,不过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虽然心里感觉怪怪的,可抵不住那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她望着温善道“那下回你到我的沐芳院玩如何” “” 小郡主天真热情地发出了邀请,温善没道理拒绝,即使她不想去许王府那么扎眼的地方,可也不能让小郡主失望了不是况且只是呆在小郡主的沐芳院的话,应该没什么事的。 这么想着,温善就应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跟随 三月中旬开始,司农寺卿便得领着其中一位少卿巡视京畿和邻近的诸屯,司农寺便只留下韩子戊负责主持大局。 京畿有屯田八处,郑州、孟州、汝州等附近的州府共有十七处,每处三十顷。别处也有屯田,不过因距离太远,故而会由工部屯田司负责巡视。 诸屯的农事生产都有总管事的监、丞负责,而巡视的司农卿等人不会走遍这么多处屯田,他们只是例行检查诸屯的账目、了解屯田的情况。毕竟一旦诸屯发生了状况而司农卿未能及时发现,便会被御史台弹劾。 诸屯所产的粮食基本上都用作军粮,为了确保不会发生诸屯的官吏克扣军粮这类事件,朝廷对屯田的粮草支取一向都十分严格。 前朝的屯田制度颇多漏洞,太上皇还只是一位兵马使时,便曾发现利用漏洞而捣腾屯田的粮草以谋取私利的情况,故而容朝开国后,便设了多重机制来减少这样的漏洞。温善等人清算核对账簿也算是机制之一。 原本司农寺有六位司农丞,正因为前面几十年战事频繁,军粮的支取、输送等问题也多,只有四位司农丞根本忙不过来。后来天下太平,监督机制也渐渐成熟,为精简官员队伍,便减少了两个司农丞。 而少了两个司农丞,本来能清闲一点的司农丞们又得忙得日日早出晚归。所以很多时候需要离开衙署办公的任务,司农丞都不大愿意干,他们宁愿天天坐在判事院给各司送来的文书盖印。 这种情况下,韩子戊只能看着新来的温善。 作为司农寺的下属部门的太仓署、上林署、钩盾署、导官署等衙署并不在司农寺中,它们种植蔬菜果品、课养鸡彘的场所更不在皇城中。而司农卿和少卿这些高官是不可能亲自去这些地方视察的,故而这些任务就到了司农丞的身上。 杨杰、钟万里等人都不愿意去,那也只能温善去了。 温善想着检测系统还未在司农寺的职能范围内使用过,可以趁此机会检验一番,便应下了。不过她不可能一日便跑完所有的地方,明日的旬休兴许与她无缘了。 为了避免邺婴之明日会白跑一趟,温善特意让高二去许王府知会小郡主一声。岂料翌日温善出门时,小郡主还是跑来了。 小郡主坐在马车里,睡眼惺忪地向温善招手“温丞上马车,我送你一程吧” 温善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扶额的小动作,道“我骑马便好,何需劳烦小郡主。”而且这小郡主大清早地跑来,难不成只是要送她一程 “骑马可难受了,还是我的马车舒服些。”小郡主道,她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骑马经历,便皱起了眉头。 “可小郡主,我这是要办正事去。” “我知道呀,难不成你要去的地方我去不得” 温善想了想,那些地方就相当于皇家的农场,哪有她去不得的于是轻叹一口气,上了马车。 邺婴之自温善上了马车,便来了精神,她看着温善,脸上露出了笑容“温丞可用食了” 她脸上的笑容过于狡黠,温善一看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再闻马车内淡淡的香味,她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邺婴之见状,笑容更盛,当下便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食盒。 邺婴之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放着两块还冒着热气的蒸饼、五个包子,以及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她故意在温善的面前嗅了嗅,而后带着愉悦的心情开始品尝这些早食。 她吃得全神贯注,一下子便将她要“报复”温善的事情抛诸脑后,便没瞧见温善嘴角噙着的笑。其实她早就用了早食才出门的,不过猜到了小郡主的心思,便否认了。 温善掀开帘子看一眼马车还未出外郭城,便又收回了视线,她道“出了闻钟门,小郡主放我下马车便可矣。” 吃饱又“报复”了温善的邺婴之道“既然说好了要送温丞一程,自然要将人送到了才算信守承诺。” “我今日不可能只去一处,小郡主好心将我送达,那剩下的地方我便得徒步而去了。索性趁着还未出闻钟门,温家的仆役还牵着马在后方,我便不劳烦小郡主将我送到钩盾署了。” 此言一出,邺婴之便明白温善将她的话当成了戏言,她并不生气,而是问道“若我今日便要全程送温丞呢” “小郡主为何要这么做呢”温善反问。 邺婴之沉思了好一会儿,其实比起呆在书房里读书,她还是更喜欢到外头来。不过她也不全是为了玩和躲避读书,而是在她接触温善后,在温善第一次无法教自己课业时,她第一次对政务产生了好奇和兴趣。 准确来说,她是看到了同为女子,年纪又相仿,她除了读书似乎也没什么作为,而温善却已经忙于处理政务的对比后,内心产生了一种想要改变的渴望。邺婴之还未能想明白,便只能含糊其辞“我就想看看” 须臾,又补充道“我这段时日总是在读书,你有旬休日,可我的旬休日却用来向你请教课业,如此一来我还是没有旬休日。今日便算是我的旬休日如何” 邺婴之说得自己那么可怜,温善便没有再提出下马车的事情来,反正她要去的地方小郡主也能去,并且她只是去视察,权当带小郡主去游玩罢了。 温善最先去的地方是钩盾署养禽畜的畜养场,它在皇城西三里,与宫苑之一的“西苑”隔着一条河遥遥相对。 因朝会、祭祀较多,又供尚食诸司,所以畜养场饲养的鸡鸭鹅达数千只,猪羊也有几百头,还有水产养殖的水塘也有五处。而鸡鸭、猪羊等也容易生病,通常也会传染,导致禽畜损失量也多。 不过若负责饲养的官吏产生了歪念头,偷偷将这些禽畜拉去卖了,再谎报发生鸡瘟,为了避免疫情扩大只能及早处理,来个死无对证,司农寺卿也不得而知。所以为了避免此等情况,司农寺便得隔三差五派人来视察。 温善来之前已经通过检索系统弄清楚了畜养场的禽畜数量,她并不担心检索出来的书目是伪造的,毕竟符合条件的仅一项。若是有伪造的账簿、文书,检索系统也一样会搜索出来,虽然它无法直接指出哪份文书是伪造的,可温善却能调出相关的文书来核对,通过比对,温善就能发现哪一份是伪造的。 钩盾署的事务多,所以“令”有两位,今日旬休,其中一位令还得轮班。温善到畜养场没多久,那令便不紧不慢地出现了。 “下官钟鸣见过温丞。”年轻男子恭敬道,即便温善是女子,可她比他高了二品四阶,他怎么也得恭敬起来。 温善微微一笑“这么巧,钟令也在畜养场。” 钟鸣面色一僵,旋即笑道“督课底下的人办事,确保没有差错,这是下官的职责。” 温善自然不会信他的话,想必是司农寺早有人早给他通报了,所以他今日也做了准备。温善与他继续寒暄了几句,而邺婴之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一直在四处张望。 钟鸣早就注意到她了,本以为是温善带来的奴婢,可她的一身打扮却并不像,所以他不得不开口询问“这位是” “怀宁郡主。” 钟鸣一惊,他职位低,没有什么与皇族子弟接触的机会,更没有见过邺婴之。可身在官场,对皇族子弟的封爵、名讳还是得知道的,所以即便怀宁郡主并非有名声在外的皇族子弟,可他也依旧保持着敬畏之心。 他并没有过问邺婴之为何来这儿,只要她没有干涉钩盾署或司农寺的政务,便与他无关。而他有机会与皇族子弟接触,又殷勤了起来。 “我今日是跟温丞来转转的,你们忙自己的事去,不必顾及我。”邺婴之道。 “话虽如此,此处较脏乱,怕脏了郡主的鞋,不若郡主到廨舍处歇一歇”钟鸣道。 温善挑了挑眉,笑道“脏乱钟令莫非忘了,若畜养场过于脏乱,可是会生出鸡瘟的况且春末夏初之际,鸡鸭便容易染病,稍个不注意,便又是一场鸡瘟。” 钟鸣没想到自己一时失言,让温善抓到了话柄,他心中微慌,忙辩解道“下官没忘,是下官失言,其实鸡彘本就会排泄,下官已经尽量让那些奴婢及时打扫和清理了,所以不会发生鸡瘟的。” 邺婴之悄悄地扯了扯温善的衣袖,低声问“鸡瘟是怎么样的” 温善深深地看了邺婴之一眼,她知道小郡主长这么大,见过的鸡鸭估计都是已经上了桌的。而且她也不会纡尊降贵去喂养鸡鸭,所以即使听过鸡瘟,却不知道鸡瘟是怎么样的情况。 温善指着边上围栏内正在啄地上的青虫的一只鸡,道“这只鸡一旦染上鸡瘟,便会忽然死去,若是不及时处理,则会传染给别的鸡。鸡瘟死掉的鸡最好别食用,否则不知道人是否会染病。” 邺婴之又问“那如何确定我们平日所食的鸡是没有得鸡瘟的” “小郡主是没机会吃到得了鸡瘟的鸡的。” “可百姓呢” “像钩盾署这般大量喂养鸡彘的情况很少,而且百姓也害怕养的多会因为鸡瘟而死掉一部分,所以百姓都舍不得养那么多鸡。更何况,不是所有百姓都能时常吃得到鸡鸭的。” 邺婴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可笑,她垂着脑袋又陷入了沉思。 小郡主好不容易不再追问了,温善才悄悄地启动检测系统,看着眼前的鸡彘,只见一堆数据纷纷印在了它们的身上 良久,温善对钟鸣道“让人将那只闭目缩颈、呆立着鸡拿去处理了。” 钟鸣拿古怪的眼神看了温善一眼,忙吩咐这儿的奴婢去办,待他看见那只鸡在奴婢靠近时,没有平日的机敏,动作十分迟钝地落到了奴婢的手中时,他忐忑地问“那是只病鸡” 温善颔首,她通过检测系统得出那只鸡的健康情况是红色的,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可在健康情况中亮了红色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别的鸡要么是黄色,要么是绿色,所以她当机立断让钟鸣处理了那只红色的。 “这儿不少奴婢都是个中翘楚了,让他们好好检查是否还有这样的情况的,同时要预防鸡瘟” 钟鸣听温善将预防鸡瘟的方法事无巨细地吩咐下来,偷偷地抹了一把汗,他不明白温善这等出身的女郎为何对这些方面这么精通。 “下官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请客 夕阳傍照,云霞灿烂。许王府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回城的道上,而马车里则安静得很。邺婴之已经很是困乏,见温善仍笔直地坐着,便不好意思这么睡过去。想起今日之行,她不由得替温善打抱不平“司农寺有四个司农丞,为何偏偏只让你来干这苦差事” 温善笑了笑,也不埋怨,而是道“其实这份差事不算苦。” “怎么就不苦了,我们都奔波了一日却还有几处没去完的,这一趟下来,至少得两日才能走完” 温善没告诉邺婴之,她昨日已经先去了司农寺的草场、马场等处了,加上今日之行,明日还得走上半日。在外奔波除了幸苦些,却无需到司农寺签到,午食也能在外解决,在城郊有不少草市、镇市,歇息的时候俩人也去凑了一下热闹。 “反正有差遣钱补贴,不亏。”温善道,这“差遣钱”相当于后世出差的“报销”,虽然温善在外的这几日没有报销凭证,可朝廷却会按照官职以及天数等每月给予一些补贴。太上皇在位时只补贴长期在外出差的官员,而且担心官员会弄虚作假、贪污腐败,补贴的并不多,还十分严格。女皇登基后,鉴于百官时常诉苦称俸禄太低了,于是才出了这种只要一整日都不在衙署办事的文官,就有补贴的福利。 在温善看来,容朝的官员俸禄并不算低了,就她这一从六品的官职,外带散官头衔,每年有九十石禄米、四顷职事田、两顷五十亩永业田、两贯月俸,还有诸多福利。不过考虑到这些官员基本上不仅要养一家子,还得养仆役、族人,这些俸禄自然就显得不够了。 温善又算了一下,九十石禄米已经有五千三百多公斤,职事田虽然没有真切地拿到手来耕种,却按五成的租税来给,永业田倒是实打实地给到了手上,自己不种,租佃出去也是一大笔收入,至于两贯月俸,那就相当于三千多块基本工资。 朝廷已经很是优待官员了,他们养不起那么多仆役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还跟朝廷哭穷,这就很贪得无厌了难怪太上皇在处理贪官污吏时,也只比朱元璋要仁慈那么一点而已了。 “不过温丞是如何辨看鸡彘是否染病的你还会相畜”邺婴之对此很是好奇。 “我不会相畜,不过是凑巧罢了。”温善没有因为自己有系统就贸然地宣告自己会这门技艺,毕竟她也不知道系统是否会消失,况且检测系统只能应用在食用类,万一这小郡主让她帮忙挑一匹千里马,她夸下了海口却没有几分能力就难看了。 “可我今日跟着温丞涨了不少见识,受益良多。”邺婴之笑了。 温善微微诧异,她觉得邺婴之似乎与先前有微妙的不同了。不过不管如何,皇族子弟若是能从中体察百姓的艰辛,那对社稷而言是一件好事。 “咕”马车内突兀地响起这尴尬的声音,邺婴之捂着肚子,脸上微臊,感觉到温善递过来的视线,她嘟哝道“我平日饿肚子时,不会叫的” 温善憋着笑,应了一声。可邺婴之却更加羞愤,她终于恼羞成怒,瞪了温善一眼,道“都是你,若我不是这一整日都随你到处转悠,我早就吃晚膳了” 邺婴之倒打一靶,温善也只能受了,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色,道“今日小郡主纡尊降贵随我出城巡视四署公务,着实幸苦。若小郡主不介意,不如由我做东,请小郡主到香满楼用食” 香满楼是洛阳最大的正店,它由七座酒楼组成,每座酒楼又有三层,每层近十米高,可以说是洛阳最高的建筑。不过它却并不是个人的财产,而是官府开放条件让民间的商户竞拍,价高者可承包它来经营。其中又分诸多阁子,由承包人分别承包给个体户经营,至于个体户要经营什么,则随意。 在这香满楼几乎便汇聚了天下所有的美食、酒水,只要进了一间阁子,发现这儿没有想吃的,那可以打发店小二去周围买,再给他一些赏钱便行了。所以香满楼不管昼夜,都座无虚席。 邺婴之自然知道香满楼,可遗憾的是她一直都没机会进去一睹风采,眼下温善主动提及,她自是乐意。 温善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又道“那得容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 “香满楼似乎离温宅不远,倒也可以等上片刻。” 邺婴之有些迫不及待,便吩咐驾车的仆役加快速度,没过多久便从闻钟门进了外郭城,直奔温宅而去。温善回到家中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又与贺顾知会一声,贺顾担心她们在香满楼会遇到醉酒的人,便让柏伶和高二也一并跟上。 如今女子已经能读书入仕为官,夜晚行走在街上、去逛酒肆也就并非什么稀罕事。不过她们进入酒肆时,难免会碰到一些喝得醉醺醺,又胆大妄为的人上前调戏。这对被调戏的女子而言也是一件名誉受损的事情,所以大部分女子基本不会单独到酒肆去。 温善并不想让人知道邺婴之到香满楼去,毕竟她若出了事,许王该找自己算账了,于是她找了一顶帷帽出来给邺婴之戴上。小郡主觉得帷帽让自己的视线受阻,一开始并不愿意戴,后来听温善直言若是她被许王府的人认出,兴许便再也没机会出来玩了,这才乖乖地戴好帷帽。 帷帽在容朝之前很是流行,妇女出门都会戴,它有多种形制,不过大多数都是用轻纱系在帽檐上以遮挡面容。有的轻纱是黑色的,有的是白色,有的仅仅过脖子,有的长及腰身,还有的到小腿处,温善给小郡主的便是过脖子而已。 小郡主并不适应有一层轻纱遮挡自己的视线,加之天色暗了下来,周围虽说灯火通明,对她的行动却依旧有很大的影响。下了马车后,她便险些被地上翘起一角的一块青砖绊倒,她眼疾手快便抓住了温善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子。 “小郡主可有大碍”温善忙问。 邺婴之这一拽可是险些将温善的手臂拽脱臼,不过也可得知她若是没有抓着温善,摔在地上得多疼了。 “无事”邺婴之惊险地逃过一劫,心头跳着,手却紧紧地抓着温善的手臂不放。 温善也没有让她松开,而是望着眼前的门楼,道“那我们这边进去” 邺婴之随着她的目光将视线往上移,只见用竹子和铁骨扎成的彩色门楼上挂着红绿的彩带,还有许多花球、灯笼,门楼与那高耸的建筑之间往来的人熙熙攘攘,跟她参加正旦的朝会时看见的情景一样热闹。 “快些”邺婴之已经迫不及待了,她也稍微松开了温善的手臂,却悄悄地抓着她的衣袖,避免帷帽会让自己再摔第二次。 温善有意走慢些,而高二走在前头替她们开路,柏伶跟赵铃则跟在后面。赵铃见小郡主跟温善跑到城郊一日已经是十分担心,见她们还来这里,更是紧张得很。小郡主已经叮嘱过她不许往外说,可她就是担心会被许王发现。 柏伶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过是来吃晚食,不会有甚么事的。” 赵铃瞥了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婢女一眼,好奇道“你经常来这儿吗” “替我家娘子来此打过几回酒。” 赵铃别有深意地看了温善一眼“你家娘子还吃酒” “我家娘子也会有朋友,需应酬,不吃酒才奇怪。不过我家娘子叫我打酒,都是为了请别人吃的,若无必要,她是不怎么吃酒的。” 柏伶很善言谈,不一会儿就让赵铃忘记了紧张的情绪,渐渐融入到当中来。 香满楼的一楼是大堂,基本上都是堂座,稍富庶的商户则会承包下一层来经营,而在里头罗列着经营的店名,一眼望过去兴许还会乱了眼。 温善将邺婴之带到二楼,要了一间阁子。通常阁子的费用比堂座要贵上许多,店小二见她们穿得不差,又是女子,便麻利地收拾了一间前面的客人刚离去的阁子。 到了阁子里,邺婴之才将帷帽摘下“这帷帽可碍事了。” 温善笑了笑,问她想吃些什么,小郡主低声询问“温丞发月俸了吗” 温善颔首,小郡主才开心地照着牌子点了三荤两素一汤,这些菜包括阁子的费用,温善半个月的月俸便没了。不过她倒没有舍不得花钱,为官多年,她除了买些文房四宝和书画,也没花过多少钱,攒着攒着,也成一个小富婆了。 在等上菜的时候,邺婴之打开了窗户,看着相隔不过数步的另一座酒楼,只听见不知是楼下还是对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对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由得打量多了几眼。 忽然,对面的阁子的窗户动了动,一下子便推开了来,一个女子立在窗前,她刚要转身,目光却从掠过这儿,目光突然便凝聚到邺婴之的身上,吓得邺婴之猛地关上了窗。 温善扭头“小郡主,怎么了” 邺婴之回到温善的身边埋着头,想了想,又把帷帽给戴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阿姊 阁子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店小二的声音响起“两位娘子,你们的菜来了” 邺婴之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旋即摘下了帷帽。温善瞥了她一眼,道“进来。” 店小二端着几样菜进来一一摆上桌,温善问柏伶“你们吃过晚食了吗” “已经吃过了,娘子不必顾及我们。”柏伶道。 “那你带赵铃去吃些东西吧,她今日随小郡主奔波了一日,如今还空着肚子呢”温善又道。 赵铃张了张嘴,邺婴之心不在焉地道“嗯,你就去吧,吃完再回来。” 赵铃只好跟着柏伶先离开了阁子,而高二一直呆在外头的堂座留意着这边,再者说在天子脚下,也不会有人敢闹事,所以她们安全得很。 “小郡主方才跟受惊的兔子似得,可是瞧见了什么”温善问道。 邺婴之瞪了她一眼,道“谁像受惊的兔子了啊” 话刚落音,房门又被敲响,桌上的菜还未齐,邺婴之下意识地以为是店小二,便道“进来” 房门推开,一道紫色的身影立在门前,邺婴之连忙撇过脸去,身子都僵硬了。而温善发现她的异常,便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高高盘起的发髻上簪着几支发钗,其中以一支翠绿的步摇最为耀眼夺目。她清冷的面容上画着淡妆,脖子上挂着一串珠翠璎珞,而紫色的衣裳、腰间挂着的饰物,令她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又高不可攀。 温善不慌不忙地欺身揖礼“臣温善见过南安郡主。” 南安郡主邺纯之,是许王的长女、邺婴之的亲姐姐。而温善之所以认识她,实在是因为她确如传闻中的那般出色早在温善进入算学时,南安郡主便已经以十五岁的年纪通过了宗正寺的考试,无需十八岁便早早地将自己的封爵定了下来。 她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琴棋书画都不亚于当世的进士之才。同时因习得一手好字,又仪态端庄,深得女皇的喜爱,故而女皇也常召她进宫作陪。 作为时常在女皇面前露脸的人物,温善每月朔望都上一次朝,逢朝会也会出席,自然见过这位郡主。相较之下,邺婴之的确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阿姊”邺婴之见自己装不下去了,才讪讪地叫了一声,“阿姊怎会在此” 邺纯之没有理会邺婴之,而是先向温善回礼“温丞有礼了。”她虽外表清冷,可待人的态度很是端雅,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的不适,这也是她颇受赞誉的地方。 “阿姊请坐。”邺婴之心中忐忑,虽然邺纯之不会吃了她,可这是除爹娘外,她第三个最不想在此遇到的人。 邺纯之徐徐落座,又礼貌地请温善坐下,才道“我听闻怀宁近来常往温宅跑,本担心她行事鲁莽打搅了温宅上下,准备改日备些薄礼登门赔不是,却不曾想今日会在此遇见温丞。既然有缘遇见,那我便先在此替舍妹谢温丞指点课业的恩情。” “臣学识浅薄,不敢称指点。” 邺婴之被她们冷落在一旁,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见温善这模样,心中略微不喜。邺纯之兴许不知,可她跟温善相处了这么多回,知道她其实跟阿姊一样,面上处事滴水不漏,可内心却是一个很狡猾的人。 不过她并不喜欢这样装模作样的温善,这样的温善让她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可偏偏世人多数都这样,尤其是在权贵的圈子里,百官似乎都戴上了这样的面具。说好听些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其实就是装的 温善并不清楚小郡主的想法,否则也要说她一句看事情过于以偏概全了。不过这的确不是她的真性情,在官场上生存了这么些年,她也得学会戴上一块面具,这样才能明哲保身呐 客套话说了不少,邺纯之才切入主题“这个时辰了,不知怀宁为何还会在此” 邺婴之这才又开始紧张起来,许王一直以为她是来向温善请教课业,可若是让许王知道她其实跟着温善在城郊玩了一日,下回许王兴许就不让她再到温善这边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邺纯之知道,否则她定会向许王告状的 她求救般看向温善,却见后者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那事不关己的模样让邺婴之一阵好气。 “嗯”邺纯之盯着邺婴之,面上已经有一丝不悦。 温善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今日臣与小郡主有一约定,若她能将仪礼背完,那臣就请她来洛阳第一楼。” “是这样的,阿姊”邺婴之忙点头。 邺纯之自是不信,不过温善都替她打掩护了,可见这俩人的关系不错。 怀宁居然交到朋友了。 邺纯之的嘴角翘了翘,道“怀宁竟然能背出仪礼了,那回去后,也背给我听一听” 邺婴之睁大了眼,干硬地笑着应下,她趁着邺纯之低头的瞬间瞪了温善一眼你编造甚么谎言不好,偏偏说我会背了仪礼 温善移开视线我没说实话你就该感到庆幸了。 “这儿就只有你们吗为何身边也不带多几个人”邺纯之又问道。 “我带了人,不过让她们到堂上去候着罢了,况且在这洛阳城里,我能有什么事”邺婴之道,她总觉得这么一味地被盘问也不是办法,便反问道,“那阿姊为何又在此” “我为何在此,你就不必过问了。”邺纯之道。 姐妹俩之间如此不公平的相处方式虽然招来邺婴之的不满,可她也知道不管邺纯之在做什么,只要邺纯之不说,她便没机会知道。相反她无法违抗邺纯之身为长姊的权威,对于邺纯之的逼问也只能实话相告。 邺纯之瞥了桌上的菜一眼,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怀宁你莫要忘了回府的时辰。” “知道了。” 温善起身恭送邺纯之离去,待她将门重新关上后,邺婴之才抓起筷子夹菜吃,并且吃得比以往要急切。温善没点评邺纯之,小郡主倒是嘀咕起了她的阿姊来“阿姊定会向爹娘告状的,我得赶在她回去之前先回到王府。” “我见南安郡主并不像会告密的人,小郡主为何会这般认为”温善撑着下巴,看小郡主吃得风卷残云。 小郡主扬了扬拳头“我小时候爬树,她跑去把娘找来了,害得娘训了我一顿。还有,她可喜欢欺负人了,阿翁大寿时,我结识了一个小娘子,可她却趁我不在,悄悄地说我的坏话,并不许那小娘子跟我玩” 小郡主觉得没人跟她玩,也有一部分原因在邺纯之。想到这儿,她满腹委屈,她也曾向许王告状,可邺纯之太出色了,许王并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哦那这么说来,小郡主经常遭王妃训斥了” 小郡主想了想,否认道“怎么会,娘虽训斥我,却不会惩罚我,可爹就”她欲言又止,这其中的辛酸又岂是温善能体会的 温善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道“那小郡主恨南安郡主” “谁要恨她呀,整日想着恨这个人、那个人的,那得多累”小郡主忽然想起什么,乐呵呵地说道,“而且她很快就要在外开府了” 皇族子弟要想在外开府的条件比较苛刻,一来是皇族崇尚节俭,随意在外开府建牙则需要从国库中拨付银钱材料,若是不加以限制而大肆建造府邸,则属于劳民伤财之举。二来朝廷也重孝道,父母在而另开府建牙则无异于分家,是为不孝。 故而一般情况下,皇族子弟要在外开府则需要至少达成以下条件中的两点一则需要定下封爵,宗正寺才能根据封爵来定下府邸的规格;二则家中子女过多,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供居住;三则入朝为官;四则成家立业。 许王府中,也只有嫡长子的括苍郡王既定下了封爵,又已经娶妻生子,不过他是嫡长子,无需在外开府建牙。南安郡主不过十九岁,既未入朝为官,也未许配人家,而许王府也不会没有多余的地方可居住,她为何能在外开府 “娘说,姑祖母打算给她赐婚,那府邸就是嫁奁之一。不过她的郡主府还未开始修筑,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建完” “赐婚朝中可没这消息。”温善道,这么大的一件事,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来的。 “昨日的事,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哦,那小郡主就这么告诉了我,不怕我传出去” “这事你们迟早会知道的,而且还未定下哪家的郎君呢” 女皇要为南安郡主赐婚,那世家子弟们必定会为此而争破头,不说她的地位,便说她盛名在外的身姿与才识,都足以让世家子弟们趋之若鹜了。 温善并没有去猜测女皇这么做的原因,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做好本职工作,过她的小日子即可,那些圣意就让那些老狐狸揣测去吧 邺婴之回到王府后,过了许久也没见许王的人过来问她为何晚归,她内心窃喜,想来最近许王都要为邺纯之的事情而忙碌,无暇再盯着她的过失不放了。 她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滚,另一个婢女阿元见状便问道“小郡主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哪有喜事,不过是小郡主终于占了上风,出了一口气”赵铃道。 想起赵铃跟她提及的小郡主与温善之间的“恩怨”,阿元轻声笑道“小郡主是如何出了一口恶气的” “好好地宰了温丞半个月的月料钱。” 阿元捂嘴笑道“难怪小郡主如此开心,今夜怕是能睡个好觉了。” 邺婴之哼了哼“我一向都睡得很安稳” “是是是,婢子说错话了。可是小郡主,你若再不歇息,美梦都做得晚些。” 也不知邺婴之有没有听进去,她趴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她总觉得温善近来变得好说话了,今晚居然还会替她打掩护不知不觉间,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今日跟温善在外的画面,温善懂得可真多,她每每想起都想从温善那儿了解更多有趣的知识 可惜的是每七日才只有那么一日能相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沐芳 四月上旬,各州府的租税也陆陆续续运送到洛阳来,司农卿和专管太仓署的陈适少卿一起到太仓清点入库,而司农丞们又开始忙着计数核对。事关赋税的盈亏,不仅是司农寺,连仓部司也派了人来帮忙。 如今朝廷征收赋税的方式为两税制,分夏秋两次征收,夏税收钱,秋税收粮。除了各地按规矩留下一部分进入惠民仓和常平仓以外,大部分进入州仓、县仓,还有一部分则运送进京师。 因河运问题,若各地的租税一起运送进京怕会造成拥堵,故而各地运送进京的时间都会错开来。基本上在四月份就会交纳齐全,不仅是粮食,还有秸秆等。 清点核对了数目后,需要军粮的则会拨出,给百官、国子监学生、工匠分发的口粮也会留出来,至于那些秸秆则送到草场等处去。 经各地呈报上来的田地亩数以及户数、人数变动的文书所示,去年天下共两千零八十八万户、一亿三千三百多万口,而田亩数为一千四百万顷。今年户数上升为两千四百八十二万户、一亿六千八百七十三万口,田亩数近六亿亩。 容朝之前甚至是在容朝立国初,人口的计算方式都没有将女子计算在内的,不过自从女子也能读书为官后,一些地方就会将女子的人数也登记在册。不过因为女子会嫁人又不及时到官府处变更户籍,导致开国初人口的数目很混乱,一直到近些年才算步入正轨。 数目混乱的结果便是容易被一些人钻空子,利用这些漏洞达到谋取利益的目的,而且这么做的多为拥有许多土地的地主,他们为了逃避赋税,便会将名下的土地登记在别的人户籍之下以瞒天过海。 所以历来朝廷对此都极为重视,要求每年都清丈一次土地,事关官员的仕途,大部分官吏也不敢弄虚作假。 以前各地的情况如何,温善也只能从呈上来的文书上来查看,不过如今有了检索系统,她趁着空闲的时间,专门研究了一下。 容朝采取的行政划分方式是延续孚朝的“道州县”,而在驱逐突厥人,灭南诏,又收复了渤海、交趾等失地后,共设了二十五道、近三百州。 近三百州的文书又分多种,所以温善核对完一州的文书的速度算不上快,而且她发现有部分文书她能检索出来,却无法查看。当她尝试了好几遍后,才想起检索系统的权限问题。 “户数和人口数据无法,难不成得需要户部官员的身份才行”温善琢磨着。 她又尝试检索登记了田亩数的造册,发现这倒是能检索出来,如此她越发确定那所谓的权限就是指她眼下的身份和官职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各地的田亩数是有备份存放在司农寺的架阁库档案库里的,所以她随时能调出来查看。 “池州均产谷五石、田税” 温善全神贯注地在研究检索系统的文书时,判事院的门口进来一个人,她从系统的画面中回过神,便见田蕙端着一壶茶以及一些点心来到她的桌前。 田蕙将温善的茶盏满上热茶,又放置了点心在旁边,即不会打扰到她处理公务,又能让她随手拈心品尝。田蕙对此杂务已经很是熟悉,也没了当初的娇柔、不适。 “这是什么”温善问道。 “婢子见女官人近日都处理公务到戌时才离去,归家时想必已经饥肠辘辘,所以备了些点心让女官人先垫一垫肚子。” 温善笑了笑,尝了一块松软的绿豆糕,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 田蕙一怔,忙道“婢子这么做没有所求” “既然你没有所求之事,那就算了。” 温善的话点燃了田蕙内心中深藏的一点希望之火,眼下是一个好机会,她若这么放过,兴许会让自己后悔一生。于是连忙改口“其实婢子想、想请女官人帮忙查一下婢子的两位弟弟在何处。” 温善没有立刻回答,她其实已经查到了田蕙的两个弟弟在何处,他们在刑部分配官奴婢时就被送去了河阳牧监养马。牧监属于太仆寺管,当太仆寺找刑部要人时,刑部自然不会告知司农寺,故而当时的温善并不清楚他们在哪里。 温善后来查到了,却不清楚他们的情况,所以田蕙问她时,她认为还是先弄清楚了他们的情况后回答才好一些。于是她道“可以。” 田蕙面上一喜,连声道谢。 待田蕙离去,温善又想到了龚氏,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龚氏在许王府如何了。温善对龚氏倒不是很关心,她想既然答应了帮田蕙打探两位弟弟的消息,那她去找小郡主时,顺道问一下龚氏的情况也是举手之劳。 小郡主希望温善到她的沐芳院一事已经嘀咕了许多遍了,温善近来公务也忙,若是不适当地歇一歇,怕是会被公务压垮自己,去找小郡主权当去散心好了 “去找小郡主吧”温善心情颇为愉悦。 许王府自从女皇打算为南安郡主赐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就门庭若市。而许王担心邺婴之出现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所以一直让人拘着她在沐芳院中,不能出去玩,她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时听闻温善登门造访,她的眼睛重新焕发出亮采,连忙让人去将温善带进来。不过温善并非因公事而登门造访自然不可能越过许王,所以她先去见了许王。 若温善单纯地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司农丞,她造访的目的也不是许王的话,许王是没必要见她的。不过温善是温俞和贺顾之女,又是持拜帖上门,许王自然要为了昭示自己亲和的一面而接见她。 休沐日登门的人比往常多,许王只和温善说了几句话,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人给温善带路,带她去了邺婴之的沐芳院。 去了沐芳院,温善才知小郡主要去厨院偷吃是多么不容易许王府的厨院在西边,邺婴之的沐芳院却在东边。 老王妃、许王、王妃以及许王的侧室居住在主院,连接着许王府的花园,而许王的几个孩子,则是分别在东西两侧建造的院子里居住。 沐芳院靠近花园,南面是括苍郡王的兰桂院,也是偏院中最大的院落,兰桂院的南面则是宾客居住的如归院。 西边以中部的南安郡主居住的芙蓉院最大,南北分别是庶女休宁县主所居住的芳菲院以及庶子居住的薛荔院。 所以要从沐芳院到厨院,要么从花园绕到杂院,要么通过中间的大厅以及几位兄弟姐妹的院落。而距离越远,就越容易碰到许王、王妃或南安郡主等人,一旦他们发现她到处乱逛,兴许又要开始唠叨她。 沐芳院虽只是众多院落中不起眼的一座,可它却绝非普通的宅邸可比,进去后是沐芳院的小花园,里面种着不少花草,还有几株树。而第二道门进去后才是沐芳院的主体建筑,每一座建筑几乎都是两层高,青砖绿瓦,尽显皇家气势。 沐芳院也有待客的厅堂,温善刚到,邺婴之便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小郡主很想我吗”温善笑问。 邺婴之下意识地反驳“谁想你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温善没有向她行礼,不过她却没有打算怪罪温善。 温善笑了笑,仍旧躬身行礼。 小郡主的神情顿时便垮了,她以为温善来寻她便是将认同她们已经是好朋友的关系了,可温善这一行礼,又让她觉得她们的距离拉开了。 “小郡主这是怎么了”温善自然发现了小郡主的神色变化。 “没事。”小郡主哼唧。 赵铃跟阿元面面相觑,一个忙着给小郡主斟茶,一个过去给温善上一盏茶。对于小郡主的肢体语言,俩人都已经懂得了一些,赵铃便笑着问小郡主道“沐芳院已经许久没有来人了,今个儿是否要去向厨院要些果品过来” “去吧” 温善琢磨着这话,隐约明白了小郡主生气的理由,小郡主的心情她能理解,可她却无法如小郡主所期待的那般失了规矩。不管如何,在有别人的情况下,她若行为举止都十分随性,那若是传了出去,她就有了被人指摘的地方。 “小郡主莫非不喜我过来”温善道。 邺婴之纠结,她怎会不喜温善过来,可她若是实话实说了,那自己多没面子可她若不说实话,温善下回不来了怎么是好 良久,她才道“这得看我的心情。” “那小郡主如今心情如何” “还好。” “既然小郡主心情不错,那便抓紧时间学习四书五经如何” 邺婴之气恼,她让温善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她教自己课业的,温善难不成当夫子还当上瘾了 “前阵子都怪你,害得阿姊让我背仪礼,为了应付阿姊,我可是好几晚都做噩梦了。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不要读书。”邺婴之说着,起身往外走。她走了两步看见温善没跟上来,气得跺了跺脚,“你快过来” 温善只好起身跟上去。 邺婴之将她带到了厅堂之后、正屋之前的空地处,而自己迅速地跑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个盒子和一个毽子出来,温善只听见里头隐约有珠翠碰撞的声音。邺婴之打开盒子,亮出了十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时,温善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我们来玩这个好不好”邺婴之兴致勃勃。 “这是”温善看着那些珠子,毫无疑问,那是玻璃质的,而并非如今的工艺技术制造出来的琉璃。 “这可是太翁赠予无双姑祖母,无双姑祖母又赠予我的世上独有的八份” 温善对于世上有几份这样的珠子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这些珠子是太上皇拿出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愿是我孤陋寡闻了,兴许这世上已经具备制作玻璃的工艺技术了。 “你会不会玩”邺婴之问道。 温善回过神,哭笑不得“小郡主,这不是孩童才玩的吗”她已经二十多年没玩过打弹珠的游戏了。 “好吧”邺婴之单纯只是想炫耀她的珠子而已,她扬了扬毽子,“那我们来玩这个” 毽子倒是很流行的游戏,而且不仅是孩童,连大人也会踢,甚至还有踢毽子的比赛,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也时常聚集在一起玩踢毽子。 “真要玩”温善问。 小郡主道“你要么玩,要么干坐一日。” 小郡主哪儿来的错觉认为我会在这儿呆一日温善腹诽。 “今日小郡主留客吃晚食,烦请厨院多准备些饭菜。”阿元如是传达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端午 华灯初上时,温善也回到了温家。 今日跟邺婴之踢毽子意料之外地尽兴。前世上学时的体育课女生爱好的运动之一就是踢毽子,尽管十年没踢过了,可踢起来却仍旧很好。这大概得益于叶芳总是抓她去练武,强身健体不说,平衡感和敏捷都有所提升。 邺婴之频频落于下风,温善不动声色地让了她几回,她才重拾信心。正在兴头上的她干脆拉着赵铃、阿元也加入其中,最后南安郡主过来了,她们才偃旗息鼓。 温善走到北堂时遇见了坐在一旁抹剑的贺顾,这把剑温俞的遗物之一,是温袆当年带出来的,和贺顾重遇后才转交给了她。虽然本朝武将兵士皆用横刀,可剑却是挂饰之一,也是象征着身份的饰物。 “娘。”温善唤了一声。 “善儿回了”贺顾停下手中的活,打量着温善,好一会儿才笑道,“头发凌乱了,想必今日陪小郡主胡闹去了吧” 温善脸上微臊,她芯子里都已经是一个二十八岁的人了,却还跟一个小丫头一起玩游戏,说出来的确很羞耻。 “何必害羞,这些年你都没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玩闹,如今补回来也还不晚。”贺顾说着,心喉一哽,又低头继续抹剑。 温善心中有愧,若非她占了这身体,兴许贺顾能看见一个“正常长大”的孩子。她在贺顾的身边坐下,道“娘,我觉得不管过去如何,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况且有娘一直在我的身边,我觉得那比什么都重要。” 贺顾笑了笑“善儿是真的长大了,会哄人了。” 温善把头靠在贺顾的肩膀上,嘟哝道“才不是哄娘的话。” 温善会撒娇了,贺顾满心欢喜,心窝暖洋洋的。从温善“痴傻”开始,她就从不会撒娇,也不爱玩闹,一直都很安静。更别说恢复清醒后的日子里,温善就跟个小大人似得,言行举止都与她的年纪不符合。 贺顾认为这是童年的遭遇给她留下的阴影,所以她才会强迫自己跟个大人似得生活。 “对了,今日你文焘表兄和桃儿表妹来了,见你不在,他们就回去了。” 贺文焘、贺桃都是贺顾的侄女,他们的爹贺淳是贺顾的兄长,如今在杭州当知州,因长子贺文徽、次子贺文焘都在国子监求学,他们便没有跟贺淳到杭州去,而是跟祖父贺炎住一块儿。至于贺桃则跟其母一直呆在杭州。 “文焘表兄从杭州探亲回来了,还带着表妹”温善道。 “是呀,昨日才回到的,我见你公务繁忙,就没跟你说。” “哦,那等哪日有空了,我去探望外祖父,顺便找他们。” 温善所说的“哪日”一直拖延到五月的端午节,整个四月她都异常忙碌,直到五月才稍微清闲下来。 五月的端午节将寒食节的淡淡哀愁驱散,从宫廷到民间,上下都在为端午而做准备。温家的这些事从来都无需温善去操心,所以她在家很是清闲,贺顾见她休务在家,便让她去给贺家送粽子过去。 贺家离温家并不近,不过却离国子监近,从归善门出、仲华门入,经过三个坊后,便是贺家所在的街坊。 温善来贺家并不需要通传,她刚进去,问道“外祖父跟外祖母在吗” 内知连忙告知“今日相公奉圣谕进宫了,老夫人在花园陪小郎君。” “文徽、文焘表兄,桃儿表妹呢”温善又问。 “两位郎君的同窗邀他们参加文会,两位郎君一大早便赴约去了,娘子也跟了去。” 温善只好去花园找她的外祖母白氏以及贺文徽前两年所生的儿子贺晋。贺文徽今年二十有四,却一直考不上进士,这些年都在太学求学,他三年前娶了小门小户的文家女文舒,一年后文舒便为贺家生下了嫡曾孙。 胖小子贺晋已经会走路会喊人,温善每每见到他都忍不住母爱泛滥,要抱上一抱。不过温善到贺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胖小子早就忘记她是谁,总是需要别人提醒。 “外祖母”温善看见凉亭中坐着的老妇人,便快步走了过去。 白氏刚听仆役说温善来了便看见了她本人,面上一喜,将胖小子交给婢女后就伸出手“善儿来了,快过来” “善儿见过外祖母,外祖母近来可好” “你看我哪儿不好了”白氏抓着温善的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你已经三个月没来看过外祖母了,小没良心的,今日终于良心发现了” 温善讪笑。不得不说,贺顾的脾性一大半遗传自白氏。 “善儿最近忙于公务,今日好不容易休务在家,想起许久没来看望过外祖母了,自知不孝,所以这便提着粽子来了。外祖母莫要气善儿才是。” 白氏甚是高兴“还算你孝顺,这是你娘包的吧” “嗯。” “我便知道你不会包粽子”白氏点了点温善的鼻尖。 “外祖母,我虽不会包粽子,可这糯米可是我泡的。” 白氏哈哈大笑,又盘问了温善许多话,直到胖小子发现自己被人忽视了,忍不住乱动来吸引她们的注意力,白氏才对胖小子道“晋晋,快叫人。” 胖小子歪着脑袋看着温善,许久都叫不出什么名堂,还是白氏提醒,他才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句“咕咕咕。” 温善乐了,拿起桌面上的糖果逗他,他正值爱吃甜食的年纪,看着糖果口水直流。白氏见他们姑侄俩其乐融融,便忍不住替温善操心起终身大事来“善儿,你最近可曾遇到什么心上人呀” 温善手中的糖险些没拿稳,不过白氏的话还是让她有些失神,在这失神的片刻,胖小子找到了机会,迅速地将她的糖果夺了过去并且为了避免被温善抢回去而含进了嘴里。 温善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郡主来。不过小郡主如今似乎比初见时要瘦了一些。 “善儿,发什么呆呢”白氏轻轻拍打了温善一下。 温善笑道“没有什么心上人。” “你在司农寺就没遇到” “那些都是同僚,若是掺了儿女私情进去,岂非是公私不分了” 白氏忍不住骂了贺顾一句“唉,你娘也真是的,这么些年都不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一下,她要是不操心,你得要什么时候才能说上一门亲事哟” “娘跟外祖母一样都很关心我,自然也有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过,只是我想随缘些。” 白氏张了张嘴,想起自家老爷说的,温善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将来一定能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不该因婚姻大事而阻碍了她的步伐。白氏跟贺炎在这一问题上其实也还是有些许分歧的,她倒是认为温善如今的官职就正好,若她越往上走,就越靠近权力的中心,危险也更多。她见贺顾失去了温俞的痛苦,不愿意再让她失去一个女儿。 温善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抢先说道“而且外祖母,我若是说亲了,那家中就只剩下娘一个人了。娘这些年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我可舍弃不下娘。” 白氏心中一软,可她也不想轻易地放弃,便试探道“那要不招个上门的” “”外祖母你在这么逼婚,你是会失去外孙女的知道吗 温善从贺家离开时仿佛挣脱了一次牢笼,在她人生的这二十八年里,什么奇遇都遭遇了,她也都一一撑过来了,可偏偏这催婚大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仔细想来,贺顾没有催婚,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温善骑着马慢悠悠地往温宅的方向去,太府寺的同僚以及曾经在国子监的同窗在端午节前曾邀请她出游,不过她婉言拒绝了。若是在这难得放松的日子里不好好呆在家里做自己的事情,那实在是太浪费她的拒绝了。 温善平日里能做的事情也无非是温故而知新,还有专研算学。她当初之所以被认为在算术上有天赋,一则是古往今来朝廷对算学都不算重视,她在此之前没学过算学又是一个“傻子”,即便她只会最简单的平面几何面积计算方法,也足以令人感到诧异。二是她的数学成绩历来都不错,即便是穿越了,她似乎也没有忘记曾经的知识。 不过数学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即便她在前世的数学成绩不错,可并不是说她就可以骄傲自满了,即便是古代的数学知识,也足够她苦其一生来学习的了。虽说古人对算学的研究多数与天文、阴阳等结合在一起,纯粹做数学的人并不多,可不能不说,古人的智慧未必比后世之人差,后世之人所有的突破其实也是遵循古人留下的知识,并在此基础上发展的。 温善小心谨慎又认真地求学方式让她在国子监时结识了不少同样衷心喜欢算学的同窗,他们邀请她出游,其实也是为了探讨算学上的事情。不过温善最近因为公务问题,一直在琢磨着会计核算的方法。 她从检索系统中留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一项有趣的会计核算方法只在寺庙管理上广泛地运用,而朝廷目前所用的结算法依旧存在不少漏洞。基本名目被称为“四柱”的会计核算方法,虽然同样已经被运用,可其中的名称却还有些凌乱。 温善综合这些年在算学上的学习以及在太府寺时为官的经验,发现“四柱结算法”还能不断地加以改进,待它日趋成熟,那就能弥补国库财政上的漏洞造成的损失。 温善首先拿温家的情况来研究,毕竟温家的收入来源也比较复杂,除了职事田、永业田,还有禄米、月俸、食料,包括朝廷给他们雇佣仆役的一些补贴。温家虽然只有温善入朝为官,可贺顾毕竟也挂着宜春郡夫人的头衔,同样享受朝廷发的补贴。 温家的财政一直都是贺顾自己掌管的,不过核算的事则是交给温袆来办,每次结算都得耗费一番心血。温善认为若是能用“四柱结算法”加以改善,收支的数目更加分明不说,也能提高效率。 温善专研得认真,直到边上有人打了一个哈欠,她才猛地惊醒,扭头看去小郡主坐在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相伴(评论两百加更) 温善看着邺婴之,后者也盯着她眨巴着眼。 “”小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你可算是注意到我来了”小郡主开了口,让温善摒除了她出现了幻觉的想法。 “这是怎么一回事”温善靠着椅背,稍微放松一下。 端午佳节,宫中好不容易一扫寒食的愁云惨淡气氛,变得有些热闹,女皇便按惯例赐予王公大臣和她的亲信一些罗、纱、锦缎以及粽子等礼以示荣恩。随后皇族子弟便换上新衣、佩戴香囊等进宫与太上皇、女皇同贺端午。 晌午之后,太上皇和女皇便打发了年轻一代的皇族子弟离去了,毕竟外头正在举办龙舟大赛,他们正值青春活力的时候,心想必早就飞出宫门外了。邺婴之在这样的日子里难得和同族的兄弟姐妹一起玩,便欣然而往。 车马浩浩荡荡地从端门出,再沿着洛水往下游去,毕竟此处虽有划龙舟的条件,却临近宫城,出于安全原因一直都不准许在此划龙舟比赛。划龙舟比赛的地方则在靠近外郭城、水流也不湍急的河段,在那里甚至还为了防止看龙舟比赛的百姓掉落水中而设置了护栏。 邺氏是岭南发迹的宗族,不仅饮食习惯偏南方,连许多习俗也都带来了洛阳,并且因为这些习俗,多多少少地影响了四周的百姓。划龙舟大赛便尤为热闹,在洛水的两岸,汇聚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更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每年的这时候,往往都是生意最为红火的。 临洛水而立的建筑有许多,除了平日里供人歇息的凉亭,还有置办了地专门建了酒楼、正店的商户,他们正是相中了此处每年都办划龙舟大赛,故而建起了高楼,设置了观景的楼阁,每年为争绝佳的观景位置的人便不少。 邺婴之随着这些皇族子弟来到一座名为“谪仙居”的楼阁,这楼阁虽有三层高,可每层却也只有五六米,因为它临洛水而立,出于安全考虑,官府并不允许建太高。不过它的面积却很大,光是靠洛水的那一边,便能划出十个阁子来。 “谪仙居,这儿何时有了一座谪仙居”有人问道,这同样是邺婴之想问的。 “金石你常年不在洛阳兴许不知,这谪仙居是靖远侯今年刚建的。”说话的是历阳侯邺与同,而他口中的金石是燕国长公主的次子邺锡,靖远侯则是徐国公的三子邺伯棠。 历阳侯邺与同之祖父为太上皇的胞弟向王邺南,尽管他与邺婴之的年龄相差不大,可按辈分邺婴之该唤他一声“从叔”。至于靖远侯,邺婴之与他的关系则已经在五服之外了。 最亲近的大抵是邺锡,因燕国长公主是太上皇与孝明皇后最疼爱的女儿,不仅将她留到二十二岁才许配人家,更是做主让孩子随她姓,入宗室的族谱,那驸马便活脱脱地成了入赘的。 邺婴之和他们并不熟,不过每年的朝会、太上皇、女皇的生辰都会见上一面,所以记得他们。要说名字与封爵,也是在许王为了不让她丢脸所以在他的强迫之下牢牢背熟了的。 这些皇族子弟中,数邺婴之姐弟几人的辈分最小,毕竟他们的祖父被太上皇收养时,已经比女皇还要大了。不过邺婴之的两位嫡兄、长姊可比她要受欢迎,不仅自然地融入到其中去,还能吸引到不少人的注意。 “龙舟赛进行得如何了”邺锡靠在栏杆处眺望着。 “稍后便要进行决赛了,三支队伍中有一支是靖远侯的。”邺与同道。 邺婴之也趴在栏杆上,不过她所在的阁子在他们的隔壁,这阁子的皇族子弟几乎都在跟邺纯之他们讨论诗词歌赋,无趣得很她忽然很想温善出现,跟温善一起看比赛也总比跟这些共同的话题也没有多少的皇族子弟要好 忽然,她想道“为何偏偏要温善出现呢,我也可以去找她的呀” 这么想着,她也不看龙舟比赛了,而是知会了邺纯之一声,就往温宅来了。 到了温宅遇上正要出门的贺顾和叶芳,从贺顾的口中得知孟芳带着温元去玩了,家中除了柏伶便只有看门的高二,温善倒显得有些孤零。 “小郡主来得正是时候,善儿如今在屋内看书,你不妨去找她玩吧”贺顾道。 “那我进去了”小郡主欢快地往里头跑。 叶芳看着小郡主的背影低声道“夫人,娘子不是抱了账簿去琢磨么小郡主此时进去,会不会打搅了她” “难得休务,就让她好好玩会儿”贺顾说着,从高二的手中接过缰绳,一个利索的翻身就坐在了马背上,可谓英姿飒爽 邺婴之通过柏伶的带路来到了温善的书房外,随后她便打发了柏伶跟赵铃去玩了。柏伶正因为温善要呆在家中而无法出去玩,心中正郁闷呢,如今赵铃来了,她算是找到伴儿了。 温善的书房就在她的卧房旁边,邺婴之正要开口叫温善时,透过大开的窗户发现她正全神贯注地对着账簿写写画画。温善认真的模样让邺婴之不好意思开口打搅,她见房门也没关,便走了进去。 邺婴之一直以为东堂那儿是温善的书房,可没想到这间不算大的屋子才是她的书房。 书房里头挂着不少字画,字迹颇为眼熟,而画则多数是水墨画,只有春日郊游图、秋日赏枫图上了色彩。邺婴之发现这些字画的落款都是同一人,那红白分明的印章上印刻着“探微居士”。 邺婴之不懂字,也不懂画,她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到书架上。摆着的书架子上除了四书五经、邸报、朝报,更多的是算学方面的书籍,还有几本话本。 “没想到温善也看话本”小郡主好奇地拿起一本话本,正打算翻开来看,又觉得自己没经过温善的同意便擅自看打开来看是十分无礼之举,于是又把话本放了回去。 她在书房内逛了半圈,而温善依旧没发现她的存在,她忽然玩心大起,也不开口,而是偷偷地溜到温善的身边看她在做什么。 “旧管、新收这是什么”邺婴之一头雾水,她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懂温善在写些什么,“难不成我很笨” 对自己的脑袋瓜子产生了质疑的小郡主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温善所写的内容其实与结算法有关,她才松了一口气“我没学过算学,不懂这些也不足为奇” “不过温善怎么能这么迟钝呢,我都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邺婴之腹诽,温善认真时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上前去捣乱,可她也知道捣乱的后果,于是只能乖乖地发起了呆来。 温善的书房是东西开的,她坐的位置又是临窗,斜阳从屋檐下洒落半室的金光,便将她的半边身子也印照得发亮。邺婴之支着下巴,可以看见温善从光洁的额头到下巴,线条柔美的侧脸。 心里似乎有蚂蚁在,渐渐开始热乎和,邺婴之收回目光,捂着心口,初见温善时的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绵长。 邺婴之不禁暗想“我这是怎么了” 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而且那种感觉又在慢慢褪去,她干脆不想了。不知不觉间她也呆了许久,有些困乏,下意识地便打了一个哈欠,而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的温善终于察觉到她的独处空间中闯入了别人。 “娘让你进来了”温善扶额,她娘是彻底把邺婴之当成她的知心好友了,这么轻易地就让她进了来。 邺婴之心中虺虺“你生气我没跟你打招呼便进来了” 温善抬头,微微一笑“这倒没有,不过小郡主为何不喊我,若早些喊我,我也不至于丢下小郡主一人在这儿呆坐这么久了。”她自知让小郡主在书房中安静地待那么长时间,那一定是一件很无趣和折磨人的事情。 “我来之前也不知道你有事要忙,所以我冒昧登门,怎好打搅了你呢” 温善仔细地打量了小郡主一番,不得不说,小郡主其实挺知书识礼的,她是贺顾和柏伶放进来的,所以她不怪小郡主。而小郡主能在发现她正在处理自己的事情时,选择安静地待着,并没有打扰她,可见小郡主的耐心和懂礼。 “其实也不是甚么要事。”温善道。 小郡主这才凑了过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善心想她做的事情也并非见不得光的,而小郡主难得感兴趣,她将四柱结算法相告也无妨。 小郡主初时听得一头雾水,经温善解释,总算明白了基础的问题,她不由得衷心称赞“温善你真厉害” 她发觉不管是经学还是这些能运用到公务、正事上的偏门学识,自己都远不及温善,明明她们相差才一岁她也渐渐地意识到,温善接触面比自己广了许多,温善的圈子比她的也大许多。 第一次,邺婴之产生了不能止步于宗正寺的考试上的决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悸动 夏日炎炎,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即便是午后,热意依旧没有消减。 “小郡主为何不随南安郡主她们去看龙舟比赛我可是听说今年靖远侯组建了一直队伍,要争夺优胜呢” 邺婴之撇了撇嘴,道“是呀,靖远侯不仅组了人去比赛,还开了赌局,那洛水两岸可热闹了。可我对他们所做之事、所说之话并不感兴趣,故而才来寻你。” “那幸亏我没有答应别人出游的建议,否则小郡主得白跑一趟了。” 小郡主震惊地看着温善她居然还会与人出游,我以为这人只会窝在书房中琢磨学问来着 “小郡主莫非以为我只会窝在家中看书打发日子” 小郡主更加震惊了,鸡皮疙瘩也悄悄地爬了上来,温善无奈地笑道“小郡主你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了脸上了。” 邺婴之连忙捂住脸,“真这么明显” 这反应过于可爱,温善忘了君臣之间横着的沟堑,伸手将她的手拿下来,又盯着瞧了一会儿,才认真地回道“明显” 温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邺婴之的脑海中猛地闪过她的侧颜。心中那古怪的感觉像藤蔓生长似得爬上来,将她的身心缠绕,让她一张嫩脸悄然地染红、发烫。 小郡主的手热乎乎的,握在温善的手心中又有些软,她看见小郡主脸上浮现的红晕,不知怎的竟觉得此时的小郡主少了一丝稚气,反而有些妩媚。 喉咙悄悄地滚了滚,温善的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过很快便自我掩饰起来。她收回了目光,又放开邺婴之的手,微笑道“不过我今日所为似乎也让小郡主觉得无趣了吧” “看你看了许久也不觉得无趣”这样的话邺婴之自然不可能说口。她略心虚地转移了话题,跑去书架上拿起温善的话本,问道“没想到你也看话本,这话本讲的是什么” 温善接过话本翻了一下,道“讲的是江宁有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叫秀秀” 话本在此时并不流行,写的人不多,写得好的更少。即便在洛阳,书肆中大受欢迎的也只有经由演史、小说这类伶人表演过的话本,叙事和文字都没有经过精雕细琢,很是粗糙。 让温善去看那些话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难得发现几本写得好的又发人深省的话本,她就买了回来。 如今的话本以掺杂了神鬼元素在内为主流,即便是温善所熟知的历史上,明清流行的话本也是以鬼怪故事为多。温善买的几本话本中,只有一本是无关鬼怪的,让她颇有一种在看聊斋志异的错觉。 小郡主听完温善的口述,气得脸都红了“那侯爷太过分了,他家中已妻妾成群,竟然因为看上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就要拆散她跟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这太无法无天了还有那女子的爹娘,居然因为女子不愿为妾,竟活生生地将她打死,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化身为厉鬼” “不过是话本,小郡主不必如此动怒。”温善笑了笑,将话本塞回书架子上。 小郡主却上了心“你说,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 “鬼怪吗” 小郡主摇头“那叫秀秀的女子所遭遇之事。” 温善沉默了小会儿,才道“不管是哪儿,总有这样的不平事,那侯爷兴许是一个官吏,也有可能是世家子弟,甚至只是一个跟官府勾结的豪绅。” 小郡主也沉默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没听闻过这样的事情,更别说她是否亲眼所见,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温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管是圣人还是朝廷,都在为避免这样的事情而努力,即使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可世道最终也会为秀秀做主的,还她一个公道的。” 这并非邺婴之难过的全部原因,她只是想起了南安郡主“你说,姑祖母为阿姊赐婚,是阿姊愿意的吗” “这得问南安郡主,不过,她兴许是愿意的。”温善道,南安郡主和邺婴之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若她不愿意,女皇也不会花赐婚的心思。既然她很坦诚地接受了女皇的赐婚,必然是这样做的后果有她想得到的。 “可我不想让爹娘替我做主了。”邺婴之道。 从前许王总是训斥她不识礼数便找不到好人家,他也时常念叨着要将她嫁出去,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不过从前对这件事并没有那么上心,她也过的没心没肺的,如今忽然发现她其实根本就不愿意。 温善突然语塞,不管女子的地位如何提升,可总少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族子弟的婚事多由宗正寺负责主持,可人选却大多数由父母商定,儿女的意见也在其列,却掺杂了权力、利益而让他们也变得不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如果许王要把小郡主嫁给一个世家子弟,那依照小郡主的脾性,一定会被欺负的。想到这里,温善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小郡主。 被人搂在怀中的感觉很是陌生,可却又有那么点激动,方才的忧虑早就抛诸脑后,如今满脑子都是被温善抱着的紧张和悸动。因愤怒而发红的脸色渐渐地温和了,连红晕都是少女的粉红。 “你、你抱我做甚”邺婴之开口,感觉心跳都快要从嗓子跳了出来。温善身上挂着香球,里面透着淡淡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想嗅一嗅。 温善总不能说自己因为无法回答邺婴之的问题而只能给予她一些鼓励,她拍了拍邺婴之的肩胛,道“你才十七岁,还不需要去考虑那些事情。” “十七岁,我可不小了。” 温善忽而轻笑了一声,刚才那么一抱,她能感觉到,的确不小了。 邺婴之抬头看她,眼神满是疑惑“你笑什么” 温善不搭反问“小郡主还想听故事吗” “不想,如果那些话本所说的都是这样的故事的话,我还不如跟你一同读书。” “难得小郡主如此好学,那我们移步东堂” “”小郡主犹豫地点了头,其实跟温善待在一块儿,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很满足。 从温善的书房里去,邺婴之才留心四周的环境,她过来那会儿直奔目的压根就没心思观察偌大的庭院中种着两棵参天大树,其中一棵底下有一张石桌。除了中间留出了青石铺成的小径,周围便都是连根草也不长的赤地,跟花园的花草树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这庭院也太荒凉了。”小郡主都想动手替她修饰一番了。 “这样挺好的不是长那么多花草打理起来很麻烦,而且一到夏季便容易滋生蚊虫。我若要赏花,到花园去便可。” 似曾相识的记忆一闪而过,小郡主歪着脑袋看着温善仔细回忆,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找不到任何具体的画面。 温善走到廊庑底下了,却发现小郡主没跟上来,于是转过身去,便看见她一个人呆站着。 “小郡主” 邺婴之数了一下,发现这座院落有五间房,但似乎只住着温善一人。她跟了上去,问道“温善,这儿只住着你一人么” “嗯。”温善应了一声,指着北面的一间房,“那儿是我的卧房。” “你一个人住这儿不害怕么” “我也并非一开始便独自住一个院子,在我进国子监之前我住在家母的院落中,后来才搬回这儿住的。” 温善这么说邺婴之就想起了赵铃提及的温善的经历,她十岁那年才回到洛阳,不过当时还是一个“傻子”,直到十二岁才入国子监的算学。 一个傻子,是如何好起来的呢邺婴之向温善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突然,她的脑海中又闪出了一幅画面,她这回迅速地捕捉到了那片段,不知怎的就对温家的宅邸的来历有了一点了。她忽然觉得周围有些森然,快速地跟上温善的步伐,又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衣袖“温善,你们这宅邸是不是死过人呀” 温善停下脚步,转身注视着小郡主“小郡主兴许不知,这儿曾经住着叛军的余党。余党被抄家灭族后,这座宅邸便被太上皇赐给温家了。”温善的嘴角勾了勾,“当时这儿还残留着许多血迹未曾清洗” 小郡主干脆抓着温善的手了,她紧张的喉咙都干了,可不少熟悉的记忆却不断地涌入她的脑海中。 泰安二十九年,“兰武谋逆案”带来的动荡也渐渐地接近尾声,参与谋逆的文武大臣达百余人,而被牵连的官员则近千。当时在位的邺北更是借此机会清除了许多权势过大的大臣,所以“兰武谋逆案”持续了两年才结束。 有惩罚就必然有赏赐。在平定各地叛乱而立了功的将帅都加官进爵,至于在兰武叛乱之初就拖延了兰武举兵向洛阳挺进,给了洛阳筹备部署的时间的温俞更是记功一件。不过他已经被杀,除了加封的头衔和虚名,所有的赏赐只能移到他的妻女身上。 贺顾婉拒了朝廷让她入朝为官的打算,而温善又正年幼。邺北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在物质上多给些补贴,所以就赐了一座大宅。 贺顾与温善入住修葺好的温宅时在众人的提议下办了一场宴席,而皇太女邺瑶则带着邺北的贺礼前往了温宅。跟着邺瑶而来的还有不少皇族中人“兰武谋逆案”一事上已经展现了邺北立邺瑶为储君的强硬态度,邺瑶继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坚决拥护邺瑶为皇太女的温俞之功也一目了然。 不管是为了明哲保身还是为了讨好未来的新君,朝中上下不少人都闻风而动。老谋深算的人也猜出了邺瑶的用意,当她会亲自到温家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即使不想亲自前去也都纷纷备了礼命人送去。 当时为临淄郡王的邺时浦因老许王卧病在床,便替父前往温宅。 “听闻温家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带守真与纯之过去跟她一块儿玩吧”邺时浦对老许王道。 对于邺时浦的心思,老许王看得很是通透他想让自己的两个聪慧的孩子多些在邺瑶的面前露脸。老许王道“即是如此,将新妇一并带上。” 即便邺时浦不愿意,可想到那等场合没有郡王妃确实不妥,便将她也带了去。临出府前,一个小人儿抱住了他的腿,道“爹娘跟大兄、阿姊去哪儿,我也要去” 邺时浦瞥了郡王妃一眼“你把她带上吧,看好她,别让她在姑姑面前失了礼。” 郡王妃哼了哼,让婢女抱着小人儿,一家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前往了温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往事(评论三百加更) 九岁的小孩童对外面的世界是好奇而向往的。 邺婴之并不清楚爹娘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去做甚,她只从婢女的口中得知他们去的地方也有很多玩伴,所以她想要跟着去。 等去到了目的地,她才发现,这儿压根就没有多少玩伴到处都是大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她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呆着。而随后没多久,邺瑶的出现让她有了自由的空间邺时浦让她自个玩去。 其实温宅中还是有一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的,不过她们都聚在偌大的花园中嬉戏。邺婴之凑了过去“你们在玩什么呀” 面对这新面孔,几个孩童也很是热情“玩捉迷藏。” 邺婴之自然知道“捉迷藏”是什么,这游戏在同龄玩伴中一直都很流行,每逢佳节,宫中进行家宴之际都会让孩子们玩游戏。不过她发现这些孩童的身上并无手帕,便问“玩捉迷藏为何不遮眼睛” “何须遮眼,我们在找那个傻子,只要找到她,就赢了。”一个男孩叫道。 “傻子”邺婴之一脸茫然。 “就是住在这儿的傻子,听说她见了人也不会叫,跟她说话也没反应,呆呆傻傻的。” 邺婴之忽然觉得有些恼怒“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呢,人家兴许是不愿意搭理你们呢” “她不跟我们玩,不是傻子是什么你不跟我们玩你也快点走开” “不跟你们玩就是傻子了吗我也不跟你们玩,你们敢骂我是傻子,我就、我就告诉太翁去”邺婴之很是生气,她隐约明白自己的爹娘不会为自己做主,所以干脆抬出更有威严的人来。 “你太翁是谁啊” “太翁就是太翁,大家都叫他陛下。” 孩童们顿时噤若寒蝉,良久,他们手拉着手跑远了“我们到别处玩去” 邺婴之还想跟上前去,可她已经被这些孩童推开了,自己也无法再加入其中就只能气呼呼地离去。 她穿过穿堂,打算回去找自己的兄长和阿姊,就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一个很是安静的地方。这儿的廊庑两面都是墙,虽然有窗花,可以她的身高却无法透过窗花看见两边的光景。 沿着廊庑走了一会儿,她便看见了一座荒芜的院落,这院子中长着两棵树,两条长满了青苔的青石路交叉通向另一个月洞门和看起来无人居住的房屋。青石路两旁的空地上还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让此处看起来更加荒凉。 “有人吗”邺婴之跑到对面的房屋处拍了拍门,不过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又四处张望,发现这儿实在是太安静了,明明来这儿的人那么多,为何她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忽然,她经过的廊庑下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一看便知是和她年岁不相上下的女孩。女孩的身形很是纤细,一件襦裙穿在身上,裙摆却拖了地,显得她更加瘦弱了。她的头上扎着一小捆头发,余下乌黑的长发则披散在身后,当她扭头看过来时,一阵风轻拂而来,她的发丝便随风荡了起来。 女孩走了过来,迟疑了小会儿,又环顾四周,才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你又是谁”邺婴之哒哒哒地小跑了过去,她想这人说话这般温和有礼,那一定很好相处。 女孩好笑地看着她“你来我家,居然还问我是谁” 邺婴之忽地想起刚才的孩童所说的“傻子”,她叫出了声来“啊你就是他们说的傻子啊” “”女孩的脸色变了变,嘀咕了一句,“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你说什么”邺婴之没听清楚。 女孩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不予理会邺婴之。邺婴之却跟了上去“你真住这儿吗,可我看这儿不像是有人住的痕迹啊” 女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这儿死过很多人,之所以没人住是因为你看那儿的门窗,还有血迹是不是” “啊我不看”邺婴之在听说这儿死过人时,就发现浑身发冷,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至心头。然而她并未能理解这种种情绪,只知道她害怕。 “你别吓我。”邺婴之鼻子一酸,泫然欲泣。 女孩没想到她这么不经吓,想了想,大抵是感觉自己罪恶太过于深重,于是伸出了手握着邺婴之的肉呼呼的小手,道“我在这儿呢,怕什么。”她捏了捏手中的小手,“哎,又肉又软的,跟婴儿的手似的。” 邺婴之心里头毛毛的,也不知这人在嘀咕什么,她道“我要回家,这儿不好玩,我要回家” “这是迷路了啊”女孩恍然大悟,又道,“你想回家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邺婴之哪管这人为何这么问,她连忙点头,内心充满了希冀。岂料这女孩忽然威胁道“那你不许把你在这儿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如果你说了你就走不出这里了。” 邺婴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不要留在这儿,我要回家” “你听我的话就不会留在这儿,你听话吗”女孩问道。 邺婴之点头,女孩牵着她的手在前面带路“那走吧” 俩人到了北堂的背面,女孩指了指那屏风之后,道“从这儿走出去,就能回家了。” 邺婴之确实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她直接甩开女孩的手,也不管女孩在后面是何种表情,迅速地穿过北堂,朝着人群的深处跑去找她的家人了。 邺婴之一直都遵守与女孩的约定没有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况且她本来就不显眼,也无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而在她又找到了新的玩伴后,天性使然,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这只是在她十七年人生中的一次小小插曲,在温家再度沉寂下来后,也无人会频繁地提及温家。更别说邺婴之对于当年去的地方是哪里,所遇见之人叫什么,那也是完全不清楚的。 若非温善所言,她也不会回想起来。 温善从邺婴之开始慌神时就已经在仔细地留意她的变化,她的这一系列异常的举动似乎另有内情。直到小郡主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时,她才问道“小郡主在害怕” 邺婴之回过神,猛地盯着温善看,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时,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抓着温善的手更紧了。温善微微蹙眉,邺婴之才又气又恼地道“温善,你又吓唬我” “又”温善敏锐地留意到这个字眼,然而不待她细问,邺婴之便甩开了她的手。 “”温善兀自琢磨着,她何曾吓唬过小郡主 “小郡主原来真不知道温宅曾是叛军余党所留的宅邸了吗”温善道,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已经过去了八年,可也不能否认这儿曾经死过人。 “你”邺婴之刚要质问温善,却发现温善似乎还没想起当年的事情,而以为她知道温宅死过人的事情是从别处听来的。 的确,她对温善的所知几乎都是从婢女那儿了解来的,而她也“未”和温善接触过,对她的事情便不怎么上心,温宅的传闻听过,却从未仔细去留意。和温善接触后,她就更不会选择从别人那儿了解温善,因为她若想知道温善更多地事情,还不如亲自来问她。 当年的事情邺婴之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哪能将每一件事都记得很仔细不过温善吓唬她的事情,她总算是记起来了,而当年温善的表现,怎么有点不像“痴傻” 不过温善当年披头散发、裙子曳地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不正常,那自己是如何忽视这一点的邺婴之想不明白,她也记不清当时的温善除了吓唬她,具体还说了什么,或许痴傻之人其实也会吓唬人 细思之下的温善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那件事一直都被她当成不能说的秘密,毕竟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岁的人了,却去欺负一个小孩,这说出去着实不光彩。 “不是吧”温善幽幽地看着邺婴之,“当年的小胖妞居然是这小郡主” 温善当年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要琢磨的事情太多了,如何融入到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孩童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她因心理年龄原因,和同龄的孩童从来都融入不到一块儿,让她跟他们玩,才是真的幼稚了。 小郡主的心里经过了一系列的纠结,最终仍旧试探地问出了口“温善,我听闻你曾经是痴傻的” 她并不确定温善当时是否是痴傻的,不过考虑到万一是真的温善的心情,才这么小心翼翼,怕一不留神就提及了温善的伤心事。温俞的死给温善造成的打击是众所周知的原因,即便温善不是痴傻的,可这件事也依旧可能成为她的伤疤。 “他们都这么说。”温善没否认,却也没承认。 “他们为何要这么说呢” “大抵是同情我吧” 邺婴之不太明白。 “不明白”温善看出了邺婴之的疑惑。 邺婴之颔首。 “先父死的时候,我就在城中,当时战火纷飞,城中一片混乱” 温善缓缓地诉说着十年前的那段记忆,那是她刚穿越而来时看见的第一幕,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忘不掉。即使她当时心理年龄已经十八岁了,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兴许是刚穿越而来还未能适应这具身体,也许是自己真的被吓到了,她就昏迷了过去。 短短的一两刻钟里,她见到了人生中最为残酷的画面,不是因为温俞的死,而是城中的混乱、百姓和兵士的惨状。 后来的逃避叛军的追捕,一路上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情况也发生过,莫说这会给一个八岁的孩童带来不可磨灭的烙印,连温善在后来的几年里也常做噩梦,梦回这些事。 装傻是温善为了了解这个世界和自我保护的手段。可许多没见过她,却言之凿凿地认为她是傻的,心里或许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认为她在遭遇这种事情后,一定会受惊吓和打击。 “这样的同情往往是善意中又带着一丝恶意的,你不能说它不对,可却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人需不需要这样的同情。”温善道。 邺婴之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许王说到温善“痴傻”的问题时,一边是怜悯,另一边却又因此而轻视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春心[含入V公告] 端午过后,天气日渐炎热,到了大量需要用冰的时候。司农寺每年都会在腊月开采冰块万段藏于冰窖、冰井之中,并进行祭祀司寒的仪式,到下年的三月才开启冰窖、冰井,分发冰块。 不过三四月用冰主要还是为了荐献给太庙,保存肉类、蔬菜果品的新鲜,直到天气酷热之际,才分发给诸司、朝廷百官。 “祭司寒”时温善还未到司农寺,所以当她指挥着人从冰窖中取冰块时,才感觉到那种仿佛重新回到了有空调的时代。她甚至都不想从冰窖中走出去了,这儿和外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太常寺木契相符,取冰一千五百斤。”主簿核对了太常寺官员的木契后,在册上记录下来。 每一段冰约一百斤左右,一千五百斤便是十五段冰。温善无需亲自去搬冰块,她来此不过是为了监督底下的人干活罢了,两个壮汉搬一块冰,堆到太常寺准备好的车架上,没多久就搬完了,紧接着便是别的衙署。 直到天色昏黄,温善才问主簿拿来册子看了一眼,这儿有本月哪些衙署以何种名目取了冰的记录,当她看见许王府还是空着时,才想起自己似乎许久没见过小郡主了。 俩人自端午节后便有十多日不曾见过面了,休沐时小郡主也没有来找她,而她则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以至于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距离端午已经过去十多日了。 要不要送些冰去许王府,顺道看看小郡主 “”温善收回思绪,取冰跟分配官奴婢不一样,无需司农寺的官吏亲自去跑腿,毕竟对朝廷而言,谁不想取冰那多出来的部分自然能给别人用。 “温丞,散衙的时辰到了,应该没人来了吧”主簿问。 温善颔首,正准备让人把冰窖关上,却又来了一拨人。远远地看去,只瞧清楚他们的衣衫并不像是朝廷的官吏,果不其然,近了一看,却像某个王府的仆役。 “温丞,许王府来人了。”主簿道。 温善没说话,待许王府的人来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是许王府的长史。他微微笑道“温丞别来无恙吧” “劳刘长史记挂,我很好。” 俩人寒暄了小会儿,刘长史才提出要取冰的事情。诸司衙署、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能取多少冰都有工部定下的数目,只要他们所取的数目没超过量,那便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趁着仆役正在搬运冰块,温善道“我想问刘长史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这要看我能否回答得了温丞了。”刘长史依旧保持着笑容。 温善想了想“不知小郡主近来如何” 刘长史微微诧异,他虽然知道邺婴之隔三岔五就跑去寻温善,而温善也到过邺婴之的沐芳院一回,可在外,温善似乎是第一次问了跟小郡主相关的问题。不过既然温善跟小郡主关系不错,他实话实说也无妨“小郡主因宗正寺的考试临近,所以正在勤学苦读。” 刘长史似乎有些欣慰“小郡主近来不仅在国子监认真了许多,晚上还经常挑灯夜读,消瘦了不少。我想温丞会问起小郡主的近况,想必也是关心她,不过温丞想知道小郡主的近况,不妨到王府来看一看” 温善笑了笑“刘长史说的是,我改日定会登门造访。” 刘长史取了冰就离去了,温善琢磨着他的话,她与邺婴之太久没见,还以为小郡主在因童年的事情而生气,所以不愿意来寻她了。不过也不能说小郡主是在生她的气,那日之后小郡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温善平生很少得罪人,即便是杨杰等人与她不对付,可她也没有因此而做出落人口实的事来。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把小郡主惹生气时,忽然有些紧张。 这种担忧小郡主会不理她的心情颇有点她年少时跟同桌吵架,吵完后又很后悔的感觉,可她分明已经不是少年人了。 温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头深锁、薄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主簿见她一直在发呆,只好开口道“温丞,今日便先关了冰窖吧” 温善回过神,颔首“关了吧,不管谁还要来取冰,让他们明日再来便是了。” 高二来接温善的时候顺便把发给温家的冰块搬了回去,天气炎热,回到温家时就已经消融了小半,贺顾大手一挥“刨一些做冰饮,余下的就分了。” 温元顿时高兴地拍起手来,当然他的重点不在能分得多少冰,而是有冰饮。炎炎夏日中,冰饮可是最消暑又好吃的东西了,早两个月他就想吃了,可家人总是以会吃坏肚子为由并不给他买。 温善心中装着事情,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她身上还穿着官服,里头的罗衫因汗而黏在了身上很是不适,便先回房把官服换下。她这一回屋,便干脆又点了盏灯走到了书房去看书。 没多久柏伶便进来了,还带着一块冰块放进了冰鉴中。这冰鉴形制较小,柏伶将之搁在温善的案头既不占地方又能让温善感受到阵阵凉意。 “娘子要吃冰饮吗”柏伶问道。 温善摇了摇头“等会儿便要吃晚食了,冰饮吃多了无益。” 如今的冰多取自江河,虽然也有人工制成的冰,可不管是哪一种都有许多杂质,吃多了容易吃坏肚子。况且温善对于零嘴类的饮食一贯都很节制,冰对她来说纳凉的作用优于食用。 柏伶从温善的院落出,便碰见了贺顾,她回禀道“娘子在书房看书,说不必为她备着冰饮。” 贺顾道“嗯,她身子也不宜吃那么多冰饮。她可还说什么了” “娘子并未说什么,只是吩咐晚食备好后给她送去便可。” 温善这是不准备跟他们一块儿吃了。贺顾从温善回来后便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似乎并不好,即使温善没有将自己的心思挂在脸上,可身为人母,还是会察觉出一二来。 贺顾琢磨道“善儿莫非是春心萌动了” 柏伶道“娘子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有心上人了” “我还不了解她吗若是为公事,她还会安静地坐在书房中看书” “可是我从未听娘子说过她有何心上人啊” “你在她身边这么些年,可曾见过她跟我们说她的喜好憎恶” 柏伶摇头,温善从不会说她喜欢什么和厌恶什么,不过一个人总会有喜好憎恶的事物,时日一久就能观察出来。若非她伺候温善多年,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渐渐地发现和总结,否则她都还不清楚原来温善的喜好。 贺顾感慨“善儿都十八了,早就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若她还没有心上人,我都要替她犯愁了。” 柏伶闻言,偷偷捂嘴笑道“可娘子若真的有了心上人,夫人可舍得” “她若真的做出了决定,我就算舍不得也得舍得,不过那人若是让她受了委屈,看我不收拾他”贺顾把假想的女婿横眉竖眼地瞪了一番。 在月洞门后无意中听了许久对话的温善哭笑不得地出言提醒“娘,你打算收拾谁” 柏伶和贺顾吓了一跳,温善却是不知一会儿的时间里,她们竟脑补了这么多。她虽说心里的确装着事,可并非就会因此而失了对周围的人的观察之心,柏伶进书房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看在眼里。 后来她想了想,不想让温家的人知道她心里有事,就决定出去跟他们一块儿吃晚食。结果碰见了一点也没有控制说话声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的俩人。 “善儿,你怎的偷听这可不好”贺顾蹙眉。 “我不过是要到北堂去,刚巧路过,算不得有意偷听。”温善辩解。 听温善说要到北堂,贺顾和柏伶都知道她这是又改变主意决定跟他们一块儿进食了。贺顾干脆不去纠结温善是否偷听的事情,她跟温善一块儿往北堂去,忽而道“对了,近来小郡主怎的不来了” “娘为何这般关心她而且小郡主”温善问。 “你不总是这么叫她的吗你们年岁相近你都这么叫,我觉着倒也有趣,便也这么叫,难不成我还叫不得了” 温善一噎,面色不变“我哪儿不许娘这么叫了,不过是觉得娘对她似乎有些上心。” 柏伶偷笑道“娘子这是怕怀宁郡主争了夫人的疼爱,吃醋了呢” “”温善压根就不担心小郡主会跟她抢娘亲好吗,而且她才不会心存这么幼稚的想法。 贺顾点头“善儿别想这么多,娘对她上心不过是我见你们相处甚好,她又天真可爱,陪着你也能解解闷。她这不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发生了什么嫌隙。” 贺顾这话恰巧戳到了温善的心窝去,温善童年遇到邺婴之之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的,否则她要如何解释自己居然能记得“痴傻”期间发生的事情 “娘为何不说我与从朴、竹平他们发生了嫌隙呢” 从朴、竹平分别是卫博简、李筠的字,他们是温善在国子监时便认识并且关系不错的同窗,所以也偶尔会登门造访与温善探讨算学方面的学问,贺顾也认识他们。 “那怎么能一样呢”贺顾道,“卫博简已经成家立业,若总是往温宅跑,怕是会生出不少闲言闲语。李筠也刚嫁了人,和她的郎君正值浓情蜜意之时,也不好往这边跑,所以他们不常来不足为奇。” 温善很是无奈,在贺顾的心目中,她怕是跟自闭儿一样的吧她道“我没跟小郡主发生什么嫌隙,不过是小郡主要准备八月的宗正寺考试,需要潜心读书。我打算过两日便去看她,娘你总该放心了吧” “哦。” “” 温善说到做到,旬休时便去了许王府,在此期间她还特意先去司农寺一趟,找从福建来的厨娘做了些糯米糍带去给邺婴之。她还在食盒的下边放了一小块冰,让糯米糍吸收冰的凉意,口感变得更加冰凉可口。 她刚到许王府便遇见盛装打扮准备出府的邺纯之,也无需仆役先行通传,邺纯之便主动为温善带路。温善道“郡主如此盛装打扮,是要出门吧,我这是否会耽搁了郡主的事” 邺纯之道“温丞说的是哪里话,我正巧也要去看一看怀宁,与温丞同路,怎会是温丞耽搁了我呢说来我还需感谢温丞对怀宁的悉心教导,否则她指不定过不了宗正寺的考验。” 温善心中一动,邺纯之的话表明她对邺婴之的成绩已经有了一个基础的判断。虽然温善不认为这是邺婴之跟自己学习的成效,但邺纯之这等才学兼备的人也觉得邺婴之兴许能通过宗正寺的考试,那她也替邺婴之感到高兴。 “郡主过誉了,我自知能力有限,对小郡主的帮助也不多。想必这是小郡主天资聪慧又勤加苦读的成果。” “哦”邺纯之稍微侧过脸去看温善,她的眼神让温善的心底有些发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